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點明燈
說回這方任, 還真是一個紈绔。
東方稚等人在眾藝樓里坐了許久,也留意了他許久。從一開始覺得他像個被家里驕縱慣的公子哥兒,到了后來瞅著覺得不對勁兒,這人豈止是驕縱慣了啊, 明顯的土霸王一個, 仗著家里有權勢, 出來喝酒的模樣都那么討人嫌。東方稚坐在邊上是看得直皺眉, 她這么個更應該被驕縱的人都沒變壞呢, 這個方任……咋壞得比許兒還徹底。(蘇許:?
“主子,您這話也太好笑了, 就是因為家里權力不是很重、錢不是很多才會養出這么個性子呀~真有權有勢的人都見過大場面知道怎么教孩子,也就那些小門小戶才能養出這種敗家子。您難道忘記了一句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么?”孟槐低聲笑著,眼里滿是對那方任的不屑。
“也是……”東方稚嘆道。
按照自己的了解,舊時的燕王本就是個品行不大好的王爺,傳聞說他樣貌不正, 是皇族子弟里少見的歪瓜裂棗,導致祖宗也不大喜歡他,不受重用。后來燕王還跟著底下人學壞了, 未到三十便妻妾成群兒女無數, 喜淫,喜賭,揮霍成性,禍害子民……他是皇爺爺的異母兄弟, 似乎皇爺爺登基前便也不喜歡他, 只是好歹手足,故一直隱忍……
這樣想想, 皇伯父還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你想啊,如果當年皇伯父沒驅逐他們,這燕王還是燕王,如今這方任豈不是要把大永翻個底朝天?也是虧他們家能活到今日,而且那么明目張膽,直接在齊國都城‘重建大業’!爸髯,您打算在這兒盯到啥時候。窟@方任……有啥好跟的?”
還要您親力親為?
東方稚托了一下下巴,有些郁悶:“咱們離開齊國這些年,這方家就發展了起來,其中定有國內臣子相助。這方任的事,你回頭派個人盯緊,然后跟我說說情況!
“臣子相助?”孟槐的嘴巴張得老圓,“那么嚴重?”
若真有朝臣與這家人勾結,往大里說,等同叛國。孟槐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如今見東方稚愁眉深鎖,他自己也謹慎了起來。
“嚴重至極……如今我回了國,皇兄也在,更要好好地整頓百官……”
“也是,也是!
東方稚一行人就這樣在眾藝樓坐了小半個時辰,也沒叫姑娘也沒聽曲兒,只喊了半壺酒權當消費。媽子一開始的時候還往這邊多望幾眼,但見那幾個隨從兇神惡煞也就打消了念頭。倒是有幾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她們平時沒見過姑娘來眾藝樓,如今見了東方稚這號人物,心中暗嘆這世上怎么有那么標致的人?不知道她……來樓里想干嘛?
“哎喲幾位,這就走啦?”
東方稚走的時候,小丫頭們還害羞得不敢直視。
“改日再來,飲你們這兒的酒!睎|方稚笑了笑,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張銀票,頗為大方。
“多謝姑娘~多謝喲~”媽子抬手招了一下手帕子,先是將銀票收好,然后沖著身后的丫頭歡笑:“丫頭們,送客——”
“是~”
出了眾藝樓的門,孟槐還在捂嘴笑。
東方稚看了他好幾回了,見他總是這般神經兮兮的,忍不住發問:“笑什么呢?”
“笑您啊王爺,”孟槐哈哈了兩聲,“您若是個男子,肯定迷死大永的姑娘們。”
“神經……”
東方稚呸了他一聲,自己笑了。
—
京都城。
蘇許等人過幾日便出發齊國廣安城了,連日來,相府的人都在給她和蘇遠邦準備干糧與衣物,以防介時路上短缺了什么東西。蘇許呆在家里覺得無聊,便拉了南七出門散心。
“孫小姐,您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
第一次覺得,呆在京都城那么無聊?
蘇許左右張望著京都城里的擺設,連往哪個方向走都沒了主意。都怪那木頭呆子以前太多花樣了,今天去這兒,明天去那兒,蘇許都不用自己計劃。可現在木頭呆子走了,她就像少了什么,每天躺在家里刺繡寫字,大門都不想跨出去。“唉……”蘇許嘆了一口氣,一抬眼,瞧見齊王府的馬車。?!
阿稚回來了嗎??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阿稚!”
這是一聲抑制不住的呼喊。蘇許有些喜悅地望著那輛馬車,見它停了,更是一笑。
“蘇姑娘?”
只是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的人并不是那木頭呆子,反而是許久未見的雚疏!霸趺茨敲辞,出來玩?”
蘇許看了一眼馬車里頭,尷尬笑了。
雚疏今日,是打算去出云寺還愿的。
雖說臨盆在即,但是孟槐的干娘平時也有交代,說懷了孕的女人多些運動,生孩子的時候才沒那么辛苦。雚疏本來也是經常往外跑的人,今日見天氣不錯,便拉了兩個相熟的侍衛兄弟去京都城郊的出云寺。只是沒想到,路上竟然會遇到蘇許和她的小丫鬟。
“啊,好大的肚子啊!
一同坐進馬車里的蘇許,摸著雚疏的肚子又驚又喜。她一會兒摸著雚疏的肚子嬉笑,一會兒又叫南七來摸摸,小女兒家的表現很是青澀與稚氣,逗得雚疏這冰山臉也浮現起慈愛的笑容,只靜靜地看著她,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雚疏姐姐,挺著個大肚子累不累。俊碧K許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仰頭望她。
“累啊,但是沒有辦法。”雚疏只是笑著,完全沒有往日的冷漠。
“哎,好辛苦的樣子。如果是男子代替女子懷孕就好了……”
“那他們可能剛懷上,孩子就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七一直望著她們嬉笑,突然間靈機一動。
“雚疏姐姐~”
她也嬌滴滴地喊了這么一聲。
“嗯?”
“好久沒見過齊王爺了,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樣?”南七悄咪咪地瞄了蘇許一眼。
蘇許掐了她一把。
“最近應該都在忙碌齊國的事情吧,孟槐在書信里也很少提及!彪q疏一直留心那主仆二人的小眼神,心中會意。她故意嘆了一聲,像是有些擔憂:“不過……”
“怎么了嗎?”蘇許緊張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得了什么病,聽說她回齊國之后一直食欲不振,本來吃得就不多,現在更是吃得少。我猜想啊,她近來應該瘦了,可能只剩下一副骨頭……”
“哇!王爺過得不太好!”
“是啊~又要操心國事,肯定也睡不好,一來二去加上轉季天氣,容易染病……”
“哎喲天啊……”
雚疏與南七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被帶進坑里的蘇許整個心都懸了起來,開始走神。
這個木頭呆子……她撇了撇嘴。怎么就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呢。
出云寺。
這里的人依舊是那么多,男女老少人人捧著高香登山,有的更是幾步一拜,手上也串著佛珠,閉眼祈禱。蘇許與南七小心地扶雚疏下車,望著這蔚藍的天與人流,原本焦躁的心境也隨著佛聲靜了下來。
上一次來出云寺,做了什么來著?
“阿牛哥快來!我們上去求一支姻緣簽!”
“好~”
對了,求姻緣簽。
還記得當時走這長階梯,是雚疏背著她上去的呢。
“蘇姑娘怎么走神了?”
“沒有。”蘇許搖了搖頭。她回想起以前雚疏對自己說的話,一步步地往上走。大家也不說話,南七這個自來熟跟那兩個侍衛即刻熟絡了,蹦噠著跑遠,喊都喊不回來。蘇許有些無奈,但是為了照顧大肚子的雚疏,她絲毫不敢放肆,只乖巧地陪在她身邊。
“對比上一次來這兒,覺得蘇姑娘變了不少!彪q疏笑著看她,卻不戳破。
“我?”蘇許回望她。
“上一次你來這里的時候還特別喜歡問我問題,可是這一次,我覺得你心事重重的,好像想問我什么,但是又問不出口!彪q疏抿嘴笑,說道:“那會兒我跟你說的話,你如今懂了么?”
—你是我們小世子難得的心事啊。
蘇許悶著腦袋,一聲不吭。
“蘇姑娘天資聰慧,怕是不用我多說。為何不去找她呢?”
“找……阿稚?”
“對。”
“我不知道她心底會是……”
“她多次在夢里,也呼喊著你的名字,小心翼翼地陪著你,小心翼翼地對你笑。我也記不清有多少次她在我們面前提起你了,明明私底下是個那么精明的人,可每次見到你,她就變了個人一樣,傻傻的,話都說不清楚。”雚疏停了下來,吁吁地喘著氣。她見蘇許有些驚訝,便知道她心底未曾猜對過東方稚的小心思。
也是難得。
小主子那么明顯的行為,竟然也會有人猜不著?
可能這就是當局者迷吧。
“雚疏姐姐,你說的這些……”
“我不會沒來由地說你是她的心事,懂嗎?蘇姑娘,我們主子就是太小心了,她一心想你好,卻未曾考慮過這樣做對自己好不好。如果你的心意和她的心意一樣,就去告訴她吧。放心,我們這些人都會護著小主子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同樣的,我們也會護著你。”
第62章 傻王爺
后來, 蘇許便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熟悉的京都城,還有熟悉的東方稚。夢醒時,蘇許突然回想起自己與東方稚經歷過的一切事情。從說書人口里回想起的結緣第一面,到后來在豆花攤子東方稚愣頭愣腦說的那句“你真好看”, 想起她那時候的眼神吶, 才恍然大悟!皷|方稚……”蘇許念起她的名字, 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我拿這玉佩與你交換, 好不好?
原來她曾將自己的心意表現得如此明顯, 只是那時候的自己,完全沒有留意到她。
得知邱澤林被賜婚而哭得半死那個夜晚, 阿稚的心里…是怎么樣的?后來將近一年的陪伴,月夜下的那次吻,睡夢中的那個擁抱……
—子霽不會離開你的。
她不呆,她說過那么多情話。
讓人心動的瞬間有那么多,可是蘇許到了這個時候回想,才開始熱淚盈眶。
如果早那么一天察覺, 阿稚還會走得那么堅決嗎?
—
齊國,廣安城。
到了十二月,廣安城便愈發見冷。東方承還是第一次在廣安城過冬天, 習慣了京都城天氣的他明顯對齊國的寒冷應付不來, 風一刮,他就忍不住跺腳,不住地往手心哈暖氣。
“冷啊冷啊冷啊冷……”
“泰王您等等我……”
下了早朝,東方承便裹緊大氅往泰王府趕, 身后跟著齊國右相常五味, 兩個人都凍得厲害,回府路上一聲不吭。
“冷壞了, 要冷壞了……來人啊,把手爐什么的拿來,快快快……”進了屋后,身子明顯暖和了不少。東方承縮了一下脖子,剛在炕上坐下,就有底下人來報,說齊王爺來了。
齊泰兩府建在一處,泰王府完全是依照齊王府另建的建筑,更是共用一處花園,所以相鄰甚近。平日里他們兄妹二人經;ハ啻T,時而一處商談政事或者說笑談天,感情比在京都城時深厚不少。這倒是東方承希望看到的。
“皇兄,怎么那么早就縮在炕上啦?…喲,常右相也在?”
