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百目鬼家的守護（２）
浴室外,小全將一套繡有淡竹的銀灰浴衣裝進防水袋，掛到門把手上。
“四月一日，換穿的衣服我放在門口了�！�
“小全,謝啦�！�
“不用客氣，我去廚房幫小羽洗菜哦�！�
小全眉眼彎彎,轉身往外跑去。
過了一會,一只修長的手從浴室里探出來,將袋子拿進去。
十分鐘后，四月一日開門走出。
洗澡是臨時起意，他沒來得及準備衣服,好在店里有小全小多在，跟她們傳聲就好。
四月一日簡單擦了幾下黑發，沒有完全擦干,尾端還綴著細小的水珠。
“身上的酒味應該沒有了吧？”
四月一日抬手聞了聞，只聞到沐浴露的香味，但他又不敢確定，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再洗一次。
“君尋叔叔！”
百目鬼正冷不丁冒出來,把四月一日嚇了一跳。
“正？”
百目鬼正歡喜地沖上來，一把抱住四月一日的腰，“君尋叔叔渾身都香香的，沒有酒氣,所以不用再洗啦�！�
“哈哈,被你發現啦？”
四月一日失笑,彎腰捏捏男孩的軟嫩臉蛋。
“當然，你每次喝酒就會去洗澡。這是摩可拿偷偷跟我說的�！�
百目鬼正仰起小臉看四月一日,笑道：“我肚子餓了，君尋叔叔快給我做好吃的�！�
“好好�！�
百目鬼正得到滿意的答案,立即牽起四月一日的手，拉他出去。
“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見你一直不出來就知道你又在磨蹭了。”
“磨、磨蹭？”
四月一日有些無語，“這話你跟誰學的？”
“當然是爸爸啦，爸爸說你就是這種性格，非要人推著才會往前走�！�
四月一日表情不太美妙，小聲嘀咕：“可惡的百目鬼，平時都在孩子面前說什么啊……”
“咦？君尋叔叔在叫我嗎？”
“咳咳，沒有，我說錯了�！�
四月一日臉色微變，想起自己不好在孩子面前吐槽他的父親，連忙轉移話題：
“聽小羽打電話說你最近去學校讀書了，感覺如何？”
“很好呀，同學們都很好，我還認識了幾個新朋友，真想把君尋叔叔介紹給他們認識，他們肯定會更羨慕我的……”
聽著百目鬼正絮絮叨叨的話，四月一日的眼神愈發溫柔，輕聲說：“其實他們不認識我，對他們反而是一件好事。”
這樣就不會有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愿望。
“為什么呀？君尋叔叔那么好，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百目鬼正仰頭看四月一日，“我上學后就在想，如果君尋叔叔能去學校當老師，肯定會是最受同學歡迎的小學老師�！�
“為什么？”
四月一日一怔，想不懂百目鬼正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
“因為爸爸媽媽都是老師，所以和爸爸媽媽是好朋友的君尋叔叔也會是老師呀�！�
“……”
四月一日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畢竟百目鬼靜確實在一所大學當民俗學教授，小羽是他的助教。
百目鬼正還在說著天真幼稚的話，“可惜爸爸媽媽都在大學里當老師，沒辦法來我的學校工作，所以我才想讓君尋叔叔當小學老師。”
四月一日琢磨了一下，很快就理解百目鬼正的小心思，無奈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成為你的老師，我就會少給你布置作業了？”
“嘿嘿，被你發現啦？”
百目鬼正撓撓腦袋，露出一個乖巧不失憨厚的笑容。
“但我也沒有說謊哦。君尋叔叔長得很好看，媽媽說所有小孩子都喜歡好看的人，加上君尋叔叔對客人很有耐心，如果對學生肯定也會有耐心……”
百目鬼正低頭一邊數手指一邊說四月一日的優點。
四月一日揉揉男孩的頭發，抬眸望向大門的位置。
他像百目鬼正這個年齡，確實想過長大后會做什么工作。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連大學都沒去讀，就接手了侑子小姐的店。
說不上后悔，但遺憾或許……
四月一日默默收回目光，垂下眼簾遮掩眸底情緒。
百目鬼正似有所覺，忍不住抬頭看四月一日，什么也沒看到。
他的君尋叔叔好像和平時沒什么區別。
但是不知為何，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難過。
“君尋叔叔，我們快去廚房找爸爸媽媽吧�！�
百目鬼正靈機一動，抓住四月一日的右手晃了晃，“我的肚子已經在叫了�！�
“走吧。”
兩人往廚房走去。
他們一進廚房，就看到身材高大的百目鬼靜站在洗碗池里洗菜，小羽在一旁熟練切肉。
“君尋你來了�！�
“哦�！�
夫妻倆與四月一日打招呼。
“小羽，幾天不見，你穿的這套衣服很好看�！彼脑乱蝗諏π∮鹦α诵Γ缓蟀櫭伎窗倌抗盱o，不滿道：“你怎么跟人打招呼的？每次都是一個語氣詞�！�
“爸爸就是這個樣子的啦，他其實有在表達自己的高興哦�！�
百目鬼正掩嘴偷笑。
他對君尋叔叔與爸爸媽媽的雙標態度早就見怪不怪了。
脾氣很好的君尋叔叔只有在面對爸爸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不耐煩的一面。
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還以為他們是在吵架，一邊哭一邊對他們說不要吵了。
媽媽跟他說，君尋叔叔和爸爸是很好的朋友，平時就是這樣相處……
現在回想，就忍不住臉紅。
百目鬼正拍拍自己悄悄漲紅的臉蛋，嘴角悄悄上揚。
“看在小羽和正的面子上，我懶得和你生氣�！�
四月一日瞪百目鬼靜一眼，抬手取下掛在一邊的圍裙穿上，準備幫小羽。
“君尋叔叔，媽媽，爸爸，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百目鬼正從這頭跑到那頭，最后來到百目鬼靜的身邊。
只有爸爸手里的洗菜最簡單。
“沒有，菜已經洗好了。”
百目鬼靜將青菜放入盆子里，低頭看一眼年齡小的兒子，擔心他在廚房亂跑受傷，便對另外兩人道：“我和正去飯廳等你們。”
“趕緊去，別在這里打擾我和小羽。”
四月一日一臉嫌棄地擺手，頓了頓又道：“等等，你帶正去書房。我之前挑選了一些適合正這個年齡看的書，就在書桌上。如果正不喜歡，你在第二個書架找找，最下幾層都是我整理出來的兒童繪本。”
“好�！�
百目鬼靜點頭記下，低頭摸摸百目鬼正的小腦袋。
男孩秒懂爸爸的意思，清脆道謝：“謝謝君尋叔叔！”
父子倆離開廚房。
廚房一時只剩下小羽和四月一日。
兩人也是多年的好友，做飯配合默契。
“話說回來，正自從上了小學，性格更活潑了，跟百目鬼那個悶葫蘆一點也不像�！�
四月一日挑起話題。
“其實這中間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靜和我都不是性格活潑的人，說實話，我倆的性格都很沉悶，擔心正小小年紀也變得像我們。所以靜提議，讓正多來店里。”
“可這和來店里有什么關系嗎？這種自己就能實現的，沒必要進店吧？”
四月一日不解，望著小羽那雙碧綠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情不自禁握緊拳頭，咬牙道：“百目鬼那家伙，不會是拐著彎吐槽我很啰嗦吧！”
小羽眉眼彎彎，“摩可拿性格也很開朗，靜不只是在說你啦�！�
