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拉鉤or擊掌
“瓦尼塔斯哥哥,剛剛那個人是？”
夏目貴志吃驚地看本丸付喪神風一樣消失在屋檐上。
“呃，怎么說嗷……”
瓦尼塔斯和龍崽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副又糾結又嫌棄的表情。
“不方便說的話，不說也可以的！”
小小年紀就輾轉親戚之間,被迫學會察言觀色的夏目貴志立刻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慌張搖手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這也太懂事了吧？
龍崽詫異地瞪圓天空一樣藍的眼睛,與瓦尼塔斯對視,仿佛在震驚：原來真正的孩子是這么懂事？我學到了！
【那你還不懂事一點？】
瓦尼塔斯冷冷睨他一眼。
龍崽傲嬌地甩他一尾巴作為回應。
“不是你想的那種嗷。”
同樣很會察言觀色的瓦尼塔斯嘆了口氣,敷衍地安撫幾下炸毛的龍崽，才捏了捏夏目貴志軟軟的腮幫子，艱難組織語言,“總之那家伙一言難盡，等你以后就懂了嗷。”
“以后……”
夏目貴志被捏住臉頰也不躲避，說話含糊,眼睛卻立刻亮起來。
意思是說即使他回去了，君尋先生和瓦尼塔斯哥哥也會和他保持聯系嗎？
瓦尼塔斯默默挪開視線，有些心虛地躲開夏目貴志期待的目光。
他其實也不清楚君尋先生的真實想法，不過如果他猜的沒錯,以夏目貴志的情況，加上君尋先生那心軟的性格，夏目貴志最后十有八九會和他們一起生活。
到時候他就又多一個弟弟了。
瓦尼塔斯垂眸看乖乖被捏臉頰肉卻毫不反抗，甚至有點小開心的男孩,眼神漸漸柔和下來。
“那個……我們不是要去找君尋先生嗎？”
夏目貴志小聲問,他很想在離開前好好感謝君尋先生。
瓦尼塔斯捏住孩子的手一頓,隱隱感覺哪里有問題，可仔細看容貌清秀的男孩,又沒看出問題。
龍崽默默看好戲，抱爪冷哼。
如果以后夏目貴志也留下來的話,與他們爭奪四月一日寵愛的人就又多了一個。
而且因為夏目貴志是真正的小孩子，又弱小又可憐，加上還很愛哭的性格，四月一日會不會更喜歡夏目貴志呢？
本來有本丸付喪神在前面，就足夠他們頭疼了，再加一個更小的夏目貴志，四月一日以后會不會把他和不討喜的瓦尼塔斯都丟到柴房里去，不干完活不能吃飯……
龍崽打了個哆嗦，連忙搖頭將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搖散。
不不不，四月一日才不會做這種事！
肯定是自己聽了四月一日和夏目貴志講的睡前故事才會產生這種可怕的想法。
莫名其妙被龍崽瞪了一眼的極其無辜的夏目貴志：“？”
＊＊＊
手入室就在鍛刀室隔壁。
夏目貴志在本丸三天了，還沒逛完本丸所有地方。
今天他終于能跟瓦尼塔斯哥哥和龍崽來君尋先生工作的地方看君尋先生了。
不知道君尋先生工作是什么樣子的？
會不會和坐在床邊跟他講童話故事哄他睡覺一樣溫柔？
夏目貴志周身止不住冒出幻想的小泡泡。
“瓦尼塔斯，龍崽，夏目，你們怎么來了？”
剛給一把重傷瀕臨破碎的刀劍手入完，四月一日走出手入室想透透氣放松一下，便看到了走廊處走來的三小只。
瓦尼塔斯立刻把想躲到自己身后的夏目貴志推到面前，“君尋先生，您看看夏目嗷。”
“嗯？”
四月一日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蹲下身看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小夏目，“是哪里不舒服嗎？”
夏目貴志像個小鵪鶉，只會搖搖頭。
四月一日疑惑，“那是？”
瓦尼塔斯恨鐵不成鋼地看小鵪鶉，然后戳戳他的后背。
“君尋先生，我想……”
夏目貴志緊張地抓著衣角，感受到瓦尼塔斯的意思，閉著眼結結巴巴地說出來，“……我想請您幫我剪頭發！”
“剪頭發嗎？”
四月一日愣住了，莞爾一笑，“可以啊，我正好有一點時間。”
“可、可以嗎？”夏目貴志還在往外吐詞，驟然聽到干脆的回答，小腦袋瓜還沒反應過來。
“頭發確實有點長了，再長下去的話可能會影響視力，走路也容易摔跤。”
四月一日輕輕捻起夏目貴志的一縷碎發，“不過要準備一下，我去問問清光他們有沒有專門剪頭發的剪刀。”
“普通剪刀就可以了……”夏目貴志拉住要起身的四月一日，小聲道：“不用那么麻煩的。”
“不麻煩。”
四月一日揉揉男孩柔順的茶金色頭發，溫聲道：“不過我很少幫別人剪頭發，希望你不要嫌棄哦。”
“不嫌棄不嫌棄。”
夏目貴志傻乎乎地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容。
很快，加州清光就拿來一把剪刀，嶄新如初。
四月一日拿著剪刀看了一會，輕笑起來，“本丸給你的吧？”
“被您發現了。”加州清光尷尬地笑，“打開抽屜拿出剪刀的時候，發現它生銹無法使用。就在我準備把剪刀丟掉時，眼前一片灰色，睜開眼再看，剪刀一下子就變成新的了。”
本丸里頭發是灰色的人屈指可數，如果是灰色長發的，基本可以立刻鎖定是誰了。
“本丸最近幾天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讓您生氣了？”
加州清光小心詢問，不然怎么能忍著幾天都沒出現在君尋先生身邊？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誰知道呢？”
四月一日笑笑，“下一把要手入的刀劍還需要等三小時，我去陪陪孩子們。”
“嗯嗯，辛苦您了。”
加州清光非常體貼，不僅準備了剪刀，還備上了理發圍布，避免頭發沾到衣服上。
剪發的地方自然是庭院里。
自本丸付喪神在庭院栽下萬年櫻的枝條后，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歡在庭院里進行，好讓為他們付出許多的萬年櫻也有一份參與感。
景趣在前天晚上就被本丸付喪神設置成【夏日庭院】。
遠處高山之上有數朵白云在飄，天空藍得心曠神怡，風吹過來，掛在屋檐下的風鈴就會鈴鈴作響。
清澈的池塘倒影出藍天白云，時不時有一條魚跳出來，蕩起漣漪，擾亂倒影。
“如此美好的下午，正適合喝茶賞景。”
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時坐在走廊之下，旁邊準備了一套茶具，瓦尼塔斯和龍崽索性坐他旁邊蹭茶蹭茶點，三人饒有興致地看四月一日替夏目貴志剪發。
夏目貴志閉著眼，乖乖坐著，不敢亂動。
因為君尋先生距離他太近，他甚至能聽到君尋先生的呼吸和心跳聲。
“夏目，我要開始了，別怕。”
“我不怕。”
【好奇怪，我一點也不怕君尋先生會傷害我。】
夏目貴志悄悄想。
只聽剪刀“咔嚓咔嚓”數聲，夏目貴志感覺自己腦袋都輕了不少，睜眼時便看到四月一日含笑的眼睛，“剪完了。”
“剪完了？這么快？”
夏目貴志接過君尋先生遞來的鏡子，發現君尋先生只給他剪了額前和后腦勺處的頭發，其余基本沒剪。
“咳，我的技術就這樣了，你想要瓦尼塔斯那種發型，我剪不出來。”
四月一日輕咳一聲，“這樣剪的話，要是覺得不滿意，就可以找專門的理發師剪。”
“君尋先生，您以前也這樣給自己剪頭發的嗎？”
夏目貴志看四月一日的神情，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不由問出聲。
“嗯。”
四月一日頷首，“被你發現了啊。”
“抱歉……”
夏目貴志低下頭，不想看四月一日的眼睛。
他只是年齡小，又不是笨蛋。
如果君尋先生的父母還在的話，那君尋先生在承認和他一樣能看到妖怪時，眼神就不會那么悲傷了。
“我以后也會學會自己剪頭發的。”
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早晚要適應一個人生活。
“沒關系，慢慢來，很簡單的。”
四月一日給夏目貴志摘下理發圍布，輕聲問，“好了，現在已經剪完頭發了，你可以說你之前沒說出口的事了。”
瓦尼塔斯聽言，下意識就想起身阻止，卻被三日月宗近拉住。
“他們正在聊事情，你過去能做什么呢？”
對啊，他過去能做什么呢？
瓦尼塔斯皺眉問自己，發現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夏目貴志想要回去，是夏目貴志自己做出的決定。
再者，就算他猜過君尋先生日后也許會收留夏目貴志，可那也是君尋先生要決定的事。
“我們安靜看著就好，不要打擾他們。”
三日月宗近見瓦尼塔斯已經想明白，晃晃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來繼續吃美味的茶點。
結果沒有任何意外。
在夏目貴志磕磕絆絆地說出自己想離開的想法后，四月一日很快就答應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因著君尋先生爽快的回答，夏目貴志竟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四月一日見狀，輕輕嘆氣，蹲下來與夏目貴志保持平視，“你現在能看到我，對嗎？”
“……嗯。”
“能看到我，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男孩搖頭。
“你能看到我，就說明你還是我的客人。還記得之前我問你，你的愿望是不再看到妖怪嗎？”
男孩點頭。
“你的愿望其實不是這個。”
黑發異瞳的店長眉眼如畫，聲音清淺，“回去后，再好好想想你的愿望，想明白了就能見到我了。”
“真……真的嗎？”
夏目貴志抽抽鼻子，笨拙確認。
四月一日掏出一張白色的手帕擦拭夏目貴志臉上的淚水，“真的。”
“那拉鉤？”
四月一日垂眸，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小短手，眸色微變，“擊掌吧。”
第122章 夏目的親戚
晚飯過后。
夏目貴志已經在瓦尼塔斯的幫忙下,收拾好自己不多的幾件衣服。
這幾件衣服是狐之助去萬屋給藥研藤四郎買白色紫羅蘭的花種時，順便給瓦尼塔斯買的。
因為狐之助不小心買錯了型號，瓦尼塔斯穿不了才給夏目貴志。
當然,這是表面的理由。
實際是他們特意給夏目貴志買的。
不然怎么可能大小正適合夏目貴志穿？
夏目貴志一開始不愿意把衣服帶走，在他短暫又充滿苦難的人生中,除了爸爸外,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釋放好意。
也許那些一開始好心收養夏目貴志的親戚曾有過,但都在收養他一段時間后就放棄了。
否則夏目貴志也不會隨親戚四處輾轉，仿佛一件經無數人轉手的沒有價值的貨物。
可惜夏目貴志太好懂了，在瓦尼塔斯眼里如同一面透明鏡子,一覽無遺。
瓦尼塔斯一眼就看出夏目貴志的堅持，沒說什么，直接幫忙把那幾件衣服疊好,又拿袋子裝起來，再強硬塞到夏目貴志手里，最后將夏目貴志拉到四月一日面前。
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利落極了。
瓦尼塔斯輕輕撞了撞夏目貴志的后背。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小聲道：“君尋先生,我收拾好了。”
“那就走吧。”
四月一日拿出一把紅玉打造而成的傘，傘骨晶瑩剔透，若是有人自上而下望去，紅傘撐開的形狀宛如一朵鮮紅的花。
瓦尼塔斯記得這把紅傘,之前他們去書店的時候四月一日拿的便是這把紅傘。