“臣參見齊王——”
“啊,免禮免禮。”
常五味見他們兄妹二人似有事情要聊,他便識趣地下去了。退出門外前,常五味特地瞄了一眼東方稚的裝扮,感嘆自己實在是老了,你瞧瞧齊王,小小年紀都不用披著厚重的外袍,在這冬日跟解放天性一樣完全不怕冷。東方承也是一般心思,他直盯著東方稚走進門來,有些不敢置信:“稚兒,你這一路過來難道不冷么?”
“有什么冷不冷的,我倒是很喜歡這種天氣呢!
“哎喲……”
東方稚長大了,明顯的與以前不同。
雖然在東方承心里,她還是自己妹妹,還是一個需要保護的人,可是一晃眼幾年過去,這丫頭舉手抬足間隱隱帶著氣場,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稚聲了,長成大姑娘。東方承也是在最近突然發現她的變化,自己許是太久沒好好打量她了吧,現今看來,已經不是那個十二三歲拱起手說‘多謝皇兄’的那個小大人了。“稚兒,你過來。”東方承柔聲喚她。
“嗯?”
“過了這臘月,你也十六了吧?”東方承自己說著便笑了,眼里滿是寵溺:“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稚兒便那么大了,十五六歲,也該是姑娘家們成親嫁人的年紀……”只是可惜,皇叔父那么早就離去了,都不曾看到你現在這個懂事模樣……想到此處,東方承又有些難過,只是未曾在東方稚面前表露。
“皇兄可是嫌棄子霽了?”東方稚問得認真。
“怎么會?”
“那皇兄怎么每天算著我的年紀還說到了嫁人的時候?”東方稚笑了,嘆了一聲說道:“什么成親什么嫁人啊,子霽從來沒想過這些……而且現在不是要打理齊國么?政務繁忙,不想被兒女情長牽絆住。再說,皇兄你自己也還沒有娶正妻呢,你可得抓緊一些,給咱們東方家開枝散葉啊!
矛頭一轉,倒回到東方承自己身上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干笑著,沒有答話。
小丫頭片子,如今說話可真不客氣。
兄妹二人各自笑了,都覺得方才的對話甚是有趣。其實回了齊國以后,乃至今天,都有大臣或者是百姓覺得他們之間關系不好。兩王共治一國其實是有毛病的,有些人覺得東方稚本就是齊國世子,如今當了齊王爺就該自己守著齊國,當好自己的王;有些人則覺得東方稚乃是女兒家,不適合管理一國,而東方承身為皇子如今又是親王,治理自己的國家竟然也不用自己的封號命名?個別人就這么多管閑事地替他‘打抱不平’,不出一個月,齊國上下都在對這兄妹二人的關系議論紛紛,炸開了鍋。
而當事人兩位,倒是饒有興趣地圍觀百姓的議論,偶爾也會用別人的言論取笑對方,關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對了,有一件事我沒來得及跟你說……”
“是今□□堂上的事情么?”東方稚很快便接過了他的話,以為他要跟自己說政務,便順著講了下去,說道:“其實我覺得常右相跟秦左相的黨派之爭咱們大可不理,雖說現在朝堂上分黨結派的人越來越多,可是主要還是以左右相為首,不足為慮!睎|方承并未打算說起這件事,可是見東方稚提起了,他又極為好奇這個妹妹的心思,便也忘了正事,同她一起討論起來。
“喔?此話怎講?”
“皇兄你想啊,分黨結派咱們怕的是一家獨大,怕底下人權勢過重,大家都賣他面子而無視咱們;可是如今左右相分別帶領一幫人,雖然他們之間水火不容,可也起了互相制衡、互相監督的作用。咱們不是時時刻刻能看緊這些大臣的,倒是他們這般相斗,私底下還能替咱們留意對方的動靜,正所謂鷸蚌之爭,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啊!
分析問題頭頭是道,而且能全面看清局勢,學習得不錯。
東方承欣慰地笑了,忍不住夸獎她:“實在是極好,稚兒的馭權術學得可以啊,皇兄可就放心了!
“哪里,都是皇兄教導得好!睎|方稚看回他,“那皇兄想說的那件事,是與稚兒一樣打算么?”
“哎呀,不是!”
“……嗯?”
“差點把正經事給忘了。我是想跟你說,京都城那邊來人了,代替太子給咱們送東西,信是十天前的,所以估計他們過個七八日便到廣安。”
東方稚哦了一聲,“送東西?”
齊國又不缺什么,這會子是要派什么人來送禮?
東方稚想問清楚,可是東方承卻是一臉神秘,直笑著說:“給你送生辰賀禮,要不要!”這個笑容實在是太過和煦了,好像是做了什么好事,想給東方稚驚喜……東方稚有些遲疑,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蘇許,而且直覺告訴她,絕對不會錯。
“……”所以,她該不該直接揭穿呢。
“怎么,你不期待?”
“……也不算不期待。只是,這賀禮該不會,是給我送蘇姑娘吧……”
“……啊,啥……”
東方稚瞄了瞄他,見他語塞,心里便有了答案。
唉。
這些皇兄,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呢?
不務正業……
不過想到蘇許要來,她心里還是有些激動。
盡管她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心態來面對蘇許,可是這種雀躍感太難壓制了,自出了泰王府她便忍不住嘴角上揚,恨不得抓來一個知情者比如孟槐好好地說一下這個消息。但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做有失身份。
好歹是個齊王,得矜持些。
蘇許也不可能自己來齊國的,而且跟太子哥哥扯上關系,那么必定會有太子哥哥的人……這樣一算,蘇遠邦肯定是跟著的,到時候她這齊王作為東道主,意思意思是要的,假設宴會和禮見拖去了那么兩天,那私底下會見蘇許的時間就只有……“哎呀,人還沒來呢,我都開始算她什么時候回去了!”
至于嗎,東方稚!
你可是堂堂齊國的王啊,這世界上什么人沒見過!
“不就是一個蘇許嗎,可得長點志氣,別提到她就失了魂一樣……”東方稚走在花園的小路上,自顧自地小聲叨叨:“她那會兒還沒來給我送行呢,如今都十二月了,才說什么來看望我……我又不是好欺負的,是她先對我不好,我為什么要巴巴地湊上去啊?”
“王爺!京都城來人了!”
“我去!那么快!”
一個侍衛突然跑了來通報,嚇得東方稚原地跳起。原本還在碎碎念說蘇許不好的她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京都城的人怎么來得那么快?不是說還得七八天路程嗎,這是騎上了神雕。俊
“。俊蹦鞘绦l有些迷糊:“不是啊王爺,這是之前您派去京都城給皇上送禮的使臣,他們回來了……”
“咱們的人你就說回來嘛,別說什么來人嘛!”東方稚真是氣得語調都變了,對著這傻侍衛就來氣。哎喲我的小心臟啊,還以為是許兒到了呢……若是被她聽見,我豈不是要挨揍?
第63章 真喜歡
“啊~好困……”
“……”
“嗚……困死了……”
“……”
“啊~~~~”
“孟槐你出去!
夜已二更, 東方稚仍在書房審批公文。本來這種事對于她這個極少接觸政事的姑娘來說就是個苦差,偏偏陪在身邊的孟槐還一個勁兒地打呵欠發牢騷,擾得東方稚一陣煩亂,看什么都看不進腦子里去!叭トトトト, 你若是困了就走開, 別在我跟前碎碎念……”東方稚可是立志當賢王的, 國中想看她出糗的人多了, 她再不努力豈不壞事。
但是孟槐依舊慵懶地癱著, 倒掛躺在一邊長桌上看她,說道:“王爺, 您平時一更天未到就睡了,如今二更都過去,您就不困么?都看了一夜公文了……”
對于孟槐這種人,看公文的話肯定第二頁沒翻過去,他人就開始打呼嚕。簡直是折磨啊,一堆枯燥的文字組合在一起, 還寫在帖子上然后要一點點看,一行行理解,最后還要做決定……孟槐嘆了一口氣。其實東方稚剛開始接觸時也半天審批不完一本帖子, 最近是中了什么邪?竟然進步了不少, 看一夜都不帶疲累的。
“孟槐,難道你希望我當一個被人唾棄的王?”
“當然不啊!
“那不就成了!睎|方稚笑了笑,繼續審批。但是她瞅著孟槐這模樣心生不忍,便勸了他兩句:“累了就下去歇息吧, 我也不需要伺候;仡^我自己回寢殿!
孟槐搖了搖腦袋。
“那你繼續陪我看公文唄!
孟槐又搖了搖腦袋。
“那你想干嘛?”
東方稚抬眼看他。
后來…
“……不好不好, 我覺得這個法子太土了!
“哪里土啊王爺!我覺得挺可以的。
“哎喲喂,咱們上次不是用過那群侍衛了么, 這一次如果再用,她可能會覺得沒有新意!再想一個吧……”
孟槐為了自己不那么無聊不打瞌睡,決定拉上東方稚好好盤算一下蘇許來的時候該準備些什么驚喜。果然蘇許是東方稚的軟肋,若是孟槐閑聊別的,東方稚定不搭理,可是他提到了蘇許,咱們齊王爺又怎么會不理不睬?然后孟槐就提了一個法子,說不如讓侍衛們繼續助攻,用些什么輕功啊絕世武功啊表演一下雜技?或者拋一下東西?
但東方稚覺得太傻氣了。
“那咱們該怎么搞?”
“書上會有什么提示嗎?”
正巧一些侍衛在外邊巡邏經過,聽到門內的幾句對話,個個都對東方稚贊嘆不已。哎呀,這都二更天過半了,咱們王爺還在商談政事呢?大家都以為里邊那二人是在研究什么軍法布陣或者朝堂政術,完全沒有想過,其實他們前一句還在商議怎么好好利用各侍衛的強項弄驚喜……
“哎,我想到了一個!”孟槐喜道:“要不好好利用一下咱們齊國的風土人情?喊些地方藝人,再做上一些地方小吃,讓蘇姑娘好好感受一下,如何?”
東方稚沉吟了半晌。
“唔……”
“咋樣啊王爺?”
“不咋樣……”
東方稚有點苦惱。孟槐這家伙問題提得太不巧了,簡直比公文還要難審批。她本來打算批完這幾本就去睡一覺的,可是……現在又提到這回事,不想不行啊。
什么驚喜好呢?
許兒喜歡啥?
—
“wow!孫小姐您快看啊!這邊的房子都跟京都城的不一樣呢!”
“南七你小心點,別蹦噠蹦噠把馬車給蹦噠塌了……”
“我身輕如燕好不好??”
“肥燕……”
“喂???”
另一邊,蘇遠邦一行人已經踏上了去齊國的路。
京都城距離齊國約有二十日車程,這是保守估計。因為馬車行在路上為了保證安全,一般不會夜行,除去這一部分時間以及路途顛簸阻礙,大概是這個時間抵達。若是快馬連夜趕路,最快的速度能縮到七天。剛出發的時候,蘇許就想過自己騎馬過去,可惜蘇遠邦不留情面地反駁掉了。
“唉。”
蘇許扳著指頭算日子,有些無聊。
幸好南七這傻丫頭也跟了來,路上好歹有個人陪著聊天解悶。不然的話,她對著那群面無表情的侍衛以及說話無趣到爆的蘇遠邦,絕對會瘋。
“孫小姐,您怎么又嘆氣了?”南七一直在馬車里轉來轉去,一會兒看看這邊車窗外的房子,一會兒看看那邊車窗外的江流,可以說是對趕路樂在其中,什么都有趣?墒钱斔仡^看向蘇許吧,蘇許總是悶悶不樂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餓著了。“咱們已經進了齊國地域啦,一路往北,就到廣安城!”
