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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酡紅布滿,神光渙散

    在王君瑤不斷的暗示之下, 趙立翔不得不主動邀請季書娉去參觀趙家的花園別墅。

    另外一邊,趙彥暉和季書寬季書同兄弟侃侃而談。

    不多時,季書娉站在側門口大聲叫他們:“大哥,二哥, 快來看金魚, 一大群。”

    趙彥暉站起身招呼:“我特意托人從國內帶過來的金魚,可有靈性了, 走吧, 一起出去看看……”

    屋內的人都跟趙彥暉一起去看金魚, 唯獨季書寬沒動。

    他說等會兒再出去。

    林遇梵也沒出去,作為女主人, 她坐過去給季書寬茶杯里添了點熱茶:“季大哥,喝茶。這是之敖從武夷山帶回來的大紅袍。”

    “謝謝謝謝。這茶好喝。”季書寬沒跟著出去, 就是想找機會跟林遇梵單獨相處, 皇天不負有心人, 林遇梵也沒出去, 她竟來給他倒茶聊天,他心底多少有些小激動。

    季書寬主動展開話題:“遇梵你是哪里人?”

    “我么?我祖籍安徽, 我是在海城出生長大的。”

    姓林的安徽人,季書寬馬上猜到了林遇梵祖上是哪位, 當過什么官。

    本來林遇梵只是想來跟季書寬說耀輝鞋廠宿舍樓的事,她還愁不知道怎么打開話匣子呢,誰想到, 剛才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季書寬, 此時侃侃而談。

    他出國在哪里讀的大學, 回國后又在哪些地方就職,現在眼看三十了, 還一直沒結婚云云。

    “他們都說我眼界太高,誰都看不上。我是沒遇上,沒有之敖這么幸運,能夠遇上你。”

    這話說的,再配上他那灼灼的目光,林遇梵頓感不妙。

    這人不會跟他爸一樣吧?

    在平時,林遇梵聽到這話,就該岔開話題,之后遠離眼前之人。

    但今天不行。

    林遇梵只微笑著,當做沒聽懂季書寬話中的傾慕之意,趕緊進入正題:“我剛才聽季大哥跟我二叔提起買廠房的事,你要買的廠子是不是耀輝鞋廠?”

    季書寬略微詫異:“是耀輝鞋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遇梵笑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跟耀輝鞋廠那棟宿舍樓有產權糾紛的就是我。這事我二叔也不知道,就是之敖給了我一點閑錢讓我去搞點小投資,我就剛好看中了那棟宿舍樓……”

    林遇梵把自己跟謝老板的糾紛簡略說了說,“我和謝老板簽了意向協議,我付了訂金,上周五他答應這周一簽正式合同,結果周一我們去簽約,他人不出來見我,只派了個經理來打發我,說他那棟宿舍樓不賣了,他要留著自用。我就讓律師把他給告了。”

    季書寬大概明白了:“那棟宿舍樓,他賣給你多少錢?”

    林遇梵如實道:“16萬5千港幣。”

    季書寬:“難怪了!他打包硬塞給我們,那棟宿舍樓的價格是19萬9千元。這謝老板可太不地道了,我和我搭檔都說我們不想要那么多宿舍樓,他是硬塞給我們的。我們是上周四跟他接洽,周末談好的價錢,周一他就非常著急,要我們簽合同過戶。幸虧你們動作快,再晚半小時,那棟宿舍樓就過戶給我們了。”

    所以,謝老板為了多賺3萬4千元,放鴿子毀約了。

    林遇梵搖頭道:“我原以為是別的客戶也看中了那棟樓,沒想到是他硬要賣你們的。”

    季書寬大概猜到林遇梵過來找他聊天的原因,他主動道:“這個事情,需要我怎么做?你盡管說。”

    林遇梵說了自己的想法和方案,這個方案對雙方都有利。

    季書寬不會有利益上的損失,還不需要被高價捆綁買下宿舍樓,省了一大筆錢,可謂兩全其美。

    “我也是臨時想的方案,不知道可不可行?”

    季書寬沒想到這是臨時想的方案,他由衷欽佩道:“你這個方法真是絕妙。肯定可行。那你這邊先跟謝老板協商好,我再按照你說的去跟他溝通。”

    趙之敖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妻子和季書寬相談甚歡。

    季書寬那直勾勾的眼神跟他父親似的,一看就不清白,只是他比他父親要多那么幾分書香氣,所以看著沒那么明顯。

    警鈴大響的趙之敖快步走前去,“書寬兄!讓你久等啊。”

    “之敖,你終于回來了。”季書寬笑著站起身。

    趙之敖站在妻子身邊,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笑問:“你們在聊什么?”

    林遇梵也沒隱瞞:“鞋廠宿舍樓的事,剛好跟季大哥有關,想讓他幫忙一起解決。”

    之前趙之敖就從沈特口中知道了林遇梵買宿舍樓被放鴿子的事,也知道閆律師已經跟進,怎么今天突然跟季書寬扯上關系了?

    趙之敖并不喜歡季書寬,但他不會表露出來,該有的禮節和熱情也都有。

    坐下聽林遇梵把三相關系給說了一遍,知道是這種大水沖了龍王廟的關系,他才舒坦了一些。

    *

    趙立翔帶著季書娉逛花園,本來挺無聊的,結果被一池子的金魚給攔住了腳步,倒是多了一些趣味。

    由于金魚過于可愛,季書娉又去把其他人都給叫了出來。

    大家圍著水池給金魚喂面包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拍照,之后就在水池旁的涼亭里或坐或站著聊天。

    王君瑤畢竟是有目的的,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實在不方便小年輕發展戀情關系,她又催著兒子帶季書娉逛逛他們家的別墅。

    趙立翔其實跟季書娉一直以來關系都還算不錯,但并不是男女朋友那種,兩人都算是進步知識青年,邊走邊聊天,也有話題。

    從后門樓梯上了二樓,二樓有一個掛滿藝術品的小花廳,一間放了很多珍藏字畫的畫室,就這兩個地方,他們逛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走到往三樓走的樓梯口,趙立翔說:“樓上是我哥三個姨太太住的地方,我們就不上去了。”

    提起趙之敖的三個姨太太,季書娉也好奇:“今天怎么沒見到她們?”

    趙立翔其實并不清楚,“她們今天應該是出去了。平時她們和我大嫂這個時候都會在樓下打麻將。”

    季書娉略微有點詫異,她輕聲笑道:“你大嫂脾氣真好。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趙立翔贊同:“是,我大哥根本配不上她。”

    “!”季書娉沒想到趙立翔那么實誠、

    趙立翔自知失言,他解釋:“一邊標榜自己是新時代青年,一邊娶三個姨太太,還要求妻子與她們和平相處,多可笑。我是不會娶姨太太的。”

    季書娉以為趙立翔后半句是說給自己聽的話,她笑著點了點頭:“你大哥知道你那么反感他的行為嗎?”

    “他知道。我在家經常跟他對著干。”

    季書娉:“你真敢啊?”

    “為什么不敢?”

    反正是他欠我的。趙立翔沒好把真實想法說出來。

    季書娉露出欽佩的目光:“看不出來,我以為你在家里是溫順聽話的囝囝。”

    趙立翔笑道:“我大哥就是希望我成為一個溫順聽話的囝囝。”

    兩人在二樓轉了一圈,季書娉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趙立翔不見了蹤影,以為他先下樓去了,便往樓梯口走來。

    因走廊上有一幅巨型油畫,她站著欣賞了會兒,忽然感覺有輕微的響聲從樓梯處傳來,她轉過身,發現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往三樓而去。

    她晃了晃神,馬上追過去,在樓梯口往上看,已不見蹤影。

    “二哥!”她試著喊了一聲。

    空氣靜默了會兒,沒多久,樓梯拐角處往上一段,一個身影探了出來。

    真的是季書同。

    季書娉趕緊上去,捏著嗓子說:“樓上住的是之敖哥哥的三個姨太太,你上去干什么?”

    到別人家做客,卻擅自跑去姨太太住的樓層,這并不符合禮節。

    被人看見,那可丟季家的臉。

    說著季書娉把她二哥往樓下拽。

    被拽到二樓的季書同滿臉痛苦,輕聲解釋:“我好急,我想上廁所。一樓和二樓廁所都有人。”

    原來是上廁所。

    季書娉指向走廊另外一端:“這邊盡頭也有個洗手間,我剛從那邊過來。你快去。”

    見她二哥夾著屁股跑開,季書娉也好奇地往樓上看了眼,樓上很安靜,并沒有什么異樣,她也沒多呆,只快步下樓去。

    而樓下,廚房已經備好酒菜,可以入席了。

    劉芳輕聲問祁云馨,怎么不叫三個姨太太下來吃飯。

    祁云馨回她:“大太太想要撮合立翔和季家三小姐,她不想姨太太們摻和……”

    劉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今天是王君瑤從海城帶來的廚師做的地道上海菜,季家兄妹吃得連連稱贊。

    王君瑤高興道:“你們要是喜歡,隨時都可以來我們家吃飯。”

    季書娉笑道:“我臉皮厚,我是真敢來的。”

    “一定要來啊。不來我可不答應的。”王君瑤仿佛已經遙望到了季書娉給自己端兒媳婦茶的一幕,滿臉都是滿意的笑。

    趙立翔有些無語:“媽,你再這樣,以后人家不敢來了。”

    王君瑤白了兒子一眼:“你少來假傳圣旨。人家高高興興說還要來,你卻又說人家不敢來,你每次跟我說的話,沒有幾句是真的。”

    看著這母子倆斗嘴,眾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趙之敖在跟季書寬小聲說著話,趙彥暉跟季書同聊得挺好。

    王君瑤則是圍著季書娉轉,林遇梵無意配合婆婆,不過季書娉似乎挺喜歡跟她說話,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海城人,季書娉約她下次一起去逛街看電影。

    林遇梵知道這不過是客氣話,她當然也就客氣地答應。

    *

    送走季家兄妹,林遇梵回房先給閆律師打了個電話,把今晚了解到的情況跟他說了。

    之后在起居室看了會兒《港城晚報》,她最喜歡看的還是分類廣告,一是想投資目標,二是看招聘信息。

    不過看了這么久,沒看到哪家出版社有刊登招聘廣告的。

    或者她需要換個方法,親自去幾家知名的出版社看看。

    快九點的時候,孫敬喜打電話來,兩人又聊了會兒。

    孫敬喜他們家最終選擇了維音公寓三樓的大平層,下個月搬家。

    林遇梵給了他們一個非常實惠的優惠價,但孫敬喜不答應,一定要按照市面價跟她算。

    孫敬喜夫婦是很明智的人。

    他們清楚,只有明算賬,親戚之間才能走得長久。

    掛了電話,紅玉已經把洗澡水放好了,林遇梵半躺在浴缸里閉著眼睛,邊泡澡,邊想事情。

    浴室外面的洗漱間有聲響,她以為是紅玉,便說:“幫我把洗手盆邊上那塊香皂拿進來。”

    那是她特意從海城帶來的,她用慣了的牌子。

    剛說完,林遇梵就發現不對勁,因為洗漱間的人明顯在翻找東西,沒應答。

    如果是紅玉在外面聽見她吩咐,無論再忙,肯定是先回應她的。

    這是規矩。

    她剛要站起身,浴室門打開了,趙之敖站在門口。

    他朝她看來,層層山嵐上,姹紫嫣紅,內心不禁波濤滾滾,洶涌澎湃,眼神看去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林遇梵趕緊坐回浴缸里。

    平靜無波的眼神之下,趙之敖盡量不往不該看的地方看,他遞過來一個香皂盒:“是這個嗎?”

    不是。

    林遇梵也懶得指揮他去找,正伸手過來,外面洗漱間的門打開,紅玉才進門就嚇得頓住。

    她沒想到大少爺也在。

    也不知道人家夫妻要做什么,她一個小丫鬟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趙之敖看出了小丫頭的窘迫,他把香皂放臺面,轉身出去了。

    林遇梵和紅玉都暗暗松了口氣。

    林遇梵洗完澡出來,趙之敖已經半躺在床上看雜志。

    他喝完七天中藥,剛好又遇上她來月經,這十天他都沒在她這邊睡。

    所以他今天晚上早早過來,目的很明顯。

    “季書寬這個人跟我們不是一路的,這次房產交易后,少跟他來往。”趙之敖想起季書寬看他老婆的眼神,心底就一團惱火。

    林遇梵沒想要跟季書寬多來往,她反問他:“那我們家怎么還跟季家來往那么密切?餐桌上,你還跟人家稱兄道弟的。”

    趙之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他也沒拐彎抹角:“沒辦法,我暫時不可能跟他們切割關系。在這個社會,你想要混的開,誰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林遇梵掀開被子上床,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對誰都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嗎?”

    “我對你只有一套。”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放下雜志,伸手拉開她的睡袍腰帶,從衣領處貼了過來。

    林遇梵按住他的手:“這幾天,怎么你都沒去樓上找她們?”

    她是有暗中觀察的,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清楚,他最近都睡在隔壁的房間里。

    趙之敖親吻著她的耳朵,輕聲說:“我們夫妻兩個睡覺的時候,能不能不說別的女人。”

    以前沒吃過葷腥的時候,二十幾年都活得好好的,這一旦開了葷,幾天沒跟老婆在一起,他就憋的渾身難受。林遇梵被他吻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手也沒閑著,一邊一個,輕輕研磨著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這一刺激,那不得了。

    溪水汩汩,一片汪洋大海中,他逆流而上。

    滿了。

    她能感受到整個人都被打開,隨即,他就像那密密敲打的戰鼓,節奏時快時慢,而她像朵嬌艷的花,躺在雨后陽光下,酡紅布滿,神光渙散。她幾度想說話,都沒說出來。

    等事了,他才伏在她耳邊說:“老中醫開的藥方,真有效。”

    以后不想再喝了。

    慢慢平復下來的林遇梵輕聲慨嘆,“那我再讓老中醫開多幾副,鞏固一下。”!!!

    趙之敖輕聲要挾:“我可以喝。但你要想清楚,如果再喝,說不定我早中晚都得來找你。”

    林遇梵:“……”

    那還是算了。

    是舒服沒錯,但也累。她懶。

    結果他抱她去浴室沖洗的時候,他故意拿花灑往她身上要害地方沖洗,洗著洗著,兩人又交纏在一起。

    目前為止,他們的夫妻生活還算是和諧的,雖然彼此沒有非常了解,但不妨礙他們互相探索彼此的身體。

    無需什么談情說愛,最原始的互動才是夫妻和?? 諧的秘訣。

    *

    謝老板接連打了幾次電話給林遇梵,林遇梵都沒接。

    最后是胖經理讓閆律師轉達,他老板想要談判屈服和解,希望趙太太給個機會。

    最終,林遇梵接了謝老板的電話。

    電話那頭,謝老板笑道:“趙太太,您這電話真是太難打通了。”

    林遇梵也還算客氣:“最近有事在忙,謝老板有話不妨直說。”

    謝老板也就不再繞彎子,提出和解,希望按照原定價格16.5萬進行交易。

    林遇梵不同意,兩邊協商,謝老板苦苦哀求著又讓了五千。

    最終約定以16萬成交。

    “我這又退讓了五千,真是虧大了。”談好之后,謝老板念叨了好幾次虧大了,要不是他不想打官司,他是不會讓步的。

    林遇梵也只笑道:“我也讓步了,不想多事。如果我真有意刁難,你讓五千我是不會和解的。”

    最后謝老板問:“什么時候方便簽協議和合同呢?”

    林遇梵早想好了時間:“后天上午可以。”

    “好的好的,那就后天上午。我們一言為定。”

    約定好時間地點,雙方才掛了電話。

    兩天后,是在國正律師事務所進行見面。

    站在港城最貴最有派頭的律所辦公室里,謝老板沒有了主場優勢,整個勢頭都弱了。

    他之前就對趙太太的身份有所懷疑。

    難道她是港城最有錢那個富豪趙之敖的姨太太?

    這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叫趙太太的,真有可能的。

    謝老板和胖經理在洽談室等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趙太太的人影。

    “你去問一下,究竟還要等多久。”

    胖經理剛剛去問過碰了一鼻子灰,他不想去,只小聲道:“老板,上回你放了人家趙太太鴿子,也不怪人家今天遲到。”

    謝老板瞪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沒處理好,不夠謹慎,才出這么大的漏子!上次你要是處理好了,不讓他們發現問題,我們在房屋署肯定都辦好登記過戶了。就差那么一點點。”

    胖經理無語:“……”

    說起來,謝老板還是生氣:“本來可以買19萬9千的,現在只能賣16萬,少賺四萬塊,如果從你工資里扣,起碼要扣10年!”

    胖經理更無語了:“……”

    謝老板斜瞪他一眼,想想在別人辦公室,最終還是忍住沒繼續罵。

    又過了差不多半小時,洽談室門打開,烏泱泱進來好幾個工作人員,最后進來的是閆律師和林遇梵。

    雙方落座,閆律師問:“你們這邊沒帶律師是嗎?”

    謝老板哪里舍得花這個錢,他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一樣的,一樣的。”

    閆律師:“那么請問,謝老板,你是打算用什么條件來跟我當事人和解?”

    條件?什么條件啊?不是談好了嗎?

    謝老板笑道:“我也不想多事,既然趙太太這么想要我們那棟宿舍樓,那我也很有誠意,就按照我們之前電話里談好的條件來交易。好吧?”

    說著,眾人看向林遇梵。

    林遇武微微搖頭:“不好。”

    謝老板臉上的笑容瞬間卡了,他頓了頓,“不是,趙太太,我們在電話里不是談好了嗎?”

    “是,之前我們是談好了。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可以談好交易后反悔,我為什么不可以呢?”

    謝老板急了:“你不是害我嗎?”

    林遇梵笑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怎么害你了?”

    怎么沒害?謝老板真是有苦說不出了。

    前天林遇梵答應16萬和解簽合同后,之前談好的廠房買家找他簽訂廠房購買事宜的補充協議,買家要求廠區內的廠房和宿舍樓不能牽扯任何的官司,如有糾紛也需要在十五日內解決,否則,雙方交易作廢,謝老板需要賠合同金額的一半作為違約金。

    謝老板想著林遇梵這邊已經敲定了和解,第二天就簽約了,不可能半個月還解決不了問題,便跟他們簽了補充協議。

    現在林遇梵反悔,那不就是害了他嗎?

    他廠房和另外兩棟宿舍樓加起來賣108萬,違約賠償一半,那就是陪54萬!

    讓他賠54萬,那無異于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謝老板看了看閆律師,又看看胖經理,終于稍微冷靜下來,他不能激動,不能讓這個女人看出,他跟人簽了補充協議,他非要和解不可。

    他努力擠出了笑臉,“趙太太,之前是我謝某人的錯,我不守信用,是我的錯。既然你也是有誠意要買宿舍樓的,我也是誠意要賣,要不,您還個價?”

    林遇梵笑了笑,輕聲道:“10萬或許我會考慮。”

    10萬?

    謝老板跳起來忍不住罵道:“你不如去搶?!”

    “這就是失信和貪得無厭的代價。我們不是強買強賣。你不賣也完全沒問題,不過我是不會輕易跟你和解的。你就等著我跟你耗個三年五載吧,我有律師,我也有的是時間和精力。”林遇梵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她說的輕巧,但謝老板要氣炸了。

    看著謝老板那漲得通紅的臉,林遇梵心情終于舒坦了,“給你三天時間,你慢慢考慮,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眼睜睜看著林遇梵踩著高跟鞋離開,只留下她那曼妙的旗袍背影。

    謝老板頓感天旋地轉,氣的差點吐血倒地!

    他要怎么辦?

    第32章  靈活的舌尖,比手指更懂得討好她

    麻將桌上傳來清脆爽耳的碰撞聲, 今天三姨太身體不適沒下樓,祁云馨頂替她的位置,跟她們三人繼續打牌。

    為了遷就祁云馨,今天打的特別小, 只打一塊港幣。

    四姨太笑話祁云馨:“表少奶奶你真是, 你們又不是沒錢,康年工資不低吧, 你管家也有零花錢, 怎么打個麻將還省這三瓜兩棗的。”

    祁云馨捋了捋手腕上的三色玉石手鏈, 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康年他不喜歡我花錢, 你看,我買個玉石手鏈都被他念叨好幾次。念的我耳朵都起繭了。”

    四姨太略嫌棄:“咦惹!不花錢能發財啊, 是我就不聽他的。”

    二姨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最是聰明, 她知道祁云馨小門小戶出身, 沒有安全感,慣愛存錢, 一則為了防身,二則為了貼補娘家的兄弟, 所以自己平時舍不得花錢。

    林遇梵默默聽著,對于祁云馨,她真是佩服對方的演技, 太能掩飾。

    她現在對祁云馨是心懷警惕的。

    畢竟祁云馨會不會是上一世殺趙之敖的幫兇, 還真說不準。

    誰知道呢?

    正打著牌, 有電話找她,林遇梵讓桂香幫她打, 她去接電話。

    林遇梵在港城認識的人并不多,能打電話來找她的人,不是喜姑,就是為了鞋廠那棟樓而打來的相關方。

    果然,沒猜錯。

    不過這次打電話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季書寬。

    季書寬的聲音還是挺好聽的,國語很標準,不帶口音。

    “遇梵你等會兒有沒有空?我想跟你見面聊聊耀輝鞋廠宿舍樓的事。”

    林遇梵不禁揣測,季書寬是不是找借口故意接近自己。

    畢竟鞋廠宿舍樓,除了前面需要季書寬打配合跟謝老板簽訂協議外,之后的事,季書寬只需要讓律師催促謝老板盡快完成交易,無形中給謝老板增加壓力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季書寬再費力打什么配合……

    見面還能聊什么?

    林遇梵笑問:“季大哥,鞋廠宿舍樓還有什么事我們沒溝通嗎?”

    季書寬:“我有一個對我們兩個都有利的想法,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聽我詳談。”

    林遇梵直接問:“不能電話里說嗎?”

    “面談會講的更明白,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林遇梵如果現在婉拒,難免會有打完齋不要和尚,利用完人家就不搭理的嫌疑。

    而且人家也只是想見面詳談,并沒有什么過分的要求,人情上說,確實不好拒絕,只好答應跟季書寬見一面。

    季書寬高興道:“十一點半在公主大道的伊麗莎白餐廳見,我等你。剛好我們一起簡單吃個午飯。”

    掛了電話,林遇梵思忖著,決定還是提前跟趙之敖說一聲,免得他多想。

    她記不住趙之敖辦公室電話,逐上樓,在起居室拿出電話簿,打了過去。

    結果趙之敖不在,她只能晚上等他回來再跟他細說了。

    林遇梵換了衣服,讓二嬸替桂香繼續打,她帶著桂香讓司機送她們到公主大道的伊麗莎白餐廳下車。

    這是家高端西餐廳,中午大客人不多,桂香沒來過這種地方,有點忐忑:“小姐,要不我在門口等你?”

    林遇梵本就是故意帶上桂香的,免得季書寬和趙之敖這兩男人各自多想。

    “你怕什么,你就在我身后站著。”

    “哦。”

    她們剛進門,季書寬就迎出來了。

    季書寬看見林遇梵身后還跟著個貼身丫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快進來,我也剛到。”

    西餐廳沒有包廂,他們坐的是靠窗位置。

    季書寬這人非常有紳士風度,他走在前面先給林遇梵拉開了椅子。

    才落座,又叫來侍應點菜。

    林遇梵本著既來之則安之,不吃白不吃的態度,點了一份全熟的香煎牛扒和一塊蛋糕。

    等上菜期間,季書寬倒像個英國人似的,開始聊天氣。

    聊著聊著,聊起這家餐廳的歷史,聊最近的時事。

    “北邊好幾座城市解放了。有人認為會劃江而治,有人還再想反攻北方,精明的人,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外逃。我們在這邊的反而還好,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都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就是不聊今天他約她的主題。

    他不說,林遇梵也不主動問,只微笑著簡單閑聊。

    季書寬笑著繼續:“所以,你們來的時機是正好,很大可能躲過一次戰爭,躲過一劫啊。”

    林遇梵喝著紅茶,問:“季大哥你認為海城遲早也要打起來是嗎?”

    “遲早的事。反攻北方的可能性太低了,國民政府都要從南京搬遷到廣州了,北方大概率是共產黨的。那海城呢?遠東最大最有錢的城市,肯定兩方都想要呀。簡單劃江而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所以,海城這一仗,是非打不可。很多人現在還想不清楚,懷抱著幻想。”

    林遇梵微微點著頭,上一世,老二房的人就是一直心存幻想,逃難都沒賣房賣地。

    季書寬見林遇梵點頭贊同,似有所悟,以為對方喜歡聽自己侃侃而談,他又繼續:“但海城畢竟位處長江以南,國軍就算把城市打爛,也不會輕易投降的。所以海城最后失手的可能性很低。”

    林遇梵不免問:“你認為劃江而治會成為定局?”

    “你了解中國歷史嗎?如果你了解,就會知道,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從元明清到現在,都統一大幾百年了,分裂是必然的。你再看看西歐,沒我們中國大,分成了十幾個國家。強國多,生活好,所以分裂并不一定是壞事。”

    林遇梵看清楚了,難怪趙之敖說季書寬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這典型的是個自己的個人利益強于一切的分裂主義者。

    侍應在上菜,季書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自信無比地問她:“你覺得是不是有道理?”

    林遇梵微笑道:“我不這么認為。”

    還以為自己的高談闊論,早已讓對面女子無比折服的季書寬笑容卡了。

    本想在侍應面前,炫耀一番,沒想到直接翻車。

    季書寬尷尬笑了笑:“你認為哪個觀點跟你不同?”

    林遇梵裝不懂:“我一個婦道人家懂的不多,不過我相信,國家是不會四分五裂的。”

    季書寬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畢竟國民政府都還喊著要□□,要收復失地。

    而他作為國民政府官員,卻在這里宣揚分裂,這話要是被有心之人傳出去……

    他是要丟飯碗的。

    季書寬趕緊解釋:“我當然希望國家統一,人民富足,不過現在形勢如此,也就胡亂分析。”

    確實胡亂分析。

    林遇梵微笑著沒接茬。

    牛扒香氣四溢,不過味道著實一般。

    季書寬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在時政話題上吃了癟,他快速換了個話題,跟她講藝術。

    他在歐洲留學時,在那邊接受了怎樣的藝術熏陶。

    林遇梵自認沒有藝術細胞,也不懂藝術,更沒留過學,對這類話題,連聽的興趣都沒有。

    所以,在他夸夸其談的時候,林遇梵不可避免走神了。

    以至于季書寬問了一個什么問題,她也沒聽見。

    這牛扒實在不符合林遇梵的胃口,她喃喃道:“撒點孜然就好了。”

    季書寬終于尷尬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尷尬”,他略微一頓,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才轉入今天約她見面的正題。

    “耀輝鞋廠那棟宿舍樓,你最后是怎么打算的?”

    林遇梵也搞不清季書寬究竟有什么目的,“看他給我還一個什么價錢。”

    “你能接受什么價格?”

    林遇梵反問:“季大哥是有什么想法嗎?”