莫非有什么特殊意義？
瓦尼塔斯抿了抿唇,想問又不好意思問,怕不小心觸碰到君尋先生的傷心事。
龍崽見了紅傘也有疑惑，抬眼看爽朗的天空,沒下雨，正想開口詢問,就被瓦尼塔斯捂住嘴，拼命朝他使眼色讓他閉嘴。
“？”
龍崽無法，只能把問題吞回肚子里，暗暗咬了一口瓦尼塔斯的手心，新仇舊仇一起算。
然后就被同樣記仇的瓦尼塔斯拍了一巴掌屁股。
隨著金色魔法陣的出現，四月一日示意夏目貴志進來。
夏目貴志回頭，依依不舍地看瓦尼塔斯和龍崽，想說些告別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皺著一張小臉，走到四月一日身旁。
“瓦尼塔斯，龍崽，你們想來嗎？”
瓦尼塔斯和龍崽瞬間驚喜，“我們也可以去嗷？”
“可以哦。”
四月一日揉揉夏目貴志的頭發，“夏目介意嗎？”
“不介意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夏目貴志瞬間驚喜，眼睛亮晶晶的，想到什么，又黯淡下去，“但是我沒有什么可以招待你們的……”
“不用那么復雜嗷。”
“……嗯。”
華麗繁復的魔法陣不斷閃爍金光，頃刻后，三人一龍便消失在庭院中。
空氣里殘留著魔法的氣息，純粹的靈力被周圍的植物吸收，轉瞬抽出新的嫩芽，緩緩在微風中搖曳。
三日月宗近走到庭院里，伸手去撫摸葉子隨風搖擺的萬年櫻小樹，喃喃自語，“之后還會回來的吧？”
茂密的樹林里傳出沙沙的聲響。
緊接著幾只黑鳥飛出來，其中大黑落到三日月宗近的手上，叨他一口，禁止他傷害萬年櫻。
準確來說，大黑它們已經不能說是黑鳥了。
因為它們身上的羽毛呈現出黑白交織的眼色，還沒被徹底凈化。
“君尋先生還會回來的。”
本丸付喪神出現在三日月宗近身后，鳥爸和鳥媽一左一右地落在他的肩上，“不要懷疑君尋先生。”
“抱歉。”
三日月宗近撫摸大黑的白色羽毛，仿佛看到了四月一日從繁瑣的事務中抽出時間為它們凈化的場景。
“不過，我以為你也跟著離開了，沒想到……”
“我很忙的，沒空去送孩子回家，干活去了。”
本丸付喪神冷哼一聲，轉身又消失了。
三日月宗近知曉本丸付喪神在到處修復本丸，笑了笑，眺望遠處。
夜晚降臨，繁星隨意灑落在天空畫布上。
“今晚沒有月亮呢。”
＊＊＊
彎如鐮刀的月亮高懸空中。
道路兩側的路燈有太多飛蛾纏繞，地上閃爍著扭曲的黑影。
金色魔法陣悄然出現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三道人影從魔法陣中走出。
“好了，我們到了。”
四月一日率先走出魔法陣，一手撐紅傘，一手拉主動連成一串的小家伙們。
“好快嗷。”
瓦尼塔斯感慨完，然后看緊緊握住自己的夏目貴志，發現他身上沒有傷勢，便松了口氣。
之前三日月宗近在萬屋時有說穿越可能會出現意外，所以瓦尼塔斯進入魔法陣后就抓住了夏目貴志的手，防止他走丟。
“看夜色，應該是深夜十二點了。”
四月一日先仰頭看了眼深空，再環顧四周，房屋燈光還亮著的沒幾家，“這個時間大家都睡了。”
瓦尼塔斯立刻感受到夏目貴志握住自己的力氣變大，好像連汗水都要出來了，忍不住提醒道：“君尋先生，待會我們送夏目回去時能不能幫忙解釋一下嗷？”
不管怎么說，夏目貴志一個寄人籬下的孩子，卻在夜里跑出門，如果沒有解釋的話，在親戚眼中會留下很任性的壞印象，說父母沒教育。
夏目貴志不怕親戚們覺得自己任性，卻怕親戚們會和別人說自己家教不好。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睫毛顫動，一臉緊張地看四月一日。
“瓦尼塔斯考慮得很周到啊，那我們要想一個什么理由呢？”
夏目貴志看到四月一日的淺笑，不知怎的，那陣緊張的情緒很快就平靜下來。
“到時候可以說，我出來找朋友玩，然后忘記時間回家了嗎？”
男孩小聲請求。
“只是……朋友嗎？”
夏目貴志一愣，抬眸看到黑發青年意味深長的笑容，腦海里飛快閃過什么，眼睛卻被青年手中的紅傘吸引，眨了眨眼睛，又忘了說什么。
“沒什么，接下來就麻煩夏目給我們帶路了。”
“嗯嗯。”
夏目貴志松開瓦尼塔斯的手，小跑兩步，走在他們前面，“我帶路，不遠的，走一會就到了。”
事實證明，夏目貴志說的“不遠”還是有點遠。
瓦尼塔斯走著走著臉上就冒汗了，只能把沉甸甸的龍崽還給四月一日。
“嗷。”你真弱，需要鍛煉了。
龍崽給予瓦尼塔斯一個蔑視的眼神，舒舒服服地在四月一日肩上趴著，時不時看兩眼頭頂的紅傘。
瓦尼塔斯：“……”
“到了，那家就是！”
夏目貴志回頭看他們，眼里倒影著他們的身影。
夏目親戚家是常見的木造獨棟，從門外就能看到里面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小院子，旁邊設有一個小型停車場，里面只有一堆雜物，沒有車。
四月一日站在門口，默默在心里評估，夏目親戚家的經濟情況和普通的日本家庭差不多，也許還要低一點。
他們來的一路上，四月一日有留意到大多數房屋里的停車場都有車子，沒有的是少數。
而夏目貴志的親戚就是少數。
這樣的經濟條件，如果收入穩定且沒有負債的話，加上主人心善的話，多收養一個小孩子是沒問題的，咬咬牙就可以熬過去了。
可既然能過舒適的生活，誰愿意降低水平呢？
四月一日斂下眼瞼，遮掩眸底神色，忽覺袖子被人扯動，順眼看去，是湊近的瓦尼塔斯。
“君尋先生，夏目居住的親戚家沒亮燈嗷。”
龍崽轉訴時刻意壓低了嗓音，防止夏目貴志聽見而傷心。
“嗯，我也看到了。”
四月一日點頭，又見瓦尼塔斯不滿地鼓起臉頰肉，“好歹給晚歸的夏目留一盞燈嗷。”
夏目貴志不知他們在說什么，踮腳去按門鈴。
無人回應。
門被反鎖了。
夏目貴志沒有鑰匙，無法開門直接進去。
“對不起，可能還要讓你們等一下，他們可能睡了……”
夏目貴志耷拉著腦袋，又去按門鈴。
門鈴響了好一會，屋子的燈才亮起。
一個胡須沒剃干凈的男人穿著睡衣搖搖晃晃走出來，顯然是睡下剛起的。
“誰啊？大半夜的按什么門鈴，吵人睡覺？”
“叔叔，是我，我回來了。”
夏目貴志聲音很小。
“唔？夏目？”
親戚清醒了些，睜開眼低頭看，果然是自己收養的孩子，頓時就皺起眉來，不耐煩道：“這個時間才回來？你去哪里鬼混了？晚飯早就吃了，沒留剩飯剩菜，你要是肚子餓就去泡個方便面吃……”
夏目貴志低垂腦袋，抿緊唇不敢吱聲。
短短的手指無措地抓著褲子。
親戚后知后覺發現夏目貴志換了一套嶄新的衣服，“你不會偷錢給自己買衣服吧？我記得那誰有說過你會偷偷摸摸做一些事……”
“沒有沒有！”
夏目貴志瞪大眼睛，連忙反駁。
“那你這衣服從哪里來的？”
親戚顯然不信，質疑道。
“我們買的。”
四月一日撐著一把紅傘從黑暗中走出。
親戚盯著他身上的紅傘看了半響，才看清他的長相，“你是？”
“想要收養這孩子的人。”
第123章 夏目離開親戚家
其實自從收養夏目貴志后,親戚就后悔了。
一開始他們是因為同情和好名聲才決定收養無依無靠的夏目貴志。
可真收養了，他們才意識到照顧一個幼小的孩子并沒想象中容易輕松，肩上平白多出一份沉重的責任。
而責任有時會變成負擔。
親戚家本就不是多富裕的條件,夏目貴志的父母也沒給夏目貴志留下什么遺產，日常花銷都是親戚出。
這就算了。
收養夏目貴志,對有同齡孩子的他們來說不過是多一張嘴吃飯而已,再等個幾年,夏目貴志長大一點，就可以讓他出去邊打工邊讀書。
雖然他們的孩子不太喜歡夏目貴志，覺得有夏目貴志在,他們就不愛自己……時常發生各種小矛盾，但因為夏目貴志每次都是先退讓的人，他們的孩子也沒有受到確切的傷害,索性他們就一只眼睜一只眼閉，裝作沒看見。
比起這些瑣碎的事，令親戚一家更不滿的是，夏目貴志似乎不干凈。
此處的“不干凈”,指的是收養過夏目貴志的親戚們懷疑夏目貴志能看到和接觸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日本人向來對鬼神一事很忌諱，縱然他們的神話傳說中常有“八百萬神明”和“萬物皆有靈”等說辭，可日常生活很少有人會討論，大家連提及都少之又少,連帶著能看到鬼神的人也會產生忌諱。
特別是在夏目貴志說開親戚家有他們看不到的存在后……
親戚一家人對夏目貴志的同情就被嫌棄和不滿替代。
但他們收養夏目貴志才一段時間,如果此時就棄養,那他們容易被周圍的鄰居和親友說閑話。
所以親戚放縱他們的孩子討厭夏目貴志，既沒有調節,也沒有勸解，等某一天他們真的忍無可忍主動送走,亦或是夏目貴志主動離開。
可在此之前，總要有一個愿意接手的才行。
因此，親戚并不擔心夏目貴志會不回來。
敢任性離家出走的孩子，前提是有家可回。
夏目貴志沒有，即使在外面待上一夜，第二天也會餓著肚子灰溜溜回來。
直到今晚，夏目貴志破天荒地剪了一個短發，穿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回來，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完全沒有以往灰撲撲的樣子，就連臉頰都透著紅潤的粉色。
這一點也不正常。
明明夏目貴志離家出走才小半天，卻奇怪地連氣色都立刻變好了。
所以親戚在看到夏目貴志的那一瞬間，就猜出愿意收養夏目貴志的人終于來了。
壓在他們肩上的負擔要消失了。
親戚瞪大眼睛看夏目貴志身后，空無一人。
居然沒有人？
怎么會？
要收養夏目貴志的人不應該送夏目貴志回來，然后和他們商量收養一事嗎？
難道是他猜錯了？
親戚不愿承認自己的期待落空，只好惱羞成怒地責罵夏目貴志。
夏目貴志跟小鵪鶉一樣的反應沒什么好看的，尤其是那雙比起人類更像是妖怪的眼睛，就算盈滿淚水也沒能讓親戚產生悔意。
“……那你這衣服從哪里來的？”
夏目貴志連連搖頭。
“我們買的。”
親戚終于聽到了他想聽的聲音，抬頭看去，忍不住皺眉。
因為夏目貴志的身后空無一人。
于是親戚眉頭皺得更深，詢問空氣，“你是？”
“想收養這個孩子的人。”
親戚睜著眼看了好一會，模糊看到一把紅色的傘，又過一會，才看到紅傘下的黑發男人。
黑發男人有一雙罕見的異色眼睛，不帶感情地看過來。
親戚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一瞬感覺渾身都在叫囂著“不要靠近”“快靠近”等自相矛盾的話。
“君尋先生！”
夏目貴志哽咽著叫了一聲，轉身一把撲到四月一日的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腿小聲啜泣。
“別哭，夏目，你什么也沒做錯。”
親戚看到四月一日立即蹲下身去擦夏目貴志的眼淚，那一看就很昂貴的和服衣擺隨意地垂落地上，任由沾上灰塵，它的主人卻毫不在意。
這個叫“四月一日”的人顯然是一個有錢的，性格沉穩，既然如此，那收養夏目貴志的事就是十成十了。
親戚暗自松了口氣，正要邀請四月一日進來坐，順便聊一聊他們到底為夏目貴志花費了多少，講述一下他們的不容易。如果能讓四月一日產生同情，說不定還能獲得一部分額外的補償……
“不用！夏目的東西肯定不多，我們現在就帶走嗷！”
就在親戚邀請四月一日進門坐坐時，一個同樣是黑發的小少年驟然出現在四月一日身后。
親戚揉了揉眼睛，懷疑是夜色太暗影響視力，他才沒看到四月一日身邊還有一個小少年。
“這位是你的？”
親戚看著瓦尼塔斯的黑發猜測大概是四月一日的孩子。
他并不在意四月一日有多少孩子，反正以四月一日的穿著和通身氣質，多養一個夏目貴志綽綽有余。
但他表現太急迫的話，會讓四月一日有種接手累贅的感覺。
親戚心中懊惱，告誡自己下次要多注意。
四月一日忙著安撫哭泣的夏目貴志，沒有回答親戚的問題，自然也沒發現親戚臉上快速變化的表情。
但瓦尼塔斯和龍崽看到了。
