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遇梵你個瘋批神經病
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 大奶奶臉色蠟黃蠟黃的,她沒搞明白林遇梵的意圖。
簡素貞平時比較會做人,她跟林遇梵關系一直是不錯的,但也不算太好。
這個節(jié)骨眼上, 林遇梵讓簡素貞來干什么呢?
被彩娟扶起來的大奶奶舔了舔唇, 問:“讓三奶奶來找你?”
“是,你讓她來!
見林遇梵臉色不展, 大奶奶也不好再深問:“好的好的, 我知道了。那……要準備什么嗎?”
林遇梵瞟了她一眼:“直接來就行, 不用準備什么。不過,你們既然想要救大爺和三爺, 那就是要去打通關系,你們自己是要稍微準備準備的。”
準備什么?
肯定是準備疏通的錢啊。
大奶奶馬上應允:“我明白了。你說要準備多少合適?”
林遇梵看著大奶奶那謙卑又恭敬的模樣, 只覺得可憐又可笑:“再說。不過準備越充分就應該越有把握。”
大奶奶仿佛瞬間看到了希望, 她連連點頭表示清楚了。
最后是桂香送她們出去。
送到門口, 大奶奶給彩娟使眼色, 彩娟硬塞給桂香一把銀元。
“桂香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好, 真是對不住,這是一點點小心意, 你一定要收下!
桂香推辭了一番,最后還是收了。
等送走大奶奶她們,桂香回到屋里, 悄聲對林遇梵說:“她們給了我六個銀元!
林遇梵在調收音機頻道, 她微微抬起頭, 笑道:“給你就收著!
桂香笑:“我去買小姐喜歡吃的豆腐花!
林遇梵也沒拒絕,“我要兩碗。”
桂香更高興了, “好。加點桂花蜜!
*
老二房的人再次聚在老太太屋里。
跟大奶奶兵分兩路,去求另外一個親戚的南哥兒也回來了。
南哥兒那邊是一無所獲,本來也同樣一無所獲的大奶奶卻認為,自己是拿了戰(zhàn)績回來的。
“林遇梵讓我們準備好錢!
老太太一聽,也恍惚看到了希望:“準備多少?”
“她建議我們準備多一點,具體要怎么操作,她說她要見三奶奶。”
簡素貞心底咯噔了一下:“她為什么要見我?”
她可不想去見林遇梵。
其他人也很好奇。
南哥兒問他母親:“就只見三嬸嗎?”
大奶奶:“她讓我回來叫三奶奶去見她!
南哥兒又問:“四嬸答應去找白委員幫忙了?”
大奶奶搖頭:“沒有。她說要先見三奶奶,可能還是錢的事,她跟三奶奶關系好,更愿意跟她說罷了。三弟妹,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三爺賣田莊的錢你總得拿出來救人吧?”
簡素貞慣例推托:“趙明杰怎么可能把賣田莊的錢交給我?他存哪兒,放哪兒,我都不知道的!
大奶奶不相信簡素貞的話:“他們兄弟兩個都被關兩天了,你沒在家里搜一搜,找一找?你要找不到,我們可以幫忙的!
簡素貞到底心虛,她態(tài)度軟了軟:“我晚上找找吧!
“可得仔細找。”大奶奶在林遇梵那里受了氣,心底到現(xiàn)在都還不舒服,回家又沒辦法說自己都給林遇梵跪下了。
多丟人啊。
她到底不服氣,憑什么林遇梵更瞧得上簡素貞這個兩三面刀的笑面虎。
老太太心焦,她催促:“那就不要耽擱了,素貞你先去景華樓一趟,看看林遇梵怎么說,最好就是一邊聯(lián)系趙之敖,一邊托他們家的關系,找那個什么委員幫忙!
簡素貞沒有借口推辭,因為老二房的人都認為林遇梵更信得過她,才叫她去的。
但她知道,曾經在酸梅湯里給她下過毒的林遇梵,這次肯定不會是想幫她那么簡單,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被逼著前去的簡素貞偷偷攥了一把匕首在手提包里,誰知道林遇梵那個瘋子會怎樣對她,必要時候,有把刀還能防防身。
大奶奶回來的半個小時之后,簡素貞匆匆趕到了景華樓。
進了景華花園,一個不相熟的丫鬟給她帶路,她驚瞥一個男子站在后面廊下抽煙。
那男子看著頗為眼熟,不是……不是被大奶奶趕走的鐵龍嗎?
她回頭跟桑梓交換了一個眼神,桑梓也認出來了,是鐵龍沒錯。
鐵龍怎么會在這里?
簡素貞輕輕拉了拉帶路的丫鬟,小聲笑問:“抽煙那個是鐵龍嗎?”
那丫鬟笑道:“是呀,大少奶奶帶來的跑腿。”
簡素貞緊張得笑了笑,上嘴唇貼緊牙齦下不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猛然發(fā)現(xiàn),趕緊伸出舌頭舔了舔。
進了屋,一個管家婆子迎上來,讓桑梓在樓下等待,只讓簡素貞一個人上樓去。
“簡三奶奶,您這手提包放在樓下吧!
簡素貞沒想到林遇梵會這么防備她,忙道:“我包里有重要東西!
管家婆子笑道:“三奶奶若是信不過我們,那就把包給你的丫鬟保管。”
在人屋檐下,簡素貞不得不妥協(xié),她只好把裝了匕首的手提包交給桑梓。
上了二樓,進了一個不大的待客室,丫鬟留下一杯茶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大少奶奶在歇息,您坐著稍等。”
可左等右等,并不見林遇梵來。
簡素貞一肚子火,都是重生的,怎么他們重生諸事不順,遇到的都是煩心事,而林遇梵一個寡婦,卻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當家少奶奶的派頭,是特意做給她看的。
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時,才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滿懷期待又忐忑著往門口看,結果是個小丫鬟進來幫她添茶。
簡素貞忍不住問:“你們大少奶奶怎么還沒來?”
“可能午休睡著了!
“能幫我催催嗎?”
“我也不敢去叫。您就再等等吧。”
小丫鬟回答得很客氣,但冷冰冰的既不熱情,也沒什么人情味。
賣香煙小女孩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下人們私底下議論,都痛恨出賣自己人的狗漢奸,誰能想到漢奸竟然是老趙家的人。
這兩天老二房上門來求了好幾次,下人們面上不敢說什么,但心底都還是希望,壞人就活該下地獄見閻羅王的。
待丫鬟出去,又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動靜。
簡素貞不敢喝太多茶,她有點想去解手,再喝茶就更想去了,只能忍著。
她心底暗暗下定主意,如果林遇梵再不來,她就只好走人了,反正她本就不想來的,回去也能有交待——是林遇梵故意怠慢,不是她拉不下臉來求人。
簡素貞跟大奶奶的心態(tài)不一樣,大奶奶是那種傳統(tǒng)女人,一心只想著救丈夫出來,舍家舍業(yè)都可以。
簡素貞相對自私一點,丈夫和錢之前,她肯定選擇錢。
救丈夫可以,但不能花掉她所有的錢去救。
就在簡素貞耐心即將崩掉的前一刻,房門毫無預警地打開。
林遇梵進來了。
簡素貞趕緊微笑著站起來:“四弟妹,你真是貴人事忙,讓人好等!
林遇梵也滿臉微笑地在簡素貞身旁的椅子前坐下:“睡過頭了,她們也不叫我。”
誰信。!
就是故意的。
簡素貞也不敢揭穿,只恭維:“十多天不見,四弟妹這是越發(fā)水嫩了。”
“是嗎?沒辦法。吃飽了睡覺,睡醒了看書聽戲,婆母又心疼我,愛買什么買什么,平時也沒什么煩惱,不像你和大奶奶,煩心的事多。哎喲,我看你這里都長白頭發(fā)了!边@話林遇梵是笑著說的,那語氣就像平時跟朋友閑聊,氣得簡素貞額頭青筋突突的,差點冒煙。
腦子里想的卻是,她長白頭發(fā)了?
“別動,我?guī)湍惆瘟恕!绷钟鲨蟀醋×撕喫刎懙哪X袋。
這一按,可不要緊,嚇得簡素貞像受驚的羊駝往后閃避,手肘不小心差點撞翻茶幾上的茶杯。
頭上略微一疼,只聽林遇梵“咯咯”笑起來。
“你怕什么?怕我殺了你?喏,一根白頭發(fā)。”
簡素貞看著眼前那根細細的白發(fā),臉色都嚇白了,她剛才是真的怕林遇梵突然一刀把她殺了。
她又不是沒殺過她。
別看林遇梵平時清清冷冷一個溫婉美人,實際上是個神經病。
簡素貞一身冷汗,收起臉上尷尬的笑,語氣又不敢太重:“林遇梵,你故意的。你叫我來,就是故意的,是嗎?”
“我故意什么?”
“那你告訴我,你怎么才能救三爺他們?你能請得動白委員幫忙?”
“就算我請不動,我男人肯定能請動!
“趙之敖會聽你的?”
林遇晚微微挑眉:“既然你認為趙之敖不會聽我的,那你們家不停來求我干什么?”
簡素貞蹭了蹭被拔了白頭發(fā)還有些疼的頭皮,說:“試試運氣,萬一……萬一他聽你的呢?”
林遇梵腦子轉得飛快:“不對啊,你為什么會覺得之敖需要別人勸才會幫你們的忙呢?他們是同宗兄弟,之前大爺因為季師長的事被抓,也是之敖幫忙把他撈出來的。這次,你為什么會覺得他不會幫忙?怎么……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隱情嗎?”
簡素貞眼睛不自在地快速眨了眨,她尷尬笑了笑,“能有什么隱情?”
林遇梵能感覺到簡素貞和大奶奶的態(tài)度往她不同。
大奶奶是認為趙之敖一定會救同宗兄弟才來求她的,而簡素貞明顯是覺得趙之敖不會救,所以她沒有很積極。
林遇梵盯著她,問:“上一世,大爺和三爺是因為什么事跟趙之敖鬧掰的?”
簡素貞沒想到林遇梵那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她假裝不知情:“我怎么會知道呢?三爺沒跟我說!
林遇梵不相信,趙明杰夫婦感情算不上有多恩愛,但這夫妻倆做事,向來都是有商有量的,這么大的事,簡素貞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你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我憑什么幫你?到時候大奶奶他們問起來,我就說,是你不想救大爺和三爺!
簡素貞:“……”
林遇梵抬手看了眼手表,在她說話之前,簡素貞還是屈服了。
“當初他們鬧掰,是因為趙之敖知道大爺和三爺偷偷給小日本做過事,他說,他沒有做漢奸的兄弟。之后趙之敖就斷絕了對我們的接濟。”
事情跟林遇梵猜測的差不多:“既然這樣,那你讓我去勸他,不是讓我自討沒趣,妨礙我們夫妻感情么?”
簡素貞忽然明白過來,可能這就是林遇梵特意叫她過來的原因,她判斷,林遇梵應該想從她口中知道趙之敖兄弟是被誰害死的。
“要不,我們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簡素貞往外略一張望:“沒其他人能聽見我們談話吧?”
林遇梵:“桂香在外面守著,只要你不大聲叫嚷,沒其他人能聽見你說話!
“你是知道的,趙之敖活不過1950年。他要是死了,你就又得守寡,到時候你會成為真正的克夫掃把星,可不會再有現(xiàn)在這樣的好日子!
“所以呢?”
“你肯定不知道趙之敖是怎么死的吧?你想辦法救我男人出來,我把你男人是為什么死的,告訴你!焙喫刎懹^察著林遇梵的表情,林遇梵跟趙之敖是新婚夫婦,就算他們還沒有太多感情,為了自己的利益,林遇梵肯定也不舍得趙之敖死。
林遇梵反問:“你知道?”
“多少知道一點!
“多少知道一點?這一點是芝麻還是綠豆?”
“肯定夠你用的!
“我憑什么相信你呢?簡素貞,現(xiàn)在是你求我辦事,不是我求你!
簡素貞不敢跟林遇梵長時間對視,眼神忽閃忽閃的,“我先告訴你部分信息,你自己判斷值不值得相信!
“說說看!
“趙之敖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自己人害死了趙之敖?是指趙之敖身邊人嗎?
林遇梵的好奇心被釣起來了,“什么是自己人?”
“你想辦法把三爺救出來,我就告訴你!闭f完簡素貞才想起趙禮杰,忙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大爺。”
林遇梵笑了笑,完全不以為意:“瞎編兩句謊言,我就要聽你指揮?”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要是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沒有半句謊言?”
“我不會騙你。”
“你不會騙我?那我問你……”林遇梵壓低了聲音,“上一世,桂香是怎么死的?”
簡素貞愣了一下,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林遇梵會這么恨他們,以至于下毒殺他們。
之前,她和趙明杰一直以為,林遇梵是因為官司纏身走投無路,然后發(fā)現(xiàn)趙明杰騙了?? 她的錢,她才會做出這么偏激的事。
畢竟當時距離桂香之死已經過了四年。
簡素貞咽了咽喉嚨,她不可能不打自招,只道:“桂香是被火燒死的呀?那個火也不知道怎么著起來的,你不會以為是我放的火吧?”
“你看,你撒謊了。那么愛撒謊,你發(fā)什么毒誓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呵……小心應驗!”
“我沒有撒謊。我真沒撒謊!焙喫刎懸Ьo牙關,絕不松口,她把話題繞回來,“趙之敖就是被他身邊人害死的!
誰呢?簡素貞又死活不說。
“你先把三爺救出來,我一定會告訴你真相!
林遇梵搖頭:“其實趙明杰在你心里并不重要,是嗎?你根本不在乎他死活!
簡素貞不承認:“我如果不在乎他死活,我不會在這里低三下四地求你!
“沒見你多低三下四,大奶奶都跪下來眼淚婆娑地哀求,你呢,一直翹著二郎腿,跟我在這里不緊不慢地談條件。那是因為,趙明杰不是你的死穴,是嗎?”
面對著林遇梵的咄咄逼人,簡素貞搞不清她究竟想要什么,是,她是不那么在乎趙明杰,但也不算完全不在乎。
“你想怎樣?”
“你不在乎趙明杰,那你兒子呢?你也不在乎?”
簡素貞聞言瞬間變了臉色:“什么意思?”
林遇梵一字一頓地道:“沒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你最后會有多絕望。提前告訴你一聲,這就是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
簡素貞馬上想到了在門口抽煙的鐵龍,鐵龍以前在鄉(xiāng)下做過護院,他不止功夫了得,而且很熟悉老二房。
她手抖了一下,翹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
“你猜你和你兒子能不能死里逃生?”
林遇梵那姣好的面容忽然變得猙獰恐怖,仿佛一頭嗜血的獅子。
簡素貞知道那是錯覺。
她甚至懷疑,所謂的重生根本就是假的,是老天爺要懲罰她做過的壞事。
她不是故意殺桂香的。
她不是故意的。
三奶奶顫栗著站起身,晃了晃腦袋:“林遇梵,你瘋了!小孩你都不放過!”
說完沖出了房門。
結果一出去,就看到門口守著的桂香,嚇得簡素貞三魂不見七魄,飛也似地往樓下跑去。
桂香莫名其妙探頭進來:“三奶奶瘋了?”
林遇梵微微一笑:“沒事,我去打個電話!
*
簡素貞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兩個兒子在哪里?
當?shù)弥髢鹤釉诜块g下棋,而小兒子在后院跟人斗蟋蟀的時候,馬上把人提溜回來。
大奶奶見簡素貞回來,就拉著二姑奶奶趕緊過來問話。
她臉上終于沒了這一兩天的愁容,“怎么樣?林遇梵剛才打電話來說,她已經跟你商量好了,讓我們準備好錢,明天就去走關系。要準備多少錢?”
林遇梵打電話給老二房,明天就可以想辦法去贖人?
是真的還是假的?
簡素貞搖頭:“她沒跟我說!
大奶奶瞪大了眼,有點摸不著頭腦:“你怎么回事?你不想拿錢出來,是吧?人家林遇梵既往不咎,答應去求白委員出面幫忙了,請那么大的官肯定是要不少錢的!
簡素貞意識到林遇梵是在故意設計坑她,害她在家里左右不是人,她慌忙辯解:“她根本什么都沒跟我說,也沒說要多少錢!
臉色才稍稍好點的大奶奶,頓時拉下臉來,“簡素貞,你是不想把老三偷賣田莊的錢拿出來呀?這可是他們兄弟倆的救命錢!”
這個家本就夠亂了,二姑奶奶擔心再起內訌,她勸道:“素貞,要多少錢,你先告訴我們,大家想辦法一起湊,F(xiàn)在賣宅子店鋪肯定是來不及了,三弟私自賣田莊的錢,你肯定要先拿出來的!
“林遇梵真的什么都沒跟我說,我怎么知道要多少錢?”簡素貞無力辯解著。
但沒人相信她。
都認為簡素貞是舍不得拿出錢來救人,都這個時候了,還指望其他人出錢。
最后還是老太太發(fā)話,讓三奶奶明天一早務必把賣田莊的錢交出來。
簡素貞只答應翻柜子找找。
回到屋里,簡素貞越想越不對勁,錢交出去了,真能把大爺三爺贖回來?
她懷疑這一切都是林遇梵為了折磨她設計的圈套。
可能怎么辦呢?
她如果跟老二房的人說,林遇梵不是真心想幫忙,他們肯定不會相信。
現(xiàn)在林遇梵已經是他們的救命稻草,無論三奶奶說什么,其他人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會相信她的。
簡素貞側躺在床上,她該怎么辦?完全不拿錢出來,肯定說不過去。
到了晚上吃飯,紅玉慌慌張張進來說,東哥兒不見了。
“不是讓你們看好東哥兒,不要讓他亂跑嗎?”
簡素貞嚇得腿軟,瘋了似的到處找。
外面天剛擦黑,聽說東哥兒不見了,其他人都沒太在意。
主要是傭人們在幫忙找。
找了一圈沒找到人的簡素貞回到正院,整個人臉色慘白。
大奶奶站在房門口,搖著芭蕉扇驅趕蚊子:“東哥兒向來調皮,又嘴饞,怕不是躲在哪里偷糖吃呢!
簡素貞喃喃搖頭:“一定是林遇梵,她今天要挾我……”
一直陪著她幫忙找孩子的二姑奶奶詫異:“她要挾你什么?”
“她說,她說……她說什么來著!焙喫刎懩X子一片空白,一時竟然抓不住要說的詞匯。
“對,她說她想看我和我兒子死里逃生!”
大奶奶滿臉疑惑地看著她:“林遇梵為什么這么說?”
“林遇梵就是個瘋子,她想報復我們,報復我們當初……當初對她那么不好。她要害我。”
“我跟她吵架吵那么厲害,她都沒有為難我,你跟她關系挺好的,為什么她要害你?”大奶奶打量著三奶奶,懷疑她為了不拿錢出來,在演戲。
二姑奶奶也道:“是啊,遇梵雖然跟我們老二房鬧得有些不愉快,但她不還是答應幫忙嗎?素貞,會不會是你聽岔了?”
簡素貞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不會的,我沒有聽岔,她就是神經病,是瘋子,她恨我。她偷偷聘請了鐵龍做護院,一定是鐵龍來把東哥兒拐走了!
林遇梵是瘋子?
大奶奶冷眼看著三奶奶,她現(xiàn)在懷疑三奶奶在裝瘋。
大奶奶:“鐵龍是我趕走的,他要報復也是報復我。我上午去景華樓,也看到鐵龍了,他還主動跟我打招呼,說是桂香給他介紹的工作,人鐵龍對我還很尊敬,沒記仇。”
簡素貞歇斯里地大叫:“現(xiàn)在是東哥兒不見了?”
正說著,在外面奔波的南哥兒牽著東哥兒回來了。
“買了糖偷偷躲在弄堂口吃!
無比后怕的簡素貞扯過兒子就打他屁股,“我叫你不要亂跑,你沒聽見?”
大奶奶再次像看瘋子似的看著簡素貞,心里頭只有四個字:裝瘋賣傻。
她不得不提醒:“別忘了找出賣田莊的錢,等著救命的!
簡素貞根本沒聽進大奶奶說的話,等回到屋里才忽然想起。
她問東哥兒:“買糖的錢是誰給你的?”
當簡素貞從東哥兒口中得知,買糖的錢是一個不認識的哥哥給他的時,簡素貞心中頓時警鈴大響。
“不認識的哥哥?”
“沒見過!睎|哥兒還在舔手里的糖。
長什么樣,他一個六歲的男孩也形容不出來,只說:“比南哥哥高,不瘦不胖!
簡素貞越想越不對勁,林遇梵還有個瘋瘋癲癲的五哥,她那五哥認識的流氓可不少。
留在這里,除了坐以待斃,被林遇梵提拎著走之外,還要把錢都貢獻出去。
她為什么要這么傻?
她決定去親戚家躲一躲。
簡素貞娘家不在海城,其他親戚里,只有一個堂姐是她最信任的,堂姐家住海城郊區(qū),她可以去堂姐家躲一陣。
吃了晚飯,簡素貞關上房門偷偷收拾東西,她只能帶兩個兒子走,女兒暫且留在老二房。
她從衣櫥最底下翻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賣田的金條和她自己的積蓄。
用一塊花布料把小木盒包起,放進早就還準備好的藍色粗布袋子里。
裝著木盒的布袋看起來鼓鼓囊囊很奇怪,她又把小木盒取出來,拿出里面的金條,一層層用花布把金條卷好,再塞進布袋,然后上面放一包香菇,一包云耳,提在手里,看上去正常多了。
為了不惹人注意,其他東西都不帶。
等都準備好了,簡素貞才把桑梓叫進來:“我們去我大堂姐那邊住幾天,你帶上兩個哥兒先偷偷出去,就說去買糖吃,記得拽緊他們兩個,在前面弄堂口叫好黃包車等我。我后面再偷摸出去跟你們匯合!
之前簡素貞就跟桑梓打過預防針,她大概猜到三奶奶是不想拿出錢來,所以才想躲出去。
桑梓重復了一遍要點:“我們叫好黃包車,在弄堂口等你?”
“不要在我們這個弄堂口,你往前,在海德街路口等,叫兩輛黃包車!闭f著簡素貞往外看了一眼,“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紅玉也不行。有人問,就說他們鬧著要買糖吃!
“我知道了!
桑梓帶上兩個哥兒借口買糖,順利地出了大門。
簡素貞則去女兒們的屋里看了眼,叮囑老媽子看好孩子,等了大概10分鐘,才偷偷拎著布袋下樓。
她去躲一躲,待林遇梵那個瘋婆子離開海城,她再回來。
至于三爺,老二房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肯定會想辦法救的。
剛下樓,正巧瞧見南哥兒從正屋出來,聽他跟屋里人說話,似乎要出門去。
簡素貞擔心南哥兒往東走,那就很可能會撞見桑梓和孩子們,趕緊把布袋偷偷放樓梯背后,迎過去,問:“南哥兒,你出去啊?”
“三嬸,秦公館剛剛捎信來,讓我過去商量搭救我爸和堂舅他們的事!
“哦,那也好,多一條路備著總是好的。秦公館遠嗎?在哪個方向?”
“海德街過去,坐黃包車要一刻鐘!
海德街?
此時桑梓正在海德街路口等。
簡素貞急中生智:“南哥兒,你在這兒等等我,我給你拿個東西。”
她快速上樓,找到最老實的紅玉,讓紅玉趕緊去海德街找桑梓,讓桑梓他們坐黃包車先走,不用等她。
紅玉聽完三奶奶的吩咐,二話不說,偷偷從另外一側的樓梯下去了。
簡素貞進屋拿了兩盒香煙下來遞給南哥兒:“你這兩天往外跑,需要香煙應酬,這兩包進口香煙是別人送你三叔的,他一直舍不得抽,你拿去用!
南哥兒也沒推辭:“謝謝三嬸。那個……三嬸,晚上你記得把賣地的錢找出來,不然,就我們手上這些是不夠的!
簡素貞不再爭拗,忙答應了,她又叮囑了南哥兒幾句,算是拖延時間。
等南哥兒離開,簡素貞才提上布袋,隔了老遠,跟在后頭。
遠遠看見南哥兒坐上黃包車,她才一路小跑來到了海德街。
海德街口有人在賣水煮花生和芋頭,簡素貞沒看見桑梓他們,正著急四處張望,瞥見紅玉從后面閃出來。
“他們呢?”
“桑梓姐姐帶兩個哥兒坐黃包車先走了。桑梓剛才已經叫好另外一輛黃包車!奔t玉指了指等在街對面的黃包車。
簡素貞攥緊沉甸甸的袋子,吩咐紅玉:“你先回去,別人問起,你就說不知道我們去哪兒了!
紅玉點頭答應了一聲,“知道了!
簡素貞坐上黃包車,抱緊手中的布袋,她回頭看了一眼紅玉,隨著距離老二房越來越遠,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她堂姐住城郊,雖然不算非常偏僻的地方,但夜晚路上行人并不多。
剛才她心思都在趕緊遠離海德街上面,沒想其他。
現(xiàn)在就她一個人,坐在陌生男人的黃包車里,漸漸遠離城市的萬家燈火,不免緊張地緊了緊懷中的布袋。
轉念一想,剛才紅玉再三叮囑車夫拉平穩(wěn)一點,對方知道紅玉能認出他的臉,應該不敢造次才對。
而且她那布袋看上去樸素無華,完全看不出有貴重物品。
除非對方劫色!
簡素貞握緊包里藏著的一把小尖刀,有什么可怕的,她又不是沒殺過人。
走著走著,她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方向不對!
“師傅,你走錯路了吧?”
那拉車師傅微微回頭:“我抄近路,省點腳力,車費是一樣的!
簡素貞更緊張了。
遠遠看到路邊有一排平房亮著燈,她趕緊道:“停車,我就在這兒下!
“就在這兒下嗎?太太,很快就到了。”
“我就在這兒下。”
車夫當即停了下來,嘮嘮叨叨地為自己辯解:“走這邊繞過去比較近,都快到了,太太你這樣半途下車,車費沒得少的!