    季書寬就等林遇梵這句話了。

    “要不要賺個快錢,賺把狠的?”

    林遇梵抬頭看向季書寬,“賺什么快錢?”

    “你這邊想辦法拖著不跟姓謝的和解,拖他半個月以上。只要你這邊糾紛沒解決,他跟我的合同就違約了。”

    季書寬嚼著牛肉,繼續道:“到時候,我這邊也告他,跟他索賠合同約定好的54萬違約金。這個一告一個準,他根本沒得耍賴。54萬到手后,我只拿24萬,剩下的30萬給你。

    “期間謝老板肯定資金周轉不過來,他會更加想要快速解決那棟宿舍樓的問題,說不定都不需要10萬你就能把宿舍樓買到手,你拿著他的賠償金給他付款,白賺一棟樓,還能剩下20萬。”

    這繞的,邏輯稍微差一點,都聽不明白季書寬腦子里的這些彎彎道道。

    算盤打的,隔五條街都能聽見聲響。

    太奸詐了!

    空手套白狼啊。

    林遇梵茫然地放下叉子,顯然她不能接受這樣的提議。

    季書寬以為她沒聽懂,馬上又解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讓律師繼續上訴就可以白得30萬。”

    林遇梵搖頭:“我只是想以牙還牙報復回去。我沒想過設陷阱陷害對方。”

    “遇梵你實在太善良了。是謝老板自己先不講信用,一物二賣在先的。他不仁我們才能不義。謝老板這種人,手上還是有錢的。就算賠了54萬,他也死不了。”季書寬知道趙家有錢,但他相信沒人會嫌錢多。

    “不是我善良,而是……性質變了。我本就只是為了討回公道,想用相對實惠的價格買到我跟他簽好協議的那棟樓,我并不想要他的30萬,白賺他一棟樓房。”林遇梵不想跟季書寬鬧翻臉,她盡量說得婉轉,所以都忍著沒說“誆騙”的字眼。

    季書寬:“你不回去考慮一下嗎?”

    “季大哥,謝謝你的好意,這個事情,我不需要再考慮。”

    季書寬明白自己太過唐突了,趙家有錢,林遇梵這一遭估計也就只是為了出一口氣而已。

    他本想借此機會接近林遇梵的,看來是泡湯了。

    他忙道歉:“是我搭檔給提的建議,我真是,也沒考慮清楚就來跟你說,實在是抱歉。你不會在意吧?”

    林遇梵笑著說了聲沒關系,“你也是一片好心。那你之后還繼續投資鞋廠嗎?”

    “那就一切照舊。謝老板遇到你,是他的福氣。”季書寬說著客套話。

    其實這件事跟謝老板無關。

    而是跟林遇梵的做人準則有關,更何況,她根本不想跟季書寬有更多的牽扯。

    林遇梵實在跟季書寬沒有共同語言,蛋糕 還沒上,便先告辭了。

    從伊麗莎白餐廳出來,林遇梵知道桂香肯定餓了,兩人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在附近小巷子里找了一家餛飩面館,主仆二人各點了一碗細蓉。

    林遇梵本來已經半飽,但太久沒吃地道的餛飩面,她還是扎扎實實吃了一小碗。

    桂香看林遇梵吃得太香,忍不住小聲問:“小姐,那個牛肉不好吃嗎?”

    “沒有這碗餛飩面好吃。”

    桂香笑:“我聽別人說,外國餐廳的牛肉都是帶血的,看著我都不想吃。”

    吃完餛飩面,經過一家書店時,看到書店旁邊的黑板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招聘”二字。

    招聘下面用粉筆寫著詳細招聘信息。

    【群青出版社招聘打字員,男女不限,待遇面談,精通英文優先】

    然后旁邊畫了一個的箭頭,指向了旁邊樓梯。

    出版社的招聘?!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報紙上找了這么久沒看到相關招聘信息,結果出門吃個飯遇到了。

    林遇梵交待桂香:“你在樓下等著,我上去看看。”

    桂香沒明白:“小姐你干嘛?你要解手啊?”

    “我上去看看就下來,你在這兒等我。”

    林遇梵上了二樓,先看到一道雙開大鐵門,鐵門上方掛了個招牌:群青出版社。

    出版社門口的貨架上堆滿了樣書,林遇梵隨手拿起幾本看了看,都是群青出版社出版的。

    這出版社占了半層樓,規模不小,也不算大。

    她在上一世看過這家出版社出版的書籍,但沒真正接觸過,所以也不了解其中的情況。

    林遇梵今天這一身衣著打扮怎么看都是個有錢有閑的闊太太,而不是來求職的小文員,她決定先回去,下午換件衣服再來。

    等回到家,卻發現趙之敖中午回來了,就坐在起居室看報紙。

    “去哪兒了?”他頭都沒抬。

    林遇梵把小挎包放沙發上,挨著坐他旁邊,把季書寬約她出去吃飯,以及給她出主意,一起誆騙謝老板錢的事說了。

    趙之敖越聽臉色越難看,“你就這樣答應出去跟他吃飯?”

    “我帶了桂香的。而且人家要跟我談正事,我總不能不去吧?”

    “聽聽他提的建議,這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所以我拒絕他的建議了呀。”

    “有話在電話里不說,非得去吃什么西餐廳。他邀請你就去啊?”趙之敖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火氣特別大。

    林遇梵見他發火,她也無名惱火:“我剛求他幫忙辦完事,我總不能過橋抽板不理人家吧?哦,你可以光明正大娶三個姨太太,我出去跟人談正事吃頓飯都不行?需要上審判臺嗎?”

    趙之敖從沒見林遇梵那么大聲說過話,他當即放低了聲音:“你正常跟其他人來往社交我不會阻攔,就這個季書寬不行,懂嗎?”

    林遇梵見他放低了姿態,她也就順著收了收脾氣:“等耀輝鞋廠這棟宿舍樓過完戶,你幫我給季書寬一個紅包,感謝他這次幫忙。”

    “不需要,這件事他也得了好處的,憑什么給他紅包?以后他再找你,你直接告訴我,我去搞定他。”

    “我今天也打電話找你了,你又不在辦公室。”林遇梵小聲嘟囔著。

    “就是因為你打電話來我沒接到,我才回來看看有什么事的。”

    趙之敖看著妻子那開衩的旗袍下,絲.襪若隱若現,手不由得伸了進去。

    這幾天他忙,晚上回來太晚,都沒去她房間打擾她休息。

    她推他:“你手干凈嗎?”

    “我才洗了手。”這個世界,也就只有他老婆敢嫌棄他了。

    “剛我還看見你摸了報紙。”

    趙之敖:“……”

    手指都進去半根了,不得不退了出來,拉出的銀絲,在日光下泛著銀光。既然手指不行,他干脆伏了下來,靈活的舌尖,比手指更懂得討好她。她不由得夾緊他的腦袋,手從他衣領伸了進去。

    門沒鎖,她擔心有人忽然進來。

    “你去把門鎖上。”

    趙之敖自信不會有人進來:“他們知道我在屋里。”

    說話間,威風凜凜闖進了溫暖濕潤的暖房,兩人都忍不住嘆息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橫沖直撞直擊要害的心靈碰撞。他來吻她,被她嫌棄得躲開。她越躲,他越是要親。每次他親完小溪口,她就不愿意跟他親吻。但沒有哪一次是能躲過的。

    積攢了幾天的能量,釋放時格外舒爽,要不是大中午的,他等會兒還要出去,沙發上這一次肯定是不夠的。

    其實他還有很多地方想試一試,這段時間看了不少國外的書籍,書上學到的知識他想按圖索驥,都試一試試。

    篤篤篤!

    剛結束,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什么事?”趙之敖把妻子撩起的旗袍放下,自己稍微整理好衣領和拉鏈。

    “姨太太們問大少奶奶打不打牌?”

    沒等林遇梵開口,趙之敖就替她拿了主意:“大少奶奶下午休息。”

    “知道了。”

    林遇梵還躺在沙發上,沒緩過勁來,她說:“你把窗戶打開,通通風。”

    就算如此,等趙之敖出去,林遇梵去沖洗了下面,桂香進來時,還是吸了吸鼻子,問:“什么味道?”

    林遇梵岔開話題:“謝老板是不是打了電話來?”

    “對,鐵龍說謝老板很著急,他回價13萬,希望小姐你能答應這個條件。”

    林遇梵想了想:“堅持10萬,我已經對他夠仁慈了。”

    “是啊,要是小姐你聽季家大少爺的話,他得虧54萬!幸好他遇到的是小姐您,換個別人,早把他吃干抹凈了。”說完桂香出去告訴了鐵龍。

    不多久,謝老板又打來電話,想要12萬成交。

    但林遇梵依然堅持10萬,一分錢也不愿多給。

    來回打了無數個電話,林遇梵本來要去應聘的,也只能往后拖延了。

    到了晚上才最終定下來,10萬港幣成交。

    第二天就去簽約撤過戶并撤訴,林遇梵先給了5萬首期,另外5萬約定年底給他。

    過戶完畢,林遇梵便讓康年幫忙尋了一個裝修隊,以3500元港幣的價格,把裝修包給了對方,工期一個月。

    做完這些交易,林遇梵戶頭上除了趙之敖給的20萬港幣,幾乎是一分不剩。

    她在考慮,要不先挪用這20萬,把龜背山也拿下來?

    *

    林遇梵是第二天下午才趕到群青出版社面試的。

    她特意換了一身樸素的藍格子旗袍,穿著專門配旗袍的普通灰布鞋,沒戴任何飾品,來到了群青書店門口。

    上二樓,辦公室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大力敲了敲大門:“請問,有人在嗎?”

    咕咚!

    里面房間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板上。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從里面小辦公室出來,睡眼朦朧,他沒看清門口是誰,就問:“什么事?”

    “我來面試的。”

    那男子這才認真打量起林遇梵。

    這么漂亮,還一身的書香氣息,這倒是港城難得一見的,怕不是剛從內地來港的知識分子吧?

    “進來吧。”

    偌大的辦公室,競只有一個人在。

    林遇梵多少有些警惕。

    猶豫著要不要跟進去的時候,身后傳來聲響,回過頭去,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大姐,兩人抬著一箱的東西從樓梯口上來了。

    走在前面的大姐喊著:“借過一下,別擋著路。”

    林遇梵忙側身站到邊上,只見那兩人搬著箱子往辦公室里面走了進去。

    而招待她的中年男子回頭看她:“愣著干什么?你不是面試嗎?”

    有其他人在,林遇梵這才稍微放心,跟著那男子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有什么工作經歷?”

    林遇梵的工作經歷都是上一輩子的,這一輩子,她到目前為止,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什么工作經驗都沒有的闊太太。

    她直接跳過這個話題,“我會打字。”

    那男子略感意外,“沒有工作經驗,但會用打字機?”

    林遇梵點頭:“是的。”

    “在哪兒學的打字?”對方打破砂鍋問到底。

    “以前在學校學的。”

    “哪里的學校?”

    “海城。”

    那男子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海城姑娘?”

    “對。”

    “會不會英文?看得懂英文報紙和文件嗎?”

    林遇梵笑著表示:“懂英文的。”

    面試男子當即拿出一份英文早報讓林遇梵現場翻譯,林遇梵翻譯的是既準又快,朗讀時還是一口標準的倫敦腔。

    這地方的人多少都有點崇洋媚外,對會英文的人那是另眼相看。

    到了這里,那男的才問:“你叫什么名字。”

    “林遇梵。”她把名字寫在他遞來的紙上。

    那男子看了眼:“很好聽的名字。我姓陳,叫陳立邦。”

    林遇梵進來的時候,看到門口寫著主任辦公室,她忙道:“陳主任。”

    陳主任戴著眼鏡,狹長的臉,下巴微翹,倒看不出這是一張知識分子的臉,他讓林遇梵用打字機打了一份文件。

    林遇梵實際也就兩個來月沒用打字機,她打字速度非常快。

    快到讓陳主任瞠目結舌,差點驚掉下巴。

    他仔細看了眼打出來的文字,一個錯別字都沒有。

    他不相信林遇梵沒有工作經驗,可能工作過,但她不方便說,所以隱瞞了。

    陳主任當即道:“試用期工資92元港幣,試用期三個月,過了試用是135港幣外加津貼,有沒有問題?”

    這個工資比林遇梵想象的要高,也比她上一世的起點高,可能跟她會打字會英語有關。

    雖然在這里工作一年都掙不了她一個月的零花錢,但自己掙錢,是不一樣的。

    她高興笑道,我可以的。

    陳主任便給了她一份資料,讓她出去填好后,再給他。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剛出門,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林遇梵愣了一下,打招呼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第33章  把最輕薄最透的睡衣拿了出來

    外面傳來汽車聲響, 林遇梵看見眼前熟悉的面孔,差點脫口而出叫了對方的名字。

    就剛才跟大姐一起抬箱子進來的青年男子,林遇梵之前沒看到對方的臉。

    現在看見了。

    他是王牧尋。

    沒錯的。她不會認錯人。

    王牧尋是林遇梵之前做編輯時負責的三個作者之一,就是始終堅持理想, 堅持寫作, 最后不知所蹤那位。

    當初林遇梵生病住院,缺錢治療, 最困難的時候, 就是王牧尋發起捐助的。

    可據她所知, 王牧尋是1949年才從杭城來港,怎么他現在已經在港城了呢?

    難道他以前填寫的資料是錯的?

    林遇梵錯愕了那么一瞬, 幸好王牧尋目不斜視的,一直在忙碌著沒朝她這邊看, 她這才趕緊收起目光。

    看來, 王牧尋在這家出版社工作, 就是工種看起來不像是作家。

    也好, 先成為同事也挺好的。

    眼前她還是成功入職再說。

    林遇梵找了個空位坐下,從包里拿出鋼筆, 一邊快速填寫資料,一邊留意著王牧尋的動向。

    家庭住址那一欄, 她填了孫敬喜家的地址。

    婚姻狀況老老實實寫了已婚。

    其他個人履歷方面的資料基本都是如實填寫,加起來也沒幾句話,因為她小的時候讀私塾, 長大也就只有在女子中學讀了兩年書的經歷。

    把資料填好, 遞交給陳主任的時候, 陳主任看到已婚一欄,提醒了一句:“懷孕生孩子, 可以休42天產假,但期間是沒有工資的。這個你能接受吧?”

    林遇梵心想自己就是來學習的,堅持不到她懷孕生子那天,她笑著點頭:“我能接受。”

    “那就下個禮拜一,八點半來上班。”

    這就算是敲定了。

    林遇梵露出欣喜的笑容:“謝謝陳主任。”

    辭別陳主任,林遇梵出來時,外面大辦公室里,王牧尋和那位大姐又不見了。

    出了大門,往樓梯走去,聽見樓梯拐角處有聲響。

    噗咚!

    什么東西跌落的聲音。

    “哎呀,阿尋你怎么回事,怎么脫手了呢?”中年大姐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

    林遇梵快步走過去,發現樓梯上書籍散落一地。

    都是剛剛刊印好的新書,墨香撲鼻而來,是她最喜歡的香味。

    王牧尋和大姐在撿書,林遇梵過去幫忙。

    中年大姐往后退的時候差點撞到林遇梵,她回頭看了眼,笑問:“姑娘仔來面試的吧?通過了嗎?”

    林遇梵一邊撿書,一邊回道:“下個禮拜一上班。”

    聽見她說話,在最底下撿書,目不斜視的王牧尋抬頭看過來,愣了有那么三四秒。

    中年大姐自我介紹:“那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他們都叫我紅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遇梵,叫我小梵就行。”

    紅姐看著那么標致的姑娘,人有禮貌,做事也利索,正想說句什么,卻發現王牧尋直愣愣看著對方。

    “阿尋,動作快點吧,這要搞到幾點啊。”

    王牧尋像被點醒似的,快速把撿好的書放進箱子里。

    林遇梵幫他們撿完散落的書籍后,又幫著抬到門口,才離開。

    等林遇梵下了樓梯,紅姐才笑向王牧尋:“干嘛,對人家姑娘有意思啊?”

    王牧尋很是無語:“紅姐你真是會開玩笑。人長了眼睛,但不能看別人,看了就是有意思?”

    紅姐自認眼光毒辣:“你看她時的眼神不一般。”

    陳主任出來倒茶時,聽見他們說話,他站在一邊插了一句:“人家資料欄里寫的是已婚,誰都不用想了。”

    紅姐倒有些意外:“已婚還出來上班?”

    王牧尋說她:“你不也已婚還出來上班?”

    “我是寡婦,我要養活一家人,沒辦法。要是有男人養我,我干嘛出來自找苦吃?”紅姐抱怨著催王牧尋,“趕緊抬進去。”

    抬起箱子,王牧尋冷不丁道:“萬一人家也是呢?”

    也是什么?

    也是寡婦!

    “阿尋,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詛咒人家守寡。”

    王牧尋也不反駁,陳主任替他說話:“阿尋也沒詛咒,他說的是萬一。”

    這年頭,天天打仗的,死去的男人多,寡婦也多。

    陳主任懷疑,人家真有可能是寡婦。要不然,怎么聽到產假沒工資,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正常人都會問幾句,爭取一下吧?

    可她完全沒有。

    *

    林遇梵回到家,先上樓換了衣服,之后馬上拿起電話打給孫敬?? 喜。

    孫敬喜聽她說找了一份出版社的工作,很是詫異:“好好的闊太太不做,去辦公室給人使喚,你真是閑出毛病了?”

    林遇梵有心理準備會被喜姑嘮叨,她笑道:“我隨便試試的,誰想到真成功了。”

    孫敬喜:“真搞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那你是去上班,還是不去?”

    林遇梵:“當然去啊,面試都通過了,那就去試試,萬一我更適合上班呢?”

    當孫敬喜聽到工資只有90塊錢時,她忍不住笑她:“你還不如在家跟姨太太們打麻將呢,運氣好的時候,說不定一天就能賺回你一個月的工錢。”

    “運氣好的時候才是,運氣不好也是輸錢的。”林遇梵認為工作和打麻將并不相悖,“而且我平日上班,不妨礙我周末打麻將呀。”

    孫敬喜被她逗笑了,“你家那位同意你去上班?”

    這就是林遇梵頭疼的地方:“我之前跟他說過一嘴,感覺他沒放心上。我在想,如果他不讓我去,我硬要去,會不會不好收場?”

    孫敬喜警告她:“你別硬來。你要想想,他在港城有頭有臉的,家里又養了三個姨太太,你一個正房太太不在家好好過日子,卻跑去一個小出版社上班,傳出去,別人有可能會認為你們夫妻失和的。”

    林遇梵也沒打算長期在那個出版社上班,她說:“別人怎么看我管不著,也不在乎,主要是他怎么看,我怕他管我。我還沒想好要怎么跟他說。”

    孫敬喜勸她:“之敖如果實在不讓你去,你也不要跟他硬杠。實在不行,就辭了唄。他每個月給你的零花錢,你去上班,不得要兩年工資?”

    這不是錢的問題。

    孫敬喜給她出主意:“那你就軟一點,在床上服服帖帖的,把他睡服了,讓他什么都聽你的。”

    林遇梵無語:“喜姑你真是。”

    孫敬喜笑道:“你們才新婚,他現在對你還有新鮮感,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一切都好辦。相信我,男人都這樣。”

    林遇梵不跟她說了:“喜姑你盡出餿主意。”

    說是這么說,等林遇梵掛了電話,心底還真想著,說不定此路可通?

    等著此路可通的林遇梵晚上沒等到趙之敖回來就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是在樓下餐廳遇見的他,一大家子人吃早飯,林遇梵根本沒機會跟他細說這些事。

    餐桌上,王君瑤又在催促趙立翔周末請季書娉出去玩。

    趙立翔問:“去哪兒玩?”

    王君瑤早有準備:“報紙上說有歐洲什么皇家馬戲團來表演,你不如請她去看馬戲。”

    祁云馨笑道:“現在票可難買了,都是要靠關系的。立翔和季家三小姐如果確定明天去看馬戲,我找人去拿票。”

    趙立翔看向她們:“就我和季書娉去?你們呢?”

    王君瑤:“你大嫂要去賀家幫他們搬家,其他人要陪我去上香。來到港城那么久,我還沒去拜過佛祖,我得去拜一拜。”

    趙立翔知道他老媽的心思,他偏不配合,反而對林遇梵說:“那我也去幫賀家搬家算了。”

    王君瑤語塞。

    趙立翔本來是想氣趙之敖的,結果趙之敖今天卻一反常態:“行啊,你明天去賀家幫忙搬家。我跟遇梵去看馬戲。”

    眾人:“……”

    幾個姨太太識趣不說話,趙立翔吃了癟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而王君瑤還不放棄:“你幫賀太太他們搬完家,剛好去接書娉看馬戲。”

    想著吃一個苦就好了,總不能兩個苦都吃了的趙立翔,當即拒絕:“搬家肯定要搬一天,到時候他們肯定留我吃飯,我總不能不留吧?”

    王君瑤:“……”

    而林遇梵暗自揣測著,既然趙之敖認為季書寬跟他不是一路人,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家弟弟娶人家妹妹的。

    可惜王君瑤似乎看不破。

    趙之敖也不點明。或者是不好點明?萬一傳出去了,兩家關系要崩。

    林遇梵始終覺得趙之敖不愿意跟季家撕破臉,肯定有他不能撕的理由。

    吃完早飯,該上班的上班,該打麻將的打麻將。

    上午打完麻將,林遇梵跟康年一起去耀輝鞋廠宿舍樓看裝修進度。

    施工現場,只有零星幾個工人在弄水電,內外墻面還沒有進展,玻璃窗戶也沒換,進度有點慢。

    鐵龍因為手上還有其他事,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在現場監工,但基本上每天都會來兩次,這幾天過來,一次都沒看見裝修隊的包工頭。

    聞言,康年比林遇梵還要惱火。

    這是他推薦的包工頭,以前裝修其他房子都做得很好,沒想到這次這么不靠譜。

    當即他跟林遇梵表示:“我這兩天剛好有空,我在現場盯著,如果他今天不出現,我明天就把裝修隊換了,讓他滾蛋。”

    康年也是有脾氣的。

    林遇梵道:“這邊的人和事年哥你比較熟,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都是我應該做的事。”畢竟他拿趙之敖的薪水,公事上說,林遇梵是他老板娘。

    從耀輝鞋廠出來,林遇梵坐上車,今天鐵龍幫她約了龜背山的周老板。

    因時間還早,林遇梵先去了一趟龜背山旁邊的賀家。

    因剛開學,賀家兩個小的上學去了,家里就孫敬喜帶著賀曉晴和兩個幫傭打包東西,準備明天搬家。

    看見林遇梵進來,孫敬喜不免跟她抱怨:“我們才來了這么短時間,就置辦了一屋子的東西,搬起來也是麻煩。那邊還要爬三樓。”

    林遇梵拉開凳子坐下:“我安排了司機還有四五個跑腿明天來幫你們搬家,到時候你讓他們搬就好了。立翔也會來幫忙。”

    “啊?立翔過來啊?怎么能讓他來幫忙呢?”孫敬喜很意外。

    林遇梵接過女傭遞來的茶杯,笑著跟喜姑解釋趙立翔是為了躲避跟季家三小姐去約會才選擇來幫忙搬家的。

    孫敬喜免不了小聲八卦是怎么回事?

    在旁邊收拾書柜的賀曉晴對這些八卦沒興趣,她對林遇梵準備去上班的事比較感興趣。

    “梵姐,你怎么會想到要去出版社上班呢?”

    林遇梵煞有介事地說起經過:“你可能不相信,我和桂香去吃餛飩面,經過一家書店,上面黑板寫了‘招聘’兩個大字在那里,一家出版社在招聘文員,我天天在家打麻將也無聊,便想著試一試,誰知道竟然成功了。”

    林遇梵隱瞞了出版社招聘打字員,而自己會打字的事實。

    這不好解釋,干脆就不提。

    賀曉晴很是詫異,“這就成功了?是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

    林遇梵搖頭:“因為我會英文。”

    賀曉晴聽見英文就頭疼,“我堂堂正正一個中國人,為什么要懂英文。”

    她母親罵她:“懂英文就相當于懂一門技術,技多不壓身,知道嗎?成天渾渾噩噩的,腦子拎不清。”

    孫敬喜轉而對林遇梵繼續道:“你姑丈醫院副院長的小兒子,今年22歲,大學畢業,在一家運輸公司上班,人挺老實,長得也還可以,就是個子矮。副院長的太太很喜歡曉晴,就張羅著讓他們見一面,結果,見面的時候根本不搭理人家……賀曉晴,你跟你姐姐說說,你是什么情況。”

    賀曉晴微微噘嘴:“長得跟土行孫似的,個頭還沒我高呢,見到他我都沒胃口吃飯。”

    “哪有那么夸張?幸好我也在,我看到人了,人家男子五官挺好的,性格也好,個子比你還要稍微高一點,別以為自己穿著高跟鞋,就比人家高了。在這兒顛倒黑白。”

    林遇梵聽著母女倆斗嘴,忍不住笑道:“等我這個包公來判案。”

    孫敬喜在林遇梵旁邊坐下,給自己和林遇梵打著扇子:“你怎么判?”

    “曉晴下個月才滿十八歲,并不著急的。港城家世好,優秀的男子有很多,何不讓她挑個自己喜歡的呢?”

    賀曉晴馬上拍馬屁:“看看,包公就是不一樣。公正嚴明講道理。”

    孫敬喜道:“我不是非得讓她嫁給副院長的兒子,而是她那態度,太容易得罪人了。以后誰敢介紹好的夫婿給你?”

    林遇梵也不好勸,只說:“長大是一個變得圓滑的過程。”

    孫敬喜:“是吧。賀曉晴,聽你姐姐的話,做人做事都要圓滑一點。你啊,就是從小被慣壞了,沒有競爭意識,不懂得掩飾,也不會討好,你這樣還說去上班。隨時被人頂在前面背鍋。”

    賀曉晴知道她們說的都對,但她嘴上不愿意服輸:“我又不傻。”

    空了會兒,賀曉晴又來哄林遇梵:“梵姐,如果你們出版社以后還要招人的話,你告訴我,我去面試。”

    林遇梵當即答應了,孫敬喜也不當回事,她覺得誰請她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女兒去上班,誰是冤大頭。

    女傭切了一盤西瓜出來,在這大熱天里,她們圍坐在陽臺吃西瓜。

    孫敬喜說:“我最近去街上買東西,發現多了很多從內地來的人。我這邊剛退租,還沒搬呢,前天房東太太就帶了兩撥人來看房,很快就漲價租出去了。哎喲,我看這局勢,國內越來越多有錢人往這邊跑。”

    賀曉晴把西瓜子吐到旁邊花盆里,也說:“我們班最有錢的兩個女同學,都搬來港城了……”

    孫敬喜想起之前林遇梵勸她的話:“你姑丈要是愿意把海城的房子賣了就好咯。那邊賣了,這邊買,就不用租房了。可惜他現在還不聽勸。”

    林遇梵建議:“讓姑丈多聽廣播,多看報紙,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呢。”

    “固執的很。”孫敬喜搖頭想了想,“我改天試試。”

    *

    從賀家出來,林遇梵和鐵龍坐車繞著龜背山轉了一圈,最后在龜背山另外一面的一座茶樓前下了車。

    進茶樓后,店家聽說他們來找周老板的,直接把他們帶到里面的泰山包廂。

    包廂里,煙霧繚繞,香煙味道嗆人,麻將嘩啦啦響著。

    林遇梵脧了眼麻將桌前的四個男人,聽聲音,她很快分辨出來了——

    說話最兇,手上戴著一個大金戒指的五十歲男人,大概就是周老板。

    那人回過頭問她:“你就是趙太太?你要買山?”

