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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親親

    白穆看江予兮這么忙問她什么時候回A市, 江予兮說老師師娘很喜歡這里,所以再待兩天。因為江予兮從不感情用事,她既然這么決定了, 就說明她還應付得過來,也就安心留在這里度假了。

    今天那對小情侶也過來了,穿著泳衣, 來喊白穆去海邊, 正好白穆也膩了在別墅里窩著,答應了。

    在江予兮的再三要求下,她涂了防曬,然后穿著沙灘拖鞋就要往外走。

    周念眨巴著眼睛看她:“你就穿成這樣去海邊?”

    白穆仍然穿著她喜歡穿的那一身, 絲毫不考慮它們和海邊的適配度,反過來問周念:“穿成這樣去海邊犯法?”

    “……倒是不犯法!敝苣羁此L袖長褲一點不夏天不海邊, 疑惑, “只是你不下水嗎?”

    去海邊卻不下水,樂趣都減少了大半了!

    周念恍然大悟:“難道你不會游泳?”

    白穆默認, 她還真是一只旱鴨子。

    看她這反應,周念齜著牙笑:“換上泳衣吧, 我教你游泳!”

    正準備回書房的江予兮聽到這句話看了過來。

    白穆對上她的視線,看到了這一道目光里一些隱藏著的東西。

    “我有人教。”她說。

    江予兮的目光收了回去。

    白穆的嘴角揚了揚。

    周念沒看到這一來一去短暫的視線接觸,一臉莫名其妙地嘟噥:“游泳還要指定老師?誰教不是教啊,只是教游泳,又不是教床唔……”

    池冬青一把捂住她的嘴, 阻止了她口無遮攔。

    她就著這個姿勢拖著自己的戀人往外走, 回頭招呼白穆:“不換泳衣的話就走吧!

    白穆不換泳衣, 她跟江予兮說:“那我出去了?”

    江予兮朝她點頭,白穆這才跟了上去。

    沙灘上還是那么熱鬧, 白穆不下水,她支了把遮陽傘鋪了張沙灘墊躺著閉目養神,周念幾次慫恿她下水,她被吵得煩了,翻了個身側躺拿后腦勺對著她。這下周念終于知道自己是當不成她的游泳教練了,自個兒撲向了大海。

    白穆看著小情侶在海里玩水,一只手落在沙發墊外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沙子。

    雖然沙灘很吵鬧,但這卻奇異地激起了自己的困意,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撥弄著沙子的手動作慢了下來。

    不遠處,一名女子剛從海里上來,身后跟著個同樣濕漉漉的男人。

    女人把弄著自己的頭發,姣好的臉龐和一身白到發光的皮肉吸引來沙灘上大批男女的窺探。

    她身后的男人也盯著她,看她的后勃頸,簡直失了神。

    女人把弄頭發的手突然一頓,半晌她放了下來,緩緩轉身。

    “趙不凡,你再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盯著我……”女人平靜地說,“我不介意幫你的兩只眼睛取出來調整一下!

    說完,她思索起這個方案的可行度起來。

    表情不兇狠,語氣中沒有慍怒,但她真真切切在想這件事。

    男人——趙不凡——抖了一下。

    他下意識挪開視線,但忍不住又偷瞄過去。

    面對孟家的這個幺女,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自身的懦弱讓他本能地向往孟家幺女的肆無忌憚,對她身上的那種危險氣質深深著迷。

    孟湘看身后的男人一眼,撇了撇嘴。

    她還不能動這個男人,因為他是江予南的“朋友”。

    江予南……

    孟湘突然心情變得十分糟糕。

    “別跟著我!彼ο逻@句話,轉身就走。

    趙不凡腳下動了動,沒敢跟上去,因為剛剛那句話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勸說,而是危險的警告。

    把人甩在一邊,孟湘一個人朝沙灘的另一邊走去。

    一只手出現在她視野里,手指纖長,虎口處有一點紅痣。

    她停了下來。

    記憶里她看到過這樣的手。

    【手好漂亮!】

    【想舔舔這只手!】

    【人類的手怎么可以漂亮成這樣?】

    孟湘曾在一個視頻里刷到過類似的手,看到過那些評論。

    讓人不快的評論。

    孟湘自己的手指也很細長漂亮,但其中一只手的手背上卻橫著一條巨大的傷疤,那是她在她撞死人的那場車禍里受傷留下的。

    死者家屬簽諒解書前她說的那些懺悔的話都是屁話,她到現在都還記恨著那個讓她手受傷的死去的家伙,那家伙倒是死得干凈,自己卻還要一直帶著這條丑陋的傷疤生活。

    此時那只受傷的手神經性地抽動著,孟湘想也沒想,直接朝視野里的手抬腳踩去。

    剛抬起腳,突然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質問同時到來:“你干什么?!”

    孟湘被推了個踉蹌,很不愉快地蹙起眉。

    推人的是周念,她一回來就看見有個人盯著白穆看,那人盯了一會兒,竟看起來要去踩她的手!

    這人什么毛病啊!

    周念氣得上前就把人推開。

    “你眼睛有問題還是怎么的,這……”生氣的周念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嚨。

    她看清了孟湘的臉。

    像是吞吃到了蒼蠅,周念一臉的便秘表情。

    白穆在周念憤怒的聲音中睜開眼,她看看周念,又看看被周念怪異眼神盯著的女人。

    唔,不認識的女人。

    白穆撐起身坐起來,她這個舉動讓孟湘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臉上——她剛剛只盯著白穆的手看,這才是她第一次看她的臉。

    和白穆沒見過孟湘不一樣,孟湘不止一次在小群里見過白穆的照片。

    真巧,她遇見了江家的冒牌貨。

    “怎么回事?”白穆問道,她剛剛在睡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周念張了張嘴,想把孟湘干的事倒出來,但孟湘逼她吃冰淇淋的瘋事讓她猶豫。反正孟湘也沒真踩到,不如不去惹這個瘋子,讓這事就這么過去……

    周念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既想捶這個瘋女人一頓,又怕她。

    白穆:“??”

    池冬青回來了,目光一下子凝到孟湘的臉上。

    白穆看出端倪:“你們……之前有過矛盾?”

    這時孟湘笑了一聲,她看著周念和池冬青,不介意她把話說出來,但池冬青和白穆什么都沒說。

    孟湘又笑了,她看一眼白穆的手,施施然走了。

    池冬青和周念沒有攔住她。

    白穆:“……”

    孟湘走遠,白穆彈了彈手指上沾著的沙子,問:“你們現在可以說了,你們跟剛剛的女人發生過什么?”

    池冬青抹了抹臉,不甘心的情緒又填滿了她的胸腔。

    周念低著頭掰自己的手指:“……沒有。她剛剛差點踩到你的手,我推了她一把!

    白穆觀她們的表情:“你們在怕她嗎?”

    周念抖了一下。

    白穆嘆氣:“能跟我說說她是誰嗎?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多問,只是那個女人剛剛不是差點踩到我,是惡意想踩我吧,不然周念你也不會那么生氣,這樣的話,我也算是被她針對過,問問她的情況不過分吧?”

    周念沒忍。骸八莻瘋子!”

    白穆的眉梢動了動。

    周念抿了抿嘴唇:“她是孟家的幺女,就是齊原制藥的那個孟家。”

    哦,是有錢人。

    白穆了然,有點明白周念和池冬青為什么不去惹對方了。

    白穆也不想去惹一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太麻煩了,可是……池冬青和周念似乎在對方身上吃過苦頭……

    正想著事情,那邊的周念突然泄氣地垮下了肩膀,她用腳踢著沙子:“那個人,大神……我們別跟瘋子較勁。”

    白穆沒說話。

    “啊啊啊,真煩!”周念捂著腦袋大叫,發泄完,拉著池冬青就沖向大海。

    好煩!

    讓大海治愈她們吧!

    白穆坐著遠遠看了她們一會兒,又緩緩躺下了。

    她用手墊著后腦,閉上了眼。

    但沒有睡去。

    她只是在思索。

    江予兮帶著三杯果汁過來的時候周念和池冬青已經從海里回來了,坐在白穆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孟湘帶給她們的陰霾似乎被海水沖刷走了。

    江予兮把其中兩杯果汁給她們,把剩下的那杯遞給白穆,白穆接過來就喝上了,她正愁口渴。

    “江小姐不喝嗎?”周念看江予兮雙手空空,問道,“你沒有給自己帶嗎?”

    她和池冬青至今還稱呼江予兮為“江小姐”,因為江予兮天然給人疏離感,雖然不怕她,但總給人一種她們不是一路人的感覺,很難想象對方跟自己打成一片。

    白穆聞言把自己手里的那杯遞到江予兮嘴邊。

    “她有的。”白穆說。

    周念和池冬青看過去。

    江予兮自然地含上了吸管。

    周念和池冬青:“……”

    “你們……”

    白穆和江予兮牽上手。

    于是周念和池冬青什么都懂了。

    太陽落山的時候,周念和池冬青先離開了海邊,她們住的酒店離沙灘還有點距離,要早點走。白穆和江予兮手牽手沿著海岸線走,白穆有點走神,她在想孟家幺女的事。

    她不準備跟江予兮告狀,她是個成年人了,不是受了委屈就找人告狀的三歲。

    將心里的雜思拋開,白穆腳下踩著水:“游泳……你什么時候有空教我?”

    江予兮想了想:“明天?”

    白穆笑了一聲:“明天你不用工作?”

    江予兮說:“我會騰出時間!

    白穆彎了彎眼:“那么趕可不行,我比較愚笨,騰出來的那么點時間可學不會!

    江予兮思索起暫停工作一天之后的行程安排,快速過了一遍,說:“那……”

    白穆打斷她:“為了我翹班的話可別輕易說出口,我不當妲己的。”

    江予兮:“……”

    白穆踢水:“我可以等到你下次假期!

    她抬起頭,看江予兮,“但是啊,姐姐,我這么乖,你得給我一點獎賞才行!

    “……獎賞?”

    白穆踮起腳,將唇觸碰上戀人的。

    “比如這樣的!

    第62章 坦白

    【戀人想要的獎賞!

    書房里, 江予兮用電腦在搜索引擎中打出這幾個字,然后緩緩敲擊回車鍵。

    下一秒,一個黃網彈了出來。

    她盯著屏幕上黃網的沉默了好久。

    撇開黃網不談, 網絡推送給她的答案大多也都不怎么正經。

    【她/他這是想要啦!

    一個網友的回答跳進她的視野里,江予兮退出搜索引擎的手一頓,她遲疑了許久, 重新在搜索框里輸入新的搜索內容:【女同之間怎么做!

    頁面剛剛跳轉, 她還沒來得及看,門外忽然想起了敲門聲。

    “請進!

    江予兮在對著門喊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把筆記本屏幕合上了。

    心跳略有些快。

    白穆走進書房,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自己戀人的臉上,因為書房中最引她注意的就是她的戀人了。書房點了燈, 燈光讓書房的一切都蒙上了一點冷寂的色調,除了書桌后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覺得戀人白瓷一樣的臉有點微微的紅。

    白穆走近了, 用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

    “你有點發熱!卑啄虏淮_定地說。

    江予兮:“……我沒有生病!

    白穆不是很相信:“我回去給你找支體溫計!

    江予兮拉住她的手,抬頭:“我真的沒有生病。”

    她的表情太真, 看得白穆有所動搖。

    這時江予兮拉著她的手觸碰自己的臉頰,這一次白穆除了摸到一手的冰滑, 并沒有摸到高熱的跡象。

    江予兮是真的沒有生病,白穆這下信了。

    江予兮看她神色微動一副想要詢問的樣子先一步開口問:“找我有什么事嗎?”

    白穆被她打斷眼看她轉移話題的痕跡明顯,看她一眼,最終選擇了給她保留隱私。

    她回答:“老師讓我進來選一本書給他消磨時間!

    江予兮為她指路:“書架第二層上面的書是他喜歡的類型,你挑一本給他就行!

    白穆含糊地應了一聲, 去書架上挑書, 她隨意抽出一本, 看了一眼,是一本外籍書。她沒骨頭似的靠著書架, 翻看里面的內容。

    “你也給我推薦一本吧!彼f,“我也無聊。”

    江予兮問她喜歡什么類型的,白穆說:“我喜歡的我看過很多了,今天想看看你喜歡的!

    江予兮眼里有光晃動,她給她指了指書架的位置,白穆在那里取出了一本游記。

    手里多了兩本書,目的達到,白穆卻沒有離開,她目光掃見江予兮面前的筆記本,站直了身體:“可以借你電腦查點東西嗎?”

    江予兮把電腦推到旁邊的位置,給她用。

    白穆走過去坐下,打開電腦:“有密碼!

    江予兮把密碼告訴她。

    白穆輸入進去,電腦開了,眼前闖入一個搜索頁面,下一秒一只手突然橫過來,啪地合上了電腦屏幕。

    白穆扭頭去看這么做的人。

    江予兮神色略緊:“……我忘記這臺電腦壞了,我臥室里還有一臺,你去用那臺吧,密碼還是一樣的!

    白穆依然盯著她。

    江予兮低頭,去拿放在面前的文件,神色“正!钡靥幚砥饋。

    白穆:“……”

    她笑了笑,說:“好。”

    她湊過去,嘴唇在江予兮的側臉碰了碰:“別工作太晚!

    說完,走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走遠,正在“正!碧幚砦募慕栀馔A讼聛,她突然僵住了似的,半天沒有動一下。

    書房外,白穆走了幾步停了下來,眼前閃過某個搜索頁面。

    唔,她的動態視力不錯,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見了。

    白穆將挑選的外籍書遞給孟老的時候收獲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孟老接過書,腦門上全是問號,白穆對他說:“這是你想看的書,我幫你拿過來了!

    孟老:“??”

    他莫名其妙,“我什么時候說想看了?”

    “啊,沒有嗎?”白穆懶洋洋地說,“那就是我聽錯了。給我吧,我把它放回去。”

    孟老看一眼書名——是他喜歡的書——他留了下來,說:“看看也行!

    白穆:“!

    孟夫人端了一個果盤出來,想要上樓送去書房,白穆看見了,說道:“是給江予兮的嗎?我幫你送過去!

    她主動要求幫忙,孟夫人沒多想就把果盤給她了。

    于是白穆又端著果盤重返書房了。

    孟老看著她的背影,嘀咕:“她才從書房出來,這又跑進去了,進進出出的,真的一點也不嫌麻煩呢!

    孟夫人愣了一下:“小穆剛去過書房了?”

    “是啊!泵侠戏鴷,“她說我讓她幫忙帶書。我沒有啊,她自己聽錯了。”

    孟夫人:“……”

    她看向樓上,白穆的背影只剩了那么一點兒,眨眼便消失在了樓梯間。

    她若有所思。

    孟老毫無察覺,他埋頭翻著書,這書他看過了,但再看一遍還是很好看。

    白穆送完就出來了,出來時嘴里吃著一塊水果,她進江予兮的房間借用她的電腦,完了之后回房躺著看那本游記。

    江予兮推薦的這本游記還蠻小眾的,白穆以前從沒有聽說過這個作者,但很有意思。

    正看得有趣,手機響了。

    周念:【大神,和江小姐談戀愛是種什么感覺?】

    周念同學發來一段垃圾。

    白穆:【你和池同學談戀愛是什么感覺?】

    周念:【這不一樣啊,江小姐那么那么的……】

    周念:【你懂我說的!