他們的視力本來就好，在夜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再說這個親戚根本沒什么遮掩，比本丸里心眼多成篩子的三日月宗近要簡單多了。
也正如此，瓦尼塔斯和龍崽才會違背四月一日的要求，站出來說話。
“我們現在就搬走，你不要想了嗷！”
親戚果然被他倆的操作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就走？”
“現在！立刻！馬上嗷！”
瓦尼塔斯站在親戚面前，企圖以自己的小身板擋住身后的四月一日和夏目貴志，怒視親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盤嗷！”
不受寵愛的孩子，不可能有多少東西。完全沒必要坐下來聊。
況且這個親戚連夏目貴志長劉海遮擋視線都不在意，又能和四月一日聊什么？
“我們會幫夏目收拾，君尋先生就在門口等我們回來嗷。”
瓦尼塔斯說完，轉身就去拉夏目貴志繞過親戚，大步進入屋子里。
他完全不把親戚當一回事，態度理直氣壯得不行，繞過親戚時甚至還狠狠地發出一聲冷哼，明顯是替夏目貴志出氣。
“先生，你的孩子——”
“抱歉，他就是這個性格。”
四月一日緩緩起身，低頭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出言打斷了親戚的指責，皮笑肉不笑道：“可你在外人面前直接說夏目的不是，不也沒考慮過給夏目留面子嗎？”
親戚自知理虧，無言以對。
“嗷嗷嗷！”
房屋里傳出一聲龍的咆哮，下一刻房屋的燈亮了大半。
一道黑影猛地飛出來。
親戚循聲扭頭望去，黑影看得不真切，“什么東西？”
下一秒便見那道黑影直直穿過自己，然后沖向四月一日。
親戚只感覺身體一涼，霎時渾身乏力，腿腳不軟，靠著大門才勉強站穩。
“好久沒見這么小的妖怪了。”
四月一日悠悠說完，手中紅傘往前一擋，黑影徑直撞上傘面，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就消失了。
親戚：“？！”
“不用擔心，這只是一個以人類怨念為食的小妖怪，已經被我解決了。”
“我家真的……”親戚咽了咽口水，“真的有妖怪？”
“嗯？”
四月一日了然地眨眨眼睛，反問道：“所以你是承認夏目已經和你們說過家里有妖怪，但你們只認為夏目在撒謊，對嗎？”
親戚不敢點頭，他的手腳還在發軟。
“難怪夏目會有那樣的愿望……”四月一日摩挲手中紅傘，低聲呢喃。
親戚還想再問，但四月一日已經別開眼看房屋，擺明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不多會的功夫，瓦尼塔斯和夏目貴志出來了。
兩個男孩手中分別抱著一個沒裝完的紙箱子。
夏目貴志輕聲道：“君尋先生，我們收拾好了。”
龍崽也提了一袋東西飛出來，率先回到四月一日身邊。
四月一日接過龍崽的袋子，臉頰蹭蹭他的臉，“辛苦你們了。”
“嗷！”不辛苦！
龍崽鼻子微動，又嗅嗅紅傘。
“嗷嗷？”那個小妖怪您已經解決了嗎？
“嗯，等它再長大一點，被它吸食怨念的人就會生病，早點消滅會比較好。”
夏目貴志聽完四月一日的話，眼睛亮了，“君尋先生好厲害，我之前想驅趕它，一直趕不出去。”
難怪龍崽剛剛和他們在房里收拾東西，會突然大聲叫起來。
原來是把妖怪趕到外面，讓君尋先生消滅啊。
“不用羨慕，你也有力量。”
四月一日垂眸看到夏目貴志和瓦尼塔斯手里的兩個紙箱子，眼神柔軟。
只有這么點東西，太少了。
“等回去之后，我們再去一趟萬屋吧。”
夏目貴志疑惑，“萬屋？”
“就是我們之前找到你的地方，萬屋有很多服裝店嗷。”
瓦尼塔斯解釋，使眼色讓龍崽去拿夏目貴志的箱子。
金色的魔法陣悄然出現，三人一龍消失在金光中。
撲通——
親戚跌倒在地，不可置信，“我剛剛都看到了什么？”
高懸夜空的月亮被烏云遮掩。
房屋的燈重新被人關掉。
親戚在地上歇了許久，才感覺力氣回來，扶著門起身回去，一邊走一邊疑惑。
“奇怪？這么晚了，我怎么會出現在門口？”
親戚回到臥室，躺回床上，妻子背對著他，輕輕問：“那個孩子走了，對吧？”
“已經有人收養了。”
“他是個好孩子，希望他以后過得幸福……”
“嗯。”
親戚翻身，揉了揉心臟的位置，“對了，你有沒有感覺，身體好像輕松多了？”
仿佛之前積壓的負面情緒都消失不見。
是因為夏目貴志已經離開，所以覺得輕松？
親戚不清楚，但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告訴他，答案不是這個。
妻子沒回答，她已經睡下了。
親戚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也睡了。
第124章 夏目的紙箱子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道路寬敞無人,四周靜謐無聲。
夏目貴志勉力振作起來的精神，在離開親戚家后就像突然漏氣的氣球，一下子癟掉了。
瓦尼塔斯時不時擔憂地瞄一眼夏目貴志,可惜后者一直低垂腦袋，沒辦法看清表情。
“嗷？”怎么辦？
龍崽蹭蹭四月一日的臉頰,小聲詢問。
四月一日斂下眼瞼,靜靜看手腕的血鐲,它們在昏暗的夜色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此刻，客人的愿望比之前在本丸三天還要強烈。
“貴志。”
四月一日輕聲叫喚男孩的名字。
然而男孩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完全沒有聽到,直到肩上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龍崽，才從他的世界脫離出來，急忙應聲,“君尋先生，您在叫我？”
“貴志，你在難過什么？”
四月一日在明知故問。
“我……我不難過。”
夏目貴志沉默了一會，口是心非地搖頭,不想讓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他們擔心，于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然后繼續低頭看手中的紙箱子。
紙箱子輕輕的，男孩左右晃了晃,里面裝的東西并不多。
夏目貴志在親戚間輾轉各地,因為東西不多,所以搬家也很輕松，每次都給新的親戚省了不少功夫。
他和四月一日說完沒事后,又低著頭呆呆地看紙箱子，腦海不由自主回想起以前被另一個親戚收養,被當地的妖怪追趕導致迷路，偶然發現的一窩被裝在紙箱子里的小貓咪。
它們蜷縮在灌木叢的枯草堆里，虛弱地叫著，聲音又小又細，稚嫩的爪牙還沒鋒利到能自己捕捉獵物。
若不是夏目貴志當時被妖怪追趕，躲到灌木叢里，也發現不了它們。
之后幾天，夏目貴志在周圍找了很久，才確定小貓咪們和他一樣，都失去了父母。
所以每次上學或放學時，夏目貴志都會繞一段路，將偷偷省下來的食物分一部分給小貓咪們。
雖然分出食物的夏目貴志肚子會餓，但只要看到小貓咪們“喵喵”地沖他甜甜叫喚，親昵地舔舐他的手指，那些被妖怪追趕的難過、不被人理解的孤獨就會立刻消失。
小小的夏目貴志很想收養它們，可就連他都被人收養，收養小貓咪？簡直是癡心妄想。
日子一天天地過，夏目貴志以為他能把小貓咪們養到自行捕食。
直到一天，他穿著因妖怪追他而不小心摔倒劃破的褲子回到親戚家，看到親戚臉上毫不遮掩的嫌棄時，他就知道自己離被送走的時間不遠了。
事實上，夏目貴志猜到親戚不愿收養自己時，并沒有多少難過。
相反，比起難過，夏目貴志當時更擔心自己離開后，那幾只還沒長出尖利牙齒的小貓咪該如何活下去。
那個晚上，夏目貴志躺在硬紙板鋪好的“床”上，冥思苦想整整一夜，在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去上學前，鼓起勇氣找親戚提出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要求：“我想要一個紙箱子。”
親戚皺眉問他拿紙箱子做什么？
夏目貴志正要解釋時，親戚又不耐煩地擺擺手說算了。
親戚隨手找出一個廢置的紙箱子，夏目貴志認真道謝，雙手接過紙箱子聽到親戚自認為別人聽不到的嘟噥。
“奇怪的孩子，奇怪的行為，還是趕緊讓別人接手吧。”
夏目貴志眸光一暗，咬緊唇瓣不說話，拿起紙箱子匆匆往外跑。
躲在灌木叢里的小貓咪們一聞到夏目貴志的氣味，就興奮地“喵喵”叫起來。
夏目貴志下意識想學它們“喵喵”叫，嘴角剛上揚，又想到待會要做的事，立刻壓抑住了。
小貓咪們或爬或滾地湊到夏目貴志身旁，好奇地打量他帶來的紙箱子，正要抬爪去撓時，便覺視線突然變高。
“喵？”
“對不起，我會很輕的。”
夏目貴志一邊說，一邊將幾只對他完全沒有抵抗之心的小貓咪都放進紙箱子里，“會有人喜歡你們的，我保證。”
他經常被妖怪追趕嚇唬，也從妖怪口中知道附近的不少事，了解到附近有一個獨居的老婆婆養了多年的貓離世，也聽過老婆婆時常念叨什么“緣分沒到，我不想養”的話。
小小的夏目貴志不知道“緣分”具體是什么含義，只隱約覺得，那個老婆婆一定會收養這幾只和自己一樣沒有父母的可憐的小貓咪。
那個時候的夏目貴志沒有其他辦法。
他初來異地，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無人信任，無人依靠。
夏目貴志小心翼翼地將裝了幾只小貓咪的紙箱子送到老婆婆家門口，又覺得不夠穩妥，撕下一張作業本的紙，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下幾個字，將紙條放到紙箱子里。
“你們以后在老婆婆家里，要乖乖的，不然會和我一樣，不被人喜歡……”
夏目貴志認真與幾只小貓咪叮囑，然后按響老婆婆家的門鈴，等聽到里面的腳步聲，立刻躲到暗處偷看老婆婆的反應。
“哦哦……是誰給我送的小貓咪？”
戴著老花鏡的老婆婆驚喜地蹲下身，伸手去撫摸紙箱子里的小貓咪們。
“喵～喵～”
“叫得真可愛啊，是誰送給我的禮物？謝謝你，我很喜歡這份緣分。”
老婆婆抱起紙箱子，看了看周圍，沒人出現，又在門口站了一會，才轉身回去。
十幾分鐘后，老婆婆將紙箱子放到門外。
那個熟悉的紙箱子，卻沒有熟悉的小貓咪。
夏目貴志定定地看那個紙箱子，便知道自己成功了，躲在暗處緊緊捂住嘴，不讓泣音溢出。
他感覺他就像那幾只小貓咪，被裝在紙箱子里送人，是他無法改變的命運。
下一次搬家，他又要帶著幾個紙箱子被送去哪里？
“嗷？”你怎么了？
離夏目貴志最近的龍崽最先注意到他的異常，臉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血色都消失了，看起來極其憔悴，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明明不久前在本丸還是很開心的。
龍崽扭頭，有些后悔地看親戚家的方向，早知道就不幫親戚驅趕妖怪了。
反正那個小妖怪住屋子里也不會讓人無故死亡……
夏目貴志用力搖頭，很想說自己沒事，可他更清楚，只要一開口，悲傷就徹底壓抑不住。
之前他已經哭過幾次了，再哭的話，就不是好孩子了。
“唉……”
夏目貴志敏銳地聽到一聲嘆息，身體隨之一抖。
那些親戚們每次不想收養他的時候，就會在他面前做出愁眉苦惱的樣子，一道道嘆息像一塊塊大石，壓在他的心上，沉重得透不過氣。
“貴志。”
“……嗯。”
四月一日走到夏目貴志面前，將紅傘收好，蹲下身與他保持平視。
夏目貴志這才發現四月一日直接叫自己名字，而非姓氏，連忙挪開眼睛，不想直視四月一日。
