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公主
【腰腹的傷口又開始有反應了, 燒灼疼痛,白穆不敢閉眼,她怕自己一閉眼, 那個女人在草坪上擦拭血跡的噩夢場景就會跑到她腦子里來。
噔——噔——
女人踩著高跟鞋離去的聲音和上了她的心跳,仿佛她的心口已經被剜去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了,所以回音才那么響。
睡不著, 不敢睡。
恐懼在她眼中聚成吃人的旋渦, 她就要被吞沒了。
游魂似的走出房門,她熟悉地停在走廊的盡頭,微弱的月光下,那盆龍須樹還是那么繁盛青綠。
她出神地看著這棵龍須樹, 摸摸它柔韌的葉子。
人類是善變的,只有植物, 它一旦扎根, 就不會挪位。
好害怕,好害怕。
好想把自己種到花盆里。】
思緒拐了彎, 白穆想到了不快的過去。
不想暴露,不想讓瘋瘋癲癲的那個曾經的自己展現到面前這個人面前, 幾乎是有些僵硬地,白穆笑著推了推面前的戀人:“不說晦氣的人,聊聊快樂的事吧。”
江予兮看著她,目光落在她僵硬揚起的嘴角。
“穆穆——”
“怎么?”
江予兮堅定的目光看著她,不容她逃避。
“你一定要做你母親和荀蕤的狐貍嗎?”
她問道。
不是嫉妒, 只是她感受到, 她的戀人在靠著這狐貍與花的羈絆將自己綁定在人間的同時, 也在被這段羈絆吸收生氣,本質上, 這是一種扭曲。
江予兮撫摸她眼下不散的陰影,心里抽疼:“不做不可以嗎?”
白穆一頓,杯中的水灑了出去。
她看著她:“江予兮,你是想讓我做你的狐貍?”
江予兮感受到了戀人的偏執。
但沒有指責,沒有把她當成是異類,她只是輕輕掰動她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不,我不需要你做我的狐貍,我也不是你的花,我是江予兮,你是我的穆穆,只是這樣。”
白穆呆愣。
江予兮注視著她,告訴她:“白穆,我愛你。”
她說,“我對你的愛,不需要借狐貍與花之名來保證。”
“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會幫助我驗證這一點。”
白穆一震,水杯直接打翻。
沒有人去關注它,打翻它的人愣住了,而抱著她的人將額頭抵著她,目光盯著她,那目光不像燃起的光一樣熱烈,而是沉靜悠長,是一種堅定的凝視。
白穆張了張嘴,喃喃:“可是……”
可是人心是會改變的,吹向她的這縷風,未來也會吹向別人。
只有刻在故事中的羈絆才能給她安全感。
她甚至害怕自己改變,恐懼有一天也會像她的母親那樣變了。
她好害怕,那樣還不如變成一棵草一棵樹。
白穆恐懼著。
然而——
“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的母親,像荀蕤那樣,甚至是華紅毓,她們不是變了,只是一開始就不夠愛你。”江予兮這樣告訴她,“而我,白穆,我喜歡你——我從未那樣喜歡一個人。”
她想告訴她的戀人,在這個世界上有善變的人心,也有始終如一的,不要因為自己前面的那些遭遇就放棄了去相信。
她輕聲說,“我愛你。”
很輕,但很堅定。
白穆猛地睜大眼,真正的……愛?
江予兮親吻她的額頭:“我不會改變,不會離開,我永遠在這里。”
白穆愣神,永遠?
江予兮喚醒她,讓她看著自己。
“白穆。”她喚著戀人的名字,連這都給人傳遞出堅定的感覺,她說,“所以,請為我回到現實里來,好嗎?”
咚!咚!咚!
異常響亮的心跳在胸間回蕩,白穆睜大著眼,沒有反應。
那一年,白穆被摧毀了,她一直所堅定的愛輕易就在她眼前改變,她恐懼極了,夜夜不能眠,她半夜游走在走廊,看著月下的龍須樹,想把自己也種到花盆里,把自己變成一株不會改變的植物。
明月般的少女發現了她,悲傷地看著她。
她將她擁入懷中,哭泣著對她說:“姐姐,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這樣好了,你來做我的狐貍好不好?我做你的花,你為了我好好的,好嗎?”
少女用童話將她困在人間,讓她有勇氣繼續在這個人間掙扎。
這樣的六年之后,一個清風般的女子出現了,她告訴她,請為了她回到現實里來。
這個人不想用任何外物束縛她,只是告訴她,她愛她。
心跳狂亂,白穆抖動著身體,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好。”
她再一次相信。
她……最后一次相信。
相信愛也有不會質變的。
然后,回以對方以同等的堅定不移。
突然間纏縛她多年的東西碎了,她久違地感到了輕松。
那年荀蕤試圖用童話給她勇氣,但也徹底困住了她,童話畢竟是童話,是假的。
事實上連那時候看到的明月也是假的,只是水中幻月。
她回到了現實。
**
江予兮放下手中游記,懷疑地看向浴室方向,一個多小時前,白穆去浴室洗澡了,江予兮讓她好好泡泡,放松放松,結果這一洗就是一個多小時。
人體如果承受這么長時間的浸泡,皮膚大概率會發皺。
江予兮想讓她的戀人單獨待一陣,畢竟對方剛剛經歷了情緒上的大起大伏,需要一個獨自的空間消化。
但這個時間還是太久了。
江予兮盯著浴室的門,這不太禮貌,即便是交往中的關系,也不應該這么做。但……有點擔心。
遲疑著遲疑著,她起身走了過去。
她還是得去看看情況。
抬手要敲門,下一秒門突然自發打開了,里面伸出的一雙手猛地將她拉了進去,她被抵住門上,緊促親吻。
“唔。”
江予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回應起她著急的戀人。
一個吻讓自己干凈的衣服變得皺巴潮濕。
“你再不來我就要等睡著了。”弄了自己一身水的人松開了嘴唇,含笑著說。
江予兮晃了一下神,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白穆彎起眼睛:“不可以嗎?”
江予兮看她嘴角站著不明水跡,用手指揩去:“你開心就好。”
白穆一下子笑起來,她起身讓開,把浴室讓給被她拉進來的人,說:“我洗好了,浴室給你用。”
說著,她好心情地晃了出去。
江予兮:“……”
浴室門輕輕碰上,江予兮倚著門看著空蕩的浴室小小發起呆,忽然胸口感覺涼涼的,她低頭一看,襯衣的扣子被解開了好幾顆。
白穆四肢大敞地躺在床上,歪著頭,像極了某種謀殺現場。
開門的聲音喚醒了她,她身體不動只抬了抬——江予兮穿著她的衣服,倒是挺合身,就是休閑過了頭,看起來不像她。
白穆盯著她不動。
“很奇怪嗎?”江予兮有些僵硬。
白穆搖頭:“就普通的衣服,能有多奇怪?”
江予兮心想也是,她放松開來,抬手嗅了嗅袖子:“有你的味道。”
這只是她下意識的舉動,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而看著這一幕的白穆就不這樣了,女朋友做這樣的動作說這樣的話……
她翻身坐起:“你過來一下。”
江予兮默了默:“如果想要惡作劇的話……”
她懷疑她的動機。
但還是走過去了。
一走近白穆就把她拉到了床上,自己靠了上去,瘋狂蹭她,蹭得兩人衣服都亂糟糟的。最后蹭得滿意了,白穆朝她問:“現在是不是更多了?”
“什么?”
“我的味道。”
“……”
江予兮后知后覺地感到了羞恥,她咳嗽一聲,抱著她,不許她再蠕動,裝作沒聽見。
白穆也沒辦法動了,她精力耗盡,又露出了她的咸魚本體,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躺著。
叮的一聲,被白穆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有信息發進來。
白穆連腳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嘟噥著對江予兮說:“你幫我看看。”
江予兮一頓——她沒想到白穆這么信任她。
她看了看自己抱著的戀人,這才去拿手機。
白穆適時抬了抬手,精準地給解鎖了鎖屏,屏幕跳轉,江予兮看向手機,然后沉默。
“誰發來的?”白穆盯著虛空問。
江予兮:“……荀蕤。”
白穆毫無觸動,平靜地“哦”了一聲,問:“她說什么?”
江予兮道:“……她撤回了。”
白穆:“……”
她哼笑一聲,“小把戲而已。”
她拿過手機,直接動手刪除了荀蕤的好友。
與跟華紅毓的那場切割一樣,她一旦做了決定,比誰都干脆利落。
江予兮看著她的舉動沒說話,等白穆把手機放回床頭柜這才問:“這樣好嗎?”
“再好不過了。”白穆淡淡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有多好。”
江予兮默然,伸手摸她的頭。
頭頂被撫摸,白穆抬眼往上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接著匆匆下床去翻自己的行李箱,從里面拿出一個禮盒。
她抱著禮盒跑回來。
“江予兮——”
她站在床邊喚了一聲,江予兮坐起看她。
白穆說:“抬頭。”
這一聲的聲音含糊,仿佛嘴里含著什么東西,江予兮下意識微抬起頭,下一秒白穆俯身親吻上她。
有什么東西過渡到自己嘴里面來了,甜甜的。
白穆退開來,舔舔自己的嘴唇,聲音恢復了正常:“女朋友欽點的糖果。”
江予兮微微睜大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嘴里多出的是一枚糖果。
甜滋滋的。
白穆聽見了她的請求。
這并不是什么大事,卻讓江予兮感覺到自己被在意了,她的聲音被聽見了,那感覺和嘴里的糖果一樣甜。
“穆……”她正要喚白穆的名字,卻見白穆從禮盒里拿出了一物。
“這是我想送給女朋友的。”白穆笑著說。
她將手里的鉆石皇冠發箍戴到床上的戀人的頭頂。
“給我的公主。”她對她說。
江予兮的父母吝于給江予兮的,白穆全都給她。
別人不要的人,她要她當自己的公主。
因為這個人說愛自己,永遠愛自己。
她才是,覺得……遇見這個人真是太好了。
第72章 回敬
白穆被江予兮拉出童話之后仿佛很快就恢復了, 好像過去的傷痕在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但其實不是這樣,從B市離開落地A市, 白穆倒頭就睡,整整睡了兩天兩夜,那個時候的她不是恢復了, 只是在硬撐罷了。
江予兮知道她不容易, 沒有叫醒她,安排了醫生在別墅里。
兩天后,白穆醒來了,有什么仿佛在她身上悄悄發生了變化, 她還是她,又不再是她。
春風已至, 新的生機已然悄悄冒頭。
白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拿回自己的繪本, 然后……粉碎。
她站在碎紙機前看著它一點點被吞噬,這本由她的母親親自畫的繪本, 一本把她牢牢捆住的繪本,它終于變成了一堆廢紙。
這件事必須由她自己來做。
她做這件事的時候江予兮就站在她的身后靜靜看著她, 等她回頭了,這才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白穆只是晃了晃神便笑了起來,她拍拍手上的碎屑,仿佛要把過去的臟東西拍干凈:“有事。”
江予兮剛要露出擔憂的表情,白穆就虛虛弱弱地往她身上倒, 一邊倒一邊道:“太開心了, 感覺要承受不住。”
江予兮:“……”
她虛虛扶著她, 看她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看了許久, 信了她沒說謊。
她的穆穆是真的走出來了。
真好。
這樣子的話……
江予兮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遞給她:“我收集了一些東西,你看看,如果不需要就趁現在一塊粉碎了。”
白穆疑惑地拿過來。
她一個沒拿穩,一張照片從文件袋里掉落,掉到腳邊,照片上的孩子正咧著他那張只長了兩顆牙的嘴無憂無慮地朝她笑。
白穆看看照片,又看看江予兮,震驚:“江予兮,你連私生子都有了?”