    林遇梵:“對。你是周老板吧?”

    對方見買家是個那么年輕的太太,感覺成交可能性不大,態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等我打完這一局。”

    距離雙方約好的時間確實還有十分鐘,林遇梵便站在邊上等他。

    她看了眼周老板的牌,新的一局剛剛開始打,上手牌雜亂的一塌糊涂,別說順子,連對子都沒有。

    東南西北中發白各有一個,其他幾個也都是雜牌。

    “真是晦氣!衰到腳趾丫了。”周老板不耐煩地說了一聲。

    他今天牌運不好,已經輸了三十底。

    周老板摸牌打牌,剛想跟別人打出一個“南”字的時候,林遇梵建議他:“你不如賭個大的。”

    他這個牌,賭大的,可以賭十三幺。

    周老板略微一頓,“我今天運氣不行,想打十三幺那是做夢。”

    說著把“南”字打出去了。

    既然對方不聽建議,林遇梵便沒再吱聲。

    過了會兒,店員來喊周老板出去接電話。

    有電話又不能不接,周老板沒辦法,只好回頭看了眼林遇梵:“你會打麻將是吧?這局你幫打,輸了算我的。”

    想買對方山頭的林遇梵,勉為其難答應幫他打。

    現在牌面有兩個對子,比一開始要好些了。

    結果后面來牌,一摸一個幺雞,再摸是個九條,沒有一個好牌。

    林遇梵干脆順勢而為,把對子打出去,因為她有預感,這牌真往十三幺方向走了。

    牌友們一個個鬼精鬼精的,他們見林遇梵把周老板好不容易攢的對子打了,便笑道:“這位太太,你真要打十三幺呀?”

    打十三幺是全靠自己胡牌的,林遇梵也沒遮掩,大大方方承認:“對,我差三個牌就湊成十三幺了。”

    實際這三個牌都是周老板曾經有過,然后被他打出去的。

    一個“發”字,一個“中”字,一個“南”字。

    林遇梵剛說完,就摸了一個發財,站在她身后的鐵龍都緊張了。

    一圈下來,再輪到她摸牌時,伸手就是個“中”字!

    “咿呀!”鐵龍看得眉毛都動起來。

    其他幾個人看過來,有人試探道:“看來情況不妙啊。不會真胡十三幺吧?”

    林遇梵自己也開始緊張了,她打牌這么多年,從沒摸過十三幺。

    此時周老板剛好回來了,他看見林遇梵的牌,十三幺缺“南”字!

    他頓時暴躁地拍大腿:“丟!”

    早知道他一開始不出“南”了。

    “所以說我沒財運!我這個人,天生沒有偏財運。”

    林遇梵看了周老板一眼,他確實沒有財運,因為上一世,報紙上兩個富豪拆巨資爭奪龜背山時,當時的龜背山業主不姓周,而是姓蔡。

    可見,這座山被周老板賣給了一個姓蔡的商人。

    見周老板回來,林遇梵把位置讓回給他。

    還沒摸的牌不多了,周老板大概還有兩次摸牌的機會,而牌桌上已經打出去三個“南”字,另外一個“南”應該不在其他人手里,而是在剩下的底牌里。

    所以,周老板是有機會贏的。

    輪到周老板摸牌,他枯瘦的手竟然微微顫抖著。

    其他人笑他:“周老板,你別抖。”

    是個八筒!

    周老板泄氣地打了出去。

    眼看要流局,還剩下最后四張牌,又輪到周老板時,他猶豫了。

    其他人也緊張,萬一真的是“南”字,那可是要給88番的!

    周老板不敢摸牌,他站起身想讓位:“趙太太,還是你來,你手氣比我好。”

    林遇梵也認為自己財運比周老板好些,她笑道:“不用讓位,我幫你摸這個牌。”

    說著她纖細潔白的手搭在麻將牌上,眾人屏住呼吸。

    麻將牌輕輕一翻——

    鐵龍先叫了起來:“是南字!是南字!大少奶奶,你這手風太厲害了。”

    哎呀!

    雖然不是自己賺錢,但林遇梵也很高興自己胡了一把十三幺。

    周老板差點范進中舉般倒在麻將臺上,“哎呀呀!十三幺!”

    他大叫著重復了一遍:“十三幺!88番!88番啊!”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摸到十三幺。

    其他牌友略有不滿:“不是你自己摸的牌,你這是借了這位太太的運氣。”

    周老板當然知道這把十三幺靠的不是自己:“那也要能借到才行,這位太太旺我。快快快,傍水,給錢。”

    牌友們不情不愿地各自給了他88元港幣。

    真是一家歡喜,三家愁。

    牌友不讓贏了錢的周老板走,周老板大聲道:“我去去就回來,看看最后誰先走。趙太太,這邊請,這邊請。”

    他們去另外一個包廂詳談,周老板一路都在感謝林遇梵給他帶來好運氣。

    坐下后,周老板點了壺最貴的龍井茶,隨后把十三幺賺的錢分成兩半,他把其中一半遞給林遇梵:“這個給你,這把十三幺是你幫我胡的,我們一人一半。”

    林遇梵不收:“我只是幫你打牌,你說輸了是你的,那贏了也該是你的。”

    她今天來,可不是為了這點小錢的。

    周老板見林遇梵堅決不收,也就沒再推讓,他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這龜背山,昨天有個大老板看中了,他想買,我跟他主要是價錢沒談攏。他要24萬,我堅持25萬,他說他再考慮考慮。”

    那今天她真是來對了,沒談攏,那就說明還有機會。

    林遇梵問:“周老板你這25萬,一分不能少嗎?”

    周老板如實道:“我這個山面積并不小,平均下來很賺的。我最多最多,給他讓兩千。我掛了這么久,為什么一直沒賣出去,有兩個方面原因。一個是山上墳地多,這你們也看得見,第二個原因就是這山上……發生過兇殺案,很多人覺得不吉利。”

    林遇梵并不知道龜背山發生過兇殺案,所以周老板說完,她愣了一下。

    鐵龍以為林遇梵猶豫,他趕緊勸道:“大少奶奶,你要不要再想想?”

    畢竟有過兇殺案,又有那么多墳地,買了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周老板:“趙太太,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先考慮清楚你買來要做什么用,我也不想你吃虧。”

    其實有沒有發生過兇殺案,并不會影響林遇梵的決定,因為這座山明年是要被推平了做商業街區的。

    她當即下定決心:“周老板,25萬我不跟你講價,但我手里現在只有20萬,我能不能先付20萬,剩下的5萬年底給你?”

    周老板搖頭:“這不行,我們酒廠要擴大經營急需用錢。你就算分兩筆,最慢也要這個月底把剩余的5萬給我。不然,龜背山我就只能賣給另外一個人了。”

    林遇梵是個想準了就當機立斷要行動的人,特別是現在有競爭對手,她怕錯失良機。

    差5萬也不是沒辦法解決,把淺水灣別墅抵押給銀行就行。

    “好,那就這么定了。剩下5萬我月底前給你。”

    周老板沒想到這位年輕太太這么果斷,他一邊高興山頭終于賣出去了,一邊自愧不如:“趙太太,我看你是做大買賣的人,你這種人才能胡十三幺,我胡不了。”

    林遇梵笑著謙虛道:“也要有牌有運氣,才能胡。”

    “對,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運氣和選擇。運氣好的人,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的。”

    鐵龍馬上打電話給閆律師,因閆律師沒空,他派了另外一個律師來協助簽約。

    簽約后,兩方約定第二天上午周老板帶上地契,林遇梵帶上錢,雙方去國正律師樓簽訂最后的契約,下周工作日再去辦理過戶。

    搞定一切回到家,林遇梵開始猶豫要怎么跟趙之敖說,明天上午要去律所,不能陪他去看馬戲的事。

    還有下周一要去上班,她也還沒交待。

    想起喜姑說的話,在床上把他睡服了,再來談這些事。

    或者這條路,是傷害最小,成功率最大的。

    想著,林遇梵便馬上進衣帽間打開大衣柜,她把最輕薄最透的睡衣拿了出來。

    大不了,今天晚上他想怎樣,就怎樣。

    第34章  睡服

    換好睡衣的林遇梵, 在窗前的貴妃榻上等了許久,眼看到十點了,門口還沒動靜。

    他今晚不會不來吧?

    按道理他應該會來的呀,她晚上去他書房暗示過的。

    正郁悶之時, 聽見外面傳來門響, 她趕緊整理了一下頭發,拿起桌上雜志, 假裝看著。

    趙之敖沒直接進來, 而是先去了盥洗室, 水龍頭的水聲嘩啦啦傳來。

    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在盥洗室呆了至少有三分鐘。

    終于, 臥室門打開,趙之敖進來時, 習慣性說了一聲:“你怎么不先睡?”

    平時不會撒嬌的林遇梵, 軟糯糯說了聲:“你不來我怎么睡得著。”

    這語氣, 真是軟到他心坎里, 走近了,趙之敖才發現, 她今天穿的睡衣不一樣。

    薄的就像一層紗,把她那曼妙身姿展現的淋漓盡致, 該凸的尖尖凸起,該凹的地方,隱隱約約一團黑影, 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血脈上涌。

    “什么時候買的新睡衣?”他聲音微啞。

    “不是你準備的嗎?”

    趙之敖想起來了, 林遇梵那一屋子的衣服,都是在她來港之前, 他讓人訂做的。

    “怎么今天才穿?”他在她旁邊坐下,眼神似不經意地在她身上來回脧趁,她穿上這套睡衣,真是比沒穿還要誘惑人。

    他附耳過來:“這次我認認真真洗過手了。”

    林遇梵細細一品味,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卻聽得她耳紅臉熱。

    他伸手進去。兩只手,凸凹各有分工。一只情意綿綿,一只兇狠無比。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如此分裂的。

    不是他不想兩只手都兇狠,而是之前他認真研究了國外的一本書后,才知道,原來女子胸部非常嬌弱,不能用力擠壓,否則很容易造成內部組織破裂。

    自那以后,他都只敢輕輕地揉,就像現在這樣。揉的實在不夠勁兒,他干脆俯身伺候,啜得姹紫嫣紅滋滋有味。上下溪水聲不絕于耳。林遇梵難得主動配合他的想法,滾燙熱辣間,依著他,她在床頭,他在床尾。

    他技巧越來越純熟,不久就沉浸在汪洋大海里,但她實在有些笨拙,把握不好力度,搞得他像只溫水里的青蛙,不上不下的,最后他猛獸一般從汪洋大海里轉身而上,熱鐵也只有在大海里才能消減它的能量。而她則在水波蕩漾中,迎來一次又一次的驚濤駭浪。

    末了,她在他懷里慢慢平復下來后,竟有些許的愧疚。

    喜姑說,要她把他睡舒服了,但現在好像是反過來,是他把她睡舒服了。

    這也不能怪她,她嘴小,實在干不來那事。

    而且看他這饜足的模樣,怎么能說他不舒服呢?

    “想什么呢?”他問。

    林遇梵扣著他的手指,“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看馬戲。要不,你讓陳丹丹陪你去吧。”

    讓四姨太陪著,他應該也喜歡的。

    趙之敖無語:“你倒挺會安排!”

    像交代身后事似的,把老公都安排明白了。

    “你為什么不能陪我去看馬戲?”

    林遇梵小聲說:“我明天要去國正律師事務所,跟賣家簽正式的買賣合同。”

    趙之敖:“你買的那棟宿舍樓不是已經在裝修了嗎?怎么合同還沒簽好?”

    林遇梵扣他手指的力度更大了,被她扣紅了一片,他也沒吱聲,默默忍受著。

    “我買了表姑家對面的那座山。”她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

    趙之敖頓住,“什么?”

    林遇梵知道他肯定聽清楚了,“就表姑現在租住那套房子的對面,我買了一座山。”

    “龜背山?”

    林遇梵乖巧點頭。

    趙之敖很是無奈,他老婆哪兒是溫順乖巧?

    溫順乖巧的背后全都是主張!

    他耐著性子說:“你現在買樓買山是上街買菜嗎?也不認真挑選,也不跟我商量,就隨便買?你要買就買優質的資產,就好像我給你那些房產,全都是優質資產,租金回報率高,變現也容易。你看你,買的鞋廠那棟宿舍,破破爛爛的,根本租不上價,你要出租多少年才能回本?還有那座龜背山,山上都是墳地不說,那里是發生過兇殺案的,賣家會告訴你嗎?”

    林遇梵點頭:“他告訴我了。我幫他胡了把十三幺,他便宜賣給我的。”

    這也可以?

    趙之敖:“……”

    都告訴她了,還買,那真是孺子不可教了!

    林遇梵小聲解釋:“我做了個夢。”

    “什么夢?”

    “我夢見龜背山明年要推平建商業街區,能賣一百多萬。”

    趙之敖:“……”

    他反應也快,當即緩了緩,轉圜道:“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你昨晚沒過來,我都找不到時間跟你說。”林遇梵騙人的技術越來越純熟了。

    老婆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趙之敖也不能妨礙她發財啊,不免揶揄她一句:“你這夢要是不準,那座墳山就砸手里頭了。”

    林遇梵嘟囔:“能不能說點好的。”

    趙之敖也沒問她花了多少錢,想想她都能去簽約了,肯定是手里的錢夠,真撿了大便宜,也就沒再多問。

    “讓閆律師盯著點合同,不要有手尾。”

    “嗯。”林遇梵應了一聲。

    “睡覺吧。”趙之敖準備伸手去關床頭燈。

    卻見她若有所思的,似乎還沒睡意。

    看著她那渾身的潮紅,誘人采頡的水潤尖尖兒,他溫聲問:“再來一次?”

    說著,手已經往下游走。

    但被林遇梵按住,她冷不丁說:“我找了一份文員的工作。”

    往下游走的手忽然頓住,從他動作來看,顯然這比花錢買劣質資產讓他緊張。

    “什么文員工作?”

    “群青出版社的文員。”

    “誰介紹的?”趙之敖知道林遇梵在港城還沒什么朋友,外面認識的人,除了孫敬喜,近期就只有一個季書寬。

    林遇梵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那天季書寬請我出去談事……”

    “季書寬介紹的?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趙之敖平常沒那么暴躁,但提到季書寬除外。

    林遇梵趕緊加快語速:“你聽我說完。季書寬請我去伊麗莎白餐廳談事,點的牛扒實在不好吃,從西餐廳出來,我和桂香兩個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餛飩面館吃餛飩。路上剛好看見有一家出版社在招人,因為我懂英語,就應聘上了。就是碰巧遇見的機會。”

    聽完林遇梵的解釋,趙之敖脾氣稍微往下壓了壓,他略一思索,道:“你要是在家真閑的無聊想做事,我給你安排一個既不累、又體面還工資高的工作。”

    “我沒覺得我這份工作有什么不體面的。”

    “不是體面的問題。你知道最多流氓的地方在哪兒嗎?”

    哪里流氓多?

    林遇梵若有所思的還沒說話,趙之敖已道:“文化圈里流氓最多。那些所謂的知識分子,大多都是披著羊皮的狼。”

    林遇梵被逗笑了,“那立翔做編輯,不也在文化圈里混嗎?這還是你安排的工作呢。”

    “他自己就是一匹狼。”

    林遇梵:“……”

    “而且這個出版社我連聽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小出版社,你去上班,長得又這么好看,被欺負了怎么辦?外面那些男人,十個有八個腦子里都齷齪的很。”

    后面這句,林遇梵是同意的,要不然,她上一世也不會在書局遇上韓為民那個禽獸了。

    聯想上一世,又覺得他連前面那句也都在理。

    可她并不可能就此放棄,林遇梵想了想:“我帶槍去上班。”

    帶槍?

    趙之敖一個轉身,速度快的林遇梵完全沒反應過來,兩個手腕就被他給捏住。

    林遇梵被捏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

    他問:“你現在這個樣子,能拔槍嗎?”

    完全沒辦法反抗的林遇梵竟無法反駁,生理上,男女之間力量相差太懸殊,她又是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沒干過活,手無搏雞之力的弱中弱。

    林遇梵還想嘗試說服:“我去面試的時候見到了辦公室的幾個員工,都是普通人,哪里有那么……那個。我們總不能因噎廢食吧。”

    “你之前跟我說什么來著?不要把自己置身危險中。”總之他不同意。

    林遇梵來氣了,“那我們女人不要出生好了,一出生就置身危險中。哪里不危險呢?說白了,你就是想把我圈養起來。”

    還睡服呢,白睡了。

    她轉身向里,不想理他。

    趙之敖心底有一籮筐的話要數落她:重大事情,全都是先斬后奏,完全不尊重他這個一家之主。

    要換別人,他早口吐芬芳了。

    見妻子氣呼呼的不搭理,他也郁悶的要死,在外誰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在家卻盡當孫子。

    啪!

    他把燈光了。

    被子還沒拉好——

    啪!

    燈又亮了。

    林遇梵跟他作對似的,把她那邊的床頭燈給打開。

    趙之敖有點腦充血,但拿她一點辦法沒有,只好憋著一肚子氣先睡。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說:“你不讓我去,我也要去。”

    *

    第二天上午,沒人去看馬戲,難得清閑的趙之敖陪王君瑤去拜佛。

    林遇梵則去律師行跟周老板簽了正式的龜背山買賣合同,付完首期款,她把淺水灣別墅的房契給閆律師,讓他幫忙辦理抵押借款。

    閆律師說,淺水灣別墅估值應該在十五六萬左右,但抵押借款一般銀行最多批估值的六成。

    能借六成也完全夠用了。

    簽約完,就等著明年初賺大錢了。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林遇梵又去了一趟鞋廠宿舍樓。

    她給這棟宿舍樓改了一個新名字,因為旁邊有一條小街巷叫宜蘭街,所以這棟樓干脆取名宜蘭居。

    這兩天康年親自盯著,進度可謂突飛猛進,

    昨天外墻還是一片斑駁,今天已經開始批灰,人是一白遮百丑,房子也是。

    批上石灰后,整棟樓房看起來都鮮亮了許多。

    鐵龍忙完龜背山的事,周末可以在這里守著,康年就不用親自盯現場了。

    康年倒也無所謂:“我周末事情不多,家里的事,云馨會處理,家里那些物業周末也有專人負責。我就是工作日比較忙。你這邊平時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這倒提醒了林遇梵,她笑道:“我還真有一事需要年哥你幫忙。”

    康年笑問:“什么事,你盡管說。”

    “鐵龍手上事情多,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想招多一個人來幫忙干活。”

    “找個幫工?”

    “招個年輕的,最好是本地人。”

    “我馬上安排。”

    林遇梵在工地看了一圈,臨走問康年要不要回去。

    康年笑著搖頭:“我等會兒去街上給兩個孩子買點書。”

    跟趙彥暉相比,康年絕對是個好父親,兩個孩子雖然還小,但孩子的教育他是親力親為的,平常周末也常帶孩子出外游玩。

    可惜了,原本好好的家庭。

    林遇梵因為如愿買下了自己一開始看中的房產和山頭,心情多少有些難掩的高興。

    她去街上買了一些王君瑤愛吃的糕點和桂香喜歡吃的果脯帶回去。

    剛好王君瑤拜佛回來,大家便高高興興坐在客廳吃點心。

    趙之敖本以為老婆今天多少會有些郁悶,結果完全沒有,這讓他更郁悶了。

    大家叫他吃糕點,他冷著臉說不餓,只匆匆上樓去。

    林遇梵不是沒有心,她知道他不高興,但他這么大男子主義,如果讓她一味委曲求全,她上輩子都恐怕辦不到,何況現在?

    她心底也在為兩人沒達成共識而不開心,只是有更高興的事頂在前面,便也沖淡了這份愁緒。

    吃了糕點,和姨太太們開始熱熱鬧鬧打麻將,這份愁緒沖的就更淡了。

    趙之敖下樓聽見老婆愉快的笑聲,他的大心臟都快要扭曲了。

    可憐的老婆完全不在乎的一家之主。

    平常趙之敖看見?? 她們打麻將,是會過來站在林遇梵身后,看一眼她們打牌的。

    今天他完全沒搭理她們,徑直出門去了。

    林遇梵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晚上吃飯他也沒回來,直到快九點,林遇梵洗完澡,隱隱約約聽見汽車聲響,她快步走到衣帽間,從衣帽間的窗戶往外看,確定是趙之敖回來了。

    她猜他應該還在氣頭上,今晚不會來她這里了。

    但她還是等到了十二點。

    林遇梵沒睡,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獨自喝了一點酒。

    雖然她昨天說,就算他不同意,她也要去上班。

    但如果真這么做了,兩個人的關系很有可能會崩。

    等于把他往其他姨太太那邊推了。

    無論是站在個人利益還是站在個人情感的角度,跟他鬧崩了,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思前想后,林遇梵把酒杯往桌上輕輕一放,起身往他房間走去。

    起居室也直通他的臥室,她平時很少到他這邊來。

    先經過他的衣帽間,再開門,才是他的臥室。

    衣帽間里有淡淡的清香味兒,她微微有些忐忑地推開房門。

    屋里竟還亮著燈。

    本以為他已經睡了,結果一開門,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正昂頭滴眼藥水。

    看見她進來,他臉上倒是異常的平靜。

    她問:“你眼睛怎么了?”

    他微微閉眼,“干澀。”

    見他在滴第二只眼睛,林遇梵走過去,接過他手上的眼藥水,“幾滴?”

    “一滴。”

    幫他滴了眼藥水,看他昂著頭靠在沙發上,她手輕輕撫了撫他額上的頭發,她想說話,卻又怕吵起來。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呆著。

    終究,她還是熬不住,在他旁邊坐下,頭靠在他肩膀上,手附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癢!

    手背的癢像一個小小火星,一點點燃燒,慢慢變成了一團小火苗,從手背直接往心里竄去。

    她不止扣他的手背,還緩緩往上鉆,磨蹭著,挑撥著,捉弄著。那團火從胸口往下,一路燃燒,熱鐵滾燙。

    他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沙發上,舌尖化作了那團火,想把她也融掉。

    “你喝酒了?”他嘗到了她口腔中的酒味。

    林遇梵沒回答,而是昂頭主動銜住他的舌尖,與他熱吻。他哪里經受得住她這樣的熱情,將她整個抱起盤在自己腰上,只解開了睡袍腰帶,都沒脫衣服。

    潺潺水聲在耳畔翻飛。不止他在動,她也配合地用力,她這一用力,差點沒把他給絞死。為了延長時間,他不斷換位置,沙發上,窗臺上,臺面上,最后為了讓她更舒服,還是選擇了他的大床。兩人都陷在了柔軟里,他知道她喜歡哪個位置,找準了,狂風暴雨般沖擊而去,直到泉水噴涌,風雨才漸漸停歇。

    她窩在他懷里,輕聲說:“我想去試一試,你讓我試幾個月,好不好?如果我做不好,這份工我就不做了。”

    “你讓我試一試么。”她聲音能嬌出水來,讓他服服帖帖,繳械投降。

    他抓著她的手:“我讓人查了群青出版社,它的大老板我認識,是個踏踏實實的商人,如果你確定去他那邊上班,我跟他打聲招呼。”

    林遇梵并不想:“別了吧,到時候還欠別人一個人情。萬一我只堅持了兩天就不想去了呢?那豈不是很丟你面子?我可能為了不丟你面子,硬著頭皮堅持,到時候,我更難受。”

    他老婆真是,平時不怎么愛說話,但那張嘴要較真起來,沒幾個人能說得過她。

    “那我總要保證,你在那里上班不受欺負吧?”

    “誰敢欺負我,也只有你。”

    這話一說,他又活了。

    他原本就還在她里面沒出來,當即抱著她往上提了提,這一提,她忍不住反向用力,絞得他微微擺動著,節奏從慢到快。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從背脊往上竄向大腦,兩人幾乎同時輕輕嘆了一聲,明天星期日,今晚可以不用睡了。

    林遇梵時時會想著,幸福真需要自己創造和爭取,就例如她男人,要不是她主動去給他抓藥,他今天哪能這么威風。

    *

    趙之敖捐錢給她在南華慈善基金會謀了個閑職。

    星期一林遇梵穿了身素雅的旗袍去上班,家里也只知道她是去基金會,畢竟基金會是慈善機構,穿樸素一點也能理解。

    第一天上班,趙之敖始終不放心,特意送她到公主大道,又派人一路跟隨,看她進了出版社才作罷。

    林遇梵準時到了出版社,今天辦公室人多,大部分都是中年男人。

    王牧尋算是最年輕的。

    樓上三樓還有半層的辦公室,總編和編輯們都在樓上辦公。

    辦完入職,林遇梵的座位安排在里面放打字機的那個位置,剛好就在王牧尋辦公桌后面。

    其他人對林遇梵都還算熱情,唯獨王牧尋不冷不熱,坐在前面埋頭整理資料,頭也不回。

    林遇梵知道他現在的職務是資料員,專門負責歸檔各種資料以及跑印刷廠。

    很快,林遇梵把陳主任給她的資料全都打印好了,因為她打字動作快,坐她旁邊的紅姐忍不住夸贊:“做事手腳真麻利。”

    林遇梵謙虛道:“我也只會這個,其他我做不來的。”

    她把打好的資料拿到樓上編輯室去,等她回來,王牧尋才回過頭,遞給她兩張信紙:“麻煩把這個打好,下午給我。”

    “哦。”林遇梵問了一聲:“怎么稱呼?”

    “王牧尋。你叫我阿尋就行。”

    林遇梵接過信紙,不過轉眼功夫,就把信紙上的內容也打好了,

    當她把手寫稿和打好的文字都交給王牧尋時,王牧尋有些意外。

    他收起冷臉,小聲跟她說了句:“慢一點做,活永遠也做不完的。”

    林遇梵笑著點了點頭:“知道。”

    這很符合王牧尋的性格,拖拉!她以前催他稿子,他能從初一拖到十五,拖到林遇梵恨不能替他寫。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紅姐的家就在附近,她要趕回家做飯,走的最早,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或回家,或去附近吃飯。

    林遇梵忙完手里的活,辦公室已只剩下她和一個負責校對的同事。

    校對的同事邊咬著面包邊對稿件,他抬頭看她一眼,好心提醒:“下樓往左,走到十字路口左拐,有家不錯的燒臘快餐廳,往右的話有餛燉面館和煲仔飯。要是都不喜歡,你下樓的時候往右,有家面包店。”

    林遇梵笑著感謝,又問:“怎么稱呼?”

