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上邀請函走入周家的那一瞬,于海想起一周前凌晨那一遭,想到這段時間魏朝宗各種異常的行為,心情不免有些復雜。
五年前,魏朝宗對他感情深厚,于海不懷疑這一點。
如今……
于海眸色漸深:是否加入這場賭局,還有待觀望。
他身上肩負的不僅是自己的人生,不會去博必輸的賭局。
周家大宅。
褚騁戎手肘撐在二樓的護欄上,側身看向俯瞰大廳的人:“叫我上來有吩咐?”
“促成于海和孫伯輝見面。”
褚騁戎詫異道:“于海也來?”
“嗯。”
褚騁戎沒想到魏朝宗居然明目張膽的就把于海帶進了周家。
而且要在周家宴會上替對方解決麻煩。
“現在就出手?等他跌入絕境的時候伸出援手,不是更好?他一定會緊緊抓住你這根救命稻草。”
魏朝宗淡淡道:“你太小看他了,即使身處絕境,他也能翻盤。”
褚騁戎覺得魏朝宗對于海的濾鏡太大,草根出身的于海怎么可能斗得過身家雄厚的孫家。
魏朝宗不再多做解釋。
于海沒有破釜沉舟,就證明他有足夠的自信贏下這局,盡管他面對的敵人是比他強大數倍的龐然大物。
他會利用他身邊的一切去贏得勝利。
當魏朝宗查明這場沖突的內情,他惱怒孫伯輝的卑劣手段,氣憤孫震元的癡心妄想,嫉妒兩人親密的相處,但同時他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于海接下來會怎么做。
事業是于海最看重的東西,孫伯輝無疑觸動了他的逆鱗。
于海的反擊是什么呢?
孫伯輝在乎的是他的繼承人和家族。
于海會利用孫震元這顆棋子將孫家攪動的天翻地覆。
魏朝宗不想讓于海和孫震元再產生一絲一毫的牽扯。
周家宴會的規格果然非尋常能比,一眼望去,盡是政商名流。
于海搜尋孫伯輝的身影。
八點,隨著浪漫舒緩的鋼琴曲落下最后一個音符,周維從樓梯上緩步而下,他的身后跟著一位極為英俊的年輕人,正是魏朝宗。
“各位朋友百忙之中前來赴宴,周某不勝榮幸……”
于海視線掠過眾人目光的焦點,落在手持拐杖的中年人身上。
作為孫氏集團的掌舵者,無論在他的兒女心目中還是大眾眼中,孫伯輝一直是說一不二的掌權人、大家長。
而現在,唯我獨尊的孫伯輝正以仰視的姿態注視臺上的周家人。
于海心中不由得泛起波瀾,權利的滋味當真美妙。
他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正對上魏朝宗直直看過來的目光。
此時,臺上的周維正溫和而不失威嚴的介紹周家的下一任繼承人。
“我老了,擔子終歸要交予年輕人。朝宗今后會進周氏學習,還望各位多關照他。”
于海呼吸一窒,垂眼錯開與魏朝宗的對視。
如果他沒看錯,周維察覺了魏朝宗的反常,向他的位置掃了一眼。
周維結束講話后,晚宴正式開始。
于海和人微笑交談,眼角的余光瞥見周維正和孫伯輝交流。
兩人臉上俱是笑意,實在不像有仇的樣子。
不排除兩人城府極深互相飆戲的可能性,但與之相比,于海更懷疑魏朝宗編謊。其他人不敢造謠周維,魏朝宗敢啊。
何況聽魏朝宗的語氣,他對這位舅舅并不滿意,造謠的可能性更高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于海收回視線,既然過來了,自然不能放掉解決事情的機會。
“于總。”
儒雅的男人含笑走過來,和于海交談的幾位識趣打完招呼避開。
“褚少。”
褚騁戎低聲耳語:“保密的事,你放心。”
“多謝褚少。”
褚騁戎微笑道:“走吧。某人交代我,帶你去見孫伯輝。”
那邊孫伯輝已經結束和周維的寒暄,正面帶微笑的跟老朋友們敘舊。
褚騁戎的到來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晚輩有些事想單獨請教孫董,各位不介意吧。”
眾人忙說請便。
褚騁戎放緩腳步領路。
“不知褚少有什么事?”孫伯輝前些年突發中風,人救回來了,雙腿卻落下隱患,走慢了與常人無異,走快了便能察覺有點跛腳。
褚騁戎眉目含笑:“我有位朋友想見您。”
褚騁戎的朋友?孫伯輝腦海劃過幾家豪門世家公子哥的名字,猜測究竟是哪一位,目的是為何。
走至角落的休息區,站在窗前遠眺的年輕人轉過身來。
孫伯輝瞳孔微微一縮。
“孫董,慕名已久,今天終于見到您了。我是于海。”
孫伯輝笑容親和善意,似乎面前站著的是親近的晚輩。
“你們聊。”褚騁戎臨走前叫了聲尊稱,語氣輕松的說,“孫伯伯,我們年輕人做事沖動,如果不慎冒犯了您,還請您看在褚家、周家的面子上不要放在心上。”