正一臉嚴肅表情等著她做決定的江予兮:“。”
白穆只是開個玩笑,她了解江予兮,她的這位戀人要是有了孩子絕不會是私生的狀態。
她足夠負責,對所有人都是。
白穆撿起照片,又看了幾眼,這才打開文件袋慢慢瀏覽起里面的內容。
這是一份私人調查,關于演員何萬陽的。
荀京燕的小丈夫,那個看起來老實厚道的演員,他在外面有了一個孩子,不是荀京燕的。
“這事何萬陽藏得很好,如果不深挖很難挖出來。”江予兮說。
但這對江氏來說,對手握江氏大權的江予兮來說,不難。
江予兮只花了兩天時間就把這個演員的底褲都翻出來了。她原本是想調查荀京燕的,但這個女人做事確實不留污點,除了幾年前那次出軌。
她很干凈。
難怪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還敢出言嘲諷。
江予兮不可能拿那次出軌做文章,因為那件事白穆被深深牽涉其中,她不想二次傷害她,所以只能轉向荀京燕的身邊人,從身邊人身上調查,這一查就查出些東西來了。
“何萬陽在偷吃。”江予兮淡淡地說,“一個在年輕時跟有夫之婦糾纏的男人,他的人品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這個評價絕不帶有偏見,事實就是如此。
白穆:“……”
她有點明白江予兮要做什么了。
“你想把這件事發在網上去?”白穆晃晃手里的調查資料。
江予兮不否認:“何萬陽是演員,這么做能最大化地懲罰他們夫妻倆。”
她原本是想自己私下做的,但她想了想,還是不打算隱瞞她的戀人,并把決定權交給了對方。
“要做嗎,穆穆?”江予兮問她,“還是要銷毀嗎?”
白穆嘆氣。
她對那個演員的關注不多,主要還是恨荀京燕,這么做倒是可以讓這對夫妻一起沉淪了。
只是,只是江予兮顯然不夠荀京燕,如果白穆知道江予兮和荀京燕在B市見過面一定會知道,荀京燕之所以敢出言嘲諷,不是因為她足夠干凈,而是因為她真正所畏懼的東西不是權勢能夠做到的。
荀京燕也并不會被丈夫出軌這種事所摧毀。
荀京燕游戲人生,現在她成了別人游戲里的一環,從主場變成客場,雖然會讓她不高興,但不會擊潰她。
這個女人最在意的從不是美滿幸福的家庭,她口中所謂的真愛也只是她為了增加游戲體驗而給自己搗弄的個性簽名,她不會因為“真愛”的丈夫出軌就被擊垮。
但白穆好像發現了她的真正弱點。
她笑瞇瞇,“當然不能銷毀,讓咱們的何太太不高興一下也是好的。”
她說,“這份調查先別發網上,我借來一用。”
江予兮看著她,她知道她是想自己來辦,不阻止,但問道:“你想做的事情會傷害到自己嗎?”
她看出來了,她的戀人其實有著一定的自毀傾向,為了達到一些目的,并沒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應該放的位置上。
白穆揚起嘴角:“那個女人有什么值得我動手傷害我自己的價值嗎?”
現在,那個女人已經不能夠傷害到她了,從各方面來說。
江予兮看她:“你能這么想就好。”
白穆:【今年的見面,我們提前一下,你準備準備。】
白穆發了一條信息給荀京燕,她其實有荀京燕的聯系方式,后者不敢拉黑她,這么多年來她們一直保持著一年一次的聯系頻率。
她的這條信息發過去,理所當然地石沉大海了,時間不到,荀京燕可不會搭理她。
白穆不著急,繼續編輯信息:【這次見面之后,你以后就不用來赴約了,我們到此結束。】
就像釣魚的餌,荀京燕上鉤了:【什么時間?】
白穆:【明天中午12點,去年的那家咖啡廳。】
荀京燕:【一周后。】
白穆:【好。】
白穆料到荀京燕不會乖乖聽她的安排,對方修改時間不一定是沒空,可能只是不想如她所愿,白穆一點不介意,她也需要一點時間去處理事情。
一周后。
咖啡廳。
白穆走進咖啡廳,在熟悉的位置坐下,時間還不到12點,女人還沒來,白穆給自己點了一份甜點,女人踩著高跟鞋進來的時候白穆抬頭看了一眼,接著她便自顧自吃起甜點來,見狀女人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言諷刺,就這么坐了下來。
最后一次了,她可以忍。
她們每次見面的時間都很長,兩人其實可以交談的話不多,所以誰都不急著開口,白穆吃著甜點,女人抱著胸看她。
將最后一口甜點消滅,白穆抽紙巾擦了擦嘴。
她們第一次這樣見面時白穆還像一只被拋棄的小狗,兇狠又脆弱,但現在,她已經可以從容地坐在這個女人的對面了。
將調查資料推到女人面前,白穆簡短地說:“看看。”
荀京燕抬眉,嗤笑:“‘結束’前想跟我簽份新的約定,換湯不換藥,這就是你的小把戲?”
她內心里面還是不相信她的女兒會就這么放過她。
白穆只說:“你先看。”
荀京燕撇嘴,她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拿起文件袋,不急不忙打開來,文件里的一張照片展現在她面前。一個抱著孩子的陌生女人正沖著一個男人笑,而那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荀京燕額角一跳,聰明地看出了什么。
接著里面的內容證實了她的猜想。
不悅漫上臉龐,她的手指緊緊抓住了文件袋。
白穆欣賞著她的表情,慢吞吞地說:“這是離別前的贈禮,不用謝。”
荀京燕深吸一口氣,手上的青筋慢慢退去,她冷笑:“你來這一趟就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正如白穆所料,這個女人會因為丈夫的出軌生氣,但不會崩潰。
白穆喝著咖啡,坦然承認:“是啊。”
荀京燕:“……”
她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指甲在文件上掐出深深痕跡,她道:“說這是最后一次見面也是假的?”
“哦,那個是真的。”白穆聳肩,“畢竟快十年了,我也膩了。”
荀京燕表情平靜下來,是真的就好。
白穆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起身:“好了,見面結束了。”
她起身之早,完全不在荀京燕的意料之中,她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詫異,白穆朝她道:“資料你自己留著,說了送你的。”
荀京燕:“……”
她還是不愿相信。
就……這么結束了?
白穆看她表情,扯出一個笑容:“你好像很不舍得?”
“不舍得你這個惡鬼?”荀京燕下意識反駁。
白穆說“哦”,她說,“那么再也不見。”
說完這句話,她又很快改口,“開玩笑的,如果你堅持要見我,求求我,我還是會見你的,‘媽媽’。”
誰會想見你?荀京燕想回罵,白穆沒給她插話的機會,說:“今天過后我會刪了你的電話,你打來我也不會接,但要是你實在想見我,可以去西木畫廊的官網找找,在那里可能會找到我的別的聯系方式。”
她說的這句話普通且毫無攻擊性,然而荀京燕卻陡然變色,那臉色比她看見丈夫出軌的調查資料要難看得多。
她驀地瞪大眼看白穆,白穆則用微微帶笑的目光回視她,表情意味深長。
荀京燕:“……”
白穆收回視線,轉身就走。
八年來,她第一次先行離開。
荀京燕卻沒精力去看她的背影,她瘋狂拿出手機,手指顫抖地查找西木畫廊的官網,在西木的簽約畫家名單里瘋狂找尋。
然后,她找了一個名字——
狐貍(白穆)。
像是所有的生機一下子被抽光,她臉色蒼白地僵在那里。
許久,她瘋子似的尖叫起來,像是看見了鬼一樣摔壞了手機,然后在店里打打砸砸。
白穆聽到了咖啡廳里的吵鬧,嘴角高高揚起。
她找到了荀京燕的真正弱點——這個人游戲人間的空心女人,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畫,白穆曾經看她幾天幾夜不出門就為了畫一幅畫。
這個女人的心氣很高天賦卻很一般,當她的女兒拿起畫筆的那一天,她看見了人生最為恐懼的東西,她發現她拼命想要獲得的東西,輕易地降臨在了她女兒身上。
她其實害怕女兒跟她走同一條道路,那么怕。
白穆在這一周里面做了一件事,她和西木畫廊談判,將自己的真名公布了。
不止是為了報復荀京燕,也是想要甩掉過去開始新的人生了。
事實證明,她也摧毀了那個女人。
白穆走出咖啡廳就給她的公主報了喜訊:【江予兮,我做到了。】
白穆:【晚上一起慶祝慶祝?】
一周后,一個詞條在熱搜榜上爆了——#何萬陽婚內出軌#
原因是他的妻子親自在網上指責丈夫出軌,連孩子都有了。
有圖有真相,把何萬陽捶得死死的。
網友紛紛站出來譴責何萬陽渣男,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死不足惜。
同時也憐惜他的妻子好可憐。
何萬陽沉默了兩天,終于忍不住,在網上喊話自己的妻子,說家內事家中了,網友一看,這是變相承認出軌了啊,罵得更兇了。
然而何萬陽的妻子沒有回應這條喊話,于是一天之后,何萬陽爆自己妻子也婚內出軌,出軌對象還是自己。
這可把網友看呆了。
【???】
【???】
吃瓜資深群眾都沒有吃過這么有意思的瓜,更有意思的是,這一來一回徹底鬧起來了,兩人在網上瘋狂攻擊對方,連續劇都沒這么精彩的。
【哇,見識到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狗咬狗?】
【打起來打起來!】
【都是兩個人渣!】
【報告,何萬陽的代言掉了,荀京燕的簽約掉了,好多人找她退畫!兩人都面臨著巨額賠償,真是大快人心!】
【何萬陽不愧是實力派演員,這演技,我被他忽悠瘸了,還粉了他一段時間,呸!】
【大家不覺得荀京燕的畫很一般嗎?我三歲侄子都比她畫得好!】
當有人開始質疑兩人的個人能力,何萬陽還好,荀京燕突然發瘋,瘋狂和質疑她的畫的人對線,瘋子似的。于是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痛點,更是集中攻擊。
在網上熱鬧起來的時候,白穆的上網時間突然激增,一次江予兮無意間掃到她的手機屏幕,看見她正開著小號在網上這里扇扇風那里點點火,玩得不亦樂乎。
江予兮:“……”
何萬陽和荀京燕之間的這一戰驚天動地名流千古,最后兩人離婚了,孩子誰也不要,打官司推脫。網友見識到了荀京燕的瘋,從此她的名字變成了形容詞,形容瘋子。
荀蕤第一時間知道荀京燕出事了,但在網上吵得最兇的第三天,不那么早也不那么遲,她給白穆發了一條信息:【一直在忙,才發現荀京燕好像出事了,你沒事吧?】
她發這條關心的信息是因為何萬陽拉荀京燕下水的時候,有好奇的網友在扒荀京燕的上一個倒霉家庭是誰,有個別知情人透露,但傳播得并不廣。
因為有江予兮的團隊在幫忙盯著。
荀蕤計算著時間發過去,然而——
*你還不是他(她)好友,請發送驗證。
彈出的發送失敗的提示讓荀蕤僵了僵。
第73章 命運
在最初的僵硬之后, 荀蕤回過神來了,她看著手機上那個鮮紅的發送失敗的標識若有所思。
這是最不應該出現的事情,最不會刪掉她好友的人就是她的姐姐。
她自己也是聽著《狐貍與花》這個故事過來的, 比誰都清楚那個繪本對于白穆的意義。
白穆答應了做她的狐貍,她就不會拋棄自己,永遠。
除非……有什么變故改變了白穆。
荀蕤蹙眉, 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吱的一聲, 有人沒有敲門就推門進來了,荀蕤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悅,下一秒被她深藏起來,她看向來者——江予南走了進來, 手里拿著一杯冰飲:“聽說你在這里休息……喝杯奶茶?”