“咱們不是兩天前就已經進齊國了么……”蘇許有點無精打采。
“哎喲,您還記得呢?我剛才問過車夫了,說是過個三四天就到廣安城,只要天氣好!您精神些,快想想到廣安城的時候得是個什么模樣?”
南七這話問得有趣。
蘇許愣了愣,不太明白:“什么什么模樣?”
“就是……要不要精心打扮一下或者是計劃好說什么話之類的……而且您不是把雪狐大氅也帶了么,到時候給她,得是個什么緣由?”
“這個……”
其實蘇許本來就是個美人胚子,往大里說,她就算站在原地傻笑兩聲都能迷倒幾個人,還用得著精心打扮?如若過了,就怕東方稚不喜歡。至于送大氅的緣由……她也有點苦惱。
“我覺得……”
“嗯?”
“就直接送唄,還想什么理由呀!”蘇許回望她,神情很是霸氣:“我做了那么久的大氅她敢不收?若是不要,我干脆送我哥,送我爹,送我爺爺呢!不知好歹的家伙,尾巴都給翹上天了……”
哎喲孫小姐,我也沒說人家齊王爺會拒絕呀……南七遲疑了一會兒,但見蘇許說這些話,她心底莫名高興!皩O小姐,您之前那種性子可算回來了,我好久沒聽到您這樣說話了……簡直順耳!”
蘇許給了她一個眼刀。
“啥意思?我之前說話,你聽得不舒服?”
“哇簡直了啊,說話嬌滴滴根本就不——”不對,有點殺氣。南七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您嬌滴滴說話,大家招架不住!
“呸,小蹄子……”
馬車外,陽光正好,天空藍得不像話。
這一點兒也不像準備下雪的季節,也不像寒冬,倒是更像盛夏時候的天氣。蘇許難得掀開了車窗簾布看向車外,冷風呼呼地吹,伴著這驕陽,異常舒服愜意!鞍 彼滩蛔∮趿艘豢跉,方才的煩悶像是一股腦消失了,如今有的,變成了期待與喜悅。
阿稚成長的地方,原來這么美麗么?
齊國……
好名字。
廣安城……
更像是暖到心底了呢。
蘇許莞爾一笑,望著頭頂藍天,突然又想起東方稚傻笑時候的樣子。多么好的一個姑娘啊,只可惜是個傻子……她又忍不住笑了,明明沒有吃任何東西,嘴里卻像嘗了蜜。
有點兒甜。
“東方稚……等我見了你,看我不把你捶死……”
—
“啊,好可怕!”
夜深人靜時,齊王大丫鬟守在外床歇息,半夢半醒間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忙披了外袍掌了燈火,急匆匆地跑到齊王東方稚的床前。
“主子,怎么了?”
像大丫鬟這樣伺候了多年的屬下,一時半會兒還做不到改口喊東方稚為王爺。其實孟槐雚疏也一樣,只是身份不比大丫鬟親近,故多數時候改口稱呼,以免被禮官責備。
“我做噩夢了……”東方稚一臉哀苦,燈火映照到她臉上時,顯現的也是滿額大汗的模樣。大丫鬟心疼地摸了一下她的臉,忙將手中燭臺放到一邊,轉身去找干凈毛巾。“主子最近是不是吃多了容易上火的東西?這人體一熱,夜里就容易夢惡……來,主子,先坐起來喝口水!
“嗯……”
“有沒有驚著?若是受了驚,我喚小丫頭煮些定驚茶來…”
“不用了,我現在醒過來,夢里的內容也記不清了!睎|方稚微微一笑,接過她遞來的茶水。
做了什么噩夢來著……
她是真心記不起來。
也罷。
反正只是一個夢,不是常說夢里的東西跟生活里相反么?若是夢到不好的,那么肯定是預示生活里有好事。東方稚這般安慰著自己,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不禁疑惑:“對了,今日……可是京都城有人來?”
似乎也過去那么七八天了,只是方才這一覺睡得迷糊,她不大確定。
大丫鬟點點頭:“是啊,主子您睡前還說呢,說您明兒要早些起來,畢竟是東道主,需要款待一下京都城的客人……可能午后到吧,主子吃了午飯再出門方是正經。”
“我之前吩咐的東西,底下人可有辦妥?”
“妥了妥了,早早預備下了,這幾日里主子只管吩咐一聲,底下人就能準備起來,不會誤了您的事!贝笱诀哳D了頓,然后笑了:“主子,您對這蘇姑娘看得那么緊,跟寶貝一樣。那么喜歡么?”
東方稚溜了溜眼珠子。
“嗯吶!
第64章 天燈夜
午后, 東方稚扒了幾口粥便叫著要出門,底下人勸都勸不住,只好匆匆忙忙地拿著衣袍頭冠等物替她穿上,大丫鬟又去找了件絨毛袍子, 自己的行裝都沒來得及搞定, 就這樣跟著她出門去了。
王府與齊國宮殿本同在一處, 但早年間盛治齊王覺得這般安排不能夠親近子民, 故將宮殿與王府分割, 將王府門口開向大街,內里另又與宮殿合并, 中間隔一河道,分成議事殿與寢宮。泰王府建成后,與齊王府并排齊國宮殿后方,建筑分布相當,每日上朝皆要途經河道然后入宮,取‘王侯俯首皇帝’之意, 行尊拜天子之禮。
故此時此刻,齊國大臣們皆從宮門入了齊宮,抵達議事殿等候二王;二王則從王府出發, 從宮道一路行至殿內, 最后坐在齊宮朝堂上,召見從京都城而來的使臣——蘇遠邦。
“下臣蘇志守,參見二位王爺!愿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罷!
“謝王爺——”
蘇許作為姑娘家,入朝堂于禮不合, 所以在廣安城內一所客棧安頓。而蘇遠邦除了是來廣安城散心以外, 也是太子東方順安排的使臣,特意帶了一些京都城的特產以及賞賜來到齊國, 代表大永皇帝向二位親王表達心意。所以今日的拜見,齊王東方稚及泰王東方承須公服加身,按禮召開宴會方可私下再見。
這可急壞了東方稚。
“稚兒,發什么呆!
宴會上,東方承留意到自家妹妹已經走神許久了,有大臣向她敬酒,她也只是目光呆滯看著一邊,沒有反應。東方承看不下去了,只好小心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皺眉呼喊:“別走神了,這會子不要想那么多私事,等宴會結束,要去哪里不成?”也就是東方承這句話,東方稚才一下子回過神來,忙朝身邊小太監遞了個眼色,讓他帶個小紙條給底下使臣蘇遠邦。
“蘇大人,小的給您倒酒!
能在皇家人宮里做事且生活多年的太監宮女,都是有眼力見知道自己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的人。他們早早便聽聞齊王東方稚在京都城時與那丞相孫女相交甚好,簡直把那姑娘捧在手心里寵了,得知此事,人人心里想法不一,但也不會隨便亂說,只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得命令便去完成,沒得命令便專心服侍。故如今給蘇遠邦遞交紙條的小太監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件事不能隨便讓人知道,所以他很是小心地走到蘇遠邦身邊,醞釀許久才上前以倒酒的由頭給他塞紙條,動作行云流水,一點兒也不生疏膽怯。
蘇遠邦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蘇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咱們齊王爺特地給您備的好酒,您嘗嘗!毙√O微微一笑,話里點明這是齊王爺安排。
“喔,好的好的,我一定多嘗幾杯…”蘇遠邦跟著笑了,扭頭看向上座,發現東方稚正望著自己。
那目光,似曾相識。
—
廣安城蓬萊客棧。
宴會結束后,蘇遠邦便出了齊宮,急急忙忙地趕回客棧。他在路上打開的紙條,可是看到上邊的內容有些不能理解,總覺得這中間是不是出了差錯……不過猜測歸猜測,他還是要把這消息告訴客棧里等得心急那個人。
“妹妹,這…齊王約你大晚上的到城郊去,不覺得很危險嗎?而且還說隨從盡量少帶……這個……”
這個光是說起來都覺得不妥當啊。
蘇遠邦有些擔心。
“哎喲孫少爺,難不成人家齊王還能把孫小姐吃了不成?這城郊也不一定就是荒山野嶺嘛!您沒看到這紙上說么,這個什么千什么湖旁邊路口會面,有湖!別怕……”
“大晚上約在那么陰森的地方?”
“孫少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什么叫陰森。咳思彝鯛斠簧碚龤猓怕這個?”
“我覺得還是多派幾個人比較好……”
蘇遠邦和南七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圍繞著東方稚約定的時間和地點爭執不下,一個覺得危險,一個覺得安全,嘰嘰呱呱吵了許久。蘇許呢倒是沒把他們兩個放在眼里,只一心坐在梳妝臺前照鏡子,后來又去換了好幾套衣裳,一心糾結于打扮方面。
“…南七你這丫頭竟然還會功夫?”
“孫少爺您別小看我好不好?我還是能保護孫小姐的!”
這兩個人吵那么久不累嗎?
蘇許忍不住回身看向他們,嘆了一口氣:“你們別說話了,能不能給我看一下我穿什么好?”
戌時過半,蘇許帶著南七出門。
這個時間,廣安城里有一半的燈火已經熄滅,估計是勞累一天或者是無事可做的百姓們,早早上床歇息;至于那些燈火仍在點亮的地方,有些零散而且相隔甚遠,可以說,這大街上除了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紅燈籠,還真的沒有哪里是熱鬧的了。
也是,天氣那么冷,也沒幾個人會出來。
“孫小姐,小心些,把手爐拿好!
接她們出門的馬車是東方稚派來的,車內暖爐點著多時,所以暖烘烘的,不至于路上會因為吹風而覺得冷。蘇遠邦本想派幾個侍衛跟著,可是等馬車出發之后,幾道黑影嗖嗖嗖地一路跟隨,他便明白這一趟不會有危險!扒莆疫@腦子!碧K遠邦站在客棧門口,有些哭笑不得:“這可是齊王爺的地盤啊,她又是那么心疼許兒,又怎么會讓許兒出事呢?唉……不想了不想了,估計許兒今天晚上……也不回來了吧?我還是回房歇息去吧。唉唉唉……”
孤獨的哥哥蘇遠邦只好默默回房去,有些后悔自己竟然沒有帶上夫人同行。長夜漫漫啊來廣安城到底是干嘛?他自己也笑了,晃了晃腦袋。若不是為了妹妹的心事,他又怎么會跑來齊國當使臣?這差事說苦不苦,可是說輕松也不見得輕松啊。“蘇許啊蘇許……”這筆賬,你可欠我不少啊。
蘇許前往約定地點的一路上,東方稚早已布下自己人暗中保護,別說是強盜土匪了,哪怕是一只老鼠經過,都不會有命活著。這一點,南七心知肚明,故沒有什么害怕的感覺。唯獨攥緊雪狐大氅的蘇許,她有些緊張。
“孫小姐,你還好不?”
“嗯……”
蘇許輕聲應答,但眼神飄忽不定。
“唉……”南七扭向一邊搖了搖頭,“癡情人啊癡情人……待會兒得有個局外人陪著我一起尷尬才好……”
東方稚給蘇遠邦的紙條,上面寫著‘約令妹蘇許到城郊千心湖畔一敘,有事相告’,語氣正經到不行,好像要說什么國家大事一般。蘇許有些心神不寧,害怕東方稚對她心有芥蒂,或者是情意已變……天吶。
想到這一點,蘇許的指節攥緊大氅,攥得發白。
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猜測。
萬一東方稚已經不喜歡了呢……這一點,蘇許的確沒有想過。
是了。
萬一不喜歡了,那蘇許該如何自處?