要按照平時,簡素貞肯定不會給足費用,但她今天不想多說,趕緊付了全程車費,隨后快速朝前面亮著燈的屋子走去。
這里有兩戶人家,都還在吃晚飯。
簡素貞問了其中一戶只有老兩口帶著個小孫子在家的人家,對方說的跟剛才那車夫所說差不多。
這里距離她堂姐家的街巷并不遠,繞過前面魚塘,那邊有連串燈火的,就是。
今晚有月亮,周邊也有燈光,走過去不打燈也能行。
老頭老太太家沒有手電筒,只有煤油燈,簡素貞花錢跟他們買了一盞帶玻璃罩的煤油燈,并答應明天把燈給他們送回來。
既然給了錢,明天她是不會送燈回來的。
端著油燈,簡素貞朝遠處燈火走去。
這條所謂的近道沒有大馬路,繞過一片田埂,沿著池塘往前,不知道走多久才能抵達。
走到池塘邊,旁邊的竹林被風吹得刷刷響,簡素貞后悔不該下車。
其實剛才那個拉車師傅,人還挺好的。
想著想著,腳上忽然一絆,整個人往前撲去!
“啊!”她叫一聲。
地上有坑,坑里的泥巴水濺了她一臉。
煤油燈摔在地上。
燈滅了。
周圍暗了下來。
她最近怎么這么倒霉。
簡素貞還沒來得及害怕,剛要爬起來,脖子上忽然一涼……
她心里一驚!
正要大叫,一塊布塞在她的嘴里,被人提拎起來。
身上裝著金條的布袋被搶走。
“唔!”她想呼救,但完全發(fā)不出聲。
第22章 林遇梵你怎么才能放過我?
竹林里的竹子, 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簡素貞雙手被反綁著,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拖進竹林里,腦海里的恐懼在四肢蔓延,她會被強.奸, 會被無情殺掉。
絕望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都怪林遇梵那個賤人, 不然她不會半夜逃跑,不會碰到這種事。
她恨死了!
一束光忽然打在她臉上, 簡素貞驚慌避開光亮。
等適應了, 才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來。
當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 她情緒復雜地瞪著眼。
是林遇梵的五哥!
“別亂動,不然老子挖了你眼睛!”林遇武要挾道。
“唔唔唔唔!”她在說著什么。
林遇武冷哼:“罵我?想想你這條狗命還能不能活到天亮, 再來罵我吧!
簡素貞只是想問,怎么才能放過她。
她想說話, 但林遇武壓根不理會她, 等她再抬頭時, 發(fā)現(xiàn)前面多了一個人。
林遇梵!
只見林遇梵在她前面蹲下來, 依舊是那一慣溫婉的語氣:“你真夠折騰的,非得自己走過來!
所以, 剛才那個車夫是被林遇梵收買了,他就是故意抄近路走這邊來的。
她直覺沒錯。
簡素貞嗚嗚發(fā)著聲音, 可林遇梵并不搭理。
“你猜你兩個兒子現(xiàn)在在哪里?”
孩子!
簡素貞腦袋“嗡”的一聲無序炸開,血液往腦門上沖,她拼命扭曲著身軀, 想要跟林遇梵拼命!
“如果你想要他們活命, 那你就不要動, 不要喊。我拔掉你嘴里的布條,你不要大喊大叫, 不然我不敢保證我五哥會怎么整死你!
林遇梵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恨的話。
簡素貞知道兒子們還活著,她渾濁的眼神頓時看到了些許的希望。
“聽明白了就點頭。”
簡素貞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著,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她除了答應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林遇梵拔掉了簡素貞嘴里的布。
簡素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連連咳嗽了幾聲。
“平哥兒和東哥兒在哪里?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林遇梵沒搭理,她手里握著一把手電筒,他五哥和鐵龍都在不遠處盯著。
她也是第一次大晚上到這荒郊竹林里干大事。
從下午開始,林遇梵多少有點心慌。
不知道為什么,當看見簡素貞被綁起來那一刻起,她忽然有種篤定的平靜。
“桂香是怎么死的?”為了不讓五哥他們聽到,她這句話說的很輕,“你兒子在青幫手里,如果我沒有及時回去,你兒子就會沒命。所以,不要跟我迂回,浪費你兒子的命。”
簡素貞沒想到林遇梵這般記仇,一個丫鬟的死,她能從上一輩子,記到這一世。
她剛想說話,又被林遇梵打斷:“我是知道一些信息的,如果你說的話跟我的信息對不上,沉塘還是活埋,你自己好好選!
沉塘。
活埋。
本來還想真假參半著說的簡素貞,嚇得瞬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我說真話,你能不能放過我!焙喫刎戄p聲哀求著。
林遇梵搖頭:“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簡素貞渾身濕透了貼在地上,這略微悶熱的天,她竟覺渾身發(fā)冷。
林遇梵微微有些不耐煩地再次提醒:“一個小時之內如果我回不去,他們肯定會殺了你兒子。所以你不要再浪費時間!
“我殺的。”簡素貞不得不承認。
“怎么殺的?”
“咳咳咳!”簡素貞又咳嗽了幾聲,咳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老三當時幫人做事,虧空了一大筆錢,我們急需錢渡過難關,跟你借你又推脫沒錢,老三就想著偷你的首飾去變賣。那天我出面請你們去看電影,老三在家里偷首飾。誰知電影才看一半就忽然停電了,你不愿意等,執(zhí)意要先回家。我實在攔不住,只能跟著你回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從電影院回來,我們就發(fā)現(xiàn)你的房門被從里面鎖住了,桂香以為是她不小心反鎖的,便拿鑰匙開了門,屋內一切正常,什么都沒丟,所以你們沒在意!
當時他們去港城不到一年,生活還沒后面幾年艱難,林遇梵和老三家合租一棟兩層樓的洋房。
老三一家住一樓,林遇梵帶著東哥兒和桂香住二樓。
簡素貞繼續(xù):“我回到樓下等了很久,也不見老三回來,我就猜測他肯定是躲在衣柜或者床底出不來。我著急,怕他被你發(fā)現(xiàn),就偷偷去桂香屋里,想在你晚上喝的牛奶里放安眠藥!
“我剛放了安眠藥,就被桂香撞見了。她大聲質問我在牛奶里下了什么東西?你也知道的,她吵起架來那架勢,聲音實在太大了,我怕被你聽見,就直接按住她嘴巴不讓她說話。但桂香比我高,比我力氣大,我哪能捂得住她,情急之下……情急之下我就朝她,朝她刺了一刀。”
“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是當時我也沒辦法!
后面的事,簡素貞不說,林遇梵也大概猜到了:“所以,后來你讓桑梓給我端來牛奶,桑梓撒謊桂香感冒,先去睡了。等我吃了有安眠藥的牛奶,睡沉之后,趙明杰才從床底爬出來,為了毀尸滅跡,你們干脆放了一把火!
簡素貞急急辯解:“我也沒辦法。我本來沒有惡意,我要是有惡意,我就直接給你下毒了。”
林遇梵冷聲道:“你以為你不想下毒?那是因為當時你手上只有安眠藥,而且不敢下太多,你怕放多了有味道,我能喝出來。”
“不不,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們,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你聽聽你說的話,偷東西你們不是故意的?下安眠藥不是故意的?你給桂香來一刀,不是故意的?還有,你放了一把火,難道不是想把我也燒死,好瓜分我的財產?你不會以為,你當時沒把我殺了,你就是個好人吧?”林遇梵微笑著,壓著聲音說的,聲音不大,但字字誅心。
簡素貞不敢承認:“沒有,真的沒有,我沒那個心的,最后我們不是冒死把你救出來了嗎?”
“冒死把我救出來了?”林遇梵冷笑,“東哥兒住我隔壁,他被救出來的時候完好無損,而我呢,我房間距離起火點還更遠,但我身上被燒傷,臉上被燒得毀容,要不是鄰居沖進來幫忙,你們會救我?”
簡素貞還想辯解:“我為了救你,都被煙嗆著了!
“我當時也以為是房門鎖了,你們進來困難,你為了救我被煙嗆著了。之后你還時不時拿這事出來對我進行道德綁架,想想也真夠惡心的!”
簡素貞只能重復著上一句話:“我確實是為了救你,才被煙嗆著了呀。”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簡素貞看著她,“我……”
“我背了官司要花錢,只能去把自己的一塊懷表當了,我在當鋪看到了,被那場大火燒了的灰鼠皮襖子!
要不是因為港城冬天短,而且不夠冷,灰鼠皮襖子留在當鋪賣不出去,林遇梵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林遇梵輕輕冷哼一聲,“你們有時間去偷皮草,偷拿我的現(xiàn)金,卻沒時間救我?然后你告訴我,為了救我,你被煙嗆著了。你的良心呢?你殺人下藥放火還裝無辜,你們附在我身上吸血這么多年,難道不該死?”
簡素貞猜到林遇梵上一世應該是去找過桑梓,知道了火災的真相,所以才會那么決絕要殺他們夫妻。
這個時候,簡素貞知道她不能再硬杠,“我該死,我錯了,但那都是上一輩子的事,上一輩子你已經把我們毒死了。遇梵,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兩個孩子都是無辜的。上一輩子的事,上一輩已經了結了。你上一輩子已經殺我報仇了呀!
不。
林遇梵不這么認為:“上一世,你們不是我毒死的。毒藥才發(fā)作,你們就因為火車出事故死了,而且還死后重生。你們因為知道即將要發(fā)生的事,能提前變賣家產,準備偷偷移民日本。老天不止沒有懲罰你們的過錯,還讓你們賺大發(fā)了。”
“不是。上一世我們已經死了。這個仇你已經報了。你已經報仇了。”
“如果你們沒有重生,那我可以當做事情已了,但你們重生了……”
簡素貞臉上有泥水往下滴,癢得她只能在肩膀上蹭了又蹭。
她咳嗽著,艱難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好嗎?我們已經改過自新了,桂香不是好好活著嗎?還有你,我們沒有再拖累你,你嫁了個人人羨慕的好人家,這次我是真心為你高興的!
聽完這個,林遇梵忍不住嗤笑,“你們改過自新,真心為我高興?”
“真心為你高興。我說的都是真的!焙喫刎懴胍ψ饋,她著急,心里還記掛著孩子。
她越著急,林遇梵越是跟她磨時間:“那天,我給你們送了一碗酸梅湯,你們怕有毒,不敢喝,然后轉手就送給了老大家的新媳婦,多歹毒的心啊。稍微有點良知,有點憐憫之心的人,都做不出你這種事吧?你們要是真怕有毒,自己不敢喝,那干脆倒掉。如果你們真想知道酸梅湯有沒有毒,辦法也有的是,完全不需要讓別人給你試毒。結果呢?你送給了剛進門跟你無仇無怨的新媳婦喝,你這么歹毒,不就是為了,萬一真有毒,可以把我拉下水嗎?”
被林遇梵說中內心想法的簡素貞咽了咽喉嚨,“我當初沒想那么多!
“沒想那么多就去害人?那你骨子里就是純粹的壞種!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簡素貞腦袋嗡嗡的,她趕緊甩鍋給趙明杰:“是老三做主要送給新媳婦的,我當時沒反應過來。”
林遇梵忍不住笑起來:“你跟趙明杰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一對活王八!明明是你做主的,怎么就變成趙明杰的主意了?你不會以為,真的隔墻無耳吧?”
簡素貞看著林遇梵,她忽然意識到,自重生以來,林遇梵就一直在暗中盯著他們。
像母獅在盯著她的獵物。
簡素貞毛骨悚然,不敢再反駁。
林遇梵繼續(xù)緩緩道:“都說做事論跡不論心,但你不止心壞,做的事更壞。你千萬百計想勸我嫁給趙鼎,為什么?哦,你說趙鼎老實忠厚!一個喝醉就打老婆的人,老婆做月子都要打的畜生,還老實忠厚?你是恨不得讓趙鼎折磨死我吧?”
“我不知道他打老婆的!我真不知道!焙喫刎憻o力辯解著。
“趙鼎他二嬸是你表姨,你會不知道?哦,你還讓你表姨李二奶奶去嚼我是非,污蔑我是克夫克子的掃把星,想攪和我的婚事,你不愿意看見我嫁給趙之敖,不愿意看見我過得好。這就是你說的,真心為我高興?你是恨不得我死!”林遇梵把眼前這人的齷齪心里摸得透透的。
簡素貞被懟的啞口無言。
林遇梵對她怨念那么大,她知道,自己恐怕是沒辦法活著出去了。
但她不甘心。
都重生了,怎么最后還要死在她手里?
還有她的孩子,她兒子是無辜的。想著想著,簡素貞嗚嗚痛哭。
她忽然腦子一個激靈,想起趙明杰之前的懷疑,想起《光明日報》那篇把他們家拽入深淵的報道,是一個叫四木的人寫的。
“你是四木?”
簡素貞還是有腦子的。
林遇梵沒承認也沒否認,“你覺得呢?”
“就是你。你的名字里,有四個‘木’字,我早該猜到才是!原來……原來是你害老大和老三被抓的?”簡素貞激動起來。
林遇梵微微笑了笑:“他們不止會被抓,肯定還會被槍斃,老二房被抄家。你多伶俐啊,收拾包袱,帶著金條連夜跑路。”
簡素貞吸了吸哭紅了的鼻子,事到如今老三的死活她是不管了:“你放過我,放過我兒子吧。我這輩子行善積德,給你燒香,給你積壽。對了,你不是想知道趙之敖是為什么死的嗎?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只要你讓我們活著!
“說說看!
簡素貞搖頭:“我說完你就會殺了我。”
她不能現(xiàn)在說。
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說了,我能確保你兩個兒子都能好好活著,毫發(fā)無損。你不說,那你全家就在黃泉路上作伴吧!
簡素貞當然要保住兒子的性命,但她也不想死。
“你放過我吧。你把錢都拿走,你放過,孩子們還那么小,不能沒有媽媽。”簡素貞哭著拼命掙扎,可惜無濟于事。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時間不多了。我再不回去,你兒子的命就沒了!
聽見時間不多,簡素貞急了。
對于趙之敖的死,其實簡素貞知道的并不多。
都是老三從別的地方聽來的,并不保真。
“是他們自己人殺了趙之敖兄弟兩個!
“這話你上午就已經說過,但你沒說清楚,何為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殺了他們兄弟兩個?”
簡素貞微微搖頭:“可能是合伙做生意的,也可能是他們老五房自己人。老三當初就是這么跟我說的,他說是自己人。反正最后,趙之敖趙立翔兄弟兩個都死了,趙之敖的財產,被他公司合伙的一個姓熊的,和趙之敖他二叔,還有另外一個當官的,三伙人分了!
林遇梵一聽就知道簡素貞所知有限,“你從哪兒道聽途說的?”
“老三聽別人說的。聽說是趙之敖二叔在賭場贏了錢,喝酒喝醉了,說出來的。”
林遇梵搖頭:“就這些?”
其實這已經是簡素貞了解的全部線索,她一個家庭主婦,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真相。
但簡素貞腦子抽了一下,想要自保。
“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遇梵,你放過我,放過平哥兒和東哥兒吧。你放過我們,等我去了安全的地方,再寫信告訴你全部真相!
林遇梵盯著她,收起臉上的笑意,“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跟我談條件,拖延時間……”
“你也不想再做寡婦的,是不是?只要你放過我們,我肯定會把全部真相告訴你,趙之敖不用死,你可以榮華富貴一輩子。如果我敢騙你,你男人趙之敖這么有本事,天涯海角他都可以找到我的,我有自知之明,我躲不掉的呀。”簡素貞為了自救,說得又快又急,“我有自知之明的!
“我看你沒有自知之明!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趙之敖活著?你是不是覺得他死了,你就能繼承他的遺產?不可能的,你一個女人,沒有孩子,你根本繼承不了趙之敖的遺產,你斗不過他們!焙喫刎懸а狼旋X地說著,“你斗不過他們的!
林遇梵冷冷看著她:“這么看來,你兒子在你心里,并不重要。”
“不!不!他們對我很重要。他們就是我的命啊,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他們還那么小,什么都還不懂。其實……其實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我已經全告訴你了。姓熊的還有趙之敖的二叔,還有一個當官的,這三個人,他們都不是好人,知道這些,足夠你們防范的了。求你放過兩個孩子吧!
林遇梵再次看了眼手表,微微有些惋惜地說:“可惜啊,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了?”簡素貞激動地說著,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你是他們嬸嬸啊,你不能這么對他們的。”
手電筒的燈光幽幽照在簡素貞臉上,糊滿泥巴的臉都扭曲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們吧。我就兩個兒子,嗚嗚嗚嗚……”簡素貞被捆綁著手腳,像只蟲繭似的挪動著,她哭著想要更靠近林遇梵。
林遇梵低頭看著簡素貞這可憐的模樣,心底?? 那根善良的神經在牽扯著她。
但回想種種,眼前女人根本不值得她可憐。
林遇梵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再重復了一遍:“來不及了。我五哥找的青幫,你知道的,青幫做事,向來心狠手辣。我跟你說過,拖拖拉拉只會害了你兒子的命?上銥榱俗约耗苌,不斷撒謊,漫天要價,拖延時間,現(xiàn)在我也無能為力,是你自己害死平哥兒和東哥兒的。因為你的自私!
“不!不會的!平哥兒和東哥兒不會死!”簡素貞發(fā)了瘋似的破口大罵。
“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你。我只是想你痛不欲生,怎么才能讓你痛不欲生呢?那就是奪走你最在乎的。除了錢之外,恐怕就只有你兩個兒子了!
“林遇梵!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林遇梵冷笑一聲:“現(xiàn)在是你不得好死!
因怕簡素貞發(fā)出的聲音太大,引來附近的村民,林遇梵也實在聽厭煩了她的聲音,便撿起地上的布團,想要往簡素貞嘴里塞。
“我要殺了你!”簡素貞雙眼紅的像要殺人,也不知道她哪來的洪荒之力,被綁著竟然還能朝林遇梵撞過來。
林遇梵后退了幾步,不遠處的林遇武反應極快,他飛奔過來,狠狠踢向簡素貞。
咚!
簡素貞腦袋磕在了石頭上。
周圍忽然安靜了。
只有沙沙的竹葉聲,還有池塘里傳來的蛙聲。
簡素貞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頭部有鮮血流了出來。
不會就這么死了吧?
林遇武剛想上前查看,忽見簡素貞顫顫巍巍抬起了頭。
簡素貞看著林遇武,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爸!頭疼!”
林遇武:“!”
“爸,我餓了。我要吃桂花糯米團子,你說過……說過要給我買的!
林遇武罵了一句:“草!誰是你爸?別亂叫!”
簡素貞看向林遇梵,可憐巴巴的,“奶奶,不是我偷吃的,你別打我了。奶奶!”
林遇梵:“!”
在田埂那邊看風的鐵龍也跑過來了。
只見簡素貞像條蟲似的扭動著身體:“我要拉屎!
鐵龍瞪大雙眼,叫了一聲:“三奶奶你怎么了?”
“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他們原計劃確實是想要把簡素貞逼瘋,只是沒想到,計劃才到一半,她就不對勁了。
林遇武試探地說道:“姓簡的。你兒子沒死。你再瘋,我回去第一個就把你兒子殺了!
簡素貞眼神呆滯,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爸爸,我是閨女,我不是兒子。我要拉屎!拉屎!”
“你兒子沒死,他們在你堂姐家呢。”
“我要拉屎!”
林遇武盯著她,又說:“我們是嚇唬你的。喂!你這樣,我等會兒直接把你活埋了!”
說著又踢了簡素貞一腳。
“屎拉出來了……爸爸……”
鐵龍滿臉茫然地回頭看著林遇梵:“大少奶奶……”
第23章 她總是先想起他的舌尖,靈活而濡濕
林遇梵一直盯著簡素貞沒說話, 她太了解這個女人了!
為了活命,哭爹喊娘,拉屎裝瘋,她是干得出來的。
林遇梵冷冷說道:“既然這個女人瘋了, 活著恐怕就只是個浪費糧食的累贅。五哥, 麻煩你把她和她兩個兒子葬一起吧。”
她兩個兒子真的死了?
聽見林遇梵說的話,簡素貞原本呆滯的眼神有殺意一閃而過。
果然!她是裝的。
林遇武聰明的很, 他馬上反應過來:“將他們母子三人合葬一起, 讓他們一家團聚豈不是太便宜這娘們了?依我看, 直接丟進魚塘喂魚算了!
說著林遇武示意鐵龍,兩人一個抬頭, 一個抬腳,打算把她扔水塘里。
眼見魚塘越來越近, 自己手腳都被捆綁著, 丟進水塘必死無疑, 簡素貞知道再裝已經沒有意義, 她用盡全力掙扎著,“你們把我兒子殺了,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不裝了?放心,我有的是辦法, 讓你連孤魂野鬼也作不成!
“救命啊!救命……”簡素貞不顧一切大聲叫嚷著。
林遇武松出一只手想要把她嘴巴堵上,結果他才一松手,簡素貞拼了命掙扎, 林遇武拽著她腦袋的手隨之脫落, 簡素貞腦袋直接朝地上砸了過來。
林遇武眼看著她腦袋要撞向地上石頭, 他也不挽救,干脆加把力, 把她往石頭上一甩!
咚!
原本頭部就已經受傷的簡素貞,這回徹底沒音了。
鐵龍趕緊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暈過去了!
但頭部大出血,不及時送醫(yī),肯定會掛掉。
因林遇梵跟她五哥說了,簡素貞夫婦欠她的錢不還,還多次想要謀害她的命,所以在林遇武看來,這女人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去救。
林遇武回頭看向林遇梵:“這女的太狡猾,太能演了,如果她真瘋,還能饒她一命。就怕她不是真瘋,花錢請醫(yī)生救她一命,她醒過來繼續(xù)演戲。”
那就是一大禍害!
林遇梵點頭同意:“五哥你打算怎么處理?”
林遇武把事攬了下來:“剩下的事,你交給我,她的生死都跟你無關,你就不要管了。鐵龍,送你家大少奶奶回去!
林遇梵手中的手電筒再次照向已經暈過去,一臉死灰的簡素貞,她跟五哥叮囑了兩句,便轉身走了。
她五哥比她心狠手辣,這事交給他處理,最合適不過。
鐵龍跟在她身后,手里拎著那個裝了金條的布袋。
月亮從云里露出臉來,耳邊都是風聲。
*
景華樓的電話響了一上午,都是老二房打來的。
他們沒湊夠錢,希望林遇梵這邊能幫忙拖延一下時間。
林遇梵倒也耐心,只說問問白委員。
掛了電話,她回到小起居室,繼續(xù)給趙景秀輔導英文。
趙景秀天資一般,花了不少時間學習,也依然進步緩慢。
“這個英文實在太難了。我記性不好,總也記不住。大嫂,你當初是怎么學的呢?你也才讀了兩年的中學,怎么會那么厲害!
林遇梵也是因為工作需要,被逼出來的,她笑道:“我那時候哪兒有你現(xiàn)在這么好的條件,我讀的都是私塾。是我五哥幫我哀求了很久,我爺爺才答應讓我去女子中學讀書的。機會那么難得,我當然要比別人努力!
趙景秀單手撐在桌上,笑看著林遇梵:“你英文那么好,以后可以幫大哥做生意呀。我聽他們說,港城有很多外國人,大哥的生意有很多都要跟外國人打交道!
“我這三腳貓功夫,只能糊弄糊弄你。來,把這兩個句子翻譯成英文。”
趙景秀笑著拿起筆,“我還是喜歡弄貓逗狗!
林遇梵在旁邊看著她翻譯,不免小聲提醒:“注意第三人稱!
“我又差點忘了。我要是能考上港城的大學,大嫂你就是我的恩人。”趙景秀嘴巴甜,特別會哄人。
林遇梵笑道:“我教你的這些,都是最簡單的。去了港城,還是要請一個外國老師來給你補習,把基礎打扎實一點!
趙景秀對于去港城生活學習,充滿了向往,她憧憬道:“聽說港城的那些教會學校,有很多混血兒。我最喜歡混血兒了,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很漂亮,像洋娃娃。”
林遇梵看著趙景秀,忽然想起簡素貞說的傳言,趙景秀的父親趙彥暉,也就是趙之敖的二叔,是殺害趙之敖兄弟的兇手之一,也不知道這傳言有幾分真幾分假。
趙景秀在專心做作業(yè),林遇梵在旁邊看報紙,這幾天各家報紙都在發(fā)表關于“平安里54號”的社論。
嚴懲漢奸的輿論甚囂塵上。
也有人好奇,抗日作家“四木”究竟是誰?是哪位作家的別名?
眾人議論紛紛,報紙上列了好幾個懷疑對象,分析的言之鑿鑿,但都是男作家。
訪問相關男作家,有的直接否認,有的佯裝不宜發(fā)表言論,諱莫如深,故意引人遐想。
看得林遇梵忍不住笑了,她把所有報道都詳細閱讀了一遍,很是滿足。
外面?zhèn)鱽砥嚶曧,是王君瑤回來了?br />
王君瑤去無錫親戚家喝壽酒,這會兒才到家,大包小包帶了一堆的無錫特產回來,說是要帶到港城去。
回家路上,王君瑤就聽司機說了老二房的事,她回來忍不住跟林遇梵慨嘆:“沒想到趙禮杰兄弟兩個,偷偷做過漢奸,這真把我們老趙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林遇梵佯裝無奈道:“他們上門來求了好幾次,前幾次我都沒見,昨天大嫂三嫂親自來了,我實在沒辦法,只好答應幫他們問問。我看,問也是白問,他們到現(xiàn)在還沒籌到錢!
王君瑤理解林遇梵的難處:“這些人啊,你不搭理吧,他們就到處去說我們瞧不起他們,搭理了吧,這種事情屬實在不好幫忙。你算是好心的,遇到旁人,早巴不得撇清關系了!
好心人林遇梵笑道:“媽你不在家,這種事情,我是躲又躲不掉,你回來就好了!
王君瑤以前被老趙家的人瞧不起,現(xiàn)在她也不樂意跟其他房的人多來往,特別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她放低聲音:“這件事鬧的那么大,肯定不好辦的。他們沒籌到錢更好,我們有理由推了他們。”
“嗯,他們晚點估計會再來!
王君瑤這人不擅長拒絕別人,她說:“到時候你接待他們就好,問起我來,就說我剛回來,身體不舒服我就不見他們了。”
“知道了。”
管家婆子進來,手里拿了電報:“太太,大少奶奶,這是大少爺發(fā)來的電報!
王君瑤詫異:“什么事?”
林遇梵接過來看了一眼,跟她一樣言簡意賅。
【知道了,我去接】
言語仿佛已經是老夫老妻。
王君瑤湊前來,林遇梵忙解釋:“我提醒之敖去接喜姑他們!