    周念:【感覺和她那種人談應該很刺激!】

    白穆:“……”

    江予兮的確看起來不像是會被情愛所縛的那種人,這種人突然跟人談起戀愛來讓人詫異。

    白穆第一次見江予兮時,也很好奇她笑起來會是什么樣的。

    周念:【不過她那樣的人是不是什么都不懂?跟她談戀愛她只會提供情緒價值吧?】

    白穆想起了江予兮在電腦上的搜索內容,走神一瞬。

    周念:【你白天說的有人教你游泳就是說的她吧?】

    周念:【正好,她教你游泳,你可以教她……話說,大神,你懂嗎?】

    周念同學的助人欲望十分強烈,笑說要分享教學資料,白穆把她拉黑了。

    拉黑下一秒,池冬青的賬號就發來信息。

    池冬青:【大神這么害羞的?】

    白穆面無表情把池冬青的賬號也給拉黑了,半小時后才雙雙放出,這一次周念沒有給她發奇怪的信息了,發了一份她的臨摹作品讓她指點。

    白穆和周念聊著畫,周同學的纏人功夫一流,白穆沒注意時間,一回神時間已經不早了。

    白穆果斷退出聊天,抱了只枕頭走出房間。

    她先去書房看了一眼,書房是黑的,江予兮不在。

    她悠悠往江予兮的臥室走。

    江予兮洗完澡換了一身睡衣出來看見白穆過來了微微一怔,白穆走進去,說:“我剛剛借用你電腦時落了東西在你房間!

    江予兮垂眸看她懷里抱著枕頭。

    白穆說:“太晚了,拿了東西就懶得再走回去了!

    她抬著眼看自己的戀人,“可以收留我嗎?”

    江予兮:“……”

    江予兮當然不會趕她,只是內心有一些些她從未體驗過的情緒,似乎類似于緊張。為了不讓這種情緒蔓延,她問道:“你落了什么?”

    白穆自顧自往床上爬,選了個她心儀的位置,往那處一趟,打著哈欠說:“這個明天起來再說,現在太晚了,不聊這個!

    江予兮:“……”

    她低低“嗯”了一聲,看了床上之人幾眼,這才往床邊走。

    她躺了上去。

    旁邊就是戀人溫熱的身體,那種她極力克制的陌生情緒有些失控地在她身體里亂竄。這時身邊人忽然翻了個身,手搭在了她腰間,她呼吸陡然一緊,下意識看向旁邊。

    身邊人沒有閉上眼睡覺,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正盯著她。

    江予兮眸光閃閃:“……怎么不睡?”

    白穆蜷了蜷身子,頭往戀人的脖頸近了近,膝蓋碰到了戀人挺直的腿。

    “聊聊。”她拖著困懶的調子說。

    “……聊什么?”

    “等我想想。”

    “……”

    這一等就是好幾分鐘,江予兮還以為她睡著了,因為她閉上了眼,可沒有,她的眼睫有時候會顫動一下。

    在這種安靜的氛圍中,江予兮類似于緊張的情緒慢慢散去,緊縮的心臟恢復正常,心情變得平和,她伸手摸了摸旁邊人的眼睛,后者感覺到觸碰,緩緩睜開了眼。

    “我的眼睛這么像你的表妹嗎?”

    “……不是!比鲋e的江予兮終于承認,“你的眼睛和江元元的一點不像,是我第一眼就很喜歡你的眼睛,第一眼就想留你在身邊,所以撒了個謊。”

    是這么回事?

    白穆露出個驚訝的表情,接著她的嘴角沾了點笑意:“這話說得跟你對我一見鐘情似的!

    江予兮思索:“或許就是這樣?”

    白穆的驚訝表情再次出現。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咕:“我還以為初次見面時你討厭我……”

    江予兮道:“有些地方是不喜歡,但……”

    但這個人就是奇異地吸引著她。

    “但什么?”

    “我不想說。”

    “……好吧!

    白穆把下巴擱在江予兮的肩頭:“江予兮,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嗯?”

    “我在你之前交過一任女朋友。”

    “……”

    空氣安靜了。

    白穆抬起眼睛盯著戀人的側臉:“不高興?”

    江予兮從這個消息的沖擊中回神,輕搖頭:“不是不高興,只是惋惜沒有早點遇見你!

    白穆曾經交過女朋友這一點讓她意外,因為白穆表現得交際很少的樣子,但她不會因為這一點不高興,那也是白穆曾經的經歷,是白穆人生的一部分,她只是對自己沒能再早一點參與她的人生而感到惋惜,僅此而已。

    惋惜?

    不是不高興?

    坦白之后心里并不平靜的白穆松了一口氣,這讓原本還有一些顧慮的她也有了心情開玩笑:“早點遇見?多早?十歲的時候?八歲?還是三歲?三歲夠早了嗎?”

    三歲?

    江予兮幻想了一下如果她遇見三歲的白穆,那……她似乎可以成為白穆扮家家假結婚時的對象。

    “在想什么呢?”

    白穆用下巴頂了一下突然走起神來的江大小姐的肩頭。

    江予兮被頂得回到現實,她當然不會說自己想了什么,想的太幼稚了,她說不出口。

    白穆也沒心思去問,她還有事情想坦白,但那件事不如剛剛的事情好開口。

    我交往過的女友是荀蕤。

    她想坦白這件事。

    然而不好開口,她不知道江予兮會不會介意。

    接下江予兮的千萬任務雖然只是順勢而為,不存在什么故意的心思,但當她和江予兮之間的關系逐漸變好,她沒有將這件事說出,甚至她提出交往,她都沒有說出來,于是這件事變得有些不好開口了。

    江予兮會介意嗎?會覺得自己是故意接近她的嗎?

    白穆心事重重。

    就在白穆心里想著事情的時候,江予兮忽然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語:“那你……會嗎?”

    呼吸灑過耳畔,白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一瞬之后,她才抬眸去看說這句話的人。

    江予兮避開與她的對視:“因為你說你交過女友……”

    白穆:“……”

    “其實……”白穆看著天花板,“我和我的前女友,我們是柏拉圖!

    江予兮:“??”

    “你討厭嗎?”江予兮問道。

    白穆認真思索:“應該不討厭吧!

    那就是對方討厭了。

    江予兮想。

    房間里安靜下來。

    安靜中,江予兮從被子底下勾住白穆的手,十指相扣。

    她用不熟練的姿勢靠近白穆,嘴唇幾乎貼到對方的耳垂,低聲說:“穆穆,如果你不會的話……我學習了一點!

    第63章 坦白2

    白穆理所當然地認為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她的戀人江家的大小姐展現自己優秀學習能力的時候, 但……

    江予兮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

    “睡吧!鼻謇涞穆曇魝鱽。

    白穆:“……??”

    是這個走向嗎?

    在這樣的鋪墊之下?

    白穆有點反應不過來,一雙眼緩慢地眨了一下,目光投落向江予兮, 后者對上她的視線……然后就把她的目光理解成了——

    “還想聊聊?”

    江家大小姐雖冷淡但溫柔,兩種特性矛盾又融合。

    白穆的嘴角抽了抽。

    她打算再給她一個機會。

    “江予兮,你說的‘學習’……”不趁機展示一下?

    然而江予兮并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錯誤地以為她是在問進度, 抿著嘴唇透露說:“只是學習了一點,還需要更完善一下。”

    白穆:“……”

    還真是認真嚴謹呢。

    這難道是什么理工科的畢業論文嗎?必須要等數據收集完整了才能發表?

    還真有江予兮的風格。

    白穆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一歪頭臉埋進認真的江小姐的脖頸,放棄了讓她的戀人展示半成品, 決定順著對方的想法來。

    她嘟囔:“那你好好學,我等你學成歸來!

    江予兮表情淡淡, 但耳廓染成了粉色。

    她嚴肅地回應:“嗯。”

    白穆又笑了笑, 將頭埋得更深了,這的確是做科研的嚴謹態度, 認真到這份上,讓人覺得怪可愛。

    “晚安, 江予兮。”

    “晚安,穆穆!

    白穆閉上眼睡了,睡前她猶豫了許久,終究沒有把荀蕤的事說出來,大概是這個原因, 這個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穩, 荀蕤跑到了她的夢里面。

    “我們一定會都獲得幸福的。"

    她的妹妹在她的夢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句話, 說太多遍了,“幸福”二字便變得像是纏上了陰影的詛咒。

    白穆在一陣心悸中驚醒, 睜開眼,鋪展在她視野里的一間整潔干凈的房間,幾縷晨曦偷溜進來,給房間鍍上一層夢幻的色彩,讓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美好,跟反復出現在她夢里的雜亂的小屋截然不同。

    她……回到現實里來了。

    “醒了?”一道清冷聲音從旁邊傳來,白穆一邊平復著呼吸一邊側頭看去,有著完美精致五官的女人倚靠著床頭,膝上放著一本正在讀的書,闖入房間的晨曦也沒能暖化她身上的雪一樣的氛圍,但并不會讓白穆感覺到難受。

    是她的戀人。

    白穆呼出一口氣,頭挪到對方的膝上,打起精神往對方拿著的書看去,用帶著幾分喑啞的聲音問道:“這么早就起來看書?”

    江予兮把書挪開了一點,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只是隨便看看。”

    她早就醒了,為了不讓白穆醒來發現房間只有她一個人這才拿了本書消磨時間。

    江予兮沒了繼續看書的欲望,她索性把書合起來放到床頭柜上,然后低頭觀察白穆的臉色:“穆穆——你的臉色不太好!

    雖然白穆的氣色一向不好,但今天似乎尤其難看。

    她去摸她的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穆就勢用臉蹭蹭她的手,目光無神地落在半空,像是用舊的機器,反應緩慢地搖頭:“我沒事!

    這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江予兮心說。

    白穆坐起來,人沒骨頭似的往旁邊靠去,靠到自家戀人的身上,軟綿綿地說:“可能昨天在海邊曬著了,等會兒我去喝個藥預防一下。”

    她一向脆皮。

    江予兮看著她沒說話,半晌,拿手撥了撥貼在她臉上的頭發。

    白穆起床喝了支防中暑的藥,喝完看起來好些了,她催促江予兮去忙自己的,江予兮沒去,白穆不管她了,自己在屋外搭了個畫架開始畫畫,江予兮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她確實沒什么異常,這才上樓去工作。

    屬于江予兮的腳步聲遠去,陰影籠罩到白穆身上。

    “我們一定會都獲得幸福的。”

    夢里的聲音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幸!

    她真的能夠獲得幸福嗎?

    她至今為止所有所感受到的幸福更像是幸福的幻影,是沙筑的城堡,平地而起,風吹而散。

    腦子里塞滿了厚重的陰影,白穆心不在焉地揮著畫筆,孟老來到她身后,視線一掃她的畫,表情一言難盡:“小四,你……”

    白穆:“??”

    她一低頭,看見了自己的畫,霎時明白了孟老想說什么,她今天的畫真的是……亂七糟八。她本來在畫海,但用色卻過于陰暗斑雜,以至于呈現在畫布上的不像是海,像是一團深淵。

    “……我是在嘗試一種新的風格!彼噲D,呃,狡辯。

    孟老的面皮抖了抖:“一般情況下我是鼓勵創新的,但小四你似乎還沒準備好去走一條新路,如果可以,請不要把這么超前的風格挪到畫布上。”

    他才不信她的鬼話。

    白穆:“……”

    好吧,是她的錯。

    她停止了繼續制造視覺垃圾,把畫筆扔到洗筆桶里,伸了伸懶腰。

    她眼里沒怎么聚焦,看起來像一條被曬干了生氣的咸魚。

    孟老看得嫌棄不已。

    他沉默地看著她的畫,不知道想了什么,跟她說:“小四,我要去沙灘上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白穆聞言努力聚了聚神,看看外面,今天居然是個陰天,明明早上看起來像是會出太陽的樣子,現在卻只剩微風在吹拂了,她應說“好”。

    孟夫人看到兩人要出門,不許他們別在外面待太久,她對自家老伴千叮萬囑:“小穆人不舒服,你別讓她在外面吹太久的風,走走就回來!

    孟老嘴上應著,看一眼自己的弟子,突然猛拍一把她的背,一副恨不成鋼的樣子:“你就是吃太少了,人才薄得跟紙片似的,還不愛運動,身體這才不好!

    白穆被拍得一踉蹌,怕老師愛的巴掌再次拍來,搶跑兩步走在前頭,為自己辯解:“我已經很努力地在吃了!

    孟老:“就你每天吃的那一點?”

    他對她的努力不屑一顧。

    兩人拌著嘴去到沙灘,孟老背著手,一副老干部的模樣,那樣子不像是到沙灘上游玩,倒像是去巡查的。白穆落后他半步,低頭看她腳下的沙子。

    “小四!

    白穆抬頭。

    孟老問:“你覺得這片海怎么樣?”

    回答這個問題不需要思索:“很漂亮!

    “那你怎么把它畫成了吃人的深淵?”孟老回頭看她,“你在想什么?”

    白穆失神。

    畫者的畫能反應自己的心境,而在今天的她眼里,海是吃人的深淵。

    她不知道該怎么把自己的前女友是荀蕤這件事告訴江予兮,不知道這件事會對她們之間的感情產生怎樣的影響,但最重要的是,她在不安,不只是荀蕤這件事讓她不安。

    事實上在告完白之后,在她開始和江予兮進入交往期,不安的心情就已經悄悄產生。

    在每一刻,心臟都卻如同漂浮在波濤巨浪中的一葉扁舟,起起伏伏,漂浮不定。

    她控制不住,整個人仿佛懸走于鋼絲之上。

    她擔心摔下去。

    這大概是一無所有之人突然擁有了巨寶之后的自然心情吧。

    白穆得出結論。

    她是多么的不安啊。

    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真正獲得過幸福,她擔心這一次遇到的也是幻影。

    心臟仿佛被一拳猛擊,發出沉痛的回響,白穆的面上卻看不出來。

    她看向自己的老師,這位看出她心境出了問題的老者試圖摘除她心里的陰影,白穆心頭一陣熨帖,她說:“老師,我在想,我……”

    她伸出手,海風在她指間穿梭。

    她接著說:“到底能不能握住一縷風。”

    孟老皺眉,握住風?

    “為什么要握住風?”孟老莫名其妙。

    白穆一愣。

    對啊,為什么要握住風?

    白穆低頭沉思。那縷吹向她的風本來就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她怎么可以大言不慚地想要獨占?

    白穆張了張嘴,才想明白這件事。

    是她糊涂了,她為什么要執著于去握住風呢?她只需要在風停留的片刻沉浸進去,為這一刻風朝自己吹拂而來而由衷喜悅就夠了啊,如果風吹向下一個人,那就……平靜歡送。

    所以,荀蕤的事根本不用糾結,大方告訴江予兮,如果江予兮想要分手,那就……

    感謝她曾經愿意跟自己交往吧。

    白穆心里豁然開朗。

    ——你是那種會因為害怕以后被背叛,而事先回避別人的親近的類型?

    ——我不是。

    那天白穆否認了,她當時回答的時候其實并沒有想太多,她下意識的回答印證了她在心底給自己的定位:

    她不回避別人的親近,然而同時她也做好了隨時抽身的準備。

    “我想明白了,謝謝您,老師!”

    “回去吧,老師!

    她都想通了。

    孟老:“……”

    他沒有想通。

    到底……在說什么呢?

    孟老皺了皺眉頭。

    白穆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本來她這樣的人也不需要什么真正的幸福,有幸撿拾到一枚幸福的碎片也就夠了。

    享受當下吧。

    白穆回到別墅,銷毀了不久前畫的垃圾,重新支了個畫架。她依然在畫海,筆下的海有著深藍的色彩,海面波光粼粼。她的老師站在她的后面看她畫畫,始終不發一言。

    時間差不多了,白穆扔下筆跑到樓上去喊她的戀人下樓吃飯,敲開書房的門,里面的人正在接電話。

    白穆退出等,沒等太久,江予兮出來了。

    “老太太打電話來了!苯栀庖怀鰜砭驼f,“她問我在哪里,想讓江予南親自來道歉!