他怕會從四月一日口中聽到和親戚一樣的話。
如果四月一日真的說出來，他真的會當場哭的。
“貴志，你還記得我之前說了什么？”
四月一日雙手托住夏目貴志的腦袋，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眨了眨眼睛回憶。
“我之前跟你說，‘大聲哭出來吧，把受過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男孩點了點頭。
他記得，在本丸，在四月一日親口跟他承認也能看到妖怪時，他哭了。
哭得很痛快，仿佛大腦都變得空白，只剩下張口哭泣。
“所以，為什么你現在要忍著？”
四月一日面容清秀，外表年輕，眼神卻透出幾分慈藹，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撲到他懷里。
為什么要忍著？
因為沒有替他擦眼淚的人，因為沒有替他出氣的人，因為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人理會……
可是，現在有君尋先生幫他擦眼淚，有龍崽和瓦尼塔斯哥哥幫他出氣，哭了也會有人理會。
夏目貴志努力眨眼睛，想讓淚水回去，但水氣迅速打濕睫毛，沉得他閉上，猛地撲到君尋先生張開的懷抱里。
“嗚嗚嗚……叔叔、叔叔……他為什么要那樣……說我……”
夏目貴志把臉埋到四月一日懷里，小手緊緊揪住四月一日的和服，再也止不住的眼淚很快濡濕布料，斷斷續續地訴說他的委屈。
他從沒偷過東西。
四月一日沉默地輕拍夏目貴志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動作很輕。
夏目貴志在這無聲的安慰中，越來越委屈，“我不是故意看到……嗚嗚嗚看到妖怪的……”
“他們……為什么要討厭嗚嗚嗚……為什么要討厭我……”
龍崽已經飛回瓦尼塔斯肩上，張了張口，發現瓦尼塔斯一句心聲都沒有，沒法轉訴。
“嗷？”你不安慰嗎？
【有君尋先生在就可以了，比起我，夏目此刻更需要同為同類的君尋先生。】
瓦尼塔斯無聲搖頭，和龍崽往旁邊退后幾步，像一盞寂靜的路燈，暗中觀察周圍有沒有妖怪出現。
四月一日等夏目貴志哭聲漸漸變小，情緒平靜下來了，才開始安慰，“貴志，能看到妖怪，是你繼承的能力。”
“我……”
夏目貴志抽抽鼻子，難過道：“……我不想要這種能力。”
“貴志，你和我一樣，都沒有親人在世上了。”
四月一日再一次擦去夏目貴志的眼淚，看著他那雙貓一樣的眼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夏目貴志被揉得閉起眼，再睜開時對上四月一日那雙一金一藍的眼睛，剛想說自己不知道，腦海卻閃過一個荒唐的想法，猜測道：“因為我的家人……也能看到？”
他能看到？他的家人也可能看到？
“可是，爸爸就沒看到……”
夏目貴志遲疑地搖頭。
“能看到妖怪的能力，不一定只是你的爸爸傳下來，也許是你的媽媽留給你的。”
過了半響，夏目貴志抬起手去撫摸四月一日的眼角，輕輕問，“君尋先生，您的眼睛，哪個是你的爸爸媽媽留給你的？”
“左邊這顆。”
四月一日沒有閃躲夏目貴志的撫摸。
“那右邊這顆金色的眼睛？”
四月一日愣了愣，沒想過夏目貴志會提出這種問題。
第125章 四一的金色眼睛
“那右邊這顆金色的眼睛？”
右邊這顆眼睛啊……
四月一日下意識抬手撫摸右眼,眼瞼立刻合起，柔軟脆弱的眼球在指腹間轉動，久久沒回答。
夜色漸深,路燈下很多飛蛾縈繞，地面的影子扭曲怪誕。
就在夏目貴志擔心自己觸及君尋先生的傷心事,懊惱自己又不小心說錯話時,聽到君尋先生遲遲開口。
“是很久之前我的一個朋友……”
“君尋先生的朋友？”
夏目貴志有些好奇,連同一旁的瓦尼塔斯和龍崽都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一個很久之前的朋友了，一個會說我‘笨笨的’可惡家伙。”
瓦尼塔斯不可思議地瞪大藍眸，倒吸冷氣。
他印象中的君尋先生一直是十分理智、從不出錯、成竹在胸的樣子,居然會有人說君尋先生“笨笨的”。
那人究竟有多聰明，才有資格說君尋先生笨？
四月一日情不自禁回憶起那人的音容，他支付巨大代價保存的所有記憶都清清楚楚,一一銘刻在心底、在腦海里，只要一想起，那人就會瞬間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與那人相識相遇相知的一切記憶都歷歷在目……
夏目貴志離得太近，清楚看到四月一日臉上短暫出現的苦澀又美好的笑容。
“君尋先生很好。”
夏目貴志認真說,一雙貓瞳定定地看君尋先生的金色眼睛，“所以那個朋友也一定很好。”
“我也覺得嗷！”
瓦尼塔斯和龍崽插了一句附和道。
“哈哈。”
四月一日啞然失笑，“你們都沒見過百目鬼靜呢，怎么就知道他一定很好？雖然他確實是個嘴硬心軟的家伙。”
“百目鬼嗷？”
瓦尼塔斯和龍崽都呆住了。
據他們所知,姓“百目鬼”的人他們就認識三個,剛好和君尋先生的關系非常不錯。
“你們猜的沒錯,百目鬼靜就是松他們的先祖。”四月一日解釋。
“可是松爺爺和玶哥哥他們的眼睛都是綠色的嗷？”
瓦尼塔斯想起百目鬼松一家三代的翡翠綠眼睛。
如果說眼睛和看見妖怪的能力是可以遺傳的話，好像也解釋不通。
“因為松和瀧他們的眼睛都遺傳自百目鬼靜的妻子小羽,小羽的眼睛就是綠色的。”
百目鬼靜和五月七日小羽結合，生下的孩子全都繼承了百目鬼靜的樣貌和五月七日小羽能看到鬼怪的綠瞳。
四月一日簡單給夏目貴志講完百目鬼家的特殊情況。
夏目貴志若有所思,貓一樣的眼睛漸漸浮現神采，期待地問四月一日：“所以，我能看到妖怪的能力真的是繼承自爸爸或媽媽的？”
“嗯，可以這么理解。也許你的爸爸或媽媽看不到，但他們極有可能從他們的父母那里繼承了能看到妖怪的潛能，進而通過血緣關系遺傳給你。”
夏目貴志乖乖點頭，冷不丁想起君尋先生說的那句“我們都沒有親人在世了”，小心翼翼地問：“那君尋先生能看到妖怪的能力，也是繼承自您的父母？他們也能看見？”
“應該能吧，我不太清楚。”
四月一日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我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沒有任何與他們有關的記憶，已經連他們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
與父母相關的記憶，早在很多年前，就作為實現愿望的代價支付出去了。
即使之后四月一日想要支付更巨大的代價，也沒辦法將失去的記憶贖回來……
夏目貴志用力咬緊唇瓣。
怎么辦？
他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可憐，明明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悲慘的人。
“君尋先生，不想笑的時候，就別笑了。”
夏目貴志默默在心里為自己加油鼓勁，然后放下紙箱子，伸手去撫平四月一日臉上的笑容，學著他剛剛安慰自己的模樣，摟住四月一日的脖子，笨拙地輕拍他的后背。
“君尋先生，不要忍著，可以哭出來哦。”
男孩還沒到變聲的年齡，聲音稚嫩清脆，像剛從蛋殼里孵出來的小鳥，又因故意模仿大人的口吻，多了兩分柔軟。
四月一日頓時哭笑不得，“我現在不怎么難過了。”
“那以前肯定很難過。”
現在不難過，不代表以前不難過。
因為愧疚，夏目貴志反應很快，努力挺直腰板，想讓君尋先生靠在他的肩上，就像他兩次撲入君尋先生懷里發泄委屈一樣。
“是啊……”
四月一日沒有否認，就在瓦尼塔斯和龍崽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安慰時，四月一日輕輕掙開夏目貴志的“束縛”，對上他疑惑的眼睛。
“但是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而且本來是我要安慰你的，怎么換成你來安慰我了？”
“因為君尋先生……”
夏目貴志張口，想說是君尋先生故意的，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勁，擰著細眉苦苦思索，沒想出結果，臉頰肉氣鼓鼓得像個生氣河豚。
“知道這一點后，你還會討厭你的能力嗎？”
“……”
夏目貴志遲疑，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他確實為自己能看到妖怪而遭人排斥煩惱不已，可在君尋先生說這能力是他的家人留下給他的后又有些欣喜。
他一個家人都沒有了，那能看到妖怪的能力，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的家人們最后留給他的東西？
“君尋先生，我不知道。”
夏目貴志想了很久也沒答案，只能問同樣能看到妖怪的四月一日，“那君尋先生您呢？你討厭這個能力嗎？”
“我也不知道。”
“君尋先生也不知道？”
夏目貴志吃驚。
“侑子小姐以前對我說，‘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四月一日聲音很平靜，“我之所以會見到侑子小姐，就是因為我當時被鬼怪糾纏，迫切地想‘如果能不看到它們’就好了。因為這個愿望讓我進入侑子小姐的店里，我才認識了侑子小姐。”
夏目貴志似懂非懂地點頭。
“所以，如果我沒辦法見到鬼怪的話，那我就不會進入侑子小姐的店，也不會認識侑子小姐。”
四月一日笑著揉揉夏目貴志的頭發，“我不后悔我的選擇，希望你也不要后悔。”
“選擇？后悔？”
夏目貴志不清楚話題為何會突然轉到這上面。
四月一日去拿夏目貴志放在地上的紙箱子，“人生會有很多分岔路口，每一個路口都只有自己能做出選擇。等你再長大一點就能明白了。”
“貴志，你知道嗎？”
“？”
“我們的家人們和我們一樣，用相同的眼睛去看這個既有人類也有妖怪的世界。”
夏目貴志突然怔愣。
“所以能看到妖怪，對你我來說，既是痛苦，也是禮物。”
“因為它是我們的家人最后留給我們的禮物？”
“可以這樣想。”
四月一日將紙箱子交回給夏目貴志，叮囑道：“等回去后，你再好好整理一下這幾個箱子里的東西，里面肯定還有你的家人給你留下的其他東西，至于那些東西是痛苦還是禮物，就得看你具體是怎么想了。”
“……我知道了。”
夏目貴志接過紙箱子的一瞬間，注意到四月一日手腕中的紅色手鐲在發光。
由于連續幾次都無意觸及四月一日的傷心事，夏目貴志決定將問題藏在心里，等以后找瓦尼塔斯和龍崽先問問，實在不明白再去問四月一日。
“那你現在還難過嗎？”
夏目貴志搖頭。
“還委屈嗎？”
夏目貴志沉默了一會，老實點頭，嘟起嘴唇小聲道：“還是有的，叔叔那樣說我，是他的不對，但是……”
“但是？”
“不管怎么樣，叔叔和阿姨都收養過我一段時間，就算我很委屈很生氣……”
年齡還小的夏目貴志想了半天，都找不到詞語來說，只能求助地看四月一日。
“因為他們說你壞話，你很委屈很生氣。但又因為他們收養過你，對你有恩，所以你無法生氣，對嗎？”
“嗯嗯，就是這樣！我不想再計較這件事了。”
夏目貴志眼睛被淚水浸潤過，濕漉漉的，亮晶晶的，捧著紙箱子小跑去找瓦尼塔斯和龍崽。
四月一日望著他跑走的身影。
“夏目貴志是個過于善良的孩子，如果當時我不在萬屋，應該還要受更多的委屈？”
四月一日悄悄撫上自己的金眸，仿佛自言自語，“等回去后還得麻煩你們給貴志辦理轉學手續……”
“君尋先生？”