    “他們都叫我阿棠。”

    “謝謝棠哥。”

    林遇梵出門下樓,她選擇往左走,想去吃燒臘飯。

    到了燒臘餐廳,一進去就看到王牧尋獨自一人坐在門后面的小方桌吃著一份雙肶飯。

    雙肶飯有一個白切雞腿一個燒鴨腿,價格不便宜的。

    一如既往舍得為自己花錢。

    因為沒有其他位置,林遇梵只好坐在王牧尋的對面,“尋哥,我搭個臺。”

    王牧尋看見她,也笑著打了聲招呼,并介紹:“雙肶飯和叉燒飯都好吃。”

    林遇梵從善如流,她跟走過來的店員點了一份叉燒飯和一份例湯。

    等待的時候,林遇梵主動跟他搭話:“你家住的遠嗎?”

    王牧尋指了指后面:“不遠,就在紅姐家樓上,租了個小閣樓。你呢?你住哪兒?”

    林遇梵報了孫敬喜家的地址。

    王牧尋聽罷,說:“你這個地方挺好的。”

    兩個人閑聊了會兒,林遇梵的叉燒飯和例湯送來了。

    今天例湯是大骨海帶湯,她先喝了兩口湯,才開始吃飯。

    王牧尋說:“現在搬家可麻煩了,能不搬家就不搬家。”

    王牧尋這話說的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他這人除了好心腸,平時也挺莫名其妙的,她也就沒多想。

    見林遇梵沒說話,王牧尋又說了句:“我會看相。”

    “哈?”她以前怎么沒聽他說過。

    “你把右手給我看看。”

    林遇梵盯著王牧尋,換成別人,她會以為對方別有所圖,但王牧尋她是信任的。

    便放下筷子,伸出右手,“你會看手相?”

    “精通手相。”王牧尋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掌,“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林遇梵搖頭笑道:“你先說,你說完了,我才決定生不生氣。”

    “你這是寡婦命。”

    林遇梵:“……”

    見林遇梵沒生氣,王牧尋繼續:“你第一段婚姻的丈夫很有可能會因病去世。你努努力,再找一個,找一個知根知底靠譜的男人,第二段婚姻,可能會幸福。”

    林遇梵:“……”

    王牧尋盯著她的眼神,一瞬不瞬:“我是不是不幸言中?”

    林遇梵不相信命理學說,但王牧尋只看了她手相,就說中了她的過往,確實準的有點詭異。

    王牧尋:“你聽我一句勸,你不能住偏北的地方。”

    不能住偏北的地方?

    林遇梵不懂:“為什么?”

    “你住偏北的地方,容易有火災,就算不死,也會受重傷,甚至毀容。”

    林遇梵:“!”

    “我這不是詛咒,你千萬不要往偏北的地方搬,例如翰林街這些地方,有多遠躲多遠,不然真有可能有災禍的。我沒收你錢,你就信我一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翰林街?這不是林遇梵上一世和趙明杰夫婦合租那棟小洋樓所在的街道嗎?

    沒錯,那棟小洋樓被趙明杰一把火燒了,把她燒毀了容。

    林遇梵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王牧尋微微挑眉:“我說了,我會看相和算命。”

    不對。

    哪個算命先生看相和算命不是模棱兩可,什么都可以套的?

    他讓她避開北方居住,都精確到具體街道了。

    林遇梵還沒來得及質疑,卻見門外走過一個女子,那身影很是熟悉。

    定睛一看,是三姨太章艾明!

    章艾明沒穿平日的旗袍,而是穿了一身很不顯眼的土灰色洋裝,壓著低低的帽子,快速往里走去。

    第35章  被他帶著隨波逐流

    燒臘店里, 熙熙攘攘聲音嘈雜,不多的餐桌,幾乎坐滿了客人。

    林遇梵位置對著門口,就在剛才, 她看見一個很像章艾明的女子, 快速走過,但對方實在走的太快, 她一晃神的功夫, 那女子就不見了蹤影。

    以至于, 她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坐她對面的王牧尋順著她的目光,側頭看去, 問:“看什么?”

    剛好路上有一標志女子,王牧尋問:“你認識她?”

    林遇梵趕忙搖了搖頭:“不認識, 就是看她帽子有點特別。”

    王牧尋恍然:“你們女人, 就喜歡研究別人穿什么, 戴什么。”

    林遇梵及時收回思緒, 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說我不能住在偏北的地方?”

    “對,如果你現在的住所租金不貴, 最好就不要亂換房子,實在沒辦法一定要換房, 也不要去翰林街那樣的地方租房。”王牧尋說得一本正經。

    林遇梵質疑:“你怎么知道我在租房住?”

    王牧尋指了指她的手相:“你這掌紋,一所自己的房舍都沒有,目前肯定是租房的命。你如果在老家有房, 不如趁早賣了。拿著現金比較重要。”

    林遇梵回想, 自己上一輩子確實沒有自己房舍, 唯一的店鋪留在海城,還沒有及時賣出去, 她在港城一直租房住。

    但她重生后,改命了!

    王牧尋吃著燒鴨腿,輕聲安慰:“你要是有錢,不如在港城買房。不過你要記住,千萬別去翰林街買房。”

    “你說的話怎么自相矛盾呢?一會兒說我不會有房舍,有房趕緊賣。一會兒說我有錢不如買房。”

    王牧尋老神在在:“不矛盾,你不宜在北邊有房,海城也是北邊。南邊就不一樣了,有錢就該買房。”

    林遇梵回想,她有告訴他,自己老家在海城嗎?還是他看了自己的資料,所以知道?

    剛好叉燒飯來了,林遇梵沒追究,只笑道:“謝謝提醒。你在哪兒學的看相?”

    王牧尋:“我爺爺教我的。”

    上一世,王牧尋跟她也算是無話不說的朋友,當時他怎么就完全沒說自己會看相呢?

    林遇梵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但也不好說什么。

    下午從一點上班到四點,林遇梵忙完自己手上的事,還幫阿棠校對書稿,四點準時下班。

    她走兩條街,在基金會附近上車,司機已在這里等大半天了。

    在車上,林遇梵腦子里還想著在小街巷里看見章艾明的事。

    那個究竟是章艾明,還是說,只是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女子?

    林遇梵不確定。

    沒有看到那女子的正臉和眼神,真有可能只是人有相似。

    但認真回想,章艾明確實也奇怪。

    趙之敖從來不帶她出去交際,有外客來訪,章艾明也幾乎不會下樓見客。

    跟其他兩位姨太太相比,她能明顯感覺出來,章艾明沒那么在意趙之敖,她似乎并不想爭寵。

    回到家,林遇梵先回房換衣服。

    桂香跟進來伺候,她笑道:“小姐,你出去上班,我跟紅玉在家沒其他的事,也在后面小別墅的辦公室里跟著幾個財務學做賬,這做賬比干活累多了。”

    林遇梵:“做賬既要動腦又要動手,確實比做這些瑣碎活兒難。但工資高,以后有發展,你們也不想做一輩子丫鬟的,是不是?”

    “嗯,小姐你說的在理。這也是我和紅玉想要努力的原因。”桂香來港城后,不像以前在老二房就困在小房子里,她最近思維都變開闊了。

    換好衣服,林遇梵坐在起居室吃西瓜,她問桂香:“今天幾個姨太太有出去過嗎?”

    桂香搖頭:“沒有吧。小姐你不在家,她們沒打麻將,一個上午都沒下樓,午飯也都是在樓上吃的。”

    午飯都在樓上吃?是有些奇怪。

    但這也不能證明,章艾明真的沒出去。

    如果章艾明想要偷偷出去,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畢竟這棟樓有兩個樓梯,花園更是有三個門,只有正門有人值守,其他兩個小門是長期上鎖,有鑰匙就可以出入。

    按照桂香的說法,只能說,章艾明沒有光明正大從家里出去。

    那就更可疑了。

    桂香鬼精鬼精的,她見林遇梵沒說話,輕聲問:“小姐,要不要我和紅玉以后偷偷盯著這幾個姨太太?”

    林遇梵制止:“不用。不要去盯。”

    萬一弄巧成拙,盯錯了,妨礙章艾明和趙之敖在做的正事,那麻煩大了。

    趙之敖應該不至于不清楚自己的姨太太是什 么人。

    篤篤篤!

    有人敲門。

    祁云馨拿著幾本賬簿進來了,她笑道:“遇梵,這是上個月的賬,一直還沒給你看。”

    林遇梵接過賬簿隨意翻了一下:“我一看賬簿就頭疼。”

    “誰不是呢。我也是的。”祁云馨笑著坐下,“但頭疼也得看呀。這個家不容易當的。”

    林遇梵把賬簿放旁邊桌子上:“先放我這里,睡覺之前我再看,看著賬簿能催眠。”

    祁云馨解釋:“其實也都是日常開銷,上個月花的錢多,主要是之敖說,你們從海城過來要把家里的家具和裝飾換新的,還要換好的,進口的,就這部分花的錢多。把上半年攢下的房租錢,幾乎都花光了。要不是我按著,可能還要花更多的錢。”

    林遇梵非常給祁云馨面子:“幸好這里有表嫂當家,我看他平時花錢也是大手大腳的,可能都慣了。”

    “沒辦法。別人都說,會花錢的人,才會賺錢。”祁云馨看著盤子上的西瓜,問:“今天這西瓜怎么樣?比平時買的貴不少,說是很甜。”

    “確實甜。表嫂你沒吃啊?你快嘗嘗。”

    “西瓜太寒了,我不敢多吃。”又聊了會兒家里是雜事,祁云馨才出去。

    等祁云馨出去,桂香小聲嘀咕:“這西瓜一買回來,廚房馬上切了一大盤端去表少奶奶屋里孝敬,她當然不敢再多吃。”

    林遇梵快速翻看賬簿,她交待桂香:“這幾天你和紅玉沒事的時候,來屋里把這賬本謄抄一份,謄抄好就放我屋里,沒事你們自己多研究,多學習。”

    桂香忙答應了,“小姐你是不是想查表少奶奶會不會做假賬?”

    林遇梵也不多解釋:“單單這么查看賬簿,很難看出真假。你們先謄抄好,存檔留底。這事就只在我屋里進行,別讓人知道了。”

    “好。我跟紅玉會小心的。”

    *

    天齊公司辦公室,趙之敖快速簽完字,溫秘書把文件拿走后,沈特進來了。

    見沈特把門關上,趙之敖問:“怎么樣?”

    沈特說:“這次跟新羅公司合作,二爺負責招待熊鋒去各處游玩,他們兩個很談得來,熊鋒回去也非常滿意,我收到消息,新羅公司準備給我們下新訂單。”

    趙彥暉這個人跟誰都談得來,他特別適合去搞客戶關系。這也是為什么他那么爛賭,趙之敖還一直重用他的原因。

    趙之敖沒多評價,又問:“新羅公司要來港開分公司的事,定了嗎?”

    “根據我們在新羅公司的線報,他們還沒最終下定決心,新羅公司的老板,最近家族內斗爭權,心思不在這上面。”

    “二叔這邊呢,有什么動靜嗎?”

    沈特:“二爺昨天下午又去跟季書寬打臺球了,這是他們這段時間第三次相約打臺球,打了有三四個小時,期間相談甚歡,晚上還一起吃飯喝酒。”

    趙之敖:“我二叔為什么這段時間突然跑去跟季書寬打臺球?”

    “是季書寬約的他。”

    “因為什么事?”

    沈特搖頭:“是在私人會所的包廂里打臺球,我們的人不好跟進去。不過最近季書寬跟人合伙拿下耀輝鞋廠,他這個鞋廠主要是做橡膠鞋的,我猜測他跟二爺見面可能跟他們鞋廠想要買橡膠有關。”

    趙之敖默默聽著,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或者趙彥暉一開始也只是想跟季書寬合作賺錢,但季書寬就不一定了。

    季書寬很可能懷有目的,一點點腐蝕趙彥暉。

    趙之敖吩咐:“繼續盯著,想辦法買通二叔身邊人,搞清楚他們究竟在干什么?”

    買通身邊人,是最好的。

    沈特早想這么做了,之前只是怕老板不答應。

    畢竟那是他二叔。

    沈特:“這事我馬上想辦法,應該不難。”

    正說著,說曹操,曹操就到。

    沈特還沒出去,趙彥暉敲門進來了。

    趙彥暉鬼鬼祟祟的,等沈特出去,他才拉開椅子坐下:“季書寬昨天找我。”

    沒想到二叔會主動交代的趙之敖,假裝完全不知情:“他找你干什么?”

    趙彥暉:“他不是跟人合伙頂了一家鞋廠嗎?他那鞋廠是做橡膠鞋的,他想找我們長期供應橡膠。”

    “季書寬為什么找你,沒找我。”

    季書寬跟趙之敖比較熟悉,他跟趙彥暉也只是通過趙之敖認識的泛泛之交。

    如果有生意要談,季書寬肯定找趙之敖這個老板最劃算簡單,說不定還能拿到一個便宜的好價位。

    這就奇怪了。

    “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他跟你更熟啊。他為什么找我不找你?我就問他了,你猜他怎么說。”

    趙之敖盯著他二叔,示意他不要賣關子。

    趙彥暉笑了笑:“他說想通過我的渠道買便宜貨。”

    “通過你的渠道?他的意思,不通過天齊?”

    “做兩面生意。畢竟在港城買橡膠不找天齊,你肯定會懷疑。所以,明面上,他會親自找你訂購橡膠,但只買少量的作為掩飾。然后背地里,再讓我低價偷賣天齊的橡膠給他。”

    雖然辦公室里就他們叔侄兩個,但趙彥暉嗓音壓得低低的,“我面相有這么狡詐嗎?他讓我偷賣橡膠給他?氣人。他可能知道我賭博,手上沒錢,所以才會來引誘我。”

    趙之敖收回盯著他二叔的目光,“你怎么回他的?”

    “我哪里有那么笨啊,我偷偷賣天齊的橡膠給他,他撿了大便宜,我賺了小錢,虧的是你。那我不是把你出賣了嗎?老祖宗知道了,還不打爆我頭啊?我可不敢做這樣的事。但他是你朋友,如果我直接拒絕他,這中間就很微妙了。”

    是他二叔害怕遲早會露餡,所以提前來老實交代?

    還是,二叔良心發現,知道自己不能背叛侄子?

    趙之敖倒希望是后者,但他認為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他不敢放松警惕,“你答應了?”

    “沒有,我說我回來考慮考慮。我昨晚跟他一起吃飯,喝了很多酒,睡到今天中午,現在頭還是痛的。來到公司,你又一直在開會。你說我應該怎么回他。”

    “你自己想怎么回?”

    “我當然是直接拒絕。我怎么能偷自家米缸的米,便宜賣給別人呢?我又不傻。我主要是看你的意見,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回他合適?”

    趙之敖大概明白季書寬這么做的目的。

    為了錢是其次,主要還是想通過這個方式,拉攏他二叔,讓他二叔成為他的人,幫他做事。

    “你不著急回他,讓我先想想。”

    趙彥暉松了口氣似的,點頭道:“你拿主意我就安心了。”

    趙彥暉在他辦公室又坐了會兒,才喊著頭疼,說先回家休息。

    快要下班的時候,沈特進來了。

    沈特辦事效率素來很高,“二爺身邊的阿亮說,季書寬跟二爺聊天的時候,把他們這些底下人都打發出去了,后來,他隱隱約約聽見‘偷賣橡膠’之類的詞……”

    趙之敖問:“我二叔當時是什么態度?”

    “跟季書寬聊的很開心。看不出他什么態度。對了,阿亮說,季書寬還跟二爺聊到什么照片,二爺說盡量幫他想辦法。”

    偷賣橡膠趙之敖還能理解,照片是什么意思?

    趙之敖問:“這個阿亮也派人盯緊,以后有什么事,讓他第一時間告訴你們。”

    “知道了。”

    *

    傍晚回到家,趙之敖先上樓,問林遇梵第一天上班的情況。

    “挺好的。”林遇梵正在給她母親的一張老照片上色。

    以前在海城上色上了一半,后來一忙就放下了,今天收拾出來,便想把最后一點畫好。

    趙之敖捏著眉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敷衍他:“挺好是怎么個好法?”

    “就處理一些文字工作,打字校稿之類的,比較輕松。”

    “你會打字?”他總是能精準抓住她話語里的漏洞。

    林遇梵趕緊補洞:“在學。很容易上手。”

    “沒有人欺負你這個新人?”

    “沒有,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忙自己的生活,目前來看,我們出版社辦公室里的都是正常人。”

    趙之敖看她一眼:“那么快就你們出版社了。”

    林遇梵笑他:“不是我們出版社,難道是你們出版社?”

    趙之敖微微一愣,這倒提醒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正聊著,桂香敲門喊他們吃晚飯了。

    小兩口這才一起下樓去。

    今天晚上吃飯,那是難得人齊,基本上家里人都在。

    三姨太也在,大家像平時一樣小聲說著話,完全看不出端倪。

    林遇梵都懷疑自己中午是不是看錯人了。

    趙之敖問堂妹趙景秀在學校的學習情況。

    趙景秀如實說:“其他都還好,就是英文跟不上。”

    趙之敖看向趙彥暉:“景秀英文跟不上,二叔這事你不知道?”

    趙彥暉從來不過問女兒的學業,在他看來,女兒根本不是讀書的料。

    “這事她媽媽在管。”

    劉芳欲言又止,她一個家庭婦女根本不懂這些,何況她新來乍到,想管也沒能力管。

    趙之敖頗為不滿:“二叔你就一個女兒,她學習上的事,你都不上心,你平時都在忙什么?”

    趙彥暉見趙之敖暗含怒意,又是這樣當眾數落,忙轉圜:“之前說要給她找個英國老師補習,已經找人幫忙問了,明天我問問什么情況。”

    說完,趙彥暉轉移話題,“立翔,那天你給大家拍的照片洗出來了沒有?”

    趙立翔道:“早洗出來了,季家兄妹的照片我給了季書同,其他的在我媽那兒。”

    王君瑤不知道趙彥暉為什么突然問照片的事,她說:“那天我們看照片的時候你不在,好像就一張合照有你的。”

    趙景秀略微噘嘴:“我和媽媽就拍了一張,我眼睛還閉上了。”

    趙彥暉難得哄著女兒:“我剛好有一卷膠卷,景秀想拍照的話,今天家里人齊,不如大家各自拍幾張合影,然后一起拍張全家福。”

    林遇梵從沒在晚上拍過照片,她說:“現在拍照會不會光線不足?”

    祁云馨建議:“客廳的水晶吊燈瓦數大,把客廳的大燈打開,應該沒問題的。吃了飯,去客廳拍照。”

    趙立翔勉為其難道:“客廳的燈光還可以,不過晚上拍照,拍的不好你們不要怨我。”

    祁云馨笑道:“拍的不好,那就是我們長的不行,怨不得你。”

    劉芳笑著恭維:“立翔你上次就拍得很好。”

    明明好幾張都有人閉眼了。

    林遇梵不懂大家為什么拍照熱情如此高漲,趙立翔拍照技術又堪憂,結婚給他們拍的照片,簡直是史詩級災難,遠遠不如另外一個攝影師拍的好。

    她沒潑涼水,但自有潑冷水的人。

    四姨太先說:“再亮的燈光,晚上拍的照片都是黑乎乎的,不好看。我是不愛拍照。”

    二姨太也笑道:“晚上拍照浪費膠卷。”

    三姨太沒說話,只默默吃著飯。

    祁云馨看向三姨太,問她:“艾明,你拍嗎?”

    三姨太道:“我也不愛拍照。你們拍吧。”

    祁云馨聞言,看向趙彥暉,又看了看劉芳,才對景秀說:“要不改白天?”

    趙景秀倒也沒堅持:“確實白天拍照好看。那我們就白天拍吧。”

    王君瑤想起馬上中秋節了,便說:“中秋節那天中午一起拍好了。”

    中秋節也沒幾天了,祁云馨道:“中秋節拍照也行,家里一直沒有全家福,現在大太太二太太也都來了,是應該好好拍一張。”

    王君瑤便做主拍板:“那就中秋節拍全家福,找攝影師來拍吧。”

    她也知道她兒子拍的照片實在一般。

    祁云馨笑道:“我來安排。”

    趙彥暉見已經安排好了,也笑著應和:“中秋節拍全家福,這個主意好。”

    三個姨太太都看向了趙之敖,似乎都不想拍照的樣子。

    對于拍照的事,趙之敖沒發表意見。

    林遇梵回想,其實家里相簿一張姨太太們的照片都沒有,不知道她們是真不愛拍照,還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晚飯過后,趙之敖回到書房便把趙立翔叫來:“你上次給大家拍照的底片還在嗎?”

    “還在,怎么了?”

    “拿給我。”

    沒多久趙立翔把底片拿來了,隨即趙之敖交給沈特:“去把這卷底片的照片都洗出來,最快要多久?”

    只要有暗房,相片是很快就能洗出來的。

    沈特看了眼手表,現在還不到晚上七點,他道:“我爭取八點半把洗好的照片拿回來。”

    趙之敖點頭:“速去速回。”

    一個多小時后,一沓洗好的照片交到趙之敖手上。

    他一張一張往下翻,翻到后面,終于有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季書同和季書娉兄妹的合照。

    季書娉站在水池前面低頭看著水池里的金魚,而旁邊,她二哥季書同背對鏡頭,坐在池邊,昂著頭往上看,順著他的目光,可以看到別墅三樓的陽臺上,有一個女子的背影。

    那個陽臺往里是三姨太章艾明的房間,所以那背影應該是章艾明的。

    所以,季書同看到了章艾明?

    原來如此。

    趙之敖忽然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繞了那么大的圈子,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收起照片,趙之敖讓人去把趙彥暉叫來。

    趙彥暉已經洗完澡,換上了睡衣,他打著呵欠進來,問趙之敖是不是想明白了。

    確實想明白了。

    趙之敖說:“你婉拒掉季書寬,就說公司看的嚴,偷賣橡膠很容易被發現,你不敢冒險。你也不要得罪他,該是朋友還是朋友。”

    趙彥暉點頭:“那我婉拒他。”

    趙之敖盯著趙彥暉,壓著內心的失望,道:“二叔……”

    趙彥暉應了一聲:“怎么了?”

    “對二嬸和景秀好一點。”

    “我對你二嬸還不好啊?結婚這么多年,她就生了一個女兒,我都沒嫌棄她,也沒納妾。景秀就更不用說了,全家人都如珠如寶地疼她。她長這么大,哪里有受過半點委屈?”

    趙之敖盯著這滿口謊言,張嘴就是瞎話,錯的都是別人的親二叔,滿腔的失望在隱忍中飛灰湮滅,他沒再多說什么,因為已經沒有意義。

    *

    林遇梵剛準備關燈,趙之敖就進來了。

    他今天心情好像一般,躺床上盡管手在她身上也沒閑著,但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靜。

    她幾次張嘴想問,最終還是忍住了。

    趙之敖看透她心思似的,“有什么話不能說?”

    林遇梵:“今天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二叔和祁云馨打配合,那么積極張羅著讓大家拍照,三個姨太太說不拍,他們也就真聽勸不拍了,這為什么呀?”

    趙之敖握在她胸前,只輕輕道:“你也看出來了?”

    林遇梵小聲試探道:“我發現家里,一張姨太太們的照片都沒有。”

    握在胸前的手,輕輕摩挲著,沒有回答她。

    林遇梵被撩的有些難受,但還是不放棄:“你這三個姨太太都是哪里人啊,你們怎么認識的?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說?”

    她主要想知道三姨太的事,但又不好明說。

    他的手一路向下,穿過溪谷,鉆進了夾縫。

    “你是不是在街上看見了章艾明?”

    林遇梵微微一震,原來他都知道。

    “不要去管,也不要打聽,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說著,他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林遇梵瞬間身心分裂,不行,她還有話要說。

    可他偏偏不讓她說話,前面她腦子還清醒,后面完全被他帶著隨波逐流,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第36章  她在相片里嗎?

    林遇梵在水波蕩漾的沖擊之下,??  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追問。

    既然不知道更好,那就權當不知道吧。

    她也怕自己過分好奇,耽誤了他的事。

    第二天一早,林遇梵如常去上班, 桂香擔心她在外面吃不好, 想中午去給她送飯,被她婉拒, 覺得沒有必要。

    而趙之敖送她到公主大道路口后, 他先去參加了商業合作伙伴公司大廈的奠基儀式, 回到公司已經差不多十二點。

    他剛回到辦公室,沈特就跟了過來。

    沈特說:“二爺上午去見了季書寬, 聊了大概半小時就出來了。”

    趙之敖拉開辦公椅坐下:“他們在哪里見面?”

    “國民政府駐港辦事處,季書寬的辦公室。”

    趙之敖猜測趙彥暉應該是把昨天發生的事跟季書寬說了, 有了自己的默許, 以后趙彥暉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季書寬來往。

    沈特也拉開椅子坐在趙之敖的對面:“還有一件事, 我沒想明白。”

    “什么事?”

    “我讓人去調查了, 耀輝鞋廠因為費用問題,到現在還沒完成過戶。也就是說, 現在耀輝鞋廠還是謝老板的,不是季書寬他們的。而且就算過戶了, 還要更換設備,招聘人馬,接訂單等等, 他那么快就來跟二爺商討買賣橡膠的事, 是不是太早了?感覺很不合理。”

    趙之敖還沒告訴沈特他昨晚發現的新情況:“因為買賣橡膠只是一個由頭, 他們可以借著這個由頭來做掩護,做他們想要做的事。而我二叔昨晚的投名狀, 不外乎想要讓我放松警惕。哪怕我以后抓住他們來往過密的證據,他也有理會回駁,是我允許他們交往的,他跟我打過招呼了。”

    沈特聽明白了,再一想,又問:“他們想要掩飾的事,是什么呢?”

    趙之敖:“就像阿亮說的,跟照片有關。季 家兄妹三人那天來趙家花園做客,季書同無意之中看見了三樓陽臺上章艾明的背影。”

    沈特恍然大悟,他擔心道:“那趙先生你和章艾明豈不是都暴露了?”

    國民黨在港城有大量的特務,如果暴露身份,趙之敖和章艾明都很危險。

    趙之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因為只看到了背影,他們目前肯定還不能確定,我的某個姨太太就是當年他們要找的人,所以季書寬才會來收買我二叔,讓他去拍章艾明的照片。”

    “這么說,還有機會扭轉局勢。”

    趙之敖說了自己的想法,沈特點頭表示:“我來安排攝影師。”

    “謹慎一點。”

    沈特答應了一聲,又問:“康年下個月開始要去商行做事,他問他原先打理的那些物業要不要交給其他人負責?”

    趙之敖擺手,“暫時還是讓他繼續打理,后面要不要重新安排,等過完年再說。還有,群青出版社的事,談得怎么樣?”