“你都說了‘不只是’……就連你也有這種想法�！�
四月一日語氣無奈，“不過我最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誒？”
小羽眨了眨眼睛。
“我的長相太年輕了，無法給客人足夠的信任。”
四月一日微微蹙眉。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畢竟誰也沒辦法一開始就給予對方信任�！�
小羽認真看四月一日，擔憂地皺眉：“你最近是不是把自己逼太緊了？實現客人的愿望是你的工作沒錯，但你更要好好休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無法離開店，可以在店里走走。”
“……”
“我們來時，看到玄關處的鞋架，你的鞋子積了一層薄薄的灰，說明你很久沒有離開過房子了……”
四月一日靜靜聽小羽說話。
良久后，熬湯的鍋發出咕咚咕咚的沸騰聲。
“我會注意的，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四月一日這時才明白小羽剛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君尋，我們之間不要說這些話�！�
小羽握住四月一日的手，定睛凝視著他，“你好好的，對我、對靜、對正……還有對侑子小姐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好�！�
＊＊＊
飯后，百目鬼靜和小羽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找到一直想要的民俗資料，急急離開店了。
因他們出門不方便帶著孩子，百目鬼正便留下來陪四月一日。
兩人連帶一只摩可拿在庭院里乘涼。
“小姐你好，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后傳來。
“你好，請問你是？”
四月一日循聲看去。
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穿著一身紅白交織的巫女服，看起來似乎是一位巫女。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走到這里了，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影響。”
“婆婆你好，你是君尋叔叔的客人嗎？”
百目鬼正好奇地問，“還有小姐在哪里？這里只有我和君尋叔叔兩個人哦。”
“君尋、叔叔？”
巫女躬身道歉，似乎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連忙抬頭看四月一日，臉上閃過糾結，仿佛在猶豫什么。
“我是御木織理，是一座神社的巫女。”
第232章 百目鬼家的守護（３）
御木織理是一座神社的巫女,年輕時經常為神社供奉的神明跳神樂舞。
隨著年齡增長，御木織理體力不足，難以完整跳完一支神樂舞,只能無奈離開舞臺，專心培養起新一代巫女。
后浪拍前浪,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御木織理也是這般從前輩手里獲得跳神樂舞的機會。
但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們所處的時代已經發生變化。
因科技進步,人們接收外界信息的渠道更加便捷多樣,就連常年待在山上神社的年輕巫女們也能做到足不出戶就了解到外面的世界。
御木織理每次教導年輕巫女們跳神樂舞，都無法感受到她們在跳舞時對神明的敬畏和虔誠。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觀察，御木織理發現年輕巫女們只把巫女當成一份工作,而非全身心的奉獻。
尤其是一到神社閉門時間，年輕巫女們就會穿上常服離開神社，前往城市盡情玩樂。
“我不是不允許她們接觸外界,因為我也有過年輕的時候，能理解她們的做法�！�
御木織理端正地跪坐在四月一日面前，與他對視，“但我不能接受的是,因為她們接觸了太多繁雜的信息，導致靈魂不夠純粹，跳不出讓神明歡樂的舞蹈，這不是合格的巫女。”
“接觸外界太多就會導致靈魂不夠純粹嗎？”
百目鬼正好奇地問。
他們家也有一所代代相傳的寺廟,由于爸爸沒有繼承爺爺的位置,爺爺有段時間天天對著爸爸唉聲嘆氣。
照御木織理這個意思理解,爸爸豈不是對寺廟也沒多少感情……
想到爸爸面無表情的樣子，百目鬼正默默打住自己的想法。
御木織理低頭看百目鬼正,一本正經道：“神樂舞，本身就是為了使神明歡樂才跳的舞蹈,如果舞者對神明的敬畏之心不夠，神明就無法快樂�！�
“這、這樣嗎？”
百目鬼正看看板起臉比爸爸還可怕的御木織理，悄悄躲到四月一日身后。
他感覺這位巫女婆婆好嚴肅啊……
“簡單來說，就是你覺得年輕巫女們對神明的信仰不夠虔誠咯�！�
洗完澡的摩可拿冷不丁出現，跳上百目鬼正的肩膀，與御木織理招手，“客人你好呀，我是摩可拿。”
御木織理盯著黑色玩偶一樣的摩可拿，詫異地瞪大眼睛。
在神社侍奉神明多年的她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神的力量，能“看”到摩可拿體內濃郁的神力，頓時連語氣都變得恭敬起來，“真不可思議，你也是一位神嗎？”
“不用太計較這些小事，我可不需要別人供奉�！�
摩可拿擺擺手，側眸看安靜許久的四月一日，眼珠子一轉，調侃道：“不過，我也不介意四月一日為我跳一場神樂舞�！�
四月一日臉上維持淡淡的淺笑，然后抬手抓住摩可拿，揉搓幾下，笑盈盈道：“你剛說什么？麻煩再說一遍。”
“嗚哇疼疼疼……四月一日快放手！”
摩可拿揮舞著短短的小黑手想掙脫，沒有成功。
“等等，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一位神明？！”
御木織理大吃一驚，一時著急，就想伸手去救四月一日手中的摩可拿。
誰料摩可拿看出了她的意圖，靈巧閃身，躲開她的手，跳到四月一日頭頂，“我和四月一日平時就是這種相處方式，你不要在意。對吧，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嘆了口氣，抬手把摩可拿抓下來，捂住它的嘴不讓它說話，“客人你好，我是這家店的店長，你有什么愿望嗎？”
“我的愿望？”
御木織理臉上閃過疑惑，半信半疑地看模樣年輕的黑發店長，“我有愿望，你就能幫我實現？”
“如果你能支付得起代價的話�！�
四月一日垂下眼瞼，平靜道：“你來到店里，就已是我的客人了。只要支付代價，我會盡力幫你實現�！�
“那就請你為我的神明跳一支神樂舞吧。”
御木織理毫不猶豫開口，態度極為堅決，“我一直以來的心愿就是這個�！�
“你的神明？”
四月一日愣了愣，臉色帶著歉意，“抱歉，這個愿望我沒辦法為你實現。”
“你剛剛才說了你會盡力幫我實現。”
御木織理有些不滿。
“真的對不起，我有不能離開店的原因，所以無法到你的神社為你的神明跳一支舞�！�
“不離開店啊……”
御木織理低頭看四月一日手里的摩可拿，又去看他身后的百目鬼正，以為他是不放心神明和孩子才不離開店，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這里有攝影機嗎？”
“有�！�
“那就錄下來吧，我可以帶回去給神明看�！�
御木織理當機立斷。