夏目貴志和瓦尼塔斯轉頭看落后幾米的四月一日，困惑他怎么沒跟上來。
“不過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全都是必然啊。現在，貴志已經是我的客人了。作為店長，實現客人的愿望，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四月一日低聲喃喃，“至于代價？那個以后再說吧……”
＊＊＊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白雪壓在櫻花樹上，把櫻花林染成白色。
白茫茫一片的櫻花林中，只有一棵櫻花樹罕見地開著鮮紅的花朵，尤為顯眼。
盡管百目鬼松的身體很好，百目鬼瀧和百目鬼玶也不同意他在櫻花林里待太長時間。
“父親，我今早去看過了。君尋先生留下的櫻花依舊開得爛漫，小家伙們在枝椏上站成一排取暖，壓得枝椏都下垂了，也沒掉一朵花瓣。”
百目鬼瀧帶了一壺泡好的熱茶和一瓶煮好的清酒來到百目鬼松的房間。
人還沒進門，聲音就進去了。
結果百目鬼瀧一進去，卻發現兒子百目鬼玶早早就到了，正坐父親對面陪父親下棋。
“爸爸，你今天來得有點晚。”
“臭小子，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閑啊！”
百目鬼瀧立時舉起酒瓶，想要揍兒子一頓。
百目鬼玶沒理會他的活寶，轉頭看棋盤，面無表情道：“爺爺，不要悔棋。”
“咳咳！我哪有悔棋？”
百目鬼松吹胡子瞪眼。
然而百目鬼玶完全不在意他的惱怒，把他趁自己轉頭的間隙改變的幾顆棋子放回原位。
“瀧！管管你兒子！”
“父親，我可管不了，還是等君尋先生回來再管吧。”
百目鬼瀧坐在兩人中間，熟練地拿出一個茶杯，兩個酒杯，“玶現在都二十五歲了，之前的工作在上周也辭去了，我得忙著教玶處理寺里的各種工作。”
“上周辭了工作？”
百目鬼松一愣，“你們沒和我說？”
“玶連我都沒說，怎么可能會和您說？”
百目鬼瀧一邊倒茶，一邊回懟。
“我會努力的。”
百目鬼玶冷冷淡淡地說。
百目鬼松勸孫子，“其實你也沒必要現在就辭職，既然喜歡你的工作，那就再干幾年，反正你爸還能繼續干。”
百目鬼瀧：“……”
他想退休想瘋了，不要把他拉下水。
“我認真思考過了，”百目鬼玶搖頭，“先祖們留下的記載我也翻閱過，不是每代百目鬼都能和君尋先生一樣共享視野，爺爺和爸爸你們都不能。”
百目鬼松：“……”
百目鬼瀧：“……”
“我想變強。這樣在君尋先生遇到危險時，我就能立刻看到，也許還能和先祖們一樣，幫上忙。”
第126章 夏目的家
四月一日等人從黑夜走到黎明將至。
太陽還沒破開云層,已有光芒劃破天際，整個世界呈現出一副剛從混沌中蘇醒的模樣。
銀白的天空有數只飛鳥因捕食掠過。
道路兩旁種了一直延伸到山腳下的莊稼，快到收割季節,微風徐過，它們像海浪一般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一直往西走……”
夏目貴志走了很久,累得腿軟走不動了,便被四月一日抱在懷里,兩條短短的手臂緊緊摟著四月一日的脖子，上下眼皮不住打架。
“君尋先生，這附近我有印象！以前被妖怪追趕時來過,大概再走半小時，就能看到我的家了。”
夏目貴志打起精神，蹭了蹭四月一日的臉。
經四月一日勸導后,夏目貴志再談起妖怪時臉上沒有以前那種難以開口的難過。
他依舊不怎么喜歡能看到妖怪的能力，可每當想到如果他的家人和他一樣，也曾能看到妖怪，心情便慢慢好轉。
而且,現在他的身邊有和他一樣能看到妖怪的人。
他不是孤獨的。
想到這里，夏目貴志悄悄摟緊四月一日的脖子。
“知道了。”
四月一日拍拍他的后背。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一邊嘟囔著“我不困我不困我一點也不困”的話，一邊信任地將下巴枕在四月一日的肩上，貓一樣靈動的大眼睛努力將周圍的一切都記在心里。
他們原計劃直接返回本丸,在魔法陣啟動的前一刻,君尋先生卻想起了什么,忽然說：“如果現在就跟我離開，不知道下一次回來是什么時候,也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在此之前，貴志你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
特別想去的地方？
夏目貴志很想說“沒有”,可他對上君尋先生關懷的雙眸，不由自主就點了點頭，回以同樣的認真，“我想回家看看。”
“那就回家看看。瓦尼塔斯、龍崽你們呢？如果不想去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們回去？”
四月一日又詢問瓦尼塔斯和龍崽的想法。
“當然要一起去嗷！”
龍崽飛起來，貼貼四月一日的另一側臉蛋。
瓦尼塔斯則對夏目貴志眨眼，笑道：“不是說了要招待我們，去你家里才能好好招待嗷？”
他的重音落在“家里”上。
夏目貴志一愣，慢半拍才想起他之前說過“去親戚家沒辦法好好招待”之類的話，小臉頓時羞成紅色，結結巴巴道：“我家里沒什么人……”
“唔——”
“心意在就足夠了嗷。”
瓦尼塔斯輕輕彈了一下夏目貴志的額頭，“大家都不缺那點吃的嗷。”
“瓦尼塔斯說的對，心意更重要。”
四月一日牽起夏目貴志的手，趁周圍無人，將他的兩個紙箱子和袋子都收入血鐲中，輕笑道：“那就慢慢走吧，貴志精神不錯的話，可以記記周圍的路，說不定以后你還會回來……”
時間悄悄流逝。
他們走過的路越來越長。
等太陽升起來，晨露還沒蒸發前，四月一日幾人終于來到夏目貴志的家。
“我們到了！這就是我的家！”
夏目貴志從四月一日懷里下來時腳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幸好四月一日眼疾手快，及時扶穩。
“因為回到家，所以心情很好？”
“對啊！”
夏目貴志用力點頭，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到了嗷？”
瓦尼塔斯懷里抱著被驚醒的龍崽，伸長脖子眨巴眼睛左右張望，又甩甩尾巴提起精神。
黑發少年見龍崽的動作，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意識到困倦后，立刻用力搖頭，企圖將困意搖掉。
四月一日見狀，笑道：“瓦尼塔斯也困了？”
【還好，我還能再堅持一會。】
瓦尼塔斯抹掉淚花，觀察周圍。
夏目貴志的家和親戚家整體布局很像，唯獨院子的面積要大上不少，里面栽種了很多主人留下的花草樹木，因為常年沒人打理而野蠻生長，散發出勃勃生機。
比廢置多年的本丸要好上許多，起碼野草還沒蔓延到屋子里去。
四月一日慢條斯理收好紅傘，等夏目貴志找出鑰匙開門。
“吱呀——”
許久沒開的大門發出沉悶的聲音。
夏目貴志費力推開門，轉身張開雙手看四月一日等人，興奮道：“君尋先生、瓦尼塔斯哥哥、龍崽，歡迎來到我家！”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雀躍不已，走了差不多一晚的疲憊一掃而空，率先跑進去，不知找些什么，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們眼前。
瓦尼塔斯捏了一把龍崽尾巴，眼神催促。
龍崽幽幽嘆氣，撲打翅膀飛去找夏目貴志。
【有龍崽跟著，貴志不會有什么危險。】
瓦尼塔斯又看向四月一日。
“辛苦了。你也走了很久，不休息一下？”
【不了，待會肯定還要打掃，我怕我睡著后，您就把活兒都干完了。】
“哈哈。”
四月一日笑了兩聲，倒是沒否認，揉揉瓦尼塔斯的黑發，“所以你想和我一起打掃？”
【媽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所以我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工作忙碌，家里都是我打掃的，所以家務我很熟練。】
瓦尼塔斯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貴志的爸爸對貴志應該很好，有點羨慕……】
即使瓦尼塔斯臉上沒有流露出羨慕的表情，但他的心聲泄露了他最真實的想法。
“……”
為何羨慕他人的爸爸？因為自己的爸爸對自己不好么？
四月一日斂眸，不想了解瓦尼塔斯的隱私，冷不丁夸贊道：“會做家務的瓦尼塔斯是個好孩子哦。”
【？！】
瓦尼塔斯猛地漲紅臉，藏在心里的羨慕瞬間消失，【您怎么突然就說這個？】
“想說就說了。”
四月一日撫摸黑發少年白軟的臉蛋，“你還是瘦了點，以后要多吃點。如果不喜歡甜食的話就要說出來，不然大家很難發現的。”
【……被發現了？！】
瓦尼塔斯飛快轉動眼睛，思考如何轉移話題時，忽覺充盈的靈力快速包裹住他的身體，走了一夜的疲憊頃刻間就消失不見。
“現在這樣會不會舒服多了？”
四月一日眉眼彎彎，異色眼瞳里盈滿溫柔。
【……那您呢？】
“我沒事，畢竟我可是醒來沒多久，再說了，這點消耗對我來說還算不了什么。”
四月一日笑著搖頭，邁腿往院子走去。
瓦尼塔斯聽完他的話若有所思，便慢了幾步，只好小跑跟上。
“貴志，打掃的工具在哪里？”
“誒？要打掃嗎？我們要住下來？”
“貴志想住嗎？”
“想！我現在就去找掃帚和拖把，以前爸爸放在雜物房里……”
＊＊＊
臨近中午。
四月一日幾人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
在夏目貴志眼里，整間房子都散發著耀眼的干凈光芒，一瞬間眼睛就進沙子了。
他快速擦掉眼淚，“我不哭，這是值得高興的事，還有君尋先生和瓦尼塔斯哥哥幫我，我不是一個人……”
“嗷～”還有我～
龍崽輕輕叫了聲。
“對，還有龍崽。”
夏目貴志抱起龍崽，親昵地蹭蹭，正想說什么，就聽到了門鈴的聲音。
“咦？有人來了？是誰呀？”
“嗷？”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龍崽撲打幾下翅膀，想飛到高空查看情況。
但是他剛幫忙干了家務，累得不想動，扇了幾下翅膀便窩在夏目貴志懷里，只有一雙蒼藍色的獸瞳豎起看來者。
“有人嗎？”
按響門鈴的人已經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查看房屋里的情況，發現在搞清潔，自言自語道：“是誰回來了？可我記得夏目家的親朋們很久沒來過了，不會是進了小偷吧？”
“貴志，那位是？”
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也聽到了門鈴聲，走出廚房。
進入夏目家的來人是一名將近四十的女人，穿了一套樸實的衣服，警惕地看周圍。
女人一路暢通無阻地走進里屋，便看到在走廊上的夏目貴志，半響后才猜測地問，“你是……貴志？”
“是我，您是？”
夏目貴志抱緊龍崽，小心問女人。
“是我啊，不記得了嗎？我是以前住你家附近的良子阿姨，你小時候我還抱過呢。”
良子阿姨驚喜地看夏目貴志，“幾年沒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良子阿姨？”
夏目貴志努力回想，以前的記憶太模糊，想了好一會才把眼前的女人和幾年前的鄰居對上，“我想起來了。不過，良子阿姨，您怎么來了？”
夏目家的鄰居不多，和夏目家關系較好的幾戶在孩子外出工作后陸續搬走了，只剩下無人居住的空房子。
當初夏目爸爸去世匆忙，很多后事沒安排。還是得知情況后的鄰居們想辦法聯系夏目家的親戚，夏目貴志才能被親戚們收養。