王君瑤知道趙之敖事務繁忙,接人這種事他還親自去,怎么說也是給林遇梵面子。
她多少有些羨慕,新婚夫妻的蜜月期,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別人是妻不如妾,但趙之敖不一樣,他是先有了妾再娶的妻,那當下還是妻子比較有新鮮感的。
“算算日子,賀太太他們早就到了吧?”
林遇梵點頭:“電報會晚兩三天,喜姑他們應該是昨天到的。”
“我們也要收拾東西了。后天我還要去吃一場壽宴,之后沒其他事,就開始準備出發(fā)了。”王君瑤算了算,“還有七天,眨眼就過去的。你要買什么,趕緊買。聽說港城是外國貨多,我們這邊很多東西,那邊是沒有的。”
林遇梵有在列清單,這件事上,她比王君瑤清楚。
但還是微笑著答應了一聲:“我回頭看看要買什么!
李二奶奶家就在景華樓后面的巷子里,王君瑤坐的汽車一回來,她就知道了。
不過一刻鐘時間,李二奶奶便借口來歸還東西,從后面敲門進屋來。
她來無非是想跟王君瑤聊聊天,說說奉承話。
王君瑤跟她就坐在后門旁邊的小過堂間里聊天。
閑聊了幾句家常,李二奶奶先進了主題,“大家都說,老二房這次要過不去了。”
王君瑤好奇問:“怎么說?這么嚴重嗎?”
李二奶奶壓低了聲音:“當漢奸本來沒什么,但是你搞得滿海城風言風語的,就算有錢想壓下來都是不好壓的。除非你們家之敖能出面。”
“之敖以前在軍隊打過小日本,你讓他去救漢奸……”說著王君瑤連連搖頭。
李二奶奶:“十三叔公,鐸叔公都不愿意管。老二房自己也沒錢。昨晚還出事了,你知道吧?”
“出什么事了?”
“簡三奶奶昨晚偷偷拿著錢帶著孩子去親戚家,半路上被人截了!”
王君瑤瞬間變了臉色:“劫財還是劫色?孩子沒事吧?”
“孩子沒跟她坐一輛黃包車,孩子沒事但她出事了,據(jù)說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說著李二奶奶擦了擦眼角。
其實她眼角也沒有眼淚,就是說到這個份上了,又是自家表外甥女,不哭一哭,顯得太過硬心腸。
王君瑤倒是真的眼睛微澀,“現(xiàn)在世道這么亂,恐怕這簡三奶奶是兇多吉少了,哎喲,幾個孩子怎么辦喲!
李二奶奶:“孩子么,無論怎樣都是趙家血脈,老二房肯定是要管的,就是我這個表外甥女,怕是沒人管她的死活了!
“沒報警嗎?”
“報警了。他們報警也是因為錢,千不該萬不該,她就不該偷偷拿錢跑的。老二房只關心錢去哪兒了,誰關心人的死活?都說她是活該;钪疾蛔屗龠M家門的!
當著李二奶奶的面,王君瑤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重,“也是,這種時候拿錢跑路,實在是有些不仁義了!
李二奶奶訕訕笑著:“是啊,自家男人被關了,自己卻不想救,實在說不過去。現(xiàn)在想想,她以前跟我說的那些話,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什么話?”
“說你們大少奶奶克夫克子的話呀,當初不就是她跟我說的么?我也死腦筋,聽見了就趕緊來跟你說,沒想過她可能是妒忌妯娌改嫁還嫁的這么好,特意說些假話來誆騙我的。我說你們大少奶奶是有福氣托底的人,你看她一離開老二房,老二房就垮掉了呀。說明什么,說明以前是她的福氣在照著老二房!
王君瑤頗為得意地笑道:“都說看人看面相,我們大少奶奶雖然不胖,但三庭五眼都是標準的福相!
“那是,你們之敖那么挑剔,他能相中的,怎么可能面相不好。之前都是我糊涂,聽見不好的就替你著急,結果自己變成丑角了。”李二奶奶小聲恭維著,她現(xiàn)在就是怕林遇梵知道她以前挑撥過是非,對她有意見。
她還等著王君瑤舉家遷去港城時,好來撿便宜,最好就是把這花園洋房交給她打理。
打理房子除了能拿錢外,說不準她還能住進來享受享受這大洋房。
王君瑤不算是個特別聰明的人,她也懶得揣摩別人心思,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李二奶奶來跟她說幾句知心話,末了,她總免不了送人一些東西。
所以這個李二奶奶就像狗皮膏藥似的往上貼。
此時隔壁小隔間里,趙景秀已經做完作業(yè),她跟林遇梵下圍棋,而林遇梵聽著隔壁的聊天內容,從別人嘴里聽到老二房的窘況,心里甚是舒坦。
*
中午吃過午飯,南哥兒急匆匆來訪。
這幾天為了他父親和三叔的事,仿佛瞬間長大了幾歲。
整個人都瘦了,下巴胡渣沒有及時剃,顯得成熟了很多。
二十不到,從未處理過大事的南哥兒,已是老二房的頂梁柱。
林遇梵對下一輩的孩子沒有那么大的怨念,聽見南哥兒連早飯都沒吃,便讓人給他煮了一碗肉絲細面。
看著眼前的細面,南哥兒眼眶瞬間紅了,“謝謝四嬸。”
林遇梵嘆道:“沒想到一天時間,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三嬸現(xiàn)在完全沒有消息,錢也沒了,奶奶和我媽又怨恨她自私,家里現(xiàn)在是一團糟!
林遇梵很清楚,老二房的人都自私,她沒接話,只說:“快吃吧!
南哥兒這才扶起筷子,囫圇吃起來。
“我們想找人賣掉家里的房產,不過這么短時間太難出手了,有心買的都把價錢壓的很低很低,根本賣不出手。我母親擔心如今田莊沒了,如果房產又都賣掉的話,以后家里靠什么過活?”
林遇梵現(xiàn)在完全是旁觀者的心態(tài),“那你們是怎么打算?”
南哥兒還是有孝義的,他說:“我還是想把房產都變賣了救我爸和三叔。我也長大了,可以出來工作賺錢養(yǎng)家!
“你一個人,養(yǎng)得了這么大一家子人嗎?”
南哥兒有些茫然:“養(yǎng)不了又能怎么辦呢?”
老趙家多少還是有些家底的,不至于讓他們老二房餓死。
但漢奸后代的烙印怕是消不掉了,等解放后,還有更大的苦難等著他們。
林遇梵有時候也會想,應該心軟嗎?不應該,既得利益者的后代也是既得利益者。
他們只能怪自己的父親為什么當年要去做漢奸!
林遇梵:“南哥兒,你們這個錢沒及時湊上,我這邊不好再去求白委員,F(xiàn)在事情鬧的那么大,人人都在自保,誰都不敢輕易幫忙的,我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我知道,四嬸你已經盡力了。這么多人,也就你還念舊情,愿意幫我們。”南哥兒還不愿意放棄:“敖叔認識那么多人,他肯定有辦法的。四嬸,你能不能把敖叔地址給我,我打電報求求敖叔!
“我今天才知道,你敖叔以前在軍隊打了小日本很多年,他骨子里就恨日本人,更恨那些害自己人的漢奸,你找他也沒用的!绷钟鲨笠彩峭ㄟ^簡素貞才弄清楚趙之敖的立場。
上一世趙之敖知道趙禮杰兄弟做過漢奸后,就果斷斬斷了跟老二房的來往。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幫他們。
南哥兒來之前就有心理準備,到了窮途末路,誰都不可能幫他們。
“四嬸,我想試一試,萬一敖叔愿意幫呢?”
林遇梵微微搖頭:“我跟趙之敖結婚才幾天?我這么幫著你們,萬一他多想,這個家我以后是待不下去的。你明白嗎?”
南哥兒明白,他是明白的,他愧疚道:“我知道四嬸的難處。這么多人,也就只有四嬸你還真心幫我們!
林遇梵搖頭,帶著幾分真切說道:“在你們眼中,我雖然只是一介婦人,但我是不理解做漢奸這一行徑的,甚至你可以認為我瞧不起你父親和三叔所做的事。所以你前面來找我,我都沒見。后來我也是被你們磨得沒辦法,才答應試試看能不能幫忙。主要是看在老二房這幾個孩子的份上!
看得出這件事給四嬸帶來很大的困擾,南哥兒羞愧不已。
林遇梵:“況且,家里發(fā)生的事,是有人會及時告訴之敖的。如果他要救,早就出手了!
聽四嬸這么一說,南哥兒知道,再無希望。
他一口氣把細面吃完,就連碗低的湯都喝了個一滴不剩,之后才站起身,鞠了一躬。
沒辦法選擇父母,或者他可以選擇放下。
但南哥兒背負著孝道的名義,不敢放下,就如盲頭蒼蠅,到處亂撞。
趙禮杰兄弟的案子處理的很快,林遇梵在收拾東西準備去港城的時候,審判結果就出來了。
趙立翔拿的是一手信息,他從法院回來,家里正在吃午飯。
趙禮杰、趙明杰還有秦河被判槍決并罰沒家產賠償受害者。
“這么嚴重?”王君瑤大吃一驚,“還有回旋余地嗎?”
“他們在調查處被打的皮開肉綻的,都認罪了,不可能有回旋余地。”趙立翔對趙禮杰兄弟沒什么感情,之前南哥兒找過他幫忙,也被他拒絕。
作為幕后推手,終于報仇雪恨的林遇梵,只略表惋惜地嘆了一聲。
喜悅的花朵只慢慢地在心間蔓延,她努力壓抑著,轉而問:“秦海主編怎么樣了?”
秦海在出事的時候就被報社停職調查,現(xiàn)在蘇一白頂替了他,坐上了報務主任的位置。
趙立翔說:“調查結果是秦海沒有參與平安里54號事件,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不過他有故意藏稿不發(fā)之嫌,主編勸他辭職了。大家都說是四木是故意坑他的。”
確實是故意坑他的。
林遇梵夾了塊蓮藕,不動聲色地問:“你怎么看?”
“我?我當然認為他活該!要不是遇上四木這種手段高的大作家,平安里54號的冤魂,將永遠沒辦法昭雪。所以秦海并不無辜!
林遇梵發(fā)現(xiàn)她和趙立翔的三觀還是挺合得來的。
她點頭:“有道理!
說著還表揚了一句自己,“四木真是高手!
“當然,這可是大作家!”趙立翔滿臉的崇拜,“如果我知道這位作家是誰,我一定會好好采訪采訪他。”
林遇梵好奇:“你打算怎么采訪?”
趙立翔若有所思:“我要問他的動機還有消息來源,以及為什么過了這么久,才來揭發(fā)這些敗類。”
沒辦法回答。
林遇梵笑道:“祝你能成功找到她!
趙立翔留了四木的手稿,他嘆了一聲:“如果我留在海城,可能還有機會找到他,可惜,我要去港城了,沒什么機會了!
吃了午飯,林遇梵回房休息,桂香跟了進來。
“小姐,紅玉問我們什么時候去港城?她看平哥兒幾個可憐,想多照顧他們幾天!
林遇梵答應聘請紅玉做女傭后,就一直將紅玉留在簡素貞身邊幫忙打探消息,紅玉懵懵懂懂地參與了一些事,但她并不知道,簡素貞的失蹤跟林遇梵有關。
林遇梵:“你讓她提前一天過來就行。她怎么跟老二房說的?”
桂香:“老二房那邊的傭人都走大半了,紅玉本來就是要離開的,她只跟大奶奶說了,求我?guī)兔φ业墓ぷ。具體沒細說!
回到屋里,林遇梵躺在躺椅上,微微瞇眼。
從簡素貞身上拿回來的金條,其中一半權當是他們夫妻上一世欠她的,另外一半她沒想好怎么處理。
捐出去的話,捐給誰?
海城的慈善機構大多不正規(guī),她怕這些錢最后肥了某些人的口袋。
最后還是決定,換成糧食送給棚戶區(qū)的窮苦老百姓。
這事不如交給她五哥去辦,鐵龍協(xié)理。
那天林遇武上門來,林遇梵把錢給他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這些都是趙老三那兩口子欠你的錢,你干嘛拿出來便宜別人。”
林遇梵解釋道:“他們欠我那一份我已經拿了,這塊金條是五哥你幫忙的辛苦錢,剩下的都拿去買大米和粗糧,送給棚戶區(qū)的老百姓。我聽他們說,今年糧食貴,棚戶區(qū)很多人挨餓,能幫一點是一點吧。做點善事,我心里也安樂一些。”
林遇武知道六妹今時不同往日,她男人有錢,她可能完全不在乎錢了,所以也沒再多勸。
“行吧。我去辦!
林家這么多兄弟姐妹,林遇梵也就跟五哥感情最好,解放前夕,林家人都散了,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臺島,有的去了美國,只有她是在港城的。
而林遇武上一世回了老家,也不知道境況如何。
“五哥,你要不要考慮跟我們一起港城?”這是林遇梵第二次邀請他了。
林遇武知道去了港城,趙之敖這個妹夫肯定會幫他找事做,但他不愿寄人籬下,讓六妹也跟著低人一頭,便拒絕:“算了吧,我現(xiàn)在幫闞爺做事,也能混口飯吃!
再勸估計也勸不動,林遇梵知道時間可能會讓五哥改變主意:“你要是愿意來,給我打電報。”
林遇武答應了。
林遇武找糧商購買了大批的糧食,送給棚戶區(qū)正在挨餓的人,行善不留名,也不需要對方感激,分兩次就把糧食發(fā)完了。
*
臨出發(fā)前,王君瑤聽林遇梵的建議,沒把花園房子交給李二奶奶,只交給一對信得過的老仆看管。
老五房這次是早早就定好了船票,像搬家似的,人多,行李也多。
林遇梵這邊就主仆四人。
他們要在船上呆四天三夜才能抵達港城。
剛開始出海,大家還有些興奮,但時間久了,漸漸覺得無聊。
林遇梵帶了書倒沒覺得煩悶,主要是王君瑤和二嬸劉芳無所事事的,便想著要打牌消磨時間。
趙立翔和林遇梵被她們硬拉來,四個人聚在王君瑤的房間里打麻將。
有麻將在,時間過的飛快。
林遇梵以前很少打麻將,研究不深,其他三人也都是半灌水,大家水平相當,輸了的也只是請大家吃瓜子。
在抵達港城的前一天傍晚,趙立翔出去上洗手間,趙景秀暫時頂他的位置,坐在林遇梵對面。
桂香幫趙景秀抱著小狗,在旁邊圍觀。
林遇梵出了一個五條,還沒放下,趙景秀就大聲喊道:“杠!”
“我還沒放呢!绷钟鲨笪⑿χY嚒
趙景秀撒嬌喊道:“大嫂,你不能這樣的……”
林遇梵笑著把五條給人家,“給!”
快到港城了,林遇梵有點心不在焉,沒算好牌就貿然出了一個新章。
明天中午,不知道趙之敖會不會來接他們。
每每想起他,她總是先想起他的舌尖,靈活而濡濕。
或者她應該給他抓幾幅中藥調理一下,這種大男人,自尊心肯定也強,說不定會諱疾忌醫(yī),還是等他們真正熟悉了再說。
還有傳說中的三位姨太太,明天也終將見面。
熱鬧。
第24章 溫暖的大手貼在她微涼的肚皮上
夜晚的輪船上, 照明燈開的不多,昏昏沉沉的照在人臉上像涂了一層蠟。
趙立翔從洗手間回來了,他站在妹妹身后:“你們猜我在甲板上遇到誰了?”
王君瑤看向兒子:“誰?”
“季師長家的二公子,媽你還記得嗎?”
被炸死的季師長。
王君瑤一時想不起名字:“季師長的二公子?是在報社上班那個嗎?叫什么來著?”
趙立翔:“季書同, 他們一家三個人都在船上。我跟他說了你的房間號碼, 他等會兒可能過來打招呼!
“他們去港城干什么?”
“投奔他們大哥!
林遇梵細細聽著,原來季師長的大公子是民國政府駐港辦事處的副主任。
果然, 這局沒打完, 門外傳來聲音, 季書同偕同妻子和妹妹過來問安。
季書同看上去比趙立翔大一兩歲,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樣, 他妻子也是海城人,個子小小的有點靦腆, 站在旁邊只微笑不說話。
妹妹季書娉比林遇梵要小一點, 長得漂亮, 又熱情大方, 看見王君瑤就笑著問好:“趙伯母,好久不見。”
“哎喲, 長那么大了,走在街上我都要認不出來了!蓖蹙幉挥浀眉緯车拿, 只笑著握住她的手,“怎么樣,有暈船嗎?”
“還行, 我們不暈船!奔緯晨聪蛄钟鲨, 主動打招呼, “這位一定是之敖哥哥家的嫂子吧?”
“是的是的,這是之敖的新婚太太!蓖蹙広s緊催她兒子:“立翔, 都介紹一下。”
趙立翔只好一一介紹:“這是季叔叔家的二公子季書同和他太太,這是三小姐季書娉。我們家這邊的,這是我二嬸、這是我……大嫂,這是我小妹。”
林遇梵落落大方地伸手:“我姓林,叫林遇梵。”
“嫂子你好呀,叫我書娉就行!
像趙之敖這種叱咤風云的人物,多少名門千金他都沒看上,最后卻娶了同族的寡婦,季家眾人原本十分好奇,紛紛猜測這寡婦必定姿色過人。
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五官,這肌膚,這身段,堪比海報上的電影明星,甚至比那些女明星更多了幾分清冷的氣質。
難怪素來挑剔的趙之敖為她折腰。
季書娉建議:“今天我們能聚在這輪船上實在是緣分。晚上不如一起吃飯吧?”
王君瑤早就準備好做這個東了,她說:“好呀,餐廳我們已經定好位置了。”
眾人往外走,王君瑤跟季書娉說話,“說來抱歉,你父親的葬禮,我們家剛好辦喜事,那天我就沒去……”
季書娉微微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我們理解的,而且之敖哥哥舉行完婚禮馬上趕來,還幫我們解決了一些麻煩問題,我們全家人都很感激的!
“怎么樣?兇手找到了嗎?”
季書娉搖頭,“沒呢!
王君瑤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了。
季書娉笑著轉移話題:“我之前也不愿意去港城的,那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但是大哥一定要我們去,我們沒辦法。你們也在港城那就太好了,以后找不到玩伴,我就找你們去!
“哎喲,那正好么,我們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到時候大家可以結伴出去玩。”王君瑤不愛出去玩,但她看著季家姑娘,著實喜歡,到了港城免不了要出去游玩的,能夠一起出游,未嘗不可。
走著走著,季書娉又回過頭來跟林遇梵說話,這姑娘自來熟,還不討人嫌。
晚飯之后又聊了會兒,兩家約好第二天抵港后一起下船。
*
在船上這幾天,林遇梵都睡的不踏實。
明明輪船行駛的很平穩(wěn),她總覺得自己搖搖晃晃在海水里浮沉。
這天晚上,她又夢見自己在海上漂浮著,身下只有一塊木板,她一動不敢動,而身上纏著巨蟒,箍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想大聲呼救,卻怎么也叫不出聲。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拼盡全力想要睜開眼,但眼皮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聽使喚。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林遇梵終于睜開了眼,是桂香在敲門。
打開艙門,桂香進來:“小姐,還有一個小時到港城。我們那邊已經收拾好東西了。”
桂香和其他幾個仆人都在二等艙,他們四點多就起來收拾行李。
林遇梵打了個呵欠,“我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么了?”
“夢見一條大蛇!
桂香面露喜色:“小姐,你不會懷了吧?我以前聽那些老傭人說,新婚女人夢見蛇,就是有喜的征兆。”
林遇梵無語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萬一是真的呢?”
林遇梵沒辦法解釋,只說:“你先收拾吧,我換套衣服。”
換好衣服,林遇梵簡單梳妝,因想著等會兒即將看見趙之敖的幾位姨太太,特意抹了點口紅。
她無意跟姨太太爭寵,但面上她并不想被比下去。
從船艙出來,海腥味撲面,近海的魚腥味已經比深海要淡一些了,但仍然難聞。
林遇梵微微屏住呼吸,朝遠處眺望。
海面上霧氣朦朧,大海邊緣處已經能看到一些城市的輪廓。
她又回來了。
時隔一個多月,她回到了五年前的港城。
抵港后,頭等艙的客人先下船,因為趙家打點了小費,趙季兩家的仆傭也跟著一起下來了。
下客碼頭人潮擁擠,林遇梵跟在人群后面,掃了一圈接船的人。
沒?? 看見趙之敖。
他沒來。
沈特也不在。
趙之敖來不來,她倒不在意。
她主要是想找沈特,等會兒見面,最好沈特能主動提起幫她過戶房產的事。
這是她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她看到了二叔趙彥暉,以前在老二房的時候,林遇梵見過對方一次,有印象。
難道上一輩子,真是他伙同外人害死趙之敖兄弟的?
趙彥暉已經迎了上來:“大嫂!路上辛苦吧?”
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那婦人滿臉笑容:“大太太,二太太,立翔……你們終于來了。”
王君瑤看見他們,高興笑道:“彥暉、云馨,真是勞煩你們一大早來接!
原來那美婦人叫祁云馨,是趙之敖表哥的太太,聽說趙之敖的三個姨太太都不管事,是表嫂祁云馨在當家。
祁云馨笑道:“勞煩什么,我們應該的!
說著祁云馨看向林遇梵,她笑問:“這位就是之敖的太太吧?”
難怪之敖喜歡,這果然是個美人。
王君瑤趕緊介紹:“是啊,這是遇梵。遇梵,你二叔和你云馨表嫂。”
林遇梵笑著問好:“二叔你好,表嫂今天辛苦你!
“哎喲,怎么一個個都這么客氣!焙褞拙浜,祁云馨看向旁邊拉著女兒的劉芳。
“景秀長高了……”她回頭看向趙彥暉,逗趣道:“你們一家人見面,怎么都不打招呼?”
劉芳一把年紀了,在外人面前還是有些害羞不善言辭。
趙景秀則是賭氣,她爸爸怎么不喊她。
驟然成為焦點的趙彥暉,笑向女兒,“怎么,不認識爸爸了?”
趙景秀微微哼了一聲,才喊:“爸爸,你是不是忘記答應我的事了?”
“小祖宗,誰敢忘記啊。早準備好了,回家就給你!
祁云馨好奇問:“什么呀?”
“她要的一只手表!
劉芳這才小聲說:“你看看,爸爸還是最寵你的!
趙景秀是獨女,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說,不寵我寵誰?
站在一邊的趙立翔終于開口問了一句,“二叔,我哥呢?他什么事那么忙?怎么不來接?”
趙立翔特意說大聲一點,似乎是說給林遇梵聽的。
趙彥暉解釋:“你大哥昨天去澳門參加黎老太爺?shù)脑岫Y,今天早上出殯,他們可能要中午才能回來。”
又是參加葬禮,最近死的人有點多啊,王君瑤也沒多問。
林遇梵暗暗觀察著傳說中的趙彥暉。
老五房的男人長得都比較帥,趙彥暉也不例外。
他不到四十,看上去也就而立之年的模樣,個子挺拔,戴著一副眼睛,很是斯文。
二嬸劉芳跟他站在一起,有著強烈的姐弟感。
加上劉芳不自信,彎腰駝背的,這幾天沒休息好,人也干癟癟的沒什么精神,兩人看著完全沒有那種少年夫妻的熟悉和自在。
受簡素貞給的信息影響,林遇梵對趙彥暉第一印象就不是那么好。
不管怎么說,上一世趙之敖兄弟去世后,趙彥暉是實際受益者之一。
他是有嫌疑的。
此時,趙彥暉看到了季書同,忙過去打招呼,問他們有沒有車來接,沒有的話,可以跟他們一起。
正說著,季家接人的仆從也來了。
下船的人越來越多,站著不動容易形成擁堵,祁云馨張羅著讓大家上車。
兩家人別過之后,各自出了碼頭,上車回家。
這次趙家開了四輛車來接,三輛小轎車,一輛皮卡,人和行李都裝得滿滿登登的。
林遇梵和王君瑤坐一輛車,王君瑤看著外面的街景,很是新奇。
“路邊的是什么樹啊?這么高,葉子這么大。”
林遇梵:“這是椰樹。”
“哦。”王君瑤一路看著,經過鬧市區(qū)的時候,看見滿街都是低矮的樓房,樓房頂上打著英文汽水廣告。
她有些失落。
港城還是比上海差太遠了。
但她是來投奔繼子的,也不好表現(xiàn)出對新地方的不滿,只嘆息:“都是英文啊,看不懂!
林遇梵安撫道:“那是廣告,看不懂沒關系。店鋪招牌大部分都是漢字的。”
“幸好有你跟我作伴。”王君瑤慶幸兒媳懂得多,還是個好相與的。
王君瑤想幫林遇梵撐撐腰,便說:“等會兒回到家,讓屋里那三個姨太太跪下來給你倒茶。”
林遇梵:“……”
沒必要了吧。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互相為難。
“她們先嫁給之敖的,我后進的門,這些老規(guī)矩,能免就免了吧!
王君瑤知道兒媳雖然良善,但不像她這么沒手段,她從別人口中聽說了林遇梵改嫁前跟老二房智斗,要回嫁妝的事,便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勉強:“那就按照你的想法來!
*
云屏山道5號,剛剛好坐落在半山腰上。
兩座獨立別墅前后有圍廊相連,私家花園里鮮花開的正盛。
趙家的傭人們都出來迎接,眾人都好奇,大少奶奶長什么樣?
原以為從國內來的婦人,就算長得好看,肯定也不夠時髦的。
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這個年代,要論時髦,還得是海城人!
那剪裁修身的緞面旗袍,那微微卷起長途跋涉都沒有變型的頭發(fā),娥眉淡掃,一抹紅唇嬌艷欲滴,尤為關鍵的是,渾身散發(fā)的淡然優(yōu)雅,比他們之前見過的所謂港府豪門闊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或者這就是名門閨秀和暴發(fā)戶之間的區(qū)別吧?
林遇梵哪里知道傭人們內心戲這么多,要她選擇她情愿做有錢的暴發(fā)戶,也不做空有架子的名門閨秀。
她現(xiàn)在哪里有什么淡然優(yōu)雅,她是累了,有點疲倦。
一旁的王君瑤沒看見那三位姨太太,不免問祁云馨:“她們不在?”
祁云馨知道王君瑤問的是誰,小聲回道:“大的和小的跟之敖去澳門了。”
“還有一個呢?”