    “我跟老太太說沒必要,老太太沒說什么,但是……”江予兮手機響了,有信息發了進來,她低頭處理了一下信息,白穆等不及,問道:“但是?”

    江予兮快速瀏覽了一下來信,發現不重要,繼續說:“老太太說江予南的女朋友最近休息,所以讓江予南趁這個時間帶著女朋友來跟我這個姐姐見個面!

    其實就是借那個女朋友緩和他們姐弟之間的關系。

    但借口太好,江予兮不好拒絕。

    “我答應了!彼f。

    白穆:“……”

    “所以他們要來這里?”白穆問道。

    江予兮糾正她:“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

    “江予兮!卑啄聠镜。

    江予兮看她。

    白穆和她對視:“有件事我得跟你說。”

    “什么?”

    “我唯一交往過的人,我的前女友……”白穆心里嘆息,終于到這一步了。

    但她現在已經不會退縮,她不知道風是不是下一秒就會停止吹向她,但她已經做好了送別的準備。

    只是好短啊。

    她擁有風的時間太短暫了。

    可惜。

    白穆坦白:“她是荀蕤!

    “不是同名,就是你的表弟江予南的現任女朋友——荀蕤。”白穆說,“她也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妹妹!

    第64章 來了

    空氣粘稠得像流膠, 讓人難以從中攫取氧氣分子,輸送至四肢的血液因此變得冰冷,白穆感覺自己的手指因為冰涼一片而微微發木。

    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 明明……

    白穆怔愣著看自己的手。

    沉默。

    沉默。

    “所以呢?”江予兮忽然打破了流淌在走廊的沉默,她問道,帶著一絲疑惑, “你的前女友是江予南的現女友, 所以呢?”

    她似乎不解。

    白穆陡然抬頭,看向對面,為什么是這種反應?

    白穆反而怔愣:“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么?介意她現在是江予南的女朋友嗎?”江予兮蹙眉,露出莫名的表情, “她是你的前女友,是你的過去式, 我為什么要介意一個和你已經解除了戀愛關系的人, 她選擇的下一段感情的對象是誰?”

    她自知自己在人情世這方面故差了一點,斟酌著詢問, “一般人會介意這種?”

    白穆:“……”

    她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因為江予南和你的關系,你不怕我接近你別有意圖?事實上我第一次跟你在咖啡廳見面的時候我和荀蕤分手沒兩天, 而且不算是正常的分手,她和我失聯了一個月,然后在網上和江予南宣布了戀愛關系,算是單方面跟我分手了。在這種情況下,你不怕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江予兮看她:“你是嗎?”

    白穆完全坦白:“接下江家公布的那個尋人啟事, 我原本的目的是想用我手上的消息讓你們□□忙給我和荀蕤搭個線見一面, 發生了那種事, 怎么說我也得跟她見見面,但我沒想到江家來跟我見面的人是你, 更沒想到你會讓我扮演你的表妹,所以我就順勢而為了。”

    江予兮:“……”

    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不缺錢的白穆會跟她簽那個合同了,一切的違和有了解釋。

    “所以你只是想跟荀蕤見面?”江予兮問道。

    白穆掰掰手指:“一千萬也很重要的!

    江予兮:“……”

    “你和我變得熟悉起來之后并沒有讓我幫你約荀蕤!苯栀庹f,“如果你的所有的目的只是為了見荀蕤……”

    “說了一千萬也很重要……”白穆嘀咕,說什么所有目的只有荀蕤啊,一千萬也是她的重要目的!

    她正了正神色:“我確實想要見荀蕤,但我也說了,我只是順勢而為,看在扮演你的表妹期間能不能碰上荀蕤,并沒有想過要利用你,所以當然沒有讓你幫忙的意思,如果見不到荀蕤就算了!

    江予兮聽完這些,冷靜地理了理,最后得出結論:“所以你沒有故意接近我!

    “嗯,沒有。但是……”白穆盯著她,“我這么說你就信了?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一面之詞吧,你信?”

    江予兮反問:“為什么不呢?”

    白穆一怔。

    她也想問為什么。

    為什么江予兮可以給予她這種程度的信任?

    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江予兮若有所悟:“所以昨晚你沒睡好,早上起來臉色這么差,就是因為擔心這個?”

    白穆默然。

    江予兮扯扯嘴角:“傻瓜!

    “呃,傻……?”白穆可不想承認這個!

    雖然被罵傻瓜,但冰冷的四肢卻因為戀人毫無保留的信任而慢慢回暖,她看著并沒有跟她提出分手的戀人,表情復雜:“江予兮,你……太容易輕信一個人了!

    她喃喃,“人心是很復雜的!

    像她,她交付過好幾份信任和愛,但到頭來得到的都是背叛。

    “你不能這樣!

    “我不輕信人。”江予兮試探著將手放到戀人的頭頂,生疏地摸了摸,低喚,“白穆——”

    “我只是想把信任交給你!彼f。

    碰——

    像是眼前炸開了一朵煙花,滿目都是絢麗的色彩。

    白穆感受到了比清風拂過更直接的悸動。

    她怔愣地看著江予兮。

    “穆穆,你是來喊我下樓的吃飯嗎?”江予兮忽然提起。

    白穆心不在此地點頭。

    江予兮說:“那走吧,別讓老師師娘等久了!

    白穆站著沒動,江予兮牽住了她的手,拉著她走。

    穿過走廊,快到樓梯的時候——

    “穆穆,我不是吃醋,也不想討人嫌,但是……可以問嗎?”

    “??”

    問什么?

    江予兮抿抿嘴唇:“你……現在對我的喜歡是多過荀蕤的吧?”

    白穆:“……”

    “荀蕤只是妹妹!卑啄驴粗约罕唤栀鉅恐氖郑樟嘶厝,抬眸,“而你……是讓我心癢癢的存在!

    讓她心跳這么跳動的人,只有江予兮,從始至終只有她。

    江予兮像是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不再問了。

    午飯白穆被孟老狠狠盯著多吃了半碗飯,她撐得肚子都圓了,慢吞吞挪到外面的露臺去躺著,江予兮稍晚一點過來了,白穆咸魚似的躺在躺椅上:“江予兮,你想聽聽我講荀蕤嗎?”

    江予兮聞言微微一頓,她其實并不如她表現的那樣豁達,對戀人的前任毫不在意。

    她只是尊重她的愛人,不想讓自己過分凝視愛人的前任,讓她感到為難。

    “如果你想說的話。”江予兮晃了晃神,說道。

    白穆望著遠處的海:“從哪里說起呢……”

    “荀蕤是我父母離婚前從福利院抱回來的孩子,比我小月份,六歲時開始成為我的妹妹。她真好啊,比我像姐姐,兩個孩子里永遠是包容的那個……”

    “升高中那年,我家出了重大變故,我媽出軌跟外面的男人有了孩子,她堅決離婚,我爸放她走了,那大概是那個男人做過的最后一件理智的事,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什么理智可言。他酗酒賭博,喝多了就打人,挺有意思的,就他那三天一失控的情況,我跟荀蕤居然沒被他打死!

    過去歷歷在目。

    白穆感覺手一暖,低頭看去,是江予兮握住了她的手。

    白穆彎了彎眼,接受了這份安慰。

    “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那種情況下,人是需要一個支柱的,不然就垮了!

    “沒有別人可以成為我們的支柱,所以我和荀蕤,我們只能互相依靠!

    “那時我們只有彼此!

    白穆道:“從高中畢業我拿到了A大的通知書,但那時荀蕤想去學表演,我們沒有錢,只能一個人去學習。一直以來都是她包容我,她遷就我,這一次,該輪到我為她做點什么了!

    “送她走進表演學校是我們交往的一個月后,她告的白!卑啄抡f,“她想換一種關系,我無所謂,就答應了!

    一直以來維系著她們之間的關系的并不是熾烈的愛意,只是不離不棄的彼此守護,不做戀人了也不影響什么。

    白穆道:“我們捆綁太久了,她想往前走了,我祝福她。她還是我的妹妹!

    江予兮:“……”

    從白穆的闡述來看,白穆和荀蕤不像相愛過,這兩個人更像是互相療傷的關系。

    欣喜嗎?

    不,她心疼。

    她的穆穆好像經歷了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磨難,父母的背叛,朋友的背叛,甚至到了現在,她曾經的支柱也都在用一種背叛的行為傷害她。生生從白穆身上抽離她的生氣的,是曾經愛著她的人們。

    曾經。

    過去式。

    他們到頭來都回收了自己的愛。

    “荀蕤的那種行為不是劈腿嗎?”江予兮第一次出聲,她不明白白穆為什么能說出“祝!倍,“這也沒關系嗎?”

    白穆的思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嗯,沒關系。”

    江予兮微微蹙眉,覺得這種情形有些扭曲。

    是她沒有經歷過這種互相守護的事情嗎?

    她不是很能理解。

    或者——還有她不知道的隱情?

    不過有沒有隱情那都是白穆的私事,她才是這段交往關系中的唯一受害者,她本人都原諒了,自己沒有置喙的權利。

    江予兮的心頭沉甸甸的,這種自我開解只會制止自己的行動,并不會讓她感到釋然。

    就在她皺著眉低頭不語的時候,自己一直握著的那只手忽然抽了出去,她抬了抬頭,下一秒抽出去的那只手貼到了她臉上,和與它匹對的另一只手一起,它們左右貼著自己的臉,然后……用力揉起來。

    江予兮怔住。

    她的臉不是面團,卻遇到了面團才會遭遇的事。

    她心里掙扎著,想解救自己的臉,但……這么做的人是她的戀人。

    手幾次抬起又放下,最后她放棄了,面上浮現無欲無求的表情,連目光都呆滯了。

    “不要聽到我原諒劈腿的前女友就用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看我。”白穆揉著這張臉,“我不是真的傻子,心里有數!

    江予兮努力做出嚴肅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揉散了,她:“……”

    她放棄做表情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欺負。”江予兮說。

    白穆揉著她的臉,嘴角掀了掀,開了個小玩笑:“這才叫欺負呢。”

    江予兮:“……”

    白穆收回自己的手,放她的臉自由,仿若漫不經心地說:“有的時候,看起來寬容的那個,才是真的惡人!

    江予兮:“??”

    她是在說自己是那個惡人嗎?

    江予兮張了張嘴,下一秒面前一暗,白穆靠了過來,貼住了她的嘴,也堵住了她的話。

    屋內傳來腳步聲,孟夫人出來了,白穆移開嘴唇。

    “你想知道的,我后面再告訴你!彼÷曊f。

    孟夫人走出來了,微笑著問兩人:“孩子們,需要一點飯后小甜點嗎?”

    白穆直起身,捂著肚子,若無其事地接話:“我吃不下啦!”

    孟夫人問江予兮:“予兮呢?”

    江予兮看一眼白穆,這才道:“不了,謝謝您!

    孟夫人沒能推銷掉飯后甜點,但她沒有離開,坐到兩人身邊,笑吟吟問:“你們兩個在聊什么呢?”

    白穆回說:“我跟江予兮聊聊我的妹妹!

    孟夫人驚訝:“小穆還有妹妹?”

    白穆點頭,想了想,說:“過不了多久,你應該能看見她,她跟她男朋友來這邊了,正在來的路上!

    孟夫人以為是白穆喊來的人,笑說:“我還沒見過小穆的妹妹呢,她應該是個跟小穆一樣的乖孩子吧?”

    荀蕤乖嗎?

    “至少……”白穆沒怎么猶豫就給出評價,“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荀蕤有種讓人喜歡上她的特質。

    不是瘋子不是傻子,不是酒鬼不是賭鬼,應該對她的印象都不錯。

    同一時間,機場。

    “江予兮居然在這邊買了度假別墅!

    一身度假風穿扮的江家少爺走出機場,明媚的打扮,氣壓卻很低,他現在才知道他的表姐在這里買了度假別墅,他年年來這邊度假,他的那位表姐明明都知道,卻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一點,就這么看著他去住酒店,這算什么姐姐?

    江予南一臉的陰霾。

    “別氣惱。”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旁傳來,走在他旁邊的女子溫聲安撫,“老太太不是把G市的度假別墅轉到了你的名下嗎?以后去那邊度假就好,那邊也不差什么的!

    江予南哼一聲,一身的火氣被這柔和的聲音撲滅了。

    是的,作為他愿意答應前來跟江予兮道歉的條件,老太太把G市的度假別墅轉贈給了他。

    最重要的是,還給了他一筆資金。

    他最近看中了一個項目,正缺錢。

    他就要實現他人生中的第一筆投資了,他會讓江予兮看看,讓江家人看看,他不比江予兮差的!

    他一定要拿下這個項目,這將成為他踏進江氏前的漂亮履歷!

    心情變得好起來,江予南收起了臉上的不滿,他看向走在他旁邊的女孩。

    他旁邊的女孩的長相并不十分出色,比他見過的那些絕色清淡了不少,但也清雅秀麗,她身穿一襲長裙,亞麻質地,自帶溫柔效果,讓她整個陷入一種柔軟的氛圍當中。

    她臉上總是掛著微笑,不是太陽般燦爛明媚,而是如同深夜里的寧靜月華,江予南其實當初并不多么喜歡這個人,他的眼光高得很,家世和相貌這兩點都得不錯,比如孟湘那樣的。

    他曾經把孟湘當成是自己未來另一半那樣對待,但孟湘鬧出了人命,這瑕疵太大了,他不能要她了。

    除去孟湘,他還有很多選擇,荀蕤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但他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多,且無形當中越來越多。

    因為待在她身邊很舒服。

    他跟他的狗腿子們待在一起也覺得不錯,被討好的滋味總是不會差,可不如待在這個女孩子的身邊,她有一種讓他平靜下來的魔力。

    “荀蕤——”

    他喚身邊女孩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曾經在這個女孩面前的高傲早已消失了。

    第65章 宣告

    書房。

    白穆歪歪斜斜地靠坐在一把寬大的黃花梨木椅中, 只有一只腳垂在地面,另一只腳被她壓坐在椅子上,她就以這個懶懶散散的姿勢拿著一本游記在看, 唔,就是江予兮推薦她的那本。

    垂在地面的那只腳時不時晃一晃,晃出悠閑自在的味道。

    書翻到下一頁, 書里夾了一個書簽, 那一頁里面描寫了筆者在一個少數民族的村莊看到的一種不知名的樹木,在他的描繪下,那種樹高大異常,開一種白色簇狀的花, 鳥一飛,花瓣紛紛, 像從高空落下的一場春雪, 這一幕給了筆者莫大的觸動。

    白穆停下翻頁,看著書中的文字思索。

    她起了起身, 俯趴在一邊扶手上,雙手墊著自己的下巴, 去看旁邊那把椅子上的人,江家大小姐就在那張椅子上坐著,一身黑白法式連衣裙,優雅中透著一絲禁欲。

    江予兮就在那張椅子上處理文件,和白穆的懶散不同, 她的身形雖然沒有刻意地凹成板正的樣子, 但就是能讓人感覺到她和白穆的氛圍不同。

    白穆目不轉睛盯著她。

    處理文件中的江予兮頓了頓, 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她暫停手上工作,側頭看她。

    白穆從下巴底下抽出一只手伸過去, 手指頭在隔壁的手臂上鉆鉆:“江總,該中場休息了!

    江予兮瞄了眼腕表,回頭在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放下了筆。

    江予兮看見她一直壓著自己的一條腿,握上去,把它放回到地面:“這么壓著一會兒該血液不暢了!