—
馬車在城郊行駛一段路程后便停下了,車夫畢恭畢敬地請她們二人下車,只簡單留下一句:蘇姑娘順著這條小道一路走,走到頭兒便是千心湖,咱們王爺就在那兒等著。
他也不跟著,也不給個什么燈籠,就這么指向一段路——看起來漆黑非常,伸手不見五指。
今夜雖有月亮,可是沒什么風,大片烏云將月亮擋了一半,月光照不下來。
這個架勢……
說不害怕倒是假的。
何況車夫只讓蘇許一個人走這條路,連南七都不讓跟著,只叫她回馬車等候。
“孫小姐,這兒真恐怖……您……行嗎?”
蘇許看了看她,臉色有些難看。
“我……”
“要不我陪……”
“蘇姑娘莫要耽誤了,王爺有吩咐,說您到了這邊的時候,就快些過去。您別怕,這一路上沒有什么奇怪東西,而且只是幾步路而已!避嚪蚨奸_口這樣講了,蘇許還能怎么辦?只好讓南七回去馬車里等著,她一個人抱著那件雪狐大氅,硬著頭皮往那條小道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樹葉在夜風中颯颯作響,有些詭異。
蘇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是實在太過漆黑,光是走那么幾步,她就已經看不清那輛馬車的位置了!鞍,算了!币姷綎|方稚的時候再將這個人暴打一頓吧。蘇許咬了咬牙,扭頭繼續走。
這條小道若不是得車夫提醒,根本看不見。
蘇許走得是一路忐忑,攥著那雪狐大氅小碎步走了好久,才隱約瞧見前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恰好在這時,烏云散開了些,幾道稀疏的月光灑了下來,正正照在那道身影身上。
她站在一艘小船上,一身白衣,長發簡單地束著,逆著光,遠遠地就能瞧見她側身的輪廓。
蘇許一時之間像是滯住了呼吸。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脫俗,這般美貌的東方稚。
然后那個人回過頭來,隱約望去像是笑了。她伸起了手,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的手勢,只見這一時候,千心湖的四周草叢里,突然冒起了好多光點,漸漸地越來越亮,蘇許這才看清楚,這是無數個天燈從周圍冒起,它們在湖畔停頓了那么一會兒,然后集體上升,晃晃悠悠地,整片都是。
蘇許就這般失措地走到東方稚跟前,望著周圍數不清的天燈,望著東方稚的笑顏,晃了心神。
“你總算來了!睎|方稚輕道。
“我……”
蘇許還沒有回答她,她便將蘇許擁入懷中。雪狐大氅的柔軟以及心上人的體溫將蘇許包裹,整個畫面柔美得不敢想象,蘇許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埋頭東方稚肩上時,蘇許才發現自己與東方稚同樣穿著白衣,長發相繞,香氣糾纏,分不清哪個是自己,哪個是東方稚。她驀地有些委屈,回想起自己站在京都城城樓上喊東方稚三個字喊到聲音沙啞,可是東方稚都沒有回過頭來的那一天。
“混蛋!”蘇許騰出手來打她,眼角泛起了淚。她抽出身來望著東方稚,又是生氣,又是難受:
“為什么你走的那天沒有等我,為什么那天我喊了你那么久,我…我在那個城樓上喊了你那么久,你、你都沒有回過頭來看我…為什么你陪了我那么久,陪了我那么久還可以這么灑脫地離開……王八蛋你個東方稚!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拿了我的平安符你還老是拖我出去玩!你搶了我那么多東西還走得那么心安理得!混唔……”
東方稚只是將她手一拉,便將她整個人重新拉回懷里,順道趁著她那么多東西講,堵住了她的嘴。
“你怎么越來越嘮叨了……”
東方稚笑著,與她四目相對,臉還湊得很近。
蘇許拿腦袋撞了一下她的鼻子。
然后踮起腳回吻了她。
……
“車夫大哥,那邊亮得有點兒厲害啊,是不是走水啦?”
“不會的,姑娘。”
“哎車夫大哥,怎么感覺那邊很多人頭晃動?”
“喔那都是齊王府的侍衛!
“他們干嘛呢?”
“可能在偷窺吧!
“那么無恥,竟然還偷窺……車夫大哥,我們也去看一下?”
第65章 千心湖
千心湖的小船上, 兩道人影互相依偎坐著。
滿目天燈現時已經飄到半空,原本漆黑的夜晚頓時星光漫天,抬頭去望,只見無數點火光掛在天上, 映照著整片大地, 讓這冬日都變得異常暖和。蘇許坐在東方稚的身邊, 有些愜意地深呼吸一口氣, 長嘆了一聲。
“怎么了?”
東方稚低頭看她, 將攬緊她的手臂緊了緊。
“沒什么,不要大驚小怪的!碧K許歪了一下腦袋, 手里扯著那件大氅的細繩,輕聲嘀咕:“這是我特意給你做的,齊國天冷,你平日里總是不注意多穿衣服……這一件很暖和,就算衣服沒穿夠,外出時披上它, 你也不會冷的……”
“好!睎|方稚笑了笑,另一只手抬了起來,再收回, 雪狐皮毛的柔軟蹭著她臉上的肌膚, 滑滑的,帶著一絲暖意!霸S兒一針一線縫的,抵得過再冷的天。只不過……這大氅向來是男子們穿著的外袍,我若是穿了……”
“你是大永前所未有的女王爺, 男子或是女子這種世俗之分, 于你而言,算得上什么?我也沒有想那么多, 只是覺得你穿上去也合身,平日里配著親王衣服也好,配著小女子裝束也好,這一件大氅只有你才能穿出氣度。”
“按你說來,我倒是這世間難得的人物了!
“那是自然。”蘇許笑了,上揚的嘴角帶著一點兒自豪的意思:“東方稚這個人吧,最是世間特別的人,她配得上最好的穿戴和身份,也配得上……”蘇許我。
她沒將后面的說出,只悶聲笑,靠在東方稚的懷里。
東方稚一直望著她的神情,不自覺地跟著她笑了,后又望回這夜空,滿心愉悅。
傳聞這千心湖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本來這地方是一片草地,千心湖是忽然出現,而且維持到今天一直沒有變樣。齊國出現之后,將都城定在廣安,隨之廣安城郊一帶也繁榮起來,千心湖四周風景優美,也就漸漸多了行人往來,開始熱鬧。擅長說書講故事的人們將千心湖講得特別玄乎,圍繞著它忽然出現這一點,創造了一個故事,而且百姓口口相傳,使這個故事成為了廣安城子民家喻戶曉的記憶。
“千心湖,說到這名字,你會想到什么?”東方稚問道。
“唔……千心湖啊…被穿了一千個洞洞的心?”
“……”
東方稚望著她一臉認真的神情,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被穿了一千個洞洞的心,這個形容怎么聽起來那么駭人呢。
“我說錯了嗎?”蘇許見她半天沒反應,便猜想到自己可能想錯了方向。可是她又有些不理解,說道:“但是我覺得沒毛病啊,千心湖千心湖,很自然就會想到一顆心上邊有一千個洞之類的……感覺像是什么千瘡百孔那樣的。而且這里那么陰森,跟這個猜想就更加應景……”
“行了,別說話!睎|方稚戳了一下她的腦門,沒好氣地說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跟千心湖的故事可差遠了!
自古說書故事流傳百年,要么就是忠孝仁義,要么就是兒女情長。
其中,關于兒女情長的故事流傳更久,故事更完整。
“千心湖,其實寓意著一千對有情人在此處結緣定情,而留下的故事以及托付終身的真心。”
蘇許怔了怔,忽然回過神來想到東方稚特意將自己約來這里……臉上有些發燙,不敢直視東方稚!鞍 瓰、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寓意啊……”
說話都開始結巴了。蘇許心中暗暗罵著自己沒出息。
“因為說書人覺得,千心湖的忽然出現就跟這世間忽然喜歡上某一個人的凡人一樣,也是一瞬間的事情,非常巧合。其實這一片湖原本沒有名字,就是因為說書人的這么一句話,好多有情人會到這里泛舟游玩,久而久之,不過一二年的時間,說書人便投巧地喊它為千心湖,寓意這里有過許多有情人的情意與真心,是一個在此處結緣就會相伴一生的地方!睎|方稚本是望著夜空喃喃自語,待說完了看向蘇許時,發現她正望著自己出神。
很不經意地,像是各自看向了對方的眼睛然后目光四處游走,溫度蹭地一下上升,點燃了某種情愫。
“在此處結緣,就會相伴一生嗎?”蘇許輕聲問她。
東方稚望著她,點了點頭。
“我名許字諾,便諾此生,許你東方稚!
—
“啊~……”
千心湖外的路口,南七坐在馬車里無聊得很,現在已經打起了呵欠。
原本照亮了半邊天的‘異象’已經逐漸消散,那群涌動的人頭也看不清了,四周只有風聲,樹葉聲交雜混響,靜謐之余有些陰森。南七斜臥在馬車里半瞇著眼養神,嘆了一聲又一聲。
“車夫大哥,你是哪里人?”
“廣安本地人,姑娘。”
“娶妻了么?”
“沒有,姑娘!
“你在齊王府做事做了多少年?”
“約有十年了,姑娘!
這般一問一答實在無趣,而且這個車夫也太禮貌了,每回答一次就要叫一聲姑娘,搞得南七沒了聊天的欲望,最后選擇自己回馬車里癱著,不管不顧!鞍,孫小姐啊孫小姐……請問您是跳湖里游泳了嗎?”南七無聊得嗷嗷直叫,也沒留意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待馬車簾布一掀,坐進來一個人時,她才驚慌失措地爬起。
這誰?
不認識。
她為什么直勾勾地盯著我?
難道是刺客?
……
“姑娘有禮,我是齊王身邊的丫鬟!
原來,這鉆進馬車里的人正是跟在東方稚身邊多年的大丫鬟。她今天一直陪著東方稚外出,來了千心湖之后又幫忙安排底下人放天燈,忙活許久,如今見天燈已經放完,主子正在跟蘇姑娘說體己話,她才悄悄地從那邊退了出來。可是外面天冷啊,自己又不比那些侍衛體格強健,最后只好鉆進了齊王府的馬車。
只是沒想到,這馬車里……有一個奇奇怪怪的丫頭?
“呃有禮有禮,我是蘇孫小姐身邊的丫鬟,我叫南七!”南七忽然變得傻傻的,可能是因為情況太突然反應不過來吧,往日里精明得很的丫頭,現在竟然有些迷糊,還傻乎乎地朝著人家笑,呆呆的。
那大丫鬟見她這般,忍俊不禁。
怎么,原來服侍蘇姑娘的人竟是這樣笨拙的家伙么?見識了,見識了……
“哈哈哈哈哈,我覺得廣安城挺熱鬧的,而且跟京都城的風景不一樣。現在這季節,京都城里還不至于出門帶手爐呢,可是你看看現在,光是站在外面都覺得冷到不行……”有了聊天的伴兒,南七可就快活了不少。誒嘿孫小姐啊,您就慢慢地在外面聊天吧,反正我現在也不孤獨了,聊一宿都沒問題~
“若是覺得廣安城好玩,便多留些日子!
“那自然是好了!