荀蕤盯了他幾秒,這才在面上掛上一層柔柔的笑意:“今天也來了?”
她接過冰飲。
她現在正在影視城拍戲, 這是她進組的第五天, 五天里,江予南來探班了三次。
來得非常勤快。
江少爺每次來都會給劇組帶來慰問品, 劇組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再加上他的散財舉動, 所以非常歡迎他。
今天他給劇組帶了冰飲來。
荀蕤喝了一口就把冰飲放到了一邊,手指摩擦著手機,仍在想自己突然被刪好友一事。
江予南往她的個人休息室的沙發上大刀闊馬地一坐,皺著眉就嘀咕起來:“那個白穆,你的姐姐, 我查到了, 她居然是這兩年大熱的鬼才畫家‘狐貍’, 見鬼,她居然真的有兩把刷子!”
思索事情中的荀蕤一頓, 驚訝道:“真的嗎?”
江予南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不希望是假的嗎?!
但他多方查證了,是真的。
他自己狗眼看人低,現在卻反而責怪起別人來:“她一個成名畫家,哪里缺錢了?干嘛要去跟江予兮狼狽為奸?哦,肯定是這惡心的同性戀看上了江予兮,她故意的,還害我誤解!”
他低聲咒罵了起來。
他只顧著埋頭罵人,不知道荀蕤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蠢樣,眼中根本沒有笑意,只有嫌惡。
荀蕤走了一下神,江予南說的那些話她其實并不驚訝,當她得知白穆是孟松青的弟子,她就帶著這份疑惑去查過白穆了,因為她知道白穆和開畫廊的華紅毓走得近,所以沒走什么冤枉路就查到了——白穆是“狐貍”。
荀蕤不混畫圈,她調查了一番,得知了“狐貍”是這個圈子里風頭正熱的新銳畫家。
她現在才知道白穆是這么厲害的一號人物。
她原本有機會早點知道,但她在讀書時聽說了白穆和華紅毓之間的那些傳言,因此一直以來都刻意回避著她的那個姐姐跟華紅毓有關的所有事,以至于錯過了。
“荀蕤……”咒罵中的江予南突然出聲喚道。
荀蕤的目光凝了凝,同一時間表情蒙上一層柔光:“嗯?”
江予南看著她欲言又止,忽如其來地別扭。
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在褲縫搓了兩下,最終,心一定,仰起頭:“荀蕤,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
“我們要不要真的在一起?”
“……”
沉默。
荀蕤的眸光閃閃。
她跟江予南在網上的那場聲勢浩大的官宣其實是假的,他們并沒有真正地在交往。
她和江予南偶然相識于一場朋友的私人聚會,當時江予南喝多了,借著酒勁大罵他的姐姐,他大概罵得次數太多了,他的朋友們都麻木了并沒有非常認真地在聽,只有荀蕤,她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聽著。
然后她在這段傾聽的時間里,她有了一個計劃。
于是她接話了。
“我也有個姐姐。”
那是她第一次開口跟江予南說話。
這句話顯然讓江予南共情得不行,他們交流起彼此的姐姐來,荀蕤用了一點話術,讓這位江少爺誤以為她被自己的姐姐強迫著交往。
然后江予南主動提出了要假扮情侶。
江予南提這個提議當然不是完全出于助人為樂的心思,他的確一時同情荀蕤,想要幫她脫離苦海,但他可沒那么好心,事實上他也正好需要這段假關系。
那時他的姐姐正在尋找他走失的妹妹江元元,他怕江元元回來會奪走江家老太太的注意,所以他想要一段高調的戀愛讓老太太注意他,而且,戀愛對象是麻煩的娛樂圈人更好,這樣老太太會更關心他一點。
這其實是荀蕤的計劃。
江予南只是按她的劇本走了,誤以為自己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那一個。
荀蕤在傾聽的那段時間,她就想到,她要利用這個蠢貨,幫她遠離她的那個姐姐。
她得跟白穆劃清界限。
因為她注意到了自己對白穆的一絲特殊,這對她的整個人生來說都是一種風險,她曾經需要白穆,但現在自己事業起步,白穆對她來說便變成了累贅。
所以,是時候劃清界限了。
她得讓白穆知難而退,江家少爺這個身份就很不錯,跟他官宣不僅不會影響自己的事業,還能更上一次樓,白穆看到了自然也會放手。
荀蕤的目的達到了。
可她剛剛得知,她的姐姐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她擁有著優秀的事業。
她動搖了,想是不是重新維護一下她跟白穆之間的關系比較好,因為——
她的姐姐是一名前途無量的畫家。
她的姐姐跟華紅毓并不是包養與被包養的關系,還很干凈。
她的姐姐是孟松青的弟子,地位很高。
她的姐姐是不會拋棄自己的人。
這些原因足夠讓她愿意讓這個姐姐繼續跟著自己一起前行。
可是,白穆突然間刪除了她的好友。
荀蕤不由想,這么多年了,白穆明明早就獲得了事業上的成功,卻一次也沒有主動跟自己提起過。
這里的問題其實很大,這就好像是……
白穆其實并沒有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
這不應該的,除非……白穆知道了什么,而且很早。而她現在刪除自己,是不打算裝下去,做出了選擇。
荀蕤:“……”
摩擦著手機,她的眼里一片深暗。
她不是機會主義者,比起自我欺騙,她更愿意把事情想得更糟糕一點。
如果是這樣的話……
荀蕤將審視隱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江予南無疑是個蠢貨,和他交往讓她惡心,但……江予南有著無比的優勢,他是江家唯一的少爺,這個身份可以讓自己的事業走得更順一點。
他足夠愚蠢,所以很好拿捏,利用起來也比較趁手。
這樣的人她無法忍受讓他一路同行到底,但可以陪她走一段,結束也比較容易。
所以……
荀蕤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她彎了彎眼,回說:“好。”
“!!!”江予南激動地站起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眼眶紅了。
他不知道,他抱著人此時正盯著他脖頸上的大動脈,眼中冷漠至極。
白穆又發完一條引戰評論,突然感覺有點無聊了,她望著手機發呆,半晌把手機關上扔到一邊。江予兮今天休息,她正在一旁看雜志,見狀抬頭看向她:“不玩了?”
白穆蠕動著蹭過去,在她膝蓋上躺著,手指去卷弄她垂下來的頭發:“沒意思。”
江予兮想了想,問:“那要換點新鮮的玩嗎?”
“比如?”
“荀蕤。”江予兮吐出一個名字。
白穆興致缺缺:“揭露她出軌嗎?”
江予兮搖頭,她不會利用這種事去攻擊荀蕤,因為這必定會讓白穆成為受害者被人議論,那種感受并不好受,她的父母車禍那段時間她也曾被圈子里的人議論,那些人看見她目露憐憫,她體會過。
江予兮說:“我可以出動人脈給她的演戲生涯一點阻礙。”
白穆意動,但只是心動了一下就熄滅了。她說:“再說吧。”
她不是不想動荀蕤,只是如果江予兮出手了,一定會引來江予南的反撲,那或許沒什么,但肯定雞飛狗跳一地雞毛,江予兮有自己習慣的生存環境,她不想因為自己就去改變她。除非是她自己想改變,動機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其他任何一人。
白穆卷著戀人絲滑柔順的頭發,她想著事情,一個不注意手指滑了出去,打在江予兮的胸口,勾住了她脖頸上的項鏈。她頓住,想起自己遺忘了一件東西——荀蕤曾經在向她告白的時候給了她一塊玉墜,說是她父母留給她的。
荀蕤從小流落福利院,只有一塊玉墜是完全屬于她自己的,現在她把這重要之物給了白穆。
白穆當時還挺感動的,一直把它和其他重要的物品一起好好收藏著。
或許她該把那玩意兒還給荀蕤了。好吧,她其實更想直接扔了的,但說實話那玉看上去還挺貴的,她可不想未來有一天被對方找借口訛上。
她這么想,但不想動彈。
下次吧,等下次見到荀蕤的時候就還她。
把荀蕤之流從自己腦海中摘除,白穆一不留神手指在江予兮的胸口處停留太久,久到江予兮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低著頭用沉靜但顯得黏糊的視線注視她,白穆抬起頭回視她的瞬間,黏膩的氛圍突然在兩人間無聲流淌。
江予兮往下俯了俯身,這時——
腳步聲突然從門口傳來,素姨進來了,一邊往里面走一邊道:“我新繡了一條手帕,小姐……”
話說到一半,發現屋內氛圍有點怪,她停下了話頭。
她看向屋內,但沒發現什么異常,她家小小姐悠閑地躺在沙發上,而她家小姐正一邊給她當枕頭一邊看雜志。
“……你拿去用。”素姨把話補全了。
江予兮抬了抬頭,說“好”。
她讓素姨把手帕給自己,伸手去接,這時卻被一只手中途攔截。
白穆拿走了手帕,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發熱的耳朵,借以手帕冰涼的質感降溫。
素姨看見了沒多想,以為她想要,便說:“小小姐也想要手帕的話等我再繡一條給你,這條上面繡了你姐姐的名字。”
江予兮聞言突然定住,她看著白穆聽見這話放下了手帕,漫不經心地去翻看那張手帕,然后看見了手帕一角的“J”。
白穆不常使用手帕,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小細節,但現在她被人點破了,然后……發現了。
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字母。
她猛然抬頭看向江予兮。
江予兮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其實沒想過要讓她知道的。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白穆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一下眼,以此來散去突然涌上來的一些淚意,她抱住了這個人的腰,將頭深深埋入其中。
第74章 撞破2
一場暴雨之后, A市迅速降溫,一秒入秋。
但秋意只是稍微露了個頭,又被第二天升起的太陽拉回夏天。
江予兮感覺到了季節的變化, 趁著氣溫還沒有完全下去,她準備把她曾經答應了白穆的事給做了——教她學游泳。
她在月湖區的別墅不帶泳池,而她的個人習慣使然并不想去游泳館, 就帶了人往她在A市的另一處別墅去, 在那里有她想要的教學用地。
去之前,她特意安排人給那邊的泳池給重新清洗了一遍并換了水。
白穆被帶上車的前幾分鐘還在她的工作室里搗鼓她的木雕,那塊木材被她瘦身成功,如今已經變得非常苗條了, 但她的腦海里仍然沒有冒出什么宏偉出奇的靈感,它徹底成為了她的一個玩具, 由此看來, 術業有專攻,她的木雕天賦十分有限。
連圍裙都沒摘, 她被帶上車,腦子仿佛還留在工作室里, 像是工作室地上的木屑塞了她一腦袋瓜,她木木地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變換,不知過去多久,她那長久出走的反射弧終于回來了,她扭頭問開車的人:“你剛剛說要去哪兒做什么來著?”
“去學游泳。”開車的江予兮回她。
白穆:“……哦。”
她將兩只手都塞到圍裙前面的那只大口袋里, 將口袋塞得鼓鼓囊囊, 目光呆滯, 看起來靈魂含量不足。
幾分鐘后。
“啊,要學游泳嗎?”她驚訝道。
江予兮:“……”
白穆徹底清醒過來, 她不排斥學游泳,但這有點突然了,她毫無準備。她嘶嘶吐氣,往后看后備箱:“那你帶游泳圈了嗎?”
江予兮說沒有。
24年都在陸地上行走的陸生生物白穆,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慘淡。
江予兮余光掃見了,眼中露出一絲無奈:“我這是一對一教你,不會從你身邊離開片刻,所以不會讓你有沉到水底的機會。”
某人沒有快樂起來的意思。
江予兮默了默,改口:“等會兒路過商店我給你買只游泳圈。”
有人活過來了。
江予兮:“。”
安全自認為有了保障,某只陸生生物突然間興奮,問:“我們上哪兒游泳?”