“一大早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君瑤倒像是松了口氣,船上這幾天實在是累,她也想晚點再見那三位姨太太。
聽人說,三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也不知道傳話的人,有沒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王君瑤慣不會跟這些人斗的,她自己就斗敗了,輸給一個妖艷外室,差點被趙慶暉那沒良心的掃地出門。
到了她這把年紀,她只想享清福。
林遇梵對姨太太們的態(tài)度是一以貫之的,最好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擾,互不為難。
所以,她不怕見那些姨太太,甚至多少有些好奇。
但她進了趙家大宅,第一件事,還是想找沈特。
當然她很快就知道,沈特也跟著趙之敖去澳門了。
趙家大宅的兩棟別墅,前座是主宅,三層歐式洋樓,面積比較大,后座別墅相對小點,是副宅。
趙之敖和三個姨太太都住在主宅里,趙彥暉和趙之敖的表哥康年祁云馨一家住后面。
祁云馨早就問了趙之敖的意見,分配好了房間。
王君瑤和趙立翔母子住二樓西側,而二樓中間和東側是趙之敖和林遇梵居住。
三個姨太太依然住三樓。
林遇梵的房間是個大套房,連著衣帽間和起居室。
起居室還有另外一扇門,通往趙之敖的臥室。
這樣挺好,大家都有獨立空間,彼此之間,沒事的時候,可以盡量互不打擾。
一個上午都在忙亂地收拾東西,快到中午也才收拾出一個大概來。
午飯是一大家人一起吃的,吃完后,又收拾了一陣。
期間接了喜姑打來的電話,喜姑因為蛀牙上午去看了牙醫(yī),就沒趕過來。
林遇梵邀請喜姑一家明天來吃晚飯。
快到兩點,終于把屋內的東西收拾妥當,林遇梵實在困的眼皮打架,洗了個澡就睡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
趙之敖和三個姨太太是下午三點多一起回來的。
回到家,客廳很熱鬧,是王君瑤、劉芳和祁云馨等人在喝茶聊天。
掃了一眼,沒看到林遇梵的影子,他也沒問,只道:“趙立翔呢?”
祁云馨笑道:“立翔去季家找季書同去了。”
趙之敖沒作聲,往后看了看,也沒讓姨太太們叫媽,只吩咐:“快給大太太和二太太請安!
三個姨太太立在那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請了安。
王君瑤打量著她們,都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難看,但也沒有特別好看。
說句不好聽的,若論姿色這三位給林遇梵提鞋都不配,她不免好奇,她們是怎么做上趙之敖姨太太的?
那必定是有過人之處,這比靠姿色上位的還要難對付。
祁云馨趕緊站起來一一給她們介紹。
二姨太是四方臉,微胖,說話總是笑瞇瞇的,滿臉喜慶,很能拿捏人。她年紀最大,可能比趙之敖要大那么一兩歲。
三姨太瘦瘦條條的,是單眼皮,身上自有幾分書香氣息,看上去略有些孤傲,三人里,她算是最好看的。
四姨太是粉撲撲的小圓臉,帶著幾分嬌俏,這位是最有脾氣的,趙之敖也寵著她,王君瑤之前就略有耳聞。為了她喜愛的一個紅寶石項鏈,趙之敖曾經在拍賣行一擲千金。
介紹完,還是二姨太懂規(guī)矩通人情,她問:“大少奶奶呢?我們還沒給大少奶奶請安呢?”
祁云馨:“她在輪船上沒休息好,到家又收拾了大半天,這會兒正在房間午睡。”
趙之敖聽說林遇梵在午睡,也沒說什么,他下午還有事,就又出去了。
*
姨太太們陪王君瑤聊了會兒,便紛紛上樓休息。
三人聚在三樓角落的小隔間聊天。
四姨太對趙之敖的新太太敵意最大,“要我跪下來給她倒茶,我辦不到!
除非趙之敖真把她睡了,讓她做成名符其實的四姨太。
三姨太懷里摟著貓不說話。
二姨太說話比較幽默,她開完笑道:“我膝蓋軟,我可以跪。跪了之后,讓大少奶奶安排之敖,一人睡一晚!
一人睡一晚。!
本來一臉嚴肅的三姨太差點被逗笑了。
四姨太平時脾氣是最暴躁的,說到這事她卻不免小女兒心思,紅了臉,有些事想想可以,說出來,她一個姑娘家的做不到。
她罵二姨太:“真是不要臉。別忘了自己身份。”
二姨太滿臉無所謂:“我什么身份?港城誰不知道我耿冬萍是趙之敖的二姨太。再說了,大少奶奶不也是寡婦再嫁嗎?她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只要大少奶奶喝了我們這杯茶,按照大清律例,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姨太太!
這招絕妙。
四姨太不吱聲了。
三位姨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之間默契地沒說話,心底開始莫名期待起來。
都說老趙家最講究規(guī)矩,肯定會安排她們三人給正房太太磕頭奉茶的。
她們不知道,老趙家確實講規(guī)矩,但老五房是例外。
老五房明面上最大的長輩王君瑤只是繼母,她對趙之敖向來不敢有太高的要求,甚至對于剛進門的兒媳婦林遇梵也是客客氣氣的,盡量不產生矛盾。
她唯一敢大聲罵的,只有她兒子趙立翔。
所以,老五房本就是個不講規(guī)矩,只講實權的地方。
真正的實權人是趙之敖,而他的太太雖然才進門,但這個家,還不會輕易有人膽敢來指揮她這個女主人做事。
林遇梵睡到差不多八點才醒,除了桂香,沒人敢來叫醒她。
她撐著睡迷糊了的腦袋,問:“吃晚飯的時候,你怎么不叫我起來?”
桂香笑道:“我叫了一聲,你沒回我,睡得可沉了。我沒舍得叫醒你。要不我讓人把飯端上來,就在屋里吃吧!
“也好!
套間里的起坐間很寬敞,林遇梵也懶得梳妝出去。
沒多久,紅玉和另外一個女傭端飯菜上來了。
桂香知道林遇梵口味,就只葷素搭配著挑了四五樣菜。
這里的伙食跟這兩年嚴重沒落的老二房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不管是鮑參翅肚,還是豆芽白菜,不管貴的,還是便宜的,每一樣菜不止要做得可口還要做得精細。
桂香和紅玉到底是大家族里出來的丫鬟,雖然林家和老二房都落魄了,但也不是沒見世面的,所以,這邊的日常用度,無論再怎么精致奢華,她們都能沉得住氣,不會表現(xiàn)出大驚小怪的模樣。
桂香在旁伺候林遇梵用餐,頗為神秘地笑問:“小姐,你猜那三個姨太太長什么樣?”
林遇梵也好奇:“什么樣?”
桂香認為都沒祁云馨好看:“更比不得你。”
林遇梵恍然:“那說明……”
說明趙之敖不好色。
她更好奇了,“她們有什么過人之處嗎?”
不然怎么吸引的趙之敖呢?
她之前想過,趙之敖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開養(yǎng)著三個姨太太的,應該不是共產黨,那他更可能是,資助共產黨的擁護者。
一個國軍出身的人,最后倒向了共產黨,可見他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
沒有姿色的普通女人,憑什么吸引他?
性格、才華還是身段?總有吸引他的地方吧。
桂香搖頭:“我看不出來有什么過人之處。一個矮胖,一個高瘦,剩下那個……是禿頭!我聽底下人說的,說四姨太頭上的是假發(fā)。”
這……
林遇梵不喜歡攻擊別人的長相和缺陷,何況人家三個姨太太沒招惹她。
她提醒桂香:“這種話你以后不要在外面亂說。”
“我知道,我只跟小姐你說說。紅玉面前我都沒敢說的!
這邊還在吃著,門口有動靜,抬頭一看,是趙之敖回來了。
桂香趕忙站起身:“姑爺回來了。”
趙之敖脧了她們一眼,目光最后定在妻子那還些微有點倦意的臉上。
“才睡醒?”
林遇梵看著丈夫,感覺很怪異,雖然他們有過很親密的夫妻行為,但彼此之間實在是太陌生了。
她微微笑了笑,盡量顯得平和:“睡太沉了,她們叫不醒我!
那就說明,住得還挺習慣。
這是好事。
趙之敖沒坐,他看了眼手表,“我晚上還有個應酬,不用等我,你先睡!
看來,他今晚要睡她這里。
林遇梵也不能拒絕,只客氣地說了句:“不要太晚回。”
不要太晚回。
趙之敖眼睛微微瞇了瞇,沒說話,心底有細細的煙火在燃放。
他確實沒有太晚回。
林遇梵朦朦朧朧剛睡下不久,便聽見腳步聲,她也沒睜眼,不多時,一雙溫暖的大手從被子里伸了過來,貼在她微涼的肚皮上。
第25章 耳朵邊有呼吸,癢的她輕輕一縮
在林遇梵的眼里, 趙之敖這人,殼子是挺好的,高大俊逸。
可惜那方面不行,但癮很大。
她以前在書局上班的時候, 看過一些心理方面的書籍, 這類人由于需求得不到滿足,心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與常人不同的, 變態(tài)。
有的會有暴力傾向, 有的性.癮大到心理扭曲, 甚至會做出一些駭人聽聞的事。
所以,當趙之敖伸手貼在她肚皮上時, 她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一動不敢動。
如果他只是吃和啃,她尚且還能接受, 但若是太過, 她是不愿作此犧牲的。
轉念一想, 她才剛來港城, 他應不至于那么早露出真面目吧。
果然,貼著她肚皮的手, 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靜靜等了好一會兒,那手輕輕松開, 只聽身后之人轉了個身,之后就再無動靜。
林遇梵暗自松了口氣,為今之計, 最重要的, 還是盡快過戶房產。
只要房產過戶成功, 之后他要是在那方面要求太過分,大不了夫妻分居, 各過各的。
趙之敖肯定不會愿意跟她離婚,畢竟在港城離婚,代價是很大的,起碼他要支付高額的贍養(yǎng)費。
想著想著,她睡著了。
趙之敖伸手貼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這邊完全沒有動靜,想著她路途辛苦,估計是太累了。
他也就沒有打擾她睡覺。
等第二天醒來,林遇梵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早已起床離開。
結果一轉身,正好對上了他剛睜開的眼。
他顯然也是剛睡醒,眼神惺忪,轉而漸漸舒展,臉上多少有些慵懶。
他是比趙立翔好看的。
“起來吃早飯,還是繼續(xù)睡?”他聲音略微還有些剛睡醒時的低沉和沙啞。
林遇梵昨天睡了一下午,昨晚也算睡得早,基本上把船上那幾天的睡眠補回來了。
而且,繼續(xù)睡,他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她輕聲說:“起來吧!
聞言,趙之敖掀開薄被先起來出去了。
林遇梵也快速起床,簡單畫了個妝,就下樓去。
才走下樓梯,管家關姐迎上來,用不太標準的國語說:“大少奶奶早安!
林遇梵笑著回她:“早啊!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但顯然現(xiàn)在還不是吃早飯的時候。
表嫂祁云馨過來,輕聲跟林遇梵說話:“我差點忘了,三個姨太太還沒給你請安捧茶。”
林遇梵還是之前的態(tài)度:“正常見面介紹就行,下跪奉茶就免了吧!
轉入大廳,三個姨太太早已等候多時。
一眼掃過去,忽然想起桂香說的,一個矮胖,一個高瘦,剩下那個是“頭發(fā)濃密”的禿頭。
有了桂香給的心理鋪墊,林遇梵倒覺得這三位同事姿色并不差的,就是比較……有特色而已。
聽見大少奶奶過來,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先站起了身。
正在看小說的四姨太也被二姨太給拽了起來。
從昨天回來她們就聽傭人們說,大少奶奶有多天仙般好看,真見到真人了,三人都不約而同的愣住。
大少奶奶這五官若拆開來看,每一處都算不上絕美,但這算不上絕美的五官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描繪出一個絕代佳人,讓女人看了都不由得心動。
而這白皙紅潤的皮膚吹彈可破,一看就是剛被滋潤過的。
說不上來是妒忌,還是羨慕,更或是愛慕。
不怪趙之敖會選她。
長得好看,就算成為寡婦,只要會選擇,還是會有光明未來的。
微胖的二姨太最是圓滑,她笑著打招呼:“大少奶奶!”
她們三個的年紀都比林遇梵大,若讓她們叫姐姐,那真叫不出口。
林遇梵微微頷首,笑著說了聲:“早!”
祁云馨趕忙介紹:“這位是二姨太耿冬萍,做得一手好菜;這位是三姨太章艾明,寫得一手好字;這位是四姨太陳丹丹……”
介紹到這,祁云馨忽然卡殼了,四姨太有什么特長?
本來陳丹丹還滿懷期待祁云馨會怎么介紹她,結果……
二姨太及時出來解圍,她逗趣道:“她呀,就是喜歡撒嬌抬扛看小說!
陳丹丹佯裝生氣打了二姨太一下,“我怎么抬杠了?”
本來有點嚴肅的氛圍,頓時輕松起來。
林遇梵看出來了,最安靜的就是高高瘦瘦的三姨太章艾明。
此時王君瑤也下樓來了。
眾人問過安,待王君瑤和林遇梵坐下,姨太太們滿懷期待等著奉茶。
祁云馨笑道:“大太太和大少奶奶說,現(xiàn)在是新時代了,不用再拘泥以前的老規(guī)矩,今天免了大家下跪磕頭奉茶的舊禮!
眾姨太:“!”
二姨太反應快,她笑道:“時代雖然在進步,但規(guī)矩還是在的,港城現(xiàn)在還在實行大清律例!
林遇梵笑了笑,“我們是海城人。”
眾姨太:“!”
王君瑤是誰也不想得罪,她岔開話題:“我和大少奶奶從海城給你們帶了一些禮物!
說完,便叫蕙蘭和桂香把禮物端上來,奉茶的話題就這么給揭過去了。
姨太太們想跪還不給跪,真是有苦無處申冤。
等吃早飯的時候,趙之敖才從書房下來。
他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林遇梵坐他旁邊,默默吃著自己碗里的紅棗細米粥。
今天是茶樓送來的茶點,每樣都有兩三籠,擺了滿滿一桌。
趙之敖瞥了林遇梵一眼,顯然認為她只喝粥,營養(yǎng)不夠,便把一碟紅米腸放她面前。
也沒說話,就只放她桌前。
林遇梵上一世在早茶店吃過紅米腸,知道里面卷了蝦肉,她不吃蝦,便沒夾。
趙之敖看她沒夾,又把一籠蝦餃放過來。
林遇梵:“……”
她剛想說話,坐王君瑤旁邊的趙立翔說:“她吃蝦過敏!
趙之敖臉色當即沉下來。
王君瑤恨不得在桌底下狠掐她兒子。
趙立翔故意挑釁似的,站起身,把林遇梵面前的紅米腸和蝦餃都移開,把一籠叉燒包放她前面。
“叉燒包有點甜的,應該符合你口味。”
眾人看在眼里,吃瓜的眼神四處亂串,大家都不敢說話。
林遇梵發(fā)現(xiàn)了,趙立翔平時挺正常一個人,但每次在趙之敖面前都非要跳起來作妖。
這兄弟倆有仇。
人人都怕趙之敖,包括王君瑤,就趙立翔作死不怕。
林遇梵眼見趙之敖臉色益發(fā)難看,她趕緊滅火,“我今天有點膩,不想吃叉燒包!
她看奶黃包距離趙之敖最近,又道:“之敖,你幫我拿一個奶黃包。”
全桌就一籠奶黃包,太遠了,趙立翔眼睜睜看著趙之敖夾了個奶黃包,放在她碟子里。
王君瑤暗自擰了兒子一下,趙立翔不得不轉移話題,問大家等會兒要去哪兒玩。
有人想出海,有人想去看馬戲,還有人想要去馬場騎馬。
林遇梵不想出去玩,她知道王君瑤也想先歇幾天,正要開口,卻聽趙之敖先說了。
“她們一路舟車勞頓,休息幾天再說。”
四姨太撒嬌似的道:“難得你有空,人家想你多陪陪……家里人嘛!
趙之敖眼皮微掀:“過幾天再說。”
趙立翔以為他哥昨晚又在床上折騰林遇梵,把人家折騰累了,他一如既往地唱反調,“我不累,四姨太,我陪你去!
四姨太笑看趙之敖:“去不去?”
趙之敖冷著臉,沒說話。
顯然趙之敖是不同意他們出去的,二姨太最識趣:“我腳不太舒服,我就不去了!
三姨太本就不外出社交:“我要在家抄經書,十五之前要抄給佛祖的。”
看著兩個同伴背叛,四姨太偏不屈服,她要彰顯自己的身份本就跟其他人不一樣,趙之敖是需要讓著她的。
“你們不去,我去!
二叔趙彥暉打圓場:“那就分兩撥人,累的有事的在家休息,不累的,出去玩!
趙景秀新來乍到,對這座城市還充滿好奇,她笑瞇瞇的小聲說:“我想去!
因為趙立翔明天開始要去報社上班,之后確實只有周末才有時間外出游玩,趙之敖還是默許讓他們先出去玩了。
最后就趙立翔,陳丹丹和趙景秀三個人一起去了馬場。
林遇梵發(fā)現(xiàn)了,四姨太陳丹丹跟其他兩位姨太太不一樣,她比較驕縱,比較有恃無恐。
或者是,趙之敖比較寵她的緣故?
*
吃了早飯,林遇梵終于見到了沈特。
沈特倒是機靈,不等林遇梵找他,他就主動上前說:“大少奶奶,趙先生吩咐我?guī)湍k房產過戶的事,您這邊什么時候方便?我叫律師過來跟你簽協(xié)議!
那當然是越快越好!
林遇梵沒想到,有錢人,連房產過戶都比常人簡單。
不單可以委托律師,人家律師還□□。
林遇梵問:“今天來得及嗎?”
“今天可以的,上午下午都行,看太太你的時間!
“那就今天上午吧。”林遇梵想要快刀斬亂麻。
沈特安排律師十點上門,不過半小時時間,就簽好了協(xié)議,按照閆律師的說法,最快一個禮拜能拿到新的房契。
一個星期之后,她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富婆了。
林遇梵心情頓時愉悅起來。
辦完這件事,林遇梵先回房休息,并讓桂香把鐵龍叫來。
林遇梵在套房起居室喝茶看書,等鐵龍進來,她抬起頭給他遞去一張紙條。
“你去港島西區(qū)湖南街的街尾找一家私家偵探社,具體街牌號我忘記了,但你到了那邊,可以看到一個不大的招牌,上面寫著‘有料到私家偵探’……”
鐵龍看著紙條上的地址,似懂非懂:“找私家偵探?”
“對,你找這家偵探社的老板,他叫圖老六!
這個圖老六是林遇梵上一世在雜志社工作時遇到過的偵探界牛人,圖老六此時名氣尚未打響,收費應該還比較低廉。
林遇梵遞來一封信和五百港幣:“讓他去查趙彥暉,資料和要求我都寫在信里了。另外,給足他酬金,讓他優(yōu)先接我們的單子!
“‘有料到私家偵探’,我馬上去……”
在來港城之前,林遇梵就跟鐵龍溝通過,讓他來了后,就盯著趙彥暉的一舉一動。
所以這次的任務,不需要林遇梵多加解釋。
林遇梵制止道:“不著急,吃了午飯再去。”
既然不著急,鐵龍就先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跟林遇梵說了:“我聽下面的人說,彥二爺喜歡賭博,而且賭的很大,不要命那種。今年3月彥二爺在賭場輸錢被扣,是大少爺去贖的他。大少爺給二爺下了死命令,如果再賭,就趕他回海城。”
沒想到趙彥暉跟趙之敖的父親一樣喜歡賭博,果然是親兄弟。
鐵龍:“彥二爺雖然好賭,但他性格好,出手大方,所以人緣非常好,里里外外的人,都喜歡他。”
林遇梵大概明白,趙彥暉就是那種,爛賭,對所有人好,唯獨窩里橫對老婆不好的孬種。
等鐵龍出去,桂香拿了幾份林遇梵要的報紙進來。
桂香又是另外一條信息渠道,她小聲說:“彥二爺跟二太太剛剛吵架了!
劉芳這種鵪鶉性格也能吵起來?
林遇梵好奇:“他們?yōu)槭裁闯臣埽俊?br />
“彥二爺摔門出去了,二太太在房間里哭,云馨表少奶奶在安慰她。二太太身邊的丫鬟娟兒偷偷告訴我,彥二爺嫌二太太身上有味,二太太一生氣,就數(shù)落彥二爺外頭有人了,自然嫌棄她。二太太還說,如果二爺想要娶姨太太,她也不會反對,何必這么對她!惫鹣阋驗橹雷约倚〗阋{查趙彥暉,在她意識里,趙彥暉早就不是個好人。
桂香嘆了一聲:“二太太沒兒子,彥二爺遲早要找小老婆的!
現(xiàn)在的社會非,F(xiàn)實,趙之敖這種有錢有本事的人,娶幾個姨太太,別人只會說他風流才俊。
趙彥暉則不同,他一個靠侄子幫襯的遺少,討小老婆那就是貪財好色!
當然,沒有兒子,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
桂香替林遇梵擔心起來:“要是那些姨太太比你早生下兒子,那就麻煩大了!
以趙之敖現(xiàn)在這種不舉的狀態(tài),林遇梵根本不擔心這個問題,她勸桂香:“別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小姐你就是心大。你不能逞著自己比姨太太們年輕好看,就不當回事,你沒看早上四姨太當眾撒嬌的妖媚樣子,我聽其他人說,她慣常就這樣,姑爺也由著她。這就是得寵!”
林遇梵翻閱著桂香送來的報紙,笑話她:“你怎么突然像個老太太似的。”
桂香也忍不住笑:“我和紅玉,跟一個老姐姐同宿舍,那老姐姐在這里工作兩年了,她是親眼看見四姨太有多得寵的,年輕女孩子禿頭,姑爺都不介意,說明是愛到骨子里了。”
聽見“愛到骨子里”這般的話,林遇梵打了個冷顫:“你說話別那么肉麻行不行?”
林遇梵從桌上糖果碟里挑了幾個桂香最愛的巧克力塞她手里:“多吃點糖!
桂香無奈笑道:“小姐,你真是一點都不著急的;噬喜患碧O(jiān)急!
透過窗戶往外看,外面太陽出來了,桂香趕緊叫來紅玉,兩個人把臥室里的床單枕頭抱出去曬。
桂香抱怨:“這個地方又悶又熱,濕氣還重,街上也是破破爛爛的,怎么看都沒我們海城好!
紅玉比較隨遇而安:“這里也挺好的,安靜,空氣好,好多外國人的。”
“外國人多有什么好的……”兩個丫頭邊說話,邊開門出去了。
林遇梵看完今天的報紙,打算下樓去看午飯準備好沒。
經過二樓的小隔間,剛好看見趙之敖和一矮個中年男子在說話。
趙之敖看見她,朝她招了招手,叫她過去。
原來那矮個男子就是祁云馨的丈夫,趙之敖母舅家的親表哥康年。
康年不止矮,臉上還有點麻子,形象不太行,但做事非常穩(wěn)重,是眾多親戚里,趙之敖最為信任的人。
趙之敖介紹他們認識之后,才對林遇梵說:“你的那幾套房產,現(xiàn)在都是年哥在打理放租。接下來你是要自己打理,還是繼續(xù)交給年哥?”
不是林遇梵信不過康年,而是她更喜歡,財產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安全感。
她笑道:“我剛來,什么都不熟悉……”
康年以為林遇梵要把房產交給自己,結果她下一句卻是,“等房契拿到了,我再跟年哥交接相關事宜。我還有很多不懂的,需要年哥您指教。”
康年趕緊笑道:“指教談不上,能幫忙的,我一定幫。”
林遇梵那點房產雖不多,但位置都很好,好好放租,每年進項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康年手里掌管著趙之敖名下的各項物業(yè),經驗非常豐富,必要時候,還是需要請教他的。
“勞煩年哥了!
康年非常謙虛:“我拿之敖的薪資,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等康年下樓去,趙之敖合起手里的一份文件,看了妻子一眼,說:“之前,海城是媽當家,這里是云馨表嫂當家。現(xiàn)在我們結婚了,你是這家里的女主人,管家權你是要收回來,還是不收?”
林遇梵反問:“你想我收還是不收?”
她就坐在他身側,趙之敖的角度看去,柔和的側顏是天生自帶的溫婉。
他不算非常了解她,但幾次接觸,她不是一個簡單的,溫柔的,傳統(tǒng)家庭女性。
她能利用客人來訪,從趙禮杰手中要回自己的東西;她能在關鍵的時刻,幫不認識的梁月脫險;她也會為了金錢聘禮,明知道他有三個姨太太還愿意嫁給他……
挺好的。
起碼,是個有血有肉的鮮活女人。
目光下移,看到了凹凸有致的山嵐,在微微起伏。
他呼吸略微一頓,及時收回?? 視線,給了一個建議:“打理家務事情多,會比較累,而且這里你還不熟悉。你不如抓大放小,讓云馨表嫂做王熙鳳,你在背后做王夫人!
王夫人平日吃齋念佛,啥事不管,只管享福,關鍵時候還能耍耍權威,確實挺好。
林遇梵笑著回了一句,“我又不會吃齋念佛。”
“你有什么想法?”
林遇梵:“那就聽你的,家里事務交給表嫂。但我一個人在家閑著,我怕會憋壞去!
“你在老二房這么多年也沒憋壞!
“你怎么知道我不憋著?”
趙之敖被噎住了,他緩了緩才道:“那你繼續(xù)說!
“如果有機會,我想出去上班。”林遇梵有自己的規(guī)劃,她要盡早接觸這個社會。
以后就算趙之敖真的出了事故,生活發(fā)生變化,她也不至于兩眼抓瞎,任由趙之敖身邊人擺布。
單單有房產還不行,她還需要一些社會閱歷和人脈來保障自己以后能真正過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
趙之敖從沒想過妻子是會想要出去上班的。
畢竟她也只是說“如果有機會”,像她這種除了學校幾乎沒出過閨房的女性,他想不到她還能勝任什么工作。
雖然她略懂得一些英文,但就她在海城女子學校學的兩年英語,在港城職場是完全不夠用的。
心里是這么想著,他也不能直接出言打擊她,“你想做什么工作?”
林遇梵想去小說出版社上班,以后有機會,自己開一家小說出版社。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怕如果太早說了目標,反而會引起趙之敖的疑惑,便只說:“做做文字工作吧,我還沒想好!