    “群青出版社已經連續三年虧損,不過虧的也不多,他們老板知道你有意接手,表示只要價格合適,他可以轉讓。”

    “讓老廖去跟他們談,這么小的出版社也值不了幾個錢,直接買下來就是了。”

    “老廖已經去接洽,他們的辦公地點都是租的,我估計四五萬就能談成。”

    *

    群青出版社二樓辦公室除了林遇梵、紅姐和一個負責后勤的刀姐外,其他都是男職員,出版社的社長和總編輯都在三樓上班,林遇梵從來沒見過。

    二樓平時就陳主任負責日常管理。

    他們主要出版小說,偶爾也出散文集。

    小說出版可謂五花八門,什么類型都有,但銷量一般,所以第一版印刷量都不高。

    林遇梵主要負責打字和校稿,偶爾翻譯英文文件。

    轉眼到了中秋節,這天他們出版社只需要上半天班。

    大概十一點左右,負責后勤的刀姐和阿棠抬了一箱的月餅回來。

    寶華居白蓮蓉月餅,所有員工一人一筒。

    樓上的編輯全都下來領月餅,辦公室里第一次這么熱鬧。

    有人抱怨:“老板也是,要發月餅不早點發,拖拖拉拉的拖到今天,我昨天自己掏腰包買了一筒,早知道不買了。浪費錢。”

    “那就今晚拜月光,多吃一筒嘛。”

    “貴的要死。買四個月餅的錢,夠我買十斤大米了。”

    月餅用油紙卷好,一筒有四個,普通人家,中秋節能每人半個,已經算是奢侈。

    大部分老百姓家里,一個月餅,是要分成四份的。

    一筒月餅拿到手,紅姐感嘆:“孤寒老板轉性了,去年前年中秋節什么都沒發,今年竟然發月餅,還發的是寶華居的蓮蓉月餅。”

    坐她前面的強叔,回過頭:“老板發達了,最近買了一匹馬,一入會,就贏了第一跑。”

    其他人好奇圍過來:“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們說多少遍了,我有關系。”

    刀姐嗆聲道:“你有關系,怎么不見他給你漲工資?”

    強叔嗤了一聲:“給我漲工資,不給你們漲?可能嗎?”

    阿棠笑著嘲諷:“強叔,讓老板給所有人加工資,加的工資我們都分你一半。你不就發財了。”

    “嘿!”強叔不理會他。

    大家互相眼神交流,都笑著沒說話。

    因為是中秋節,員工們都沒心思干活,還沒到中午下班時間,主任走后,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走了。

    只剩下刀姐在里面倉庫整理東西,而外面辦公室只王牧尋和林遇梵兩人。

    王牧尋把他的月餅拆了,拿了一個在手上吃著。

    林遇梵幫主任填寫一份資料,桌上突然多了筒月餅。

    王牧尋:“太甜了。不好吃。剩下這三個給你吧。”

    林遇梵愣了一下,心想,王牧尋不是最愛吃蓮蓉月餅嗎?

    她以前還特意幫他去寶華居買月餅,只買蓮蓉餡的。

    看著王牧尋一本正經的模樣,她問:“你不愛蓮蓉月餅?”

    王牧尋搖頭:“我不吃。給你吃。”

    林遇梵懷疑他是故意讓給自己的,畢竟他說他不吃的時候,剛剛大口吃完了一個。

    她笑著婉拒:“我也不太愛吃。”

    “你家人多吧?是不是還有小孩?今天中秋節,給你們家小孩。”

    “我沒小孩。”

    王牧尋明顯一怔,他并不相信:“你別騙我。你的手相告訴我,你有小孩,不過……可能不是親生的。”

    前世確實有一個不是親生的。

    林遇梵盯著王牧尋,她抿了抿唇,之前她心里就有個大膽的懷疑,現在這個懷疑更堅定了。

    王牧尋在她面前揮了揮手:“想什么呢?不用感謝我。半筒月餅而已。我走了。”

    “尋哥。”林遇梵叫住他。

    “怎么了?”

    林遇梵拿起他的那份蓮蓉月餅走過去,塞他手上:“我家真沒小孩,蓮蓉月餅雖然甜,但挺好吃的,你用來宵夜和早餐都可以。”

    王牧尋以為林遇梵誤會他有什么企圖,他也不好硬給別人,太熱情反而容易把人嚇壞,以后跟他保持距離,那就不好了。

    他只好笑道:“行吧。明天見。”

    “明天見。”

    王牧尋剛走,刀姐從倉庫出來。

    后勤這位刀姐,三十多歲,一臉橫肉,為人卻很厚道幽默。

    “他給你,你怎么不要?”

    林遇梵借用了王牧尋的借口:“我不愛吃甜食。”

    刀姐看出王牧尋對林遇梵有意思,她小聲念叨:“別看阿尋平常不怎么好說話,其實他人還不錯的。”

    林遇梵笑著點頭:“是,他是個好人。”

    “你活兒還沒做完?”

    “差不多了。”

    “別那么努力,長命功夫長命做。你越努力,領導給你越多活。走吧,下班了,我來鎖門。”

    林遇梵想把事情做完再回去,但她不想影響刀姐鎖門,只好趕緊收拾東西,和刀姐一起下班。

    到了樓下,才知道刀姐回家方向跟她一樣,都是往基金會附近走。

    刀姐問她:“你家不是這個方向吧?”

    已經往前走了幾步,現在改方向也顯得怪異,林遇梵找了個由頭:“我去找個朋友。”

    快到基金會的時候,林遇梵隨便找了個岔路口要跟刀姐分開,結果就是這么巧,刀姐恰好也往那個路口去。

    刀姐問她:“你朋友家在哪兒呀?”

    林遇梵怕再次來個巧合,便沒回答,反而問:“刀姐你家就在這條巷子里么?”

    刀姐笑道:“對,第三棟那個樓梯口上去。”

    林遇梵往里指了指,“我朋友家還要再往里走。”

    兩人并排走著,刀姐跟她念叨:“我們租了一個很小的房子,一家六口人擠在一起,當年日本鬼子打過來,孩子爸爸為了救人被炸斷半條腿,幸好撿回來一條命。”

    “為了救誰?”

    “鄰居家的小孩。他現在干不了重活,只能給人補鞋,早幾年我跟著他擺攤,有上頓沒下頓,孩子一個個都餓瘦了。幸好我還識幾個字,不然我都找不到這么好的工作。”

    說話間已經到了刀姐家樓下,林遇梵把挎包里的蓮蓉月餅塞進刀姐的包里:“刀姐,這筒月餅給你家孩子吃。”

    “不行不行,你們也要過中秋節的。你怎么能給我呢。”

    “我家沒小孩,我也不愛吃甜食,我喜歡吃咸口的。”林遇梵揮手跟她道別。

    刀姐感激得在身后說:“多謝你啊,阿梵你改天來我家吃飯。”

    “好的。”林遇梵往前走,拐進一條小巷,才朝基金會方向走去。

    回到家,剛好是吃午飯時間,祁云馨張羅著讓大家吃完午飯拍家庭大合照。

    讓林遇梵比較意外的是,今天三個姨太太都非常配合,不止拍了家庭合照,她們三人還站一起拍了一張合影。

    趙之敖和林遇梵小兩口也合拍了一張,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她嘴角微微上揚,眼角眉梢都是帶著甜意的微笑,相比于剛結婚時拍的照片,現在松弛太多。

    趙立翔在旁邊看著,妒意在不覺間,漸漸煙消云散。

    看得出來,她是幸福的。

    雖然他心底多少還為她抱不平,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有什么辦法?

    一卷膠卷全部拍完,王君瑤問幾天能洗出來。

    祁云馨回道:“我問了攝影師,這幾天洗照片的人可能比較多,大概需要兩天才能洗好。”

    二姨太在旁笑道:“不著急。中秋節拍照的人多,兩天時間也不算太長。在外面照相館,可能還需要更長時間。”

    “是的。還是二姨太了解的多。”

    大家陸陸續續往屋里走,趙之敖回頭跟他老婆小聲說:“上樓睡個午覺吧?”

    與此同時,四姨太喊她:“大少奶奶,來打牌呀。你這幾天忙著上班,我們好幾天沒打麻將了。”

    一邊是她男人意味不明喊她上樓午休,一邊是牌友盛情邀約。

    手癢心也癢的林遇梵小聲對趙之敖說:“你去睡吧,我跟她們打麻將。”

    趙之敖:“……”

    看著丈夫那欲言又止還有點惱火的模樣,她補了一句:“如果我不去,她們就四缺一了。”

    到處都是人!怎么沒你就四缺一了?

    心底已經咆哮的趙之敖,臉上卻是大度的笑,“去吧。你們玩牌,我去午休。”

    隨即就看著他老婆跟著姨太太們高興地開桌打麻將。

    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中秋佳節,主要就是晚上吃團圓飯和賞月。

    前兩天,王君瑤本來還想邀請季家兄妹中秋節晚上來一起賞月的,結果被林遇梵給否了。

    理由是,中秋節是傳統家庭節日,一家人團聚就好,請季家人吃飯,下次可以去外面餐廳吃。

    這是王君瑤第一次對林遇梵有所不滿,這大兒媳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她是想請季家人吃飯嗎?不是。她只是想給趙立翔和季書娉創造見面機會。

    但林遇梵是當家女主人,這個家她說了算,王君瑤作為繼母婆婆就算不滿也不好表現出來。

    只能有氣往肚子里咽。

    吃了團圓飯,大家在花園里賞月,因為外面蚊子多,姨太太們不想賞月,又邀林遇梵去打麻將。

    這一打就打到差不多十二點。

    林遇梵回到臥室,發現趙之敖已經在她屋里睡了。

    她放輕腳步,進浴室洗了澡出來,往床上一躺,困意瞬間襲來,眼皮打了會兒架,很快便進入夢鄉。

    從中午就餓到現在的餓狼,聽見老婆終于洗完澡上床,才轉身,發現他女人已經沉沉入睡。

    嘴角還帶著點贏錢才有的微笑!

    趙之敖白等了一下午又一晚上,氣得他想把家里的麻將臺給禁了。

    *

    這兩天因為是月底,群青出版社難得忙碌起來。

    林遇梵打字校稿,并且替出版社寫了一份英文申請書去申請英語書籍出版的書號。

    中午忙的都沒時間出去吃飯,王牧尋特意幫她打了一份牛肉粿條湯回來。

    一直忙到三點多,林遇梵才算閑下來。

    刀姐從外面回來,特意給她帶了一小塊的蔥油餅,“咸的,很香。一個山東人擺攤賣的,你快嘗嘗。”

    “謝謝刀姐。”林遇梵接過來嘗了一口,確實好吃。

    坐最前面的強叔回過頭來:“阿梵你現在有空嗎?”

    這個強叔是辦公室里林遇梵最討厭的人,顯擺,嘴臭,還懶。

    他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讓別人幫他干活。

    林遇梵沒直接回答,反問:“什么事?”

    強叔:“主任臨時給我派了個活兒,我今天實在忙不過來了,你幫我跑一趟圖書總署申請書號,行不行?”

    林遇梵以前沒有接觸過申請書號的工作,這倒是她比較有興趣的環節,她問:“不麻煩的話,倒是可以。”

    聽見林遇梵這么說,強叔笑道:“不麻煩,很簡單的。材料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去了圖書總署,到二樓201房間找譚小姐,把材料交給她,然后按照要求填寫兩份表格就可以了。”

    “怎么填寫表格?”

    “去了譚小姐會告訴你怎么填,非常簡單,會寫字就行。圖書總署每天四點前截止當天的申請,麻煩你幫我走一趟。”平時嘴臭的強叔難得客氣。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現在已經是三點十五分,去一趟圖書總署至少要二十分鐘,時間真是剛剛好。

    “萬一路上堵車,或者我去了,沒找到譚小姐,錯過今天的申請,怎么辦?”林遇梵得把丑話說在前頭。

    “這個點不會堵車,譚小姐沒下班不會走的。你放心去吧。”

    林遇梵:“你還沒回答我,萬一沒辦好怎么辦?”

    “沒辦好我擔著。你放心,不會辦不好,流程非常簡單。”強叔語速極快,因為要趕時間。

    林遇梵點頭答應:“好吧,我重申一遍,沒辦好我不負責的。”

    “不用你負責。”強叔著急的不行,他把文件袋遞給林遇梵,并快速把資料跟她詳細說了一遍,就催她出發了。

    林遇梵拿起挎包下樓,這里距離公交站比較遠,她打算去慈善基金會那邊坐自家的車。

    白天她的司機會在車里等她,以方便她隨時用車。

    結果剛下樓,就聽見后面有人喊她。

    是王牧尋的聲音,她回頭問他:“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印刷廠,我們剛好同路,這邊出去可以叫三輪車,我們叫一輛就可以了。到時候我去走報銷,報社報銷很慢的。”

    林遇梵:“……”

    王牧尋走的極快,走了幾步發現林遇梵沒跟上來,回頭叫她:“你不是趕時間嗎?”

    林遇梵只想讓他趕緊走,她不需要。

    但最后還是不得不邁開步子,快步跟了上去。

    等三輪車花了點時間,去到圖書總署已經是三點四十五分,王牧尋怕她找不到201房,也提前下車,親自帶她去找譚小姐。

    在圖書總署順利找到了譚小姐,結果填表格的時候才發現,強叔少給了她一份材料。

    就算現在強叔馬上送材料來,時間也來不及了。

    王牧尋無奈搖頭:“強叔這人做事就是這樣……”

    他都不想評價了。

    林遇梵不想背鍋,她馬上借用圖書總署的電話打回辦公室,接電話的刀姐告訴她,“你剛走沒多久,強叔就走了。不知道是回家了,還是出去有事。”

    那就沒辦法了。林遇梵也無能為力。

    王牧尋安慰她:“沒事,明天上班我們一起找陳主任說清楚。”

    之后因為王牧尋要去的印刷廠就在附近,林遇梵也想了解印刷廠的業務,便跟著過去看看。

    到了印刷廠,群青出版社的兩本書都還沒開始印。

    林遇梵不知道這兩本書是什么情況,王牧尋看上去也完全不操心的樣子。

    反而是印刷廠的李經理比他們著急,“沒有紙啊。紙廠那邊出了問題。我現在要是去買進口紙張的話,我要虧死了。”

    林遇梵問:“怎么會沒有紙呢?”

    “我們原本一直用的都是達維紙廠的書紙,我聽說他們老板投資虧錢,把紙廠的錢都抽走了,導致沒錢買原料。真是麻鬼煩。我現在只能去別的紙廠高價買一部分書紙回來應急,你們這兩本書,只能先印一本了。你們看看,印哪一本?”

    林遇梵這才看了眼桌上的樣書,一本散文集,一本通俗小說。

    通俗小說的作者嘯鳴,兩年后不就是王牧尋的死對頭嗎?

    雖然林遇梵不知道這兩本書的具體情況,但她聽主任說過,通俗小說好賣,比較賺錢,下一步工作就是主推通俗小說。

    結果王牧尋卻做了完全相反的選擇,“先印散文集。”

    林遇梵想開口說話,但又憋回去了。

    “行。那就先印散文集。”李經理把付印單拿來給王牧尋簽字。

    林遇梵站在一旁看著,發現王牧尋簽字的時候,日期簽的不是今天,而是前天。

    就是萬一哪天主任問責起來,他也可以推脫,是早就簽字要印散文集的。

    王牧尋這記仇的本性一點沒變。

    從印刷廠出來,林遇梵小聲問:“嘯鳴那本書你看了嗎?”

    “看了。故事混亂,立意惡俗,文筆矯情,都不知道編輯部的人是怎么選書的。”面對死對頭,王牧尋一如既往的嘴毒。

    林遇梵看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不算認識。反正這個人的書,你別看,傷眼睛。”

    嘯鳴和王牧尋成為死對頭之前,曾經在《語林》雜志一起合作過一個專欄,在合作專欄之前,林遇梵清清楚楚記得,王牧尋還挺欣賞他的,說他的文字有魔力。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我攔一輛三輪車,先送你回去。”

    林遇梵沒拒絕也沒答應,他們一路往外走,經過文具店的時候,林遇梵進去買文具。

    她買了削筆刀和幾只鉛筆,問他:“你猜我買給誰的?猜中的話,明天中午,我請你吃雙肶飯。”

    王牧尋這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好勝心極強。

    他笑了笑,猜到:“買給你兒子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兒子?”

    “我猜的。”

    撒謊的人,答案總是飄忽不定的,幾乎相同的問題,王牧尋這次不說是因為他會看相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王牧尋很可能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那輛出事的火車上,她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熟悉又落魄的背影,像極了王牧尋。

    但她當時正準備毒殺趙明杰夫婦,為了不節外生枝,她沒去探究是不是他。

    如今看來,她在火車上看到的背影,很大可能就是王牧尋的。

    他在火車上出事后,也重生了。

    也就是說,那輛火車上跟她有關的人,都重生了。

    趙明杰夫婦已死,現在只剩下她和他。

    她也不算孤獨的。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王牧尋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眼神那么錯愕。

    他沒見過她沒毀容時的樣子。

    他說他會看手相,但看出來的,都是她前世的事。

    他知道她是寡婦,帶著一個過繼的兒子,以后會因為家中失火毀容。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

    兩天后,趙彥暉終于拿到了三個姨太太的照片。

    上次中秋節,姨太太們總共拍了三張照片,其中兩張是家庭大合照,一張三人合影。

    可惜攝影師說家庭大合照是最前面拍的,膠片曝光的時候出了問題,沒洗出來。

    幸好姨太太們的三人合影洗出來了。

    相片放在牛皮紙信封里,趙彥暉直奔季書寬的辦公室。

    因為是下班時間,辦公樓里下班的人很多,趙彥暉走得匆忙,在樓梯拐角處,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對方馬上禮貌道歉,他也就沒在意。

    匆匆敲開副主任辦公室門,季書寬招手讓他進去。

    趙彥暉進去后,把信封從褲兜里拿出來,遞給對方:“圓滿完成任務。”

    季書寬笑道:“辛苦。”

    “費了很大力氣才拍到的照片。”趙彥暉還有急事,他得趕緊下樓去,“胖的是老二,高的是老三,年輕的那個是四姨太,你見過的。我走了,最近我那侄子,盯我盯的很緊。”

    季書寬笑道:“謝謝你啊,二叔。”

    “客氣什么?你跟著之敖叫我二叔,我們都是自己人。”

    送走趙彥暉,季書寬抽出照片細看,隨后給他弟弟打了一個電話:“你下班來我辦公室一趟。”

    半個小時后,季書同來了。

    季書寬把照片遞給弟弟:“當年只有你見過那個女人,你看看她在不在這張相片里?”

    第37章  捉奸在床

    季書寬的辦公室臨街, 窗外的汽車喇叭聲不時傳來,顯得這本就不算寬敞的辦公室,熱鬧又擁擠。

    接過大哥遞來的照片,季書同認真細看, 他問:“這就是之敖大哥的三個姨太太?”

    季書寬站在弟弟邊上, 點頭道:“沒錯,這是我找人剛剛弄來的照片, 這個是四姨太我以前見過, 二姨太我沒見過, 但趙之敖帶她出來見過其他人,只有三姨太從來沒帶出來過。你看看那人是不是這兩個當中的一個?”

    季書同又在看了一眼, 松了口氣似的,搖頭道:“這張照片里沒有那個女人。”

    季書寬略微失望:“你確定?”

    “我確定。上次可能是我眼花了, 又隔了這么遠, 才誤以為看到了那個女人。”季書同終于放下懸著的心, 拉開了椅子, “這幾天我都沒睡好。我多怕結果跟之敖大哥有關,那我們就變成仇家了。”

    季書寬明顯跟弟弟心態不同, 如果能證明趙之敖跟他父親的死有關,那他就有理由找主任安排特工處理掉這個叛徒。

    為父報仇的同時, 林遇梵變成寡婦后,他也就有了機會。

    但他這個齷齪的想法不能跟弟弟說,只又問了一句:“你確定, 如果再次見到那個女人, 你能認出來?”

    季書同確定:“你讓我畫, 我是畫不出來,但你讓認, 我肯定是能認出來的。”

    季書寬無奈嘆息一聲:“行吧,你先回去。我這邊還有事要處理。”

    季書同起身去拿公文包,到了門口,他又走回來,提醒:“哥你把這張照片燒了吧。不然一個不小心讓之敖大哥看見,讓他誤會我們有什么企圖,那我們兩家就可能生出無謂的嫌隙了。”

    “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

    從文具店出來,林遇梵基本上可以確定王牧尋也重生了。

    這也算是好事,起碼,不需要她再費力去勸說他應該怎么往正確的方向走。

    畢竟上一世的王牧尋是一個超級難以說服的頑固份子。

    就算不一起發展事業,他知道未來幾年世界的發展軌跡,肯定也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她再操心什么。

    王牧尋說:“我先送你回家。”

    林遇梵想了想,拒絕道:“不用了。我剛好要去一趟律師事務所,從這里走過去很近的。”

    王牧尋微微一愣,關心道:“你找律師干什么?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林遇梵搖頭笑道:“沒發生什么事,我剛買了房子,委托律師去辦一些房產上的事。”

    王牧尋難得露出笑臉:“你是不是聽了我的勸告,自己去買房了?你沒買在翰林街吧?”

    林遇梵也笑了,“沒買在翰林街,我買的房子在宜蘭街那邊。”

    看得出王牧尋是真心為她高興的,他說:“趁著有錢買套自己的房子,以后生活會好過一些。你這樣做是對的。”

    她也趁機勸他:“你有錢也自己買一套。”

    夕陽下,王牧尋滿臉陽光:“我在存錢,等我存夠了,我先去賺點錢,以后再買房。”

    不是只有林遇梵會利用自己所知賺錢,王牧尋不傻,他應該也會利用他自己所知賺錢才對。

    林遇梵已經有這么多房產在手,她對賺錢的欲望沒這么大了,所以也就沒問他想要靠什么賺錢。

    兩人分別之后,林遇梵去了一趟國正律師事務所,她的別墅抵押借款下個星期能批下來。

    但宜蘭居房屋產權分拆出了點意外,本來這個禮拜能出結果的,卻被無故延壓,暫時不確定什么時候能拿到分拆的房契。

    林遇梵不解,她問閆律師:“之前不是說,已經走完流程,相關手續都辦妥了嗎?”

    閆律師解釋:“房契需要房屋署政務科蓋章,現在就卡在蓋章這個環節,這兩天我去打聽一下,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如果需要打點,我再跟您匯報情況。你不用太擔心,流程已經走到這一步,房契下來只是時間問題。”

    這個時期,港城的很多政務部門都非常腐敗,相關職權人士索賄是常有的事。

    “辛苦你閆律師,有什么進展,及時給我電話。”

    林遇梵從律所出來,攔了輛的士回基金會附近,再坐自家的車回家。

    *

    趙之敖回到家,先上三樓,去了章艾明的房間。

    屋里沒開燈,小貓窩在章艾明的大腿上,周圍靜悄悄的。

    趙之敖把情況跟她略說一二之后,才道:“接下來有兩條路可走,你想要溫和還是激進?如果選擇溫和,那你借口回老家探親,我找人送你離開港城,去解放區。”

    章艾明輕輕摸著小貓的腦袋:“我如果現在走,他們更要懷疑你了。”

    “懷疑我沒事,他們手里沒證據。”

    章艾明搖頭:“國民黨特務部門做事,有的時候,只需要懷疑。這里不是法院,不是講理的地方。而且,我任務沒完成,不能走。”

    趙之敖明白了:“那就只能選擇激進的方案。”

    雖然會打亂他原有的計劃,但如果選擇這條路,長久來看,可能還會更安全一點。

    章艾明微微帶著歉意:“趙先生,每次都勞煩你幫忙,我們實在虧欠你太多。”

    趙之敖笑道:“談不上虧欠,我也不是為你或者哪個個人辦事,都是為了我們國家,為了下一代有個更光明的未來。”

    章艾明露出了感激的笑意,貓咪從她腿上一躍而下,在地板上慵懶地伸了伸前爪。

    “還是要說謝謝。如果哪天你要入黨,我可以做的你介紹人。”

    趙之敖略一思索:“如果是幾年前,我肯定是滿眶熱血,爭取入黨,但按照現在的形勢,國家以后肯定需要更多的黨外人士在外圍出一臂之力,我在黨外,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章艾明也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她從玻璃窗戶往外看,正好看到林遇梵和趙景秀在樓下水池邊喂金魚。

    她眼神多了些光芒,“你很幸運,娶了個好太太。她應該是猜到一些事的,但也沒有細究。”

    趙之敖微微一笑,沒說話,心想,我老婆撓人的時候,你不知道。

    *

    翌日上午,群青出版社二樓辦公室,林遇梵剛坐下,就被叫進了主任辦公室。

    主任辦公室里,強叔鐵青著臉站在一側,見林遇梵進來,首先發難:“缺資料你不會回來拿嗎?現在推遲了一天,樓上編輯室追究起來,是不是你負責?”

    林遇梵冷冷瞥了強叔一眼:“當時只剩下十分鐘就截止了,我回來拿根本來不及。”

    強叔還要強詞奪理:“你不會打電話回來,及時告訴我情況,我好想辦法?”

    “我打電話回來了呀,只可惜你已經提前下班,請問,我怎么找你想辦法呢?”林遇梵一改平時在辦公室那好相處的面孔,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起來。

    被戳穿偷懶提前下班的強叔,急急辯解:“我沒下班,我是去洗手間了。總之這個事情,是你去經辦的,現在沒及時辦下來,你要負全責。”

    林遇梵忍不住笑了:“辦理書號本來就是你的工作,你臨時塞給我,資料都沒準備齊全,這不是你的責任,是誰的責任?”

    強叔還是那句:“誰經辦,誰負責?”

    林遇梵:“我替你回憶一下。我去之前,再三跟你確認,出了問題,我不負責。你怎么說的?你說出了問題,我不用管,你擔著。這就是你所謂的,你擔責?當時辦公室好幾個人都聽著的。”

    強叔被堵的滯了一下,隨即雙手叉腰:“哦!原來這樣。原來是因為我說了,有問題,我擔責,你就可以這么糊弄了是嗎?你出門的時候時間還早,為什么要拖到最后十分鐘才打電話,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因為我讓你幫忙辦理書號,你不高興,所以故意給鍋我背,是不是?”

    林遇梵知道強叔不是什么好東西,沒想到比她想象的還要惡劣。

    與強叔的氣急敗壞相比,她還是相對冷靜的,“首先,你讓我幫忙辦理書號,我沒有不高興,如果我真不樂意,我是不會幫忙的。但因為時間太緊了,我怕中間會有失誤,所以才再三跟你確定,有問題,誰負責?你說你負責,好,我答應幫你去辦。沒想到,強叔你說話就跟放屁似的,不單說了不算數,還要倒打一耙。出了問題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解決,而是甩鍋給幫你的人。你這種人,誰幫你誰倒霉。”

    強叔被堵的沒話說:“……”

    因辦公室門沒關,其他人在門口圍觀。

    紅姐看不過眼,也說:“是啊,強叔,我親耳聽見你說的,出了事你擔責,現在怎么就變成阿梵的錯了?”

    強叔:“早知道這樣,我自己去還不會有事。”

    陳主任板著臉:“那你為什么不自己去?”