當兩人正在往別墅方向去的時候她們還不知道,此時那棟別墅里有人,還不少。
前段時間楊陶打電話問她的堂姐借一下她的別墅給自己的同學慶生,江予兮隨口就答應了,反正別墅空置著,那個時候江予兮并沒有想到,她們會在同一天去那棟別墅。
準確來說并不是同一天,楊陶昨晚就帶人過來了,幫人慶完生,此時別墅里到處都是禮花彩紙,喝完的果汁也還沒收拾,一群人熬了通宵,現在歪七倒八睡了一屋子。
樓上還是干凈的,上面沒人去。
此時此刻有個眼睛紅紅腫腫的女孩子正癱在沙發上抽泣,她是昨晚那場生日會的主角。
“嗚嗚嗚……只不過是過了一個暑假,一個暑假啊,我的女朋友就飛走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嗚嗚。”
“說是想認真讀書重新備戰了,這理由好絕,我都不好意思糾纏,我怎么能耽擱人家讀書呢?這不天打雷劈嗎?嗚嗚。”
“我以后不找年下了,不然又甩一句想認真讀書就跑,我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抽泣的女孩子嘴里念念有詞,這番話她已經翻來倒去念了一晚上了,她唯一的聽眾堅持了一晚上,這會兒眼皮子直掉,十根火柴都撐不住。
女孩悲傷地靠上去:“桃子,你有姐姐嗎?把你的姐姐介紹給我唄。”
這話新鮮,之前沒說過!
癱在旁邊半死不活中的楊陶聽到這句話打起了一點精神,她看向自己的好友,又看看,然后扭過了頭去。
好友推她:“你這什么意思啊?有還是沒有啊?給句實話唄。”
楊陶頂著一對大大的黑眼圈,哈欠連天地說:“有啊,不僅有,還有倆。”
好友:“那你幫我介紹一下!”
楊陶:“你不行,她們看不上你。”
好友:“……”
她嗚嗚地哭:“我怎么了?我長得很丑嗎?啊,原來我女朋友甩了我是因為我長得丑嗎?嗚嗚,我長得丑是我的錯嗎?嗚嗚。”
楊陶一晚上沒睡,她這一晚上都在聽她這個好友嗷嗷哭,聽得她快要雙耳失聰,她機械地扯兩張衛生紙懟在好友的臉上,擦桌子似的抹兩下,雙目無神:“別哭了,你不丑。”
她不跟丑人交朋友。
她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只是我那兩個姐姐長得……”
好友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她扒拉開遮住了自己眼睛的衛生紙,湊過去,目光湛湛:“長得?”
楊陶一扭頭就對上一雙好奇的金魚眼:“……”
她一把推開她,“別那么好奇,反正你沒機會。”
好友的悲傷像泡沫,上一秒的她還在自怨自艾,這一秒又自信起來:“你怎么知道我沒機會?說不定你的仙女姐姐們就喜歡我這款呢?”
楊陶心說她還不知道她的姐姐們是不是這邊的人呢。
“行,你等我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幫你問問,你別哭了啊,讓我睡一會兒。”她敷衍道。
好友一聽,說:“你睡,你睡,睡好了幫我問問啊,問你的姐姐們需不需一個年下小奶狗。”
楊陶踢她:“滾吧,你就是狗,和奶沒有任何關系。”
踢這一腳耗費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完事后頭一歪,不省人事。
她不知道,她話里的姐姐們正往這邊來。
白穆推開門,被里面的盛況驚到,她不禁懷疑地側過頭去,問別墅的主人:“這難道就是新聞里常出現的‘別墅主人不在家,一群學生撬門而入,徹夜在別墅開趴’,或者‘房屋主人出國多年,回來發現屋子被一群陌生人撬門入住’?”
江予兮:“……”
別墅客廳躺了一地,好在都規規矩矩地穿著衣服,江予兮沉默了一秒想起了原因。
是楊陶。
是她的堂妹帶人來這邊慶生了。
是她答應了的。
江予兮的目光在客廳的人群里搜索,很快在沙發上找到了目標,她走進去,拍了拍睡得四仰八叉的某位的臉。
“@¥@¥誰啊?”被拍打的人不耐地揮手。
她吼得很大聲,嚇了跟在后頭的白穆一跳,她腳下失去準頭,踩到了一個倒霉蛋的爪子。
那人居然沒醒。
白穆嘖嘖稱奇,挪開腳。
她走上前,跟江予兮并排站著,和她保持同一角度低頭看著睡得很香的楊陶同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楊陶同學感受了壓力,沒過一會兒,她悠悠轉醒。
一睜眼,她對上頭頂上方兩束幽幽目光,她嚇得魂兒都飛了,打挺坐起。
“……姐、姐?”
她認出目光的主人,心跳速率略微回落。
“是真人嗎?”她伸手要去摸她的堂姐,想一探真假,然后……
被避開了,跟躲避病毒似的。
哦,是她有潔癖的堂姐,保真。
楊陶:“……”
“我難道已經聯系過你們了?”她撓撓腦門,一會兒看看她的堂姐一會兒又看看她的表姐,懷疑自己在睡糊涂的時候在手機上cue了兩人,“你們兩個都對我的朋友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白穆問道。
楊陶眨巴眼。
她的朋友本人還在一邊躺著,睡得跟頭豬似的,說話聲也沒有吵醒她。
楊陶疑惑:“你們不是被我喊來跟我朋友見面的嗎?”
白穆問:“你朋友很想見我們嗎?為什么?”
她微笑,“妹妹啊,你是不是背著我們答應了什么人一些奇怪的請求?”
這笑容!
不好!
楊陶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渾渾噩噩的腦子如同吸了十斤薄荷,涼得透徹,清醒得透徹。
“沒沒沒,是我睡昏了頭,說了胡話,我怎么可能會在背地里賣姐姐呢?雖然姐姐們相親相愛一點也不顧及我,雖然三個人的故事里只有我被排除在外,雖然我有那么一點可憐,雖然……”
白穆、江予兮:“……”
好強大的怨念。
白穆嘆了口氣,她能猜到楊陶在背后做了什么,也不難猜,看對方說得那么可憐她也不追究了。她看看四周,問江予兮:“這樣子……我們還學游泳嗎?”
江予兮回了她一個眼神——你說呢?
一邊細數自己的可憐之處一邊支著耳朵聽兩人講話的楊陶反應過來:“你們今天是來這里學游泳的?”
江予兮看向她,淡淡道:“都被你破壞了。”
楊陶往后縮了縮,她小聲為自己辯解:“我跟你說過要借用別墅的嘛。”
江予兮說:“我知道。”
楊陶:“那你還兇我!”
江予兮道:“遷怒一下。”
楊陶:“???”
這還是她的堂姐嗎?她的堂姐是這么不講道理的嗎?
客廳里有同學要醒了,江予兮想了想,拉著白穆上樓去,沒讓楊陶的同學看見。
到了樓上,江予兮把白穆帶去了一個房間。白穆進了房間,發現里面家具齊全,并且不算很新,殘留在房間里的生活痕跡讓她意識到這棟別墅并不是所謂的有錢人的投資,而是曾經被人實實在在居住過。
果然,江予兮介紹道:“我讀書時住在這邊,這邊離學校比較近。”
這棟別墅離挺多學校都挺近的,其中就有白穆小學時就讀過的學校,白穆剛想把這件事分享給江予兮,目光就掃見了房間墻壁上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夾雜在一堆獎狀之中,白穆一開始還沒發現。
那是一張有些年代的照片了,穿著黑色小禮服的女孩精致漂亮,繃著臉,像只沒有表情的瓷娃娃,她手里捧著一個琉璃獎杯,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這個孩子在白穆的記憶中有一席之地。
是那個在校慶上彈奏《鐘》的孩子。
江予兮注意到白穆的目光盯住了墻壁上的一張照片,說:“那是我在小學校慶匯演上拿獎的照片,師娘拍的。”
這墻壁上本來是沒有這張照片的,是因為她拿的這個獎杯被江予南打碎了,所以才把照片貼在這里。
江予兮沒說這事。
白穆手指摸摸那張照片:“江予兮……”
“?”
“我可能是你的學妹。”
“……”
江予兮驚訝,白穆來到窗邊,拉開窗簾,一棟漂亮的紅白建筑出現在她視野遠處,那是8中附小。
“那所學校……我小學也是在那里讀的。”她說“也”,因為她確定記憶中的孩子就是江予兮,她回頭看著江予兮,眼中有笑意漾開,“江予兮,你彈奏那首《鐘》的時候,我在臺下。”
江予兮怔住。
白穆靠著窗,笑吟吟看著她,等她反應。
“所以……”江予兮舔了舔嘴唇,“你在別墅學鋼琴的時候想要聽《鐘》是……”
“嗯,是因為這個。”白穆道,“因為你小時候那場彈奏給我的印象很深,很好聽,聽了心情很好。”
江予兮:“……”
她失神。
學習彈琴只不過是她眾多不重要的課外培訓中的一種,她沒有想過自己的琴聲也曾給她面前這個人帶來過一絲美好。
難言的悸動在心頭流淌,江予兮看著面前之人,后者問她:“要抱抱嗎?”
江予兮抱上去。
白穆仰頭,笑問:“親親呢?”
江予兮低下頭,將唇印在她額頭。
碰!
門口忽然傳來很大的響聲。
江予兮沒有放開懷里人,朝門口看去,看到一臉慌張的楊陶。
白穆戳戳江予兮:“你沒關門吧?”
江予兮低頭看她:“是你沒關。”
白穆摸摸鼻子:“哦。”
兩人同時看著楊陶,后者的手機還躺在自個腳邊,但她無暇去撿,一臉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
她想擠出個笑容,但她笑不出來,哆哆嗦嗦:“姐姐們,雖然我想理解你們,但這種內銷模式……是不被允許的吧?”
楊陶一腔悲痛無處發泄。
誰懂啊?看到兩個有血緣關系的姐姐在自己面前又抱又啃,這種難以言喻的心痛……
但——
江予兮平靜解釋:“她不是江元元。”
正要捶胸口的楊陶:“啊?”
白穆舉手:“嗯,我是白穆,從出生就叫這個名字。”
她聳了聳肩,“抱歉啊,妹妹,我沒有出現在你們家的戶口本上過。”
江予兮聞言陷入思索,她低頭問:“你想上我的戶口嗎?”
白穆推推她:“別鬧,這不可能的吧。”
江予兮抿了抿嘴唇,為現有法律微微不滿。
兩人自顧自說著話,門口的楊陶:“……”
啊?
啊???
啊?????
什么?!
白穆不是江元元?!
楊陶同學的CPU炸掉了,她瞪著眼看著屋里的兩人:“你們先停停,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嗎,為什么會這樣?”
江予兮看向她,淡淡發問:“你覺得時隔近二十年我們再找回江元元的幾率大嗎?”
楊陶搖頭,不大:“但我很信任你。”
“江家里面唯一認為白穆是江元元的只有你。”江予兮道。
白穆接話:“你很單純,恭喜你,楊陶同學,你還沒有被污染。”
楊陶:“……”
她面皮抽抽,總覺得這是說她是傻子的另一種說辭。
她看著前方仍然大大方方抱在一塊兒的兩人,吸吸鼻子。難怪她的堂姐只對白穆好,還總是黏黏糊糊地盯著對方,難怪……
等等,這樣的話,自己的嫉妒不就沒有意義了嘛!
因為白穆不是堂姐的妹妹啊,那自己跟她就沒有可比性呀!
楊陶豁然開朗。
楊陶同學的心情突然好起來,她看看面前抱作一塊的兩人,樂滋滋地湊過去。
“姐姐們,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她朝她們伸手,“嘿嘿,有紅包拿嗎?”