“那就等有機會再說,出去工作,可能比管家還辛苦。晚點我會交待賬房,以后家里開銷,一萬以內,你同意就行!
一萬港幣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她以前在書局上班,一個月滿打滿算,最多也就兩百港幣。
這還是后期漲了工資的,她猶記得,剛開始工作時只有80港幣,而且還時常拖欠。
當然她知道,家庭普通開銷能用到1萬港幣的機會不多,他給她這個額度,算是一種對她女主人身份的尊重。
林遇梵沒再多說什么,可心情是愉快的。
他看得出她高興,之前還擔心她在港城住不習慣,現(xiàn)在看來,擔心有點多余。
*
吃午飯的時候,趙彥暉不在,二嬸劉芳正常出來吃飯,面上看不出剛哭過的樣子,仍然強裝著笑顏。
林遇梵不好安慰,王君瑤也只能裝作不知情。
只有祁云馨不時給劉芳夾菜。
“二太太你實在是瘦,要多吃點,身上才長肉。”
不愛吃肉的劉芳,乖乖吃了兩塊肉。
吃過午飯,祁云馨帶著賬房來找林遇梵匯報趙家花園的財務情況。
日常開銷最多的是人員費用和伙食費。
人員費用里,還包含了給各位家人的零花錢。大太太大少奶奶每月2000港幣;三位姨太太每月1000港幣;二太太和三小姐趙景秀算是客人,每月200港幣;祁云馨當家每月400港幣,其余工作人員按實際薪資支付,每人費用在50-300港幣不等。
伙食費每月控制在5000港幣以內。
這樣計算下來,趙家花園每月開支都需要兩萬多。
真是家大業(yè)大,開銷也大。
她以前在老二房哪里有零花錢?老二房那些人不貪她的錢就不錯了。
祁云馨說:“這是每月的支出。賬房收入來源主要是之敖這么多年投資的物業(yè)租金,每個月租金收入有三四萬。到年底,如果有剩余,會存到之敖的賬戶上。如果租金收入不夠支出,之敖也會補上。”
這些賬簿,林遇梵也只是大概看看,沒發(fā)表意見。
祁云馨的意思,以后每個禮拜跟她匯報一次開支,每月再匯總一次。
林遇梵認為可以,便就這么定下來了。
午休時間,林遇梵回房沒事做,便想著找?guī)妆緯础?br />
趙之敖有兩個書房,一個在二樓,一個在三樓。
林遇梵也不知道哪里的書多,便敲了敲二樓的書房門。
“進來!
開門進去,剛好看見趙之敖昂首在吃藥丸。
趙之敖以為來的是康年或沈特,沒想到進來的是林遇梵,他錯愕了一下,喉嚨里的水嗆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大佬被水嗆了,咳嗽得有點狼狽。
林遇梵看在眼里不免狐疑,他在吃什么藥?
那么心虛,難道是那方面的藥物?
怎么在中午吃呢?
林遇梵也不好問,趕緊道:“我想看看,你這邊有什么書可以借閱的!
借閱?
說的這么客氣。
趙之敖又咳嗽了幾聲,下巴往對面書架一抬,“上面都是,你以后想看什么書就自己進來拿!
林遇梵快速從書架上抽了幾本閑書,正要回房,卻發(fā)現(xiàn)身后有動靜。
耳朵邊有呼吸,癢的她輕輕一縮。
大中午的,在書房里,她兀地緊張起來,他這藥效不會這么快起作用吧?
第26章 她那幾年為人婦,真白活了
中午的鳴蟬叫的特別歡。
林遇梵想著, 雖然他床上癖好一言難盡,但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偽裝的特別正人君子,不至于會在書房里獸.性大發(fā)吧?
思及此,她快速回頭, 卻真真對上了他的臉。
呼吸噴在臉上, 癢!
她下意識想要往后退,但還是忍住了。
他們是夫妻, 如果她退了, 顯得有點太過的不合時宜的涼薄。
雖然她沒有往后退, 趙之敖還是感知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便只抬手撥掉一根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在她頭發(fā)上的白色羽毛, 隨即走到旁邊垃圾簍,扔了進去。
“你等會兒睡午覺嗎?”他問。
不睡午覺要干什么?
林遇梵無來由的警惕起來。
她算不上很保守的人, 但她并不喜歡大白天的在床上顛鸞倒鳳。
“我吃了午飯正有點犯困!彼肫鹱约菏且驗樗恢艁斫钑, 忙又補了一句:“我借了書, 空閑的時候看。”
如果他吃了藥實在有那方面的需要, 可以去找其他三位姨太太的。
或許她不那么努力也沒關系。
趙之敖聽景秀說林遇梵擅長下棋,他本來打算中午無事夫妻倆下下棋, 增加互相之間的了解,見她如此, 便道:“那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林遇梵趕緊回房去。
*
去馬場游玩的人十二點多就回來了。
午后休息時間,三姨太在小隔間逗貓, 二姨太坐在一旁嗑瓜子。
四姨太陳丹丹則站在邊上, 小聲控訴:“想跪還跪不下去, 有什么辦法讓她喝了我們的茶嗎?”
三姨太顯然已經放棄:“算了吧,別多事了, 人家小夫妻正蜜月,沒看我們不順眼就不錯了。”
關鍵是林遇梵長得好看,她是喜歡的。
二姨太也佛系:“不讓我們跪,難道我們哭著硬跪?傳出去多丟人?”
陳丹丹還是不死心,說好的,一人睡一晚呢?
說出來她又嫌丟人。
陳丹丹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們約她打麻將,等她渴了,我們端茶給她,她不就喝了嗎?”
二姨太滿臉疑惑:“這也算?”
“怎么不算?”陳丹丹想著,只要喝過茶就算。
正說著,聽見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循聲望去,看見趙之敖走上來了。
三位姨太太齊刷刷站起身,陳丹丹笑著打趣:“中午不陪你家大少奶奶休息?”
趙之敖不搭理這個話題,只問:“誰陪我下棋?”
*
林遇梵中午本來是不困的,結果躺著躺著還是睡了一個多小時才爬起來。
起來搖鈴,桂香給端了一小碗燉燕窩來。
下午廚房都準備了燉盅甜品,大少奶奶份下自然是最貴的。
桂香輕聲道:“我聽她們說,姑爺在三樓……”
終究還是找姨太太們?yōu)a火去了。
林遇梵喝著燕窩,原不想問,但躲不過好奇:“在誰屋里?”
“三個姨太太都在!
林遇梵震驚:“!!!”
果然,表面越是正經,玩的越花。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他沒把她也拉過去,玩五人行?
林遇梵喝了兩口燕窩不想喝了,她也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問:“鐵龍回來了嗎?”
“剛回來,他讓我遞話,事情辦妥了,具體費用怎么算,鐵龍親自來跟你說!
林遇梵便讓桂香去把鐵龍叫來。
鐵龍把詳細情況說了一遍,“圖先生答應明天開始調查,三天后給第一次報告。每次報告后如果滿意,就給下一階段的費用。第一階段的費用168港幣,我已經給了!
說著,鐵龍把剩余的錢給回林遇梵。
費用是在林遇梵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圍:“這些錢你先拿著,最后一起報賬。”
鐵龍問:“我要不要盯著二爺?”
林遇梵搖頭:“你日常時時盯著,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平時多注意,多聽就好,不要時時刻刻想著去盯他,那反而容易打草驚蛇。你越要調查他,平時態(tài)度就越要恭敬,也不要躲著,該給的禮數(shù)要給,該打招呼的時候打招呼!
人與人之間互相感知的氣場是很奇怪的,如果你身邊同學同事不喜歡你,就算平時沒有聊天說話,你也很容易自然而然的能感知到對方的不喜歡。
反而是常常打招呼聊天的,你會更難判斷對方對自己的喜惡。
等鐵龍下去,林遇梵看了會兒書。
桂香再次敲門進來,“小姐,幾個姨太太想要邀請你打麻將?”
精力還挺好。
林遇梵本不想去,但如果她不去,又怕別人誤會她小氣,以為她為了中午趙之敖去找她們的事不高興,而且她本來就愛打麻將,那就打吧。
大家都是同事,多接觸接觸說不定還好相處些。
在一樓的小偏廳打麻將,就她們四個人,剛剛好一桌。
一開始姨太太們都想著要謙讓林遇梵,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們也不是真的為了打麻將。
坐林遇梵對面的二姨太先說:“海城麻將怎么玩?我們玩海城麻將吧。大少奶奶教我們就好!
林遇梵知道這邊麻將的打法,她笑道:“你們三個遷就我一個比較難,就玩本地打法吧,我不會算番,你們算。”
二姨太笑道:“我教你。”
她把大概規(guī)則說了一遍。
“玩一次就會了。”
說著四人開始熱熱鬧鬧地砌牌。
林遇梵本來是想小小娛樂一下就好,誰知這三位平常就打的很大。
四姨太隨口一說,“玩美金,打5塊的吧。”
五美金如果省點花,夠林遇梵和桂香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打的著實有點大,但她一個正房太太不能丟了面子,只好奉陪。
林遇梵沒戴什么首飾,其他三個姨太太,各個穿金戴銀的,顯得很是豪氣。
八只手在臺面上搓牌,林遇梵就簡簡單單一只婚戒,其他六只手上的鉆戒,紅藍寶石,閃的人眼瞎。
土豪是土豪,但似乎不怎么會玩牌,放碰的,放杠的,放炮的,放胡的,林遇梵缺什么,她們送什么。
兩圈下來,林遇梵贏了小一百美金。
一年的生活費都有了。
這活脫脫是條生財之道。
跟林遇梵相比,三位姨太太的心思都不在牌面上,不知道哪里弄來的咸香花生米,大家都分著吃。
“大少奶奶你嘗嘗,這花生特別好吃!
林遇梵吃了幾個,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咸。
吃多了,難免口渴。
坐在一旁的四姨太瞅準機會,給下人使眼色,她那貼身女傭趕緊把早就準備好的兩碗茶給端上來。
四姨太起身端茶,正要遞給大少奶奶時,卻發(fā)現(xiàn)大少奶奶身邊的桂香已把隨身攜帶的茶杯,旋開蓋子遞了過去。
四姨太自討了個沒趣,端起茶杯自己喝了。
喝了茶的林遇梵,打了個七筒。
手中三個七筒的二姨太,忍著沒杠,她摸牌,跟著打了一個七筒,大家繼續(xù)吃著咸香花生。
又打了一會兒,二姨太見林遇梵再次去端茶,她忙說:“上次之敖去福建帶回的武夷山大紅袍,給了我一些,喝著可順口了。大少奶奶,你要不要試一試?”
說著她站起身,端起傭人遞來的茶。
結果桂香笑著直接幫林遇梵拒絕了,“我們小姐茶杯里的就是姑爺從武夷山帶回來的大紅袍!
二姨太:“……”
她有理由懷疑,這些丫鬟們事先走漏了風聲,大少奶奶是故意不喝她們遞的茶。
三姨太提醒她:“該你出牌了。”
二姨太打出最后一個七筒。
林遇梵瞥了一眼,笑道:“你打了三個七筒!
“是呀!我打一個,它來一個,我再打一個,它又來一個,實在是,沒有牌運!倍烫Φ醚劬Χ疾[成了一條縫。
一個下午,林遇梵贏了差不多兩百美金,在她打出大四喜之后,三位姨太太不得不緊張起來。
再輸下去,一個月零花錢怕是要沒了。
大家都認真起來,但此時認真已經沒用,因為運勢已經沒辦法逆轉。
二姨太精明,她故意打慢一點,拖慢節(jié)奏,能輸少點。
打到四點多,祁云馨從外面進來了。
她坐在林遇梵身后看大家打牌。
二姨太最是八卦的人,她小聲問祁云馨:“哎,二爺給二太太道歉了嗎?”
祁云馨吃著花生米:“我哪兒知道?二太太一直在房間里沒出來,我也不好老是去打擾她。”
四姨太好奇:“二爺真的在外面有人了?”
祁云馨顯然不好亂說話:“這我更不清楚了。”
二姨太:“應該是二太太多想了吧,二爺就是愛賭博,這小半年之敖不讓他賭,他沒事的時候,慣常都是在家里,幾乎沒在外面過夜呀。”
四姨太故意用眼睛斜她:“你倒知道的很清楚!
二姨太“呸”了一聲,“你少編排我。這個家里有什么風吹草動,誰會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彼囊烫^續(xù)抬杠。
二姨太碰了碰三姨太的手:“艾明,你快管管她。”
三姨太笑道:“我管不了!
二姨太看向林遇梵:“大少奶奶管管她!
林遇梵摸牌的手微微一愣,她不好接茬,只轉移話題,看向祁云馨:“大太太剛才說要去花園走走,她回來了嗎?”
“早回來了。這會兒在樓上聽戲!
這邊的咸香花生吃完了,二姨太把邊桌上的另外一碟花生遞過來,祁云馨起身去接。
祁云馨手腕上戴了一條三色玉石手鏈,四姨太見了驚嘆:“你這條手鏈好看。年表少爺給你買的?”
祁云馨笑道:“他才不會給我買。我自己存錢買的!
“以前怎么沒見你戴過!
“新買的,不是什么值錢貨。喏,剛戴上,這鏈扣子就有點沒咬實。”
四姨太對寶石素來有研究:“種水其實算是蠻好的!
“是吧?看來我是撿到便宜了。”
二姨太建議;“要是鏈扣子壞了,你趕緊拿回去修,不然以后是不認的,這些黑心商家最壞了。”
“我找時間拿去修。哎喲,大少奶奶這是又胡牌了!
林遇梵笑瞇瞇把牌放下,運氣好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姨太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們今天算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事情沒辦成,錢輸了不少。
四姨太捏著聲音撒嬌道:“大少奶奶你今天贏了我們那么多錢,你得請客做東!
林遇梵倒也愿意:“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涼粉!彼囊烫珜α钟鲨笳A苏Q,“可以嗎?”
二姨太笑話她:“就你這點出息,怎么也要點個碗仔翅吧?”
三姨太要求就更低了,“我要魚蛋。”
無論涼粉、碗仔翅還是魚蛋,都是便宜的平民小吃,林遇梵沒想到她們要求這么低。
越看越覺得這三位給她送錢的姨太太,是小天使活菩薩。
因為馬上要吃晚飯了,林遇梵改為請大家吃宵夜。
*
五點左右,喜姑一家?guī)Я藘善考t酒來作客。
姑父賀展鴻在樓上跟趙之敖聊天,幾個小孩各自找同齡人玩耍,只有孫敬喜去林遇梵屋里坐。
賀家如今租住市區(qū)醫(yī)院旁邊的一套兩層老式小洋房,孫敬喜不免跟林遇梵抱怨,這邊蟲子太多,到處是蟑螂。
“滅都滅不完的,那天爬到曉坤被窩里,嚇得曉坤哇哇哭!
林遇梵上一世對此深有感觸,以至于適應了好久,才慢慢好了。
她提醒:“就你們家滅蟑螂沒有用的,周圍鄰居家有還是會爬到你們家來,而且它們會飛!
“對!會飛!我活這么大歲數(shù),才知道蟑螂是會飛的!”說得孫敬喜那是咬牙切齒,隨即她又壓低了聲音,“之敖本來有更好的房子可以給我們住,你姑父不愿意,我說可以給房租的呀,他硬是不肯。小氣的咧,他就是不愿意接受開車來接待的是我親戚,租房的還是我親戚,你是不懂!
男人那可憐的自尊心。
孫敬喜也只得背后吐槽,不好當著眾人說他。
起坐間里,孫敬喜和林遇梵挨著窗子坐下。
孫敬喜之前來過趙家花園作客,跟三個姨太太都打過照面,她把茶杯放邊上,小聲說:“我跟別人打聽過,趙之敖的三個姨太太,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娶的。趙之敖幾乎不帶三姨太出去見人,偶爾會帶二姨太,大部分時間帶的都是四姨太。都說四姨太脾氣難搞的咧!
林遇梵知道最受寵的是四姨太,但沒想到最不受寵的竟然是書卷氣息最濃的三姨太?
這是完全出乎她預料的。
孫敬喜把聲音又低了低:“就那個四姨太有點危險,但她那么恃寵而驕的,男人遲早會厭煩!
言外之意,這些人對林遇梵的地位都構不成威脅。
孫敬喜問:“她們對你態(tài)度怎樣?”
“還行,下午我們一起打麻將,挺融洽的!绷钟鲨笕滩蛔N瑟,“我贏了300美金,折算一下,有一千二百多港幣,改天給你和曉晴他們買布料做衣服!
“哎喲!睂O敬喜聽樂了,“這也贏太多了吧?她們故意輸給你的嗎?想在你這個當家主母面前示個好!
“我憑實力贏的!绷钟鲨蟛怀姓J,最起碼也是憑運氣贏的。
雖然姨太太們在偷偷放水,但她們后來全神貫注打也沒打贏她。
孫敬喜笑道:“能相處的好,那就更好了。反正男人么,不是在家里花錢,就是在外面花錢,都一個樣。要是相處不好,就分開住,你家趙之敖有的是房產。沒必要委屈自己!
林遇梵也是這么想的,沒必要委屈自己。
上次孫敬喜來,只是匆匆吃了個飯,都沒好好參觀趙家花園,今天林遇梵便帶她到處走走看看。
路上遇到二嬸劉芳,經過大半天的調整,劉芳不知道是自己調節(jié)好了,還是趙彥暉跟她賠了不是,臉上總算有點笑容了。
等劉芳進屋,孫敬喜跟林遇梵悄聲說:“你們二叔二嬸到現(xiàn)在還沒個兒子,彥二爺獨自在港城這么幾年,也沒娶小妾,按道理說,彥二爺怎么也算是個好男人了?晌铱傆X得,彥二爺不像是吃素的。”
“怎么說?”
“直覺,說不出來。你看彥二爺那個樣子,他應該在外頭有女人才對。本身二太太又不強勢,彥二爺就算有女人不應該遮遮掩掩啊,直接娶回來不就好了么?”
林遇梵大概明白喜姑的意思,“你覺得他在外頭的女人,不能見人?”
孫敬喜重重點頭:“你說哪些女人不能見人?”
“你快說,別賣關子!
“別人的情婦呀。說不定是哪個有錢富豪在外頭養(yǎng)的情婦!那些有錢人,情婦小老婆養(yǎng)一堆,但自己又有心無力,身體可能根本遭不住。”
林遇梵被擊中了:“……”
她家好像……也有一個身體遭不住的。
孫敬喜繼續(xù)分析:“老五房的男人都長得好,彥二爺長得好看帥氣,而且我聽說他賭博輸錢后,之敖限制他花錢,手上沒多少錢,他長得好看又有門路認識那些鶯鶯燕燕的,那他去給某個有錢人家的情婦當那個……不也是合情合理嗎?”
林遇梵被逗樂了,“喜姑,你不去寫小說,浪費人才了。”
孫敬喜也笑:“知道我要來港城,曉晴特意找了篇寫港城的小說給我看,叫什么第一爐香,里面就是情婦養(yǎng)男人的故事。但我也就只會看,你讓我寫啊,一個字我都寫不出來。”
林遇梵也看過那部短篇小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別人不好評價的。曉晴找工作的事怎么樣了?”
孫敬喜打著扇子,搖頭道:“你還把她的話放心上了?她呀,天天悶頭看小說,還說要自己寫。我說你一個沒有生活閱歷的人,你寫得出什么小說?我的話,她是聽不進去的。她爸爸又寵著,我也沒辦法。”
林遇梵笑道:“你隨她,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好!
“我就知道。你也是個慣著她的!惫弥秲蓚邊走邊笑著。
逛了一圈花園和別墅,回到大廳,熱熱鬧鬧吃了晚飯,賀展鴻因為明天早上還有會議,他們一家便先回去了。
*
洗完澡,林遇梵抹了點雪花膏在臉上和手肘上,桂香點了盤蚊香進來。
“我剛才在書房門口遇見了二姨太!
“怎么了?”
“二姨太給姑爺端來了一個燉盅的補品,”桂香說著放低了聲音,“聽說都是虎鞭鹿茸之類大補的湯藥!
林遇梵微微一頓,中午玩那么花,晚上喝了藥繼續(xù)?
真是表面越高嶺之花、正人君子,內里越瘋狂。
她也不好跟桂香多說,只是這山里蚊子特別多,她撓著被吸了血的手背,讓桂香把窗戶關上兩扇。
林遇梵沒有出去溜達,她晚上喝了點喜姑帶來的紅酒,此時有些許的困意,便早早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起坐間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這么晚誰打來的電話?
估摸著肯定不可能是找她的。
她猶豫著要不要起來去接電話,少頃,鈴聲停了。
再細聽,原來不是鈴聲停了,而是有人接了電話。
雖然聲音很小,但隱隱約約能聽出來,是趙之敖在起居室接的電話。
林遇梵掀開床頭燈,看了一下時間,竟然還不到十點。
她也就睡了半個小時。
感覺像睡了半個世紀。
她起來喝水,喝完水正在打一個長長的呵欠,恰在此時,房門打開,趙之敖進來了。
穿著睡衣。
林遇梵愣了一下,不是喝了大補湯藥,去二姨太屋里睡了嗎?
結果卻聽見他說:“你要是困了,以后晚上不用等我,”
林遇梵:“……”
她沒等。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晚上喝了紅酒,剛才有點困,睡了一會兒。”
但這話聽在趙之敖的耳朵里,她似乎在說,我睡夠了,我不困。
他領會。
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了。
熄了大燈,床頭燈昏昏暗暗的,倒是有幾分情調。
林遇梵剛躺好想要拉被子,就感覺身上一重,脖子上一癢,她快速往后縮,整個被他扣住。
他剛洗了手,手是冰涼的,卻能在她身上到處點火。
帶著淡淡甜香味兒的呼吸噴在臉上,他先親了親她的人中,呼吸交融,柔軟的唇被另一份柔軟給包裹住,她不自覺張開了嘴,下一瞬,他舌尖鉆了進來,一開始還跟她的舌尖嬉戲似的來往糾纏,隨之越吻越深,他開始在她口腔中掃蕩。
這悶熱的天,窗外不知道是什么蟲子在鳴叫。
或者蟲子也跟他們一樣,在進行最原始而又快樂的事。
林遇梵閉著眼,忽然手摸到了什么,她猛的睜開眼,燈光下,趙之敖的睡袍敞開了,結婚一個多月,她第一次看到了他寬闊的肩膀,衣衫下若隱若現(xiàn)的肌肉,線條剛硬而流暢。那手感,滑、緊實、富有彈性,像一個致命的漩渦,誘惑著她去探索。
他以前當過兵的,平時應該也有鍛煉,所以身材才保持的那么好。
這么好的底子,不應該不行啊?
她不明白。
兩人互相摩挲著,漸漸滾燙,她忽然看到了不該看的,二姨太究竟給他喝了什么補湯,如此嚇人!
林遇梵慫得想往后退。
好不容易找到說話的空隙:“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不重要!彼f。
顯然現(xiàn)在更重要。
林遇梵:“……”
正想著要繼續(xù)說點什么,她忽然被他扣住,撐開后膝蓋被彎起,她感覺自己像個秋天的大閘蟹,被那無形的繩子綁住了姿勢,她能清晰感受到濡糯的研磨,瘋狂的擠壓,以及一鼓作氣的貫穿,隨后是疾風驟雨般的淋漓暢快。
窗外的蟲鳴聲更大了,還伴隨著溪水的聲音。
又像是她的耳鳴。
抑或是錯覺。
總之,這個世界變得異常的熱鬧。
林遇梵咬著唇,不愿意在這個熱鬧中增添半點聲音,幸好他這補藥應該不是天天能喝的,不然她可伺候不來。實在是累的她歇氣,本應更累的那個還在不知疲倦地忙活著。
她忽然想起來,窗戶沒有完全關。
但聲音快憋不出了。憋不住也得憋著,只在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她那幾年為人婦,真白活了。
她確定窗外的蟲鳴聲是錯覺,還有溪水聲也是,因為那個聲音根本不是來自窗外。
第27章 被她這一咬給咬興奮了
窗外月色照進來, 一團月影起伏不定。
林遇梵一身骨頭都散了,比當年去登泰山都要累上幾許。
關鍵是才結束沒多久,他又來了一次。
這完全突破了林遇梵的認知,她不知道男人是可以連續(xù)來兩次的。
以至于她更加相信, 這是二姨太那盅燉湯的效果。
一覺醒來, 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太陽高照,差不多八點半了。
枕邊人早已起床, 不知去向。
她很久沒那么晚起床。
幸好這個家, 她不需要一大早去婆婆身邊守什么兒媳婦的規(guī)矩。
不記得昨晚是誰起來清理干凈的, 應該不是她,因為她現(xiàn)在爬起身時差點沒站穩(wěn)。
渾身酸脹疼痛, 坐著緩了好久,才去洗熱水澡。
*
花園小涼亭里, 二姨太在喝茶, 三姨太抱著她的小貓, 給貓咪喂肉干, 四姨太在旁嫌棄貓毛亂飛。
二姨太抬頭看著二樓主臥的窗戶,說:“我昨晚熬的那盅湯藥, 大少奶奶一定很滿意,現(xiàn)在還沒起來呢。”
看著二姨太眼神中的遐想, 完全不懂人事的四姨太陳丹丹,只問:“那她今天會喝我們端的茶么?”
二姨太早有準備:“我準備了涼茶,準備了紅棗枸杞茶, 還準備了紅茶和綠茶, 她想要喝什么, 我都有!
陳丹丹想起每次都被桂香給攪和了,她說:“關鍵是她那個貼身丫鬟, 應該把她給支開。”
二姨太:“這個我也想好了,等會一開始,就讓人把桂香給叫走!
陳丹丹面露欣喜之色:“你想的真周到。”
但就算是這樣,二姨太依然沒有太大信心:“就是我們這個大少奶奶好像跟其他婦人不一樣,她不像傳統(tǒng)女性,太難把握了!
比較現(xiàn)實的三姨太終于開口道:“還是放棄吧,沒有意義。就算她喝了我們奉的茶,也不能代表什么。難道她喝了茶,你們就敢在之敖面前要求什么嗎?我們已經給他添了夠多麻煩,這兩年他也盡力照顧我們,現(xiàn)在幻想做成既定事實,也不現(xiàn)實。”
如果趙之敖想,這事早成了,關鍵是他不想,他不是那種好色之人。
陳丹丹白了三姨太一眼:“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沒結過婚,沒沾過男人,我原本就干干凈凈的,但現(xiàn)在外面的人都認為我是趙之敖的四姨太,我不可能再找人家!