    強叔咳嗽了一聲,解釋道:?? “我當時在忙別的事,走不開。但林遇梵在路上故意浪費那么多時間,責任在她。”

    王牧尋剛到辦公室,他在外面聽了會兒,此時擠進來幫腔:“昨天下午我去印刷廠,跟阿梵同路,我知道情況。強叔你給她資料給的太晚了,我們這里出去不是馬上就能打到車的,等車浪費了六七分鐘,到那邊只剩下十多分鐘就四點,我怕她找不到辦事點,還親自帶她去,全程沒浪費一點時間。所以問題的關鍵是,強叔資料沒準備好的同時,臨時讓林遇梵一個新人去辦書號,時間又緊,如果路上堵車,四點都未必能趕到圖書總署,缺資料,我們馬上打電話回來,但接電話的同事說,我們前腳剛走,強叔你后腳就下班了。”

    平時不愛說話的王牧尋,一口氣說完整件事,再蠢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強叔還避重就輕地辯解:“我沒下班,我就是去了趟洗手間。”

    站在門口的刀姐說:“反正我看見你出去差不多一個小時,我下班了,你都沒回來。便秘也不用蹲一個多小時吧?”

    林遇梵諷刺道:“可能在廁所里暈倒了吧。”

    眾人忍不住笑,刀姐諷刺:“孩子都生出來了。”

    幾個年輕的笑得更大聲了,氣得強叔臉一陣紅一陣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主任脧了強叔一眼,:“強叔你不用解釋了,我昨天下午三點半左右在這個窗口,看著你出去的。”

    強叔:“……”

    陳主任給了結論:“這個事情,歸根結底是強叔你的工作失誤,所系還沒造成重大影響,扣這個月的津貼和獎金;但你無故提早下班,扣三日工資。另外,林遇梵作為新員工,擅自接手自己不擅長的工作,口頭警告一次。”

    強叔漲紅了臉,“這么小的工作失誤,主任你罰我這么多錢,這不合理。”

    “你要是覺得不合理,就去樓上投訴。”陳主任說完,看向林遇梵:“以后不是自己的工作不要管,這個世界,好心不一定有好報的!”

    林遇梵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她本來也只是想知道辦理書號的流程,并不是為了幫強叔。

    但自己沒損失,也就沒必要去跟陳主任硬杠,只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強叔在桌上摔摔打打的,甚不滿意,但也無能為力。

    其他人給林遇梵使眼色,讓她別搭理這人。

    中午林遇梵請王牧尋吃雙肶飯,在燒臘餐廳快吃完的時候,她才說:“我請你吃這頓飯,不是因為你昨天猜對了我買鉛筆給誰,而是感謝你今天早上幫我說話。”

    “我沒猜對?你買的鉛筆不是給你兒子的?”

    林遇梵:“我自己用的。我以前確實想要過繼一個兒子,但沒過繼成……”

    王牧尋震驚:“你沒過繼兒子?”

    林遇梵點頭:“是啊。他們說我命格跟他兒子相沖,沒過繼成。”

    王牧尋腦子快速轉了好幾圈,怎么這事不太對啊?但也沒辦法質問,只能由衷為她高興:“這是好事,以后你就可以選擇一個全新的人生。”

    林遇梵笑道:“我現在已經是全新的人生了。”

    “也是。你都買房了,也算是全新人生。哎,我最近在研究賽馬,明天開票的比賽,我有把握能贏,你跟著我買吧。”王牧尋說著從衣兜里拿出鋼筆。

    他那鋼筆用了多年,不太好用了,甩了兩次都沒甩出墨水。

    林遇梵問:“是沒墨水了嗎?”

    “我早上剛裝滿的。有點毛病,沒事,甩幾下就好了。”又甩了幾下,才甩出墨水,他在報紙上寫了3個號碼,遞給她:“可能不是什么大獎,你買三環彩,也有20倍賠率,你如果買100塊,能中2000的。”

    上一世,王牧尋寫過一本關于賽馬的小說,他研究過1948年的馬票中獎情況,可能還記得一些印象深刻的,所以,跟著他買,應該不會有錯。

    林遇梵問他:“你打算買多少?”

    王牧尋放低聲音:“全部身家。”

    林遇梵:“……”

    “不過我全部身家加起來也只有兩百來塊。”

    林遇梵也跟著他放低了聲音:“我比你多點,如果我賺了,給你兩百大紅包。”

    王牧尋笑道:“不用,你請我吃燒鵝飯就行。”

    “請你吃一個月都可以。”

    “一言為定。不能耍賴的。”

    林遇梵笑著點了點:“一言為定。”

    下班回到家,剛好祁云馨把下個月的零花錢給了她。

    林遇梵把桂香叫來:“你那邊租金有多少。”

    桂香說:“5套公寓租金加起來有320元,三家商鋪的租金有900。另外還有押金3600。”

    林遇梵把剛拿到手的零花錢交給到桂香:“湊夠5000港幣,讓鐵龍去買這三組馬票,買三環彩。”

    桂香擔心道:“買這么大呀?小姐,我聽他們說,馬票很難中的。”

    “別管其他人,鐵龍回來了吧?讓他去買。”林遇梵只是遺憾銀行貸款沒下來,不然她肯定至少砸夠一萬,沖擊上限獎金20萬元。

    “那我讓鐵龍去買。”

    林遇梵終究還是不放心,“你讓鐵龍來見我。我怕他買錯了。”

    很快,鐵龍上來了。

    林遇梵跟他詳細交待要怎么買,怕他搞錯,她還寫好了紙條:“你把這個給下注的工作人員。我怕要下班了,你坐我的車去投注站。”

    “司機鄧哥經常買馬,他很懂,我讓他一起去。”

    鐵龍這邊剛出去,電話鈴聲想起。

    林遇梵拿起電話,“喂!”

    “遇梵嗎?我是季書寬。”

    林遇梵略感意外:“季大哥,有事嗎?”

    季書寬笑道:“我聽他們說,你那棟宿舍樓申請分拆產權沒批下來?”

    聽他們說?聽誰說的?

    林遇梵問:“你怎么知道的?”

    季書寬:“我今天去房屋署辦事,他們那邊的領導是我朋友,聽他提起這事。”

    林遇梵:“是啊,昨天律師跟我說,還沒批下來。”

    季書寬:“我跟朋友說了,讓他盡快給你簽字蓋章。他看我面子,應該會放行,你放心吧。”

    林遇梵頓感像吃了蒼蠅似的惡心,她懷疑,季書寬認識那邊政務科的科長,這一切都是季書寬故意操作的。

    讓她不得不領他的人情。

    林遇梵偏不領他的所謂人情:“哎喲,真是……之敖跟房屋署署長打招呼了,署長說已經批復,讓我放心。”

    季書寬剛剛微微有些得意的語氣,馬上涼了下來:“哦,這樣。那就好,兩邊使勁,你這申請肯定沒問題。”

    林遇梵笑道:“沒想到這么小的事,還驚動季大哥。”

    這么小的事,顯然季書寬聽后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他也沒再說什么,只道:“改天我們兩家一起出來喝茶。”

    “好呀,那到時候再約。”

    匆匆掛了電話,一回頭發現趙之敖就站在門口。

    林遇梵被嚇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沒聲音?”

    “你聽電話聽的那么高興,當然聽不見腳步聲了。”趙之敖沉著臉。

    林遇梵臉比他還黑:“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很高興,這都看不準,你這眼睛留著也沒用,挖了吧。”

    他那陰沉的臉被她逗笑了,“季書寬的電話?”

    林遇梵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我懷疑他故意讓他朋友拖延審批,然后打電話賣我一個人情,這種人真是惡心死了。”

    趙之敖微微揚眉:“你知道他惡心就行。”

    那接下來怎么辦?

    那么小的事,閆律師都能想辦法解決的,但趙之敖還是給他朋友打了個電話。

    晚上他朋友回電話過來,說已經解決。

    林遇梵還是惡心:“能把樓上電話號碼改了嗎?不想再聽他打電話了。”

    “不用改。他沒多少機會打你這電話了。”

    “為什么?”

    趙之敖沒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明天有空嗎?一起去看馬戲。”

    明天賽馬開獎,林遇梵原本想去馬場看跑馬的,她想現場感受一下那種氣氛。

    但想想已經放了他一次看馬戲的鴿子,便不好拒絕,看馬戲也行,她沒看過。

    *

    鐵龍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六點,他把買好的馬票都給到林遇梵。

    林遇梵詳細看了一遍,沒有問題。

    康年招了一個幫工做鐵龍的幫手,林遇梵見過幾次,問他:“那個男孩做事怎么樣?”

    “阿棟啊?挺好的。很勤快,對港城很熟悉,就是溝通有點困難。他說國語很費勁,我經常都聽不懂。不過他去跟工地那幫人溝通工作很有效。宜蘭居下個禮拜應該可以完工。”

    如果能順利拿到分拆的房契,下個月就可以出售換錢了。

    想想就是滿滿的欣喜。

    林遇梵想起宜蘭居在鞋廠大門內,以后住戶出入會很不方便,“鞋廠有安排新的廠長嗎?”

    鐵龍搖頭:“聽說還沒交易,現在鞋廠還是謝老板家的。”

    林遇梵很意外:“怎么還沒交易?”

    “季大少爺那邊之前嫌謝老板這邊手續太慢,之后又想趁機壓價,謝老板可能認為自己前面宿舍樓已經吃虧了,后面是堅決不讓。兩邊扯皮了一段時間,本來說下個禮拜要交易的。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有個大老板看中了鞋廠,想要硬買。”

    林遇梵沒想到一個月時間不到,發生了這么多事。

    “季書寬是跟好幾個人合伙買的吧?他那些朋友按道理說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能答應?”

    “應該不能,聽說季大少爺找了人來幫忙,現在誰也不想退讓。后面可能有好戲看。”

    鐵龍來到港城后一直在忙都沒時間休息,這幾天才終于稍微清閑了一點。

    稍微清閑了,又想看別人家的好戲。

    其實林遇梵倒希望鞋廠能賣給別人,不然跟季書寬作鄰居還挺煩的。

    *

    這是小兩口結婚以來,第一次攜手外出看戲。

    在臨時搭建的馬戲場外,趙之敖剛下車,就有上前打招呼。

    原來今天是羅爵士包場請客,港城有頭有臉的名流大多都來了。

    林遇梵還想著會不會遇到季書寬,結果趙之敖說:“季師長不在了,而且這里是港城,不是他家地盤,像他這種人,在港城還排不上號。”

    正說著,有人打招呼:“之敖!你今天來得早啊。”

    對面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儒雅紳士,國語帶著點江浙口音,這必不可能是本地人。

    “彭司長!彭太太!你們今天來得也早。”

    “這位是?”彭司長打量著林遇梵,他聽說趙之敖在海城結婚了,娶的是個有些姿色的同族寡婦,只是眼前女子,比有些姿色可要漂亮和文雅太多,以至于,他摸不準這會不會是趙之敖的新姨太。

    趙之敖忙笑著介紹,“這是我太太林遇梵。遇梵,這是兒童慈善福利會的彭司長和彭太太。”

    林遇梵笑著打招呼:“彭司長!彭太太!你們好。”

    彭太太一臉的富態,笑起來很是和善親切,她握住林遇梵的手,“終于見到真人了,趙太太好呀!趙太太長得這般好看,真真大美人,國色天香!之敖你好福氣喲!”

    林遇梵謙虛笑道:“彭太太你太過獎了。”

    “你看看你這手白的,像白瓷瓶似的。”

    彭司長假裝不知情,笑問:“之敖,你什么時候結婚的?我們怎么都不知道?”

    趙之敖簡單跟他們聊了幾句,又有其他人陸陸續續過來打招呼。

    沒多久,林遇梵就被眾豪門闊太給包圍了。

    都圍著,夸她旗袍做工精致,發型時髦漂亮,人更是一頂一的好看。

    開場前,趙之敖終于抽出身來帶林遇梵去拜會今天的東家羅爵士夫婦。

    羅爵士夫婦旁邊還有另外一人,這人便是國民政府駐港辦事處的高主任,也就是季書寬的上司。

    高主任沒帶家眷,一身中山裝,腰板筆挺,沒說話時,雙眼如鷹,目光從別人臉上掃過,恨不能解讀出個一二三來。

    但他跟人說話時的語氣又是極為友善幽默的,他笑著對趙之敖說:“上次我本來想讓書寬約你打牌的,結果你去廣州了。”

    趙之敖笑道:“高主任你想打牌,隨時給我電話,只要我在港城,肯定奉陪。”

    高主任開玩笑道:“就怕趙太太要找我們麻煩。”

    趙之敖微微驕傲:“賤內性格溫婉賢惠,從不干涉我在外面的事。”

    林遇梵:“……”

    她想起他說她的話,看起來溫順乖巧,溫順乖巧背后全都是主張。

    “哎呀,之敖老弟,你真是羨煞旁人!”

    “高主任什么時候把嫂子接過來?”

    “她不愿意來啊。不過現在時局變化那么快,之后也說不準。”畢竟公共場合,高主任作為政府官員也不好多評價現在的局勢。

    大家聊著天,開始往場內走。

    馬戲表演即將開始了,趙之敖牽著林遇梵的手坐到觀眾席。

    他微微側頭跟她說:“我看你應付這些人,游刃有余。”

    林遇梵有很清醒的認知:“這些人也都是給你面子。”

    “單我的面子也不行。”正說著話,又有人來打招呼,趙之敖和林遇梵站起身跟人聊天。

    表演正式開始,才又坐下。

    皇家馬戲團基本上以動物表演和雜技為主,林遇梵本來心心念念都在賽馬和馬票上的,最后還是被現場的表演吸引,看得津津有味,跟著喝彩聲頻頻鼓掌。

    整場表演45分鐘,散場后,免不了還有一場午宴。

    吃了午宴,趙之敖接著還有應酬,林遇梵不想跟著他在外面費神,便先回家去。

    今天桂香待在家里負責聽賽馬廣播,林遇梵下車后,本想馬上回房,問桂香賽馬結果,誰知才下車,就被后面小別墅傳來的哭鬧聲給整懵了。

    “怎么回事啊?”林遇梵問來幫她開車門的傭人。

    女傭低著頭支支吾吾的顯然是不敢亂說話。

    桂香聽見汽車響,已經從里面迎出來,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二爺和表少奶奶搞破鞋,被大太太二太太逮個正著……”

    今天大太太二太太出門拜佛吃齋,說是下午才回來的,怎么提前回來了?

    這是提前回來,剛好把那對狗男女抓奸在床?

    那有好戲看了!

    “康年在家嗎?”

    “剛回來。”

    桂香話音剛落,就聽見里面傳來尖叫聲,有人大喊:“救命啊!!”

    第38章  孩子是誰的?

    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 花園西北角的柿子樹碩果累累,紅彤彤的柿子壓彎了枝條。

    一聲尖叫,把枝條上啄食柿子的鳥兒嚇得驚起。

    林遇梵和桂香快步往小別墅走去。

    客廳有孩子抽噎的哭鬧聲,保姆們正哄著康年和祁云馨的兩個孩子。

    穿過客廳, 往二樓走, 樓梯口擠滿了看熱鬧的傭人,見大少奶奶來了, 大家趕緊躲避開去。

    上了二樓, 走到最里面那間房, 那是趙彥暉的房間。

    進去先看到坐在門口掩面哭泣的劉芳,三姨太在旁輕聲安慰著她。

    而王君瑤在極力拉住已經沖昏頭的康年, 讓他別沖動。

    康年拿著把大刀,手微微顫抖著。

    趙彥暉站在床邊, 穿著四角短褲, 披著的襯衫沒有系扣子, 手里拿著槍, 眉毛壓不住往上揚,似乎在說:你來啊, 你來我就一槍打死你!

    祁云馨披頭散發裹在被子里,背過身去, 羞得誰都不敢看。

    而他們的衣服,都被看熱鬧的二姨太和四姨太給踩在了腳下。

    王君瑤大聲勸道:“彥暉,你先把槍放下, 槍是不長眼睛的, 你這樣晃著槍很嚇人。”

    “大嫂, 你讓他先出去,他拿著大刀呢!”趙彥暉指著康年, 既然被撞破,到了這一步,他也不要臉皮了。

    康年不說話,但眼神的怒火仿佛隨時都可能殺人。

    王君瑤聽見聲響,回過頭看見林遇梵進來,看見救星似的:“遇梵,你們回來就好了,發生這種事,真是丟死人了。之敖呢?”

    林遇梵想著若說趙之敖沒回來,可能趙彥暉不會輕易屈服,這個家,趙彥暉就只怕趙之敖。

    林遇梵沒眼看趙彥暉,只看著婆婆說:“他在后面。”

    聽林遇梵說完,趙彥暉下意識咽了咽喉嚨,對于自家侄子,他多少是有點怕的。

    見現場有松動,林遇梵吩咐身后的人:“把二爺和表少爺的槍和刀拿了。”

    管家關姐趕緊叫了兩個保鏢進去,一個拿了康年的大刀,一個收了趙彥暉的槍。

    這邊手槍和大刀剛收走,康年瞅準時機沖了過去,“趙彥暉,你個狗娘養的狗雜種!”

    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康年把趙彥暉撲倒,拳頭狠狠砸在趙彥暉的臉上和頭上。

    趙彥暉也就是個長得好看的花架子,哪里有康年的蠻力,再加上怒火燒心,康年那股勁是十頭牛都攔不住的。

    因是赤手空拳地扭打,眾人竟都默契地沒有阻攔,就這樣看著康年暴揍趙彥暉。

    眼見趙彥暉被打得鼻子出血了,劉芳不忍心,要去阻攔,結果祁云馨比她動作快,裹著被子把趙彥暉給護在身下。

    太狂了!

    康年抓起祁云馨左右開弓就是兩個耳光:“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奸.夫.淫.婦!”

    打完耳光,又想用腳去踢,最后還是被人給攔住。

    祁云馨眼淚一抹,臉一橫,既然已經丟臉丟到這個份上,她也就豁出去了:“我是不要臉,也不端盆水照照鏡子,當年要不是家里逼著,我會嫁給你?!”

    “賤人!”康年最后那點自尊心被人踩在腳下,撕得粉碎,他罵了一句,還想去打她,但被拽住了。

    趙彥暉雖然被打得鼻青眼腫,但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女人為什么選他?

    因為他長得好看,長得帥啊!

    接著,祁云馨把刀口指向了劉芳:“你也別哭了,裝什么軟弱。你跟大太太去拜佛,說好下午回來的,卻突然殺回來,還非得拉上大太太來堵門,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嗎?是啊,你如愿了!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女人,你再裝,又能裝出個兒子來?要不是我攔著,趙彥暉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了。”

    太不要臉了!

    王君瑤聽不下去,她說:“云馨,做人不能這么……這么不要臉,是你有錯在先,劉芳把你當好姐妹,你呢?今天我過來,不是劉芳叫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

    其實是幾個姨太太說有老鼠往小別墅竄,她們追過來,卻發現祁云馨的貼身女傭在樓下放風,姨太太們懷疑有故事,便故意把女傭給扣住,然后拽著剛回家的王君瑤來抓“老鼠”,這才東窗事發的。

    四姨太踩著腳下的衣服,冷笑著諷刺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做了這種勾當,被人發現是遲早的事。”

    祁云馨瞪向四姨太:“這里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姨太太說話的?”

    四姨太來氣了,“大少奶奶都沒說我,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說我了?別以為讓你當家,你就真把自己當成趙家人了吧?”

    二姨太也道:“我們是姨太太沒錯,但我們是光明正大的,合法的姨太太……”

    四姨太接棒繼續:“不像你,偷別人男人,還倒打一耙罵原配。要我說,大太太就是太給你臉了!什么你有錯在先,是你偷人在先!”

    祁云馨苦笑著冷哼一聲:“今天你們是設好圈套故意害我丟人的!”

    “是,我們把你衣服扒了塞給二爺的。”說完四姨太補了句,“不要臉。”

    “別吵了。”林遇梵聽見吵架就頭疼,她吩咐:“把他們分開,先讓他們穿好衣服再來說話。”

    幸好趙景秀今天去補習了不在家,不然讓她看到這么不堪的一幕,真會有心理陰影。

    林遇梵快速往外走,并吩咐人打電話去羅公館把趙之敖給叫回來。

    從小別墅出來,林遇梵先回房休息。

    桂香跟上來,說:“家里停電了。中午都沒聽到賽馬的廣播。等鐵龍回來,我讓他去投注站看結果。”

    經剛才這么一鬧,林遇梵現在倒是淡定了,大不了沒中,浪費5000港幣。

    再一細想,自己這種心態的變化,有點嚇人,五千港幣都不在乎了嗎?

    她手里是有些資產,但遠遠沒到浪費5000港幣也不心疼的份上。

    真是罪過。

    *

    不過二十分鐘,趙之敖回來了。

    在大別墅的客廳里,傭人們被趕了出去,趙之敖坐在上首,林遇梵坐在他身側,其他人隨意散落坐著。

    女人們跟劉芳坐在一塊,輕聲安慰著她。

    康年獨自一人坐在趙之敖下手,鐵青著臉,誰都不看。

    趙彥暉鼻青臉腫的,傷口略微做了處理,而祁云馨眼睛被打腫了,跟趙彥暉相隔不遠坐著,只低著頭,默不出聲。

    出了這樣的丑事,傳出去,丟的是趙家臉面。

    趙之敖看向他二叔:“你們打算怎么了結?”

    翹著二郎腿的趙彥暉,換了個姿勢,“沒什么打算。我隨便。”

    康年幾度想說話,終究沒說。

    王君瑤建議:“分開來住吧,都別住在一塊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趕康年和祁云馨夫婦出去住,把奸夫□□分開。這是影響最小的處理方案了。

    趙之敖倒是有好幾個方案,他先拋出了一個看看這水的深淺。

    “年哥你帶表嫂和孩子們出去住,住哪里你挑選。二叔你去南洋,三年五載別回來了。二嬸你是跟二叔去南洋,還是留在家里,你自己決定。景秀留在港城繼續讀書。”

    聽完趙之敖的安排,林遇梵猜測,他早有準備。

    沒人出聲。

    猶如石頭投進深潭,一點動靜都沒有。

    爾后,一點點水泡往上冒。

    祁云馨最先沉不住氣,她看向趙彥暉:“你不說話嗎?”

    “我能說什么?”趙彥暉顯然也是回避。

    祁云馨失望地搖頭:“你是一走了之,我呢?康年他會放過我嗎?你是想讓我天天挨拳頭?!剛才康年就抓我頭發問我,兩個孩子是不是他的種!趙彥暉!!! ”

    石破天驚!

    劉芳瞪大了雙眼,看向趙彥暉。

    只見趙彥暉低著頭不說話。

    康年站起身,愣了半秒,隨即沖了出去。

    二姨太反應快:“哎呀,別搞出人命了!”

    沈特和旁邊的保鏢反應更快,他們把康年給攔住。

    康年狂吼:“我要把那兩個野種給剁了!!”

    吼完兩行熱淚從眼角奪眶而出。

    他當心肝一樣疼愛的兩個孩子,竟都不是他的!這讓他怎么能接受?

    林遇梵像看戲似的,看著眼前的人,難怪祁云馨的兩個孩子都完全不像康年。

    劉芳剛才原本也只是抽泣,只會兒大哭起來,原來他們已經鬼混了這么多年,連孩子都生兩個了。

    她忽然發現,她的婚姻徹底完了。

    祁云馨早讓人把孩子藏起來,所以她根本不怕康年沖出去。

    被祁云馨這么一鬧,兩個孩子也不可能再指望康年養著,趙彥暉已經別無他選。

    “那就離婚。”趙彥暉站起身,看向劉芳。

    劉芳從來沒這么硬氣過:“我不離!我劉芳一天不死,那個賤婦休想進我們趙家的門!”

    祁云馨站在趙彥暉旁邊,低著頭不說話,只要趙彥暉愿意對她負責就行了,她帶著孩子跟趙彥暉去南洋,管他們離不離婚。

    反正她擺脫康年,如愿跟了趙彥暉。

    趙之敖沉著臉,面無表情,他看向康年:“年哥,你呢?”

    康年面無表情,心死了一般:“離婚,但家里的錢,她一分都別想帶走。”

    祁云馨有心理準備:“你的錢,我一分不要。我只帶走我自己的……還有兩個孩子。”

    昨天還溫言暖語,頃刻間就變成了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可怕。

    想起兩個孩子,康年吼了一聲,再次撲向趙彥暉。

    趙彥暉拔腿就跑,“你干什么!你都打過了!你還想怎么樣?”

    但大門有人看著不讓他出去,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落入康年的拳腳之下。

    一拳,兩拳,三拳,康年恨不能打死這個畜生!

    大家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趙彥暉被康年打,只有祁云馨沖過來護著,康年就連同祁云馨一起打。

    趙之敖真想不顧情面整死這兩個人,但他現在不能這么做。

    他看了眼旁邊的保鏢炳哥,炳哥這才和其他人一起把康年和趙彥暉分開。

    趙之敖瞥了眼狼狽不堪的二叔,只能先暫時眼不見為凈:“我一生最恨的就是拋妻棄子的男人。沒想到二叔你走了我爸的老路。你們的事,我不管了。二叔你也不用去南洋,以后你們是死是活,我一律不插手。”

    不讓他去南洋了?

    趙彥暉臉上還掛著血,他繃直了身體,茫然地張了張嘴。

    趙之敖是解雇他了?那他以后靠什么過日子?

    他慌了。

    祁云馨也慌了。

    趙彥暉如果不靠著趙之敖,單靠他自己的話,他們以后怎么辦?吃祖產吃老本嗎?

    趙之敖吩咐:“沈特,給他們買回海城的船票,明天就讓他們滾。”

    回海城?回去海城他們除了被唾沫淹死還有什么前途?

    趙彥暉搖頭想要挽回這個局面:“我不離婚了。”

    這個沒有半點擔當的狗東西!

    趙之敖:“我不管你離不離婚,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祁云馨冷靜下來,事情到了這一步,靠祖產靠老本也不是不能活,趙彥暉也有手有腳,回去海城,花點錢找個事情做應該不難的。

    回去就是丟人罷了。

    她扯了扯趙彥暉,小聲說:“又餓不死。”

    趙彥暉知道她有不少私房錢,回去海城他們還有房產,確實餓不死。

    他也就沒再抗爭。

    林遇梵看著這一幕,大概猜到祁云馨的心思。

    祁云馨在趙家花園管家這么多年,要說沒撈到油水,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就這么放她走,以后想要追責,那就難了。

    想著,林遇梵招手讓關姐過來,附耳跟她說了幾句。

    *

    沈特叫來律師,康年和祁云馨當天就辦理了離婚手續。

    劉芳誓死不肯離婚,趙彥暉也拿她沒辦法。

    趙景秀補習回來,發現家變了。

    她出乎所有人預料,沒有哭也沒有鬧,一夜之間長大似的,只寬慰母親,等她長大了,會賺錢給母親養老。

    這讓劉芳哭的更傷心了。

    當天下午祁云馨和趙彥暉就要搬走,準備住到酒店去,明天一早搭乘輪船回海城。

    就在祁云馨和康年簽字按了手印,回房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關姐卻讓人把她房間給牢牢圍住。

    “你們圍著干什么?我只收拾我的東西。”

    關姐微笑著,不為所動,“大少奶奶吩咐我們來看著,你盡管收拾。”

    林遇梵?祁云馨沒想到林遇梵平時看著笑瞇瞇的好相處,誰能想到,她翻臉比翻書還快,跟她男人趙之敖一模一樣的!