她現在是唯一的珍貴的妹妹了!
就是她得遺憾地告訴她的朋友了,別等,沒戲了,因為她的姐姐們……唔,內部消化了。
第75章 檢驗
那天白穆最終沒能學成游泳, 她跟江予兮一下樓就被楊陶的那幫同學發現了,然后瞬間成了個新鮮擺件兒似的被他們圍觀了好久,其中有個女孩兒更是頻繁地看她們, 看一下吸一口氣,看一下吸一口氣,像是很需要緊急施救一樣。
白穆看出了點什么, 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楊陶同學, 后者前不久才拿了她的紅包,對上她的目光立馬把那個同學拖了出去,不知道她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等再進來時那個同學的表情正常了許多。
白穆學成游泳是在一個月后, 經過江老師的精心指導,她完美擁有了水陸雙系統, 可喜可賀。
她可以期待下一次去海邊了。
這個時候白穆跟江予兮之間的交易時間其實早就過了, 但她們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這件事。
在這一個月里,白穆一次也沒見過荀蕤和江家的少爺, 她刪了荀蕤的好友,后者也跑來她面前過問原因, 似乎以一種默認的態度與她默默走遠。
白穆的一幅新作被西木畫廊帶去了國際拍賣場,一戰揚名,她的名字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圈子,而她是孟松青的新弟子一事也沒能藏住,因此還小小上了一次文娛熱搜。
說到熱搜, 荀蕤依然是熱搜常客, 她頻繁上綜藝節目, 在綜藝節目上大方展示她和江予南之間的戀情,網友已經普遍接受了他們, 在荀蕤發商務微博時還會問她是不是婚期將近。
結婚是不可能的,因為荀蕤剛剛官宣了S+級電視劇的女主角,馬上就要進組,以她事業的紅火程度,近期結婚的可能性并不大。
江予兮出差去了,走了快一周了,白穆雖然每天都會跟她視頻,但依然覺得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江予兮出差回來的那天白穆去機場接她,抱住她的那一刻沒忍住在機場親了她的臉,親她是想念,親臉是克制,即使如此,還是引來了許多打量。而江予兮只是愣了一下就回吻了她的臉。
她們在機場相擁,走出機場后沒有回家,而是給了素姨一通電話之后就去了孟老家里,孟夫人做了一桌好飯好菜,等著為出差回來的江予兮接風洗塵。
白穆走這邊都回自己的家一樣勤,熟悉這邊的每一塊地磚,甚至跟這邊的流浪貓都混熟了,孟老夫婦也沒把她們當客人,她們一進屋就被使喚上了。
兩人在孟老家待到很晚才告別回家。
一出孟老的家門,沒走多遠,她們就一個急剎停了車,然后在車中急切地親吻彼此,最后結束于氣喘吁吁的互相凝視中。
月華如練,月光照進來——
“江予兮……”白穆啞著嗓子喚她的戀人的名字,她注視她的雙眼,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然后她問,“你之前說的學習……學好了嗎?”
碰!
關門的動作有些大,碰撞出很響的響聲,白穆無法顧及,只低頭解著面前人的襯衣紐扣。
江予兮低頭看著她的動作,沒有阻止,只是低聲提醒:“洗澡……”
“后面再洗。”白穆說。
江予兮沒再說話,看了她一會兒,用手指細細描繪她的眼睛。
白穆蹭了蹭她,她感覺得到,她面前這個冷冰冰的人現在連手指的溫度都是灼熱的。
“你好像很喜歡我的眼睛。”白穆低笑了一聲。
江予兮細吻她的眼尾:“嗯。”
因為很漂亮。
經過白穆的奮斗,現在江予兮身上的襯衣只剩下最后一粒扣子,衣服微微從肩頭滑落,打破了她一向一絲不茍的形象,而這是只有白穆一個人看過的風景。
江予兮終于握住了她的手。
白穆抬眸,眼神不解。
“我的試用期……”江予兮抿了抿嘴唇,“結束了嗎?”
她看著她,眼神里面流露出一股子執著。
白穆:“……”
什么試用期?
不會是那個吧?
白穆恍然,想起了她們交往的時候自己說的是“試試”。
她哭笑不得:“江予兮,你的‘學習進程’之所以這么慢,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覺得自己還沒有轉正?”
按理說優秀如江家大小姐,其實不應該把學習進程拖得這么長這么長的。
江予兮微微撇開了視線。
白穆:“……”
好認真的人。
好可愛的人。
“噗!”
她噗嗤笑出聲,緩緩合抱住面前人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肩頸。
江予兮:“……”
她捏了捏她的耳垂,不讓她笑自己。
白穆抬了抬頭:“抱歉,江小姐,有個噩耗得告訴你——糟糕,你被一個黑心商強行盯上了,從今以后得終生入職了。”
是的,雖然一開始說的是“試試”,但從聽到那一聲“永遠”開始,白穆就不打算放這個人離開了。
那是她這一生唯一聽過的一次“永遠”,她怎么舍得放手?
這個人也是自己的永遠。
她眸光一暗,咬|吻上對方的嘴唇。
這一晚白穆深深體會到了江家大小姐的學習能力,她休息了一會兒,反向學習了一把。事后,兩人彼此依偎,手指相扣,享受著激情之后的寧靜,然后靜靜等候睡意到來。
A市已經降溫了,但她們有彼此。
“晚安。”
“晚安。”
明天見,白小姐。
明天見,江小姐。
**
白穆發現她和江予兮之間的關系可能在素姨那里暴露了,她好幾次捕捉到了對方朝她們傳來的懷疑的目光,但后來有一天,這種打量忽然間就消失了。
白穆問江予兮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江予兮承認,說她向素姨坦白了。
“唔,她是不是嚇了一跳?”白穆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說道。
白穆和江予兮聊這個事的時候正在書房里看書,而江予兮則在她旁邊居家辦公,后者聽到這話平靜回她:“沒有,素姨不會為這種事驚訝。”
這是真的,因為素姨足夠穩重,這是她選擇讓她待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最大的原因。
白穆嘟噥:“那就好。”
她喜歡素姨,雖說不需要得到對方的祝福,但也不想被她當成另類。
白穆手里拿著看的書是從她書房書架上隨便抽的,內容蠻艱澀的,她看得有點頭疼,這會兒終于堅持不下去了,嫌棄地把它扔到了書桌上。
她也沒有再去拿一本書看的意思,收起腳丫窩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就著這個姿勢看著旁邊認真工作的戀人。
老實說,這比看那些艱澀的專業書籍有趣。
因為她的女朋友很好看,長相無可挑剔,氣質萬中無一,視覺體驗一流。
手機響了起來,有信息發來,白穆接著看了一會兒自家戀人這才懶洋洋拿起手機查看信息。
周念:【大神,有空不?約嗎?】
周念:【我跟冬青來A市了,一起約一下嘛!】
現在已經十月了,周念和池冬青兩位學生已經開學有段時間了,她們卻在這個時候跑來A市……
白穆揚了揚眉,她打字回復:【約在哪里?】
她問完這句,很快又發了一條過去:【算了,我來安排吧。】
她畢竟才是東道主,怎么說都應該由她來安排。
發完這條信息,白穆問旁邊:“周念跟池冬青來了,我打算請她們吃頓飯,你有推薦的餐廳嗎?”
以前的白穆對這類交際其實不怎么感興趣,能推則推,所以她沒什么朋友,不知不覺間,有些變化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了她身上。
江予兮停下手頭工作,轉頭跟她商量。
一番商討,白穆敲定了吃飯地點,那是郊區的一家特色農家樂,她打算去吃螃蟹,現在正是吃蟹的時候,那家農家樂就是以做得一手好蟹出名,農家樂還有自己的養殖場。
周、池兩位來得巧,江予兮正好休息,可以一起前去。
開車去接兩位的時候,周念看見白穆時狠狠愣了十幾秒,因為今天的白穆穿一件酷颯夾克,搭一條高腰寬松工裝褲,搭配撞色,顯得灑脫颯爽,她扎著慵懶的小揪揪,眼下不再有陰影,顯得皮膚瓷白透亮,漂亮的五官在這一刻驚艷眼球。
周念愣了好久好久,連池冬青都微微驚訝了一下。
上了車,周念頻繁去看白穆,看得白穆眼角微抽,回頭冷冷看她:“我是不是應該問你收一下門票?”
周念猛地往后退了退,像是被什么沖擊到了似的。
她捂著胸口喃喃:“戀愛果然是女人最好的醫美……”
白穆:“……”
她撇嘴,轉回頭時眼睛瞄了一眼后視鏡里的自己。
說什么醫美呢?難道她有什么變化嗎?
只是穿衣多元化了一點而已。
對自己的變化毫無自覺的白穆看起外面的風景來,沒過多久,周念從后邊遞了一個紅色禮盒給她,看起來像是普通人新婚婚禮上回禮的那種。
白穆看了看這玩意兒,又去看遞東西的人,沒接,問道:“這是什么?”
周念朝她齜牙樂:“喜糖。”
白穆:“……”
好吧,這玩意不僅看起來像,實際上就是。
周念晃晃禮盒,抱著池冬青的手臂,說:“我和冬青正式在一起了,這是喜糖。”
白穆聽了這話這才接過來,吐槽她:“你們之前的交往難道不是正式的?”
“不一樣。”周念難掩喜悅,“現在的我們是得到了我媽媽的祝福了的!”
那次從海邊回去之后,她們兩個就向周母坦白了,結果……結果對方哭了。
那個夏天,周母一時震驚沒能控制住表情,傷害到了她最重要的人,往后數年她一直沉浸在悔恨之中。這么多年她也想明白了,孩子們的幸福最重要,別的都只是世間施于世人的枷鎖,自己人不把自己鎖住就好。
白穆這個時候才知道阻礙這兩個人在一起的原來是家庭,她看看她們,真誠道:“恭喜。”
周念和池冬青相視一笑,說:“謝謝。”
這聲“謝謝”剛落下,周念緊接著便道:“那什么,大神,你既然收了我的喜糖,那么以后幫我照顧照顧我家冬青啊。”
白穆看了看手里這小小禮盒,突然間覺得它出現的動機好像不純:“‘照顧’是什么意思?”
周念道:“我家冬青簽約了華老板的畫廊,以后來這邊學習的時間比較多……”
她看著白穆,話未盡,意已明。
好吧,原來所謂的“約一下”是打著這個目的。
白穆倒不覺得這有什么,隨口就答應了,她心里想,池冬青果然還是選擇了華紅毓。
這選擇沒什么不好的,是正確理智的選擇。
白穆跟江予兮作為東道主請B市來的兩位小朋友大吃了一頓,自己也跟著享受了一番。吃飽喝足從山莊離開,白穆偶然看見了一伙人正有說有笑地從山莊里走出來,其中正好有江予兮的表弟江予南,以及好久不見的……鄔雯。
這兩個人居然又在走到了一塊,明明鄔雯出事的時候江予南曾嚴詞拒絕承認鄔雯是他的老師。
有意思。
白穆覺得這組合有點奇怪不由多看了幾眼,準備開車離開的江予兮注意到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只看了一眼,她就淡淡收回了視線,不驚訝,也不好奇。
她一邊發動車一邊說:“江予南和開陽食品的夫妻倆以及華紅毓的繼子,他們和新安地產聯合拿下了東城的開發項目。”
白穆:“……”
原來如此。
原來是利益讓他們不計前嫌重新走到了一起。
東城的開發案……
白穆在老師家聚會時聽鄔雯說過這個開發案,據說是個很大的項目,前景廣闊光明,江予南居然也參與了,幸好她這段時間沒跟這位碰上面,不然少不了聽他翹尾巴吹噓。
幸好。
白穆這個時候這么想,但她沒想到,僅僅只過了兩天,她和江予兮就被老太太以家宴之名喊到了江家主宅和江予南坐在了同一張餐桌上。
第76章 打臉
白穆再次見到江家老太太, 因為沒有了那個高薪任務作為督促,她連表面功夫都懶得下,在老太太叫她坐到她身邊去時, 她只給了對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穩穩坐在了江予兮身邊。
白穆沒有錯過老太太低下頭時的那一秒的皺眉,但她不在意。
她本來連這次家宴都不想參加的, 只是怕江予兮在這里被欺負了所以才來。
順便來還荀蕤玉墜, 如果對方也來這次家宴的話。
應該會來,因為那兩人的戀情正火熱。
眼下江予南還沒到,只有他還沒有來,但江家老太太似乎不覺得一個小輩來參加家宴還要讓大家一起等他有什么不對, 一點都沒有動氣的意思。
江家老二江成祝更是把江予南大夸特夸。
“予南拿下了東城的開發項目,他真的長大了, 連這種項目都能拿到手, 不愧是我一手培養的好侄子。”
“那可是東城的開發項目啊,多人盯著呢, 他真是出息了。”
“那項目不得了啊,等做成了, 在江氏全年的投資表里面也算獨此一份的大項目吧?”
