莊未綢問殷卻然是不是與禾盛星諶有關的時候,其實做好了殷卻然會跟她兜圈子的準備的。
給自己喜歡的演員一個資源,和給自己喜歡演員一份前途,是兩碼事。
可她沒想到,眼前人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諶總簽你之前,問了我的意見。”
“只是這樣?”
“唔……”女人一本正經地思考一會兒:“你要是讓公司賠了,可能得從我分紅里扣。”
莊未綢:“……”
這話純屬玩笑了,上市的公司,賠了賺了,都不能算在一個人身上。
殷總的這份賞識已是彌足珍貴,莊未綢鄭重其事地站起來,朝女人鞠了一躬:“謝謝您愿意幫我!
危難時伸出的手,即便是對方心血來潮,于莊未綢而言也是莫大的恩情。
殷卻然臉上的笑容仍在,眼底的情緒卻漸漸放下來。
她垂眸,手指捋了捋耳邊的碎發,淡淡地道:“舉手之勞,莊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氣氛不知怎的冷了下來,兩人各懷心思,誰也沒再說話。
沒過多久,包間的門被敲響,劉曉端著新做的“隨便”閃身進來。
殷卻然接過杯子,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贊道:“店里新購的豆子嗎?口味不錯。”
莊未綢那顆懔然高懸的心,在此刻完完全全沉了底。
殷總不知道耶加雪菲,更不知道這杯“隨便”背后的用心。
殷總與r……當真一點關聯都沒有。
再多的話,無論如何也問不出。莊未綢低頭掩下失落,視線虛虛地停留在女人的手杖上。
劉曉不曉得她們那些藏在言語背后的試探,眼瞧著氣氛有點悶,懵懂地撓撓頭便丟在腦后。
“老板,卓妍回來了。”
卓妍是之前因母親生病請假的那位咖啡店員工,莊未綢有印象。
原本定于兩天前返工,但莊未綢聽劉曉說,卓妍一直看護母親沒休息,干脆又給卓妍加了兩天假期。
一個緩一緩疲憊再回到工位,另一個連續值班的才好放假。
除此之外,莊未綢還想再招兩位兼職的店員,給劉曉和卓妍減輕工作壓力。
“殷總,我先失陪。”莊未綢掏出口罩戴好,跟殷卻然打了聲招呼,跟著劉曉出了包廂。
殷卻然目送著她出了門,又低頭抿了口手上的“隨便”。
保留足夠的如蜂蜜般的甜度,入口便釋放出的花香和清新的水果香氣,這是放棄水洗工藝,將每一顆精品豆進行充分日曬的結果。
除此之外,淺烘的溫度和時間也要把握得精確。
耶加雪菲的豆子每年產出還算不錯,但這樣的品質,卻是可遇不可求,只能按斤兩計較。
虧她將自己的心頭好全都留給她,這沒心沒肺的姑娘,轉頭便送出去只為試探“別人”。
思及此,殷卻然又喝了一大口才勉強壓下“怨氣”。
莊未綢從前不是說自有辨認她的一套方法,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無論她嘴上承不承認,都會第一時間認出她的嗎?
騙子。
她不過是在言語上迷惑幾句,莊未綢便輕易下了判斷,把她撂在一旁不管了。
老舊的手機被她特意放在口袋里,這會子震動起來。
“呵,這么多年,算是將我的話都丟腦后去了!币髤s然被氣笑。
手插入口袋,將那只手機大剌剌地拿出來,仿若篤定了這時候不會有人進來拆穿她。
手機上的消息果然是剛才與她道“失陪”的人發過來的。
殷卻然略略瞄了眼內容,便將手機調成完全靜音的模式。重新裝入口袋后,她握著手杖站起走出包廂。
包廂外的拐角處,莊未綢還在對著卓妍犯傻。
她見卓妍的第一眼,就將這女孩認出來。
那句忍了許多日子的“咖啡店是你為我準備的嗎”,還是發了出去。
其實無需r的回復,見到卓妍的那一刻起,莊未綢心中便有了答案。
只是今天的“打擊”與“驚喜”并存,喜憂參半,讓她有些難以招架罷了。
卓妍幾年不見變化很大,穩穩當當地坐在莊未綢面前,懷里還揣著一個精致的木盒。
包廂門應聲而開,女人執著白金手杖的鳳凰紋握把緩步而出,定然無波的眸子略過桌前的二人,而后向莊未綢頷首,算是道別。
卓妍望向女人,眼中的訝色泄了出來,旋即轉為疑惑,大概是意外會在這里見到她。
可惜,莊未綢此時已起身相送,并未留意卓妍的異常。
“您要走了嗎?”