南七對這大丫鬟挺有好感,因為她看起來挺和善的,說話也溫柔,做事有禮數,不愧是在齊王府里呆了多年的……對比之下,南七就像是個剛入府的黃毛丫頭,沒有半點禮數而且大大咧咧,一點兒也不像人家那般,溫柔賢惠,體貼善良,說話也斯文得體……
“你這名字挺有意思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名兒……南七,為什么叫南七啊?”大丫鬟看向她,問道。
“喔,我這個名字是蘇相爺起的。因為我家里是在南邊的,然后家里兄弟姐妹挺多的,我是第七個,相爺便按照‘南邊來的七丫頭’的意思,給我取了這個名。”南七不好意思地笑了,怕大丫鬟笑話自己。畢竟南七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很有淵源,但是這一解釋吧……完全變了味!
“哈哈哈哈,挺好的,好聽而且有自己的故事在里邊!
“?”
“嗯?”
南七撓了撓額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的名字里邊有自己的故事……一般別人聽說了我名字的來歷,都會覺得我是個粗人,小時候肯定沒有什么好聽的名字,所以相爺才隨口起了個這樣的名!
“怎么會呢?”大丫鬟笑了,溫柔地回答她:“這個名字解釋起來雖然簡單,可是也會有其他含義啊。雖然蘇相爺說,這名字的意思是‘南邊來的七丫頭’,可是你要知道,七是你的排行,南是你的來歷,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簡單兩個字概括自己的?墒悄悴灰粯,南七這個名字,便是你獨有的身份,那些覺得不值一提的人,他們肯定沒有這樣的好名字。”
這一番話,把南七給說懵了。
七是你的排行,南是你的來歷……
好像很博大精深的樣子啊,蘇相爺當初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嗎?也不管是不是,反正南七聽了她這些話,心里也信了,舒服了不少。“照你說來,我還挺獨一無二?嘿嘿,那我高興了!
大丫鬟聽她這話,撲哧一笑。
第66章 悄悄話
“駕!——”
“駕!——”
夜已三更, 但是廣安城城郊通往城內的官道上卻馬聲呼嘯,熱鬧非常。
這是齊國王爺東方稚以及她底下侍衛,一群人風風火火騎著馬駕著馬車,好像打了勝仗回來一般興奮, 一路上歡呼不斷, 哈出陣陣白霧。東方稚裹上了那件雪狐大氅, 她將蘇許擁在懷里, 然后親自騎了一匹黑馬, 行走在人群最前方,策馬跑得飛快!榜{!”這匹黑馬是她王府里優良駿馬之一, 見主人高興,它也像通了靈一般雀躍起來,勁健有力的馬蹄揮舞得越來越快,不一會兒便將侍衛們甩在身后,遙遙領先。
“阿稚……”蘇許整個人縮在東方稚懷里,因為騎馬顛簸, 所以一直緊緊環著東方稚的腰。她抬起頭看這人,小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你慢些,夜里看不清路, 可別出了什么差錯!
“嗐, 我眼睛好著呢,比這馬兒看得還要遠!”東方稚笑了,特別豪邁。
那是蘇許第一次看到這般膽大的她。
記憶中的東方稚,瘦弱斯文, 說話也是極輕的, 弱不禁風,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她的身后, 永遠跟著孟槐與雚疏兩個侍衛,甚至跟著一大幫人斟茶遞水,一直給人一種需要照顧的形象。哪怕是后來在京都城時,那個體貼到極致每天帶她去玩的人,也是有些膽怯,偶爾說話還會臉紅,行事謹慎。
可是今夜,她卻那樣大膽地笑著,那樣大膽地帶領手下策馬奔騰,像是被解放了什么天性。
但這一切又好像不沖突。
因為蘇許看著她時,不覺得哪里矛盾,似乎東方稚,本就該是這個模樣。
笑得肆無忌憚,什么都不怕。
來至廣安城城門下時,大門緊閉,士兵們看不清來者面容,所以只在城樓上高喝,問來者何人。
“給本王把城門打開!”
東方稚的嗓音比尋常姑娘家要沙啞些,往日聽多了她小心翼翼的溫柔腔調,如今突然來了這么一聲帶著震懾力的喊話,可真是把蘇許給嚇到了。她的眼睛瞪得渾圓,躲在東方稚的懷里去看城樓上的景貌,那頭似乎沒人答話。沒過一會兒,城門開了,走出來兩隊士兵,他們握緊長矛靠近,待火把照清了東方稚的面容,方一列跪下:
“屬下參見齊王!”
“本王不是給你們下過命令嗎,這個時辰,本王必定回城的。若是你們沒有出城來查明一下身份,是不是本王就不能進城了?”東方稚問得刁鉆,士兵們一下子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蘇許也是愣了。
“不過……”東方稚話鋒一轉,說道:“你們這般盡忠職守,本王欣賞。明日,本王派人來給守城門的兄弟們一人一份獎勵!
“啊…”士兵們懵了一下,忙又叩頭謝恩:“多謝齊王!”
“不用謝,都起來吧。”
東方稚拉起韁繩對著他們笑的模樣,真是英氣逼人。蘇許有些不好意思地窩在她懷里,因為天色昏暗,那些士兵都沒有發現她!皩α,這城門先守著,還有一群侍衛從后頭趕著來呢,別把門關了,又得麻煩你們跑下來一趟!闭f完這句話,東方稚便策馬走了,她依舊緊緊地擁著蘇許,過了廣安城城門。
“許兒你看,月亮出來了!
穿過城門的時候,蘇許看到了今晚的月亮。
原來今晚的月色那么美,只不過先前因為烏云太多,一點兒都看不到。她望著這天笑了,低頭又看見廣安城排列整齊分布有序的房屋,一列列街道掛著一串串紅燈籠……對了,還有自己身后的這個人。
這一幕……
永生難忘。
齊王府邸。
東方稚進了廣安城后便放慢了速度,在王府門前下馬的時候,侍衛們也趕來了。
“待會兒咱們去喝一杯唄?”
“大晚上的還喝酒,明天不想當值了?盡搞這些…”
“哎呀,今天晚上高興嘛對不對,那么冷的天……”
“噓噓噓,別說了,王爺過來了!
侍衛們一路上情緒高漲,還相約喝酒,一時忘了形,在東方稚面前都忘記了收口。孟槐跟在一邊直齜牙咧嘴,真是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們!澳銈冞@些家伙,反了?明知道王府有規定,若是有當值任務,前一天晚上絕對不能沾酒。我看你們平時是打得少了……”
“孟兄弟手下留情啊……”
“哎喲哎喲,疼啊哥們兒!”
這群人也真是玩瘋了。
東方稚平日里經常跟他們接觸,知道這群人什么脾性,這會子以打鬧來掩蓋想喝酒的念頭,又怎么能瞞得過東方稚的眼睛?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又看回他們,心中想著,自己今夜該不該縱容一下這群人?
畢竟放天燈……
還算是個高難度的任務啊。
“王爺…”孟槐忙跑了過來,賠笑認罪道:“這群家伙沒了王法了,回頭我肯定好好治治他們。夜深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今天出了一天的門,您該是很累了……”平日里東方稚常要求他們遵守規矩,凡是有犯了錯的,她都會按照規矩來,無一例外,人人有份。喝酒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按照規矩來說,這是絕對不能沾的。孟槐作為東方稚的親信加心腹,肯定得當個表率,無論如何都不能觸了東方稚逆鱗。
只是奇了。
今天晚上的東方稚像是變了個人,她似乎一點兒也不生氣,眉頭也沒皺一下,嘴角上揚。
“王爺?……”
孟槐只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今天晚上……去酒窖里拿一壇好酒,底下人分著喝吧。只許喝這么一壇,可別喝多了,若是讓我知道,明天扒了你們的皮。”
“???”
真不知道該說喜出望外呢,還是…大吃一驚?
蘇許站在后頭,看著他們說悄悄話相互嬉笑,自己不知道該干嘛,只好傻傻地站著。
只是她忽然聽到東方稚跟孟槐說了這么一句話:
“今夜,我的寢殿不必當值了!
嗯?
……
第67章 似春風
孟槐領著底下人去酒窖拿酒了, 東方稚說不必派人特地護送,所以只是她和蘇許,南七以及她身邊大丫鬟一共四人往王府內走去。這一路上,南七那丫頭叫嚷個沒完, 說這齊王府真大, 比京都城里的豪華多了, 特別氣派。
“京都城里的是齊王府, 這里的雖然也叫王府, 但它舊時的名,可是齊國王宮啊!弊咴谇邦^的東方稚笑了笑, 回身拉過蘇許的手。“冷嗎?”
蘇許搖了搖頭。
一臉不好意思。
“啊,孫小姐!”南七見她們二人這般,腦瓜子里當即打起了小算盤:“我今夜……可以跟這個姑娘一起嗎?感覺跟她說話特別投契~想著今天晚上也別另外收拾房間了,我想跟她一塊兒~”這個姑娘,當然是指東方稚的大丫鬟。
兩位主子都愣了一下,看向南七的表情里, 有一些奇怪的意思。
南七這丫頭,什么時候跟人家丫鬟那么熟了?蘇許一臉疑惑地盯著她,滿是不解。喲呵, 自來熟?還是在動什么壞心思?平日里倒不見她這么熱情待人, 今天怎么跟變了一個性子一樣?蘇許又看回那丫鬟,見她容貌姣好且說話溫聲細語,再看回南七,突然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喔………
“如果你們投緣, 那我也不會阻止。鸚兒, 南七姑娘算是客人,你可得客氣些待人家, 莫失了咱們齊國的禮數。”東方稚吩咐道。
“明白了,主子!
本來只是幾句簡單的交代,可是南七卻從話里逮出了重點,她們話音一落,她便興奮地叫著:“喔——鸚兒!原來你叫鸚兒啊!真好聽的名字!黃鶯的鶯么?”
鸚兒被她這神情嚇到,輕道:“鸚鵡的鸚……”
“特別啊!很特別!叫起來又那么順口,而且名字不俗還好聽,比我的名字好聽幾千倍了!哈哈哈哈哈……”
“……”
“……”
兩位主子正認真地看著她。
“……南七?”
七丫頭的魔性笑聲,在她們回到寢殿的時候,終于停止了。
鸚兒將她帶了下去,原本守在寢殿的小丫鬟們也各自退下忙其他事,殿里獨留了東方稚和蘇許兩個人,滿屋燭火搖曳,爐子里傳出的暖意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去了一些冬日的寒。
“我讓丫鬟備下了一些替換的衣物,干凈的,應該……”東方稚揪起衣服朝蘇許比了比,微微點頭:“嗯,這個尺寸應該是適合的。”
“對了,你會不會不習慣這熏香?若不喜歡,我換一樣!
“我這里沒啥東西,因為不習慣房里掛滿東西,所以看起來可能會…比較空?”
蘇許一直站在原地看她忙碌,見她一時拿衣服一時介紹房間布局,心中一暖。
“阿稚……”
“嗯?”
剛才在千心湖畔,兩人才互托真心。事情的進展就好像一場夢,本來在來時路上,還想著要揍東方稚一頓,只是怎么一見了面……自己就被控制住了?明明那時是在投訴她走得決絕,可是……“是不是初來齊國不習慣,有些水土不服?”在蘇許發呆的空隙,東方稚已經走上前來。一直被稱為木頭呆子的齊王爺未曾留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只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問要不要那些藥丸來。
“哎,我沒事。”蘇許將她揪回來,“是不是傻!