“我看好的侄子有魄力有能力啊!”
江成祝欣慰不已,仿佛江予南的成就就是自己的成就,至少有他的功勞。他把他那侄子夸上天了,而今天這些話他是對他的侄女江予兮說的,至于老太太那里, 他早就說過了, 第一時間匯報。
江成祝說完這番話睨了江予兮一眼, 今天的他西裝筆挺,神氣得不行。
白穆聽得牙酸, 她沒想到自己這還沒遇到江予南呢,這吹噓就已經往她臉上懟了,等待會兒江予南來了,不知道這叔侄倆會不會來個組合二重唱。
其實她不是很理解,不理解這位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可以和一個侄子高度統一戰線,難道是因為江予南給他簽過“我飛升你同享”這樣的保證書嗎?
神奇。
可能是因為她不是江家人吧,不能理解這腦回路。
江成祝可不是單單夸夸他的侄子,他有他的目的,那就是——
“媽,等予南做出成績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進江氏了?”他問老太太。
他再次將話題繞到這上面,不放過每一次家宴聚會。
江家老太太看一眼自家老二,沒有被他的漂亮話給騙過去,她看向江予兮,問她:“予兮覺得東城的開發項目如何?”
江予兮淡淡道:“我不是很了解。”
她只是說不了解,但江成祝仿佛聽到了她對這個項目的詆毀似的,立即叫起來:“那個項目真的很搶手,幾乎沒什么風險,看著就一片光明,予南可是花了大力氣才拿下的!”
老太太蹙眉,她也掌權數年,經歷過不少事,一般水深的項目都少不了像江成祝這種被嚴重洗腦的“信眾”,這其實是有人在背后過度包裝的結果,真正的優秀項目風險與收益并存,當一個項目傳達給人只有高收益這一理念的時候,這項目就危險了。
當然,不是全部都這樣,只是有這種可能。
老太太嗅到了一絲陷阱的味道,她剛聽老二說時就有這種直覺了,只是她沒太在意,因為江予南手里掌握的資金不多,如果能借這個項目給他一個教訓也好,這樣未來他也可以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富貴少爺。
這是對他好。
江成祝不知道自己母親的考量,還在那里把那個項目大夸特夸,江予南帶著荀蕤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番夸獎,他頓時精神一振,臉上揚起春風得意的笑。
他睨了眼江予兮,那一眼復雜得很,有挑釁也有春風馬蹄疾的得意。
讓他微微不滿的是,他那個姐姐并沒有看她。
江予南撇了一下嘴,決定不跟她計較,他的價值即將展露,他沒必要和她爭這一時。時間會證明一切,他就是江氏天選的正統的繼承人。
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江予兮的旁邊,下一秒微微一怔,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那是……白穆?
那個病秧秧的白穆?
他眼里露出一絲不解,不明白白穆是怎么做到這樣大變身的,整容了?
荀蕤也在看白穆,當看到她的狀態眸光一閃,她見過她這個姐姐這種樣子,在家里變故出現之前,而在變故發生之后,她就一天天頹靡下去了,現在她又恢復了。
是因為江予兮嗎?
果然發生了什么。
荀蕤垂下眼眸,將眼中不受控制浮上來的對江予兮的敵視遮住。
“予南來了。”
老太太看出氣氛有一絲不對,那噩夢一樣的回憶襲上心頭,她怕再起爭端,趕緊出聲把江予南喊到自己身邊坐著。
她對江予南帶來的女朋友的態度則很一般,不特別親近也不冷漠疏遠,給了她一個體面的見面禮,讓她多包容照顧江予南。
江予南有點陷入愛情的傻瓜那味兒了,提到荀蕤那話停不下來了,跟不會累似的訴說著荀蕤的好,荀蕤只是在旁靜靜聽著,不出風頭的性格倒是很得老太太的喜歡。
白穆走起了神,不知道這家宴什么時候才能開始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自己的手指,將無聊二字刻在臉上,江予南看見了,很是不滿,覺得她對自己的愛情沒有一絲尊重。
他不是能忍的性子,當場很大聲地“哼”了一聲,在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時,他冷眼盯著白穆道:“有些人不用來這里的吧,明明不是我們家的……”
老太太用眼神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白穆不是江家人,坐在這里的人都知道,連江成祝后來都知道了,但講究的是一個心照不宣。
江予南和老太太有過約定,看見老太太的眼神,雖然不樂意,但也停了下來。
然而……
“嗯,穆穆不是江家人,是我弄錯了。”江予兮突然直接開口。
靜默。
沒有人預料到她會突然敞開來談這件事,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太太最先有了反應,她用復雜的眼神看了江予兮一眼,最后還是打算為她兜底了,說:“原來如此,弄錯也是有可能的,真可惜。”
她假模假樣地“可惜”地嘆了口氣。
江予兮則在她說這句話時將目光看向了她的二叔江成祝,后者被她這目光一掃,原本神氣的他忽然弓起了背,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回避她的目光。
江予兮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對他說什么做什么,接著老太太的話說:“穆穆不是江元元,我帶她來,是因為她現在是我交往中的女朋友。”
原來還一副沒關系表情的老太太身形一僵。
江成祝愣了一下,直接拍桌站起:“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不知所謂!有辱門庭!”
“媽,你聽聽予兮的話,她在跟一個女的不清不楚!這像什么話?!”他唾沫急飛,“不能讓她繼續掌管江氏了,這種心理有病的人怎么能夠帶好江氏?!她會帶壞江氏的!”
江成祝一副看到了希望的樣子,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江予南坐直了身體,這個時候他的想法和二叔同步了,也是看到了希望的樣子。老太太對同性戀的包容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小一些,這樣的話……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
然而,然而……
老太太在最初的恍惚之后,她做了個深呼吸,說:“別這樣說,兩個人在一起相愛最重要……性別是其次。”
她顯然并不這么認為,只是要為江氏未來考慮,不得不為江予兮的選擇背書。
她說這句話時言不由衷到眼下的皮膚都在抽搐,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拽著褲腿。
“媽!”江成祝愣住。
他不明白自己母親為什么這么維護江予兮。
江予南也是聽得眼角直抽搐,完全不能理解老太太的話,江予兮是在她這里拿了什么免死金牌嗎?為什么心理有病都能粉飾成真愛?
他挺直的背又塌了下來,他眉毛一抖,想發表點什么,但這時他的手機鈴聲催命似的響起,來電顯示是鄔雯。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出去接電話了。
他邊走邊接,一接通,鄔雯著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聽到內容的江予南狠狠一愣,有點沒聽懂。
他聽清了又好像沒聽清,腦子蒙了一層,讓他的反應變得很慢很慢。兩只耳朵嗡嗡嗡地,耳鳴起來。
他腳步停了下來。
江成祝發現侄子表情不對,問他:“怎么了,予南?誰打來的電話?”
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江予南嘴唇抖動,一個字也發不出來,眼睛慢慢充血變紅。
他感覺得到,老太太、二叔、江予兮、白穆,還有他的女朋友荀蕤,他們都在看著他,而他卻覺得這些目光刺眼至極,他無法回頭。
耳朵里面,鄔雯還在嗚哇嗚哇地說著什么,而他只記住了她最先說的那句,她說:“予南,新安地產的老賊捐款跑了,你有沒有什么關系把他抓回來!東城的那個項目根本就是個陷阱,它最初的評估結果就是不適合開發,是新安地產在背后做局,買下了信息,等著人上鉤,那個混蛋早就計劃好了,一早就轉移資產,現在全家都逃出國去了!”
這什么意思?
她說新安地產的老總怎么了?
說他……捐款……跑了?
他拿下項目的時候就在老太太那里吹捧過這個項目,可現在,鄔雯卻告訴他,這個項目是個陷阱,他被騙了?
他整理了名下所有的資產,包括剛剛才拿到手的別墅,就為了這一次的出人頭地,結果現在告訴他項目是個騙局?他只是愚蠢地給人肥腰包去了?
他在老太太面前說的那些漂亮話,說的那些光明展望,那些話已經說出去了,他現在怎么辦呢?
要告訴她告訴他們自己像個蠢貨一樣被人騙了嗎?
不,那比讓他死還難受!
可這樣大的事情怎么瞞得住呢?
就算今天他們不知道,明天呢?后天呢?
他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笑話。
他走進這次家宴時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難堪!二叔的那些夸獎現在硬生生拍打在他臉上,讓他難堪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么了?!”他的身體終于從麻木中清醒,他沖著手機怒喊。
手機里的鄔雯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她自己剛開始得知消息時也是這種反應,甚至現在也很憤怒難當,但她壓著火氣,指望江予南背后的江氏能拿出什么手段追回損失。
為了東城的項目,她家可是把全身家底都壓上了!
她在電話里解釋著事情經過,最重要的是,期待江予南能夠出動江家勢力做點什么。
江予南:“……”
居然是真的。
他是真的一腳踩進了別人的陷阱中。
好羞恥!
他把這次投資當成是取代江予兮的訊號,可現實給了他一記狠拳。
鄔雯祈禱他能把新安地產的混蛋抓回來,然而他連把這個消息告訴家里都不敢。
他甚至不敢回頭。
“……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嗎?”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詢問鄔雯。
“你在說什么呢?那個混蛋早就跑了,項目泡湯了,我在問你有沒有關系挽救一下,你是江家最受寵的孩子吧?你去找你奶奶呢,讓她想辦法!”鄔雯還在期待江家出手。
江予南:“……”
他終于控制不住,紅著眼怒吼:“滾!”
他的怒火沖破匣口一發不可收拾,“你還有臉問我!這個項目就是你拉我入局的!說好的躺著收錢呢?你跟新安地產其實是一伙的吧?故意來坑我的!現在還跟我裝受害者!你給我陪錢!”
兩天前還和和氣氣一起吃吃喝喝的兩人互相罵起來。
他們需要一個宣泄口。
江成祝沉不住氣,驀地站起,想上前詢問情況,可江予南不等他靠近,一邊怒罵著一邊跑出了別墅。
“予南!”江成祝在背后喊他,江予南沒停。
他急于跑出這個讓他難堪至極的地方,找個沒人的角落一個人待著。
太難受了!
他只要一想到這段時間自己說的那些明里暗里的炫耀,就臉紅得要爆炸。
他不敢去想象身后的那群人在用什么樣的目光看著他。
江予兮呢?
在得意吧,因為這次又是她贏了。
老太太呢?
在想他有點不堪大用吧,未來她還敢給他資金做投資嗎?
二叔呢?