“我幾個月前回來的，路過你家時聽到里面有聲音，以為進了小偷，就進來了。”
良子阿姨拉過夏目貴志，揉揉他的臉蛋，看看他的衣服，發現他的狀態還不錯后，便松了口氣，欣慰道：“你呢？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是和親戚一起嗎？親戚對你怎么樣？”
“今天早上回來的。親戚對我……”
夏目貴志支支吾吾，“我現在被君尋先生收養了。”
“君尋先生？”
良子阿姨面露疑惑，“這人我完全沒聽你父母說過，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君尋先生？”
夏目貴志也疑惑了，撓撓頭發轉身，“君尋先生就在我們身后啊。”
“哪有？我只看到了一個黑發的小少年，頂多十歲。大人呢？”
第127章 夏目母親的用意
“沒看到君尋先生？明明就在瓦尼塔斯哥哥旁邊啊……”
夏目貴志揉揉眼睛,下一刻便見四月一日拿出一把紅傘打開。
在室內撐傘？
瓦尼塔斯側眸看他手中的紅傘，眨了眨長睫。
“看到了看到了，瞧我這眼睛,剛剛我怎么就沒看到有大人在……”
良子阿姨尷尬地敲敲腦袋。
四月一日笑笑，“沒事,這是我的問題。我是四月一日君尋,請問你該怎么稱呼？”
“我是住在貴志家附近的,丈夫姓管原。”
“原來是管原夫人，你好。”
良子阿姨看一眼滿臉問號的夏目貴志，又看四月一日,商量道：“我們能否借地談談呢？”
“瓦尼塔斯。”
四月一日轉頭看瓦尼塔斯，話還沒說出口。
黑發的少年立刻比了個OK的手勢，跳下走廊去拉夏目貴志。
“瓦尼塔斯哥哥？”
“君尋先生和良子阿姨有事要聊,還沒到吃飯時間，我們先回房間鋪晚上要睡覺的被子嗷。”
“好的。”
夏目貴志乖巧點頭，被瓦尼塔斯拉著走時，悄悄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很快就收回視線。
院子里一時間只剩下四月一日君尋和管原良子。
“好了，現在沒什么人在了，管原夫人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管原良子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人了,才走到四月一日面前,急切地問：“我記得貴志那孩子之前是由一個姓山岡的親戚收養的,怎么貴志被你——”
她沒說出剩下的話。
但四月一日已經聽明白了，輕聲道：“這事說來話長……”
“沒關系,我有很多時間。”
“……”
四月一日無法，只能將自己知道的,能講的都講了，只省略了其中夏目貴志能夠看到妖怪的秘密。
基本可以簡略成因為幾位親戚的各種條件都不太適合多照顧一個別人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啊，也是，無緣無故多出一個小孩子需要照顧，肯定會產生各種矛盾的。”
管原良子嘆氣，“就是可憐了貴志那個孩子被迫四處輾轉，他本來就沒幾個親人在世，如果有血緣深的也不至于被……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
四月一日斂下眼瞼，沒附和她的話。
管原良子瞧見他這副模樣，不說他人閑話，家教不錯。頓時對他的觀感更好了，于是用力握住他的手，熱情道：“貴志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我會的。”
四月一日剛想抽回手，又見管原良子湊上來，壓低聲音請求：“夏目家的情況有些特殊，如果你有時間，請多留意一下貴志的情況，特別是貴志在學校的。我擔心他會和他的外婆一樣……”
“貴志的外婆？”
四月一日微微挑眉，表情有些詫異。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因為認識貴志的母親，聽她說起過一點點。”
管原良子想了想，還是說出口，“聽說貴志的外婆以前就被學校里的學生排斥，所以貴志的母親在懷著貴志的時候，和我說過她希望貴志以后不會像外婆一樣，也被其他學生排斥。”
她活了幾十年，見過的人不多，但也不少，猜到四月一日有意隱瞞了夏目貴志的一些事。
但她能判斷出四月一日對夏目貴志沒有惡意，這樣就行了。
夏目貴志一沒巨額遺產可以繼承，二不是天才神童可以利用。
即使親戚們再不喜夏目貴志，可他們能將小小的孩子交給毫無血緣的陌生人，那說明他們對夏目貴志早就不耐煩了，不然不會如此干脆。
若不是四月一日和夏目貴志回來，她連夏目貴志被親戚棄養都不知道。
算算夏目貴志的年齡，也在學校讀書了。她沒在夏目貴志的臉上看到傷心，說明在學校也沒多少關系好的同學朋友。
大概是轉校頻繁，親戚不喜，囊中羞澀，所以容易被學生排斥吧？
管原良子不由自主就想起當年了解過的一些關于夏目家的事，一口氣全和四月一日說了。
四月一日輕嘆，“這樣啊，我會多加注意的。”
所以夏目貴志能看到妖怪的能力遺傳自夏目貴志的外婆么？
“那貴志就真的拜托你了。”
管原良子聽到四月一日的嘆息，又用力握住他的手，熱情地晃了晃。
“對了，你們剛回來，應該還沒來得及買菜做飯吧？不如來我家，我送一些給你。”
“不用了，我可以去買——”
“不行！”
管原良子打斷四月一日的話，“貴志那孩子遭遇不幸，我家孩子太多，沒辦法收養，已經很對不起夏目夫妻的照顧了。所以你今天不可以拒絕我的心意，必須收下！”
說完，她就拉著四月一日往門口走，不忘高聲對進入房間的兩個孩子道：“貴志，我和你的君尋先生去拿一些菜，待會就回來了！”
四月一日：“……”
貴志的鄰居過于熱情了。
難怪夏目母親連夏目外婆的事都能和鄰居說。
這么熱情的鄰居，人脈肯定很廣，以后貴志要是發生被妖怪追趕而迷路之類的事情，就能尋求鄰居的幫忙。
同一個地方的學校，學生也差不多是當地的。
如果夏目貴志在這里長大，自然不會發生類似夏目外婆被學校學生排斥的事。
四月一日長睫輕顫，可惜了。
夏目母親的一片用意到底還是沒有派上用場。
＊＊＊
鄉下不像城鎮。
雖說夏目和管原兩家是鄰居，但相隔卻有幾百米。
四月一日提了滿滿當當兩大袋的蔬果肉食回來。
“管原夫人太熱情了。”
四月一日低頭看被袋子勒紅的手指，輕輕嘆氣，腦海里立即想起管原良子一邊給他裝蔬果一邊跟他說：“鄉下什么都不多，就自家種的果菜多，都沒打農藥的，洗干凈就能做菜了。”
如果不是四月一日再三婉拒，管原良子還想現場宰幾只雞鴨給他帶回去。
“就當給貴志和另一個孩子加餐了，我看他們都有點瘦，多吃點好吃的補補身子，不夠的話再來找我啊。”
管原良子把四月一日送到門口，熱情叮囑后，自己也匆匆忙忙回去忙碌家人的午飯了。
此時正是中午，道路兩頭都沒什么行人。
偶有一人，也是騎著自行車匆匆穿過，嘴里嘟囔著“好餓好餓好想吃飯”之類的話。
四月一日聽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瓦尼塔斯和貴志他們應該也餓了，還有龍崽，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得走快點。”
走著走著，四月一日忽然感覺手腕上的血鐲在微微發燙，只好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客人。
這時，飛到院子一棵大樹對面，正準備抓小鳥的龍崽余光捕捉到四月一日的身影，立刻放棄小鳥，掉轉方向，嗷嗷叫著飛去找四月一日。
他快餓壞了！
君尋先生都回來了，怎么不進門啊？
“嗷——”
龍崽龍還沒到，聲音已經到了。
四月一日被他的吼聲震得差點耳聾，抬眸便見一團粉紅色的身影朝自己飛來，異色瞳孔微縮，側身躲開他的“襲擊”。
“嗷？”你怎么躲開了？
龍崽果然飛過頭了，沒剎住“車”，直飛出去幾十米，又灰溜溜飛回來。
這次龍崽吃了教訓，飛得慢些，沒有過“站”。
“幸好沒撞上，不然它們掉地了，我們中午還得更晚吃飯。”
四月一日舉了舉手中裝有食材的袋子，又看了一圈四周，依舊沒找到客人，“走吧，回去。”
龍崽屁顛屁顛地飛到四月一日面前，伸爪幫忙拿袋子。
“嗷嗷～”我幫你呀～
“不——”
四月一日的“用”字還沒說出口，龍崽已經殷勤地奪過他的袋子。
只聽“嘶啦”一聲，袋子瞬間分成兩半，裝好的蔬果全都掉地上了。
龍崽立刻瞪大眼睛，夾緊尾巴。
“嗷嗷……”
他要是說他不是故意的，君尋先生會信嗎？
“不信也得信啊。”
四月一日認命搖頭，蹲下身一一撿拾掉落一地的瓜果蔬菜，“就是沒想到躲過了你的橫沖直撞，躲不過你的熱情好意。幸好沒出大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么直接？”
龍崽縮縮脖子，不敢吭聲。
他要是回答敢的話，君尋先生會不會生氣呢？
說起來，他好像沒見過君尋先生生氣的模樣，要不要——
“我勸你還是不要。”
四月一日察覺到龍崽的小心思，顛了顛手中的一朵小香菇，“剛好管原夫人送了我不少新鮮的菌菇，今天中午就喝菌菇湯吧。”
“嗷？！”不要？！
龍崽瞬間炸毛。
本丸之前沒多少刀劍付喪神，以及能外出辦公（購物）的狐之助還沒來時，他和瓦尼塔斯吃了好多天的菌菇湯，導致之后一聞到菌菇類就想吐。
就算把菌菇湯做得再香，他都不想吃了。
龍崽猛搖頭，眨巴蒼藍色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四月一日。
“嗷嗷？”不吃可不可以啊？
“我煮的菌菇湯很美味，你應該沒喝過吧？”
四月一日低頭分揀瓜果蔬菜，小心地將瓜果裝半個袋子，另一半的菌菇放另一半袋子，“幸好被你劃破的不是裝肉菜的袋子，沾了泥土清洗很麻煩……”
“嗷！”你走開！
龍崽豎起獸瞳，又大聲叫了兩次，“嗷嗷！”
他的年齡尚小，龍嘯的威力并不大，但對付弱小的鬼怪已經綽綽有余了，迅速張開翅膀，飛到四月一日背后，怒視一道虛幻的身影。
四月一日并不著急，慢條斯理收好管原良子送的食材，這才起身看身后。
“你就是我這次的客人？”
第128章 平淡的一個下午
然而四月一日轉身,發現身后并沒有人。
唯獨龍崽又對著空氣兇狠地叫了兩聲，蒼藍豎瞳慢慢恢復無辜狀，這才輕盈落到四月一日肩上,拍拍自己小胸脯，驕傲道：
“嗷嗷！”不用擔心,它已經被我趕跑了！
“你啊你,成事不——”
四月一日語氣微頓,將傷人的話咽回去，只屈指彈了一下龍崽的腦門。
“嗷？”
龍崽面露委屈。
怎么幫忙做好事，還要挨打呢？
雖然君尋先生完全沒用力氣,他身體不疼，但他的心可疼了！
龍崽的嘴唇撅得可以掛油瓶。
“算了，沒什么。現在看不到客人,說明客人和店的緣分還沒到，我們先回去吧。”
四月一日又看一眼周圍，確認真的沒有客人氣息后，轉身去拿地上的袋子。
袋子被分成兩半,能裝的遠沒有完好時多，被四月一日拿起時，一朵香菇恰好掉落，一路滾至道路旁的排水溝里。
“嗷！”我去撿！
“不用,那朵香菇既然不想被我們燉成菌菇湯,就放它自由吧。”
龍崽飛到半路被叫住,只好默默飛回來，眨巴眨巴大眼睛,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好像惹禍了，不好再說話,灰溜溜地去拿被他分成兩半的瓜果蔬菜。
午飯果然有菌菇湯。
龍崽看著香噴噴冒熱氣的菌菇湯一臉難看，不想喝又很想喝，小臉充滿矛盾感。
瓦尼塔斯見狀，眸底閃過一抹笑意，然后看四月一日，無聲詢問接下來的安排。
他還記得四月一日見管原良子時故意撐傘的事，現在又有龍崽不知為何惹到四月一日，一時之間，心中積壓的問題多得都要冒出來了，不停安慰自己要忍耐。
“沒什么，吃完飯再休息一會就回房睡覺吧，昨晚走了一夜的路，你們肯定都累壞了。等睡醒再說。”