她認為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三姨太輕輕摸著小白貓的腦袋,“離開這里,換個身份,誰知道誰是誰!
陳丹丹不想離開港城,她已經習慣這邊的生活了。
“你要是想離開,你自己離開,反正我不會走!
眼見二人火藥味漸濃,二姨太趕緊緩和氣氛:“先別說這些,那等會兒還奉茶嗎?”
陳丹丹:“見機行事唄。反正不管奉不奉茶,我今天打牌是不會再謙讓了,我要把錢贏回來。”
三人正“密謀”著,小丫鬟匆匆跑來跟她們說,大少奶奶吃了早餐下樓來了。
三人趕緊過去,上午麻將臺準時開起來。
剛開始砌牌,林遇梵就連連咳嗽了幾聲,二姨太馬上給下面人使了個眼色。
沒多久,桂香被叫了出去。
二姨太這才說:“大少奶奶您喉嚨不舒服?”
“可能是昨晚吃的烤鴨,太上火了!绷钟鲨笫请S意找的一個借口,她懷疑是昨晚做的時候,一會兒干,一會兒濕的,又沒蓋被子,著涼了。
“這邊是這樣的,稍微吃點烤的,辣的,就熱氣上火。我早上也喉嚨不舒服,喝了點雞屎藤泡茶現(xiàn)在好多了。你喝我這個,清熱下火,喝幾口就能好的。”二姨太端起早就準備好的涼茶,遞了過去。
茶杯直直的遞到林遇梵面前,林遇梵禮貌性接了過來。
幾位姨太太臉上的笑意慢慢浮起,結果笑容還沒展開,卻見林遇梵端過茶后,只放到了身旁的邊桌上,并沒有喝。
二姨太笑容僵在臉上:“怎么不喝?”
林遇梵聽見雞屎藤的名字,手上寒毛都起來了,名字她不喜歡,味道她更受不了。
“等會兒口渴我再喝,我剛喝了羅漢果泡的茶,喉嚨現(xiàn)在是好多了。”
二姨太大失所望,這碗茶只要被放下,就不算是她端給林遇梵的了。
真是!
幾位姨太太再次泄氣。
幸好今天大家牌運還不錯,打了三局,林遇梵是一家輸三家。
總算是風水輪流轉。
林遇梵提醒二姨太:“該你摸牌了。”
二姨太伸手摸牌,只上手,還沒看,她就摸出來是個四筒,頓時面露喜色蓋住手中牌:“暗杠!”
“哇。萍姐你今天手風可以!”陳丹丹笑著打趣二姨太。
“承讓承認。”
二姨太微胖的富貴手正要去摸牌,卻聽對面的林遇梵說:“是四筒嗎?我杠上胡。”!!!
明杠因為是明牌,所以杠上胡相對容易,但贏家?? 也就吃明杠這一家的錢。
暗杠杠上胡吃三家,但非常難。
因為你不知道對方是杠的哪個牌,萬一猜錯,那就是炸胡了。
陳丹丹不可置信地看著林遇梵:“大少奶奶,如果炸胡,是要賠我們三倍錢的!
林遇梵非常自信:“如果我炸胡了,我肯定按照規(guī)矩給你們錢!
“耿冬萍,是四筒嗎?”陳丹丹急得都直呼其名了。
眾人看向二姨太,二姨太尷尬嘆了聲:“是!
姨太太們頓時歇氣。
按照她們的玩法,暗杠的杠上胡,每個人給八番!
陳丹丹想耍賴:“我們打港幣吧。”
打美金實在太肉痛了。
這話剛出就被二姨太給打回去了,“哪有這樣的。你還守不守規(guī)矩了?”
三姨太也說:“沒得讓大少奶奶瞧不起我們!
“我隨口說的,你們那么認真干什么?”陳丹丹又撒了個嬌。
深知韭菜也得一茬一茬割的林遇梵笑道:“打港幣可以,那剛才我輸?shù)拿涝鬯愠筛蹘,大家重新算一算!?br />
眾人知道大少奶奶不是活菩薩,都不好意思重新算。
若說之前輸贏主要是依靠的運氣,但這一把絕對是技術,大少奶奶如果沒有技術,是不可能猜到二姨太暗杠的牌是四筒。
大部分人都這樣,都慕強。
三個姨太太也不例外,雖然輸了錢,但此刻大少奶奶在她們心里,簡直是個眉清目秀的麻將女狀元。
上午打了兩個小時麻將,之后林遇梵陪王君瑤和劉芳坐車在山下逛了一圈。
云屏山靠海,但趙家花園的別墅是建在背海那一面的半山腰上,因為背海,所以平時不會有海風的侵蝕和襲擾。
山下有一條石板路小街道,街道兩旁是磚木結構的土樓,街上有很多當?shù)厝嗽跀[攤賣各種農副產品。
本地農民和漁民長期在戶外勞作,大多黑瘦,做生意也非常精明,但賣的都是好東西。
她們買了一些本地產的土芭蕉和橄欖,還買了一些剛剛捕撈上岸的海魚。
海魚帶回家,中午由廚房做了雜魚苦瓜煲。
*
趙之敖一大早出去,快到傍晚的時候,回來看見他老婆和姨太太們在打麻將,有說有笑的,氣氛這么融洽,他還挺意外。
晚上吃飯,以往趙之敖不在的時候,有祁云馨和二姨太兩個能說會道的在,氣氛會活躍一些。
但每次趙之敖在時,餐廳總是格外安靜。
愛說話的人,除了說菜飯好吃,也不說別的了。
趙之敖倒沒感覺,他問第一天去上班的弟弟:“你今天去報社上班,怎么樣,鄺總編給你安排了個什么位置?”
趙立翔吃著剝皮魚,隨口敷衍他大哥:“臨窗的位置。”
“……”
本來餐桌上就夠安靜,趙立翔說完,連悄悄話都停下來了。
王君瑤趕緊轉圜:“趙立翔你聽不懂人話。磕愦蟾鐔柲悖才诺氖鞘裁绰毼?”
“什么職位他還不知道?是他讓人給我安排的工作。”
趙之敖:“這么不樂意我請人幫忙安排工作,這么有骨氣,就自己去找工作,自己養(yǎng)活自己。”
趙立翔偏不:“兩百塊不到的工資,怎么養(yǎng)活自己?要這樣,我還不如留在海城!
“你要是這么想回海城,你隨時可以回!”
趙立翔不說話了。
二姨太忙緩和氣氛:“這剝皮魚真好吃。是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去街上買回來的,之敖,你吃嗎?”
二姨太距離趙之敖的座位比較遠,她夾不了菜給他。
王君瑤趕緊給兒子使眼色。
趙立翔沒辦法,只好夾起一條魚放到他大哥面前的碗里。
趙之敖情緒平靜無波,“給你兩年時間,你要是做不出成績,就來我公司從低做起!
趙立翔喉嚨里“哦”了一聲,算是表達聽見了。
其實王君瑤巴不得兒子去趙之敖公司上班,待遇會更好不說,以后在公司能有一席之位,分家都可以分到更多的錢。
但她兒子不樂意,她也沒辦法。
他們聊天,林遇梵也沒插話,只安安靜靜吃著晚飯。
從上一世的信息可知,趙立翔在1950年去世的時候,還依然是港明報社的編輯,他是真心喜歡那份工作,才會堅持不去趙之敖公司的。
有夢想挺好的,不過趙立翔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晚飯后,林遇梵陪著王君瑤在花園里散了會兒步,回到臥室,看見紅玉在衣帽間熨燙襯衣。
那襯衣一看就是趙之敖的。
林遇梵問她:“這個活兒怎么你在做?”
紅玉笑道:“大少爺身邊干活的傭人碰巧都發(fā)高燒生病了,關姐想安排別人來做,我說我會熨衣服,她就把活兒給我了!
紅玉老實,別人都是想著法子躲懶,她沒事還主動攬活兒。
以前紅玉是簡素貞的丫鬟,林遇梵管不著,現(xiàn)在她既然跟了自己,林遇梵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她一些生存之道的。
“以后不是自己的活兒,不要攬,干的好沒有功勞,要是把襯衫燙壞了,你還得賠!
紅玉愣了一下,旋即尷尬笑道:“太清閑了,我沒什么事干。心很慌!
她是擔心自己沒有價值,林遇梵會拋棄她。
林遇梵大概能猜到她的擔憂,便問:“我聽桂香說,你認識字?”
紅玉:“以前在鄉(xiāng)下地主家里陪著小姐讀了幾年書,會寫字也會算賬。”
“我明天給你找事干,你以后不要再亂攬活兒,在這個家里,你只做跟我有關的事,明白嗎?”
紅玉茫然點頭:“我知道了。”
*
明天趙之敖要去廣州辦事,晚上他進屋比較早。
林遇梵半躺正在臥室的貴妃榻上聽著廣播里的《七俠五義》。
趙之敖坐在一側,說:“你跟她們三個,倒相處的挺好!
他是指三位姨太太。
林遇梵把那三位是當同事,而非情敵,沒有重要利益沖突的時候,關系當然融洽。
她隨口敷衍了一句:“一起打打牌還可以!
“除了打打牌,還可以一起做做別的事。”說著,他捏住了她的腳,來回摩挲著。
做做別的事?
做什么事?
他怕不是有什么想法?
畢竟他四人行都做過了,不會真想著要五人行吧?
林遇梵想把腳收回來,卻被他給握得緊緊的,放在他大腿上。
她當即拉下臉來:“一起做什么?”
他看出了妻子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以為她吃醋,不知道為什么,看見她吃醋,趙之敖心底還挺舒暢。
他解釋:“一起做些大家都高興的事……”
逛街,燙頭發(fā),做衣服,都是可以的,就當做多了幾個女性好友。
林遇梵沒等他說完,就些微有點情緒地說:“你做夢!”
趙之敖:“!”
他老婆怕不是暗暗吃了一缸醋!
趙之敖直接把她拉了過來,像摟著娃娃似的摟在了懷里,輕聲哄著:“一起做做別的事怎么不好了?有益身心健康!
神他祖宗有益身心健康!
林遇梵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出印子來,她才說:“我的底線就只是一起打麻將。其他的,你想都別想!
趙之敖被她這一咬給咬興奮了,“那我就想想別的。”
說著馬上付諸行動,在貴妃榻上,沒等她準備好,一個翻身就杵到了里面。
這酸爽!
林遇梵攥起拳頭打他,他也不躲避,動作更蠻了,她就知道,他不是個善茬。
前面她還能罵他幾句,后面實在是聲音都啞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越叫,他越來勁。
她咬緊唇不做聲了。只是那驚濤駭浪般的起伏,差點把她靈魂都撞出竅。
他今晚肯定又吃藥了!在貴妃榻上還不滿足,后面在床上又來了一次。
幸好他明天去廣州,要四五天才回,不然連著來,她可吃不消。
*
幾天之后,林遇梵順利拿到了房契,康年夫妻倆陪她去收房,順道去賀家作客。
她一大早先去了賀家,在賀家坐著聊了會兒,她便和孫敬喜去外面逛街買東西。
“要坐車嗎?”林遇梵問,趙之敖送她的車就在外面等著,現(xiàn)在她外出都只坐自己的車。
孫敬喜拿上手提包:“不用,走路過去,很 近的!
她這租住的洋房沒有院子,出了大門就是街道。
街道外面有一個不大的山頭,山上郁郁蔥蔥的,看上去環(huán)境挺好,但這卻是孫敬喜的煩惱之一。
“我不喜歡這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座山,簡直是個墳場。上面至少有二十多個墳地。到了晚上,我都不敢站在陽臺上,嚇死人的。”
林遇梵好奇:“這是什么山?”
“龜背山。名字也不好聽。”孫敬喜嫌棄地直搖頭。
龜背山?林遇梵有印象的。
這座山后來被推平,后來被規(guī)劃成為港城最早的現(xiàn)代商業(yè)街區(qū)。
當時林遇梵剛到港城,天天沒事就在家看報紙。
因為有兩個大老板爭著買這座龜背山,花天價競購,還搞出大新聞,上了報紙,不然林遇梵也不可能知道龜背山的大名。
孫敬喜繼續(xù)說:“龜背山是本地一個酒坊老板的山地,聽說掛出來賣大半年了,沒人買,你不把山上那些墳地清理了,誰敢買?”
林遇梵問:“那些墳地清理不掉嗎?”
“都是窮人的墳,沒有后代的還好辦,有后代的,都占著位置不肯遷走,除非你肯賠錢,如果酒廠老板有錢賠,也不至于要賣山了。這事真是個死循環(huán),沒辦法!
林遇梵若有所思,或者,這是個賺錢的機會?
她們往前走,拐向另外一側,走大概五分鐘,就是熱鬧的商業(yè)街。
孫敬喜還在念叨著:“所以,我還是想搬走!
林遇梵建議:“要不等會兒,喜姑你陪我去收房,我的那些房產你要是有喜歡的,你們想住多久都行,不用房租!
孫敬喜可不想占自家侄女便宜,“那不行。你有錢是你的事,如果我真租住了你的房子,我肯定是要按照市場價給你算房租的呀。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行!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有喜歡的再說。”
兩人逛了幾家布料店,這邊布料款式還是蠻多的,很多進口貨。
林遇梵看中一塊紅色蘇格蘭格子布料,她那在身上比了比,“好看嗎?”
孫敬喜仔細打量著:“你穿?做成什么款式呢?”
“做一件男款的大衣,大領子,腰身這里做緊身點,穿著應該很精神。這種格子布料,輕易不會過時的。”
孫敬喜大笑道:“你說做男款大衣,我以為要做給你家趙之敖呢。又是這種蘇格蘭紅格子,豈不是要被他嫌棄死了,原來是給你自己做,笑死我。”
林遇梵也笑:“哪里輪得到我管他,做給我自己穿的!
“這顏色你穿應該好看。你們家有沒有相熟的裁縫,我那邊還有幾幅布料,到時候一起做衣服!
林遇梵:“應該有,等我問問云馨嫂子。”
林遇梵買了布料,孫敬喜給三個孩子各買了一雙鞋,給自己買了一頂遮陽帽子,還給賀展鴻買了條領帶,結賬都是花林遇梵從麻將桌上賺的錢。
花的那叫一個爽,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因跟康年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她們也沒繼續(xù)逛,回去剛好看見康年的車等在路邊了。
康年和祁云馨帶著林遇梵孫敬喜,把林遇梵名字的幾套房產都看了一遍。
三家相連商鋪位置處于最繁華的商業(yè)地帶,商鋪面積不小,租金不菲,目前都在出租。
公寓樓有個名字叫維音公寓,一整棟三層樓,一層二層各兩戶,第三層打通了只有一戶,帶閣樓花園。
維音公寓除了三樓,其他都租出去了。
還有一套別墅在淺水灣,一直空置著。
趙之敖給到她的都是各方面俱優(yōu)的房產。
孫敬喜說要回去跟賀展鴻商量一下,究竟是要租住公寓還是別墅。
“整體環(huán)境肯定別墅更舒服,但公寓出行方便,你姑父要上班和孩子們開學后也要上學。”
站在公寓頂層的天臺花園里,林遇梵真誠建議:“其實公寓大平層也足夠大,而且?guī)Я碎w樓,還有這么大的天臺花園,環(huán)境也不錯。關鍵是出行方便!
祁云馨也道:“淺水灣別墅就是交通不方便,出入都得要車,家里人口多,一輛車還不夠,遠不如這里方便。原本這里是租給一對法國夫婦的,上個月他們回國才退的租,你們看這花園打理的多好!
孫敬喜確實更喜歡這里,“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這花園打理的多好。”
康年這人老實,話不多,他沒插話,只把一些花盆給搬到角落里去。
大家一起往樓下走,走在后面的孫敬喜和林遇梵在說悄悄話。
“哎,他們夫妻兩個站在一起,半點夫妻相都沒有,趙之敖那個表哥,一臉麻子,個子又矮,站在祁云馨身后,倒像是她的司機!睂O敬喜說話,有的時候也很嘴毒。
祁云馨娘家父親是海城周邊小地方開店的小老板,她是因為康年姨婆介紹,才嫁給康年的。
她屬于高嫁,她之所以能高嫁,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林遇梵不想去評價他們夫婦般不般配的問題,只道:“他們兩個孩子都隨媽,長得好看!
“對。上次我看見了。真是會長啊,兩個孩子眼睛大大的,水靈靈粉嘟嘟的,洋娃娃似的,真是好看。都說爹丑丑一個,娘丑丑一窩。所以么,以前老話說娶妻娶德,依我看,單有德也不行的,樣貌也很重要。娶個漂亮兒媳婦,后代都變漂亮了!
林遇梵搖頭:“還是人品最重要。”
從樓上下來,康年夫婦和她們分開走。
林遇梵先送喜姑回家,之后,她又讓司機在港城逛了一圈。
司機以為大少奶奶是想要了解港城,其實,并不是。
林遇梵主要是想多走走看看,想對比一下現(xiàn)在的港城跟五年之后的差別。
或許,她真的可以從中發(fā)現(xiàn)賺錢的契機。
她想要賺錢,但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因為她從來沒做過。
既然知道了未來五年發(fā)展的方向,她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些信息,盡量做到躺著賺錢呢。
只要有了足夠的錢,她的精力,就可以放在自己的興趣愛好上了。
回到家,鐵龍給她拿來私家偵探圖老六做的第一份報告。
等鐵龍出去,她才打開來看。
第一個信息,經過圖老六的詳細調查,目前趙之敖手上的三家公司,主管以上的管理人員里,沒有人姓熊。
沒有姓熊的高管?難道簡素貞給的是假信息?
不可能啊,簡素貞當時在那個環(huán)境,為了保命,她肯定是要給真信息來穩(wěn)住林遇梵的。
難道這個趙之敖未來的合伙人,還沒入職?
第二個信息,圖老六調查了趙彥暉所有的社會關系,并且跟蹤了趙彥暉最近的行蹤。
趙彥暉最近不敢賭博,減少了應酬,平時除了去公司上班,最大的愛好就是打臺球,一個星期的跟蹤里,他除了回家和打臺球外,沒去參加什么應酬,也沒去別人家作客。
所以,基本上可以斷定,他在外面是沒有女人的。
林遇梵逐條細看,忽然,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前天,趙彥暉去某家珠寶商行送修了一條三色玉石手鏈。
三色玉石手鏈?祁云馨手腕上那條?
第28章 只見細細的銀絲從嘴角滑落
這三色玉石手鏈是祁云馨那條?
林遇梵似乎記得祁云馨說過, 這手鏈是只有一條的。
她當即把鐵龍叫來,讓他去找圖老六調查那條三色玉石手鏈的事。
又把資料都詳細看了一遍,鎖起來后,林遇梵才下樓。
今天樓下靜悄悄的, 只有兩個傭人在換室內的花。
她往后走, 朝另外一棟別墅走去,遠遠便聽見祁云馨和趙景秀說話的聲音。
走進去, 只見客廳里, 劉芳、祁云馨和趙景秀三個人都在。
換上教會中學校服的趙景秀, 看見林遇梵過來,忙笑問:“大嫂, 你看我穿這裙子好看嗎?”
林遇梵仔細瞧了瞧,笑道:“好看的。很合身, 以后上學就穿這個呀?”
趙景秀點頭:“這是校服。等開學了, 我就穿這個去。這是云馨表嫂幫我買的!
祁云馨笑著扯正趙景秀的衣領:“你姆媽都不愿出門的, 我不幫你買, 誰幫你買啊!
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平時林遇梵是不會在意的, 但今日聽來,這話里滿滿都是嘲諷的意味。
明顯毫無防備的劉芳也笑著應和:“幸好有你在呢, 我上午腸胃確實是有些不舒服。下次出去你記得叫我。我也想到市里逛逛的!
祁云馨依然是滿臉的笑意:“行啊。下次我叫你,你可別又躲懶!
劉芳也怕麻煩別人:“我一定不躲懶。你別嫌我煩就行!
林遇梵順著話題道:“二嬸,你去市區(qū)逛街, 剛好可以去買些布料回來做衣服, 平時不見你戴首飾, 也該去添幾樣。云馨嫂子上次戴的那條玉石手鏈好看又百搭,你也買一條去!
“別的我不會, 買東西我是最在行的,二太太你想買什么,只要帶夠錢,我準能幫你買到好的!逼钤栖安]有接林遇梵關于賣玉石手鏈的話茬。
劉芳倒是意外的接了這話:“云馨,你上次戴那條手鏈,這兩天怎么不見你戴?”
祁云馨訕訕道:“扣子壞了么,我前兩天拿去修了。我那手鏈也不好,剛買就壞了,我?guī)阗I別的去。”
林遇梵當做沒聽出祁云馨的不妥之處,真誠建議劉芳:“好的玉都太貴,而且不好變現(xiàn)。不好的玉,又不保值,不如買金首飾,保值還好變現(xiàn)。”
劉芳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什么體己錢,金的玉的我買不起,買點銀首飾是可以的!
趙景秀在旁插話:“讓爸爸出錢,他有!
劉芳不讓女兒亂說話,祁云馨笑著問:“你怎么知道你爸有錢?”
趙景秀輕輕撇嘴,放低了聲音:“我看到了!
剛好趙彥暉從外面進來,趙景秀又問她爸爸,她的裙子好不好看。
趙彥暉笑著應付說了句“好看”,并問她們聊什么。
林遇梵暗中觀察,趙彥暉和祁云馨的演技都蠻好,他們也不太有眼神接觸,不仔細留意,完全看不出他們之間有奸情。
趙景秀趕緊笑道:“我們在說,讓爸爸你給媽媽買金首飾。”
趙彥暉聽罷,略微一頓,尷尬說了句:“我沒錢!
趙景秀急了:“怎么沒有。我看見你衣服兜里有錢的!
劉芳原本是有些期盼的,結果等來冷冰冰的三個字,見女兒又亂說話,她馬上阻止:“景秀,不許亂說!
趙彥暉瞪了妻子一眼:“這孩子都這么大了,越來越沒有規(guī)矩,也不知道你在海城怎么管教的!
劉芳被丈夫當眾數(shù)落,羞愧地低下頭,臉上表情窘迫地僵住了。
祁云馨趕緊打圓場:“景秀那么乖巧,她是心疼媽媽!
“她只會心疼媽媽,不曉得心疼爸爸!
說完趙彥暉才看到站在架子后面的林遇梵,忙笑著打招呼:“你二嬸也是,不知道的人,以為我刻薄她。”
這趙彥暉真是空有好看的皮囊,可惜沒有良心。
林遇梵不好當面說什么,只轉向劉芳,笑道:“二嬸,下次我們一起去買首飾,你要什么盡管買,買完讓之敖付款。之敖要問起來,我就說,二叔實在沒錢,一對金耳環(huán)都買不起。”
趙彥暉:“……”
他沒想到這侄媳婦說話還這么會拿捏人。
但他實在怕林遇梵去跟趙之敖說自己連一對金耳環(huán)都舍不得給劉芳買,到時候又怕無故生出別的事端來,他趕緊給自己找補:“不是我舍不得買。要是買簡單的金首飾我還是買得起的。我的意思是我沒錢買鉆石珠寶這些昂貴的首飾!
林遇梵順著他話鋒說:“二嬸就打算買點金首飾,金戒指金鐲子金耳環(huán)這些。要不,我和云馨嫂子帶二嬸去買,回來找二叔報賬!
趙彥暉和祁云馨都愣了一下,祁云馨反應快,她笑道:“買首飾我擅長,我?guī)齻內ベI。”
趙彥暉瞥了祁云馨一眼,不好再說什么。
只有劉芳聽見丈夫答應給自己買金首飾,暗自傻傻高興著。
第二天鐵龍從圖老六那邊取回最新信息,趙彥暉送修的那條三色玉石手鏈,價值2000港幣,全港只有一條,維修原因是扣子松脫。
所以,趙彥暉和祁云馨之間的奸情,那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
不是趙彥暉不偷食不娶妾,正如喜姑所說的,他偷的人,不能讓外人知道。
早幾年,這種事在內地某些地方,當事男女都是要浸豬籠的。
這次請私家偵探,重要信息沒查到,反倒查到了這些男女茍且的破事。
林遇梵陷入沉思,這些事,不應該她來管,她也管不了。
事關趙之敖自己的生死,理應讓他自己來處理才對。
這些讓人頭疼的破事只會影響她做自己事業(yè)的效率。
當即下定決心,她要找機會甩包袱。
既然趙彥暉花兩千港幣給祁云馨買玉石,那給劉芳買金子不能低于兩千。
換算一下,兩千港幣能買大幾兩黃金了。
第二天,她們一行人來到市區(qū)最大的金鋪選買首飾。
先給沒跟來的趙景秀買了一條金手鏈,之后給劉芳挑選了金戒指、金耳環(huán)和金項鏈,這些都不重,重頭戲在于金鐲子。
好的、實心的金鐲子,那是可以好幾兩重的。
“二太太,你看看你喜歡哪個?”祁云馨和她們站在玻璃柜前,柜子里擺了有二三十款的金手鐲。
金光閃閃,看得人眼花繚亂。
劉芳有些不知道選哪個好,她選了個重量最輕的:“這個可以嗎?”
祁云馨一看,不到半兩,忙說:“好看的,拿出來試試。”
店員非常熱情地把那金鐲子拿出來給劉芳試,劉芳戴在手上,祁云馨又道:“你戴著金鐲子好看,顯得你的手特別白!
劉芳聽了很高興,她問林遇梵和跟來趁熱鬧的四姨太:“那就這個?”
林遇梵指了指另外一個:“你不試試這個?”
眾人一看,是最重最貴的金鐲子,足足有四兩重。
“這太貴了吧!眲⒎寂沦I了趙彥暉不高興,最后耍賴不給祁云馨結賬。
店員馬上道:“太太,買重的劃算,手工費低!
四姨太眼光跟林遇梵一樣,她也是個不貴不買的狠角:“大少奶奶選的這個最好。二太太你別一心想著給二爺省錢,戴在自己手上的才是真金白銀。是女人都會選這個。是不是,云馨嫂子?”
祁云馨表情倒是控制的挺好,她笑著點頭:“那當然是這個最好。”
林遇梵干脆道:“那就這個吧,要一對!
一對?八兩?
劉芳更不敢買了:“我更喜歡我手腕上這個!
林遇梵拍板:“那就兩個都買了!