四月一日沉默半晌，尷尬提醒：“那個……我是男的�！�
將跳舞的過程錄下帶回給神明看，很好的辦法，與時俱進。
但讓他去跳巫女才跳的神樂舞是不是哪里不太對？
一旁的百目鬼正和摩可拿捂住嘴努力憋笑。
“我知道啊，一開始我看你背影，就以為你是女的，所以一見面才會說那種話。”御木織理抬手捏捏緊蹙的眉頭，“但這不是沒有辦法嗎？要知道在現在的社會，想找到一個靈魂純粹的人可不容易�！�
極大部分人都被名利聲望等束縛住靈魂。
想找出一個對金錢對名聲毫不在意的人，難如登天。
御木織理知道自己若是錯過四月一日，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第二個，便繼續開解四月一日：“你也不要太在意這個性別，我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對神明來說，我們人類是男是女都沒有關系，只是自古以來神樂舞大多由女性來跳罷了�！�
御木織理說的話讓四月一日無法反駁。
“我已經退而求其次了，這個對你來說不會很難吧？”
御木織理緊緊注視著四月一日的眼睛，盯久了詫異地發現四月一日居然還是罕見的異瞳。
也不知四月一日是用了什么方法偽裝成一樣的淺藍色。
“巫女婆婆，你選擇君尋叔叔的原因，是因為君尋叔叔的靈魂足夠純粹嗎？”
百目鬼正瞄一眼神色復雜的四月一日，默默鼓起勇氣去問嚴肅的御木織理。
“對。”
御木織理眼睛沒從四月一日身上挪開，“店長是我見過的人中靈魂最純粹的人了，我完全沒想過在這個時代還能見到靈魂如此干凈的人。因為科技的發展，現在的孩子接觸到外界的方法也在增多，靈魂純凈度比幾十年前要低很多……也許正是這樣，摩可拿才會留在店長身邊。”
摩可拿笑而不語。
其實真正的原因與御木織理的猜想有相當大的出入。
但他們沒有理由與外人解釋。
“我明白了，但我沒學過跳舞，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學會�！�
四月一日看向御木織理，眼里帶著些許為難。
“這個我在說出口前就有心理準備了，我好歹教了那么多巫女跳舞，就算你是一塊木頭我也能把你雕刻出完美的模樣�！�
四月一日感受著御木織理的認真，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會輕松到哪里去。
“我可以在場嗎？”
百目鬼正興奮地舉起手，“我想看君尋叔叔跳舞！”
“我也是我也是，我可以幫忙錄像！”
摩可拿同樣舉起手，一臉興奮。
“我是不介意的，你們問店長吧�！�
“正、摩可拿！”
四月一日話里透著藏不住的窘迫。
“現在，我們來聊一下代價吧�！�
御木織理沒有忘記四月一日之前說的話，試圖在這場對話中一直占據主導權。
四月一日猜到她用意，并不計較。
相反，四月一日還有些高興。
如果客人在談話中占主導地位，對身為店長的四月一日來說會更輕松一些。
因為只有清楚該如何實現愿望的人，才會爭奪話語權。
他們往往只差一點關鍵，就能實現愿望。
雖然往往也正是那關鍵的一點，導致他們無法靠自己實現愿望。
“你很想實現這個愿望？”
“當然�！�
“那你愿為它付出什么代價？”
四月一日把問題拋回給御木織理。
御木織理仔細想了想，道：“我所在的神社有一棵神樹，只有靈魂純粹的動物才能在神樹上棲息。最近來了一對渾身純白的小鳥，筑巢后生下兩顆純白的鳥蛋。供奉的神明傳夢告訴我，只要把它們孵出來，就能擁有守護的力量�！�
“純白的鳥蛋？”
百目鬼正豎起耳朵。
他想過之前撿到的小白鳥，忍不住比劃雙手，“是不是這么大的？羽毛蓬松得就跟蒲公英一樣的小白鳥？”
“你見過？”
御木織理吃驚地看百目鬼正。
“我以前在家里撿到過一只受傷的小白鳥，和爸爸媽媽救了它�！�
百目鬼正看一眼四月一日，“原本想帶來給君尋叔叔看的，但它突然就飛走了。”
“奇怪，神明說過這種小白鳥只會在有人供奉的地方出現……”
“我家是寺廟哦。”
“是么？難怪�！�
御木織理恍然大悟，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那兩顆鳥蛋至今仍未孵化，我見這孩子與小白鳥有緣，我可以將其中一顆鳥蛋作為代價給你嗎？”
“君尋叔叔～”
百目鬼正眼睛亮晶晶地看四月一日，聲音特別黏糊。
也不知跟誰學的，明明百目鬼靜和小羽都不是這種性格。
“那就這樣吧�！�
四月一日嘆息一聲，實在難以拒絕臉上寫滿“想要鳥蛋”的百目鬼正。
好在這場交易中，他要做的只是跳一場神樂舞，無需使用其他東西。
“那好，現在就把你的身高和尺寸都告訴我吧，我要去定制一套適合你穿的巫女服。”
“啊？”
四月一日臉上瞬間浮現淡淡的緋色。
“啊什么？我們神社可沒有你這個身高的巫女，只能量身定制一套了�！�
御木織理慢慢起身，雙眼如尺去打量四月一日的身材，“你的身材和容貌都很好，再打扮一下，應該看不出是男人�！�
四月一日嘴角微微抽搐。
某人明明前不久才說過神明不會在意跳神樂舞的是男是女。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配合的�！�
感受到衣角被百目鬼正扯住，四月一日再度嘆氣。
第233章 百目鬼家的守護（完）
一個月后,一個平凡又普通的上午。
溫暖明媚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灑落一地金色斑駁。
巨大的櫻花樹下，身穿紅白色巫女服的四月一日正竭盡全力去跳好神樂舞的每一個動作。
百目鬼正踩著一張小矮凳站在漆黑的攝影機前,兢兢業業地錄制舞蹈視頻。
御木織理面無表情地看四月一日跳完一整支舞蹈，最后對身旁的摩可拿點頭。
與她合作多日的摩可拿明白她的意思,迅速拿起一塊場記板拍下,大喊一聲：“卡！好了,四月一日可以休息一會了�！�
百目鬼正聞聲立刻停止攝影，跳下小矮凳，噠噠跑上去抱住四月一日,仰頭看他，高興道：
“君尋叔叔這次跳得好好看��！”
男孩的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你也辛苦了�！�
四月一日笑著揉揉男孩柔軟的黑發。
“我才不辛苦，你低一點,我給你擦汗～”
百目鬼正從口袋里掏出媽媽事先準備的小手帕，踮起腳尖去擦四月一日臉上的汗水。
“謝謝正。”四月一日默默俯身方便百目鬼正幫他擦汗，不忘問御木織理，“這次……應該可以了吧？”
他感覺這次跳舞完成度會很高。
因為直到摩可拿喊停,他才反應過來一整支舞結束了。
但也有可能是跳了太多次，已經麻木了，身體形成習慣，所以盡管有問題他也無法立即發現。
希望御木織理不會生氣。
四月一日幽幽嘆氣,耳邊似乎響起御木織理不斷糾正他動作的怒吼聲。
說實話,這一個月里他可是被御木織理折磨壞了。
如果不是身體年輕,體力不錯，加上有靈力恢復快。
跳了一上午的他這會就要站不穩了。
但御木織理都六十多了,每天教他練舞也很累。
她都沒說累，他怎么說得出口。
再者,客人支付代價，店長實現愿望，這是很公平的事。
四月一日實在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跟御木織理說能不能降低標準。
畢竟如果降低了標準，御木織理完全可以對神社的年輕巫女們也將就一下，就不會有強烈到進店找四月一日的愿望了。
御木織理每天天還沒亮就來店里叫他起來練舞，再披著滿天繁星回神社。
在此期間，四月一日幾次說過御木織理可以在客房住下，被御木織理拒絕了。
從早到晚，不管是風吹還是雨打，御木織理沒有缺席過一天，四月一日也沒有休息過一天。
以前侑子小姐還在的時候，都沒試過這樣折騰他。