“我哪里傻?”東方稚一臉無辜。
“這世間,最傻的人就是你了……”蘇許望著她那雙眼睛,輕聲說道:“也只有你,才會一直跟在我身后,任憑我怎么發脾氣,還會笑著說一句你真好看……也只有你,才會為了邱澤林被賜婚的事入宮求皇上收回成命……也只有你,才會覺得我是溫柔的人,不刁蠻任性……”
東方稚安靜地聽她說話,聽到‘入宮求皇上收回成命’那里,她局促地紅了臉:“你……雚疏說的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這么傻的人,才會百般心思討好我,想我開心,一直陪在身邊……阿稚,你有沒有怪過我?”
“怪你什么?”
“你陪了我那么久,可是我現在……才明白。”
東方稚的那雙眼睛,有著星辰大海。這一點,很久以前的蘇許就知道了。當年石獅山下,自己不就是想過這小傻子的眼睛好看么?蘇許對她的直視沒有抵抗力,甚至說,對東方稚的許多舉動,都反抗不了。
不管是擁抱,還是一個吻。
冬日夜長,所以哪怕將近四更天,這天色還是黑得厲害,像是能吞噬一切。蘇許躲在側間換了衣物便洗漱爬上床,有些不自在地縮進里側,只往外露出一顆腦袋,然后望著坐在桌邊飲茶的東方稚。
“阿稚。”
“嗯?”
“夜里喝茶,不會睡不著么?”
“這是寧神的,”東方稚回過頭朝她一笑:“最近夜里很難入眠,唯有喝一杯這個,我才睡得好一些!
“啊…”蘇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齊國政務繁忙,她又是剛剛即位,大概有很多事需要煩心吧?只可憐了阿稚,這個年紀正該是守在父母身邊嬉笑玩樂的時候,可她現在卻沒有父母在旁,還要挑起治理齊國的任務,稍有不慎,就被子民埋怨……
東方稚飲了寧神茶便也收拾東西就寢,臨睡前,床外的兩柄蠟燭沒有熄滅。
蘇許猜測,這也是跟如今境況有關吧。
許是心中不忍而且難過,東方稚躺在身邊的時候,蘇許向她靠近了一些,把腦袋枕在東方稚邊上,神色愁苦,悶悶不樂!霸趺戳藛?”東方稚低眼看她,滿目柔情。
“阿稚,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嗎?”蘇許認真問道。
“你現在不就是陪著我嗎?”東方稚撫著她的長發,笑了一聲:“至于以后的事,我會想辦法的。京都城你早晚得回去,不管怎么說,不能讓家里人擔心。放心吧,我會在齊國等你,最好有一天……我們能光明正大地拜堂成親,我想讓別人都知道,你蘇許是我的人!
蘇許聽得笑了,同樣認真地回答她:“不一定需要這樣。就算別人不知道我們的事,只要我還能……還能跟你在一起……”
反正,別人知道了我們的事,也不見得我們就能更親密些。
“許兒……”
“嗯?”
“我…”
東方稚望著她,嘴唇張了許久,卻又說不出下半句。支吾半天,她才輕聲念叨著:“我可以……唔……”
“嗯?”
蘇許有些不理解,但是感覺到東方稚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而且越靠越近。她有些羞了,忙伸出手來抵住東方稚的肩,眼里盡是笑意:“可以什么?天快亮了,你明天早上不需要跟大臣們商議政事么?”
“國家大事還有皇兄替我擔著,你遠道而來,我總得……好好陪你…”東方稚抓過她的手,湊近跟前:“見了你,總想與你更親近些…都說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還有從此君王不早朝之類的……以前我不懂那道理,可是今日卻懂了!
“傻子么,什么春宵一刻!”蘇許又是羞又是氣,彈了她腦門一記:“那是人家夫妻成親,洞房時說的句子……我,我跟你又不是成親,才不要……”
“都一樣的……”
“不一樣!不許你靠近我,不可以!
“許兒~”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兩個人爭論著,不一會兒便在被窩里嬉鬧起來,打打鬧鬧半天,東方稚直接將她箍在身下,眼疾手快地親了蘇許的唇。蘇許更不依了,直罵東方稚不學好,平日里也不知道是跟誰學得那么多渾話……可是她心底里明明不抗拒,所以幾番打斗過后,她自己也順從了,一雙手攬緊了東方稚,在她吻上來的時候,試探性地伸出了舌尖,香香軟軟的,吃糖糕一樣。
“好久以前,我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
“夢見你……”東方稚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著一縷…”
“……東方稚!
“真的…”
“王爺!泰王著人來消息說,盛國太子入了廣安城,請您午后早些出發,介時與那盛國太子見上一面,以盡地主之誼!”
……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曉得狀況的侍衛,竟然在這個時候……敲門喊話???
“王爺?”
“……”
“王……”
“知道了下去吧!”
東方稚沉了臉。
—
這種喉間悶了一口怨氣的情緒,一直維持到東方稚出王府的時候。
泰王東方承昨天休息得不錯,所以今天起來之后只覺得神清氣爽,像吞服了什么仙丹,臉色紅潤,容光煥發。他大步流星地踏入齊王府大門,卻見自己的妹妹東方稚一臉憔悴,而且臉色不善,像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
“稚兒,這是怎么了?”東方承關切問道。
“沒啥……”難道我要跟你說,昨天夜里本來動了壞心思可是被人打斷現在很不高興?東方稚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他:“皇兄啊,這是哪里來的盛國太子,怎么出現得那么突然……”
好氣啊。
“喔,也不突然了,本來打算跟你說的,結果忘了,真的是……這盛國太子梁審,前段時間說惦記妹妹,故已經入過京都見梁寧,如今正是回國路上,又聽聞咱們大永新封了二位王爺,所以轉道過來齊國拜訪!
“……真閑啊!睎|方稚怨念道。
“是啊,我也覺得。”東方承笑了笑。
第68章 起色心
盛國太子梁審, 今年也就十九歲,相貌堂堂能文能武,唯一的缺陷,便是其人極度多情, 特別對美貌女子上心。十八歲時, 他府中便有七八房小妾, 兩名兒女。按理說, 妻妾成群的梁審簡直敗壞盛國夫妻一心的風俗, 不被百姓喜愛;偏生他會說話,加上能力偏上, 盛國國君尤喜此子,便任其玩樂。
這一次梁審特意繞道來齊國,也只是想看一看那女王爺的面容。
“我聽人講,齊王東方稚,年方十六,女裝柔美可喜, 男裝俊俏風流,而且待人極為溫柔,說話時啊, 能酥到人骨子里去……”前往齊國王宮的路上, 梁審的手下正跟他描繪東方稚模樣。這小子聲色俱全,一番話可把梁審的心打動了。
“果真如此?”梁審面露喜色。
“那是自然,小的還敢騙您不成?”
“妙哉,妙哉!”梁審笑了笑, “若我能娶這女子為妻, 必是一番佳話……”
“太子英明~”
在梁審眼里,東方稚不過是個弱質女流, 因為舊時老王爺無子,才安了個什么世子的頭銜,如今襲了王位罷。這天下到底還是男子當家,那東方稚以女子身份做了王,誰還敢娶她,當王夫?可他梁審就不一樣了。
“我乃堂堂盛國太子,若能娶她為妻,盛國定然不被大永壓制,而且父皇也會對我刮目相看……呵,十六歲的小姑娘……哪個女子見了本太子不動心?”
“太子說的極是~”
“走,隨本太子入宮去,會會那女王爺!”
他以為自己身份尊貴,這大永的王爺怎么說也會好好恭迎,設個盛大的宴會,安排華麗的歌舞好好熱鬧。
只是梁審想錯了。
進了王宮之后,安排他們會見的地方是一處偏殿,稀稀疏疏地擺了約二十套桌椅坐著齊國部分大臣,殿中也并沒有歌舞,只有一群宮人敲著古鐘奏樂,氣氛肅穆,安靜得厲害。
這也算了……梁審還能忍忍。
只是,這大永的王爺竟讓他等了半個時辰不出現?
“……”
梁審有些不忿。
“哈哈哈哈哈,讓盛太子等候多時,本王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王位后方傳來,梁審抬頭去看,只見是個長相英俊的男子邁步而來,穿著一身紫色蟒袍履金紗,頭冠寶珠隨步伐而微微晃動,神采飛揚;男子身后,又跟著差不多打扮、少年模樣的一個人,只是她衣著白色,而且神態溫柔許多,胸脯位置微微隆起……
這便是那女王爺?
梁審看得發愣。
想不到那東方稚果真如人所說,如此美貌……
“呃…”
東方承當然有留意到他這猥瑣模樣,當即心生不悅。只是他作為東方家的人,表面上可不能與這種人一般膚淺,所以他直接略過了這情況,笑道:“盛太子莫不是路上遇了什么風雪,人都被吹懵了?來人啊,給盛太子備來幾個暖爐,煮上一壺好酒!”
大臣們也跟著望向梁審,個個板著臉,盯得他靈魂歸位。
“。 绷簩弻擂我恍,“不用了吧?”
雖然是大冷的天,可是殿內本就點了地暖,若擺上暖爐在身邊,豈不熱死?還喝熱酒……梁審連聲推辭,可是東方承卻說齊國天氣不比盛國溫暖,路上若染了病可就難好了!梁審拗不過他,只得乖乖地坐到暖爐中間去,端正身子。
自始至終,東方稚都沒有正眼瞧他。
“盛太子遠來辛苦啊,不過我們齊國也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今日略表心意,希望盛太子別介意?”東方承的眼神指向場中布置。
“沒有,怎么會介意……”
“沒有便好。盛太子,咱們喝杯酒?”東方承端起了手邊的溫酒,可是梁審那頭,卻是燒得滾燙的烈酒。梁審豈會不知這泰王存心讓他難堪?他想著男子漢能屈能伸,也就默默受了?墒沁@酒實在灼得人喉間發疼,只飲一口,梁審便覺得舌頭麻了,緊接著滾燙的烈酒入肚,火燒一般刺激著他。
“不知,盛太子可喜歡我們齊國的酒水?”東方承笑意盈盈。
“還行……”
“再來一杯?”
“這……”
“來來來,盛太子可不要放不開啊~”
齊宮后花園。
“呸呸呸!該死的東西,竟然耍我一道……”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
方才在殿上,東方承半請半逼地讓他喝了半壺烈酒,梁審腦子都快被燒壞了,忙推辭說想到宮里四處走走,等到夜間再與兩位王爺一同用膳。東方承笑著答應,另一頭,喊了一隊侍衛跟著梁審行動,個個表情兇狠,虎背熊腰。“想不到這泰王竟如此刁鉆,戲弄了我,還派那么多人跟著……”梁審瞄了一眼后頭的那隊侍衛,有些氣憤。
若不是盛國早年間被大永攻下,他堂堂盛國太子,又豈會落到這個地步?
遙想當年的盛國,大永即便國力強盛也不能匹敵,兩朝皇帝平起平坐,聯姻的事更是理所當然!可如今……梁審攥緊了拳頭,一言不發。
“太子,別氣了,小的陪您走走……”
“嗯……”
齊宮的后花園雖然不比京都皇宮的豪華,但是園中種下京都沒有的幾株寒梅,在這冬日,倒也落得好看。后花園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倒是后方涼亭處,以那蓮花池與宮中河道相依,蓮花池那頭,便是齊王府與泰王府。梁審初來齊宮不懂這布局,走到涼亭那兒時有些疑惑,說道:“卻不知這宮殿這般安排,又是為何?河道那頭……什么地方?”