四姨太聞言,投來贊許的目光:“就是要這樣!二太太,機會難得,你就應該狠狠宰二爺一筆!
祁云馨只微笑著沒說話。
店員的臉都笑爛了,“我?guī)湍銈儼饋。再送你們兩顆小金豆。”
所有金飾打包好,結賬的時候,大家都看向了祁云馨。
祁云馨不得不拿出錢來把賬單結了,她回去還得找趙彥暉報賬。
也只有她去報賬,趙彥暉才沒辦法抵賴。
*
自從來了港城,林遇梵身邊的事倒相對簡單了,生活起居有其他小丫鬟輔助,桂香和紅玉平時都很輕松。
林遇梵就把自己房屋租賃這一塊管賬和管錢的事都交給她們。
鐵龍負責跟租客接洽和收租,紅玉做賬,桂香管錢。三個不專業(yè)的人在不專業(yè)老板的帶領下組成了一個不專業(yè)的草臺班子。
幸好草臺班子有康年幫忙,康年手下有正規(guī)做賬的財務,這些財務平時就在后面那棟小別墅的一樓上班,紅玉和桂香有事沒事都可以過去請教他們。
林遇梵除了想要賺錢存錢過舒坦日子之外,她還想做好一件事。
那就是開一家自己能說了算的出版社。
她之所以有這個志向,是因為她上一世在港城最喜歡的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小說雜志社做編輯。
這份工作,她只做了半年,雜志社就因經營不善倒閉了。
雜志社里有她負責的三位作家,都是從內地逃難而來的,他們有才華,卻懷才不遇,在雜志社領著微薄的薪資,但在林遇梵最困難的時候,他們毅然而然捐了半個月薪水給她。
這份恩情林遇梵永世難忘。
可惜,雜志社倒閉后,其中一個女作家,不得不嫁給了當時瘋狂追求她的紈绔子弟,婚后過的很不幸福,不到半年就燒炭自殺。
另外兩個男作家也都郁郁不得志,其中一個為了養(yǎng)家糊口轉行做了油漆工,另外一個堅持寫作,到處投稿,可惜窮困潦倒,最后不知所蹤。
林遇梵每每想起這個,她就覺得既心痛又遺憾。
重生后,她以為自己最多就是想辦法資助他們,別的她也無能為力,最近冷靜下來,以她現(xiàn)在的條件,她知道自己可以做的更多。
短暫的幫助沒有太大作用,最有效的幫助,就是給他們提供工作。
所以她要做小說出版社。
不止能幫到自己想幫助的人,而且也算是實現(xiàn)自己做文字工作的理想。
一舉兩得。
如果要做出版社,她需要解決兩個難題。
首先,她以前在雜志社、報社和書局都工作過,唯獨沒有在出版社工作的經驗,她想先去學習學習。
這個只需要找一家出版社去上班,她大概能摸清所有的流程。
其次,比經驗更重要的是,小說出版社起步階段很燒錢,她哪來這么多資金?
她手上這些錢,可能只支撐的起出版社一兩年的費用,所以,她要趁著她以前那三位作家同事還沒抵達港城之前,把錢賺了。
怎么賺錢?怎么才能快速得讓錢生錢?
現(xiàn)在是1948年8月底,今年下半年到五十年代,會有大量的人口涌入港城。
其中不乏有錢人。
怎么才能從他們身上賺到錢,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思路。
這些人來了,馬上需要解決的,不外乎衣食住行這四樣。
趙之敖現(xiàn)在做的生意,除了橡膠之外,還包含了“衣食行”這三樣的商行和車行,唯獨沒有地產類的。
地產類是來錢最快最猛,最容易暴富的。
林遇梵每天看報紙,主要就是看廣告版面的各種分類廣告里,有沒有可以撿漏的信息。
這幾天她就看到了兩則。
一則是孫敬喜家旁邊那個龜背山的售賣廣告。
另外一則是一棟工廠宿舍樓的出售信息。
林遇梵先打了龜背山廣告上面的聯(lián)系電話,聽筒里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找誰?”
那婦人聲音很兇。
林遇梵:“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們刊登的廣告,你們是要出售賣龜背山是嗎?”
婦人說了句:“你稍等!
隨后便聽見那婦人在用粵語很兇地在叫人。
沒多久,一個同樣聲音不耐煩的中年男聲傳來:“哪位?”
林遇梵說了來意后,問了相關的信息,因知道對方姓周,便問:“周老板,不好意思我問一聲,龜背山是你個人產權嗎?”
“999年租約,你能活999年嗎?相當于個人產權轉讓。全港城沒幾個我這樣的山頭!币驗樘厥猓灾芾习宀拍苓@么理直氣壯,漫天要價。
是的,他要價25萬港幣,這對林遇梵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
不過,只需要半年多一點,明年初,這座山的價錢就會從25萬變成120萬。
周老板不愿意在電話里講價,他建議林遇梵先自己去龜背山看看,真的有興趣再給他電話。
打完電話,林遇梵快速在筆記簿上記錄下龜背山的信息要點,接著打了第二個電話。
第二個電話是個辦公電話,接電話的經理表示,這是鞋廠的宿舍樓,總共有四層,每層八戶,每戶300平方英尺,不能拆分,整棟出售。
林遇梵快速換算,這棟樓大概占地280平米左右,四層樓的建筑面積總和在一千平方米以上。
因為是整棟出售,不能拆分,所以單價并不高,每平方英尺只售18元,但整棟樓售價高達17萬港幣。
林遇梵手中沒有這么多錢。
她把之前賣商鋪的美金和手中金條全部換了,大概能湊到四五萬港幣。
除非她把《山靜日藏圖》賣了。
不過,現(xiàn)在戰(zhàn)亂,也不知道字畫值不值錢。
左思右想,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那就是去銀行抵押房產。
她只需要把空置的淺水灣別墅抵押給銀行就應該夠錢買宿舍樓了。
雖然買龜背山未來的利潤可能更大更賺錢,但龜背山買回來,明年才賣的出去,而且存在不確定性。
萬一明年沒賣出去怎么辦?一個大墳場,砸手里,她還要想辦法還抵押的貸款,別說開出版社了,她恐怕連淺水灣別墅都保不住。
買宿舍樓則不同,宿舍樓只要能拆分出售,錢是穩(wěn)賺不賠的,未來幾個月,肯定就會有大量人口涌入港城,這種小面積的房子根本不愁賣。
哪怕最后賣不出去,也可以出租賺錢,24戶小戶型每月收租,怎么算都不會吃大虧。
所以,龜背山能不能買先放下不提,她決定想辦法把鞋廠宿舍樓拿下。
但買宿舍樓這么大動作,不可能瞞過趙之敖。
認真想想,瞞不過去正好,她倒想動用他的關系,賺更多的錢。
就是不知道他的大腿,讓不讓她抱。
她是個行動派,當天下午就跟鐵龍去了市區(qū)的耀輝鞋廠宿舍樓。
17萬的大樓非常破舊,外墻油漆剝落,玻璃窗戶大部分都是壞的,看上去毫無生氣。
鐵龍搖頭:“大少奶奶,這是個騙局吧?這破樓值17萬?”
就是因為看上去破,總價又高,才會輪到林遇梵來撿漏的。
這方面,林遇梵倒是有信心:“花幾千翻新一下就會煥然一新。”
林遇梵算過,4層24戶如果?? 能拆分開來售賣,那每平方英尺的價格至少能翻倍,甚至更多。
其實她只要能把宿舍樓搞定,賺的錢,夠她開一家小小的出版社揮霍十年八載的了。
而目前最大的難題,就是怎么說服房屋署,允許她拆開來賣。
這肯定需要動用人脈關系。
陪著她來看房的鞋廠經理是個微胖的禿頭,他非常熱情:“我們是廠里生意不好,裁了很多工人,用不了這么多宿舍。不然我們老板也不會舍得賣。這地方去哪里都近,你買來出租,那是穩(wěn)賺不賠的!
林遇梵嫌棄道:“你這房子,窗戶脫落,內墻外墻掉皮,我看水路電路也都老舊了,我買過來,還得花大價錢裝修,價錢還這么貴……”
那胖經理知道林遇梵想要講價,他笑道:“太太,你要是有心要買,我可以幫你問問老板要個好價!
“大概能低多少?”
“應該低不了太多的,現(xiàn)在到處都漲價,估計最多就是抹掉零頭,收你17萬整!
林遇梵收起手里的折扇,“你們這個宿舍樓如果不能拆開來賣,根本沒人會買!
“要是能拆開賣,那就不是這個單價了。就是因為拆不了,沒辦法!
“14萬!绷钟鲨筮了個價。
其實來看房子的人不少,但還價的還真不多,那胖經理似乎看到了成交的希望,他趕緊道:“那我去問問老板,14萬肯定是不行的,看他愿意降多少。”
兩方又聊了會兒,鐵龍給胖經理留了一個小別墅的辦公電話,才離開。
*
趙之敖從廣州回來,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多。
他回自己臥室,洗完澡吹干頭發(fā),他才把沈特叫進書房,問他:“新羅公司派來的代表什么時候到?”
沈特回道:“明天上午能到。安排在公司辦公室會面,下午談合作,晚上在珍寶酒家設宴款待。”
趙之敖交待:“這次跟新羅公司的合作很重要,交待下去,務必好生招待!
“好的。我再叮囑他們幾句!
“這幾天我不在港城,公司有發(fā)生什么事嗎?”
沈特:“公司沒什么事,不過……”
趙之敖抬起頭:“說!
沈特這才道:“大少奶奶帶來那個叫鐵龍的人,前天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他去了一家私家偵探社!
趙之敖知道那個叫鐵龍的跑腿:“他找私家偵探做什么?”
“調查彥二爺!闭f著沈特把資料遞給趙之敖看。
趙之敖快速翻閱,不覺間,眉頭微微重了,眼神中多了幾分冷峻。
又問了相關情況,才說:“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沈特出去,趙之敖把手上資料再看了一遍,隨即放進了抽屜里。
他走出房門,往林遇梵臥室走去。
此時林遇梵正在案頭寫東西,見他進來,略微有些詫異:“你不是明天早上的火車嗎?”
“有事提前回來了!壁w之敖站在她身后,“寫日記?”
林遇梵早已合上了本子:“不是,我記賬!
趙之敖也沒問她記什么賬,而是在沙發(fā)上坐下,單刀直入:“鐵龍去找私家偵探調查我二叔的事,你知道嗎?”
林遇梵料到他會問,只是沒想到,一回來就問,問的沒有絲毫遮掩和拐彎抹角,這反而讓她松了口氣。
她觀察著趙之敖的神色,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緒。
林遇梵說:“是我讓他去找私家偵探的!
趙之敖沒想到妻子直接就承認了。
“為什么?”
林遇梵在他身邊坐下,她想趙之敖之所以這么直接,他肯定是認為,她原本就只是個知根知底的深閨寡婦,不可能是哪一方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
畢竟,不是她故意接近的他,是他執(zhí)意要娶她的。
“說出來,你肯定會笑我幼稚!绷钟鲨蠓诺土俗藨B(tài),頭輕輕低垂著,聲音也是低低的。
趙之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低眉順眼的模樣,看著太好欺負。
不由得伸手撫摸著她的手臂,“你說說看!
“你不要笑我!
“我不笑!
林遇梵:“我在來港城的船上,做夢……夢見你被殺了。”
趙之敖:“!”
“你夢見我被誰殺了?”
“我沒有看見,我是看的報紙,然后夢里有個人告訴我,你和立翔兩個被自己人殺了……”
趙之敖頓時沉下臉來!
做夢被殺還要帶上趙立翔那個狗皮膏藥!
他妻子究竟擔心的是他,還是擔心趙立翔那臭小子?
林遇梵見趙之敖的臉越來越臭,一時摸不透他的心思,正要繼續(xù),嘴卻被他堵住。
她正事沒說完呢。
可趙之敖卻不管她夢中的他和他弟是死是活,噙住她就狠狠吻了上去。
林遇梵張嘴要說話,結果張開嘴卻沒有她說話的機會,只見細細的銀絲從嘴角滑落,直到她差點緩不過氣來,他才停下。
關鍵時刻他還是克制的,談話要繼續(xù),夫妻之間的事,他等會兒有的是時間。
“你夢見我被二叔殺了?”
第29章 以后不再偷偷罵他了
“你夢見我被二叔殺了?”他問。
林遇梵撓著手肘上的一個蚊子包, 說:“我不確定,是夢里有人告訴我。你們被三伙人合謀殺害了,其中有二叔,有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官員, 還有一個你們公司的合伙人姓熊的。”
“我沒有合伙人姓熊!
林遇梵知道, “我讓私家偵探調查過,你們公司高層管理確實沒有姓熊的, 但夢里是這么說的。”
趙之敖寬慰地:“你都說是夢了, 夢當然就是假的, 每個人每天睡覺都會做夢。”
“有些人是每天都做夢,我不是。我很少做夢。但我每次做的夢, 最后都會變成真的!
撫摸著她手臂的手微微頓住,趙之敖顯然不是個迷信之人, 他用謹慎又怪異的眼光看著妻子, 眼神寫著兩個字:不信。
林遇梵預料到他不會輕易相信, 她早就編排好了故事。
“我六歲那年, 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爸吐了口鮮血, 然后再也不會說話。當時我還小,什么也不懂, 但沒多久,我爸完全沒有先兆的,突然就病死了。死之前, 吐了好多血!
趙之敖不免問:“六歲的夢?”
林遇梵點頭:“這只是其中一個夢。但我從小到大, 只要夢見未來的事, 這件事最后肯定會發(fā)生。就好像,我并不知道你喜歡吃鳳荷齋的核桃酥, 只是我做夢,夢見了你吃核桃酥的時候很開心,所以我才讓鐵龍去排隊買的。不然,我怎么會知道你喜歡呢?媽又沒告訴我。”
夢見丈夫吃核桃酥時很開心,妻子就買了。
是個正常丈夫聽見,心中都會得意的,顯然趙之敖也不例外。
但得意之余,他還很理性:“這可能也只是巧合。”
料到趙之敖不會輕易相信,林遇梵早有準備。
“說過去的,你肯定不會相信。中午睡覺我剛好做了一個夢,我們一起來驗證,它是真還是假。”
“什么夢?”
“濟城今晚解放!绷钟鲨罂粗w之敖那微微有些不相信的眼神,再說了一遍,“我今天中午夢見明天的廣播說,解放軍拿下濟城,濟城解放了!”
趙之敖有密切關注近期的新聞,他知道解放軍在攻打濟城,濟城的國民黨守軍也很頑固,按道理不會那么快攻下。
不過林遇梵的這個夢,明天就可以驗證,這倒是值得拭目以待。
“你怎么不問我,查二叔的時候,查到了什么?”
趙之敖已經知道了,但還是問了一聲:“查到了什么?”
林遇梵起身走到旁邊柜子里,拉出抽屜,把圖老六查到的資料,遞給趙之敖。
趙之敖隨意翻閱著,她在旁邊說:“那個三色玉石手鏈,是云馨表嫂的!
終于把包袱甩給了她男人,林遇梵頓感輕松了許多。
這種破事,她實在不想摻和。
她提了個建議:“抓賊要抓臟,單憑一條手鏈肯定是不夠的!
最好是抓奸在床。
她沒說出口,但他肯定明白。
趙之敖皺著眉,沒發(fā)表意見,畢竟這種親戚之間的家丑,不知道還好,知道了,那真是給自己添堵。
“這事交給我處理,你就不用管了!
林遇梵好奇:“你要怎么處理?”
這個事情如果揚出去,那對兩個家庭都是極大的傷害。
趙之敖嘆了一聲,沒說話。
他把手里的文件扔桌上,“睡覺吧!
他往床上睡覺去了,可能因為實在太累,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但這更印證了林遇梵的猜想,剛才他們兩個都那個程度了,他還能停下,肯定是因為他沒吃藥,現(xiàn)在看直接睡了,那更證實了他晚上沒吃藥的猜想。
她始終擔心那種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出于夫妻責任,她應該給他去抓兩劑中藥回來,好好調理調理方為長久之計。
第二天早上,林遇梵才睜開眼,就看見趙之敖坐在床頭盯著她看。
早上起來,臉上血色還不通,林遇梵一直認為,剛起床的樣子是最丑的。
她拉起薄被擋住臉:“你盯著我看干什么?”
“我剛聽了廣播,濟城解放了!
林遇梵快速掀開擋在臉上的被子:“真的?”
“真的!
佩服之余,趙之敖顯然還是將信將疑的,因為最近報紙上在大篇幅報道解放軍攻打濟城的事,萬一,她是因為看了報紙,受了影響,才潛意識做了這樣的夢呢?
他問:“你昨晚有做什么夢嗎?”
林遇梵看出趙之敖的疑惑,她搖頭:“我昨晚沒做夢!
趙之敖又問:“你說除了二叔外,還有一個官員,一個姓熊的公司合伙人,三人合謀殺了我和立翔?”
林遇梵重重點頭。
“怎么殺的?”
“我不清楚,是夢里面有人告訴我的。但報紙上說,你們是死于交通意外!
趙之敖盯著她:“夢里面的報紙?”
“嗯。夢里面的報紙!
“知道什么時候嗎?”
“1950年3月!
還有一年半的時間,不管他相不相信,知道這事之后,趙之敖肯定會有所警惕。
林遇梵怕誤導他,又解釋:“我那個夢是這樣的,我先看到報紙上,報道了你和立翔死于交通意外的新聞。之后才聽別人說,你是被那三伙人害死的。也就是說,你被那三伙人害死,是我在夢里聽說的,真正的兇手是不是他們,也未可知!
所以她這個夢可以確定的是,趙之敖和弟弟死于1950年3月,表面上是交通意外,實際是什么,她不清楚。
趙之敖顯然對此也是持謹慎相信的態(tài)度,也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幸好林遇梵來歷清清楚楚,不然他真有可能懷疑,這是一個迷惑他的間諜。
“這個事情,我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會盡力處理好,我不會讓自己輕易被人殺掉的。你也不用再為此事?lián)。以后要是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夢,你第一時間告訴我!
林遇梵溫順地點頭,她細細觀察著他,適時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幫什么?”
“房屋署你有認識的人嗎?”
趙之敖的事業(yè)版圖里沒有跟房地產相關的產業(yè),他想了想,道:“房屋署我沒認識的人,不過房屋署上頭的領導我認識!
房屋署領導的領導?那就更好了。
這人脈真是一擊即中。
林遇梵便把自己看中一棟鞋廠宿舍樓,想買下來后拆分銷售賺錢的事詳細跟趙之敖說了。
“現(xiàn)在就是需要房屋署那邊允許將一棟樓拆分成以房為單位,拆分銷售,并提供房契……”
趙之敖以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她:“你怎么會想到,用這種方法賺錢的?也是做夢夢到的?”
拆分銷售是1953年才有的方式,林遇梵只是想將這個方式提前。
林遇梵也不能說實話,只道:“那倒不是。但我確實做夢夢見,內地城市陸陸續(xù)續(xù)解放,從年底開始,很多人涌到港城來。到時候房屋根本不夠住的。我買了這棟宿舍樓,拆開來賣,肯定好賣!
內地城市陸陸續(xù)續(xù)解放?這也不好辨別真假。
如果是真的,那當然好。
這一點,趙之敖不好質疑什么。
“你要賺這么多錢干什么?”
在趙之敖眼里,他老婆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家閨秀,而且他給夠她保障,她也不缺錢花,他不理解,她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興趣去賺錢?
林遇梵聽著這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話,忍不住吐槽:“誰會嫌錢多啊?我在報紙廣告上看到了賺錢機會,如果能賺到錢,那為什么不賺呢?你成天忙里忙外不著家的,不也是為了多賺錢嗎?”
賺錢本身沒有錯。
可在趙之敖看來,她是要經濟獨立。
雖然她現(xiàn)在需要找他幫忙解決政策問題,但歸根結底,她是不想依附于他的。
“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趙之敖的太太沒必要去賺這種又辛苦又累的錢!
狗男人!
賺這個錢,哪里辛苦?哪里累了?
林遇梵看出來了,他不想幫她,他只想把她圈起來養(yǎng)著。
“不幫就算了!
趙之敖是不理解,他給了她足夠的房產和財務支持,她為什么還這么沒有安全感?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家里的姨太太們讓她感受到了女主人地位的威脅。
“你要多少錢,我等會兒給你開支票。”
“誰要你的錢?!”林遇梵起床,穿上拖鞋,往洗手間走去。
趙之敖:“……”
*
上午,林遇梵和姨太太們照常打麻將,她們現(xiàn)在是越打越小,平時只打2塊港幣的了。
林遇梵還是贏多輸少,不過薅羊毛薅遠不如以前爽快。
但是,麻將打多了有癮,不為輸贏,只為了娛樂,她也能愉快地跟她們打三天三夜。
客廳里,王君瑤、劉芳和祁云馨在喝茶聊天,目前平靜無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林遇梵沒辦法想象,如果讓劉芳知道祁云馨睡了她男人,她會不會崩潰。
真不忍心看到這一幕。
正想著,祁云馨和劉芳仿佛好姐妹似的攜手走過來,坐在旁邊看她們打麻將。
二姨太問她們:“你們怎么不開一臺?”
劉芳搖頭:“我和大嫂在輪船上連打了三天麻將,都打怕了。而且我腦子笨,不會算牌。我上牌桌都是給別人送錢的!
四姨太笑道:“打三天就怕了?我可以在牌桌上住下,天天打!
祁云馨則輕聲跟林遇梵說:“剛才大太太跟我提起,想這個周末或者下個周末請季家人來做客……”
季師長那幾個孩子?
林遇梵微微側頭:“她打電話邀請了嗎?”
“還沒呢。”
林遇梵:“我都有空的,之敖我不清楚,你問沈特。”
祁云馨笑道:“好,我晚點去問。如果確定下來,那就請他們吃正宗的上海菜!
“你聽大太太安排就好。”林遇梵知道王君瑤是看上季家三小姐季書娉了。
那個季書娉不止家世好,長得好,最難得的是性格也好,跟趙立翔是般配的。
將近吃午飯的時候,鐵龍讓桂香來回話,鞋廠經理聯(lián)系他,鞋廠老板想跟大少奶奶詳細談談價格的問題。
林遇梵因為剛在趙之敖這邊碰了釘子,宿舍樓拆分的事,她還得另外想想辦法。
其實這事不難,只要有人牽線搭橋,她寫個申請報告,房屋署批準就行了。
幾年后既然能批,現(xiàn)在為什么不能?
肯定是因為沒有人去推進這個事。
或者都不需要去找什么關系,直接讓之前幫她辦理房產過戶的閆律師寫申請試試?萬一可行呢?
而且閆律師那邊說不定也有關系。
無論怎樣,她要先去跟鞋廠老板談一談,談妥了,就可以先簽一個購買協(xié)議。
手上有購買協(xié)議,才能向房屋署申請產權分拆,路子都是試出來的。
下午,林遇梵再次去了耀輝鞋廠。
并在鞋廠辦公室見到了他們的老板謝偉國。
謝老板沒想到買主是個那么年輕的漂亮太太,他給了一個最低價是16.5萬。
“趙太太,這宿舍樓,你買回來放租是很劃算的。”
言外之意,買下之后,想要再轉手就難了。
畢竟那么大一棟樓,一般人家買不起,也不需要。
林遇梵裝窮:“如果是這個價格,我買不起!
謝老板臉上明顯一頓:“這個價格不高了。”
胖經理趕緊說:“趙太太,你上次不是非常有意向想要買下來的嘛?”
林遇梵笑了笑:“單我有誠意也不行啊,17萬的房子,你們只給降了5千,這也太沒誠意了。如果是14萬,我還能考慮考慮。16萬5就算了吧。”
謝老板直接擺手:“14萬肯定是不行的。14萬你恐怕連這塊地皮都買不了,更別說還有四層樓的房子了!
林遇梵調查過,這棟宿舍樓賣了塊三個月都沒成交,主要就是因為貴,而謝老板價格又咬的很死。
“要不這樣,兩個方式,謝老板你來選。第一種方案是,總價14萬,一口價成交;第二種方案是,按照你給的16.5萬,我也不講價,但我分三期給你錢!
“分三期給我錢?這位太太您真是太會講價了。誰買東西還能分三次給錢?”謝老板不樂意。
林遇梵:“16.5萬不是小數(shù)目,能拿得出這筆錢的人,看不上你的房。想買你房的人,手上又沒那么多的現(xiàn)錢。不然,謝老板你這房子也不至于掛出來三個月也賣不出去,最后只能去打廣告了。你做生意要是這么死板,打再多廣告這樓房最后也賣不出去!
謝老板小眼睛轉了轉,最后還是問了句:“三期怎么給?”
“簽訂協(xié)議給3.5萬,兩個月后給7萬,過年前再給你結算剩下的6萬。”
跟一口價14萬相比,當然是分三期收16.5萬劃算。
短短半年時間,十多萬的存款無論存哪個銀行都存不來2.5萬利息的。
但前提條件是,能夠確保對方最后不會耍賴,
謝老板問:“你拿什么擔保,你可以準時付賬呢?”
“我在淺水灣有套別墅,我可以把房契抵押在你這里,等我交完尾款,你再把房契給回我!
“那你不如直接把別墅抵押給銀行,這樣你也有現(xiàn)錢給我全款。”
“我可以把別墅抵押給銀行,但如果我這么做,是要給銀行付利息的,那我就能給你14萬了。”林遇梵之所以不太想把房子抵押給銀行,是因為她擔心趙之敖知道她抵押房產后,會給她整麻煩事。
她不想吵架,不想傷神,除非萬不得已。
謝老板問:“趙太太,你別墅的房契,能不能先給我看看!
林遇梵是有備而來的,她朝鐵龍看了眼。
鐵龍從文件袋里把房契抽出來,謝老板認真細看,就憑這別墅的位置和面積,確實是值得十多萬的。
但謝老板有些猶豫,“你容我再考慮考慮!
林遇梵:“你可以慢慢考慮。不如這樣,我給你2000的訂金,我們先把房子訂下來,至于選擇哪種交易方式,二選一,謝老板你考慮清楚了,我們再正式簽合同,好吧?但簽了協(xié)議,你們這房子就不能賣給別人了。除非我們雙方同意解約。”
眼巴巴期盼著成交的胖經理趕緊說:“先簽一個協(xié)議,應該可以。”
房子賣了這么久都沒動靜,謝老板也想抓住眼前的這位客戶,反正是她給他訂金,當即就答應了。
雙方簽下協(xié)議后,林遇梵拿著協(xié)議書,去律師樓委托閆律師去房屋署寫分拆產權的申請。
閆律師跟趙家簽訂的是包年服務,所以,林遇梵請他處理房產相關事宜,他是不會再另外收取費用的。
最重要的是,閆律師作為港城最貴的律師之一,他的人脈非常廣。
他自己就認識房屋署的現(xiàn)任署長,聽完林遇梵的訴求之后,閆律師道:“以前有不少人申請過房屋產權分拆,但都沒有批!
