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姜暮聲出去了一趟,一直到傍晚都未歸,只來了通電話。
說是上次綁架雪雨妹妹的同謀抓到了,自己還有話要問,讓她們先吃晚餐,不用等他。
姜雪雨憂心忡忡地說:“哥哥,我一點事兒也沒有,你能放過他們嗎?”
放過?
雪雨妹妹在為綁架她的人求情,云染十分震驚。
“他們都沒有傷害我,那個大叔還給我撐傘遮太陽,給我薔薇花,給我買魚丸吃。”
云染聽著,面色微滯。
那頭的姜暮聲喘著氣,似乎是在壓抑憤怒。
“雪雨,你總是不相信這世界真有壞人。”
對于妹妹,姜暮聲生氣卻又無可奈何,最終直接掛斷了電話。
“嫂子,我又惹哥哥生氣了。”姜雪雨有些泄氣地看著她。
云染不敢輕易談?wù)撨@件事,只輕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晚餐是alan做的。
姜暮聲不在,云染覺得自在許多。
吃過晚餐后,云染說:“雪雨妹妹,我想回家一趟。”
“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姜雪雨笑說。
云染道:“我得回家看看,我老豆不知道我在這里,會心急。”
“可以先打通電話過去。”
“我家里……沒有電話。”
“那我跟你一起去。”
云染正想著要如何拒絕,她并不希望雪雨妹妹這樣的溫室花朵踏足那樣的地方。
幸而,alan先斬斷了雪雨妹妹的念想。
“小姐,姜先生規(guī)定過,天黑后,沒有他的陪同,您不能出門。”
十分鐘后,云染獨自坐上了回家的車,禮貌地向司機報了地址。
報地址時,她心里沒來由地忐忑,似乎是在怕司機將她看輕。
她慣會察言觀色,即便司機的表情有所粉飾,她還是輕而易舉地從他嘴角看出一絲輕蔑的笑。
“云小姐,您是在九龍城寨長大的?”
“……是。”
“那地方挺復(fù)雜的,什么人都有,呵呵。”
云染不吭聲,心里卻在想:是啊,九龍那地方什么人都有,環(huán)境臟亂差,魚龍混雜,還經(jīng)常有犯事的人躲到哪兒去,是香港著名的三不管地帶。
“不過,您現(xiàn)在跟著姜先生,一切都不一樣了,您的福氣還在后頭呢。我呢,再告訴您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您是姜先生帶回家的第一個女人,您就偷著樂吧。”
她是姜暮聲帶回家的第一個女人,云染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她又不喜歡姜暮聲,先前也沒想過兩人會有交集。
她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選擇是否是正確的,逃離了何老板的魔窟,又掉入姜暮聲的魔窟。
誠然,姜暮聲目前并沒有對她做什么,只是拉著她在記者面前做了一場秀。
但這并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
云染心煩得要命,偏偏司機滔滔不絕。
“日后成了姜太太,煩請您不要忘記我替您開過車。”司機諂媚地巴結(jié)道。
云染靠著身后座椅,一只手按著額角的太陽穴,雙目緊閉,不回答。
那聒噪又諂媚的司機回頭看了一眼,悻悻地閉上了嘴。
汽車穿過七拐八拐的街巷,空氣中熟悉的煙熏味和嘈雜的人聲穿過車窗,一齊涌向云染。
云染睜開眼,指揮這司機一連轉(zhuǎn)了好幾個彎,“前面最后一個路口,掉漆鐵門前停下就好。”
這段路司機開得頭暈眼花,累得夠嗆。
“云小姐,我今天算是知道為什么那些犯了事的人都喜歡往這邊跑了,跑進來,就是警察也難抓到,要是還有槍械武器傍身,警察也不敢進來了。”
云染說:“是這個理。”
敷衍地回了句,云染推開車門下了車。
司機聲音發(fā)抖地說:“云小姐,我有點怕,麻煩您盡快出來。”
云染回頭,見那司機已經(jīng)滿頭冒汗。
云染不由得心中納罕。
九龍城寨這地界對第一次來的人說是害怕的,畢竟走幾步就能看見個身上帶著各式各樣可怖傷疤,眼神兇惡的人,比如她老豆,臉上就有一條斜跨兩邊側(cè)臉的猙獰傷疤,就像是被一只大而兇殘的蜈蚣附在上面吸食血肉。
可這司機是姜暮聲手下的司機啊,難道也這樣沒見過世面?
心里再覺得奇怪,云染也沒有多問,簡單答應(yīng)司機的請求后,云染就拿出身上那把已經(jīng)微微生了銹的鑰匙去開鐵門。
門打開,云染進去,又將門關(guān)上。
“老豆?”
進門就喚了一聲,無人應(yīng)。
云染往屋子里走,客廳沒有,又推開老豆的房門,只有一股久無人居住的灰塵味。
老豆還是沒有回來,云染泄氣地往外走。
該不會真的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發(fā)生什么意外了吧?