暗含的警告之意讓孫伯輝心中一凜,沒想到他沒放在眼中的毛頭小子竟然攀上了周、褚兩家。
褚家他尚可以忽視,但周家、還有背后的魏家,不得不令他忌憚。
于海笑著扶人落座:“來,您小心些。”
孫伯輝神色僵了僵,他的胳膊被架住,被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壓在了沙發上。與其說被攙扶,更像被挾持。
這場談話還未開始,孫伯輝知道某些事已成定局——他不能再對百川出手了。
于海說什么都不重要,褚家大少的態度決定了結果。
“上周二少來找我,澄清了一些誤會。”
孫伯輝面帶一貫的慈和笑容:“誤會澄清了便好。”
“孫總不想知道是什么誤會嗎?”于海笑道,“以前我一直以為孫大少針對、厭惡我,經過二少的解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孫大少喜歡我。”
孫伯輝的假面破碎開一道裂縫。
“不是兄弟情。”于海好意解釋,“是蓋在棺材板里的舊時代認為不容于世俗的感情關系。”
假面徹底碎裂,孫伯輝臉色唰的黑了下來。
“坦白講,我沒有把所謂的喜歡當真。”于海笑著說,“孫大少的性情您比我清楚。他從前喜歡女人,現在喜歡男人,今天喜歡我,明天也會喜歡其他人。最初的孫大少也不過一時新鮮。”
“不過據二少所說,孫大少仍然不改初心,大概是經過了某些挫折的催化。正如許多大家長認為孩子需要經歷過挫折的淬煉才能堅定心性,同樣的,經歷過波折的情感才更深刻。不知孫總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被全世界反對的愛情才叫真愛。”
孫伯輝的臉色像打翻了調色盤精彩紛呈,他沉默許久,才恢復溫和的神色,緩聲說:“受教了。”
于海笑道:“孫董嚴重了,我可不敢教您東西。只是我和孫大少同為年輕人,多少有些共情,孫大少年輕氣盛,你壓得越厲害,他越逆反。孫董不妨抬抬手,看看孫大少會走到哪一步。當然,您可以放心,我不會再接近孫大少,畢竟腳踏兩只船容易翻船的道理,我還是懂得。”
孫伯輝笑著嘆口氣:“于總已經考慮的面面俱到,我無話可說。”
周維停留在宴會廳的時間不長,于海這邊結束談話,他已經攜三兩好友上了二樓書房。
留下魏朝宗和一位輔佐他的精英人士主持大局。那人于海曾見過一面,五年為帶走魏朝宗找他談判的周維的秘書,姓張。
張秘書對見到他出現在宴會沒有表露出任何的驚訝,看見他后禮貌的舉杯示意,然后繼續站在魏朝宗身后,兢兢業業的幫自家太子爺打輔助。
不得不說,不發瘋的魏朝宗正經起來倒真有幾分唬人的派頭。
言行舉止完美優雅,挑不出丁點毛病。
于海的夸贊維持了不到一分鐘,就見魏朝宗的視線四散游移,看到他時眼睛一亮,從圍住他的名流人士中間脫身,步伐莫名的有些著急,走到他面前時呼吸都錯亂了幾分。
魏朝宗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和那只阿拉斯加如出一轍。
狗隨其主,還是有道理的。
魏朝宗一把握住于海的手腕,圈得不緊卻是難以掙脫的恰恰道力度,不由分說的拉他向外走:“跟我來。”
全場的目光瞬間全部聚焦在同一個地方,飽含好奇與探究。
孫伯輝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
如果說剛才孫伯輝還對于海的話產生疑慮,看到這一幕他的疑慮已經打消了。
腳踏兩只船……
原是這個意思,兩只船指的不是孫家、周家,也不是褚家、周家,而是他兒子和魏朝宗。
雖和魏大少接觸不多,但只言片語中能看出這是位極為霸道的人。
想必不會容許自己的所有物做出任何出格的行為。
孫伯輝老懷安慰,他兒子和這個男人的孽緣終于要結束了。
那邊孫伯輝眼中霸道至極的人確也做著旁人眼中強橫的舉動。
于海見魏朝宗旁若無人的舉動,不禁佩服對方薛定諤的臉皮厚度。
輕易戲弄幾句就惱羞成怒的人怎么做到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和他拉拉扯扯,還面不改色的。
魏朝宗握在手中的腕部掙動了下,不情不愿的停下腳步回首問他:“你不想去?”
于海無奈的低聲說:“別廢話了,趕緊走吧。”
全場灼熱的打量快把這塊的地板燒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