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聲沒有躺上來,他只是坐在床邊,離近些同她說話。
“已經吩咐下去了,估計這兩天就會有你老豆的消息。”
云染說:“謝謝姜先生。”
姜暮聲坐在床邊望著她說:“雪雨應該同你講了,不用同我這么客氣。”
云染有些無所適從,低下頭,看不到姜暮聲的人了,依舊能看到他的影子。
暖黃色的壁燈安在進門那一側的墻上,暖光從姜暮聲的身后照下來,被姜暮聲高大寬闊的身軀遮住了很大一部分,逃過遮蔽的那一點光落在云染蓋著的橘黃色被子上,有一點昏暗,帶有一點姜暮聲身上的陰沉沉的氣息。
云染瞧著那陰影,放輕了呼吸。
“你平時幾點能睡著?”姜暮聲問。
云染如實回答說:“那是說不定的,有時早一點,有時晚一點,看有沒有心事,沒有心事通常能睡得早一點。”
“看來今天是個難入睡的日子了。”
云染不知道姜暮聲要說什么,有些猶疑地抬起眼眸,速度很慢,像電影被人按了緩速鍵。
然而她如此謹慎,還是不可避免地撞進了姜暮聲的眼睛。
她躲不掉,姜暮聲等著她呢。
云染趕忙移開視線。
姜暮聲的聲音追上來。
“我也無法入睡,阿染,要我多陪陪你嗎?”
*
港督府,塞西亞在自家客廳亂摔東西,花瓶碎完了,又開始丟枕頭。
菲傭小心翼翼跪在地上,一面擔心被碎片割破手,一面擔心港督家這位脾氣很不好的千金將枕頭砸到她們身上。
“好了,塞西亞,好了,你今天也胡鬧夠了,這些人到底是無辜的。”
港督剛從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回到家里,差人去地下室取了一瓶82年的紅酒上來。
“寶貝,別想那些煩心事了,陪爸爸喝點紅酒,平復一下心情,去睡覺。”
“不行,爸爸,我做不到,這幾年,我腦子里都是他,從前他身邊沒有別的女人我還睡得著,現在是徹底睡不著了。”
港督靠坐在沙發上,慢慢品了一口紅酒,問:“你這么喜歡暮聲嗎?”
“當然,我多喜歡他,爸爸你是知道的。”
港督當然知道,這幾年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姜暮聲一點喜歡他女兒的跡象也沒有,又沒有為了利益犧牲自己婚姻的想法,著實讓他為難。
畢竟到了姜暮聲這個地位,實在沒有需要他犧牲自己婚姻來作交換的地方。
“不能換一個人嗎?寶貝,爸爸一直幫你留意著,爸爸手下有幾個俊俏又有才干的小伙子,不會比姜暮聲差多少。”
“不差多少,也是差,就算分毫不差,也不行,我就是喜歡姜暮聲!”
港督嘆了聲氣,一口將杯中紅酒飲盡了。
塞西亞以為說動了爸爸,靠過來發泄式的傾訴求助道:“爸爸,姜暮聲好像真的喜歡那個叫云染的女人,今天還帶她去淺水灣游泳去了!”
“他不喜歡我,我該怎么辦啊,爸爸?”塞西亞難過地將頭伏在爸爸膝上。
港督放下高腳杯,雙手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安慰。
“倒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要拆開這兩個人,我近日剛好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只是如何讓暮聲喜歡上你這件事,還得你自己努力。”
“拆開他們?”塞西亞直起身,的藍眼睛驟然亮了起來,“能先拆開他們也不錯,相當于成功了一大半。”
“是什么好辦法,爸爸,你快告訴我呀!”
“是個爸爸不便插手的辦法,寶貝,你先聽我說,我查到暮聲前段時間送進監獄的犯人就是那位云小姐的養父。”
“綁架雪雨那個?”
“不錯。”
塞西亞激動地站起身,在客廳興奮地轉圈圈,不小心踩著花瓶碎片摔了一跤,手按在碎片里,洇出了血,也不在意。
如果想辦法讓那位云小姐的養父死在監獄里,那么她和暮聲的關系總會受到影響吧,畢竟是暮聲親手將云小姐的養父送進的監獄。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中國人不是最講究孝道了嗎?