“嗯嗯。”
夏目貴志扒拉著飯菜，見龍崽盯著菌菇湯不喝，以為他不喜歡，想了想，將自己盤子的一個雞腿放到龍崽碗里，“龍崽，吃這個，君尋先生說是良子阿姨家養的雞，和外面買的口感不一樣，肯定很好吃。”
“嗷～”謝謝貴志～
愛好吃肉的龍崽瞬間被哄好。
＊＊＊
他們這一覺，一睡就是一下午。
仿佛一個閉眼再睜眼的功夫，太陽就從高空墜落了。
傍晚的余暉金黃，看起來暖洋洋的，其實略帶涼意。
晚霞從太陽落下的方向逐漸蔓延到還沒被染色的天空。
夏目貴志從房間里出來伸懶腰時，正好看到從大門進來的四月一日。
黑發青年的臉上還有暖黃余暉的光影，溫和近人。
“君尋先生，您去哪里了？不休息嗎？”
“我睡過了，剛才出門走走。”
四月一日輕笑，“你肚子餓不餓？今晚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君尋先生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夏目貴志搖頭，又補充道：“而且君尋先生做的都很好吃，我都喜歡。”
“嘴甜的小家伙。”
“嘿嘿，我和瓦尼塔斯哥哥學的。”
四月一日詫異，“瓦尼塔斯會說這種話？”
糟糕，好像暴露了什么！
夏目貴志身體一僵，匆匆尬笑兩聲，連忙走下階梯小跑到四月一日身邊，先看一眼他的身后，什么都沒有，立即松了口氣。
“怎么了？”
“我在看有沒有妖怪跟君尋先生回來。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君尋先生比我更容易吸引妖怪，要是他們不小心傷害到君尋先生，我一定很難過。”
四月一日突然斂眸不語。
夏目貴志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繼續道：“以前我在家里住的時候，傍晚和爸爸出門散步，就經常遇到會跟回來的妖怪，超麻煩。”
“是么？”四月一日很快收斂起情緒，揉了揉男孩的茶金色短發，“那你還想回到這里？”
“因為我不是孤單一人啊。”
夏目貴志親昵地抱住四月一日的一條胳膊，“有君尋先生陪我，哦，還有瓦尼塔斯哥哥和龍崽。”
男孩環顧自己的家，這是他無比熟悉的環境，只要在這里，他的身心就能得到放松，也不用時刻繃緊神經擔心自己會被拋棄。
他也是有容身之所的。
而且，現在不只一個地方了。
夏目貴志悄悄摟緊四月一日的胳膊。
“你去叫瓦尼塔斯和龍崽起床吧，我去做晚飯。”
“好～”
夏目貴志松開手，轉身往瓦尼塔斯的房間跑去。
四月一日看他離開的輕松背影，低語道：“難道是因為力量強大，所以才會特別敏感嗎？”
夏目貴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卻能憑直覺猜出來他的特殊體質。
因為是同類的緣故？
周圍靜悄悄的，無人回答。
“也是，畢竟貴志是因為愿望強烈，就能誤入處于時空裂縫之中的萬屋，直覺敏銳很正常。”
四月一日揉揉微蹙的眉心，“回去后，我得找松問問有沒有適合教貴志控制力量的方法。不過，在這之前，我先去制作一個護身符吧。”
雖然都是能看到妖怪的情況，但四月一日學習控制力量的方法并不適合夏目貴志。
更重要的是，夏目貴志現在的年齡太小，如果控制不好力量，后果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先做一個護身符讓夏目貴志隨身攜帶，保平安吧。
四月一日往廚房走去。
幾個孩子享用過一頓美味的晚飯后，又來到了無聊的晚上。
夏目家雖有水有電，但能供娛樂的電視機收音機等物，可以說要什么沒什么。
當年夏目貴志父親去世，貴志年齡尚小，值錢的東西基本都被分完，廚房里的一應廚具還是因為不值錢，才得以保留。
瓦尼塔斯和龍崽平躺在干凈的走廊上，仰頭看漆黑的夜空。
鄉下不比城市，夜空能見度高許多，所以能看到無數星星。
星星們被隨意灑在黑暗的夜空中，閃爍光芒。
【唉，好無聊。】
“嗷。”好無聊。
一人一龍不約而同轉頭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無趣。
他們之前在本丸忙慣了，吃晚飯休息一段時間后，不是在書房里干活，就是在四月一日的房間里陪沉睡的四月一日。
現在他們既不用干活，也不用看望沉睡的四月一日。
因為時間太多，而能做的事情太少。
他們居然有些無措。
【閑得想有事情做，有點搞笑，對不對？】
“嗷。”對。
龍崽沉重嘆氣，一雙蒼藍色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動，不知在想什么好主意。
院子圍墻外有微弱的熒光出現。
龍崽剛注意到，下一秒熒光就消失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既然無事可做的話，那就出門逛逛好了。”
一張眉眼彎彎的清秀臉蛋出現在瓦尼塔斯和龍崽頭頂，柔順黑發散落。
“君尋先生嗷？！”
原來是四月一日彎腰看他們。
“剛剛查日歷，貴志說鎮子上的夏日祭就是這幾天的事了，我想鎮上應該有很多人，會很熱鬧。你們要一起去看看嗎？”
“要嗷！”
瓦尼塔斯和龍崽兩個鯉魚打滾，立刻站起來，雀躍道：“現在就去嗷？”
“不，你們還得換一身衣服。”
“衣服嗷？”
瓦尼塔斯看到四月一日笑瞇瞇的眼神，突然感覺后背一涼，臉上滑落一滴冷汗。
“貴志嗷？”
瓦尼塔斯在拖另一個孩子下水。
“貴志已經在換了，我出門的時候有帶了幾套你之前買的，要不要都試試？之前都沒親自試過吧，時間還有很多，可以慢慢試哦。”
四月一日笑瞇瞇地提議。
瓦尼塔斯：“……”
龍崽識時務者為俊杰，立刻從瓦尼塔斯懷里掙扎著飛出，落到四月一日肩上，朝瓦尼塔斯做了個鬼臉。
幸好他只是一頭龍，有堅韌強大的龍鱗，不需要像人類一樣天天換衣服。
君尋先生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瓦尼塔斯艱難點頭，同時在心里腹誹，哪有人出門還會把別人的衣服都帶上啊？！
“我會啊。”
四月一日拍拍瓦尼塔斯的肩膀，“去夏日祭肯定要入鄉隨俗，穿浴衣或和服。你今晚想穿什么顏色的浴衣？之前在萬屋我見你和藥研買了好幾件，應該都沒試穿過吧？”
瓦尼塔斯嘴角微扯，繼續點頭。
君尋先生都把他的話堵死了，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不過……
瓦尼塔斯望一眼四月一日身上的浴衣，紋案簡單，只有幾朵寒梅和壓在上面的白雪，搭配上四月一日瘦瘦高高的個子，給人感官既素雅又低調。
不過，現在是夏天，衣服上的寒梅和白雪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冬天。
有些格格不入。
瓦尼塔斯莫名覺得刺眼，連忙收回視線，接過四月一日拿出的幾套和服和浴衣。
“喜歡哪套就穿哪套，如果不會穿就叫我，我在外面等你們。”
四月一日輕笑，“剛剛我想幫貴志換衣服，結果貴志覺得不好意思，就拒絕我了。”
瓦尼塔斯回房的身影踉蹌。
記事后還讓大人幫忙換衣服，確實會不好意思呀，還要不要面子了？
“哈哈，總算有點孩子的樣子了。”
四月一日揉揉龍崽腦袋，見他一直望著院子外，似有所覺，“你是不是感覺到什么？”
龍崽點點頭，像箭一樣飛出去。
回來時沖四月一日晃晃緊握的爪子。
四月一日看懂龍崽意思，張開手，一只發光的小動物落在他手心上。
“螢火蟲？”
“嗷嗷。”對啊，會發光的，我剛剛就看到了。
龍崽搖搖尾巴，一臉乖巧。
“嗷嗷。”這樣，你就不要生我氣了哦。
四月一日哭笑不得，“我哪有生你的氣？”
“嗷。”你晚上又燉了菌菇湯。
第129章 四月一日也成年了
等瓦尼塔斯穿好浴衣出現在幾人面前。
四月一日立刻鼓掌,“好看的哦。”
夏目貴志眼睛發光，“超好看！”
龍崽看一眼，再看一眼,“嗷！”還可以！
瓦尼塔斯被兩人一龍圍住熱情夸贊，一張漂亮的小臉迅速羞紅。
他現在還是不太適應他人直白的夸贊。
但他完全不討厭這種感覺。
“嗯,美中不足的是,腰帶還沒弄好,有點歪了。”
四月一日彎腰，笑盈盈地給瓦尼塔斯調整好腰帶位置，又拿出一條天藍色的發帶給瓦尼塔斯束發。
瓦尼塔斯的黑發散落肩后,在四月一日的桃木梳下，它們顯得格外乖巧，轉瞬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就出現在瓦尼塔斯左肩上。
“你的發質比以前好很多了,也沒怎么分叉……嗯，藍色果然很適合你。”
瓦尼塔斯配合地低頭，聽著四月一日輕聲念叨，定定看那雙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黑發間穿梭,輕輕眨了眨眼睛。
確實，現在他梳頭發完全不會打結。
“君尋先生的動作好熟練啊。”
“因為以前在店里，小全小多經常讓我幫忙梳頭發，自然而然就練出來了。”
夏目貴志好奇,“小全小多？”
“小全小多是兩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四月一日輕笑,眼神溫柔，“等她們恢復了,我再給你們介紹吧。”
“恢復？所以她們是生病了？”
瓦尼塔斯偷偷看四月一日的臉色。
四月一日好像很喜歡孩子。
他猜測小全小多大概與他和貴志一樣，都是四月一日收養的孩子。
“……算是吧。”四月一日收回手,輕輕摩挲手腕上的血鐲，沉默時余光瞄到幾個孩子臉上的擔憂，笑著解釋道：“你們不用太擔心，小全小多現在的狀況比以前好多了。等她們醒來，你們就能看到了。”
夏目貴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瓦尼塔斯心智較同齡人成熟，勉強從四月一日的話里聽出其他意思，可見四月一日不打算繼續說，他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
“好了，我們出門吧。”
四月一日看看時間，“等我們走到鎮上，應該很熱鬧了。”
夏目貴志撓撓頭發，“君尋先生知道去鎮上的路該怎么走嗎？”
他雖和爸爸在家里生活了幾年，但爸爸身體情況不太好，很少出門，所以他們去鎮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到現在他只模糊記得一點點，萬一帶錯路就尷尬了。
“我沒去過，不太清楚。”四月一日笑道，看到孩子們臉上的失望，補充道：“中午去管原夫人家的時候，管原夫人有和我說過，只要沿著門口的路一直走，就能看到。”
“唉，感覺還是要有一輛車會好點嗷。”
瓦尼塔斯幽幽嘆氣，昨晚就走了很久，雖然身體沒多少疲憊感，但倦怠感還是無法避免。
看來學車計劃也得提前了。
瓦尼塔斯低頭捏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話說他現在這個年齡能學開車嗎？
“當然不能。”
四月一日看穿瓦尼塔斯的小心思，捏捏他的臉蛋，笑道：“開車的事還是等你成年再說。”
“日本人什么時候成年嗷？”
四月一日沒怎么猶豫，“我記得是20歲。”
瓦尼塔斯如遭雷劈，倒數手指，深吸一口冷氣，“那還有差不多10年嗷……”
夏目貴志糾正，“不對，成年是18歲哦。”
四月一日跟著一愣，“18歲么？”
“對啊，之前《民法》修正案把成年年齡從20歲下調到18歲啦。”夏目貴志解釋自己知道的原因，“我以前很想快點長大，一個人生活，所以問過學校的老師，老師當時說我要等到18歲才能成年呢。”
“原來已經改了……”
夏目貴志用力點頭，“嗯，改了哦。”
“那樣算的話，我應該是成年了啊。”