    白穆任由她搬動自己的腿,自己還趴在扶手上。

    當江予兮直起身,面前突然多了一本書。

    “這個書簽……”白穆問,“是你放的?”

    江予兮看了一眼,看到了書上的內容。

    是她放的,是她上次來這邊度假時拿了這本書消磨時間,然后在這里面放下了一個書簽。

    白穆讀出她的表情,問她:“你喜歡這一頁的內容?”

    江予兮說“嗯”,她看著書頁,重溫這些文字,她依然覺得十分美好。

    “不知道作者看到的是什么樹!彼f道。

    白穆不是學植物學的,當然也不可能知道,但文字給了她一些想象,那確實是十分美好的景象。

    白穆的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暫時沒把心里的想法透露,她突然湊近了江予兮的腕表:“話說江予南他們怎么還沒到?”

    算算時間應該早到了才對。

    她腦海里浮現墜機的畫面,“該不會航班出了什么問題吧?”

    江予兮一句話結束了她的幻想:“航班沒有出事,他們已經到了,現在正在酒店。”

    江予兮說,“他們本來一上島就想過來,不過我猜測他們都帶了行李,所以安排了人在機場外面等著,先送他們去酒店辦理入住,也好把累贅的行李放了!

    這話……

    白穆轉著腦袋看她。

    江予兮坦然面對著她的視線。

    白穆嘴角微抽:“該不會是你弟想帶人直接入住這邊,而你不想他們住進來,所以送他們去酒店了吧?”

    不然她想不到江予兮對已經成年的表弟這么體貼入微的理由。

    江予兮說她不敵視自己的表弟,但在她的行為準則里應該不包括伺候已經具有行為能力的弟弟的吃穿住行。

    江予兮沒有否認,說:“他們住酒店,對所有人的心情都好!

    白穆:“……”

    那確實是。

    “但以江予南的性格,他應該很火大吧?”

    那個人的情緒一向不大穩定。

    好吧,可能他到現在都還沒上門,也沒提出別的見面方式,就是因為正火大著。

    江予兮淡淡道:“他會想通的!

    白穆想笑。

    她沒有笑出來,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接觸到江予兮的視線,一剎間她忘了江予南,心跳并不劇烈,以一個微快的頻率跳動。

    她靠了上去。

    嘴唇碰上的時候,白穆走神了一瞬,她想,如果江予兮哪天和她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一樣選擇離開她,她真的能夠坦然送別嗎?

    呼吸亂了,她吻得焦急了一些。

    白穆紅著嘴唇走出書房,走出去才發現自己忘了把那本游記帶出來,她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慢悠悠往樓下去,孟老夫婦沒在家,出門不知道上哪里去了,無事可做的白穆想了想拐去了廚房,想進修一下自己的廚藝。

    門鈴響起的時候白穆正對著平板里的教學視頻學習怎么腌制牛肉,聽到門鈴,她洗了洗手出去開門。

    門拉開的瞬間,一道含著微微笑意的禮貌問好同時傳來——

    “你好,我……”

    問好卡在了一半,門外穿吊帶長裙的來客笑容微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長到足夠讓人快速瀏覽自己的半生,那些過往化作雨滴,叮——在平和的眼眸漾開濕潤的漣漪。

    然后。

    然后來者修復好了自己的笑容,用跟曾經一絲不差的語氣對著門內的白穆喊出:“姐姐——”

    而白穆,她平靜地盯著門外的來者,幾秒之后,用她慣常的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好久不見!

    她抿了抿,唇齒間抿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荀蕤!

    一切仿佛沒有改變。

    然而并不是沒有改變。

    一道聲音橫插|進來,帶著一股子不可置信:“姐姐?”

    橫插|進來的聲音是江予南的,他因為感覺別扭,不想做敲門的那個人,就讓同行的荀蕤去敲門,而自己等在一邊。

    結果他聽到了什么?

    姐姐?

    荀蕤喊白穆“姐姐”?

    他猛地看向白穆,露出震驚的表情,緊接著,震驚被厭惡給掩蓋了。

    濃重的厭惡,同樣是看白穆,他現在看白穆覺得她可恨可惡得多。

    “她……”江予南在震驚中抬高了音量,“這個冒牌玩意兒是你姐姐?!”

    荀蕤臉上的平和突然有了一絲震動,在她捕捉到“冒牌”這個詞的時候。

    她明顯也很訝異,她看著白穆欲言又止:“姐姐是……”

    白穆看著這門外的兩個人,他們的反應落在她的眼里,很快分析得出:荀蕤曾在江予南面前透露過自己有個姐姐,而江予南在荀蕤面前透露過江家來了一個冒牌的小姐,只是這兩人都不知道,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而且,從江予南看自己的眼神來看,“荀蕤的姐姐”這個存在似乎讓他非常厭惡,比家里來的冒牌貨還要厭惡。

    那么——

    荀蕤是怎么在江予南面前介紹她的姐姐的呢?

    白穆眉梢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你們來了!鼻謇涞穆曇魪纳砗髠鱽恚栀鈦砹。

    江予兮打破門口的對峙,對門外的兩人說:“先進來!

    江予南一雙眼睛還緊緊盯著白穆看,沒有理會江予兮,荀蕤比他先收拾好心情,她輕輕拉了他一把,示意他進去。江予南沒動,荀蕤低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這才動了,進屋去。

    荀蕤對江予兮露出一個笑容:“想必你就是予南的姐姐吧?姐姐好,我是荀蕤!

    江予兮神色冷淡地看她,幾秒之后朝她微點了一下頭。

    江予南牽著荀蕤進屋,等江予南邁步進去了,白穆忽然對荀蕤道:“你等一下,我們單獨聊聊!

    不知道江予南是不是把她當成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聽這話,立馬回身護著荀蕤,剜人的目光瞪著白穆:“你想干什么?!”

    白穆扯了扯嘴角:“不是說了?‘聊聊’。江少爺的耳朵是真的不太行啊!

    江予南叫起來:“不可能!我不可能讓你單獨見她!”

    白穆嘴角掀了掀,覺得這情形怪有趣:“江少爺,你這反應讓我覺得我是什么變態殺人魔。”

    江予南怒視她:“你是……”

    “予南!

    荀蕤打斷江予南的話,在江予南停下說話看向她的時候,她朝他搖了搖頭,輕聲道:“讓我去!

    她輕輕柔柔地一句話,江予南那居高不下的音量居然低了下來:“可是……”

    荀蕤朝他安撫一笑,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先進去吧!

    說完她走向白穆,而江予南這次腳下只是躁動地動了動,最后卻妥協了。

    江予南很聽荀蕤的話。

    像訓狗成功似的。

    白穆心里想。

    江予兮在看白穆,白穆指指外面的露臺,朝她道:“我跟荀蕤去露臺聊會兒。”

    江予兮的眸光閃閃,她也有話想說,但最終只是提醒她:“露臺上的茶水是昨天的,沒有更換,你不要喝了!

    白穆說“好”。

    白穆跟荀蕤來到露臺,一上去就看見了桌上放著壺茶,如果不是江予兮提醒,她這會兒可能已經喝上了。

    想到江予兮,她走起神來。

    “姐姐居然是予南說的他回家的妹妹。”荀蕤說道,“這真是太巧了!

    白穆收回游走的神思,看著她失聯幾個月的妹妹:“在想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嗎?”

    荀蕤微怔,白穆說:“嗯,是我特意選擇了江家!

    她說:“我在這里等你!

    荀蕤:“……”

    不用太多話,荀蕤明白了過來。一陣風來,吹起她微卷的黑色長發。

    因為風,她的聲音有些失真,她說:“你知道了。”

    是確定的語氣。

    她的姐姐說她在江家等她,而她和江家只有一個聯系,那就是她是江家少爺在網上公開官宣的對象。

    她的姐姐知道她和江予南的事了。

    白穆平靜地沒有任何嘲諷地說:“恭喜!

    恭喜。

    整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的荀蕤突然間手指勾到了一股頭發,扯痛了自己。

    沉默。

    許久,荀蕤輕聲笑了笑:“我以為姐姐不常上網。”

    “確實是這樣!卑啄鲁姓J,她看著她的妹妹,“那你知道,我會定期上網去看你的影視綜藝以及那些雜七雜八的通告內容嗎?”

    荀蕤:“……”

    她失神,笑容慢慢淡了。

    白穆道:“總之,你交了男朋友,我為你感到高興!

    “高興嗎?”荀蕤低聲重復著這個詞。

    高興。

    沒有責怪,只有高興。

    白穆對著她說:“還有,你想跟誰交往我都不會阻攔你,所以——以后別再不接電話不回信息了,既然買了手機,就好好用起來!

    荀蕤:“……”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前任了,不在意分手的方式多么的惡劣,反而送出祝福和關心,并且不會把這份關心回收。

    多好的前任。

    多好的姐姐。

    荀蕤突然笑了起來:“姐姐跟我想的一樣豁達。”

    她側過身去,看著外面的海,“那就謝謝姐姐的祝福了!

    “姐姐還想聊嗎?不聊的話就進去了吧!避鬓ㄔ谛Γ@笑容相比之前顯得略假。她是演員,隨時可以笑出來,即使不想笑的時候。

    白穆沉默,過了一會兒,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想問我什么?”

    “高二那年我們偷跑出去住旅館第二天回來被打個半死……”回憶在白穆的腦海中慢慢清晰,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悠遠,她問,“那天你拿出來的錢……你是怎么得來的?”

    自從荀蕤和江予南在網上官宣,白穆就一直想見荀蕤一面,想見到她,然后問這個問題。

    她需要答案。

    這是她想要見荀蕤的真正原因。

    那年她沒能問出口的問題,它慢慢變成了裹著臟東西的膿包,時不時疼痛一下,她一直試圖忽視它,但她不能,是時候把它清除了。

    她在意那時她手上的擦傷臟污。

    它到底是怎么來的呢?

    白穆想要答案。

    荀蕤:“……”

    她的記憶不錯,一被提醒就立刻想起了那天的事。

    事實上那天的事也是她最重要的記憶之一。

    “那天,那天我……”她恍惚著開口,下一秒目光觸及她的姐姐的眼神,她突然頓住。

    她揚起歉意的笑,“抱歉,過去太久了,我好像有點記不清了!

    白穆皺眉。

    “我真的記不清了,姐姐你讓我回去想想?”荀蕤說,“我一定好好想!

    白穆:“……”

    是想不起來,還是不想說?

    她蹙眉。

    但她不能拿棍子去撬開別人的嘴。

    “那你回去想想。”白穆皺著眉說,“那對我很重要!

    荀蕤點頭,笑說:“我會好好去想的。”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白穆扭頭:“進去吧!

    “……嗯。”

    失聯鄰近四個月,她們久違地見面了,然后普通地結束了失聯后的第一次見面。

    白穆和荀蕤回到屋內,一進去,江予南猴子似的從沙發上嗖地一下站起,他擔憂地看著荀蕤,好像荀蕤剛從刀山火海里回來,見狀白穆嘴角微抽:“我說了我不是殺人魔,你的女朋友,我連一根汗毛都沒動她。”

    江予南瞪她。

    白穆不搭理他,自顧自走到江予兮身邊坐著,像是檢測到了可依靠之物,她自然而然地靠上了對方。

    靠上去的剎那,荀蕤的目光落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白穆察覺到她的目光,抬眸:“哦,忘記跟你介紹了,我和我身邊的這位……”

    她看著江予兮,等著江予兮接話,把要不要出柜的選擇權交給對方。

    “我們在交往!苯栀庹f,她選擇了公開。

    荀蕤臉上的平和霎時碎裂。

    “什么?!”江予南差點跳起來。

    白穆看他一驚一乍,有點想逗逗他,便道:“江少爺,我確實是你冒牌的妹妹,但現在是你正牌的……''姐姐''?”

    江予南的臉都綠了。

    “原來如此……”

    一旁的荀蕤回過神來,她勉強擠出個笑容:“那我也要跟姐姐你說一聲……恭喜了!

    白穆看著她,半晌,回她一個怪異的笑容:“嗯,感謝我們都獲得了幸福!

    第66章 權利

    對面的江少爺臉黑得可怕, 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咬人,但他沒有,這條格外喜歡亂叫亂吠的瘋狗今天居然在嘗試壓制自己的脾氣, 氣成這樣也沒使用暴力,也沒有放任自己甩手離開,這讓白穆懷疑是不是老太太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給了他足夠心動的籌碼, 這才讓他沒有放任自己的心情破壞老太太的安排。

    但他可沒給白穆好臉色,他看她的目光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惡心的同性戀。

    他只用這樣的目光看白穆,解除失心瘋狀態的他可不敢惹江予兮。

    江予兮皺眉,一向不介意跟江家這伙人維持客氣的家人這一關系的她忽然感覺一陣疲倦。

    她突然想結束這一切, 就算這樣做不是她的風格,接下來還會影響她跟江家人以后的相處, 讓她陷入無止盡的麻煩之中。

    但她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表弟實在讓她心累。

    他看白穆的目光也很討厭。

    “江予……”

    “予南。”

    江予兮正想結束今天的見面, 但這時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響了起來,跟她的聲音疊在了一起。

    她停了下來。

    出聲的是荀蕤。

    她拉了拉臉色不好的江予南, 對他說:“予南,你不是預定了餐廳想跟姐姐們吃個飯嗎?跟姐姐們說說, 問她們愿不愿去呀!

    江予南:“……”

    他的臉扭曲了一下。

    他拉不下這個臉。

    按照老太太的囑咐,他這一趟是來求和的,不能惹他那個表姐生氣,得伏低做小。

    老太太特意叮囑他,讓他到了這邊就去訂一桌好飯好菜, 讓他們姐弟在飯桌上聯系聯系感情。

    “你們是親親姐弟, 是在這個家里最親近的人, 打打鬧鬧就算了,可別真的壞了感情!崩咸沁@樣對他說的, 語重心長。要他說,江予兮可從來沒把他當成弟弟,當然,他也沒當她是姐姐就是了。

    可老太太的贈與他拿到手了就不想還回去。

    想著那筆資金,想著轉到他名下的別墅,他狠掐了自己一把。

    忍耐,

    忍耐!

    他強忍著沒把頭轉頭,甕聲甕氣對對面惡心的同性戀們說:“喂,我訂了餐廳,在海邊,晚上一起吃飯。”

    他顯然不適應伏低做小,一句邀請被他說得硬邦邦的。

    好在荀蕤比他會做人,立刻在旁邊幫話,把這個邀請說得柔軟了n個度:“嗯,是這樣,予南在海邊訂了一桌飯菜,那里的環境不錯,可以直接望到海,傍晚時還有燈光秀,姐姐們一起去吧。”

    這個邀請肯定不是出于江予南的考慮,是老太太安排的可能性更大,江予兮想。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直接就答應了,但現在……

    她看向白穆,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白穆可不想答應一個厭惡自己的人的邀約,對方這會兒還瞪著她呢,就差騎到她臉上輸出了,但……荀蕤朝她看了過來,靜靜地,她等著她的回答。

    白穆回看向她。

    她看似看著她,實則在走神,腦子里思索著不答應這個邀約江予兮將要遇到的麻煩,權衡了一下,道:“去啊,有人請吃飯怎么不去?”

    荀蕤笑了起來,雙眼彎成月牙。

    她似乎是以為白穆是因為她的等待才答應下來的。

    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掃過江予兮,帶著她自己才懂的隱秘的……微微自得。

    “晚餐的時間定在六點!避鬓ㄕf,她的這聲“姐姐”說的是江予兮,說的時候看的也是江予兮,她拉江予南到自己身邊,“那就這樣了,姐姐們,晚上見!