他的屬下最是會打交道,來齊國前便已了解過大概。所以他上前回答:“噢,聽聞這是舊時老王爺的安排,特意將王府建于王宮之內,又將王府與王宮分隔開來……這河道,便是王府與王宮之間的聯系!
“喔……”梁審點了點頭。
真是怪人。
這一點,倒是東方家的特性了?
涼亭對岸,便是齊王府的后花園處,那里種著齊國最珍貴的一株梅樹,只在極寒的日子盛開、如今,只不過是點點紅暈掛枝頭,含苞待放。梁審在亭子里坐了下來,本來打算觀賞一下對岸的景色,卻未料,有一道身影從那梅樹后繞了出來,領著幾個小丫鬟,正在梅樹下笑的開心。
今日……真是大飽眼!
若說那女王爺東方稚容貌絕美,那么這一位,絕對是與東方稚同樣級別的存在。東方稚看著斯文,而且安靜,這個姑娘反而是活潑得厲害,舉手抬足別有一番靈氣,一個笑顏,便能成為冬日下最耀眼的風光……梁審看得癡了,卻見東方稚也從遠處走來,她走近那個活潑姑娘,很是寵溺地笑著,與她低聲耳語。
笑聲都那樣悅耳。
“這齊國王宮,怎么還藏著另一個美人兒?”梁審驚喜地笑著,念道:“實在是傾國傾城……若我能將這兩個女子一同娶回盛國,豈不是人間美事?妙啊……哎,那邊站在齊王旁邊的美人兒是誰?難不成是她什么姐妹?”
“太子這是什么話?東方家這一輩就那三個人,齊王哪來的姐妹?”身邊的隨從也跟著張望起來,看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他溜了溜眼珠子,心底有一句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你說,這女王爺那么聰明那么有本事,見面時看起來冷漠得很,今日對這姑娘反而如此溫柔……莫不是,有磨鏡之好?
這隨從見識廣,對于斷袖磨鏡之事不僅僅耳聞,也曾親眼見過。世間凡人千千萬,總有一些人喜好與別人不同,都是常態,他見慣了。只是這女王爺如果是其中之一,那么太子的念想,豈不是……
“本太子也不管她是誰了,身份再尊貴,能比這齊王地位高么?”梁審沒有看他,所以不知道他在遲疑。他只一心顧著看對岸美景,心里盤算著種種對策,已被那二人的美貌沖昏頭腦!按一亓耸,必定要向父皇請求娶親之事!我不僅僅要娶這女王爺,我還要娶了她身邊的小美人兒……”
“感覺太子您的美夢實現不了啊……”隨從嘟囔道。
“你說什么?”
“沒有沒有!”隨從尷尬地笑了笑,“小的是說,太子您的心事一定能實現!到時候如花美眷抱在懷中,您可別忘了提攜一下小的……”
“哈哈哈哈,就你會說話!本太子答應你,必定有賞!”
“多謝太子,多謝……”
梁審又繼續對著人家癡漢笑了。
那隨從長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這世間的女子若都被你奪了去,我們這些人連看都沒得看了……”他心想-
涼亭對岸,東方稚正與蘇許閑聊趣事。這本來是很舒心的事情,只是東方稚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似乎有些什么人正看著她們……她朝周圍瞥了一眼,沒多久,便發現了坐在涼亭那兒癡笑的梁審,頓時無名火起,從心頭燒上了眼睛。
“阿稚?”蘇許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了?”
“沒事!睎|方稚笑了笑。
再看回去對岸的人影時,一向善良至極不忍心傷害任何人的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殺人的沖動。
第69章 搗蛋鬼
晚上宴會開始之前, 東方稚特意往膳房走了一趟。
宮人們始料未及,一個個倒地跪拜,更有一些年輕的宮人沒反應過來,因為他們根本沒見過東方稚的模樣!鞍, 她就是咱們齊王么?…看起來很和善…”“我覺得除了和善以外, 還很美……”“噓, 你們兩個不要命了?說什么悄悄話?”距離東方稚稍遠的一個角落里, 幾個宮人正在討論她的模樣。
“哎呀大總管, 我們沒見過齊王,所以才會好奇地聊聊嘛……”
“別說話了你們這群……”
“各自忙去吧。大總管, 過來一下。”
東方稚遠遠地望了他一眼。
“不知道齊王今日到膳房來,是有什么吩咐?”膳房大總管跟在東方稚身后,慢悠悠地穿過各樣灶臺以及準備各樣膳食的人群。他雖然在齊宮為東方家服務多年,只是膳房這地方向來不是齊王這樣的人物會踏足的,算起來…除了一些正經參拜場合他見過東方稚以外,事實上, 在膳房與她碰面,是第一次。
東方稚一路走著,將桌上的膳食掃了一眼, 很是嚴肅。
大總管有點慌。
難道齊王這次來……是要給膳房提什么意見?難不成昨天晚上煮的那一道菜不和胃口?…可是, 也不至于親自過來訓話吧…大總管覺得自己大禍臨頭了,東方稚越是不開口,他的心就越不安寧!斑馈R王,是不是膳房有哪些地方沒有做好?小的可以立刻改正過來!
“本王也沒說膳房有什么不好, 大總管不要多慮。”東方稚笑了笑。
“呃, 是…”那您是要干嘛呀?
大總管默默地跟著她繼續走。
“對了。不知道大總管對于膳食專精了多少年?”
東方稚忽然問出這么一句話。
“這個……”
大總管遲疑地看了看她,很是認真地掰著手指頭:“算來, 也有三十年了吧……”從十來歲的膳房幫廚到如今的大總管,以前的他,本是京都城皇宮里的廚子,只不過后來東方憲封為齊王,他才跟著師傅一同來了齊國當任。時光荏苒啊,想不到三十年一晃而過……
大總管開始傷感起來。
“……大總管?”
“喔,小的在。”
“本王今天過來,還帶了一個精通藥理的心腹,想讓你琢磨個法子,把一些藥草摻到食物里去,今天夜里,端上宴席!睎|方稚朝后方揮了揮手,便有一個年輕侍衛拱手走上前來,很是恭敬。大總管懵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道:“不知道…齊王是要在食物里加什么藥?”
“毒藥!睎|方稚一臉淡漠。
“????”
大總管嚇了一跳,回過身來才發現自己與他們二人已遠離人群,后頭還有一群侍衛守著,應該沒有其他人聽到。嗯??只是剛才齊王說什么?
“齊王您……這個……這……”
“不會死人的,只不過會讓他出點差錯。”東方稚面無表情,“記得只做那么一份,食物要將藥物的氣味掩去,做得美味些,端給那盛國太子!
“盛……”大總管一時啞口無言。
這般聽起來很是狠毒的話從東方稚嘴里說出,還真有點不符合……可是他是什么身份?主子決定的事,他管不了那么多。大總管看了一眼那年輕侍衛,心中想著,看來只能問問那侍衛要下什么藥了…不會死人的毒藥?那該是什么用途呢。
最毒……婦人心?
“記得把事情做好,別出差錯!
“是,齊王……”
—
廣安城蓬萊客棧。
“來來來,你們這幾個輸了酒令的家伙,怎么不喝酒呢?是不是耍賴。课腋嬖V你啊,我蘇志守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是!喝酒這回事,咱們誰都不能賴,知道不?”
“哎呀孫少爺您喝多了,咱們都已經喝過罰酒了!
“就是啊,該孫少爺您行酒令了!”
客棧內,蘇遠邦正與底下人劃拳作樂,因為來了廣安城實在沒有事干,見這般閑逸,這兩天他都拉上自己人或喝酒或出門聽曲,小日子美滋滋的。他倒不急著回京去,因為循例,他作為使臣總得在離開齊國時再見齊王泰王一面,如今人家正忙著款待盛國太子,哪天才輪到他呢?
故回京日子一拖再拖,本來講好來廣安城待三四天,只是如今三天都過去了,妹妹也還在齊宮,咋回?
“嗐,行行行,我不跟你們計較這個!碧K遠邦喝得滿臉通紅,捧著個酒壺左搖右晃地站起:“那接下來就由我!重新開始一則令……吶,你們給你聽、聽好了啊,這個令……許兒?”
眾人隨著他這話往門外去望,一瞬間酒醒了過來,手忙腳亂地離開酒桌,整齊地列成一隊,大聲吼道:“見過孫小姐!”再配上一個鞠躬,可以說是警覺性非常高,訓練有素。
又或者,是因為來者是蘇許……
“……”
門前的蘇許很是嫌棄地看著他們。
個個酒氣沖天衣衫不整,個別人手里還抓著一個雞腿……嘖嘖嘖,平日里怎么不覺得他們那么邋遢呢?蘇許見了直皺眉,最后再看向自己那喝多了酒、如今正在花癡笑的哥哥蘇遠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唉。哥哥,平日在家里,嫂嫂都不容許你喝那么多酒的……怎么一離開家,你就玩得那么開了?這是喝了多少啊……”蘇許完全不想靠近,因為她回來客棧之前已經在齊宮洗過澡了。嗚……天吶,男人家怎么那么喜歡喝酒?
“就是因為,因為在家里的時候我不能多喝!所以今日在廣安城,你哥哥我得喝個痛快……”蘇遠邦咧牙笑了,“妹妹你怎么那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齊宮住個七八天呢……我可是約好了人后天到城郊喝酒吃肉的……”
……
嗯?
蘇許微笑著看他。
“哥哥!
“哎!
“你才來廣安城三天,你就能認識朋友去外面喝酒吃肉了?妹妹很佩服你。”還有,什么叫做‘以為你要在齊宮住個七八天’?這個人喝多了酒,說話就那么直接了么?蘇許不想理他,默默地繞過那一桌酒鬼,打算上樓回房。
“嘿嘿…不用佩服……哎,哎南七那丫頭呢?”
如果蘇遠邦眼睛沒花,剛才的確沒出現這丫頭的身影。
“她跟你一樣,認識了新朋友~現在她在齊宮呢,我讓她留下了,明天再回客棧!
“喔……可以啊,跟我一樣能交朋友……”
蘇許翻了個白眼。
東方稚說,今天晚上她要宴請盛國太子,怕到時候太晚了而且沒人陪她,所以趁著天色早,東方稚派了幾個人送她出宮。其實蘇許還想留下的,只是見東方稚都這樣開口,自己又該說什么好?想到自己也的確沒跟蘇遠邦交代下話,便答應了東方稚的提議。
只不過回到客棧之后,她才發現這感覺不好受。
“是不是習慣了身邊有個人,所以適應不了自己一個啊……”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時候,蘇許眼巴巴地盯著頭頂帷帳,毫無睡意。啊,客棧的房間完全沒有阿稚的味道呢……那么溫柔的阿稚,冬天里身子也暖暖的,睡覺時抱著舒服……她翻身攬著一床被子,哀怨地嚎了兩聲。
“阿稚……”
“阿稚……”
“阿稚……”
她翻來覆去地,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滾了多久。反正外面的天色愈發昏暗了,街上也沒有多少人聲,就連樓下那桌酒氣沖天的男人們也減輕了動靜,漸漸地,身邊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她的呢喃!鞍⒅伞碧K許有些委屈地抱著一床被子,蔫了一般。
“吱——砰!
房門突然被人開了。
“誰?”蘇許翻過身來看向門口位置,房內太暗,分辨不出人影在哪。難道是蘇遠邦喝多了又要來談心事?“是哥哥么?”只是她連喊兩聲都沒人回應,搞得有些不確定方才是不是聽到門在響。
這可讓蘇許擔心了起來。
她默默地把腦袋往被窩里縮,突然想到來這房間的萬一不是人,而是鬼怎么辦?所以她只敢往外露一雙眼睛,在一片漆黑中轉了許久,一眨一眨的。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朝床邊而來,蘇許正打算揮起拳頭給對方一個厲害,卻未料對方動作更快,飛速地親了一下她的臉。
“!!”