望著御木織理，想起自己這個月經歷過的魔鬼訓練，四月一日難得緊張起來，生怕御木織理仍不滿意，讓他再練多一個月。
御木織理沒有回答四月一日的問題，而是去回看百目鬼正錄下的視頻，反復看了幾遍，微皺的眉頭慢慢舒展。
“君尋叔叔，巫女婆婆這次好像有點滿意了？”
百目鬼正也注意到御木織理的表情變化，一臉高興地摸摸君尋叔叔的腦袋。
他見過媽媽這樣對君尋叔叔做，現在終于被他逮住機會了。
可惜攝影機停止錄視頻了，不然他還能錄下，回家拜托爸爸把這段剪下來，留著以后回憶。
“唉，可惜了……”
百目鬼正低頭，小大人模樣地嘆了口氣。
“可惜什么？”
四月一日不知百目鬼正的真實想法，正想詢問，忽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盯——
是御木織理在看他。
四月一日身體微僵。
他都要形成條件反射了。
因為御木織理每次用這種眼神打量他，都是在糾正他哪里跳得不對，然后讓他再跳幾十遍。
“如果這次跳得還不行的話，我們下午再繼續，現在差不多該準備午飯了�！�
四月一日努力挺直腰身裝不累，又抬手指了指高懸于空的大太陽，連忙問：“正肚子也餓了吧？”
“我還好，不是很——”
百目鬼正摸摸肚子正要說“不”時，摩可拿跳到他的腦袋上，有意無意地打斷他的話，“四月一日，我肚子餓啦。”
御木織理板著臉看他們三人，神色莫辨。
氣氛有片刻凝固。
四月一日頓時更緊張了。
看御木織理這架勢，他不會真的要再練上一個月吧？
片刻后，御木織理忽然展顏笑了，臉上象征蒼老的皺紋如同綻放的菊花，“行了，去換衣服吧。”
“嗯？換衣服？”
“你跳了一上午，出了那么多汗，不趕緊換套干凈的衣服，身體不難受嗎？”
與四月一日相處一個月，御木織理清楚他有輕微的潔癖。
“是挺不舒服的……”
四月一日低頭看身上的巫女服，微微皺眉，“不過因為只有兩套巫女服，另一套昨天洗了，還沒干�！�
若是御木織理不滿意剛才錄制的舞蹈視頻，他下午還得繼續跳，一直到夜晚滿天星斗為止。
所以即使現在他換上干凈的衣服，待會還要再換回巫女服。
天知道跳舞會那么累。
四月一日只覺自己累到沒力氣一天換幾套衣服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洗澡了。”
御木織理見四月一日的心思都寫在臉上，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笑意，一張臉再度恢復沒什么表情的模樣，“這次你跳得很好，如果我把這個視頻帶回去給神明看，祂會很開心的�！�
“真的？”
百目鬼正為四月一日高興。
“我現在這種水平，神明看了真的會開心嗎？”
雖然四月一日很想離開這個跳舞地獄，但御木織理真的開口說可以了，他竟有種恍惚感。
“我已經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御木織理點頭，望著四月一日臉上漸漸浮現出來的輕松，話里有藏不住的欣慰，“每天跳將近十小時，卻從沒抱怨過，單是你的認真，神明知道了就會高興�！�
更別說進步還那么快。
該說真不愧是照顧神明的人嗎？
御木織理看了眼跳到四月一日肩膀上與他親昵蹭臉的摩可拿。
靈魂如此干凈，縱然什么也不做，僅是站在神明面前，神明也會不由自主就喜歡上。
“真讓人羨慕呀……”
御木織理低聲嘆息，想起自己之前將錄下的舞蹈視頻帶回神社供奉，夜里神明就來托夢，希望她用全力教好四月一日跳神樂舞。
明明之前的舞蹈出現過無數次失誤，神明卻毫不在意。
她兢兢業業侍奉神明數十年，神明對她的喜愛程度還比不上從未見過的四月一日。
“什么？”
四月一日沒有聽清。
“沒什么，”御木織理搖頭，平靜地看四月一日，“你這次跳得很好，即使再跳一次，也不會比這次好�！�
四月一日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巫女跳神樂舞是使神感到快樂，在跳舞的過程中全身心投入就可以了。”
摩可拿琢磨她的話，“聽起來好像很簡單�！�
“是很簡單，但如今沒多少人能做到�！庇究椑頍o奈地笑起來，“擁有的東西越多，接觸到的世界越廣闊，越容易感到自身無比渺小。很多巫女就栽在這一步�！�
她頓了頓，眉眼低垂，“跳舞的時候只需要達到忘我的狀態就可以了�！�
忘掉一切雜念，專心致志為神明跳舞，使神明愉悅。
“多虧了你，我終于看到了真正的神樂舞。”
御木織理走近握住四月一日的手，將那顆純白的鳥蛋放到他手心，“如果它能孵化出來，就擁有守護的力量�！�
“巫女婆婆你就放心吧，爸爸媽媽說過我們會一直陪著君尋叔叔！”
百目鬼正抓住四月一日的另一只手，好奇地睜大綠瞳想去看他手里的鳥蛋。
“小心，拿穩了�！�
四月一日笑著把鳥蛋交給百目鬼正。
御木織理瞧著百目鬼正的機靈勁，忍不住彎下身去撫摸他的腦袋，目光從四月一日落到他的身上，意味深長道：“你還小，分不清陪伴和守護的區別�！�
百目鬼正雙手捧著鳥蛋，眨了眨眼睛。
陪伴，守護，有區別嗎？
小小的百目鬼正鼓起臉頰，以為御木織理在拐著彎說他幼稚。
“等以后我長大了，我就會懂了！”
＊＊＊
百年光陰，如駒過隙。
百目鬼家中。
奄奄一息的百目鬼正躺在床上，他的孩子們圍在床邊低聲哭泣。
“現在……我已經老了……”
“陪伴和守護……的意思我也明白了……”
爸爸媽媽在幾十年前永遠離開了他。
君尋叔叔當年知道事情后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到現在都沒辦法忘掉。
如今，他也要離開君尋叔叔了。
他活了太多年，所有長輩和同齡人早已離世，除了一直沒有變過的君尋叔叔。
如果知道他也死去的消息，君尋叔叔會不會像當年那般難過到暈倒數日？
摩可拿和小全小多都沉睡了；管狐也死了，留下的后代因為要生存，被君尋叔叔送回原來的地方……
現在，店里只有君尋叔叔一個人，他如果暈倒了還有誰照顧他��？
耳邊的哽咽聲吵得他沒辦法思考。
但百目鬼正心里卻很慶幸。
即使他不在了，他的孩子們也能進入店里陪伴君尋叔叔……
腦海不斷浮現出如看走馬燈般的以往的記憶。
百目鬼正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但是……”
“巫女婆婆送的鳥蛋……怎么還沒孵化啊……”
突然感覺好可惜啊……
最后一刻，他沒能與君尋叔叔親自告別。
嘩——
老人的手無聲垂落。
遠在店里的四月一日忽覺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很快意識到某種情況，跌跌撞撞往門口跑去。
他跑到一半，突然停下，身體搖搖欲墜。
他想起他無法離開店。
這是他要支付的代價……
“嗚嗚嗚……”
他的孩子們像是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事實，瞬間爆發出傷心至極的哭聲。
那顆近百年沒有孵化出來的鳥蛋悄然出現在老人身邊，光滑的蛋殼上裂開一個細小的縫隙。
所有人都在痛苦，這特殊的一幕無一人發現。
尖尖的鳥喙啄開蛋殼，純白的蓬松的翅膀從蛋殼里探出來。
一只純白的小鳥出現。
它飛到老人的頭上，低頭輕啄老人的額頭。
一道柔軟如白云的虛幻靈魂出現。
“啾�！蹦愕囊徊糠朱`魂就交給我，你珍視的人就由我來幫你守護。
純白的小鳥繞著百目鬼家飛了幾圈，想去靈魂渴望的地方——那家位于次元中的店。
“啾�！蔽椰F在的力量太弱了，無法進去。
小鳥最后落在百目鬼家的櫻花樹上。
一代又一代的百目鬼人死去，一個又一個純白的小鳥出現。
它們默默積攢能夠進入店守護靈魂所珍視之人的力量。