    她得體地告別,把江予南帶走。盡管一開始他們來的時候是打算在這邊待到六點,然后一起去餐廳。

    他們要走,江予兮和白穆沒挽留,荀蕤也就算了,她們兩個誰都沒有留江予南的意思。

    江大少爺在他女朋友面前跟條被馴服的狗似的,讓他走就走,只是走之前,他沒少瞪荀蕤。

    白穆以為要送走這兩人了,哪知,這兩人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回來的孟老夫婦。

    孟夫人一看到江予南就愣了愣,再看江予南旁邊的陌生面孔,愣得更久了點,她推測著:“……姑娘該不會是小穆的妹妹吧?”

    荀蕤不認識孟夫人,但這不妨礙她拿出良好的家教問好:“您好,我是白穆的妹妹荀蕤。”

    果然是。

    孟夫人心里想。

    “那……”孟夫人看看江予南,“小穆說她妹妹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那你的男朋友就是……予南?”

    江予南朝孟夫人點一下頭,既表示承認,也順道打招呼。

    孟夫人沉默。

    這個世界很大,卻又很小。

    孟夫人看著江家的幾個孩子長大,不覺得江家的少爺是良配,他被寵壞了,但她沒有當著人家的面說三道四的習慣,只笑著說:“這就要走了?不再坐坐嗎?”

    荀蕤回復說自己還有點事,然后問江予南介紹人:“予南,這兩位是……?”

    江予南臉色很臭地甩話:“是孟松青和他的夫人!

    他曾經想拜孟老為師,愿意給孟老一點尊重,但現在,他只覺得這老家伙一點不識相,眼睛還不好,居然收個沒半點見識的冒牌貨當徒弟,這老家伙真能捧江予兮的臭腳,有江予兮的引薦,連垃圾都收!

    江予南到現在還不知道,孟老收白穆為徒和江予兮一點關系都沒有。

    荀蕤不混畫圈,但也是知道孟松青的,她的臉上立刻多了兩分恭謹:“兩位老人家好。”

    孟夫人笑呵呵,和氣地叫她隨便點。

    兩人正聊著,白穆看到孟老手上提著裝水果的袋子,起身走過來幫忙拿走,拿到手里頭往里面探了探,“啊”了一聲。

    孟老拍她的肩膀:“啊什么?”

    白穆嘟囔:“蘋果我都吃膩了!

    孟老瞪她:“有的吃就不錯了,小孩子挑什么食?”

    白穆拿起一只蘋果顛了顛又放回去,回嘴:“那你怎么不吃葡萄?”

    孟老理直氣壯:“到我這個年紀了就有挑剔的權利了!”

    白穆:“……”

    她扯了扯嘴角,無言以對,提著蘋果回屋了。

    荀蕤看兩人吵嘴,怔愣一會兒:“我姐姐和孟老也很熟?”

    孟老看她:“哦,她是我家小四!

    荀蕤沒懂,小四是什么?

    孟夫人笑呵呵解釋:“小穆是老孟收的第四個弟子!

    荀蕤:“……”

    她的眼中有光晃蕩,想說什么,被聽不下了的江予南黑著臉拉著走了。

    好客的孟夫人少見地沒有留兩人,她和孟老并排走進屋里,嘴上感慨:“原來小穆的妹妹和予南在一起了啊……”

    她想說什么又不好說,悠長地嘆息一聲。

    5G沖浪選手孟老反應過來了:“他們在一起好幾個月了吧,網上到處都在談他們!

    他曾經路過新聞,只是沒想到新聞里的女主角也是自己身邊的人。

    “網上?”怎么還鬧到了網上?

    白穆接話:“因為我妹妹是個演員!

    孟夫人:“……哦。”

    她看看白穆,欲言又止。

    孟老夫婦回屋去了,白穆看看桌上買來的新鮮大蘋果,問江予兮:“想吃蘋果么?我給你削。”

    江予兮情緒不高,說不吃。

    白穆看她一眼,走到她身邊坐著,坐兩秒覺得不得勁又靠上去,靠兩秒又躺下,頭枕在她的腿上。

    腿上多了一份重量,江予兮立刻低下頭,沉寂微涼的目光看向她。

    白穆抬著眼睛和她對視:“江予兮,我剛剛去跟荀蕤說話,你不高興了嗎?”

    江予兮:“沒有!

    白穆舉起手去摸她微微緊繃的唇線:“江予兮,不高興是允許的,這是你作為我的女朋友的權利。”

    她道,“我以后盡量不去見荀蕤!

    這句話被她說出口,她抿了抿,覺得不對味,修正道,“我以后沒有特殊情況不去見荀蕤。”

    江予兮微微動容:“你沒必要做到這份上!

    她已經知道荀蕤對于白穆來說意義非凡,因為那份特意意義裹著傷痛,所以她連嫉妒都覺得自己卑劣。

    白穆低笑了一聲:“我沒有勉強,也不是為你才這樣的!

    “因為她現在是我的妹妹啊!彼柤,從頭到腳沒有一絲勉強,“妹妹是重要的,但姐妹關系可不需要常常見面黏黏糊糊。”

    這是荀蕤的選擇,白穆一向尊重她的那輪明月。

    “江予兮,你記住,你是我的女朋友,一般情侶中的女朋友能要求的,你都可以向我要求,這是你的權利。”白穆說,一向不聚神的雙眸凝了光,看起來格外認真。

    她說,“所以,你不要覺得荀蕤重要過自己,也別因為荀蕤委屈了自己!

    江予兮啞然。

    “……如果哪天她想見你,而我不許你去見呢?”江予兮說道,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樣“任性”的話。

    在她所有的私人的人際關系中,她從不是重要的那個,所以從不會提“任性”的要求。

    白穆眨眼:“不要說這么奇怪的話,我當然聽你的。”

    江予兮:“……”

    躺在她腿上的人在肯定她的存在,把她當成中心,她讓她可以“任性”,這是一種什么感覺呢?心里涌起一股熱流,明明她只是坐在客廳,卻感覺泡在溫泉里。

    她側了側頭,嘴唇輕輕觸碰唇邊的那節手指。

    “穆穆……”她聲音喑啞,“我可以親你嗎?”

    看著眼睫都在顫抖的戀人,白穆順從地閉上眼。

    江予兮注視著腿上的這個人,半晌,俯下身,將唇印上對方的。

    吻很輕,很溫柔。

    白穆睜開眼,她雙手勾住戀人的脖子,將她壓下自己,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結束,她勾了勾嘴角。

    “江予兮,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親吻之前不需要詢問也是女朋友的權利。”她說,“在我這里是這樣的!

    江予兮看著那雙琉璃似的漂亮的眼睛,然后,她再次吻了上去。

    親吻,不需要詢問。

    她學習到了。

    臨近六點,白穆和江予兮打算出門了,去吃那頓可能并不好吃的飯。出門前白穆去問孟老夫婦,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兩個老人互相對視一眼,孟夫人說:“我們就不去了,等吃完飯天該黑了,我有點夜盲,走路不方便,就不去了!

    白穆一點不覺得那頓飯有什么好吃的,沒有強拖硬拽拉兩個老人去受苦,說:“廚房里我腌了點牛肉,你們可以做來吃吃看!

    孟夫人一聽,滿眼都是笑意:“嗯,好。”

    白穆看她笑得開心,有點心虛:“呃,味道我不保證!

    孟夫人笑說:“小穆的手藝我心里有數!

    “正數還是負數?”白穆瞄師娘,“這話我怎么聽著不像好話!

    “正數,是正數!”孟夫人趕她,“快去吧,再聊下去都要黑了,你還去不去赴約了?”

    白穆嘀咕了幾句,這才走著出門。

    白穆走遠,房間里的孟老夫婦同時安靜下來,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我的妹妹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不久前,小穆那樣說。

    孟夫人信了,但當她見到那個叫荀蕤的孩子,卻發現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個人身披一身平和的氣息,氣質看起來十分干凈透徹,跟天上的月亮比也不差。但她的那雙眼睛,偶爾一眼,會讓人覺得里面藏了太多東西,涼薄到讓人發憷。

    孟夫人這一生看過的孩子數都數不清,看得多了,好孩子,壞孩子,她自然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荀蕤是……她不想接觸的那類人。

    孟老也看出來了,他的這雙眼睛是看山看水,看人看物,看了一輩子,他一眼就看出,小四的妹妹和小四完全不同,心思太深沉。他害怕這種人,這比他那個沾染了權利變壞變得膚淺的不肖徒弟要可怕得多。

    他逐出師門的徒弟更多的是蠢,愚蠢導致她走上了不可原諒之路,一步錯步步錯,而荀蕤……他看不見她的人性在哪兒。

    另一邊。

    白穆一踏出門就覺得腳軟身子軟了,她人往江予兮的身上靠,喃喃:“我有點后悔答應去吃飯了……”

    她說,“在家吃牛肉多好!

    江予兮原先還不知道白穆在廚房腌了牛肉,現在知道了,也有點不想去了。

    “但毀約好像不太好,這個時間毀約會被誤會成是故意挑釁吧?”白穆接著嘆道,把江予兮的那句“那就不去了”給嘆了回去。

    江予兮:“……”

    “女朋友,給我一點力量!卑啄锣僮欤疽。

    江予兮看她嘴巴撅得像菊花,沒親下去,表示拒絕。

    女朋友不親她,白穆絲毫不氣餒,自己去討,嘟著嘴在對方臉上重重啵一下,在其臉上留在可疑的水跡。

    “好了,充電完成,我又堅強起來了!彼灶欁园l表感言,完了道,“走吧,出發,去吃飯。”

    江予兮:“……”

    第67章 越界

    白穆不知道荀蕤是怎么馴服江家少爺的, 她和江予兮到的時候發現這兩人站在餐廳外等他們,江予南可做不來這種事情,白穆能想到的只有荀蕤說服了他。

    白穆看見他們的時候發現這兩人的站位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親近, 中間的距離能再塞兩個人,還是噸位比較大的那種,因為這距離, 兩個人站著像性別不同的兩位迎賓。

    江少爺可沒干過這種委屈的事, 整張臉黑得像鍋底。

    荀蕤的表情難以探知,她戴著口罩,但從露出的眼睛部分來看,她完全適應這種事。

    荀蕤看見了白穆, 下一秒笑意在眼中綻開。

    “兩位姐姐來了!避鬓ㄕ泻糁齻,“我怕姐姐們認錯了餐廳, 所以跟予南在這里等你們!

    江予南很大聲地哼了一聲:“她們又不是沒讀過書的低能兒, 至于擔心這種情況嗎?”

    對于杵在門口當迎賓,江少爺的意見很大。

    荀蕤只是笑, 忽略了他的抱怨,讓白穆和江予兮進餐廳。

    這是一家風味餐廳, 上下兩層樓,樓上露天的位置是最好的,荀蕤他們就是訂的那里的位置。

    白穆和江予兮走前頭,荀蕤和江少爺落后一步跟著,這個順序又讓江少爺臉黑了一層。上樓梯的時候白穆余光看見了一只海鳥, 曾經差點被空投的陰影涌上心頭, 她下意識看過去, 鳥從高空飛過,沒有留下“饋贈”。

    還好。

    她正要低頭, 結果一腳踩空。

    江予兮及時拉了她一把,穩住了她。

    “唔!卑啄滦奶伎炝,扭頭跟江予兮道謝,扭頭的時候看見了斜后方的空中停著一只手,看那姿勢,似乎是沖扶自己來的,只是這個工作已經由江予兮完成了。

    她看過去,看到荀蕤微微怔愣的樣子。

    江予兮看向荀蕤,荀蕤回神,笑了笑,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只是當白穆和江予兮轉過身去,荀蕤低著頭,口罩下的嘴角繃了繃。

    在預訂的位置坐下,荀蕤沒讓氛圍冷下來,開始給桌上幾人介紹餐廳,她顯然做過功課,這讓白穆懷疑這餐廳是她選擇的,而不是江予南,好吧,這不是懷疑,如果是江予南選餐廳,絕對不會選這種,而是往貴里整,越高檔越好。

    這絕非偏見。

    是事實。

    荀蕤介紹著餐廳,白穆聽得并不認真,一只手撐著下巴,一只手在桌下玩江予兮的手指,江予兮倒是好像聽得非常認真,好像,她時不時飄忽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真實狀態。

    她們桌下的小動作并不能隱瞞其他兩個人,江予南忍了又忍,最后頭一歪,去看外面的景色了。荀蕤眸光閃閃,視若不見,她介紹著餐廳,突然喚道:“姐姐!

    白穆和江予兮同時看向她,主要是她也這么稱呼江予兮,讓人不知道她在喊誰。

    荀蕤的目光落在白穆身上。

    哦,這次她喊的是白穆。

    不過江予兮也沒因此把視線轉走,想聽聽她說什么。

    荀蕤看著白穆道:“姐姐以前說過吧?想來這種可以看見海的地方吃飯,可以吹著海風,看著海鳥飛過天際……”

    白穆已經忘記自己說過這種話了,就當她說過吧。

    她神色平淡,一點也沒有愿望成真的喜悅:“哦,那個時候我沒想到鳥也是會拉屎的。”

    本來會迎來一起回憶過往的荀蕤:“……”

    江予兮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一口,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氣氛微妙地沉默了。

    這時——

    一個年輕女孩子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對著戴口罩的荀蕤問:“請問……你是荀蕤嗎?”

    她一邊問一邊觀察著荀蕤。

    荀蕤霎時掛上微笑,她解開自己的口罩。

    女孩立刻捂住了嘴,把尖叫捂回去,她驚動得顫抖,聲音都變得不穩了:“你、你好,我是你的粉絲,請問可以跟你合個影嗎?”

    荀蕤側了側身,擺出一個方便靠近的姿勢。

    女孩拍了照,抽泣著離開,把不追星的白穆和江予兮看得有些愣。

    然而留給她們發愣的時間并不多,那粉絲前腳剛走,后腳就圍上了一群,嘰嘰喳喳。

    “啊,真的是荀蕤!”

    “我剛剛看就覺得像!”

    “荀蕤,跟我合個影!”

    “我也!我也!我女兒特別喜歡你!”

    當第一個人開始亂叫,接著整群人都變亂了,齊刷刷拿出手機,全部對準荀蕤。白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群人擠了上來,擠得桌椅都挪位了。

    白穆剛想拉著江予兮起身遠離這場紛爭,一個姑娘忽然擠到她面前,高舉著手機對著荀蕤,焦急又暴躁地沖白穆吼:“可以讓個位置嘛?!”

    她吼得仿佛原本坐在這里的白穆才是那個妨礙。

    白穆嘴角微抽,剛抬起的屁股又穩穩落了回去。

    那姑娘擠了擠沒擠動,直接想用胳膊肘去推白穆,被人群圍著跟人合影的荀蕤看到這一幕,眼神一冷緊接著又回暖,她柔聲喊那個粉絲到自己身邊來,給她拍了照,然后對著人群道:“大家別擠,別吵,別影響別人!

    她站起來,“我們換個地方!