他一直把他當成是最優秀的江氏繼承人,這次他會失望嗎?
荀蕤呢?
會……看不起他這個男朋友嗎?
還有那個白穆,那個惡心的同性戀,她一定在他的熱鬧。
她怎么敢呢?
他再怎么樣都是江家的少爺,就算今天跌倒了,站起來也依然比她這個斷子絕孫的同性戀強一百倍!
對,不管怎么樣,他都是江家的唯一的少爺。
第77章 打臉2
江予南不管不顧地跑了, 客廳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雖然江予南不肯說,但大家都從他接電話的內容摸了個大概——江予南栽在了他的那個投資里面。
現場氛圍有點低沉。
老太太揉了揉額角,她出聲打破沉默:“投資就是這樣, 商場不比別的,予南現在還不適合那種復雜的戰場,這對他來說是一次寶貴經驗, 但好男兒贏得起輸得起, 他會想明白的。”
她這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即使她的孫子不在這里,她依然為他找補,讓在場的大家不要用看廢物的眼光去看他。
江予兮平靜喝茶, 事不關己。
白穆看明白了,噗嗤一聲, 樂了。
她還以為江予南踩狗屎運了呢, 原來只踩中了狗屎。
噗!
她這一笑,老太太朝她看了過去, 皺起了眉。
白穆毫無為她掩飾的意思,嘴角高高揚起。
老太太:“……”
老太太去關注白穆了, 不知道荀蕤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耐,她的這個男朋友實在太愚蠢,如果不是身份在那里……
她很快藏起所有情緒,附和老太太:“是這樣的,商場不比別的, 有輸有贏, 如果換作是我, 還不一定比予南做得更好。”
老太太聞言看向她,眼里多了一絲對她的欣賞。
事實上這還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她。
老太太看起來并不生氣, 再一次表現出了對自己孫子沒有底線的喜愛,但江成祝卻在心底起疑。
不是,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這么大的投資失敗,老太太就一點不在意?
他那不怎么聰明的腦子偶發性地轉動了一下,意識到這好像不是什么好跡象。
因為這意味著老太太真的沒把江予南當成是繼承人培養,如果她把江予南當成繼承人的話,不說錢的事,多少得讓他開個反省會,總結一下失敗的經驗。可老太太依然一副縱容的模樣,這……
他突然焦躁,在大廳里轉來轉去。
老太太看他轉來轉去,呵斥他,讓他坐下。江成祝驚疑不定,但不敢挑戰老太太的權威,按捺住心底的慌張,坐下了。
老太太吩咐上菜開宴。
白穆來之前還以為這次家宴會無聊得很,結果沒想到聽到了這么有趣的事,連飯都多添了一碗。她只管吃好,結束后就打算和江予兮一起離開,但老太太叫住了江予兮,讓她在這里住兩天,說是等江予南回來之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穆隨江予兮住下來了,荀蕤也被老太太留了下來,她在開宴前的所作所為很得老太太的歡心,老太太特意留她。
白穆不是老太太想留的人,但江予兮要她留下來,老太太見狀也沒趕人,她還讓白穆住她之前住的房間,但白穆沒去住,跟著江予兮睡后者的房間。
老太太看見她跟著自家的孫女走,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扭開頭,眼不見不心煩。
回到房間,白穆往江予兮的床上一躺,翻滾了幾圈,笑得捧腹。
江予兮無奈地看著她:“有這么開心?”
白穆哈哈笑:“看江予南吃癟就很開心。”
江予兮嘆一口氣,隨她去了。
白穆把床都搞亂了,抬起頭,海獅趴一樣趴在床上,問:“你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項目有問題?”
她記得鄔雯邀請過江予兮參加,但江予兮沒沾手。
是因為提前看出項目有問題了嗎?”
江予兮道:“并不能百分百確定有問題,不過能看出水深。”
白穆說“哦”,她對這些商業上的事情并不了解。
“只可惜江予南跑了,不然就能欣賞他的表情了。”她遺憾道。
江予兮:“……”
她坐下來,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讓她不要這么惡趣味,江予南有什么好看的?
白穆只覺她不懂自己的快樂,扭著扭著又樂上了。
江予兮:“。”
她在床上翻滾,滾著滾著被硌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把荀蕤的那塊玉墜帶來了。她翻身坐起,對江予兮說:“我去找一下荀蕤。”
江予兮看她,白穆坦言:“她有件東西落我這里了,我去物歸原主。”
如今江予兮并不會因為這種事去吃醋,但當白穆下床打算離開時,她還是拉住了她,吻了她,對她說:“不要和她待太久。”
白穆笑笑,輕輕捏了一把她的臉。
白穆去找荀蕤,結果后者待在老太太房里,她跑了個空,又把玉墜帶回來了。
后面她又找了對方幾次,次次都沒找著人,次次都在老太太那里。
白穆:“……”
她回去跟江予兮吐槽,說:“江予南要是再不回來,我猜測他最受寵孫子的稱號就要保不住了。”
老太太可喜歡荀蕤。
當然,這是荀蕤的特點,她就是很討人喜歡,即使有些人一開始對她抱有偏見。
江予兮對誰是老太太最寵愛的孩子一點不感興趣,只附和著聊了幾句就略過了這個話題。
白穆找到荀蕤是在一周后,她跟江予兮在老宅住一周了,江予南仍然沒有回來。
她偶然地在走廊碰見荀蕤,立刻叫住了她。
荀蕤歪頭:“姐姐?”
白穆看她回來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問:“才從老太太那里回來?”
荀蕤說“嗯”,說:“老太太身體不好,我陪她說說話。”
白穆道:“那你可真夠熱心的。”
荀蕤頓了頓:“她畢竟是予南的奶奶。”
白穆道:“比江予南更有接近的價值吧?”
荀蕤:“……”
她沒有說話,只用平和的目光盯著白穆,過了一會兒低聲笑了一會兒:“姐姐知道了呢。”
“知道什么?”白穆手捏著褲兜里的玉墜,“是指你一直用謊言欺騙我,讓我源源不斷地為你付出,并且發現我太劣質不能繼續為你鞠躬盡瘁之后便急于甩脫我?”
荀蕤嘴角的笑意不減,她說:“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還是很優秀的,是我看走眼了。”
她不否認前面那些話。
主要是否認也沒有必要,事到如今,她們都心知肚明。
荀蕤問:“姐姐還想知道高二那年的事嗎?”
白穆興致寥寥:“你不是記不起來了?那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荀蕤嘴角的笑意微滯。
高二那年是她和白穆最難過的一年,那個男人的脾氣越來越大,動手的頻率越來越高,她們身上的傷舊的好了新的又來,一次放學,荀蕤路過回家路上的水果店,照常和水果店的老板娘打招呼,突然間她心頭一動,問老板娘收不收兼職。老板娘很喜歡她,雖然不需要幫工依然讓她在那里做了一段時間。
荀蕤手上的擦傷就是在結賬那天搬運水果摔傷的。
這其實只是一件小事,但對于荀蕤來說意義非凡。
因為她本來沒有必要做這種多余的事,她的那個姐姐已經在她的掌控之中了,但她做了。
為什么呢?
往后數年她也不斷問自己為什么要做那種多余的事。
她從不做沒有目的的行為。
因為她的姐姐很久沒有笑了,她想讓她笑一次。
答案僅僅如此。
荀蕤并不希望一件工具知道自己動了真心,雖然只是一次。那是她的恥辱。但當工具說她已經不在意,她心里又很不痛快。
荀蕤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曾經的姐姐,眼中有陰影聚集。
白穆平靜與她回視,甚至笑了笑:“你好像不太高興?”
荀蕤:“……”
白穆聳聳肩,把兜里的玉墜拿出來,手抖一抖,玉墜從手心掉出,被她勾著玉墜的繩套。
玉墜在空中晃蕩。
“你的東西,拿去吧,我不需要。”她嗤笑,“好像是很珍貴的東西呢,說不定可以二次利用,再拿去收買一次人心。”
荀蕤:“……”
她都快忘了還有這東西了。
不過確實應該回收回來。
她伸手去拿……沒拿著。
有人疾跑過來,伸手橫插進來,一把奪走玉墜,下一秒朝拿著玉墜的白穆吼叫:“你個小偷,連我的玉墜都偷!你膽子不小啊!”
吼人的是一周沒回主宅的江予南,他整個人很憔悴,胡子也沒刮,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投資失敗對他的打擊巨大。
不過這并不妨礙江少爺的大嗓門,他的脾氣還是和他投資失敗前一樣大。
他滿是紅血絲的雙眼怒瞪白穆,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個小偷。
小偷?
她嗎?
白穆歪了歪頭,用莫名的目光看向他。
荀蕤抬起的手怔在半空,神色微微有點變化。
“怎么回事?”老太太聽到家里阿姨匯報說少爺回來,趕緊過來看,一來就看見這對峙場面。她有點頭疼,“予南回來了?又怎么了?”
江予南拽著玉墜,指著白穆道:“她偷我東西!”
說著,他張開手,把玉墜展示出來。
江予兮聞聲出來,一言不發站到白穆身后。
老太太一看見玉墜,恍惚了一瞬。
沒有人注意到荀蕤悄悄皺緊了眉頭。
白穆莫名,誰偷了?
她問江予兮:“江予南真有這樣一塊玉墜?”
江予兮說:“予南和元元三歲生日時,老太太為他們送了一對定制的玉墜作為生日禮物。
這話說得……
白穆反應了一下:“江予南和江元元居然是雙胞胎兄妹?”
不然不會同時過三歲生日。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
她一直以為江予南跟江元元只是普通的兄妹,因為……
她想到了什么,微微睜大了眼,半晌,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她看看荀蕤,又看看把她當小偷盯的江予南,好整以暇地說道:“弟弟,這可不是我從你那里偷的玉墜,這玉墜……”
她揚了揚眉,“她是我妹妹荀蕤送我的,她說是她父母留給她的。”
話落,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倒了。
江予南臉色蒼白。
荀蕤陡然變色。
“這……”江予南看著他的女朋友,往后踉蹌了兩步,“這不可能……”
他慌慌張張低頭扒拉自己的胸口,果然扒拉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玉墜。他臉上的血色頓時退得一干二凈。
他看著荀蕤,而荀蕤,她第一次沒有維持住表情,臉色有些陰沉。
白穆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往江予兮身上一靠,看起了好戲。
她不光看,還添油加醋:“弟弟啊,你好像以為自己和女朋友情人變兄妹了?”
老太太眼神復雜地看著荀蕤,似乎在把她跟記憶中走失的孫女做對比。
白穆笑吟吟:“但是恭喜你,應該不是。”
江予南和江老太太驀地同時看向她,前者眼里多了一抹光亮,后者眼底帶著銳利的審視。
白穆看看江予南和江家老太太:“我沒有跟你們說過吧?我其實是見過江元元的,我家去福利院領養孩子,原本想領養的就是江元元,不過后來出了一些變故……”
她說,“當時福利院好像流傳著一個挺令人心痛的故事——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兄妹一起被從人販子手里解救出來流落福利院,哥哥因為傷重直接進了醫院,捱了兩天沒捱過去,只有妹妹活了下來。令人惋惜。”
白穆一直以為江予南跟江元元只是普通的兄妹,因為她知道,江元元的雙胞胎哥哥早就去世了。
她在得知江予南也曽走失過時還曾暗自感慨,心想做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真不容易啊,“走失率”也太高了點,原來,原來走失的只有一對雙胞胎而已。
如果雙胞胎都已經早早夭折了,那么……
江予南,他又是誰呢?
還有,如果玉墜是雙胞胎的,荀蕤手里的這塊“父母留給她的”玉墜,它又是怎么回事?
一語驚起千層浪,江予南呆了,他本來就因為投資的事覺得人生晦暗,而現在,他的人生迎來了更加暗無天日的一刻。
“你放屁!”