無數年后，它們終于攢夠了力量。
第234章 四一的跳舞視頻
“所以,小白鳥們才會那么喜歡君尋先生啊。”
夏目貴志恍然大悟，他記得百目鬼家的小白鳥特別喜歡四月一日的事。
有段時間龍崽還經常跟它們吃醋來著。
至于后來為何不了了之？
夏目貴志努力回想，好像是因為小白鳥數量太多,龍崽“寡不敵眾”，最后只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唔……小白鳥數量太多？
夏目貴志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聲音變得低落：“由一只小白鳥發展到現在的數量,究竟過去了多少年呢？”
他不敢想象,君尋先生到底送走了多少個百目鬼家的人？
他們之間已經不單單只是友情了吧？
不是家人，更甚家人。
摩可拿也想到這個問題，黯然沉默。
它在百目鬼靜去世后沒多久就沉睡了,最近才蘇醒，具體過去多久它也不清楚。
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送走一個又一個從小陪自己到老的人,四月一日會是什么感受？
這般想著，摩可拿不由望向四月一日，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
“四月一日？”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緩緩睜開，非人感極強。
“不用擔心我,我很早就知道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四月一日垂下眼瞼，聲音低不可聞。
他的身體永遠停留在決定留在店里等侑子小姐回來的那一刻。
人若是長生不老，就注定了一輩子都會失去，不管是事還是人。
許是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夏目貴志咬了咬嘴唇,懊惱自己剛剛說的話。
【不行,我必須要說點什么�！�
男孩絞盡腦汁苦苦思索。
“對了，摩可拿,我想問問，君尋先生當年跳神樂舞的視頻還有嗎？”
四月一日臉色瞬間變了,“什么？”
聽完摩可拿講述君尋先生和百目鬼家的過去，夏目貴志還記住一件他特別在意的事，急忙高舉右手，睜著亮晶晶的貓瞳期待地看摩可拿。
這個問題肯定會引起君尋先生的注意！
因為夏目貴志的表情過于夸張，摩可拿一眼就看穿他想緩和氣氛的意圖，瞇起眼睛主動配合。
“呃，這個問題嘛……”
摩可拿偷瞄一眼臉色難看的四月一日，眼里閃過狡黠，笑著攤開手，“貴志你得去問松他們�！�
“誒？要問松爺爺他們呀�！�
夏目貴志的沮喪也非常浮夸，惋惜道：“都過去了那么多年，現在也不一定能看得了吧？”
那個叫百目鬼正的孩子，應該是松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吧？
夏目貴志默默掰自己的手指數，糾結該如何稱呼對方。
摩可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對四月一日咧嘴一笑，“不一定哦�！�
“嗯？”
夏目貴志豎起耳朵。
四月一日聽著摩可拿的笑聲，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后背升起一陣寒意。
“說起來，我記得靜和小羽把那一個月的視頻全都保存下來了。”
“真的？”夏目貴志立刻將百目鬼正的稱呼拋在腦后，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那豈不是有很多視頻，肯定有一些保存到現在吧？”
“等一下，全都保存下來了？”
四月一日再也顧不得悲傷了，聲音陡然高了幾度，“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他以為百目鬼靜他們只保存了最后那天的視頻，前面錄制的視頻全都刪了。
誰會將一個月的視頻都保存下來��？
“小羽和正他們就會啊。”
摩可拿殘忍地擊碎四月一日的幻想。
“而且，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嗎？那一個月里你從早到晚都在練舞，累得躺下就能睡著，怎么可能會知道所有細節呀？剪輯視頻的工作還是靜抽時間做的，他那么忙都不忘做這個……”
四月一日無法反駁。
一開始就被蒙在鼓里的事，即便再過百年也不會知道。
可惡。
他好想揪住百目鬼靜的脖子狠狠搖一頓。
為什么要把視頻留下來��？！
“哈哈哈，我們都沒有告訴你嗎？”
看著四月一日的無語，摩可拿吐吐小舌，故意賣萌：“我想起來了，靜和小羽那段時間不是在外地出差嗎？兩人不想錯過你跳舞的樣子，所以再三拜托我不要刪掉視頻呢�！�
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想起自己剛開始學舞的樣子，臉一瞬就變紅了。
“嗚……”
四月一日控制不住地雙手捂住臉。
“君尋先生，你怎么了？”
夏目貴志見四月一日身體都在顫抖，急忙詢問。
“沒事沒事，四月一日這是害羞啦！”
十分了解四月一日的摩可拿叉腰朗笑起來，“可惜松和玶有事出門了，不然我就去找他們問問。瞧四月一日這樣子，正錄下的視頻八成沒有告訴后人，不然四月一日早就知道了。”
“不要……”
四月一日弱聲道。
“什么？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摩可拿側臉豎起耳朵逗四月一日。
“我說讓你別說出去！”
四月一日惱羞成怒，隨手把枕頭丟向摩可拿。
“哎，沒打中！”
摩可拿靈活躲閃枕頭。
“摩——可——拿！”
“咳咳，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我先走了。”
摩可拿眼見四月一日羞得連手都在抖，擔心把他惹毛了，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轉身往門口跑去。
它得去找迪亞利亞。
“就算視頻損壞了也沒關系，反正迪亞利亞可以用魔法把視頻恢復成最初的模樣！”
被摩可拿提醒，四月一日也想到這層，臉色更黑了。
“等等——摩可拿，你給我回來！”
夏目貴志見摩可拿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因有腿傷還無法走路的四月一日沒辦法去抓摩可拿，恰好聽到耳邊的笑聲，視線慢慢落到了夏目貴志身上，平靜地喚：“貴志——”
“那個……我、我想起來了！我的作業還沒做完，我去書房寫作業！”
夏目貴志猛地站起來，迅速逃離房間。
但他跑出沒一會，又跑回來，靠在門口對四月一日道：“君尋先生，你要是有事要做就讓小全來找我，我一天都在店里�！�
小全笑著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寫作業吧�！�
四月一日擺擺手，催他離開。
房間里很快只剩四月一日和小全兩人。
“唉……”
一聲嘆息在房間突兀響起。
女孩的眼珠轉了轉。
小全小多由于沒有靈魂，自我意識不強，沒有事情時會安安靜靜的，宛如一個沒有感情的提線人偶。
但此刻，這個漂亮的提線人偶像掙脫了控制，主動握住四月一日的手，模仿壹原侑子的語氣。
“四月一日，不要難過�！�
她的嗓音全然沒有平時的清脆，反而多出幾分低沉成熟。
四月一日如遭雷劈。
他沒有抬頭確認，這樣就可以欺騙侑子小姐真的回來了，借小全的身體與他說話。