    然后她帶著一群粉絲,在粉絲“人美心善”的夸贊聲中下樓去了。

    江予南木著臉看著這一幕,顯然也十分不理解追星人的行為,嘖了一聲,跟了上去。

    大明星帶著粉絲走了,耳邊清凈了。

    白穆和江予兮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后悔——也許她們真該留在家里吃牛肉。

    時不時有尖叫聲從樓下傳來,白穆往樓下瞄了一眼,咋舌,她的妹妹好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有人氣。

    極具人氣的荀蕤好久都沒回來,甚至開始上菜了也沒回。白穆沒等,直接動筷,江予兮沒動,還有些猶豫,白穆便夾了一筷子到她碗里。

    江予兮:“……”

    好吧,現在她不動也沒意義了。

    兩人都沒等請客的人,自顧自吃上了,一吃才知道這家餐廳的客流量大是有原因的,這里的飯菜相當不錯,很有特色,這挽救了一點白穆的心情。

    白穆特別喜歡吃其中的一道魚燜豆腐,魚用的是新鮮海魚,放了很多生姜大蒜和少量芹菜,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意外地很好吃,很鮮,她一連吃了好幾塊,最后夾了一塊到江予兮的嘴邊,讓她也嘗嘗。

    當荀蕤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她停下腳步。

    跟在她旁邊的江予南剛開始還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停了,朝她的視線看去,頓時炸了。

    他氣沖沖地上前:“你們的教養呢?”

    “為什么不等我們?你們難道是什么難民進城嗎?”他怒道。

    白穆抬頭看看他,動手把醋碟挪了挪,怕他的唾沫星子噴到了里面。她是懂怎么讓一個人怒火中燒的,江予南額角青筋都蹦了起來,眼睛被涌上來的怒火燒得微微發紅。

    “你……”

    荀蕤過來了,拉了拉他的手臂,打斷他的話:“抱歉,我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

    她曾經跟江予南出去吃過一次飯,當時也有很多人認出了她,但都很理智和禮貌,不像今天這樣。當然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個粉絲的行為總會帶動其他粉絲,從而引起連鎖反應。

    白穆和江予兮已經動筷了在她的意料之外,但還不至于讓她生氣,她平和地為自己影響了聚餐而道歉。

    江予兮看她,放下筷子,問她:“要我再為你們點一桌嗎?”

    荀蕤搖搖頭,拉開椅子:“再點就浪費了,就這么吃吧,一家人不需要那么講究。”

    江予南可不覺得一家人就可以讓他吃剩菜,他臉皮都氣得在跳,想走,但……荀蕤坐下了。

    他臉色幾變,終究還是給了荀蕤面子,坐了下來。

    他筷子都沒動,只拿了酒倒著喝,一杯接一杯,眼神里藏著殺氣。

    幸運的是,接下來沒有粉絲來打擾了。

    不幸的是,江予南喝醉了。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的酒鬼并沒有高貴與低賤之分,身份高如江家少爺,喝醉了也是丑態百出。

    江予南喝得臉紅脖子粗,大著舌頭在那里罵罵嚷嚷,臟人耳朵。

    荀蕤要去結賬,江予南拉著她不許她走,荀蕤好言勸著,但他不聽不聽。白穆在旁看得要打呵欠。

    “我去吧!苯栀獬雎。

    “可是這一頓是我們想請姐姐們的!避鬓ú缓靡馑肌

    江予兮說這沒什么,然后去結賬了,白穆跟著她去。

    當她們離開,一直溫柔地照顧著喝醉的男朋友的荀蕤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荀蕤!

    “荀蕤!

    “荀蕤!

    某個酒鬼一遍一遍地喊著荀蕤的名字,荀蕤一遍沒理,目光盯著白穆離開的方向。

    忽然,面前酒氣重了,江予南將頭湊了過來,帶著熱氣的呼吸噴灑到她臉上,親吻即將落下。

    “江予南!避鬓ê鋈怀雎,聲音很平,不硬,但沒有太多感情。

    她仍然看著那個方向。

    “不要越界!彼f,“我們的約定里面,不包括這個!

    喝醉的江予南如被棒槌,眼里的纏綿情意迅速退去。

    他往后退了退,臉更紅了一些,因為羞惱。

    他很少被人拒絕,這次借酒壯膽想親一個女人,但被拒絕了。

    他本該憤怒難當,但他只是癡癡地看著女人,看她清雅秀麗的臉龐,連怒氣也舍不得。

    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明明他從沒有想過喜歡這個人。

    “……對……不起!彼踔恋狼噶。

    女人終于看向了他,帶著他熟悉的微笑。

    “沒事,你只是喝多了。”她朝他笑。

    江予兮結賬回來,發現氛圍有點不一樣了,白穆靠著江予兮,揚眉:“怎么這氛圍?”

    她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江予南:“難道江少爺酒后尿失禁了?”

    她這可是合理猜測,她很熟悉酒鬼。

    她說得一點都不好聽,但江予南居然沒有朝她噴火,低著頭,像只落敗公雞。白穆嘴角微抽,哦,醉得話都聽不懂了。

    她嫌棄地撇開眼。

    “荀小姐還有沒有別的事?”江予兮出聲道。

    她是荀蕤姐姐的女朋友,荀蕤是她表弟的戀人,但她稱她“荀小姐”,絲毫沒有回應對方的親近的意思。

    這個疏遠的稱呼讓荀蕤的眸光動了動。

    她沒別的事,她和江予南的安排就只有這頓晚飯而已。

    但她看著白穆,等白穆跟她說點什么。

    白穆什么話都沒有,她靠著江予兮,手指把玩著她襯衣上的裝飾扣。

    “那么今天的聚餐就到這里了!苯栀獾f道,“沒別的事的話我們就回去了!

    荀蕤說“好”,客氣地說下次再聚。

    江予兮沒接話,牽著白穆離開。

    兩個人都沒去問荀蕤怎么把喝醉的江予南帶回去。

    走出餐廳,白穆沒忍住大大打了個哈欠,淚眼朦朧。

    她以前怎么沒發現跟荀蕤吃飯這么無聊呢?

    她漫無邊際地想。

    “困了?”旁邊人問道,白穆揉揉眼睛看過去,江家大小姐的臉被不遠處的彩虹燈給撲上了一層流動的暖光,她整個人像是從夢幻中走出,好看得要命。

    “有一點點!卑啄禄卮,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顆什么東西,水蜜桃的甜味散開來。

    是一顆糖。

    白穆想起來了,剛才的餐廳的收銀臺旁邊好像就放著一個糖果盤子。

    不知道江予兮什么時候拿的……

    白穆拿舌尖抵抵糖果,向投喂她糖的人道謝:“我現在一點都不困了。”

    江予兮說“嗯”。

    白穆靠她靠得近,她能嗅到水蜜桃的味道從她嘴里散發出來。

    跟她曾經嗅到過的一模一樣,甜得讓她心動。

    第68章 真相

    “嗯, 已經見過了!

    “晚上一起吃了個飯。”

    “她怎么樣不該由我來判斷,我的意見不重要!

    江予兮在接電話。

    白穆穿一身寬松睡衣躺在不屬于自己的床上,盯著站在床邊同樣一身睡衣正在接電話的人, 她的聽力不錯,能聽到老太太的聲音隱隱約約從手機里傳來。

    “予兮啊,你弟弟小時候吃過很多苦, 他的性格的確不算好, 但他還小,還有改正的機會,你多包容包容,那個孩子不容易啊, 你不要記恨他。”

    “你們是姐弟,是未來唯一能夠互相扶持的親人, 他只是別扭, 不好意思表達,他心里頭是喜歡你這個姐姐, 敬佩你這個姐姐……”

    白穆:“……”

    所謂滿嘴胡話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吧,江予南喜歡江予兮?甚至敬佩?

    白穆聽不下去了, 她伸出雙手,勾住床邊接電話的人的腰,猛地一拉——

    “唔!

    后者倒在了床上,表情愕然。

    白穆跪坐在她旁邊,拿走她手里還在通話中的手機, 將它晾到一邊, 任由老太太在手機的另一邊激情發揮。她湊到江予兮的耳邊, 小聲說:“有些話聽聽就夠了,而有些話咱干脆別聽!

    白穆扯著嘴角, 不屑地說,“她又在PUA你!

    江予兮:“……”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在這個世界上白穆是少數在意她的心情的人之一。

    沒說什么,江予兮抬手把手機拿了過來。

    怎么還想拿回來?

    沒聽見她說的嗎?

    “喂……”白穆起身阻止。

    但下一秒她就看見拿回手機的人直接掛斷了通話。

    白穆:“!

    她把阻止的手收了回來,勸說的話也收了起來。

    摸摸鼻子,她起身下床,扯扯自己的睡衣:“這樣做就對了……我回去睡覺了,老太太要是再打來,你別接……”

    話說到一半,學習能力十分優秀的江家大小姐如法炮制,勾著她的腰,猛地一拉——

    白穆倒回到床上,跟身后拉她的人撞在了一起,頭撞到拉她的那位的下巴。

    白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被復制了,回頭:“你沒事吧?撞到哪了?”

    她哭笑不得,“大小姐,什么都學只會害了你。”

    江予兮不說話,白穆看她下巴紅了一塊,好笑地伸手摸摸,問她:“痛不痛啊?”

    江予兮:“……不!

    她下巴都撞紅了,但她死不承認。

    她緊緊抱著懷里人的腰……痛也不放開。

    白穆:“……”

    還挺倔強。

    怎么這么可愛?

    白穆噗嗤笑出聲,她扭頭在那塊發紅的地方輕輕咬了咬:“不痛是吧?現在呢?”

    江予兮:“……”

    這次不痛,還有點癢。

    和來自上方的戲謔的視線撞在一起,江予兮眸光閃了閃,張嘴:“我可以……”

    我可以親你嗎?

    她想問,但某人曾經說過的話在這時冒了出來,某人親口說過親吻之前不需要詢問。

    頓了頓,她把詢問咽回去,輕輕掰過懷里人的下巴,直接對著對方的唇□□上去。

    穆穆允許的。

    “唔。”突然被咬,白穆一激靈。她沒想到報復來得這么快,反應過來后她回擊回去。

    兩人咬來咬去,等這個吻結束,兩個都氣喘吁吁。

    白穆怕再被咬,蠕動著身體蹭到另一邊去,拉著被子掛在自己咸魚一樣的身體上,雙目失神:“江予兮,我有件事要跟你宣布!

    江予兮看她。

    “我今晚要睡在這邊!卑啄滦肌

    這宣布一點震懾力都沒有,又不是沒睡過,江予兮眸光瀲滟,沉默地幫她鋪著枕頭。

    白穆:“……”

    好吧,確實沒什么。

    她打了個哈欠,戲癮退下去了,雙手去扒拉這張床的主人:“小媳婦,別忙活了,過來給我暖床吧。”

    唔,沒退干凈。

    一夜無夢。

    白穆睜開眼,恍惚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是在江予兮的房間睡的。她的眼珠子一撇,看見了江予兮本人,此時她正站在床邊換衣服,背對著她,正在扣襯衣的扣子。

    白穆坐起來,發了幾秒的呆,蹭著下床,身體軟綿綿地往床邊的戀人的身上一倒,貼上對方的背:“江予兮,你到底怎么做到這么自律的,醒這么早?”

    江予兮回頭:“我吵醒你了?”

    白穆探出兩只手去,幫忙給她最后剩下的那顆扣子扣上。

    她將頭垂在對方的肩頭,一派懶洋洋的口吻:“雖然你很自律,但我也不是每天都賴床的好吧,我自己醒的……”

    江予兮在她發頂留下一吻:“那是我誤會你了!

    白穆哼哼唧唧。

    江予兮問她:“你要再睡一會兒還是去吃飯?”

    白穆摟著她的腰:“跟你一起吃飯。”

    江予兮說“好”,然后拖著身后的累贅走出房間,等到了走廊,累贅本贅才恢復獨立行走。

    孟夫人看見了她倆招呼她們過去吃飯,問她們荀蕤和江予南今天會不會過來,中午要不要準備他們的飯,江予兮說不用,說他們不會往這邊跑得太勤。

    因為江予南不喜歡。

    兩人心底都這么想。

    白穆真心認為完成了見面任務的江家少爺大概率是不會喜歡往這邊跑的,他不來,估計也會攔著荀蕤不許她過來,可她這想法還熱乎著,江予南就跑來了。

    一個人。

    他來的時候白穆正在老地方畫畫,江少爺掛著張臉不屑地掃看白穆的畫,結果當場愣住,這畫……

    江少爺雖然性格夠爛,想法也險隘,但畢竟是從大家族里出來的少爺,也接觸過畫畫,鑒賞能力還是有一些的。

    他盯著白穆隨手而作的畫愣住了。

    “你……”他不敢相信,“這是你畫的?”

    白穆看見他嫌晦氣,把畫筆一丟:“不然?”

    江予南嘴巴張張合合,一個字沒憋出來。

    他這個時候才有些意識到,或許白穆不是靠江予兮拜的師……

    想起他之前說過的那些話,要面子的他一張臉突然憋得通紅。

    白穆對剖析這個人的心里想法毫無興趣,耷拉著眼皮應付他:“來找江予兮的?”

    江予南滿臉復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挪開眼睛忽略了心底涌上來的臊意和別扭。

    “我來找你。”他道

    白穆抬了抬眼,嗯?

    江予南不找江予兮反而來找她?

    白穆莫名:“干嘛?”

    江予南看看周圍,沒看見別墅里的其他人,這才壓著聲音怒瞪白穆:“我警告你,我不許你再靠近荀蕤!”

    白穆正心不在焉地清洗畫筆,聞言緩緩抬起頭,警告?

    白穆臉上的索然無味消失了,眼里泛著一絲興味,她把畫筆往洗筆桶里一扔,濺起幾滴水花。

    “江予南,我有點好奇——荀蕤到底是怎么跟你介紹我的?”她揚眉。

    江予南一聽這話就怒氣上涌:“你干了什么自己還不清楚?”

    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她,“你家收養了荀蕤,你挾恩求報,要求她跟你交往!”

    說到這個,他的恨意又上來了:“白穆,你自己有病就算了,干嘛拖著荀蕤一起!她根本不是同性戀!”

    白穆:“……”

    她突然就笑了,“她是這么跟你說的?說我強迫她跟我交往?”

    江予南張嘴,白穆打斷他,搖頭:“不是吧?荀蕤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江予南吼她:“她當然不會說這種話,她是多么干凈的一個人啊,始終維護你,但我……”

    “你自己臆測的!卑啄聰嘌。

    江予南額角一抽:“你個文盲,是推測!推測!”

    他再次質疑白穆的文憑。

    被質疑的白穆笑得都快抽過去了,笑得江予南一張臉黢黑黢黑。

    “你笑什么笑?!”他嘴角抖了抖,“你閉嘴!”

    白穆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抬起眼,眼里一點笑意都沒有:“江予南,你被她……”

    “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呢。”她低頭,繼續清洗畫筆。

    就跟曾經的自己一樣。

    江予南眼底有怒火在搖晃:“你還在詆毀她,她那么維護你,甚至在你做了那種爛事之后,還是一心維護你,可你,你真是什么臟水都能往她身上潑!”

    白穆靜靜聽著,聽這個被肆意玩弄的大少爺對自己的指責和對她的妹妹的同情。

    真可憐。

    不是她妹妹,而是江予南……真可憐。

    白穆一個大動作,水桶里的臟水濺了出來,直奔江予南的限量版新球鞋飛去,江予南唾罵著退開,白穆很沒誠意地甩了個道歉,然后道:“弟弟,你說的那些我都聽進去了,我不會接近你風光霽月清雅出塵的女朋友的。”

    “弟……”江予南臉青成一片,叫誰弟弟呢?!

    但……

    白穆說她不會再接近荀蕤。

    這惡心的同性戀去禍害江予兮了,不會接近荀蕤了。

    他硬生生忍住,甕聲甕氣道:“你說話算話!”

    白穆撇嘴:“是是!

    江予南看她,白穆抬著無神的眼回視他:“弟弟還有什么想說的?快一點,我這里不留飯的!