“公司還有事!币髤s然眉目間掬著一抹禮節性的笑,“下次再來莊小姐這里討咖啡喝。”
莊未綢趕忙攔住她:“那這個下次,由我來做主邀請您,行嗎?”
女人站定,面上存著疑惑色,沒急著應。
“殷總方便留給我聯系方式嗎?”莊未綢道明意圖:“等您哪天有空,我想請您吃飯!
承了人家提攜的恩情,于情于理,都不該毫無表示,這不是莊未綢做人的道理。
殷卻然望進她清沁坦蕩的眸,沒推辭,抬手讓保鏢遞來手機,讓莊未綢順利掃了碼。
“興許在你約我之前,我們就能吃上飯!
對方一句話沒頭沒尾的,不等莊未綢反應便離開。
門口,車已停好,助手擋著車邊等女人坐進去。
劉曉手里還端著空的托盤,抻著脖子感嘆:“豪車的定制款,高級,真高級!”
莊未綢并不懂車,最多分得出牌子,車型款式一概不知,聞言心中有什么東西閃過,她卻沒摸清。
卓妍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對著車子駛出的方向出神。
劉曉存著顯擺的心思,用手肘碰碰她:“知道那是什么車嗎?”
卓妍瞥她一眼。
“那車型你肯定不知道!”
卓妍挑眉。
“欸?”劉曉起了斗嘴的心思,非要和同事在口舌上分出個高下:“那顏色,就那車的顏色叫什么名兒?你肯定不知道!”
卓妍翻了個白眼,撥拉開劉曉,跟著還有些神游天外的莊未綢回到座位前。
劉曉氣得沖她做了鬼臉,很快又投入工作。
莊未綢不語,卓妍也一并沉默。
心中忘不了那人的托付。
那人說:小莊問什么,你都可如實答,不必隱瞞作假。只有一件事,我姓甚名誰,如今在哪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她。
這拜托多年如一日,然對方于她家有莫大的恩情,卓妍自然照辦。
可囑托她的人,剛剛卻現身在咖啡店中,實在令人費解。
二人各有各的思量,還是莊未綢率先回過神,問:“家里這幾年還好嗎?”
少女初長成,褪去那滿身利刺的戒備模樣,倒沉淀出一股不似同齡人的持重來。
夾帶幾分故人模樣。
“家里都好。”卓妍攢出一點笑,面頰上陷出單個小小淺淺的梨窩:“未綢姐!
那是舊時的稱呼。
“現在該叫您老板才對。”女孩想了想,又道。
“一個稱呼而已!鼻f未綢倒不在乎這些,又多關心一句:“聽劉曉說,你媽媽病了,現在怎么樣?”
倒不是她探聽人家私事,只因她與卓妍結緣,便是在醫院。
“挺好的,這幾年保養得不錯,沒復發。”
卓妍一五一十地答。
“前段時間她自己不注意,非要跑地里干活,累病了!
“我回去陪她幾天,順便把農活干得七七八八,省得她惦記!
“沒考慮過把阿姨接來城里?”莊未綢問。
卓妍:“想過,但我媽可犟了,說不喜歡城市,就想守在山里!
是守著山,還是守著山中埋骨的人,卻不得而知。
莊未綢也不再多問,只開解道:“可能是不想給你增加經濟負擔!
“嗯,所以我打算再攢攢錢,付個首付,在這里落個家,我媽就敢來了!
有自己的規劃,又踏實肯干,莊未綢很欣慰:“長大了啊。”
當年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卓妍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這還要多虧未綢姐!
莊未綢想起當年的事,也露出笑容:“謝我干什么,我又沒真的幫到你!
她唯一為卓妍做的事,便是在生日那天許了個愿望而已。
只是沒想到,她無能為力,只能寄托于上蒼的發愿,會被某人聽入了耳,而后默默地幫她完成。
走投無路的卓妍一家峰回路轉,而莊未綢,遇到了此生會對她一再心軟的神。
“當初若沒有您……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了!弊垮不貞浧疬^往,語氣里充滿感激。
“那你……”莊未綢話鋒一轉,道:“還和她有聯系的,對嗎!