“侑子小姐……”
他慢慢地、慢慢地蜷縮起身體。
寬松的睡衣下是纖細蒼白的身體。
【其實也沒多少難過……】
四月一日很想這樣安慰自己。
然而他什么也說不出來。
即使此刻房間里除了小全，別無他人。
容貌年輕的黑發店長只是緊緊咬住嘴唇，不讓絲毫哭腔溢出。
窗外，燦爛的陽光盡情傾灑在樹木上、花草上、大地上，仿佛每一個角落都被陽光覆蓋。
今天天氣真好。
四月一日只覺陽光無比刺眼。
他默默閉上了眼睛。
淚水從他的臉上滑落。
嬌小的女孩把四月一日抱入懷里，擦掉他的眼淚。
＊＊＊
夏日晝長，夜幕沒那么快降臨。
晚霞染紅半邊天，瓦尼塔斯和龍崽陪太宰治逛了一天橫濱，坐到百目鬼玶的車上竟生出一種“終于解放了”的想法。
少年坐著坐著，如同一團融化的史萊姆躺在后排車座上，一頭黑發如瀑布散落。
龍崽也沒好到哪里去，粉紅史萊姆般軟躺在少年肚子上，連翅膀都軟綿綿的垂落。
“瓦尼塔斯，龍崽，你們今天都做了什么，怎么這么累？”
百目鬼松見他倆都是精疲力盡的模樣，擔心地問一句。
“一言難盡嗷�！�
“沒事，有大把時間，等你們休息夠了再說。”
百目鬼松笑呵呵地打趣。
瓦尼塔斯和龍崽接過百目鬼松的礦泉水噸噸猛灌，又歇了一會，才緩過來，感慨道：“太宰先生看起來明明和君尋先生差不多瘦，但他的體力未免好得過分了嗷�！�
百目鬼松笑道：“聽說太宰治的體術在港口黑手黨算是中下的�！�
“中下嗷？”
瓦尼塔斯嘴角微扯。
難怪。
他在心里默默補充：自己還是大意了。
能在武裝偵探社工作的太宰治怎么可能只有頭腦過得去？體力就遠超常人了。
更別說他現在還是個小孩子，體力有點糟糕，看來要抽時間鍛煉了。
瓦尼塔斯暗下決心，感覺肚子難受得緊，視線下挪，臉色一黑。
只見龍崽翻身，四爪朝天，那兩尖尖龍角正好戳中他肚子。
瓦尼塔斯費力將龍崽推到一邊。
【你趕緊減肥，壓得我好難受�！�
“嗷嗷�！蔽乙稽c也不胖，四月一日就能輕松抱起我。
【你提醒我了，被君尋先生抱你就減輕體重，被我抱體重就不變是吧？】
龍崽眼神有些飄忽。
因為改變體重也是會消耗力量的嘛。
“嗷嗷。”人和人是不同的。你要知道，四月一日的身體遠沒你好。
瓦尼塔斯被龍崽的理由氣笑了，坐起來一把捏住龍崽的臉頰肉。
拿他一個小孩子來和大人比，能一樣嗎？
龍崽嗷嗷叫痛。
【不對，你剛剛說什么？】
瓦尼塔斯理智慢半拍回歸，【君尋先生的身體沒有我好，這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瓦尼塔斯你臉色怎么那么難看？”
百目鬼松透過車內后視鏡看到瓦尼塔斯極其難看的臉色。
第235章 對四一的公開處刑（？）
一眨眼的功夫,天空就從晚霞紅變成了近乎黑色的暗藍。
星星開始上班，不斷閃爍光芒。
飯廳里，眾人安靜地吃著晚飯,餐桌上一時只有碗筷碰撞和食物咀嚼的聲音，不同于以往什么都聊的熱鬧。
在這種古怪的氣氛下,即使是神經再粗的萊迪都察覺了不對勁,吃完飯便乖巧躲在迪亞利亞身邊努力減少存在感,然后偷偷看斜對面的瓦尼塔斯。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情況，原因當屬瓦尼塔斯渾身散發著“我心情不好”的氣息。
可惜當事人一心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對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瓦尼塔斯,如果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困難，記得說出來�！�
聽到四月一日的聲音，瓦尼塔斯趕緊抬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
尤其是四月一日，那雙溫潤的異瞳盈著滿滿的關心。
瓦尼塔斯拿勺子的手一抖，很想直接開口問他，但又覺得此刻時機不對,問出口像是在逼問，想了想搖頭否認，“我沒事嗷�！�
“你這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事發生哦。”
摩可拿自來熟地跳到瓦尼塔斯的肩上，想去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卻被他下意識躲開了。
躲開后瓦尼塔斯就反應過來,暗道不好,正想解釋。
摩可拿就給他遞臺階，很自然地收回手,跳到龍崽身邊去摸他的翅膀，裝作沒看到瓦尼塔斯的愧疚。
“哈哈哈,看來這種事還得四月一日來才行�！�
被撫摸翅膀的龍崽抬眸瞥了眼摩可拿，念在四月一日的份上，沒有對摩可拿露出嫌棄的表情。
摩可拿不由笑笑。
恰好百目鬼玶見所有人都不吃了，收拾碗筷。萊迪見狀，起身幫忙。
迪亞利亞看看眾人，發現老的老、幼的幼，默默走到四月一日身旁，“店長，你要回去休息嗎？”
四月一日環顧一圈，輕輕點頭，“行，我先回去了�！�
“那就失禮了�！�
迪亞利亞就等四月一日這句話。
“什么？”
四月一日一愣，瞳孔微縮。
下一秒他就被迪亞利亞攔腰抱起。
“等等，我可以自己走——”
四月一日臉色慌亂。
“這樣速度快點，你離開了我們才能進行談話�！�
迪亞利亞表情不變。
前提是忽略他眼中的淺淺笑意。
四月一日看出迪亞利亞的意思，扶額頭疼道：“迪亞利亞，你是故意的吧？”
“我偶爾也會想看看他人露出窘迫的表情�！�
四月一日：“……”
“君尋先生記得要好好休息哦，明天見�！�
夏目貴志跑到瓦尼塔斯身邊，“瓦尼塔斯哥哥，我有個關于君尋先生的秘密要告訴你。你聽了心情肯定會好起來！”
“嗷？”四月一日的秘密？
龍崽立即豎起耳朵。
“咳咳……”
還沒走遠的四月一日突然劇烈咳嗽。
“君尋先生嗷？”
瓦尼塔斯聽到咳嗽聲就想上去查看。
夏目貴志拉住他的手。
“沒事，君尋先生這是害羞了。”
“害羞嗷？”
瓦尼塔斯和龍崽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能讓君尋先生害羞的秘密一定很有意思，我也要聽聽�！�
百目鬼松樂呵呵地笑。
到底是什么秘密，君尋先生反應才會這么大��？
“沒錯，就是害羞了�！毕哪抠F志肯定點頭，調皮眨眼道：“我上午就看過君尋先生惱羞成怒的樣子哦，超級好笑！”
龍崽瞪圓眼睛，感覺自己痛失巨額寶藏，忍不住用尾巴去甩瓦尼塔斯的手，嗷嗷抱怨。
都怪瓦尼塔斯非要出門找太宰治。
看他們錯過了什么？！
“嘿嘿，總之是很有意思的秘密。”
夏目貴志打算等迪亞利亞回來再說。
“對了，松爺爺，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夏目貴志小跑到準備泡茶的百目鬼松身邊。
瓦尼塔斯頓了頓，提溜起龍崽也走過去，“松爺爺，我也有件事想問嗷。”
“真難得，你倆都有事要問我，問吧�！卑倌抗硭伤室恍�，“我保證知無不言�！�
摩可拿見他們相處融洽，無聲笑笑，悄咪咪溜走，路上還見到了回來的迪亞利亞。
迪亞利亞低頭看走廊上的摩可拿，好奇挑眉，“你不留在客廳嗎？”
“不了，我能猜到他們大概會聊什么�！�
“這么厲害？”
迪亞利亞詫異挑眉。
摩可拿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卻能猜到他們的想法，該說不愧是創世神的復制品嗎？
“哈哈，你也能猜到呀�！�
摩可拿睜眼看迪亞利亞，意味深長道：“長生種有什么事是沒經歷過呢，認識的人想必比一棵大樹的葉子還要多吧？”
不然迪亞利亞也不會干脆送四月一日離開了。
迪亞利亞笑而不語。
“我還有事要做，就先離開了�！�
摩可拿徑直穿過迪亞利亞。
“不要逼店長太緊。”
迪亞利亞背對摩可拿，忽然說了一句。
摩可拿沒有停下腳步。
它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問四月一日。
從早上到晚上，它已經給四月一日留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思考該如何回答它的問題。
＊＊＊
等迪亞利亞回到客廳坐下，一杯散發清香的茶被萊迪放到他面前。
“迪亞利亞先生請喝茶�！�
“謝謝萊迪�！�
迪亞利亞捧起茶杯淺抿一口，嘆道：“這茶好香，我還是第一次喝，味道不錯。”
“是吧？很香吧？今天我從朋友那里拿回來的。君尋先生肯定會喜歡，朋友說常喝這種茶會減少煩憂�！�
百目鬼松高興地喝一杯，看一眼百目鬼玶，樂滋滋道：“玶當時還不好意思要……”
百目鬼玶不想說話。
明明只是和爺爺去朋友家打聽消息，爺爺卻順便把人家的好茶拿了兩罐回來。
回想起爺爺當時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百目鬼玶默默低下頭去。
迪亞利亞笑了笑，“話說回來，你們剛剛都聊了什么，臉上的笑容那么明顯？”
“在說君尋先生以前跳神樂舞的事，可惜現在不在百目鬼家，不然就能和大家一起看視頻了�！�
夏目貴志不懂茶，嘗了一口就沒興趣了。
百目鬼松從夏目貴志口中得知這件事后，二話不說就打電話給“留守”在家的兒子百目鬼瀧，讓他去找視頻。
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對四月一日的珍視，那些視頻全都被好好保存下來。
迪亞利亞回來時，百目鬼瀧的電話剛被掛斷。
“明天玶就會回家一趟，把視頻帶過來。”
百目鬼松舉起手中的茶杯，小聲嘟噥：“先祖們也真是的，這么有趣的事居然不告訴我，害得我現在才知道�！�
“其實不算是秘密�！卑倌抗慝r冷不丁道：“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
“曾爺爺不是喜歡攝影嗎？我以前看過他的攝影筆記，里面好像有提過這件事。”
“我怎么不記得？”
百目鬼松放下茶杯，震驚地看百目鬼玶。
“因為爺爺你對攝影不感興趣。”
“所以呢？你對攝影就感興趣了？”
百目鬼松白孫子一眼。
他可是清楚記得孫子喜歡折騰各種機械。
“我也不感興趣，只是曾爺爺的攝影筆記里有關于修理相機的事，我讀初中那會為了幫同學修理相機，偶然看到的……”
百目鬼玶說完長長一段話。
“你的曾爺爺在里面寫了什么嗷？”
百目鬼玶努力回憶，語氣有些懊惱：“時間太久了，我模糊記得曾爺爺在筆記上寫的是‘如果我是正先祖就好了，就不會拍出那么爛的視頻……’之類的話�！�
“視頻拍得很爛？”
夏目貴志歪歪腦袋，無法想象。
但因為錄視頻的人是剛上小學的百目鬼正，換言之，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的年齡。
那么小的年齡，對攝影肯定沒什么研究，錄得好不好自然可想而知了。
“對，我之所以對這段還有印象，就是因為曾爺爺寫了幾頁的吐槽。”
百目鬼玶點點頭。
萊迪吃驚道：“那得拍得多糟糕才會寫幾頁……”
“視頻拍得爛不爛，等明天就知道了�！�
迪亞利亞看向不遠處的電視機，紫羅蘭色的眼睛閃過一抹笑意，“你們說，要不要買一臺尺寸更大的電視機回來？”
把視頻投影到大電視機上，對四月一日公開處刑呢？
“君尋先生會說你是魔鬼嗷……”
瓦尼塔斯摸摸手上的雞皮疙瘩，小聲嘀咕一句。
“你不同意？”
迪亞利亞瞄他一眼。
“不，我同意嗷�！�
“瓦尼塔斯哥哥，你也是魔鬼吧。”
夏目貴志舉起右手，“算我一票，我也想在電視機上看君尋先生跳舞。”
“好主意，趁君尋先生還不知道，我們現在就去買�！�
百目鬼松放下茶杯，起身往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回頭看還坐在椅子上的百目鬼玶，以為他不支持，正想叫他時。
“爺爺，比起買電視機，不如買一臺投影儀吧。”
百目鬼玶一本正經，“店里有很多客房，我們可以拜托迪亞利亞把一間客房改造成小型影院，投影效果會更好。你們覺得這個怎么樣？”
所有人都在看百目鬼玶，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玶�！�
“嗯？”
百目鬼玶表情平淡。
“你也沒放過君尋先生啊�！�
“……”
第236章 大結局（上）
“阿嚏——”
安靜的臥室突然響起四月一日的聲音。
“四月一日,你冷到了嗎？”
粉色短發的小多急急握住四月一日的手貼到自己臉上，關切道：“感覺你的手冰冰的，我去給你多拿一床厚被子�！�
“沒事,我不冷，大概是誰在背后念叨我吧�！�
四月一日輕輕笑了聲,摸摸小多柔軟的臉蛋,問：“兩位客人情況如何了？”
小全和小多換班了。
現在待在客房照顧太宰娃娃和織田作之助的是之前守在四月一日身邊的小全。
“太宰娃娃還在睡覺,沒有要醒的征兆。”
小多邊說邊把四月一日的手放回被子里，最后給他蓋好被子，認真想了想,道：“至于織田先生，他的靈魂力量比先前好多了，我想再過幾天他應該就能醒來�！�
“這樣啊……”
四月一日沉吟一聲,偏頭去看搬椅子坐在床頭邊的小多，柔聲道：“辛苦你和小全了�！�
“能幫上四月一日的忙，一點也不辛苦�！�
小多搖搖頭，眼里倒映著四月一日的小小身影,“而且你之前保護我們，更辛苦�！�
四月一日笑笑，轉眸看頭上的床簾。
床簾繡有栩栩如生的蝴蝶，和侑子小姐還在時別無二樣。
四月一日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沒有聚焦。
片刻后,他像說給自己聽般：“我也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嗎？”
門口陡然響起一道聲音。
“誰？”小多循聲望去,見到門口的黑色小身影，驚喜道：“摩可拿！”
四月一日手肘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同樣疑惑：“你怎么回來了？不留在客廳同他們聊天？”
“聊天還可以換個時間。你躺著不要亂動�！�
摩可拿三兩下就跳到四月一日的肚子上，居高臨下地看他,“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好�！�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擔心。再說我傷的是腿，又不是——”
摩可拿看出了他平靜面容下的一絲忐忑，眼睛微彎。
不管經歷了多少，變得多么成熟可靠，四月一日在摩可拿眼里還是最初的模樣。
不過……
“四月一日，你要知道一句話�！�
摩可拿眸色深沉如水，意有所指道：“已經中毒的人，最后吞下極量的毒藥，那就不再是毒藥了�！�
四月一日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小多歪了歪腦袋。
她沒聽懂摩可拿的意思。
摩可拿跳到枕頭上，雙手按住四月一日的臉不讓他動彈，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望著那雙一金一藍的異瞳，摩可拿一字一頓：“不許逃避，我已經給你留足時間了�！�
“你的身體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發店長的長睫劇烈顫抖，如同被風雨吹打的蝴蝶翅膀。