四月一日揉捏眉心，聲音輕得幾個孩子幾乎聽不清楚，“在店里待得太久，法律隨社會而有所改變也很正常。”
瓦尼塔斯立刻注意到四月一日不能自已的悲傷，頓時顧不得自己還要等上七八年才能學車的事，連忙抱住他的一條胳膊，催促道：“我們趕緊出發嗷。”
夏目貴志見狀，迅速繞到另一邊，抱住四月一日的一條胳膊，“對啊對啊，我們出發吧。”
龍崽撲扇著翅膀，繞他們轉了兩圈，見四月一日沒辦法抱著他，深吸一口氣，把體重變輕，才落在四月一日肩上趴好，懶懶打了個哈欠，準備小憩一會。
“你們這樣抱著我，難道不熱？”
“一點也不熱！”
夏目貴志笑著搖頭。
出門時，四月一日順手將龍崽抓回來的螢火蟲放飛了。
龍崽睜開藍瞳，正想去抓回來，被四月一日叫住，“螢火蟲的壽命只有三到七天，如果被抓住，受到驚嚇，壽命可能會更短，還是放它自由吧。心意我已經收到了，明天不煮菌菇湯。”
“嗷～”那就好～
得到四月一日的保證后，龍崽立刻又趴回去，蹭了蹭四月一日的臉頰后，慢慢闔上眼瞼。
＊＊＊
一行人沿著道路一直走，半小時后，來到鎮上。
鄉下的夏日祭規模沒有城市大，也沒怎么宣傳，所以外來旅游的人不多，來來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當地的居民。
雖然明晚才是夏日祭，但今晚已經很熱鬧了。
夏目貴志是第一次參加夏日祭，單是看當地人為明晚的夏日祭熱火朝天地準備各種工作，就已看得眼花繚亂。
“感覺好熱鬧啊。”
夏目貴志揉揉看花的眼睛，感慨道。
瓦尼塔斯和龍崽贊同地點頭。
他們也是第一次來，“夏日祭有點像專門賣東西的集市嗷。”
街上確實有不少流動攤位出現在各個地方，上面擺了各種東西，有賣花燈的、賣面具的、賣自家種的蔬菜……當然，夏日祭還有很多賣吃的。
龍崽鼻子嗅嗅，很快就在空氣中聞到一股很好聞的食物香味，蒼藍的大眼睛登時就亮了。
“嗷嗷！”有好吃的！我想吃！
夏目貴志震驚地看龍崽，準確來說他是看龍崽的肚子，圓滾滾的，“龍崽，你晚上沒吃飽嗎？”
他記得晚飯吃的最多的就是龍崽。
龍崽聞言表情微變，揉揉自己肚子，然后有些幽怨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晚上又做了菌菇湯，他一點也不喜歡菌菇，但很喜歡四月一日的廚藝，拿菌菇湯泡飯吃了三碗，就不吃了。
如果是其他湯，他最少能吃五碗呢。
“不可以挑食哦。”
四月一日笑瞇瞇地揉揉龍崽肚子。
“嗷嗷！”瓦尼塔斯也挑食！你怎么不說瓦尼塔斯！
被拖下水的瓦尼塔斯臉色一僵，氣得抬手就要去揪龍崽尾巴，被提前發現的龍崽飛到半空躲開。
“嗷嗷～”我就是很想吃嘛～
龍崽軟軟叫了兩聲，循著空氣中香味飄來的方向飛去。
夏目貴志目瞪口呆，“君尋先生，龍崽跑了？”
“沒事，這里就這么大，龍崽不會丟掉的。本來就是出來玩的，你們也不要太拘束。”
四月一日按揉太陽穴，拿出紅傘撐開。
瓦尼塔斯主動松開手，繞到四月一日的另一側去牽夏目貴志的手。
“瓦尼塔斯哥哥？”
“這樣的話，就不會走丟了。”
四月一日看懂瓦尼塔斯的做法，幫忙解釋。
“哦哦，原來是這樣！”
夏目貴志小臉紅撲撲的，一左一右都有人抓住他的手，是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情況。
三人慢悠悠地走著。
天空沒有下雨。
四月一日手持一把紅傘，卻沒引來任何一個行人詫異的目光。
不過瓦尼塔斯發現，偶爾就會有粗心不看路的行人要撞四月一日，好在沒有真的撞上。
而差點撞上四月一日的行人一臉尷尬地與同伴交流，“真奇怪，我剛剛走著走著，明明也看路，卻突然冒出一個男人，嚇得我……”
一次能稱意外，兩次三次就不是了。
“君尋先生？”
夏目貴志不知道具體情況，正氣鼓鼓地和瓦尼塔斯說：“剛剛那個叔叔都不看路的，君尋先生明明就在我旁邊，他差點就撞上來了，幸好君尋先生及時開口提醒他。”
茶金色短發的男孩一面說，一面努力把四月一日往瓦尼塔斯那邊拉，“君尋先生，您走里面，就不會被撞到了……”
然而夏目貴志的力氣還沒大到成功拉走成年人四月一日。
導致他的行動在外人看來有點滑稽。
但四月一日沒笑，認真地看瓦尼塔斯和夏目貴志，“不關他們的事，這是我的問題。”
“這哪會是君尋先生的問題？君尋先生您這樣的性格，很容易被欺負的！”
四月一日露出震驚的表情，“我？被欺負？”
雖然以前在店里經常被侑子小姐和百目鬼靜欺負……
自從他成為店長后，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被欺負過了。
“對啊！”
夏目貴志急得和四月一日瞪眼，忙左右看看，找到一個似乎無事可做的路人，松開兩人的手，噠噠跑上去，不知和那人聊什么。
四月一日疑惑，“貴志這是要做什么？”
瓦尼塔斯搖頭，【不知道。不過貴志的心情明顯比昨天在親戚家時好多了。】
“到底是個孩子。”
四月一日聲音溫潤，“往前看，往前走，一直沉湎于過去的人，只會更加痛苦。”
【那您呢？】
瓦尼塔斯抬眸凝視四月一日的眼睛，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此刻只有他和四月一日兩人，于是他終于忍不住詢問藏在心底的問題，【那您現在還痛苦嗎？】
第130章 瓦尼和四一
君尋先生會是沉湎過去無法自拔的人嗎？
如果不是,君尋先生怎么會說出仿佛切身經歷過的話？
可如果是……
那他該怎么做，才能減輕君尋先生的痛苦？
瓦尼塔斯心里飛快閃過種種思緒，垂落的雙手悄然捏緊,只一雙蒼藍如冷月的眼睛執拗地看四月一日，等待他的回答。
望著瓦尼塔斯堅持的目光,四月一日眸色微閃,半垂眼睫,避開他的視線。
君尋先生這是不信任他……
連說都不愿意對他說么？
也是，他是什么人？不過是君尋先生的一個客人罷了，在君尋先生心里肯定無足輕重吧……
瓦尼塔斯久久等不到回復,一雙眼睛瞪久了漸漸酸澀，沮喪低頭，額前的劉海迅速遮掩他的難過。
是不是因為他太弱了,即便告訴他也沒用？
可恨君尋先生一直幫他，他卻無法為君尋先生分憂解難……
瓦尼塔斯咬住唇瓣，一時間無比惱怒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半響，一道輕不可聞的嘆息聲響起。
四月一日遲遲才回復瓦尼塔斯的問題。
“……是。”我現在也仍沉浸于過去的痛苦中。
瓦尼塔斯猛地抬頭,對上四月一日的異色眼睛。
那雙面對客人時一貫沒什么波瀾的眼睛此時正盈著被揉碎的溫柔。
“但你也不用擔心。正如我前面所說，人都要往前看。再者，如果我一直沉湎于痛苦，侑子小姐他們肯定會替我傷心,所以——”
“君尋先生！瓦尼塔斯哥哥！”
瓦尼塔斯還想繼續聆聽時,四月一日便被夏目貴志的話打斷,不由皺眉看去。
原來是夏目貴志帶了一個路人回來。
瞧見夏目貴志回來，四月一日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看一眼陌生的路人，又看夏目貴志,問：“貴志，你這是？”
夏目貴志沒聽到兩人的對話，興沖沖地跑回來，很快就一手牽四月一日，另一手拉瓦尼塔斯。
那個路人走路比夏目貴志慢些，等他走近時先是愣了愣，然后順著夏目貴志的手去看他身旁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被夏目貴志突然的動作搞得迷糊，正想教訓他，忽然察覺到一道帶有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眼神立即凌厲地瞥過去，便看到路人尷尬扯出的笑容。
“呃……我感覺你哥哥這性格一點也不像好欺負的……”
“哥哥？”
夏目貴志一頓。
路人不管夏目貴志的請求，感覺自己像被毒蛇盯上般，裝模作樣有人打電話過來，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信息，“啊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他囫圇說完感受，轉身就跑了。
“哎，你是不是看——”
夏目貴志的“錯了”還沒說出口，那個和他說沒事做的路人已跑得沒蹤影了，只能泄氣地跺跺腳，一雙機靈的大眼睛又去看周圍，想再找一個閑暇的路人回來。
瓦尼塔斯眨眨眼睛。
饒是聰慧如他，一時也沒看懂情況，納悶剛剛那個路人為何無緣無故評論他的性格？
不過這事多半與貴志有關。
瓦尼塔斯眼珠偏轉，捏了一把夏目貴志的臉蛋，無聲詢問。
夏目貴志尬笑。
“我猜，貴志你剛剛是想去找人來證明自己的感覺沒錯？”
四月一日看路人離去的背影，沉吟一會，才想明白夏目貴志的用意，哭笑不得地問。
“是啊。”
夏目貴志被瓦尼塔斯捏住臉蛋，以為是在表示親昵，完全不躲避，擰著細眉疑惑：“但是他好像看錯了，我明明是讓他看君尋先生，不是看瓦尼塔斯哥哥——痛！”
小男孩只覺臉蛋一疼，痛得倒吸冷氣，眼淚都要飚出來了，還一臉無辜地看莫名其妙就用力捏他臉的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哥哥？”
瓦尼塔斯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沒什么笑意的笑容。
夏目貴志眨巴眼睛：“？”
他能不能說瓦尼塔斯哥哥笑得有點滲人呢？
夏目貴志求助性地看四月一日，卻見四月一日轉頭，默默躲開了他的目光。
“瓦尼塔斯哥哥，我臉疼……”
瓦尼塔斯沒放手。
夏目貴志更不敢躲了，仰著被捏紅的小臉蛋看瓦尼塔斯的臉，瞧見他臉上愈發“燦爛”的笑容，寒毛悄悄豎起。
幸好男孩的小腦袋瓜轉得飛快，后知后覺才發現剛剛的路人好像說了不太好聽的話，頓時不敢掙扎，連忙解釋：“我本來是想讓他說君尋先生的……”
明明他找路人時有說好讓看君尋先生的，誰知略人卻看了君尋先生旁邊的瓦尼塔斯哥哥。
雖然都是黑頭發，但君尋先生比瓦尼塔斯哥哥高很多啊，這怎么能看錯啊？
再說了，瓦尼塔斯哥哥不用看都知道不好欺負啊……
咳！這種話可不能當著瓦尼塔斯哥哥的面說，不然會被記小本本的！
夏目貴志乖乖閉嘴，他偶然間看到過惹怒瓦尼塔斯的龍崽被狠狠記了兩大頁的黑歷史。
“剛剛是失誤，瓦尼塔斯哥哥很好欺負的……呃，不對，瓦尼塔斯哥哥很不好欺負……這好像也不對？”
夏目貴志磕磕巴巴地解釋，一雙貓瞳卻時不時瞄旁邊的君尋先生，這會能幫他的就只有君尋先生了。
“剛才那人生活順暢，并無憂慮。”
四月一日輕聲開口，修長手指摩挲紅玉制成的傘柄，見兩個孩子聞聲看過來。
夏目貴志搓搓自己的臉蛋，好奇道：“君尋先生是怎么知道剛剛那個叔叔的生活呢？”
“他沒看到我。”
四月一日看著兩個孩子，“我手中的紅玉傘能增強存在感，是以前為一名除妖師實現愿望時收到的禮物，這把傘只有一個作用。”
瓦尼塔斯隱隱猜到了答案。
“除妖師？”夏目貴志更好奇了，“什么作用呀？”
“增強主人的存在感。”
“啊？”夏目貴志微張著小嘴，沒聽明白，于是轉頭看瓦尼塔斯，發現他露出了然的表情。
但四月一日已經不打算繼續解釋下去了。
瓦尼塔斯見夏目貴志還是一副小迷糊模樣，拿出筆記本正想寫給夏目貴志時，瞥見四月一日搖頭的動作，頓了頓，將筆記本收回去。
“君尋先生，我沒聽懂……”
夏目貴志纏著四月一日的袖子軟軟撒嬌。
“等你之后就會明白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四月一日揉揉男孩的茶金色軟發，主動拉起倆孩子的手，“走吧，我們去找龍崽。”
“哦哦。”
夏目貴志想起被香味吸引走的龍崽，瞬間將問題丟到腦后。
君尋先生說以后他就會明白的，所以不急于一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