可是,就算是執(zhí)行任務(wù)出了意外,也會安排人來通知她才說得通。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云染安慰自己。
她往屋外走,走到門邊時,才注意到鐵門旁,近日無人照看的薔薇花也開得極好。
開得如火如荼的紫色薔薇在夜風(fēng)中送出淡淡花香。
云染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夾住一花枝,彎腰嗅聞。
可惜了,如果老豆真的回不來了,她要仰仗姜暮聲的庇護生活,這些薔薇是沒辦法移栽過去的,她記得姜暮聲因妹妹被擄走的現(xiàn)場掉落了一束薔薇而憎惡薔薇。
“云小姐,您好了嗎?”門外傳來司機帶著顫音的詢問。
“好了。”
云染輕輕折斷那枝薔薇,攜著出去,重新關(guān)門落鎖。
回到車上,云染輕捻著薔薇枝,對司機說:“煩請再去一趟東方舞廳。”
東方舞廳是云染兼職的地方,上次辭職時,因為經(jīng)理說了難聽的話,學(xué)長動了手,為了了結(jié)這事,她答應(yīng)再繼續(xù)工作半個月。
這事她沒跟姜暮聲說,因為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跟姜暮聲現(xiàn)在到底算什么關(guān)系,她還是自己解決吧。
“云小姐去那種地方做什么?難道……您跟姜先生是在那兒認識的?”
也不對啊,姜先生平時從不出入那種聲色場所,除了上次聽到風(fēng)聲說綁架小姐的人躲進了東方舞廳,才帶著手下人還有港督撥的一對警察去了一趟。
聽說鬧得很大,港督撥的那幾個警察想升職想瘋了,都急于在姜先生面前表現(xiàn),暴力執(zhí)法,差點鬧出人命,若不是姜先生及時喊停,斷定人不在那兒,不然警察鬧出這等丑聞,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是他們自己人知道的,外界傳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以為是姜先生救妹心切,大怒之下親自動的手。
可姜先生從不沾這些違法亂紀的事,也不讓底下人沾。
司機思緒飛到別處,也就忘記了自己方才問云染的問題。
云染思慮片刻,還是如實回答:“去工作。”
不過也是最后一次了,她打算再請辭一次。
“你要報告給姜先生嗎?”
“要請示,上次姜小姐出了事,姜先生交代我們手下人今后萬事小心,憑著您和姜先生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自然也是要好好保護您的。”
“您稍等,我打個電話問。”
司機從一旁搗鼓出一個磚頭大的大哥大,開始撥號,云染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就這么記住了號碼。
姜暮聲接了電話,問什么事,司機也是如實上報,而后詢問:“姜先生,我要送云小姐過去嗎?”
“聽她的。”
“姜先生說可以,云小姐,我們可以出發(fā)了。”
云染很開心自己的行動還是相對自由的,當(dāng)然,這也說明她對姜暮聲沒有這么重要,她的安全也沒有這么重要。
半小時后,汽車停在東方歌舞廳門口。
時間快來不及了,云染讓司機就在車里等自己,然后自己小跑進去。
“阿染,你可來了,我自己化的一點也不滿意,你快給我改改。”
牡丹小姐一見她就拉著她大喊救命。
云染迅速上手,同時告訴她:“牡丹小姐,我今天是最后一天來上班了。”
牡丹小姐一臉不舍地看著她。
云染仿若未見,只專注改妝。
改完妝,上臺前,牡丹小姐抓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前廳有人來催牡丹小姐上臺,牡丹小姐望著她,最后只吐出兩個字:“珍重。”
云染輕輕點了下頭。
牡丹小姐終于肯松開她,她揉揉自己被抓紅的手,心里暗暗祝愿牡丹小姐一切順利。
結(jié)束工作,云染去領(lǐng)今晚的薪水,并再次提出離職。
新來的經(jīng)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兩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云小姐又想出爾反爾,我們歌舞廳可不會輕易放人。”
云染輕咳了聲,戴上虎皮面具,神色堅定地說出那句:“我是姜暮聲的人。”
很好,才第二次,她已經(jīng)能鎮(zhèn)定自若地說出這句話了。
雖然有幾分不要臉,但好用。
經(jīng)理臉色一變,但又很快變了回去,像一只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極強的變色龍。
“大話誰都會說,云小姐可有什么方法證明?”
“借用一下電話。”
云染瞄著經(jīng)理桌上的電話,心里已經(jīng)開始緊張。
她又默默在心里將姜暮聲的號碼背了一遍。
“請用。”經(jīng)理遲疑著站起身來,語氣不自覺間變得尊敬許多。
云染走近,躬身去按那大紅色的撥盤電話,心尖都開始顫抖。
拜托拜托,一定要接。
拜托拜托,一定要接。
拜托拜托……
云染在心里第三次祈禱時,電話接通了。
這一刻,她心里對姜暮聲無比感激,激動得也有些得意忘形,喉嚨里不受控制地發(fā)出一聲充滿依賴的“姜先生”。
隨后,她還耀武揚威地沖經(jīng)理揚了揚眉。
經(jīng)理一臉驚恐,不過不是看著她,而是看著辦公室門口的方向。
云染覺得有些古怪,也轉(zhuǎn)頭看過去。
看到一個她完全意想不到會忽然出現(xiàn)在這的人。
姜暮聲似乎是剛踏進來,手下一黑衣保鏢恭敬地替他舉著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