半晌后。
他才遲遲開口。
＊＊＊
多年前。
在百目鬼正離世的那天夜里，四月一日久違地做了一個【必然夢】。
【必然夢】是做夢者生前做的夢，在一些【必然】的時機出現在對方的夢中與對方交流。
四月一日正是通過這種【必然夢】認識了百目鬼靜的爺爺百目鬼遙，跟著百目鬼遙學到很多有用的知識和能力。
加上四月一日本身就擁有進入他人夢境的能力，所以對自己出現在他人的【必然夢】一事并不意外，甚至能迅速穩定心神冷靜思考。
“不過，這到底是誰的夢？”
是新的客人么？
四月一日看著蒼白的四周微微皺眉。
從得知百目鬼正離世的消息后，他的狀態就不大好。
如果這時來了新客人，愿望很麻煩的話……
“算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我要冷靜點�！�
四月一日捏捏緊蹙的眉心，發現夢境忽然變了。
他站在一條陌生的寬敞道路上。
身后是幾間生意興隆的店鋪。
四月一日的目光在那幾間店鋪上停留一會。
店鋪看起來很新，像近些年才開的，四月一日沒什么印象，默默挪開視線，心里卻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四月一日抿了抿唇，按捺下心中思緒，重新把目光放到身前那面高高的圍墻。
“話說回來，這里是哪里？夢境的主人呢？”
四月一日后退幾步，仰頭看圍墻之內，試圖看清對面的世界。
下一刻身體一頓，整個人直接愣住。
那是一堵平平無奇的木板圍墻。
圍墻之內是幾棵開得爛漫的高大櫻花樹。
風一吹，粉色花瓣紛紛揚揚灑落，露出了屋頂上的一輪金色彎月。
圍墻、櫻花樹、彎月……
這些元素拼湊起來，四月一日瞬間猜到什么，匆匆往旁邊跑了幾步，果然看到那道無比熟悉的大門。
“我這是……在店的外面？”
四月一日吃驚地撫摸門柱上的小小金月，喃喃道：“太多年沒有出去過，竟忘了從外面看店就是這個樣子……”
他連忙回頭看道路對面的店鋪。
難怪他對這些店鋪沒什么印象。
過去了一百多年，當初認識的人都沒了，更別說由他們經營的店鋪。
“被留在原地的只有我啊……”
身穿繡有淺青荷葉和服的黑發店長慢慢垂下纖長的睫毛。
他現在已經能夠確定這個【必然夢】的主人與他有非同尋常的關系。
因為夢依托現實，又超越于現實。
【必然夢】的主人所構造出的環境與店的布局一致。
四月一日定定心神，邁步走進和一百多年前沒有絲毫改變的大門。
只有侑子小姐留下的店，因他的愿望，一直維持著原樣，和百年前沒什么變化。
可他的心境卻無法回到百年前。
踏上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時，四月一日忽然停下腳步，回首看一眼大門外的世界，眼神頗為復雜，叫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夢境的時間是扭曲的。
但四月一日清楚自己花了一小時的時間，以客人的視角將店逛了一遍。
最后走到了庭院的櫻花樹下。
他仰頭看樹，眼神溫柔：“正，原來你在這里。”
一個可愛的男孩趴在樹上，見四月一日看到他了，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君尋叔叔！你終于找到我啦！”
說完，小小的百目鬼正徑直跳下。
四月一日頓時一慌，急急忙忙伸手去接住他。
“正，這樣太危險了！”
四月一日皺眉，臉上寫滿了不贊同，“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你爸爸媽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百目鬼正乖巧坐在四月一日的臂彎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努力伸長脖子，額頭貼著他的額頭，輕聲道：“君尋叔叔，我要去找爸爸媽媽了。”
四月一日啞言，片刻后輕輕蹭了蹭百目鬼正的額頭，“去到那邊幫我跟他們說聲我一切都好�！�
“沒問題！”
百目鬼正環住四月一日的脖子。
隨后兩人陷入了沉默。
四月一日許是累了，抱百目鬼正走到走廊邊，把他放下。
“我還想繼續被抱著～”
百目鬼正眨巴著亮晶晶的綠眼睛去看四月一日。
“不許賣萌，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了�！�
四月一日曲手彈了彈男孩的額頭。
“嘿嘿，果然瞞不住君尋叔叔，被發現了�！�
百目鬼正低笑，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變得比四月一日還高一個腦袋。
兩人并排坐在一起，外人絕對不會認為百目鬼正年齡比四月一日小。
“君尋叔叔怎么知道的？”
“構造這種【必然夢】要有很強大的力量，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我會不清楚？”
四月一日白他一眼，又道：“而且，如果對生活沒有足夠的了解，是做不出來的�！�
百目鬼正撓了撓腦袋，眺望圍墻之外的世界。
“我本想讓你去店外看看的。”
但你卻毫不猶豫就進店了。
“去到店外又有什么用？我要找的人在店里�！�
百目鬼正：“……”
四月一日微微俯身，手肘撐在腿上，轉眸看成年模樣的百目鬼正，眼里帶著回憶，“你和你的爸爸年輕時一模一樣�！�
“除了眼睛�！�
百目鬼正補充，“我的眼睛和媽媽一樣�！�
“是啊，你的眼睛像小羽�！�
四月一日望著百目鬼正的臉，腦海浮現出百目鬼靜和小羽的模樣。
“君尋叔叔，不要難過�！�
百目鬼正忽然抬起四月一日的手，倒在他的大腿上，仰頭看他的眼睛，語氣堅定：“我的孩子們會代替我一直守護你�！�
所以不要難過。
即使我和爸爸媽媽都離開了，你也不是孤獨一人。
四月一日斂下眼瞼，安靜地看百目鬼正。
百目鬼正也看著四月一日。
過了一會，四月一日莞爾一笑，道：“好啦，你壓得我腿都麻了。”
“……君尋叔叔真是的，這么煽情的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啦�！�
百目鬼正嘟噥著，裝作沒聽到他的話，把頭轉到一側，望向庭院里的花草。
“君尋叔叔。””
“嗯？”
“改天在那里種上一些白色的花吧。”
“白色的花？”
四月一日有些詫異，循著百目鬼正的視線看去，那里只有綠茵茵的小草。
“對，隨便什么白色的花都行�！�
百目鬼正聲音低沉，眼珠微轉，看到思考他建議的君尋叔叔。
如果店內一直一成不變的話，君尋叔叔太容易睹物思人。
他是這個夢境的主人，在君尋叔叔踏入這個夢境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他好像與君尋叔叔多了一絲聯系。
特別是在君尋叔叔花了一小時把面積不算大的店逛完后，他能感受到君尋叔叔的心情。
也就是這一刻，百目鬼正終于清楚自己做這個【必然夢】的原因。
百目鬼正并不擔心君尋叔叔會拒絕他的建議。
若是平時，君尋叔叔可能還會猶豫一下。
畢竟為了維持店的原狀，君尋叔叔花費了很多心思。
可他都死了，這算是他最后的話了。
只是在庭院里種一些白花，嚴格來說不算什么，君尋叔叔大概會為他實現吧。
百目鬼正看著還在琢磨要種些什么花的君尋叔叔，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對了，君尋叔叔，我有一個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