他雙眼血紅,怒吼。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是江家堂堂正正的唯一的少爺!
第78章 打臉3
老太太胸口急促起伏, 仿佛下一秒就會昏厥過去。她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嘴巴張開又閉上, 一個字都沒有成功發出來。
江予南雙眼通紅,他心里怕極了,怕白穆說的事是真的。
他一直以江家唯一的少爺自稱, 這是他生而具之的驕傲, 如果連這都是假的……如果……
不!他不可能是假的!
“我手里有奶奶送的玉墜,回家時也做過基因檢測!”江予南吼道,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
是的,他有玉墜, 還有報告作證!
他看向老太太,眼神委屈地喚道:“奶奶……”
老太太張口想應, 這是她的孫子, 她的寶貝孫子,但她的喉嚨像是失能了一樣。
江予南一下子就慌了:“奶奶, 你看過我的檢查報告的,是吧?!你知道我是真的, 是吧?!”
老太太確實看過基因報告,她以前從未起疑過。
然而現在有人道出了福利院的事,如果沒有任何依據,說這樣的謊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予南是老二帶回來的。
她不該懷疑自己的兒子, 但她的二兒子的確不是什么靠譜人。
老二的品行和眼界都相當一般, 不堪大用,她以前認定他不敢在這種事上弄虛作假, 可是……如果是巨大的利益驅使呢?
老二對予南比對他的親生女兒更好更在意,也一直想把予南推到江氏權利中心,如果他真正的想法是想利用予南掌握江氏呢?等予南上位,他再告訴予南真正身份,到時予南一定不敢暴露,那樣他就只能唯他是從了。
想到這些,老太太眼前一黑。
她跟江予南一樣不希望他是假的,畢竟那是她喊了快二十年的孫子,她把所有的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不敢深想,她決定把這個最糟糕的問題押后,先把玉墜的事搞清楚。
她問荀蕤:“小蕤,這條玉墜……”
經過一周的相處,她已經很喜歡這個女孩子了,她知道了她曾經在白穆家里生活過,是個從福利院出來的可憐孩子。她很喜歡她,所以愿意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荀蕤回神,她穩了穩表情:“抱歉,是我撒謊了。”
她說,“這條玉墜是我給我姐姐的,不過不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而是跟我一家福利院的妹妹給我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時候才到福利院不久,精神受了刺激,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她和我關系很好,所以把這條玉墜送給了我。”
老太太一聽這話,又要暈過去。
那明顯就是江元元,是她的孫女!
“那她現在……”她急切問道。
“后來有一天她半夜出寢室找她的奶奶,不小心摔下樓梯……”荀蕤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
老太太:“!!”
她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的孫女,那個可憐的孩子……
這時,白穆涼涼出聲問道:“所以呢?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那是你父母留給你的東西?”
荀蕤臉紅了一點:“當時我身無長物,身上只有別人送的一塊玉墜,那也是我唯一能送給你的東西,我希望你認為它是我自己的東西……抱歉,我跟你說謊了。”
白穆:“……”
這理由太牽強了。
她其實在懷疑這塊玉墜的來源。
荀蕤到底是怎么獲得這塊玉墜的?她為什么要撒這種謊?
她還想再問問,這時老太太沉重出聲:“夠了。”
就這么一會兒而已,她卻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靠護工攙扶著,
“夠了,今天不早了,有什么事后面再說。”她說,然后讓護工攙扶她回房間服藥。
江予南下意識喚她:“奶奶……”
老太太頓了頓,沒回頭。
白穆:“……”
老太太一走,江予南立刻瞪了白穆一眼,然后飛快離開。他去找他二叔了,他是他二叔帶回來的,他二叔會幫他證明他就是江予南,貨真價實!
江予南一走,荀蕤也走了,回房間去了,白穆沒有叫住她,她靠著江予兮看著她離開,那道漸漸遠去的纖細背影讓她心底發寒。
當走廊里沒有了別人,白穆回頭看她的戀人,問她:“江予兮,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予南不是真的?”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家宴的時候,在老太太說“弄錯也是有可能的”那句話時,她家女朋友似乎往江成祝那邊看過一眼。
而且,江予兮曾去福利院調查江元元的事,只要她好好調查過,必定牽扯出江元元不是一個人去福利院的,她的雙胞胎哥哥當時也流落至此,并且去世了。
白穆戳戳江予兮的手臂,問她:“是不是?”
江予兮沒有否認,她的確在調查江元元的時候就知道江予南不是她的表弟了。
白穆不解:“為什么不拆穿他?”
江予兮看一眼老太太離開的方向,眼神沉寂,說:“無所謂。”
反正江予南是不是她真正的表弟都不會跟她親近。
最重要的是——
“穆穆,在你看來,你覺得老太太知道江予南不是她的親孫子,她會怎么做?”
白穆:“?”
還能怎么做?難道不會憤怒難當,然后把他趕出去?
等等,看老太太剛才的反應,難道……
她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幾天后,白穆知道江予兮為什么不拆穿江予南了。
那天老太太回屋之后立刻就找人調查了一番,然后她等來了驚天噩耗——她的那對雙胞胎孫子孫女的確早早夭折,回到江家的只是江成祝從偏遠山區帶來的一個假貨。
雙胞胎曾經流落人販之手,被人販子帶去過一個偏遠山村躲風頭,玉墜就是在那時候遺落的,然后被一個農婦撿到,給了自己兒子。
江成祝曾到處尋找雙胞胎,得了一些消息找到了那個山村,看到了一個帶著玉墜的小孩。
那一瞬間,他的心里滋生了一股惡念。
他把小孩帶了回來,做了一份假的基因鑒定,向江家人介紹:“這就是予南,我把他找回來了。”
如同老太太所想,她的兒子正準備利用江予南掌控江家。
真是她的好兒子。
得知真相的老太太直接把她的二兒子送去了國外,永久不許他回國。
她不想再看見他了。
至于“江予南”,她掙扎了許久,然后……依然把他當作是自己孫子。
以后,“江予南”就是江予南了,是江家的孫子。
只是她把真相告訴了對方,并且要求他和荀蕤分手,永不再見。
雙胞胎的調查結果最終還是讓她起疑了,她懷疑元元的死亡和荀蕤脫不了干系,因為這個女孩子手上拿有已經去世的元元的玉墜,這本身就很讓人心生猜測,只是現有證據不足以證明這一點。
白穆聽說了這些之后深深沉默了,好吧,江予兮不拆穿的原因已經確定了——因為江予兮知道,她的奶奶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改變什么。
白穆:“……”
老太太說她有重要的事等江予南回來后做,結果不知道是不是這位這些天經歷了太多以至于忘記了這件事,直到白穆和江予兮離開主宅,依然不知道她那天打算做什么。
白穆和江予兮離開了主宅,她沒有再見到江予南,但聽說他現在收斂了很多,整天戰戰兢兢的,頗有點驚弓之鳥的意思,他曾經引以為豪的東西是個笑話,這對他打擊深重。
他唯一喜歡去的地方只有紅楓酒吧,圈子里還不知道他是個假少爺,依然把他當作中心忙前忙后,這稍微治愈了一點他,只是他現在不喜歡聽到聊上位爭權的話題了,一聽到就發飆。他都不是江家真正的少爺了,哪里還敢有那種心思?
江予南整天泡在酒吧,老太太不許他再去找荀蕤,他也沒那個心思,他自己都自顧不暇,哪有精力去談什么戀愛?
他和荀蕤許久不見面,所以他不知道,自那天之后,荀蕤就沒過上過一天順心的日子,原本談好的節目說流產就流產了,代言的產品總是莫名其妙地出問題,很喜歡她的圈內制作人們紛紛與她劃清關系,甚至已經官宣的S+級電視劇的主角也換人了,她無聲無息地沉寂了,網上并沒有流傳出她的塌房消息,只是……她不出現在觀眾面前了而已。
有粉絲關心她怎么了,她出來澄清過說沒事,但就只是澄清而已,她身上的資源仍然在掉,不斷地在掉,她剛剛才冉冉升起,就以令人心驚的速度跌落。
只因為她走錯了一步棋,因為利益選擇了江予南。
這當然是因為有人在背后搞事,但做這些的并不是江予兮,而是江家老太太,后者最近病了,病得很嚴重,但依然找人做了這些。
老太太身居高位多年,她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替一個普通人著想,去想對方是不是冤枉。
她只憑一個懷疑就做了她想做的。
老太太又住回了醫院,江予南沒去看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整日消沉買醉,根本還不知道這件事呢。江予兮倒是去探望過她兩次,看她的狀態一次比一次差,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籠罩了她。
老太太被下病危的那一刻江予兮中斷了會議去醫院看她,僅僅只是半個月沒見,她又瘦了,整個人像是干枯掉了,瘦還不說,精神狀態更是糟糕,像是很久沒有安穩睡過了。醫生讓她回去準備后事,江予兮平靜地聽著,最后坐到老太太的病床邊。
“要喊江予南來嗎?”她問病床上的老人,神色并不見多少悲傷,以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態度詢問。
床上的老人聞言掙扎起來,差點扯掉了呼吸機。
在一個多月前,得知真相的老太太親自和她的孫女說,說江予南以后還是她的弟弟,希望他們能友愛相處。
一個月過去,在這一刻,老太太終于不再嘴硬,承認了,對于那個奪走她孫子人生的垃圾,她根本愛不起來。
她只是不想承認自己錯付了,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了,一如當年她對她大兒子的婚姻,她只是固執。
那天家宴,老太太其實準備叫律師來立遺囑,決定提前財產分配,想用這個辦法來化解自己的孫子孫女之間的恩怨,她對她的那個孫子可謂用心良苦。
可江予南一回來就爆出了玉墜一事,在那之后她硬生生熬了好幾個夜晚,雖然嘴里承認江予南,但行動上她取消了立遺囑的安排,這本身就已經表明她已經改變了態度。
現在回想,那個從偏遠山村來的竊賊,他果真不是她的孫子,所以品行才如此低下!
根本沒有什么走失后的創傷,那個竊賊 的劣根性是天生的!
老太太現在對那個竊賊深惡痛絕,一秒也不想見他。
此時坐在她病床前的是她的孫女,對方的眼里沒有對自己的感情,但她依然坐在這里,唯一坐在這里。
老太太恍惚,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她并不害怕,反而覺得解脫,如果她繼續活著,她還不知道怎么面對那個竊賊。
只是有一點……
她看著床邊的孫女,顫抖著嘴唇問出:“你……是不是……很恨我?”
對一個竊賊百倍貼心,對真正的孫女忽視頗多,她想她的孫女應該是恨她的。
她明明知道答案,不知道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去問。
大概是人之將死,還期待著想要一句“不恨”,想要帶著一份安心離開。
然而——
“那年車禍我在醫院醒來,老太太您握住了我的手,說‘好孩子,別害怕,以后有我,有奶奶’。”坐在床邊的江予兮說道,沒有謊言的味道。
那是她從出生以來從未感受過的溫暖時刻。
雖然老太太很快就將這份溫暖回收了回去。
江予兮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時候的事情。”
她只這么說。
她從未忘記,所以盡管后來與老人的關系并不親近,但依然認真履行著一個孫女的責任。
聞言,病床上的老人怔愣住,許久,眼淚從她眼里汩汩流出。
她側了側頭,不敢去看那個被她辜負了的孩子。
“……你走吧。”她說。
江予兮起身離開,在要走出病房的時候,老太太喊住她,對她說:
“……幫我把江予南喊來。”
那是江予兮聽到的老太太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不久,老太太在醫院離開了人世。
老太太離開前她做了最后一件事,她收回了對江予南的所有贈與,并且解除了他與江家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