“為什么?”
“之前申請分拆產權的大部分都是唐樓,兄弟之間分家,你住一層,我住二層,想把一棟唐樓按照樓層分拆產權。因為全港城,這樣的唐樓太多,房屋署怕后續(xù)會有很多麻煩,所以就沒批。但我聽說,房屋署已經有人在研究分拆產權的條件。你這個是一棟宿舍樓有24戶,跟普通唐樓不一樣,進行產權分拆的可能性會更高。我試著幫趙太太您運作運作。”閆律師顯然對這一塊了解的還比較深。
林遇梵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她笑著感謝:“那拜托你,閆律師!
閆律師也笑道:“都是我應該做的事。趙太太,你這個事情著急嗎?”
“我希望下個禮拜能夠有回復。”
“沒問題。那我盡快溝通!
林遇梵簡直是身心舒暢,早知道求閆律師,她就不跟那個狗男人開口了。
她差點忘記,這里是港城。
港城跟內地最不相同的一點就是,這里的律師幾乎是萬能的。有什么自己解決不了的事,都可以交給律師。
更何況,全港最好的律師能給她提供各種貼心的專業(yè)服務,她還不需要另外付錢。
真好。
*
趙之敖在公司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溫秘書進來把下午跟新羅公司代表開會的議題遞給他。
他拿起資料一看,上面赫然寫著,新羅公司代表熊鋒……
姓熊?!
他忽然有種腦子被控制了的錯覺。
如果說,濟城解放還可能是林遇梵受新聞影響而做的夢,那這姓熊的,遲不出現(xiàn),早不出現(xiàn),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又該怎么解釋?
一年半之后,趙彥暉、一個不知道叫什么的官員和一個姓熊的公司合伙人殺了他和他弟弟。
雖然這些兇手有可能只是流言,但他和他弟死于1950年大概率是真的。
他忽然理解林遇梵為什么那么著急想要獨立,想要賺錢,因為他離世之后,她可能會再次成為寡婦,失去依靠。
趙之敖看著手中的資料陷入沉思。
他不會死,他也不能死,他不允許自己讓她失去依靠,不能讓繼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熊鋒?還有一個不清楚叫什么的官員?
趙之敖放下資料,對溫秘書說:“我知道了,這些合作議題沒問題。你去幫我把沈特叫來!
“好的。”
溫秘書出去沒多久,沈特進來了。
趙之敖吩咐沈特,“查一下新羅公司代表熊鋒是什么人,越細越好。另外,從今天開始,派人監(jiān)視熊鋒的一舉一動。”
沈特不明白老板為什么還沒見熊鋒就開始調查對方,他問:“趙先生,這位新羅公司的代表有什么問題嗎?”
“你先別問,等調查清楚了,我再跟你細說。另外,監(jiān)視我二叔的人,一定要用生面孔,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了!
“我明白!
下午,趙之敖在公司正常跟熊鋒開會,晚上在珍寶齋的招待宴也如期舉行。
趙之敖跟熊鋒一見如故,聊得甚好,沒人看得出,趙之敖在提防熊鋒。
回到家,趙之敖獨自在書房呆了一個多小時。
快九點半,他才洗澡去林遇梵房間。
林遇梵此時剛喝完牛奶準備睡覺,紅玉見趙之敖進來,趕緊把杯子收走,并識趣地掩門出去。
趙之敖見妻子那愛答不理的模樣,先服了個軟。
“你要找房屋署領導的事,讓沈特幫你去跑,你直接把要求告訴他就行!
林遇梵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轉性了,她略微傲嬌地說:“不用了,閆律師知道怎么做!
趙之敖微微一愣,看不出來,他老婆還挺有頭腦,知道有麻煩找律師。
“生氣了?”他問。
“沒空生氣!弊焐线@么說,心里又暗暗罵了句,狗男人。
她今天穿的是真絲睡袍,在臥室里,她沒穿內衣,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的,很是誘人。
說不生氣的人,往往就是生氣了。
“別生氣了!壁w之敖從身后摟緊她,親了親她的耳朵,林遇梵覺得癢,便往后躲。
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她越躲,他越是把她控得死死的。那成團的柔軟,溢滿手縫。他吻的兇,吻得呼吸都差點停滯。他現(xiàn)在是愈發(fā)熟練了,只需要重重往上一提,全部納入后,不等她反應,就帶著她風馳云涌。
他今晚肯定又吃藥了。
這樣下去恐怕沒等到1950年,他身體就得垮掉。
還沒來得及為他擔憂,她就被他撞的差點靈魂出竅、七零八落,渾身上下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此時上下知覺是分裂的,她身上里里外外哪兒哪兒都軟,可那絞吸力是真要命,絞得他欲罷不能,雄風大展,大開大合間恨不得戰(zhàn)死在她身上。
一曲罷了。他摟緊她,輕輕撫著她光潔的背,聲音滿滿都是吃飽饜足的慵懶:“我開了20萬支票,明早財務會存你銀行戶頭上!
剛剛還傲嬌著的林遇梵,聽說他給了她20萬,頓時不爭氣地更軟了,“干嘛突然給我20萬?”
“你不是要買樓嗎?這20萬,足夠你買的。”
林遇梵下巴在他肩窩里輕輕蹭著,“我解決不了再問你要,萬一我能解決呢?”
目前看,她應該是能解決的。
“開出去的支票,我不會收回。多20萬,你就當做多一個保障。別老想著要跟我分個丁是丁卯是卯,記住,我們是夫妻,我趙之敖的,就是你的,是我們夫妻共有的,你心安理得拿去花!
狗男人還是很敞亮大方的,床上也賣力,對她算好的。
以后不再偷偷罵他了。
想想,她忽然舍不得他死。
“之敖……”
聽著妻子嬌滴滴地喊他,他是整個心都化了,正想說話,卻聽她說:“你以后不要再亂吃藥了!保?
“吃那種藥,對身體不好。我去找老中醫(yī)給你開點調理的滋補藥,你就好好配合……”
“??。!”
第30章 一言不合,他又來了
趙之敖曾經也想過, 婚后他們一直沒圓房,她可能會以為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會認為他不行。
想起上次在書房,她看見他吃藥時那微微愣住的表情, 他解釋:“我那天頭痛, 吃的是止痛片!
止痛片……
止痛片能讓一個不行的男人突然之間行了?
林遇梵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她也不好硬去揭穿, 只道:“只是請老中醫(yī)給你調理一下身體, 沒有壞處的。”
聽罷, 趙之敖愣了兩秒,下一瞬, 他直接翻身把她裹在身下,想讓她見識見識, 他這身子骨, 需不需要調理。
林遇梵哪里想到“一言不合”他又來了。
而且又兇又猛, 撞的她眼前一片白光, 耳邊是溪水汩汩,想求饒都發(fā)不出聲來, 最后只有悶悶的,咬緊唇也止不住的吟哦。
他以為這次能洗清自己在她心中“不行”的形象, 至少她會認為自己丈夫威武雄壯。
可她卻想,一定是藥吃太多,過量了, 才會這么能折騰。
必須必須必須要請老中醫(yī)給他調理。
刻不容緩!
辦完事他還一身力氣, 抱起她去浴室沖洗, 在浴室強烈的燈光之下,累的有些堅持不住的林遇梵按在他那富有彈性的腹部肌肉上, 她堅信,只要他好好接受中醫(yī)調理,以他這么優(yōu)秀的體質,肯定不吃藥也能雄起的。
沖洗干凈后,他把她抱回床上。一挨床鋪她就睡著了。
睡的很沉,一夜無夢。
等醒來,外面天色才蒙蒙亮,摸過床頭鬧鐘一看,還不到六點。
她只輕輕轉身,下床去把窗戶打開一點,外面的霧氣隨著涼風飄進來,帶著淡淡的青草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滋潤的好,雖然身上有些酸痛,某個地方甚至都微微紅腫了,但她整個身心舒暢,暢快急了。
一回頭,發(fā)現(xiàn)趙之敖也醒了,正在看手表。
“我把你吵醒了?”
趙之敖聲音略微嘶啞,“這個點,我本來也要起床!
他每天早上都會去山道上跑步鍛煉。
想起昨晚沒說完的話,他問:“你說,殺我的三伙人里,有一個人姓熊是吧?”
“嗯。姓熊的公司合伙人!
“昨天下午,我們一個合作公司派來的代表,姓熊。我發(fā)現(xiàn),我跟他還挺聊得來!
林遇梵略微震驚,原來這個姓熊的人是這個時候才開始出現(xiàn)的。
“那你怎么辦?”
“我能怎么辦?我不可能因為我老婆做了個夢,就找人把他殺了吧。不過這個人,我會派人一直盯著,你也不用擔心!壁w之敖坐起身,手指按著眉心,輕輕揉了揉。
這個姓熊的應該還好對付,畢竟是外人。主要是趙彥暉,林遇梵不知道他會怎么處理。
或者可以把趙彥暉打發(fā)到南洋去幫趙之敖看著橡膠園,
林遇梵問:“二叔那邊你打算怎么做?”
趙之敖看了眼妻子,問:“你覺得怎么處理好?”
畢竟是他們老五房自家骨肉至親,林遇梵也不好給建議,“你不是不要我管嘛?”
趙之敖:“你一定認為,把他趕出港城是最好的,既可以分開他和祁云馨,也可以斬斷他在這邊的利益,可以挽救老五房的這些親情!
林遇梵剛想要點頭,卻聽他話鋒一轉,“他是我二叔,我親二叔。無論是金錢利益還是親情關照,我沒有半點虧待過他。如果他將來為了利益,伙同外人來殺我,這我接受不了,我趙之敖絕對不會就這么罷休。我絕饒不了他。”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眼神中的失望和兇狠,是她沒見過的。
但她理解他的心情,被自己的骨肉至親背叛殺害,那是比她當初知道趙明杰夫婦殺了桂香還要難以接受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處置?”
趙之敖語氣平緩下來:“繼續(xù)把他留在身邊,我倒要看看,他和姓熊的要跟哪個官員糾結,究竟想怎么殺我。”
趙之敖處事的方式跟林遇梵不一樣,如果這是交給林遇梵,她首先會切斷危險源頭。
她擔心道:“你這不是把自己置身危險中嗎?”
增加生存難度,這又何必呢?她不理解。
趙?? 之敖站起身:“我都提前知道他們要殺我了,如果最后我還是死在他們手里,那充分說明我無能,我是真該死,死了也活該!
林遇梵:“……”
顯然,趙之敖這種人是最倔強,最不聽勸的,而且林遇梵也不確定哪種方式方法更好,說不定趙之敖這種做法,更有利于查明真相,斬草除根呢?
她也就不再勸,只不厭其煩地又提醒了一句:“我做的夢都是真的,但是夢里面跟我說殺人兇手是這三伙這個結論,則未必是真。跟我說話那個人,也可能是聽信了流言蜚語!
“我知道,你提醒過我。所以我更要查明真相。萬一真正殺害我們的,不是他們呢?”
一切皆有可能的。
林遇梵點了點頭,又問:“那二叔和云馨表嫂的事……”
“你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過度關注他們,以免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切照舊。”
一切照舊。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趙之敖說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舊時,林遇梵竟覺得松了口氣。
她確實不想傷腦筋去管別人的破事。
二嬸被蒙在鼓里是可憐,知道真相也可憐,那不如就交給命運。
趙之敖準備回自己房間換衣服去跑步,他回頭問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遇梵沒有運動的習慣,她知道自己跑不動,便搖頭:“我就不去了。”
昨晚運動那么激烈,她現(xiàn)在是一身酸痛,讓她跑步,還不如要她的命。
*
三個姨太太最近放棄了捧茶的偉大事業(yè),都專心致志,認真研究起了打麻將的技術。
勢要把大少奶奶從她們手里贏走的錢給贏回來。
打麻將技術很重要,但運氣更重要。
這兩天,林遇梵手氣不好,兩天都是一家輸三家,但她們現(xiàn)在打的小,就算是這樣,她們也就只是賺回來幾十元港幣而已。
所以,今天四人剛落座,四姨太便笑著提議:“哎,我們今天打大一點吧?”
四姨太這小心思,昭然若揭,誰能不清楚?
二姨太沒敢馬上答應,她先看向林遇梵,問:“我都隨便的,主要看大少奶奶的意思?”
三姨太打牌顯然也是隨大流的,她說她也無所謂。
林遇梵今天心情甚佳,昨晚趙之敖給了她20萬,雖然她未必會拿出來花,但有了錢就有了底氣,她道:“那就打大一點。”
四姨太馬上笑道:“好久沒打美元了,不如今天打美元吧,老規(guī)矩打5美元的!
眾人都沒有異議,開始砌牌摸牌。
二姨太最會察言觀色,她看得出林遇梵今天心情好,臉上還紅粉霏霏的,昨晚怕不是滋潤的身心舒暢了。
“大少奶奶,你今天氣色是真好,粉白粉白的,羨煞旁人!
三姨太也不時往林遇梵這邊看,大少奶奶這膚色,這五官,這身段,她是越看越羨慕,越看越喜歡,她難得附和了一句:“看來大少奶奶已經適應這邊的氣候和生活了。”
林遇梵今天心情好,男人雖然很重要,但主要還是因為,有錢。
她笑道:“還不是因為有你們天天陪我打牌!
二姨太:“?”
三姨太:“!”
四姨太:“……”
這話,姨太太們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接了。
愣了一瞬,二姨太趕緊道:“能陪大少奶奶打牌,是我們的福氣!
說著,二姨太摸了個幺雞,頓時心情大悅,這是暗杠幺雞。
她把牌蓋下,笑道:“暗杠!
剛把四張牌蓋上,就聽見林遇梵說:“幺雞?我杠上胡!
二姨太“誒”了一聲,歷史重演!
一把牌林遇梵就贏了她們八番!
而且打的是美元。
四姨太氣得罵二姨太:“跟上次一模一樣。冬萍姐姐,你不會打,叫別人打好了!
二姨太也無語:“難道你能暗杠的時候,你不杠?關鍵是大少奶奶聰明,她能猜到我暗杠的是幺雞。不是我不會打,是大少奶奶太厲害了!
三姨太最先拿出40美金遞給林遇梵,揶揄她們:“玩不起不要打!
四姨太自認真實不討好,她嬌憨地跺了跺腳,這運勢一旦逆轉,今天大概率是要輸大錢的。
果然,一上午,她們不止把前兩天贏林遇梵的錢吐出去,還又倒貼了好些。
輸?shù)乃囊烫l(fā)誓以后只打2塊港幣。
吃過午飯,林遇梵坐車出去找了全港最知名的老字號中醫(yī)館,把癥狀跟老中醫(yī)說完之后,給開了七劑滋陰補腎的中藥,老中醫(yī)叮囑,吃藥期間,切忌同房。
回家讓桂香拿去煎熬,桂香問是什么藥,林遇梵只說是治頭痛的。
到了晚上,林遇梵親自把湯藥端進書房給趙之敖喝。
趙之敖甚是無語:“我沒病。”
林遇梵哄著:“是,沒說你有病。這是滋陰補腎的,沒有病也可以喝。喝了身體更……強壯。”
趙之敖:“!”
“就撿了七副藥,這是我去找全港城最好的老中醫(yī)開的。”見趙之敖似有所動,她又補了一句,“我親自去煎熬的。我長這么大,沒給誰熬過藥。”
趙之敖看著老婆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最終還是屈服,喝就喝吧,就當是喝補藥了。
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林遇梵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作為妻子,她算是盡責了。
其實這藥不苦,還有點甜。
趙之敖喝完,剛要說話,卻聽妻子說:“連著喝七天,醫(yī)生說了,這七天時間不能同房。你注意一點!
別偷偷跑三樓去吃葷喝辣的。
趙之敖沒想到喝這中藥還得禁欲!
早知道他不喝了。
所以說,男人不能心軟。
但不喝他也喝了,他能怎么辦呢?
接下來只能孤燈獨影自己獨眠。
這對剛剛開葷的新婚男人來說,是另外一種的煎熬。
當然,他面上完全不顯,放下藥碗,立地成佛似的,“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先睡吧!
“好。醫(yī)生說了,喝了藥早點休息,會更有效果。”
趙之敖:“……”
接下來幾天,林遇梵每天準時把藥端上,趙之敖無奈喝下,互相之間倒還算配合。
*
周末放假的前一天,林遇梵去找閆律師了解產權分拆申請的進展。
閆律師那邊已經跟房屋署進行了多次的溝通,不出意外的話,下周會有結果。
如果不出意外,鞋廠宿舍樓的房屋產權很大希望能夠分拆成功。
閆律師建議:“接下來,趙太太你要先把那棟宿舍樓的房屋產權先拿到手!
林遇梵在閆律師的辦公室給鞋廠謝老板打了個電話,問謝老板選好交易方式沒有。
謝老板那邊經過幾天的考慮,最終選擇,16.5萬的交易額,分三次付款。
這也是林遇梵想要的,她說:“我剛好在市區(qū),我現(xiàn)在跟律師過去跟你們簽正式合同,簽完合同,我們去房屋署登記過戶,我把第一期款打給你們!
謝老板可能沒想到林遇梵行動這么果決,他笑道:“哎喲,我下午沒時間有事要出去。要不這樣,我們約定禮拜一簽合同,麻煩趙太太你禮拜一過來找我,行嗎?”
晚幾天也可以,林遇梵打這個電話,主要目的是想跟謝老板把合同完全定下來。
雙方便約了下周一上午十點簽合同。
原本以為交易已經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Y果還是出了意外。
周一上午,林遇梵和閆律師等人準時來到鞋廠。
誰知謝老板卻避而不見,只讓胖經理來接待他們。
一開始胖經理還支支吾吾的沒說真話,后來紙包不住火了,才說:“那棟宿舍樓,我老板暫時不想賣了。實在抱歉,趙太太!
一進來就感覺到不對勁的林遇梵,冷靜問:“為什么?”
胖經理解釋:“他想擴大生意,再努力一把!
林遇梵不相信:“他周五已經承諾跟我簽正式合同,兩天時間就改變主意不賣了?你們這廠子,冷冷清清的,我看也不像是要重整旗鼓的樣子!
八成是有出價更高的買家出現(xiàn)了。
胖經理尷尬笑了笑:“我們老板是拉了新投資入股,這棟宿舍樓真的是要留給自己用,不是賣給別人。您放心,訂金我們會按照規(guī)矩賠給你的!
林遇梵現(xiàn)在有趙之敖給的20萬做底,她不賺這房子的錢也有本錢開小說出版社了,但她咽不下這口氣。
她小聲跟閆律師說了幾句,閆律師說:“我出去打個電話。很快回來!
等閆律師出去,林遇梵問胖經理:“你們老板把宿舍樓賣給誰了?”
“沒有賣,真留著自己用的。”胖經理哪里敢說真話。
站林遇梵身后的鐵龍說:“我剛剛在你們工廠的洗手間聽見工人說,謝老板打算不干了!
胖經理:“……”
林遇梵冷哼一聲:“你們老板要是有什么苦衷,跟我當面說一聲,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約好的時間,他不出現(xiàn),那他就是完全不尊重人!
胖經理只能再次解釋:“他有急事出去了。實在抱歉!
過了會兒,閆律師回來了,他附耳跟林遇梵說了幾句之后,才對胖經理說:“我是趙太太的律師,我姓閆。我手里有趙太太和謝老板簽的購買協(xié)議,禮拜五趙太太是在我辦公室打電話給謝老板的,我親耳聽見謝老板承諾簽訂合同,也就是說,雖然雙方還沒有正式簽合同,但謝老板在收取訂金之后,又口頭承諾確定簽約,也是有法律效應的。我會代我當事人向法院起訴凍結你們這棟宿舍樓的交易,也就是說,在我們之間的糾紛沒有順利解決之前,這棟宿舍樓不能進行房產買賣交易。請你轉告你老板,如果他有耐心,我們可以跟你們打上三年甚至更長的官司!
閆律師一口氣不帶喘地說完,胖經理整個聽呆了。
什么意思?要打官司凍結房產?還要凍結三年以上?
胖經理眨了眨眼,尷尬笑道:“打官司……沒必要吧。”
林遇梵也沒想到閆律師這么靠譜,她第一次認真打量閆律師,三十多歲,國字臉,一看就很專業(yè)。
閆律師:“你打聽一下,國正律師行,我姓閆。我打官司,沒輸過的!
胖經理有些窘迫:“我晚點跟老板說。他現(xiàn)在真的不在!
林遇梵揣測:“你們老板和新客戶去房屋署做交易登記去了吧?”
被說中了的胖經理微微詫異,沒辦法回答了。
閆律師:“我剛才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房屋署登記科的科長,讓他暫停本棟物業(yè)的交易登記,第二個電話打回國正律師行,我同事已經趕往房屋署遞交相關文件,接下來,你們等我們的起訴書吧!
胖經理出了一頭冷汗,這閆律師說話太有壓迫感,他心跳嘭嘭加速,連連答應會跟老板好好溝通,晚點給他們回復。
當天下午,胖經理聯(lián)系鐵龍,謝老板想要約趙太太再次見面,進行協(xié)商。
被林遇梵一口拒絕。
她想等閆律師向法院遞交起訴書后,再協(xié)商,這樣會對她更有利。
之后謝老板多次打電話來,求協(xié)商,被林遇梵放了兩次鴿子后,終于老實了。
*
趙家花園里開進來兩輛小轎車。
前面那輛是趙立翔的車,后面那輛是季家的。
王君瑤早早來到大門口迎接季家兄妹三人的到訪。
季書娉可謂一如既往,熱情大方自來熟,有她在就沒有冷場子的時候。
林遇梵站在王君瑤身邊,看見趙彥暉迎出去跟一個男子說話,那男子年紀跟趙之敖相仿,應該就是季師長的長子,在國民政府駐港辦事處擔任副主任那位。
果然,趙立翔給他們介紹說:“這位是季書寬季大哥。這是我……我大嫂!
季書寬看見林遇梵的時候,他是微微怔住的,心跳也仿佛漏了半拍,不能說神魂顛倒,但眼神完全變了,他看著林遇梵的樣子,跟他父親非常相似。
果然是父子,品味也相似。
唯一不太相似的是,他長相不隨父親。
季書寬身材頎長,說不上很帥,也不丑,單從面相上看,不像是個好說話的人。
他回過神,趕緊打招呼:“趙太太你好。”
林遇梵微笑著點了點頭:“季先生好!
季書娉在旁邊大笑:“你們也太客氣了吧。大哥,這是遇梵嫂子,你比之敖哥哥大幾個月,你直接稱呼名字就好了呀。遇梵嫂子,這是我大哥,你叫他季大哥或者書寬大哥都行的!
眾人也都笑。
季書寬問:“之敖呢?他不在家?”
林遇梵笑著解釋:“他有事出去了,應該馬上回來的!
王君瑤熱情握著季書娉的手:“快,到屋里坐!
把客人迎進屋,在客廳喝茶,王君瑤道:“我聽說書同跟立翔在同一個辦公室,大家一起從海城來,路上坐的還同一艘輪船,現(xiàn)在又同一個辦公室,你們真是太有緣分了!
季書同和趙立翔都在港明報社做編輯,實際上季書同是比較有經驗的,趙立翔本來只能當個實習編輯,也就是因為關系戶,才混上去跟季書同平級。
所以趙立翔很有自知之明,“書同是我的前輩,我很多不懂的,都需要向他請教!
季書同性格比較穩(wěn)重厚道,他也樂意關照趙立翔:“大家都是新人,我以前在海城的經驗用到這邊來,很多也都用不上,這里的制度,更像國外的。我也要重新學。”
二叔趙彥暉跟誰都能聊上話:“你們年輕人,很快能適應的。這邊節(jié)奏比較快,競爭也大!
王君瑤一心想要撮合季書娉和兒子,她主要是拉著季書娉說話,林遇梵在旁邊作陪。
王君瑤問:“你工作找好了嗎?”
季書娉笑著搖頭:“還沒呢。本來我也想去報社的,但沒有適合我的崗位。我說我想試試做記者,但我大哥不同意!
王君瑤安慰:“女孩子么,工作倒是其次,年紀到了,結婚才是最重要的事業(yè)。你有沒有想過,以后要找一個怎樣的人家?”
林遇梵從來沒見婆母這么主動過,可見她是真喜歡季書娉。
季書娉哪能不懂王君瑤的意思,她笑道:“我沒有具體想過,我隨緣!
“隨緣好呀。我們就很有緣分!
王君瑤說完,林遇梵和季書娉都忍不住笑了。
婆婆追兒媳,確實好笑。
季書娉委婉道:“我想先出來工作一兩年再說!
“現(xiàn)在談著,也差不多了!蓖蹙幍囊馑,季書娉明白,但前提需要趙立翔主動追求她才行,一個婆婆來追求她,算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嫁給婆婆。
林遇梵不好插話,她把切好的橙子遞給季書娉,“這是早橙,挺甜的,你嘗嘗!
“謝謝嫂子!
而另外一邊,趙彥暉在跟季書寬聊天,他問季書寬,“我聽說你們幾個人合伙最近要買一家工廠,買好了嗎?”
季書寬眼神不時往林遇梵這邊飄過來,但也只能看到林遇梵的背影。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說:“看中了一家鞋廠,本來已經談好交易條件,星期一去過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糾紛,沒過戶成功!
“什么糾紛?”
“那家鞋廠有三棟工人宿舍樓,其中一棟在廠區(qū)最外面。我們以后不打算請那么多工人,所以廠區(qū)最外面的那棟宿舍我們原本不打算要的。但那老板一定要打包賣給我們,沒辦法,我們就一起要了吧,誰知道,就那棟宿舍樓是有糾紛的。”
林遇梵背對著他們,只默默聽著,但越聽越不對勁。
聽到最后,她不由轉過身去,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么?
一定是謝老板打算高價把那棟宿舍樓打包出售給季書寬,才帶出這一連串的事。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倒好辦了。
她倒是有辦法讓謝老板偷雞不成蝕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