    江予南眼角抽抽,想罵,但克制住了,他看她一眼,沒忍住,目光又轉向她面前的畫。

    “白穆,你……”

    他想問問她到底什么情況,為什么她的畫……

    但看著白穆的臉,太別扭,他問不出口,轉身就走。

    他一走,白穆立刻停下了攪動水桶的動作,發起呆來。

    許久,她整個轉過身去,面對著屋內:“我不出聲,你就一直看著?”

    屋里,江予兮朝她走來。

    白穆朝她伸出雙手:“抱抱!

    江予兮穿一身雪白襯衣,而白穆身上的圍裙臟兮兮,但她忘記了自己的潔癖似的,走到后者的雙手范圍內,白穆順勢就將手合上,將人困在自己懷里。

    江予兮低頭看著她的發頂:“我聽到了江予南的聲音,所以下來看看。”

    她解釋。

    白穆說“嗯”,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偷聽了。

    江予兮有話想說。

    她其實來了有一會兒了,聽到了一些談話內容,有些事讓她疑惑。

    她原本以為白穆是把荀蕤當成是某種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就算荀蕤劈腿了她也會原諒,那種特殊在白穆那里是正向的,然而……

    有點奇怪。

    白穆好像對荀蕤的人品有另外的解讀,她認為江予南被荀蕤玩弄了,這可不是什么正向的評價,那句“風光霽月清雅出塵”的形容聽上去也更像是反話。

    說起來,白穆雖然說她原諒并祝福了劈腿的荀蕤,說依然把對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對荀蕤的態度其實是有點怪異的……

    她好像沒有很在意她,對荀蕤不像是那種做錯了大事也要原諒的視若珍寶的感覺。

    有點違和。

    江予兮想開口問問,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問,這時,抱著她的腰的人抵著她的腹部抬起了頭。

    “江予兮,你有空嗎?你想再聽聽我跟你聊聊我的妹妹嗎?”抱著她的人這樣說。

    江予兮和她對視幾秒,沉默地在她旁邊坐下,說:“我在這里!

    她在這里,所以,有想說的,她聽著。

    白穆對她笑笑,那笑容下一秒便散了。

    她說:“在這個世界上,父母的種類真的是多種多樣的,有像江予兮你的父母那樣,奔著達成某種目的而成為父母的,也有隨心所欲,把孩子當成是玩具而成為父母的,我的父母大概就是后面那種吧。”

    白穆說她要聊荀蕤,結果卻是在說她的父母。

    “在十六歲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我父母最重要的存在,他們寵著我愛著我,把我當成是眼珠子寵,結果一朝清醒,發現是我想多了,我只是他們的玩具而已,或許被像模像樣地給予過喜愛,但等興頭過去了,就隨意拋棄!

    “十六歲那年,我爸媽離婚了,我看清了她們的本質,那真的是太難受了,一直堅持的東西被推翻……”

    “那時是荀蕤陪著我,往后那糟糕的幾年,都是她在身邊支撐著我!卑啄抡f道,她說的跟她上次聊的區別并不大。

    可緊接著——

    “我無法原諒我的父母,對于已經獨自奔向新的幸福的母親更是恨透了,她離婚后,我每年都會約她見面,在一家餐廳,或者一個咖啡館,在咖啡館的時間更多,我要求她把那一天的時間留給我,這是她欠我的。

    還有給我錢。

    沒有錢,我和荀蕤根本活不下去!

    白穆淡淡訴說道。

    她那個曾經把她抱在懷里溫聲講故事的母親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母親,她只要她365天里的一天,這是她的堅持,也是她的恨。

    她無法放她獨自幸福,要她在未來余生都要直面自己,不能甩脫。

    那個女人原先并不答應,直到她找上門,女人怕了,也越發恨她。

    可這又關她白穆什么事呢?

    她做這些事又不需要得到一個拋棄她的人的理解。

    江予兮搭在腿上的手一頓,她想起了她送出手帕的那一天的事。

    原來……

    心臟一陣陣緊縮,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讓她感覺一陣發涼反胃,她的穆穆曾經受過多少傷啊……

    白穆今天并沒有在自己的戀人面前抱怨自己的母親的意思,她接著道便說了下去:“在那樣見面的第四年,也就是荀蕤進表演學校的第二年,荀蕤得到了一個機會在一部劇里出演一個小配角,這事放在整個圈子看來毫無水花,但對于荀蕤來說她的人生改變巨大,她有了一些粉絲,也慢慢開始能夠接一些角色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我的母親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荀蕤!卑啄驴匆娒媲暗牡孛嬲戳它c臟水,那水跡已經干了,留下星星點點的斑駁痕跡,她用腳碾了碾,“那次在咖啡館的見面……”

    【女人甩出裝著錢的信封,掐著時間就要走,走之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來。

    跟前面幾個小時的不耐煩不同,她的眉眼間閃爍著一些笑意,她看著白穆,嘴角揚起惡意的弧度。

    “對了。”女人慢條斯理喝一口涼透了的咖啡,“我看到荀蕤了,她去演戲了吧。你還跟荀蕤混在一起呢?”

    怎么忽然提荀蕤?

    白穆皺眉,反唇相譏:“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可以輕易拋夫棄子?”

    女人大概心情不錯,她不以為忤,噗嗤笑出聲:“女兒,跟你說個有趣的事!

    白穆直覺不好,因為這個女人很久沒叫她“女兒”了,她催促她走:“廢話這么多,你還走不走?還是你想留下來再續個杯?”

    女人第一次沒對她發怒,她無視白穆的驅趕,笑容明媚地自說自話:“寶貝啊,你是個重感情的,我走了之后你應該很難過吧?是荀蕤充當了你的支柱?但你知道嗎?”

    “我跟你爸離婚沒多久,荀蕤來找過我了!迸诵那楹芎,她不放過這個機會,跟白穆互動,“寶貝,你想知道她跟我說了什么嗎?”

    白穆:“……”

    女人眉眼彎彎:“哦,她問我能不能帶她走,她說她很安靜,不會給我帶來麻煩,啊,我那個懂事的深愛著她姐姐的小荀蕤,她為什么可以說出這種話呢?她是不知道她走了,她的姐姐立刻就會從樓上跳下去嗎?噗,如果不是在電視上看到了荀蕤,我都要忘記我還有這么一個可愛的女兒,忘記這件趣事了!

    “滾!”白穆突然發怒,她站起來,渾身發抖。

    女人看戲似的看著這一幕,提著自己的包:“別吼,這就走了!

    她扔下這些話,腳步輕快地往外走。

    她知道怎么摧毀她的女兒,她已經做到了。

    聽著女人高跟鞋遠去的聲音,白穆耳朵一陣刺痛。

    她的腦海不斷回蕩著女人的那些話,荀蕤,她的妹妹,一直守護她的妹妹,她……她原來曾也想過拋棄她嗎?

    不,她不信!】

    “但是,那真的是騙我的嗎?我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睍r間已經過去兩年,回憶起那一刻,白穆卻沒能忍住,身體顫抖起來。

    一雙手輕輕將她攬入懷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她頓住,那一股仿佛要摧毀她的痛苦在這個滿是冷香的懷抱中慢慢散去。

    她全身心地靠上去,喃喃:“一開始我確實全然不知,但那個女人的話撬開了平和的假象,那感覺就像是發現了新貼的整塊嚴絲合縫的墻紙忽然翹起了一角,輕輕一扯,就露出了底下墻體上病變的霉斑!

    然后她就發現,她一直以來從她的妹妹身上感受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她的妹妹只會選擇有利于她的路去走,當父母離婚,她的第一選擇是工作穩定的父親,可當父親開始酗酒打人,她又想轉到母親那邊去,當她無功而返,便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姐妹身上。

    她是想出人頭地的,而她們現在的生活環境實在糟糕,未來有一天必定面對選擇,而她早早料想到了這一點,便當起了保護者,并且在選擇到來之前,把她們之間的關系變成了戀人。

    比起姐妹,她想戀人應該更容易奉獻自己。

    白穆毫無察覺,就這么一腳踩進了對方搭建好的舞臺中。

    白穆說:“我的這個妹妹,她極度自我,這跟我的那個母親一樣,當年那個女人在福利院看中了她,難說沒有同類相吸的可能。”

    白穆道:“她擅長演戲,百分百投入,所以我能感覺得到,她其實是入戲了,有點真喜歡上了我。這也是我會被她欺騙的原因。但我在她的人生中絕非像是一個人格缺陷之人尋求的救贖,反而,我的存在是她最想排除的污點。她不需要愛情!

    這一切都只是欺騙,所謂的守護鑄造在謊言之上,剖開來,只有赤|裸|裸的算計。

    白穆很想知道,那年高二住旅館的那天,她的妹妹的行為里面包含有一絲真心沒有?

    她想知道,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江予兮:“……”

    她難以說出安慰的話,只能把懷里人摟得更緊更緊。

    原來她的穆穆早就知道荀蕤的真面目了,至少有四年了,所以她對她的態度才那么奇怪。

    原來如此。

    但現在更奇怪的事情出現了——

    既然穆穆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那么……

    她為什么還不遠離她?

    江予兮的疑惑一個接一個。

    這天,白穆接到了西木畫廊的電話,有人出高價購買她的畫,讓她去B市一趟。

    涉及公事,白穆再嫌麻煩也沒推脫,當天就收拾行李飛去了B市。

    在她走后,江予兮在自己臥室的床頭看到了一本繪本,上面貼著便簽:【我把你的那本游記帶走了,作為交換,我把我最喜歡的繪本借你看^_^】

    江予兮看向那本繪本,繪本封面畫著一只狐貍,火紅的狐貍正在嗅一朵白色小花。

    她一眼看岔了,以為這繪本是那天在孟老家聚會時小珺手上拿的那本,但不是,只是像而已。

    《狐貍與花》——繪本的名字叫這個。

    第69章 分享

    【《狐貍與花》

    狐貍離開了媽媽。

    今天開始它要獨自生活啦。

    獵捕好難呀, 它又饑又渴。

    下雨了,它鉆進一個山洞里,雨嘩啦嘩啦地下, 它捂著肚子皺巴巴著臉睡著啦。

    一夜過去,雨停啦,一朵漂亮的小花鉆出泥土, 抖抖花瓣, 迎著太陽,展開裙擺。

    狐貍一睜眼就看見了這朵小花。

    它多漂亮呀!

    狐貍忘記了自己還餓著肚子,湊近小花。

    “不要吃我!

    “不要吃我!

    小花發出害怕的聲音。

    但狐貍只是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小花。

    小花是狐貍離開媽媽后遇到的第一抹美麗的顏色。

    “我不吃你,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狐貍說。

    小花愣住了。

    “你沒有朋友嗎?”

    “我沒有!

    “我也是!

    “那么我們做朋友吧!”

    狐貍和小花成了朋友。狐貍不會捕獵, 小花鼓勵它,它慢慢有了勇氣, 學會了捕獵。

    狐貍適應了森林, 小花不會移動,它就在外面打聽好多好多的故事, 回來給小花講。

    它們那么快樂。

    一天,狐貍跑了好遠好遠去打聽新的故事, 它精疲力盡地回來,興致勃勃地講故事,講著講著睡著了。

    “狐貍狐貍,我也有個故事跟你講,我…………”

    狐貍太累啦, 沒有醒來。

    天亮了, 狐貍睜開眼, 它第一時間跟它的朋友說早安,然而當它看過去, 卻看見小花縮成一團,它枯萎了。

    狐貍呆住。

    它看看周圍。

    啊,春天結束了。

    狐貍不再出去,它守著枯萎的小花。

    捕獵只需要一點點勇氣。

    狐貍失去了勇氣。

    一個下雨天,很久沒有出去捕獵的狐貍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狐貍狐貍,我要凋謝啦,你再等等,明年春天還有別的花綻開。”那個晚上小花這么對狐貍說,它想把它的朋友托付給其他的小花。

    但狐貍不想要別的花。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在交易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白穆呼出一口氣,結束了。

    她有些困,連夜趕航班到B市,凌晨才入住進酒店,她本該好好睡一覺,但酒店的床好像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她拿著那本帶來的游記看了個通宵。

    好在交易異常順利,對面的老先生看起來對這次的交易十分滿意,看著她這個作者的目光透著對年輕人的欣賞。

    老先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后站著他的孫女,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漂亮女孩子。

    這個漂亮女孩子偷看自己好幾次了。

    白穆本想裝作沒看見,但最終沒忍住,在對方再一次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時候抬起了頭,抓住對方。

    女孩慌張一瞬,想躲開。

    白穆不給她機會,直接問她:“你有什么事嗎?”

    她這一問,接待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們。

    女孩躲無可躲:“那個,姐……白畫家,你可能忘記我了,我是你妹妹荀蕤的同學,我們一起吃過飯的!

    白穆:“……”

    好吧,原來是荀蕤的同學。

    她以前去看荀蕤,有時候會請她的那幫同學吃飯,這位女孩應該就是被她請過的其中一個。

    白穆不記得這位了,但既然知道了身份,就不覺得奇怪了,她朝她點頭:“你好!

    那女孩笑起來:“姐姐原來是‘狐貍’,是這么出名的畫家,真該讓那些說風言風語的人看……”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最后甚至不說話了,像是說錯了話,低頭看著腳尖,半天不抬頭。

    風言風語?

    白穆意外地知道這個女孩想說什么。

    她其實知道,當年荀蕤的那些同學,有人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她和華紅毓的關系,但半知半解,所以傳得有些曖昧。

    白穆有一次去荀蕤學校就聽見有同學在說她被華紅毓包養。

    她這么隨便一聽就能聽到這種話,可想而知,它的傳播范圍有多廣。

    白穆和荀蕤交往六年,但從來沒有發生過關系,在荀蕤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都沒有向她提出過要求,明明如果沒有深入聯系會讓白穆懷疑,但就是沒有。

    為什么呢?

    有一個答案——荀蕤也聽信了那些謠言,她嫌她臟。

    這些事其實并不會在白穆心里留下太多痕跡,她裝作不懂,朝對面的女孩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女孩立刻道:“沒什么沒什么……我只是單純為姐姐感到開心!

    白穆順著她的話道謝。

    女孩笑彎了眼,跟白穆要聯系方式,還要跟她約飯,她爺爺看不下去,拉著她走了。

    交易順利完成,西木的經紀人問白穆接下來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個飯,白穆討厭應酬,婉拒了,經紀人沒勉強,跟她說:“今天畫廊開展了,是個青少年公益展,主題是夢想,白畫家要是感興趣可以去逛逛,看看孩子們的畫!

    西木畫廊其實不止做商業展,也會定期開展公益畫展,今天恰好就是在做公益。

    白穆本想就這么離開了,聽經紀人這么說,動了念頭,反正畫展就在隔壁。

    她點頭,說自己會去看看。

    經紀人問她要不要陪同,他只是隨口一問,知道白穆不需要,他們共事時間不長,但他已經有點摸清他的這位畫家的性格了。

    果然,白穆說不用。

    經紀人笑了笑,給她指了指路。

    白穆到展廳的時候發現里面人不少,都是家長帶著孩子,其中一個展位的人特別多,白穆原本還以為那里展示著多么出眾多么有趣的畫,仔細一看,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在毫無準備之下看到這張臉,白穆的心臟頓時一抽,某段她甩不掉的回憶翻涌而出。

    漂亮的公主床,穿著草莓睡衣的小白穆躺在女人的懷里,聽著女人給她講繪本上的故事。

    “……它和它的花一起枯萎在了山洞里!

    當女人念出結局,小白穆驀地睜大了眼,她有些無措,半晌,淚水涌了上來。

    “不要,我不要狐貍死掉!彼拗f。

    和她有著相似面孔的女人輕柔地給她擦去眼淚:“寶貝,這是一個幸福的故事哦,狐貍和小花自始至終只有彼此,它們是彼此的唯一!