這是肯定的語氣。
女孩果然聽懂她的意思,點頭。
“你能帶我去見見她么?”莊未綢試探著問。
卓妍神色莫名,頭卻擺得很堅定。
“那你把她的消息告訴我,我去找她也是一樣的!鼻f未綢退而求其次。
卓妍神色更加難測,拒絕得很利落:“未綢姐,抱歉,我不能說!
莊未綢靜靜盯了她半晌,有些失望,卻沒說什么苛責的話,只勉強地笑笑:“知道了。”
“對不起!弊垮K于理解那人為什么會鄭重其事地拜托她,面露愧疚色。
“不怪你!鼻f未綢這么多年都捱過來,倒也談不上多難過,低喃出聲:“她不讓的,我知道!
分明輕聲細語,可那委屈還是逐漸漫上了眼,在眼底釀出一片水澤,不溢不落。
“未綢姐!”卓妍急促促地轉了話題,將手中的木盒遞到莊未綢面前:“這個給您!
莊未綢抬頭瞧她。
“她讓我轉交給您。”卓妍直接挑重點說:“請您務必收好用好!
木盒內,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記事本擱置其中。
純皮的外層,米白的內頁。莊未綢一頁頁翻過,愣是沒瞧出端倪。
“什么意思?”
“她說,這是您和她共同的回憶。”
莊未綢一時琢磨不透,但仍蓋上木盒收到自己面前。
“你說,她到底在避諱什么?”
這問題問倒了卓妍,女孩靜默,莊未綢本來也無意為難,擺擺手道:“算了。”
今日僅剩的一份驚喜也落了空,她有些頹,站起身便想離開,卓妍也跟著站起來。
“未綢姐!”
莊未綢將將擠出一個笑卻被壓在口罩下:“你以后就在這繼續工作,待遇調休都不變,有什么急事,可以隨時跟我說。”
“姐!”卓妍堅持喚她:“也許……也許有的人,她本就不用特意尋找呢?”
對于那人為什么要在莊未綢面前刻意掩飾身份,卓妍也好奇問過。
但那人卻說,有些人,不用尋。
原本卓妍沒當真,但見方才那人從容模樣,方得一絲了悟。
這話,那人既然沒禁止卓妍轉告,卓妍便也不藏著,盡自己的力給莊未綢提示。
“不用找……”莊未綢啞啞地重復。
類似的話,r親口對她說過。
那人溫熱的指尖曾描著她的眉目說,小莊,你記著,我不需你來找我,只要天不阻我,千面萬象之下,你一定能感受到我向你靠近的心。
她好像感受到了,但……那人否認了啊。
數條抓不住的線似乎又在莊未綢的腦海里亂竄招搖,莊未綢四指并攏煩躁地敲敲腦袋。
靈光乍現。
劉曉看兩人聊得不是很暢快,以為卓妍工作不保,過來問詢:“怎么了姐?”
哪知莊未綢倏然開口:“剛剛那車什么車型?”
“啊?”劉曉突然被考,磕磕絆絆地道:“逐……逐影?”
“什么顏色?”莊未綢抓住心中的細碎線頭追問。
“帕拉迪索……藍?”劉曉忽然有些不確定。
“這車是定制款?”莊未綢攥著木盒有些嚴肅,卻是隱隱興奮的語氣。
“是啊……”劉曉鈍鈍地解釋:“據我所知,這種定制款通常被買斷,不會賣給別人了。”
莊未綢豁然,這車型和顏色,她多年前就見過,怎么就忘了。
以殷家的實力,怎么可能將買斷的車型賣給別人呢?
“謝謝你們!”瑰姿艷逸的女老板笑逐顏開,那一霎,愉色俱掛在眼尾眉梢。
劉曉眨眨眼,懵懵地望了同事一眼,卻見卓妍整個人都木了,顯得比她還傻。
“怎了?”劉曉偷偷問。
“我覺得我好像說漏了什么!弊垮那幕。
這些莊未綢已不在意,她想通一層,又開始琢磨下一層。
比如……為什么殷卻然主動站到她的面前,卻要對她說謊。
又比如,她都來見了她,那讓卓妍轉交一個空白的記事本是干嘛的?
手機的信息適時而來,r的回復姍姍來遲。
【賠禮,別放在心上。】
莊未綢盯著屏幕上的內容,耳邊卻自動附上殷卻然那輕松隨和,言笑沁然的聲調。
連語氣都對得上,只是印象里,r的音色和殷卻然不大一樣,是她記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