而且暮聲這么在意雪雨這個妹妹,知道了那位云小姐是幫著外人綁架自己妹妹的叛徒的養女,對云小姐的感情也會變淡,變得不那么純粹吧。
“塞西亞,你受傷了,別亂動,讓人給你處理傷口。”港督道。
塞西亞感受不到痛,她沉浸在巨大的喜悅里。
有人過來幫她用鑷子夾出嵌進血肉里的碎瓷片,她也沒有反應,只是笑,癲狂的笑浮現在她年輕美麗的面龐上。
幫她處理傷口的那個菲傭卻瑟縮著,因為她從塞西亞臉上看到了一頭殘忍的獸。
當晚,塞西亞就急著去了她的港督父親管轄之下的香港監獄。
這次,上帝似乎是完全站在她這一邊的。
不等她吩咐人出手,那位云小姐的養父,代號為刀疤的那個丑陋不堪的人,已經被同一個牢房里的人揍得奄奄一息。”
那些跟刀疤一樣的囚犯聽見動靜,看見手電筒的強光,很輕易地就醒了,他們都是犯了事的人,還帶著一些主人家的秘密,在牢獄中被了結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們伸冤,誰叫他們賤命一條。
他們警惕地看著塞西亞,這個在深夜能自如出現在香港監獄,還有人替她掌燈的英國女孩子。
必定是在英國人中也享有很高地位的。
“喂,你們誰把刀疤打成這樣的?”塞西亞問。
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監獄里,犯人互毆,獄警都很少管。
他們會打刀疤,多多少少是帶著點怨氣。
犯人也分三六九等,像刀疤這樣在姜暮聲手下做事的,本來高人一等,偏偏他背叛了老板,還是以□□老板妹妹這樣罪惡的方式,這激起了牢獄之友們心中一種極其樸素的正義感。
有充分的理由,就都大打出手了。
刀疤以為是來了救星,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趴到塞西亞面前。
中間隔著一道厚厚的鋼筋鐵柵欄。
塞西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你就是刀疤?云染是你的養女,對嗎?”
“你認識阿染?”刀疤激動地抬手握住一根鐵柵欄,塞西亞怕他血跡斑駁的手弄臟自己的白色旗袍,快速后退了一步。
她觀察云染喜歡穿旗袍,以為姜暮聲喜歡穿旗袍的女人,便也開始學著穿,從前她是不屑的,認為旗袍雖然看起來優美,但于行動很不便,矯揉造作。
如今卻也穿了。
刀疤當然沒有碰到她的白旗袍,倒不是速度不夠快,而是刀疤自己縮回了手。
“你是阿染的朋友嗎?”
“朋友?”塞西亞覺得好笑。
可是她想逗一逗刀疤,“嗯,我是云染的朋友。”
刀疤跪在地上,像一條將死的狗,眼睛里已經沒有什么生機,聽到她承認是他養女的朋友,眼睛里才有了一絲光亮,而他其他的獄友雖然一聲不吭地窩在角落,黑暗里的一雙雙眼睛卻都是亮晶晶的,像狼,唯獨刀疤一個人像是要死的狗。
要死了,好呀。
這下也不用她怎么出手了,她無愧于上帝。
阿門。
塞西亞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小姐,求你幫我一個忙。”刀疤哀求。
塞西亞無所謂地問:“你想要我幫你什么?”
“我給阿染買的生日禮物被一個獄警搶了去,希望你能幫我拿回來,交給阿染,就說我出了意外,溺死在海里,不要讓她知道我死得這樣凄慘。”
“你還沒死呢。”塞西亞殘忍地提醒了一句。
她嫌棄他死得不夠快,又怕他死得太快,當著自己的面就死了。
“你答應我,我興許明天就死了。”刀疤笑著說。
“好,我答應你,你說話算話。”
明天死,最好是早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塞西想。
塞西亞離開了,去找獄警拿回了刀疤要送給云染的生日禮物。
那是一個她掌心大小的bb機,上面沾著血,已經干涸了。
塞西亞握著那用來傳訊的bb機,也是一個無用的父親的生命,笑了。
收到生日禮物就得知養父的死訊,那位云小姐會是何種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