    “那你們看個夠!”祁云馨說是這么說,但現在她做什么,都有人看著,她都不好收拾了。

    好不容易遮遮掩掩趁著盯她的女傭不留意,把一包東西塞進了一個不顯眼的破布包里,懸著的心,才放松下來。

    等出門,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哇哇哭著要找爸爸。

    康年躲在屋里沒出來,心里像被刀絞了一般。

    昨天還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今天就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就算再強的心臟,也受不了這樣的變故。

    趙彥暉東西不多,祁云馨倒大包小包收拾了十幾個。

    車已經準備好,正要搬東西上車,關姐卻不讓搬。

    “干什么?這都是我的東西,要不你讓康年來看看,有沒有他的東西!”

    關姐微笑道:“是不是你的東西,我們看過了才知道。表少奶奶,你不要讓我難做。”

    已經不是表少奶奶了,但關姐不知道怎么稱呼祁云馨好,也就仍舊叫她表少奶奶。

    說著關姐讓底下人搜東西,一個個包被翻出來,衣服零碎被抖落一地。

    “你們就這么欺負人嗎?趙彥暉!你也不管管!”祁云馨給趙彥暉使眼色。

    趙彥暉一屁股坐在角落的一摞行李上,“讓他們搜,都是踩高捧低的東西,現在我們落難了,他們還不使勁欺負?!”

    打開幾份行李都一無所獲,最后就只剩下趙彥暉坐著的那一摞行李袋。

    女傭們又不敢動。

    關姐說:“二爺,麻煩你讓一讓。”

    趙彥暉眼睛腫得都快睜不開了,他發揮自己死皮賴臉的本色:“你憑什么叫我讓?我讓的還不夠嗎?有你們這么欺負人的?”

    趙彥暉不肯讓開,關姐的人攔著,也不放他們走。

    就這么僵持著。

    僵持久了,兩個孩子在旁邊嚎啕大哭,趙彥暉不耐煩罵了一句:“哭什么哭!你爸我還沒死呢!”

    兩個小孩也都只有三四歲,哪里懂什么,稍大一點的男孩大聲哭著:“你才不是我爸!爸爸!媽媽我要爸爸!”

    祁云馨趕忙哄著:“別哭,別哭,媽媽帶你們出去吃你們喜歡的乳鴿。”

    “媽媽,他們說爸爸不要我們了,是嗎?”小孩子眼淚糊滿一臉,聲音都哭啞了。

    “不是,別聽其他人瞎說。媽媽馬上帶你們坐車去吃乳鴿,好嗎?”說著祁云馨軟下聲來,“關姐,你就行行好,放我們走吧。眼看要天黑,孩子們都餓了。”

    關姐為難得搖頭,“你也別為難我,我也只是個傭人。你讓我搜了,你們就可以走了,那不是更快嗎?”

    趙彥暉:“我咽不下這口氣。”

    吵鬧聲把王君瑤給引來了,王君瑤讓人給兩個小孩送了點吃的。

    祁云馨知道王君瑤心軟耳根也軟,她哀求王君瑤:“大太太,我是錯了,錯的很離譜,但事已至此,也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二爺在氣頭上,偏不讓她們搜我的行李,其實您也看得到的,我能帶什么東西走呢。不就是一些衣服和首飾嗎?錢也都在我兜里,是我積攢多年的私房錢,總共也就兩千塊港幣。這是我當家多年攢下來的工錢啊,總不能連這點錢也不讓我拿走吧?我也沒個銀行戶頭,之敖是有人脈去查的,我銀行里一分錢都沒有的。”

    見王君瑤似有動搖,祁云馨眼淚?? 滾了下來,聲音放得更低了,“孩子還這么小,彥暉也沒了工作,以后我們的日子難熬著呢。大太太,你就當可憐可憐兩個孩子,讓我們走吧。”

    趙彥暉故意挑撥道:“你別求了,沒用的,這個家,我大嫂說了不算。”

    這話刺激到了王君瑤,她看向關姐:“算了吧,天都要黑了,孩子也可憐。別跟他們犟了。他們老趙家,一個個都是犟種。”

    關姐趕緊小聲跟旁邊女傭說了一聲,讓她去叫大少奶奶。

    “看見了吧?大嫂,這個家你說了不算。這里不是海城,不是你的地盤了。”趙彥暉冷笑了一聲。

    王君瑤尷尬地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趙彥暉見狀,站起身,把屁股下兩個破舊的手提包拎起來,扔進車里。

    傭人們趕緊來搶那兩個手提包,被趙彥暉給攔住:“大嫂!我這脾氣快憋不出了!他們就這么欺負你啊?”

    王君瑤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她揮揮手:“讓他們走吧。有什么事,我擔著。別搞得太難看,傳出去都是笑話。”

    傭人們住手了,趙彥暉趕緊把其他行李都搬上車尾箱。

    還沒上車,他發現車上沒有司機,便問:“司機呢?!”

    關姐再說了一遍:“大少奶奶說了,沒搜完不能走,我也沒辦法。”

    這是完全不給王君瑤面子啊,王君瑤臉色熱辣辣的很不舒服。

    她的丫鬟蕙蘭是個聰明人,忙輕聲安撫:“太太,別管了。不要上當。”

    “是,不能上當。”王君瑤重復了一遍,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此時,原本就在不遠處看著的鐵龍,看見趙之敖和林遇梵從屋里出來,也跟著過來了。

    關姐趕緊讓底下人把行李從車尾箱都拿出來。

    祁云馨說:“別搜了。”

    她從自己手拿的包里,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小木盒子出來。

    當著趙之敖夫婦的面,祁云馨打開小木盒,道:“十塊小黃魚,都是趙彥暉賭博贏錢后給我買的,攢了好幾年了。”

    趙彥暉看到一木盒十塊小黃魚,愣了一下,這些小黃魚大概有三百多克,換算成港幣也值大幾千了。

    趙之敖看向他二叔:“你在賭場贏的?”

    趙彥暉轉圜也快:“對啊,贏了錢就給她買金條,她喜歡。”

    趙之敖:“那你在賭場輸了錢,怎么不讓祁云馨拿金條去贖你?”

    趙彥暉尷尬笑了笑:“輸太多了,拿這些金條也不夠贖。”

    “既然你有錢,那我們就把賬好好算一算,二叔,我之前去賭場贖你花掉的錢,你要還給我吧?”

    趙之敖話音剛落,炳哥就走前去,一把收了祁云馨手里的盒子。

    祁云馨想搶也搶不過來,她大叫:“不是,這是我的!”

    林遇梵反問:“你不是說,這些金條是趙彥暉的嗎?”

    祁云馨帶著哭腔:“他送給我了呀,那就是我的。”

    跟過來看熱鬧的二姨太笑道:“你們都一起養孩子,一起生活了,還分什么你我。”

    “我有兩個孩子要養呀,再怎么說這兩個孩子也是趙家的骨肉吧,沒了這些錢,你讓我們回海城吃西北風嗎?”

    趙之敖:“這不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祁云馨想要來奪回木盒,被炳哥一把推開,她一個踉蹌,順勢就倒在地上大哭。

    林遇梵給了關姐一個眼神,關姐吩咐:“繼續搜。”

    聽到這話,已經跌倒在地的祁云馨,趕緊站起來:“你們究竟想怎么樣?一盒子的金條不都給你們了嗎?這兩個破袋子里的都是孩子們的東西。”

    “既然是給孩子們的東西,你那么怕我們搜干什么?”

    說話間,一個傭人大姐已經從破布包里翻出一大沓草綠色的——美元。

    祁云馨的心都跳出來了,她撲過去搶,爭執中那沓美鈔往上一揚,散落在空中,天女散花般,最后灑落一地。

    現場所有人都震驚了,這么多美金,祁云馨當家期間,是貪了多少錢啊?

    難怪剛才情愿把黃金拿出來轉移注意力,原來是為了掩飾她真正想藏的這批美元大鈔。

    祁云馨癱坐在地上,頓時沒了生氣。

    她辛苦多年,不會最后,一場空吧?

    王君瑤看著滿地的錢,羞愧難當:“你們真是,利用我的善心,拖我下水呀!”

    趙彥暉神色復雜,他想把自己剝離開來:“之敖,這跟我沒關系的。我可沒出賣過你。”

    沒出賣過?

    趙之敖眼神冷冽,“把他們帶回去,算清楚賬再說。”

    *

    請了會計公司的財務過來,再把家里賬房財務叫來對賬,紅玉和桂香把她們有懷疑的地方都跟一一說了。

    其實賬房財務都懂哪里有問題,只是之前不敢做聲而已。

    現在一旦追究起來,查賬那是易如拾芥,不過是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把賬給理清了。

    同時,沈特和炳哥負責審祁云馨和她的貼身丫鬟,起初祁云馨咬死了不說話,炳哥拿出刀揚言要切斷她手指,她才嚇得交待了。

    而她丫鬟完全被嚇懵,直接倒豆子似的把她知道的事都給說了出來。

    祁云馨包里搜出來的美元總共有2萬7千元,折合港幣超過10萬,除了日常開銷和家里裝修采購的貪污外,大部分來自于賄賂。

    趙之敖三家公司有大量的供應商,有些為了拿到公司的訂單,通過正規采購渠道打不進去,就來賄賂祁云馨。

    祁云馨收了錢,再吹枕頭風,讓趙彥暉想辦法給賄賂的供應商一些訂單。

    如此拿了不少的好處。

    這事如果報警,鬧到最后丟的是趙之敖的臉。

    趙彥暉和祁云馨會因賄賂貪污罪判刑,而趙之敖還不得不想辦法養育他們的兩個孩子,徒增事端之余,認真細究起來,季書寬那邊可能還會懷疑,為什么趙之敖對自己的二叔下這么狠的手。

    季書寬會懷疑他是不是對趙彥暉起了疑心。

    最后,趙之敖決定,把錢扣回來,丟他們回海城受苦去。

    等解決了季書寬和他的黨羽,再來收拾背叛他的趙彥暉。

    眼前先圖個干靜。

    趙彥暉和祁云馨沒想過,一日之間,他們除了彼此之外,一無所有。

    本以為就算什么都沒有,至少還有大房子,結果回去海城,發現連房子都沒了。這也都是后話了。

    這事耗到晚上十二點,才算解決。

    睡覺的時候,小兩口一人睡半邊床,什么都沒做。

    趙之敖在想他的事情,下一個目標是解決季書寬。

    林遇梵也在想自己的事情,她忽然想起,今天的馬票,她究竟中獎了沒有?

    她忙忘了。

    第39章  倒在血泊

    林遇梵是被窗外的鳥叫聲給吵醒的。

    看了眼桌上的鬧鐘, 時間還早,但她也已經睡不著了。

    心里惦記的還是馬票究竟中獎了沒?

    轉過身發現,趙之敖比她醒的還要早,早已起床不知去向。

    可能是晨跑去了。

    起床洗漱化妝換衣服, 她也沒搖鈴讓女傭來伺候, 自己就收拾好了。

    之后來到起居室,看見桌上放著今天的《港城早報》, 她趕緊拿起來, 看看有沒有昨日賽馬中獎的信息。

    剛拿起報紙, 往下翻,還沒看到賽馬信息, 倒先看到了專欄里有一則紙廠出售廣告。

    還沒來得及細看,通往趙之敖衣帽間的房門打開了。

    趙之敖一身運動服站在門口, 脖子上還圍著白毛巾, 他冷臉看著她, 神色不太好。

    林遇梵瞥他一眼, 想著他剛跑完步,誰又告訴他什么消息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心虛:“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你把淺水灣別墅抵押給銀行了?”

    林遇梵略微一頓, 她之前就擔心過趙之敖知道了會找自己的麻煩。

    果不其然。

    見她沒回話,趙之敖又道:“買龜背山不夠錢?”

    她小聲“嗯”了一聲:“缺幾萬。”

    趙之敖氣得, 想罵又不知道怎么罵好,“你缺幾萬不會跟我說?”

    “我怕你不讓我買。”

    “這么重要的交易……你做事從來不跟我商量,自把自為, 我都是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些信息的, 你讓我情何以堪!”

    有這么嚴重嗎?

    林遇梵小聲吐槽:“你的事不也沒跟我商量嘛。我問了你都不跟我說。起碼你問我, 我都沒有隱瞞,老實交待的。”

    趙之敖:“……”

    他走前來, 忍著怒火,“我的事情除了你猜測那些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跟你說之外,其他的都沒有需要隱瞞你的,不像你這個,律師知道,鐵龍知道,外面的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林遇梵反駁道:“你這也太夸大其詞了,除了律師和我身邊幫忙干活的,其他誰知道了?那我是不是也要妒忌沈特,你的事情他都知道,我不知道。”

    妒忌!她說他妒忌。

    誰妒忌了?

    趙之敖耐著性子解釋:“這些錢銀的事,你跟我說,本來我們自家就可以解決了,你完全不必要去抵押房產借銀行的錢。”

    “我說了,我是怕自己說服不了你,怕你不讓我買龜背山,我才抵押房產的。你放心,我有錢第一時間就贖回來。”

    顯然趙之敖是個不愛借銀行錢的投資保守派,“好,你又不跟我要。等你有錢?你什么時候能有錢?萬一明年龜背山賣不出去呢?”

    她什么時候能有錢?只要把宜蘭居的24套房產賣出去,就能周轉過來了。

    鈴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林遇梵避開他的質問,拿起話筒:“喂!”

    電話那頭傳來鐵龍激動的聲音:“大少奶奶,馬票中獎了,三環彩!”

    馬票中了?!!!

    林遇梵忽然腦子遲鈍了一下:“多少倍來著?”

    “20倍。買了5000塊,20倍就是十萬。”鐵龍顯然比她還興奮,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我在投注站旁邊的公共電話亭,等會兒我要去宜蘭居,我怕我回到家大少奶奶已經去上班了,所以先打電話告訴你結果。”

    林遇梵壓抑著臉上的笑意:“太好了。等拿了獎,你、桂香和紅玉,每人一個紅包。”

    鐵龍高興謝道:“謝謝大少奶奶。”

    掛了電話,林遇梵看著一臉懵的趙之敖,咳嗽了一聲,微微一笑:“龜背山賣不出去也沒關系。我有錢還銀行。”

    “你得了什么獎?”剛聽了老婆接電話的趙之敖,大腦快速轉動著。

    “我中了馬票……”

    “馬票能中多少?”

    “10萬。”

    趙之敖:“……”

    林遇梵說“10萬”的時候,表情雖然很淡定,但語氣是有點囂張和討打的。

    但說完,心底很舒坦,很爽很爽就是了。

    管他高不高興呢,反正她高興。

    趙之敖努力壓著自己的眉頭,猜測她肯定是做了馬票的夢,不然不會突然去買馬票,還能中這么大的獎。

    他拿下脖子上的毛巾,“行吧,你能解決就好。我本來還想著,把從祁云馨那里收回來的十多萬給你的,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這回輪到林遇梵:“……”

    早說呀。

    后悔來不及了。

    但讓她低頭她是不愿意的,反正她現在有錢,也不稀罕,便轉了個話題:“二叔和祁云馨他們回海城了?”

    “這個點應該啟程了。”

    林遇梵嘆了聲:“兩個小孩可憐。二嬸和景秀也可憐。還有年哥也可憐。”

    趙之敖不想評價,他把林遇梵帶歪的話題扯回來:“以后有事記得跟你男人商量。”

    想想即將入賬的10萬,林遇梵心情很是愉悅,她笑著答應了一聲:“知道了。反正這方面我做得比你好。就算我沒及時跟你說,但你一問,我肯定都是實話實說的。反倒是你自己,你也應該檢討檢討。”

    “看來我昨晚是沒喂飽你,再犟嘴,把你丟床上去。”

    林遇梵瞬間閉嘴:“……”

    趙之敖抓起桌上的報紙,轉身出去。

    他剛出去,桂香就閃身進來,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微笑。

    “小姐,中獎了,你知道嗎?”

    “鐵龍剛給我電話了。”

    桂香壓著心中的狂喜,小聲道:“我把我存的50元港幣都拿去跟著你買了馬票。我賺了1000。紅玉買了20塊,賺了400。”

    “真的?”林遇梵聞言,比自己賺錢還要高興,“鐵龍呢?他買了嗎?”

    桂香笑道:“鐵龍那小氣鬼,他錢都寄回老家和抽煙了,他只買了5塊,賺了100。小姐,以后這樣的賺錢機會,記得帶上我們。”

    林遇梵也不敢保證以后還有這種買馬的信息,“同事給我的貼士,可遇不可求的。”

    桂香似懂非懂地點頭:“原來是貼士啊?我聽司機鄧哥總說什么貼屎,貼屎的,我想這人說話怎么這么不斯文,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遇梵爆笑,肚子都笑疼了,她解釋:“這是英文Tips,港城人從英語翻譯過來就叫貼士,意思就是給你一個提醒,給你一個消息。”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今天雖然是周日,但可以去兌獎。

    吃了早餐,林遇梵就坐車前往馬會總部,她沒下車,是桂香和鐵龍去兌的獎。

    結果這兩人進去大半天才出來。

    桂香一上車就小聲抱怨:“小姐,幸好你沒去。馬會叫了好多記者來采訪。那個場面真是嚇死人了。幸好有鐵龍在。”

    林遇梵倒沒想到這個,她問:“你們接受采訪了?”

    “說了幾句,沒讓他們拍照。”

    “你怎么說的?”

    “我就說馬票是我家先生和太太買的,我們只是來領獎的。他們又問我們家先生太太是哪位。我傻呀,我才不告訴他們。領了獎,我和鐵龍在外面繞了一圈,才甩掉那些記者。”

    林遇梵夸贊道:“還是你機靈。”

    桂香笑了,“那當然。”

    因林遇梵得獎的數額比較大,馬會給的是一張支票,扣了雜七雜八的費用后,支票金額是9萬6千余元。

    支票拿到手,她就給閆律師打了個電話,趁著銀行還沒放款,讓他把抵押借款的合同收回來,這錢不借了。

    同時開了張支票給周老板,把龜背山尾款結清了。

    忙活完,還剩下四萬多。

    她又給了桂香紅玉和鐵龍一人一個紅包,并囑咐他們低調不要張揚。

    當然,她也沒忘記王牧尋。

    晚上趙家人到外面的餐廳吃飯,路過書店的時候,她讓司機停車,她去買了一支店里最貴的鋼筆,并且包裝好了,準備送給王牧尋。

    趙之敖坐在車上等她,看著她買了一支鋼筆和兩本書,那支鋼筆特意用禮品盒包裝好綁了個小蝴蝶結。

    他看在眼里,心想,他馬上生日了,那應該是她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買了什么?”

    “買了筆和書。”林遇梵也沒多解釋,只把書給他,“你看嗎?”

    趙之敖瞄了一眼:“不看愛情小說。”

    林遇梵猜到他大概不愛看,因為他書房書架上,幾乎沒有這類小說,她便自顧在車上翻看起來。

    馬上11月,最近天黑的比較快,車內光線不足,趙之敖把手放在書上:“別把眼睛看瞎了。”

    “看瞎不會,就是車上看書,晃的人有點想吐。”

    “收起來不要看了。”

    林遇梵把書收起來,車在等紅綠燈,她往外看,恰好看到王牧尋蹲在街邊書報攤上看書,想打招呼,卻又覺得不方便,只好作罷。

    趙之敖見妻子的雙眸忽然添了幾分光彩,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問:“認識?”

    “報社的同事。”

    趙之敖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年,臉色青白,頭發微長,看著就是個手無搏雞之力的知識分子。

    他問:“要不要打聲招呼?”

    “不用了。”

    他又問:“叫什么名字?”

    “我同事?他叫王牧尋。”林遇梵在她男人的手掌心寫王牧尋的名字,“名字很好聽。”

    手心被她畫的微癢,趙之敖心里不止微癢,還有點醋:“做什么工種?”

    他抓住了她的手,攥緊后,輕輕摩挲著。

    未來的作家。

    林遇梵沒辦法這么介紹,只笑道:“資料員。”

    一個小小的資料員。

    趙之敖沒再問。

    車子啟動,林遇梵收回目光,心想著,不知道王牧尋買馬票賺了多少錢。

    今天趙家在珍寶齋訂了個包廂,全家聚餐,三姨太照例沒出來。

    選擇出來吃飯主要也是為了讓劉芳和趙景秀開心點。

    康年有意避開他們,他今天在外面干活沒來。

    吃飯的時候,王君瑤說:“之敖馬上要過生日,到時候是在家里賀一賀,還是出來吃飯?”

    大家都看向林遇梵,林遇梵知道趙之敖下個月初生日,她把問題拋給壽星本人:“你想出來吃,還是在家里搞個舞會,請大家來吃飯?”

    趙之敖:“在家簡單吃頓飯就行。”

    四姨太倒是蠢蠢欲動:“在家搞場舞會也不錯。我們好久沒跳舞了。”

    趙之敖顯然沒心情搞這些,“你們想跳舞,平時在家自己就可以跳。”

    四姨太噘嘴:“自己怎么跳?每次都是耿冬萍搭著我的肩膀,我摟著她的腰……我摟她的腰,就像摸我床上的棉被,又軟又舒服,讓人直犯困想睡覺。”

    二姨太打了她一下,笑道:“好心陪你跳舞,你倒嫌棄起我來了。”

    眾人跟著一起笑,餐桌上的氛圍這才好了些。

    吃完飯,特意給康年打包了幾份菜帶回去。

    到家后在院子里下了車,林遇梵見走在前面的王君瑤往她這邊看,知道婆婆有事找她,便走過去。

    王君瑤問她:“祁云馨走了后,家里以后誰管事呀?之敖是從來不管家里的事,你又要上班,你二嬸也不是個能拿主意的,要不要在三個姨太太里挑一個出來打理家里的日常事務?”

    以前情愿選祁云馨管家都沒選三個姨太太,現在林遇梵在這里,更不可能讓姨太太管家。

    傳出去讓人笑話。

    林遇梵大概能猜到婆母想扶二姨太上馬,要不是昨天婆母心軟差點放趙彥暉和祁云馨走,說不定她還想自己上。

    “媽你別擔心,我已經跟之敖商量好了。”林遇梵直接搬老公出來,“家里平時事情不多,關姐作為管家她就可以管好家里的日常事務。需要拿主意的,她會問我。如果有急事,媽你在家也可以拿主意。所以也就不需要另外安排一個人來當這個家。”

    王君瑤倒也沒有多事,既然林遇梵這么說了,她當即點頭:“這樣也好,就是你要辛苦一些。”

    這有什么可辛苦的。

    不過林遇梵沒這么說,她笑著應道:“我辛苦是應該的。小心臺階。”

    趙之敖回來后又出去了,他有應酬,林遇梵睡覺的時候,他都還沒回。

    第二天她醒來梳妝,才聽桂香說,姑爺昨晚一點多才回,早上不到七點又出去了。

    這老板賺錢,比打工的還辛苦。

    林遇梵沒搭話,因為不知道他這么忙,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某項讓人敬仰的事業。

    *

    林遇梵今天來得稍晚一點,她到辦公室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也都到了。

    看她進來,刀姐偷偷塞給她一個粽子:“我們家自己做的紅豆粽,你嘗嘗。”

    林遇梵領了她的好意,小聲道謝:“謝謝刀姐。”

    林遇梵穿著打扮雖然已經盡量樸素,但還是比一般人要強的,所以,大家都猜她是有點小錢的寡婦。

    為什么說她是寡婦,這個源頭已經無從考證,傳著傳著,都認為她就是寡婦。

    不過她脾氣好,工作能力也不錯,打字快,會翻譯,校稿也很熟練,辦公室的人跟她相處的都很愉快。

    樓上編輯室的幾個編輯就特別喜歡她,因為她打字快給他們節約了不少時間,打字的時候,還會自動幫他們改錯別字。

    一上午,林遇梵忙完二樓的工作,忙樓上編輯室的,其他同事都去吃午飯了,她才停下打字的手。

    聽見敲字的聲音停下,坐在前面的王牧尋這才回過頭來。

    “你買了嗎?”

    辦公室一直有人,他已經忍一個上午了。

    林遇梵放低聲音:“買了。你呢?”

    王牧尋陽光燦爛地笑了,“我也買了。賺了兩千多塊。你賺了多少?”

    林遇梵不好意思說實話,“我比你多一點,差不多三千。”

    那也不少了,林遇梵一年工資也就一千出頭。

    王牧尋問:“你看報紙了嗎?”

    “什么?”

    “有人中了10萬,都上新聞了。”

    林遇梵笑著不接這個話茬,“走吧,我請你吃午飯。未來這個月,你的午餐我包了。”

    包一個月午餐也花不了十塊錢,王牧尋便也沒跟她客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來到出版社附近的深井燒鵝小飯館,午餐時間,來吃飯的上班族很多,他們往里走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王牧尋點了一份燒鵝腿飯,林遇梵則要了一份燒鵝瀨粉。

    因上一波客人走后桌面沒有擦干凈,看上去很是油膩,店里伙計忙的陀陀轉,沒工夫管這個,王牧尋便去前臺找了塊抹布來自己抹干凈。

    能看出來,這一世的王牧尋變化很大。

    現在的他更踏實,更圓滑,也更能與這個世界和諧相處了。

    這是好事。

    等都坐下,林遇梵從手提袋里把禮物拿出來遞給王牧尋:“謝謝你讓我賺了大錢,這是送你的。”

    “什么?”

    “你打開看看。”

    王牧尋打開包裝,看到了一支精致的派克鋼筆。

    林遇梵:“你鋼筆不是壞了么?我給你買了一支。”

    王牧尋忽然鼻尖一酸,上一世,到了后來,他連最愛的派克鋼筆都給典當掉了。

    他問:“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牌子的鋼筆?”

    林遇梵笑道:“我猜的。我覺得這個鋼筆跟你氣質很配。”

    “謝謝,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他們的燒鵝飯和瀨粉送來了,林遇梵拿出錢包付款。

    王牧尋邊吃飯邊說:“我最近在寫文章投稿,你送的鋼筆正好派上用場。”

    林遇梵問他:“你往哪里投稿?”

    王牧尋:“中篇小說,投給《風華》雜志。”

    《風華》是王牧尋出名的小說雜志。

    后來林遇梵所在的雜志《語林》把他挖來,像祖宗一樣高薪供著,跟《風華》對打。

    可惜《語林》經營不善,資金不繼,最終倒閉收場。

    《風華》老板懷恨在心,聯合其他幾家雜志,封殺《語林》的幾個主要作家,王牧尋才會淪落到越來越頹靡的地步。

    林遇梵沒想到王牧尋會不計前嫌,再次首選了《風華》進行投稿,也可能是因為上一世在《風華》出名,這一世還想延續上次的這道運勢。

    王牧尋見她沒說話,又道:“等我寫好了,先給你看。你可以給我提意見。”

    林遇梵點頭笑道:“沒問題。”

    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兩人是一起進來的,進來的時候,林遇梵發現大家的眼神不一樣了。

    都在假裝不經意,偷偷往他們這邊看。

    “嘿!”強叔笑了聲,“我沒說錯吧?”

    說著,他又陰陽怪氣地吊聲說:“天雷勾地火,小心火太大,被雷劈啊!”

    雖然強叔沒有指名道姓,但這明晃晃的就是指林遇梵和王牧尋吧?