    “可是……”小白穆說,“好悲傷!

    女人溫柔地說:“這個世界上也是存在這種類型的幸福的,你看,狐貍和小花,它們對彼此的愛難道不美好嗎?”

    小白穆小小的腦袋試圖理解這種幸福,她試圖理解,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掉,她好悲傷。

    她抽泣著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要做狐貍,做故事里后離場的那個!

    女人低頭看著她,用手摸著她的頭。

    思緒回到現實,記憶中講故事的那個女人正在她三十米開外,被人群圍在中間,和人群中認出她的人從容對答。

    “對,這是我家寶貝畫的!

    “只是一般。”

    “就是個興趣!

    “我不勉強她跟著我走這一條路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尊重她的選擇!

    白穆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寶貝”,以及熟悉的談話內容。

    白穆不由想,這些話,她小時候也聽說過類似的,時隔幾年,那個女人幾乎一字不差地將這份溫柔體諒復制給了她的另一個“寶貝”。

    人群變動,白穆終于注意到女人的手上還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哦,她記得這個孩子,是那個沖出班級沖到她面前想咬她一口的狂犬病小孩,似乎是叫……明玥。

    難怪她當時覺得眼熟,除了眼睛明顯遺傳其父親,這個小孩其他五官都有那個女人的影子。

    這是……荀京燕的新寶貝。

    好晦氣。

    白穆頓時沒了往展廳里走的興致。

    她轉身就走,然而,懷著那么一點微妙的心思,她回頭看了那邊一眼。

    荀京燕和她的小女兒沒有注意到她,依然和人□□談著,有那一瞬間,白穆看到她看向了展位上的畫,眼里露出了一絲……安心。

    那個女人看著她女兒的畫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白穆的目光挪向那幅畫——

    平庸。

    這是她在看到那幅畫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這點小女兒也遺傳到了。

    白穆一頓,突然間有個離譜的念頭——當年那個女人真的是出于尊重她才說出不勉強她走同一條道路那種話的嗎?

    還是這個畫技平庸的女人其實是害怕她走那一條路,她害怕自己的天賦異常的女兒跟她走上相同的道路。

    噗。

    好嘲諷。

    她曾經還被這份溫柔欺騙過。

    白穆不再猶豫,轉身離去。

    距離今年的見面還有幾個月,在這之前,老實說,她并不怎么想看見這個女人的嘴臉。

    什么都沒看就走出畫廊,白穆突然間很想江予兮,她拿出手機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可接通了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就這么拿著手機沉默。

    “怎么了?”清冷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那邊不順利嗎?”

    白穆握緊了手機:“順利的!

    她踩著腳下的貼磚磚縫走,“合同已經簽完了!

    江予兮聽出她聲音里的低落,雖然她的戀人的情緒一直不太高。

    “那就是遇到別的什么事了?”她引導著問道。

    白穆走到了盲道的接頭,讓開,沒有繼續踩著走,她沒有回答電話里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呢?你們現在還在海邊?”

    江予兮道:“已經回A市了!

    說到這,江予兮說了一句“稍等”,然后掛斷了通話。

    是在忙吧?

    白穆想,望著天,有點寂寞。

    下一秒,手機響了,江予兮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白穆:“……”

    她怔了一下才點擊聯接,一瞬間,彼此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我還以為……”白穆喃喃,然后在江予兮的視頻背景里看見了她的秘書。

    江予兮顯然正在辦公。

    “以為什么?”江予兮問道,語氣自然,絲毫沒有工作優于白穆的意思。

    白穆低笑,江予兮說過為她二十四小時待機,她沒有騙她。

    心里頭因為遇見某個人的不愉快消失了個干干凈凈,白穆道:“你是在摸魚嗎?江總,你學壞了呀。”

    江予兮:“。”

    她是摸魚了,因為一定想要立馬確認一下戀人的狀態。

    她看著屏幕上的那張臉,還好,臉色不是特別差。

    “不會耽擱什么的!彼。

    白穆調侃:“你會扣自己工資嗎?”

    江予兮:“……你好像很想看見我被扣工資。”

    白穆“啊”了一聲:“被發現了嗎?”

    江予兮聲音里帶了一絲無奈:“我被扣工資對你有什么好處?”

    白穆歪著頭想想,說:“因為江予兮你不缺錢啊,我想試試養你的感覺。”

    她說,“我今天賺了一大筆呢!

    “好吧,你的確不缺錢,被扣一點工資也不會影響你的富有!彼J命了,“但——江予兮,你要不要暫時忽視一下你的富有,跟賺大錢的女朋友要一件禮物呢?”

    第70章 童話

    要禮物?

    江予兮連過生日都沒向人提出過這種要求。

    我不需要禮物。

    她想這么回說, 這是她本來的性格應該回復的話,但……不知怎么有些說不出來。她抿了抿嘴唇,有些生疏地說:“那請給我……一顆糖。”

    她說。

    因為說了陌生的話, 后脖頸粉了一片。

    她感覺熱氣都涌上來了。

    “算了,當我什么都沒說。”她無意識地挺了挺脊背,說道, “我不需要什么禮物!

    當說出這句話, 她的內心有些涼涼空落,就好像是從未有過的機會來到面前,她卻放棄了。

    她失神片刻。

    隔著屏幕,白穆看著她的戀人, 眸光閃閃,什么都沒說。

    江予兮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時候回來?”

    當問出這句話, 她忽然理解了“想念”這個詞, 雖然分開還不到一天,她已經開始想念觸碰彼此的感覺, 不需要多深入的觸碰,只要確認她在, 就好。

    白穆也因為這句話微微晃神,她握緊手機:“明早的航班,還需要在這邊住一晚上!

    這個時間從B市飛往A市的航班意外的緊,她雖然一結束交易就去訂購機票了,但還是只搶到了明早的班次。

    江予兮說:“到時候我去接你!

    “嗯。”

    白穆沒好意思聊太久, 她看得出江予兮還是很忙的, 她剛回到公司, 不可能不忙。又沒什么內容地聊了幾句,她掛斷了視頻。

    手機微微發熱, 白穆握著它出神。

    白穆以為江予兮說去接她指的是去A市的機場接,時間是明天早上。她不知道,江予兮在跟她打完電話之后工作到下班就直接飛往了B市,一個多小時后,她落地B市。

    江予兮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沒有計劃的事,可感覺不壞。

    她走出機場,正要搭上提前安排好的車,突然間,她看見了一對從旁邊一輛車上下來的母女。

    女人有著姣好的面容,不年輕了,但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只在微笑時能看出眼角的細細皺紋。

    江予兮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張臉,幾年前在一家咖啡廳里她就看到過,和幾年前相比,這張臉幾乎沒有變化。

    “江總?”駕駛位的司機見她始終不上車朝她疑惑地看過來。

    江予兮關上車門,說:“等一下。”

    然后她走向那對母女。

    “何太太!彼雎。

    荀京燕剛帶女兒參加畫展,這會兒正打算回A市,但她約的司機不知道什么毛病,將她帶錯了機場入口,她正要發火呢,但想想算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個有頭有臉的演員的妻子,好多人看著呢。

    忍住了火氣,朝司機溫和說道:“沒關系,我們正好可以去對面的餐廳解決晚餐再回機場。”

    她在司機看善人一樣的目光中帶著女兒下車了,心里頭其實火大得很,這時——

    “何太太。”

    一道清冷聲音叫住了她。

    荀京燕下意識揚起笑臉看過去。

    這人是誰?

    氣質倒是出眾。

    是認出她是何萬陽的妻子的人吧?

    荀京燕不討厭被人認出,笑容真誠一些,朝對方輕點了一下頭。她以為她和這位氣質出眾的路人打過招呼就結束了,畢竟她的丈夫不是流量,是實力演員。但——

    “可以占用你的一點時間聊聊嗎?我是白穆的朋友。”“路人”說。

    荀京燕:“……”

    白穆?

    那個年年都跑來折磨她始終不愿意放過她的惡魔!

    荀京燕的笑容立刻就收了起來,她上下打量面前這人:“你是白穆的朋友?”

    江予兮說:“很好的朋友!

    荀京燕冷笑了一聲:“那我沒什么想跟你談的,如果你想知道她有多纏人,有多惡心,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聊聊!

    說完,她拉著自己的小女兒就走。

    “媽媽,媽媽,我要吃那個!”

    女兒何明玥突然指著對面一家甜品店的甜點標識,“你給我買!”

    小孩已經忘記她曾經見過江予兮,滿眼都是甜品。

    荀京燕摸摸她的頭,溫柔道:“好,媽媽給你買!

    她拉著小女兒的手去往甜品店。

    江予兮跟上。

    聽到她的腳步聲的荀京燕:“……”

    荀京燕帶著女兒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沒過多久,江予兮點了一份甜點坐到她們對面,荀京燕臉上的溫柔卡了一瞬,她抬起頭,做了個深呼吸:“你想聊什么?”

    江予兮盯著她:“你為什么要那么對待你的孩子?你愧疚過嗎?”

    荀京燕:“……”

    “噗!彼豢梢种菩Τ雎,“你真奇怪,你就想知道這個?”

    她搖搖頭,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的小女兒的頭頂,眼中的愛意快要漫出來,她說:“年輕人,當你收到自己喜愛的芭比娃娃,你很開心,但當這個娃娃你玩了十年,你還開心嗎?不想換個新的?”

    她的愛那么濃烈,但……

    那么殘忍。

    她抬了抬眼眸,直視江予兮:“瞧你說的,愧疚?你會因為扔掉了不再喜歡的芭比娃娃而愧疚嗎?”

    對上這道視線,江予兮的身體一涼,反胃的感覺從抽搐的胃部傳來,她緊繃著唇:“白穆不是芭比娃娃。”

    “誒?”荀京燕驚訝了一下,她思索著,半晌瞇起眼笑了,“好像是哦,不過是不是無所謂啦!

    江予兮:“……”

    荀京燕的小女兒埋頭吃著自己面前的甜點,吃完了,理直氣壯地拿走了江予兮的那一份。

    江予兮的目光落在這個孩子身上,這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孩子,她并不知道,那個寵著她的溫柔媽媽正把她當成是自己擁有的第二個芭比娃娃。

    或許是第三個。

    她還去福利院領回來了一個。

    正如白穆所說,這個女人正在把自己的孩子當成玩具。

    江予兮皺眉,她起身:“謝謝你的告知,我知道我該怎么做了。”

    荀京燕:“??”

    她此時還不知道,這一場談話是江家的新任掌權人對她的一場私人性質的審判,而她一時的真誠袒露讓自己的游戲人生即將直轉急下。

    江予兮不常做這種事,這有違她的個人準則,但……

    她并不后悔打破準則。

    江予兮帶著不適打算離開,荀京燕叫住她:“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我也很想知道我的那個女兒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交了個什么樣的朋友。”

    江予兮低頭看她:“我是江予兮!

    荀京燕看看她的氣質,眉心一跳:“江家?”

    江予兮沒說話,默認。

    荀京燕:“……”

    她認真觀察著江予兮,想了起來:“哦,你是那個孩子!”

    她沒控制自己的惡意,“那個被父母討厭得寧愿帶著一起去死的孩子。”

    “你長大了?”她笑了起來,帶著十足的惡意,“我還以為你經歷了那種事,一定沒有勇氣活下去!

    她感嘆,“命運真奇特,我的那個女兒從我身邊偷跑去看的孩子,結果長大了和她成了朋友。咦?是因為你們都是一類人嗎?”

    她笑,“都是被父母討厭的惡鬼!

    江予兮沒有在意這一點惡意,她經歷的惡意并不少,這點惡意并不能中傷她。

    她在意別的。

    眼前浮現一幕——冰冷的地面,碎玻璃扎得自己哪里都疼,一個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到她面前,琉璃似的眼睛盯著她,她對著她的傷口呼呼。

    原來……

    原來那雙漂亮的眸子是她。

    江予兮握了握拳頭。

    這一刻她好想好想見那個人,見她的穆穆。

    沒有再耽擱一秒,她快步離開,走著走著甚至跑起來。

    白穆剛從外面回到酒店,正打算一邊休息一邊看書,敲門聲響了起來。

    是誰?

    她歪了歪頭,走過去開門。

    門拉開。

    白穆看了看,又關上。

    她還沒睡呢,怎么就好像做起夢來了?

    而且她的夢好奇怪,居然夢到江予兮臉色潮紅地喘著氣,頭發都亂了。

    這絕不是江予兮。

    她眨巴眨巴眼,把門拉開一條縫,從縫隙里看著外面:“你是誰?”

    回答她的是一個撐開門緊緊抱住她的擁抱。

    白穆:“……”

    她眨眼,再眨眼:“江予兮?”

    江予兮不說話,只是抱著她,緊緊地。白穆從來沒有從這個人的身上感受過如此炙熱的溫度,仿佛要把她融化在她懷里才甘心。

    “發生什么事了?”白穆拍打著對方的背問道,她現在不認為這是夢了,沒有這么真實的夢。

    江予兮不說話,只是用臉貼著她的臉,許久許久才啞著嗓子開口:“能和你遇見……”

    “真是太好了!

    她說。

    江予兮花了半個小時才徹底冷靜下來,她沒有將小時候的事告訴白穆,后者當時太小了,根本不會記得,讓她知道只會讓她心疼自己的遭遇。她記得就好,永遠記得,藏在心底。

    白穆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上,盤腿坐在沙發上,沒打算就放任這事過去,她問:“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

    江予兮閉著嘴。

    白穆:“……”

    好吧,這是不打算配合的意思。

    白穆泄氣。

    勉強就不好了,她只能換個話題:“你怎么來B市了?我以為你是在A市的機場接我!

    江予兮握著水杯說:“我想早一點見到你!

    白穆被這一句嗆到水,憋了個大紅臉。

    她輕咳著撇開頭,過了幾秒又轉過來,嘴角全是沒能藏住的笑意。

    突然間怪不好意思的,為了轉移注意力,白穆起她剛剛準備看的書:“這本游記,我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她不吝夸贊,“確實很有意思,等這本看完了,你可以再給我推薦一本,我相信你的品味!

    話題轉到這里,江予兮的眸光閃了閃,眼中多了點什么,她想起了白穆的那本繪本。

    “你留在我那里的繪本……我看了!彼f。

    白穆抬頭看她,表情有點怪:“哦,看了啊,感覺怎么樣?”

    江予兮不對繪本內容進行評價,她看完最在意的是:“穆穆,你用‘狐貍’做筆名,是因為那本繪本嗎?”

    白穆總是和狐貍掛鉤,她雕的木雕也好,這本繪本也好,這讓江予兮自然而然地去想,白穆叫狐貍其實是有原因的。

    白穆沒否認,她說“嗯”,然后喝了一口水,表情有些放空。

    她拿手指扣著裝水的一次性紙杯:“我曾經答應了別人做她的狐貍!

    江予兮:“……”

    “荀蕤?還是你媽媽?”她答應了誰?

    沉默。

    “都是!卑啄碌皖^看著杯子里的水晃蕩晃蕩,說,“不過有一個是我擅自決定的!

    “哪個?”

    “我的那個母親。”

    “……”

    “答應做對方的狐貍……是什么意思?”江予兮試圖理解。

    白穆看著她,眼神幽沉:“不離不棄,最后離場。”

    她已經不缺錢了,但年年還是會去跟那個女人見面,原因在此。

    她知道了荀蕤的真面目,但還是愿意跟她繼續做姐妹,原因在此。

    她要做后離場的那個。

    所以……

    她的那個母親和荀蕤到底什么時候死掉呢?

    那樣她就可以做一只悲傷的狐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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