    王牧尋走在前面,一腳踢開強叔伸出來的腳:“借過。”

    強叔被踢了一下,用本地話罵道:“后生細仔,被女人包起,不知廉恥。”??

    林遇梵雖然不會講粵語,但她聽得懂。

    強叔的意思是,她包養王牧尋了?

    王牧尋也聽得懂,他瞪向強叔:“你什么意思?”

    強叔畢竟年紀大,腿腳也不好,他見王牧尋怒目圓瞪,多少有些怵,只說:“沒什么意思,我說門口的蒼蠅。跟你有什么關系?”

    林遇梵回座位坐下,沒多久,刀姐小聲跟她說了緣由。

    原來強叔剛才也在燒鵝店吃午飯,他看見林遇梵送王牧尋禮物,還花錢請他吃飯,回來就跟大家吐槽,王牧尋吃軟飯,被寡婦給包養了。

    林遇梵甚是無語,她站起身,走到強叔面前:“強叔,你說誰是寡婦?誰包養誰呢?”

    強叔翻了個白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林遇梵,是有家有室的良家婦女,王牧尋知道我買馬,他給了我一個買馬的貼士,我小賺了一筆,所以我送他一支鋼筆,和請他吃一個月的午飯。那支鋼筆,還是我先生陪我一起去買的,你這樣亂說話,小心出門被雷劈。”

    強叔支吾了,“你不是寡婦嗎?”

    “你才寡婦!”

    眾人:“……”

    王牧尋被雷劈了一下,心中大駭,她不是寡婦?

    刀姐先說話:“強叔,你這樣不知頭不知路,亂說話,影響人家聲譽,人家可以告你誹謗的。”

    紅姐也幫腔:“還說女人包養男人,真是癡線,你們男人就這么愛亂做夢。”

    阿棠:“強叔,你以后別這樣亂說話了,趕緊道歉吧。”

    其他幾人也都紛紛指責強叔不明真相就到處亂傳。

    面對眾人指責,強叔看了眼主任辦公室,他也怕鬧大了受處罰,不得不道歉:“對不起。”

    林遇梵反問:“為什么對不起?”

    強叔:“……”

    “為什么?”

    “對不起我不應該亂傳我自己不知道的事。”說完,強叔怕主任出來罵他,直接借口出去辦事,溜了。

    只有王牧尋自始至終沒說話。

    林遇梵怎么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樣了?

    阿棠回頭問王牧尋:“阿尋,你有買馬的貼士怎么不告訴我啊?”

    其他幾人也都圍了過來,紛紛問王牧尋下一期有沒有新貼士。

    刀姐和紅姐則好奇林遇梵究竟買馬中了多少錢?

    “你請王牧尋吃一個月的午餐,少說也要花好幾塊錢。”

    “有沒有兩個月工資?”

    林遇梵輕聲笑道:“比兩個月工資多點。”

    紅姐睜大眼睛:“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買。”

    “我也不知道會中,不然我就放多點錢了。”

    “也是。”

    女人們既有點惋惜自己沒有賺到錢,又為林遇梵高興。

    一個下午,王牧尋都沒跟林遇梵說話,三點多就去印刷廠,沒再回來。

    忙完工作,準時下班,林遇梵去閆律師那邊辦理龜背山交易手續的收尾,剛好碰見趙之敖也在。

    兩人一起從律所出來,趙之敖問她:“你等會兒回家?”

    林遇梵搖頭:“我去宜蘭居看一下裝修進展。”

    趙之敖:“裝修有什么好看的,早點回家吧,家里有驚喜。”

    林遇梵停下腳步,笑問:“什么驚喜?”

    “你回去就知道了。”

    看著故作神秘的趙之敖,林遇梵笑著堅持:“我還是要先去一趟宜蘭居,今天水電竣工,我要驗收的。”

    “驗收的事,交給鐵龍去辦不行嗎?”

    “不看一眼我不放心,而且都約好了。”林遇梵堅持要去。

    趙之敖看她一眼,知道她倔,也就沒再勸:“你坐我車。”

    “為什么?”

    “我也去看看你那棟破破爛爛的宜蘭居到底裝修的怎么樣了。”

    林遇梵知道他瞧不上她買的破樓,只笑道:“我讓鐵龍在鞋廠外面貼了個賣房廣告,已經有好幾撥人來看房,而且都是有意向要買的。我那房子準能賺錢。”

    看她那高興的模樣,趙之敖笑著微微搖了搖頭:“那我祝夫人,賺大錢,發大財。”

    林遇梵被逗笑了,“謝謝趙老板。”

    他們前往宜蘭街耀輝鞋廠,路上堵車,林遇梵看著外面的街景,微微皺眉:“是不是走錯路了?以往不經過這里。”

    坐前面的沈特回頭解釋:“今天到處堵車,走這條路沒那么堵。”

    十分鐘的車程,開了有足足半小時。

    好不容易到了耀輝鞋廠,剛下車,進了鞋廠大門,就聽見里面有人在鬧哄哄地大聲說話。

    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聽見“嘣嘣”幾聲響。

    是槍聲。

    怎么回事?

    林遇梵想起鐵龍之前說的,鞋廠的兩個買家在談判鬧事。

    趙之敖反應極快,他護住林遇梵:“走。”

    林遇梵跟著趙之敖就往外跑,炳哥等人已經拔出槍。

    嘣!嘣嘣!

    又是幾聲槍響從里面傳來。

    “之敖……之敖……救……救命……”

    有人在喊趙之敖。

    是季書寬的聲音,林遇梵猛的回過頭,看見季書寬渾身是血,周圍好幾個人一起往外跑,后面有人追來。

    嘣!

    往外跑的季書寬噗通倒在了地上,手腳輕輕抽搐著。

    林遇梵心驚了一下,這是怎么了?

    第40章  有男人后是這般兇猛而又快樂

    雖然在海城經歷過日本鬼子入侵時的暗黑時期, 聽過無數次警報聲不斷的炮火連天,見過封鎖抓人混亂不堪的街景……

    但更多的血腥場面都是在報紙上看到的,隔了張報紙的距離。

    像現在這樣近距離面對真刀真槍大混戰的情形,她是第一次遇見。

    有拔刀的, 有拿棍的, 還有持槍的。

    有人被砍傷了手腳,有人被打中了胸口, 鮮血直流, 呼天搶地。

    趙之敖把她護在身后, 快速將她塞進車里。

    下一瞬,他拔出槍, 沖了出去。

    場面太亂了,林遇梵根本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人, 只看到趙之敖想要跑去救季書寬, 但被混亂的人群給阻隔了。

    而沈特和炳哥等人也已經沖到前面。

    有人大聲喝止:“都住手!不要打了!”

    “都是自己人, 不要開槍!”

    沈特大喊:“這里是趙之敖趙老板, 大家先停下來,冷靜一下, 叫你們的頭頭出來說話!”

    場面亂哄哄的,但漸漸沒了槍聲, 也沒了嘶喊聲。

    趙之敖在跟一個光頭佬斡旋,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光頭佬從一開始的情緒激動,慢慢穩定下來。

    沒多久, 她看見趙之敖大步流星走過來, 林遇梵驚訝發現, 他手臂在流血,他也受傷了。

    林遇梵趕緊下車:“你怎么了?你怎么受傷了?”

    趙之敖見妻子眼里泛著淚光, 忙安撫:“我沒事,皮肉傷,你先回去,我留下來幫忙處理事情。”

    林遇梵認真看了看他的手臂,是從后面被插了一刀,傷口不算深,但在潺潺流血。

    “你先包扎一下。”

    “我不要緊。季書寬可?? 能不行了。”

    林遇梵問:“要不要馬上送他去醫院?”

    趙之敖輕聲道:“還沒協商好,不讓走。”

    但,林遇梵從他眼中看出了三個字:不著急。

    拖延點時間,季書寬會死的更透。

    林遇梵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被趙之敖催促著,先坐車回家去。

    坐在車上,林遇梵慢慢冷靜下來,她認真回想剛才那個混亂的場景,趙之敖跑去救季書寬,他周圍還有沈特炳哥等人,如果趙之敖受的是槍傷還能理解,但近距離用刀刺傷他,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炳哥根本不會讓別人靠近趙之敖。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故意讓趙之敖受傷的。

    而且是受的輕傷,皮外傷。

    可以撇清關系的傷。

    再聯想趙之敖一開始莫名其妙阻止她去鞋廠,隨后熟悉港城街道的司機又在街上繞路……

    林遇梵狠狠撓了撓自己,如果他稍微暗示一下,她肯定會識趣不去的。

    如此,他就不會因為擔心她的安全而選擇陪她去鞋廠,他也就不會受傷了。

    想著想著,心底竟都是內疚。

    她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季書寬死得透一點,不要枉費她男人的一番心血。

    回到趙家花園,才下車,桂香就笑瞇瞇地來迎她。

    “小姐,你猜誰來了?”

    還驚魂未定的林遇梵哪有心思猜,她隨口問:“喜姑來了?”

    桂香笑著搖頭,知道她家小姐肯定猜不出來,便道:“五爺五奶奶帶著明哲來了。”

    她五哥五嫂來了?

    原來這就是趙之敖所說的驚喜?!

    那確實是驚喜。

    原本還帶著點苦瓜臉的林遇梵,馬上笑容展上臉龐:“他們怎么來了?幾點到的?”

    “一早就到了。姑爺安排人去接的,說要給小姐一個驚喜。”

    一進屋,林遇梵就看到她五哥林遇武,五嫂戴茹音,正在和王君瑤劉芳坐在客廳聊天。

    “五哥!五嫂!”

    聽見聲音,林遇武回過頭來,隨即站起身:“六妹!我聽說你去什么基金會上班了?”

    林遇梵笑著解釋:“是啊,在家閑得無聊,之敖給我找了份清閑工作。”

    戴茹音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看來你還挺適應這邊的氣候,我看你臉色比之前要紅潤。”

    “胖了嗎?”

    戴茹音搖頭:“不胖。如果再胖點就更好了。”

    說著,五嫂放低了聲音:“胖點好懷孩子。”

    林遇梵對于生孩子這事倒沒什么想法,就算三姨太可能不是真的姨太太,那還有二姨太和四姨太,這么多年都沒生出孩子來,那責任大概出在趙之敖身上。

    這事她也沒辦法,便笑著轉移話題:“明哲呢?”

    戴茹音說:“景秀帶著他看金魚去了。”

    等都坐下來聊天,林遇梵才知道,是趙之敖打電報讓林遇武來的。

    來之前,還幫他們把老五房的房產都賣了。

    也就是說,趙彥暉回到海城,占不了趙之敖的半點便宜,只能自己想辦法租房住。

    劉芳在這里,大家也不好多去議論趙彥暉和祁云馨的丑事,林遇梵問五哥五嫂住哪間房?

    王君瑤說:“后面小別墅二樓三樓都有閑置的空房,他們自己選了三樓的房間,之敖也不提前打招呼,上午關姐才讓人收拾出來,幸好原本也不亂。”

    聊著聊著,眼看馬上要到吃飯時間,趙之敖和趙立翔兄弟兩個都還沒回來。

    王君瑤讓打電話去問。

    林遇梵才偷偷跟王君瑤說,季書寬因為買賣鞋廠的事跟人起爭執,雙方談判時,季書寬被洪門的人打了一槍,她和趙之敖去鞋廠剛好碰見了。

    “趙之敖送他去了醫院。”

    王君瑤詫異得瞪大雙眼,她抓著林遇梵小聲問:“季書寬中槍了?這是打中哪里啊?”

    林遇梵搖頭:“不知道,我隔太遠了,沒看清,希望他沒事吧。”

    王君瑤緊皺眉頭:“想不到港城也這般亂 。”

    林遇梵:“為了救他,之敖手臂也受傷了。”

    “什么?”王君瑤嚇得手都抖了,“之敖沒事吧?你回來怎么不說啊?”

    “他說沒事,皮外傷,包扎一下就行。”

    想起趙立翔也還沒回來,王君瑤趕緊給兒子打電話。

    打去辦公室,才知道趙立翔和季書同一起去醫院了。

    “這兄弟倆一個樣的,不是自己家的事,非得要去操這份心心。”這時候,王君瑤倒把她熱衷于撮合趙立翔和季書娉的事給忘了。

    林遇梵安慰道:“只是去醫院看看,不會有事,媽你放心吧。”

    王君瑤搖頭念叨:“季家也是,接連出問題,八成是祖墳不好。”

    沒等趙之敖兄弟,晚餐還是正常時間開飯。

    吃了晚飯,林遇梵又把五哥叫到起居室單獨聊了會兒,問他趙之敖電報上是怎么說的。

    林遇武喝著桂香給他泡的毛尖,輕聲道:“他說海城近期恐有戰亂,讓我把景華樓還有你們老五房的大宅給賣了,然后請我攜家搬來海城,幫你們料理事務。”

    林遇梵算算時間,這都是在趙彥暉回海城之前就安排好了的,所以就如她所料,這次趙彥暉和祁云馨的破事會東窗事發,都是趙之敖有意為之。

    當即她也沒說什么,只笑道:“五哥你來得正好,之敖那邊你先別管,我這邊急需要人幫忙。”

    林遇武被他妹妹逗笑了,“什么你這邊,他那邊的,不都是你們夫妻倆的?”

    林遇梵也笑,她解釋:“不一樣的。他那邊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事,我這邊的都是我自己的私產。我買了一棟24戶的樓房,還有一座荒山,未來還可能置辦其他的產業,都需要人來打理。鐵龍做事很可靠,但他沒經驗,暫時也擔不起責任,你帶著他剛剛好。”

    林遇武聞言,也很樂意,他之前不愿意來,主要就是不想給妹夫做事,有種寄人籬下之感。

    給妹妹做事和給妹夫做事是完全不一樣的,妹妹是自己人,他幫她打理產業,理所當然。

    而且林遇梵才來多久啊,就買下一棟樓房和一座荒山,可見趙之敖這個妹夫沒有虧待自家妹妹,他笑問:“趙之敖給你錢置辦的產業?”

    林遇梵也沒埋沒趙之敖的功勞,“買樓的錢不是,買山的他給了大部分。”

    她把自己打算出售宜蘭居的計劃跟五哥詳細說了,他五哥連連點頭。

    “這次我們坐的那艘輪船,二等艙里到處都擠滿了人,船員說前一兩個月都還很寬松,最近離開海城來港的人是越來越多了。不止港城,還有南京,蘇州,杭州,聽說北邊要打過來,有怕打仗的,有怕被共產的,有錢人逃的多。這些人來到港城,先找地方落腳,之后肯定要想辦法買自己房子的。所以你這棟樓,我覺得不要著急賣。后面會越來越貴。”

    林遇武也是有遠見的人,就是不知道上一世他選擇回老家,最后結果如何?

    兄妹倆聊了一個多小時,林遇武才回房去了。

    等五哥出去,林遇梵頭靠在沙發上,腦子里一件件過最近發生的事。

    如今趙彥暉已被趕走,季書寬要是也死了,那趙之敖趙立翔兄弟是不是算基本上安全了?

    她之前曾懷疑謀害趙之敖的所謂當官的人就是季書寬,畢竟這人,非常的陰險。

    那么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姓熊的了。

    這個姓熊的,是趙之敖合作公司的代表,只要不跟對方合作,應該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吧。

    越想心越是淡定下來。

    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發展著。

    她想起昨天在報紙上看到的紙廠出售廣告,到處翻找,沒看到報紙,又搖鈴叫來桂香。

    “昨天放這里的《港城早報》你看見了嗎?”

    “姑爺拿走了,應該在他書房里。小姐你要看嗎?我去找給你。”

    林遇梵吩咐:“把這幾天的報紙都拿給我。”

    桂香把報紙都拿了來,林遇梵認真翻看一遍,還是早報上那則紙廠出售廣告最吸引她。

    她把聯系方式抄到本子上,等白天再打電話去問問是什么情況。

    趙之敖大概十點左右才回來,林遇梵聽見汽車聲響,就往樓下走。

    走到樓梯口遇見趙之敖和趙立翔一起回來了。

    見趙之敖手臂纏著繃帶,她問:“你手怎么樣了?”

    趙之敖輕聲道:“沒事。”

    林遇梵松了口氣,“沒事就好。那……季大哥呢?”

    趙立翔趕在他大哥面前說:“季大哥出血過多,沒救回來。”

    哦。好消息。

    死得好。

    林遇梵壓抑著內心的喜悅,她看向丈夫,趙之敖低沉著臉,看不出表情,但她知道,他是高興的。

    夫妻兩個默契地眼神交流著,彼此沒說話。

    趙立翔看在眼里,心里很是郁悶,他知道自己是電燈泡,便越過他們,獨自上樓去。

    站在樓梯口的林遇梵抬起頭問:“你們都沒吃飯吧?我讓廚房把菜飯熱一下。立翔你在哪兒吃?”

    “不餓。”趙立翔快速回房去。

    弟弟不餓,趙之敖也懶得管他,他餓了,他想吃。

    “我先洗澡,讓廚房熱好飯菜端上來。”

    站在旁邊的關姐忙說:“我來安排。”

    王君瑤聽見聲音也從樓上下來了,她得知季書寬不治身亡后,連連嘆了好幾聲,嘆氣之余,態度也頃刻改變,她現在反倒擔心兒子跟季書娉真談上了。

    季師長走后,季書寬理所當然成為季家的頂梁柱,他年紀輕輕在駐港辦做副主任,以后應該還是有很大前途的。

    現在季書寬一走,季家就季書同一個小小的報社編輯頂著,這季家閨女瞬間掉價配不上她兒子了。

    也不是她現實,這樣的親家結了親也不會有什么可幫襯的,反過來還可能韜他們趙家的光。

    而且季家這祖墳可能還真不好,別最后連累自家兒子也出事才好。

    想來想去,都不如再選一個門當戶對的豪門千金來得實際。

    *

    浴室里,林遇梵第一次幫他解襯衣扣子。

    她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問:“縫了幾針?”

    趙之敖語氣淡定:“十多針。”

    “縫了這么多針?”林遇梵也沒好說,你自己安排的人,下手怎么那么狠,只問:“疼嗎?”

    這里只有他們兩人,趙之敖臉上終于露出欣喜的微笑,“不疼。”

    林遇梵笑他:“我看你還挺高興的。”

    除了心頭大患,他當然高興,趙之敖輕聲道:“有人高興,有人哭罷了。”

    誰哭他不管,他也不會去可憐那些人。

    林遇梵給他脫去襯衣,不脫衣服是完全看不出,他會有如此寬闊可靠的胸膛,那胸肌像陽光吻過的沙丘,線條流暢迷人,微微彈手的柔軟,只輕輕觸摸,就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心跳加速。

    但她還是忍住了,及時收回了手,去解他腰帶的扣子,同時問:“肇事的兇手抓到了嗎?”

    “現場太混亂,跑了很多人,對方有槍的都跑了,警察也沒辦法。”

    她幫他抽出腰帶,“對方是什么人?”

    “洪門的堂口,那個光頭就是他們坐館老大。”他牽住她的手,按在隆起之處,“受傷了,你幫我洗。”

    他也有撒嬌的時候。

    林遇梵不愿意:“我都洗完澡了,別搞得我一身濕,你這只手又沒受傷,我幫你脫了剩下的衣服,趕快自己洗。”

    他咽了咽喉嚨,啞著聲音問:“誰搞得你一身濕?”

    “流氓!”林遇梵笑罵了他一聲,“那警署就不管了?”

    “國民政府辦事處逼著他們管,但英國佬也就敷衍敷衍,他們跟洪門的關系比跟國民政府還要好。而且兩邊鬧事,都帶了武器,也都拔了槍,你沒打過別人,讓警察怎么管?這事最后估計也就是不了了之。”

    她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抓住,完全動彈不得。她不動,但有東西在她手里茁壯成長,快速自我膨脹,滾燙熱辣。

    “趕緊洗完了吃晚飯。”她提醒。

    任她怎么說,但他就是不動,不讓她走,她著急:“浴缸的水要滿了。”

    “我這兒也要滿了。”他受傷的手并不老實,輕輕一拉,解開了她的浴袍,隨即把她壓在他心口,磨蹭著。

    剛殺了想殺的人,他情緒看著甚是高漲,即使手受了傷,林遇梵對他也無可奈何。一手輕輕握著茁長成長的家伙,一手撫摸著他那透著水汽的沙丘。浴袍丟開,趙之敖把她壓在墻上,舌尖鉆了進去,狠狠親吻著她,親到她完全軟在他懷里,一點力氣沒有為止。

    如愿泡在了浴缸里,林遇梵也被他拉了進去,她怕他受傷的手弄濕了會傷口感染,被吻得天旋地轉都不忘提醒:“小心……小心你的傷口。”

    趙之敖終于松開了她:“不會有事。”

    看著妻子那水盈盈的紅唇,忍不住又俯身吸了一口,他女人比任何美味都可口,怎么親都親不夠。受傷的手承托著她的頸部,浴室里兩人親得嘖嘖作響,他另外一只手則順勢而下,讓她緊張得用力推他,她越是用力推,他越是作妖。

    在浮沉的大海里,他緩緩游弋其中,他們沒試過在水里玩這些花樣,再兇猛的動作都有了緩沖,水波蕩漾著拍打在他們身上,倒延緩了彼此的時間,直到后面他忽然輕吼了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驚濤拍岸,浪花飛濺。

    浴缸里的水漫到外面,趙之敖那受傷的手扛著大旗,牢牢固定著她,讓她不至于滑倒。

    林遇梵后悔把水溫放高了,此時是渾身熱浪襲來,把她燒的通紅,臉上身上都是熱辣辣的。她又想起了趙昀杰,好久沒想起他了,以前她跟趙昀杰,那真是半點滋味都沒有。她哪里知道,擁有一個健康體魄的男性是這般兇猛而又快樂。這快樂能讓人上癮,滿滿當當和支離破碎也只是一念之間的距離,自己已經不是自己。

    在猛的一陣波濤洶涌之后,兩人霎時松快下來,池子里的水也停了蕩漾,吊起來的心開始慢慢落地。

    她忽然看到他手臂紗布上的血,嚇得大叫:“你傷口裂開了!”

    林遇梵想站起來,卻又被他給按住:“不要緊,只是滲了點血,傷口沒裂開。”

    他又俯身親了她一下,似乎還不飽,前段時間一直忙,小兩口已經很久沒過夫妻生活了。他要一次吃夠本。

    林遇梵強硬起來:“不行,你已經流血了。”

    “我輕點。”

    “那也不行。”林遇梵起身打開花灑沖洗干凈,“你這么生龍活虎,看來不用我伺候你穿衣。”

    她頭發都濕透了,腰部也被磕紅,不過這次可能是因為在水里,酸痛感竟沒有以往嚴重。

    快步走到外面,穿上干凈 的浴袍,拿起吹風機開始吹頭發。

    沒她在,趙之敖也很快洗完了,他走出來,坐在凳子上,把手臂上弄濕的紗布給取下來。

    幸好,傷口沒裂開,只是滲了點血。

    林遇梵趕緊找出消毒水給他消毒,隨后用新紗布給他把傷口包扎好。

    包扎好傷口,見他頭發濕噠噠的,又替他吹頭發。

    邊吹著頭發,手掌輕輕摩挲著他堅實的肩背,她喜歡這種彈手的觸感。

    摸了讓人上癮。

    “要是實在喜歡,晚上睡覺,我脫了給你摸。”

    林遇梵被逗笑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吹干頭發他才穿上睡袍,夫妻倆出來起居室,丫鬟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把晚飯端進來了。

    想必他們剛才在浴室的動靜,也被聽了去。

    被窺探了隱私的林遇梵多少有些不高興:“都怪你,外面門沒鎖,也不知道是哪個丫鬟端進來的……”

    是桂香和紅玉還好,要是其他人,還不知道會不會在外面亂說話。

    趙之敖安慰她:“放心吧,丫鬟們什么場面沒見過,都見怪不怪了。”

    林遇梵當即拉下臉:“見過誰的場面?”

    他和二姨太四姨太的?

    趙之敖知道她肯定多想了,便解釋:“你看我二叔和祁云馨的事,丫鬟們會都不知道嗎?為什么沒傳出來,都有規矩,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看著桌上的飯菜,趙之敖不想動手,他說:“我手動不了,你喂我。”

    林遇梵想翻白眼,“剛才怎么沒見你動不了。”

    “就是剛才太用力了。現在手都舉不起來。”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林遇梵無奈,只好端起飯碗喂他,他指揮她:“來塊芋頭。”

    林遇梵掃了一眼:“哪里有芋頭?”

    “左邊,紫色那個!”

    林遇梵笑話他:“你真五谷不分,芋頭有這么紫的么?這是紫薯丸子。”

    嘴上在嫌棄,但動作還是麻利的,她給他夾了個紫薯丸子,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問他:“好吃嗎?”

    趙大少爺微微點頭:“好吃。不過沒你好吃。”

    林遇梵:“……”

    大少爺又吩咐:“來塊肚絲。”

    林遇梵給他夾了一塊豬肚:“要喝點湯嗎?”

    “要。”

    老婆喂的,他都要。

    正吃著,有人敲門,是沈特在外面。

    趙之敖中氣十足:“進來。”

    房門打開,沈特進來了,見大少奶奶在給趙之敖喂飯,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跟了趙老板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

    趙之敖滿臉無所謂:“怎么樣?照片取回來了嗎?”

    沈特看了眼林遇梵,意思是,大少奶奶還在這里,能說話?

    趙之敖微微挑眉:“說。”

    沈特這才道:“沒有找到那張照片。我懷疑季書寬已經把照片銷毀。他辦公室有個花盆燒了一堆東西,都是灰燼。可惜那樓里剛好有保安巡邏,我們的人沒把灰燼取回來。”

    趙之敖微微蹙眉,“既然照片沒找到,那就不能掉以輕心,接下來做事,要一如既往,不要有什么改變。你就當做照片已經落入他們手中來處理。”

    沈特點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林遇梵聽得一知半解,趙之敖現在沒有特意避開她跟沈特說話,對她算是信任的了。

    但這明顯不是她該插手的事,所以她聽見了,也當做沒聽見,并沒有跟他究根問底。

    有些事情,不該她管的,她不會主動過問。

    *

    清早,季書寬的辦公室門被推開,幾個工作人員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開始翻找書桌和柜子里的東西,其中一個領頭的,不到三十,梳著個大背頭,他在辦公室到處轉悠。

    最后停在角落的一個花盆前。

    花盆里有大半盆燒掉的灰燼,大背頭蹲下來,看了一眼,又站起身,繼續在辦公室到處看。

    等他再次回頭,看見劉胖子蹲在那個花盆前細看,他撿起地上撩火的筷子,一點點扒開灰燼往下撂,目光最后停在一張手掌大的灰燼上。

    大背頭見狀,忙走過來,再次蹲下,盯著那張巴掌大的灰燼仔細觀察。

    看樣子是張照片,照片一角沒有燒完。

    劉胖撿起那一角,看了又看,他問大背頭:“崔隊長,你說這是什么照片?”

    崔原瞪他一眼:“我是神仙啊,看一個角就知道是什么照片?”

    劉胖子尷尬笑了笑:“要不,拿給主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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