“是我!
阿稚的聲音!
蘇許驚喜地從床上爬起,一把將東方稚抱住,小腦袋瓜埋在她懷里。“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跟那什么盛國太子會面么?怎么來了這兒!剛才我問是誰,你又不說話,搞得我以為是什么可怕的東西……哎!”沒等蘇許說完,東方稚便順勢倒了下來,直接將蘇許倚靠在底下,兩個人枕在柔軟的被鋪上,緊緊相擁。
“見完了,自然就有時間過來。你怎么那么晚還不睡?”東方稚湊近她耳邊說話,許是今夜宴會上喝了酒,說話時有一些甜膩的酒釀氣味。蘇許被她的呼吸鬧得難受,有些不安分地扭了一下身子,輕聲嘟囔:“哦,我可能是茶水喝多了,所以睡不著……阿稚你不要在我耳邊呼氣,怪癢的……”
“嗯?”東方稚勾唇一笑,偏要往她耳邊越湊越近,輕道:“什么怪癢的?”說完,她還啃了一下蘇許的耳朵,輕輕地吐著熱氣,然后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
“阿稚……”
一陣(并不會怎么樣)的感覺在全身(也就那樣來回),蘇許想伸手去擋,可是卻(大概有點不太好)得使不出力氣,只能小幅度地想將東方稚推搡開來。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覺得哪里怪怪的,這樣的親近讓人(欲得幾番春風云雨),想將東方稚推開,可又希望她不要走。
“嗯?”
“你別…”
“妹妹!”
房門突然又被人打開,這邊塌上兩個人都懵了,幸虧蘇許反應及時,一把抓住被子就將東方稚裹了進去,然后將被子另一邊嚴嚴實實地扣著,一臉驚恐地望向門外。
“哎呀,妹妹你睡了?”蘇遠邦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拿出火折子一吹,將桌上的燭臺點著。他舉著燭臺朝床邊走去,見蘇許正睜大眼睛看他,便笑了:“哎,是不是我突然進來把你嚇著了?看你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能…能不嚇到嗎?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覺,來我這里干什么?”蘇許現在只怕蘇遠邦呆太久,然后東方稚會在被窩里悶死……天吶,蘇遠邦喝醉的時候好像很能說啊?以前有一次,他念叨了兩個時辰……這可不好!翱煨┗厝ィ茪庋模羲懒恕
“哎喲,妹妹你好狠心啊,哥哥這只是想跟你談談人生,談談前途啊!”
“這些事能不能明天再談?”
“不行!”蘇遠邦一口回絕了她,另又轉身走到桌邊去,將燭臺放在桌面,坐在了圓凳上。“哥哥今夜想跟你說很多關于當官的事!我太郁悶了,就想跟你談……”
“你……改天嘛?”
“不!”
“……”
蘇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蘇遠邦現在坐得比較遠,燭臺的光亮也比較弱,如果小心地將被子拉開一條縫,蘇遠邦應該不會看見……蘇許慢慢地扯開一點被子,低眼一瞧,東方稚正縮在她懷內,滿臉笑意。
“還笑!”蘇許作勢嚇她。
“干嘛?”東方稚朝她做了個鬼臉。
“妹妹!”
“!”
“我跟你說,我~我真的是太子殿下的心腹……真的,太子殿下很器重我……”
“是是是……”
“然后我夫人其實挺好的,我覺得我這輩子能娶到她,其實也蠻幸運……”
“對對對……”
蘇許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蘇遠邦聊天,躲在被窩里的東方稚又是忐忑又是緊張,可是慢慢地,她的注意力便被分散。嗯……好香的味道……她小心地挪了一下身子,一手不自覺便探進蘇許中衣內,腦袋直往上拱,靠近了她白皙的皮膚,輕輕啃了一口。
“。。。 碧K許真是不知道自己該作什么反應!皷|方稚!”她小聲呵斥著,可是明顯不奏效。那故意搗蛋的人依舊上下其手,像一個急著討糖吃的小孩子折騰個沒完,鬧得她呼吸都變成急促起來。
有人呢,東方稚……
“真的,妹妹啊,我覺得這廣安城真好看……”
“……唔嗯……”
第70章 紫羅命
次日一早, 蘇許先醒了過來,然后推了一把被窩里的另一個人。
她睡眼惺忪地抬起腦袋,笑了笑。
“你小心一些,別吵醒了哥哥!
“好~”
也不記得蘇遠邦昨晚嘀咕嘀咕到什么時辰了, 蘇許只記得昨夜東方稚這人好不無賴, 一個勁兒地在被窩里做些混賬事……回想起來, 蘇許還有些臉紅。瞥眼看了一下那無賴, 發現她正在床上拉扯一件外袍, 蘇許不禁疑惑問道:“你什么時候還把衣服給脫了?”
“嗯?”東方稚散著一頭長發,意味深長地回望她:“睡覺當然要脫衣服了, 不然睡得不自在啊。哎,你的衣服還沒脫呢,來來來,我幫你一把……”說著,東方稚復又爬了回來,小獸一般伏在蘇許身上, 一雙手直接往被窩里探,撓蘇許癢癢。
“你…別唔,住手!小心些……”蘇許指了指桌邊抱著茶壺熟睡的蘇遠邦。
“哎, 怕什么, 他又不會看到……”
“很!難!說!”
……
蘇遠邦強撐著宿醉過后的頭痛醒來時,看到的便是蘇許與東方稚二人端正坐在床邊的場景。嗯?他第一個反應是自己是不是喝多了還沒醒過來?……“齊…齊王?……”他疑惑地喊了一聲,上下打量,發現她著裝很是簡便, 頭發也只是松松垮垮地綁了個馬尾, 外袍搭在身上,還有一半袖子沒穿上。
只是她神情很嚴肅……
嚴肅到蘇遠邦聯想不出其他事情。
“呃……”
“嗯……”
這樣的相見情景, 似乎有點……奇怪?
蘇遠邦剛想開口詢問為什么她來了此處,東方稚倒是先笑了,說道:“蘇大人醒了?方才我進來的時候瞧見你睡得正酣,都不忍心喊醒你呢……噢,這房里有些熱,我剛想把外袍脫下來來著。”
“喔,這樣子!彼坪跻舱f得通。蘇遠邦尷尬地笑了一下,“齊王一早過來,被您看到我這睡相,實在是失禮了……呃,小臣先行回房去,待會兒讓底下人準備一些早飯?不知道齊王用膳了沒?”
“喔我…我吃過了,但是也可以再吃一點點!睎|方稚微笑。
“好的好的!
……
蘇遠邦就這般笑著出了門去,臨走時,把蘇許房間里的茶壺也帶上了?赡苁且驗楸е艘煌聿惶岬冒伞K許忐忑不安地看著蘇遠邦出去,等他把房門關上,當即掐了東方稚腰間一把。“叫你不要那么搗亂!差點就被哥哥察覺了!”
東方稚看向她,撇了撇嘴。
“我還錯怪你不成!”
“難道沒有?”
“沒有!”
“唔?磥碜蛱焱砩系慕逃栠不夠深刻……讓我們來回顧一下,看看是不是我搗亂……”
—
齊國廣安城,眾藝樓。
話說回日前那紈绔子弟方任,東方稚曾給孟槐下命令說找人將他盯緊,原本侍衛們都以為這是一件苦差,只是沒想到,那方任去的地方都是吃喝玩樂,跟蹤他的侍衛跟著吃喝跟著看戲,一連好幾天,反倒比守衛王府要輕松?這不,今天天氣不錯,那方任又出了門晃蕩,直接去了眾藝樓。侍衛們經已熟悉,不用跟緊都能猜到他的去向。
“老媽子——給本少爺出來!”
“哎喲,方少爺來了吶?”
跟蹤在后頭的侍衛們一陣無奈,個個滿臉嫌棄:這家伙怎么每次來都要在門口高喊一聲然后點人?
“可能是為了顯擺他有錢有身份吧。”一個侍衛回應著,悄咪咪溜到了人群后方,說道:“哎,這回你們慢慢玩啊,我可消受不起,萬一犯了規矩,定被頭兒打死……”
“哎你好沒義氣!”
“我去你娘的,老子給你享福還說我沒義氣!”
“這根本就是帶糖的□□……”
“閉嘴吧!”
孟槐曾下過命令,跟著吃喝不打緊,跟著聽戲也不打緊,這一切開支都由王府負責。只是如果方任流連煙花地,眾侍衛雖然要進去樓里,但絕不能跟那些姑娘有什么故事。這一點,孟槐可是咬得很死,說大家既然成為了齊王府的人,作風就該端正,不能忘了任務;風塵女子雖然不該被他們評頭論足,只是王命當前,軍法在后,不該做出糊涂事。
故侍衛們一致認定,到風月場所是這個任務里最難熬的事情。
“哎哎哎,那家伙上去了,咱們快跟去,別管他了!
“呸…虧我昨夜還給了錢他說今天我到外面放風呢……”
“去去去,別磨嘰!
這方任,十天的時間里有四天是到眾藝樓去,聽說十四五歲就在這場子里晃悠了,如今一晃幾年,他跟樓里的大小姑娘已經非常熟悉。侍衛們非常佩服他的毅力,也很佩服他的精力。你說這人是不是有了錢就喜歡放肆地玩?他老子竟也不管他,任由他到處胡吃海喝調戲姑娘,硬生生將一個流氓養成了無敵流氓。
瞧見他跟姑娘們調情就頭暈……
“老媽子,我最喜歡的姑娘怎么不在。俊
“哎喲方少爺,姑娘們不都在這兒了嗎?”
“放屁。紫羅呢?你明知道本少爺最喜歡她,怎么不把她叫來?”
“方少爺,紫羅…紫羅今天不舒服……”
“給本少爺——把她,叫來!
媽子一臉為難地退出去了,臉色有些不好。侍衛們坐在方任對面的隔間,因為用了點功夫所以能聽到他們說話,見那家伙又提起紫羅,個個都搖了搖頭。
紫羅是眾藝樓里賣藝的姑娘,其實也是媽子的親生女兒,模樣不錯,一直是公子哥兒喜歡的類型。只是媽子對這女兒也很疼愛,這些年來沒讓她服侍過誰,時至今日,紫羅還是個黃花閨女,只偶爾出來唱唱戲彈彈曲,從不待客。方任大概是看中了紫羅,一心想要娶她為妾——媽子不愿意啊,這不是把自己女兒往更深的火坑推么?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拒絕讓方任見紫羅,但長此以往,不是個辦法。
“哎!老媽子!”就在媽子很是為難的時候,一個侍衛突然喊住了她。其他人都愣了,不知道他想干嘛。
“這位爺?”媽子走了過來,笑意盈盈:“什么事?”
“我們之前不是說了要聽紫羅彈琴么,你把她喊來,今天爺們幾個只聽曲就好了……”那侍衛話音未落,另外一人便把他拉到邊上去。
“哎喲你干嘛!”
“你瘋了不成!”另一人低聲呵斥他,“說好了不能讓那家伙發現咱們的,連日來同一伙人,他都可能有點察覺。你現在非要跟他作對?到時候暴露了身份,主子吩咐的事可怎么辦?”
紫羅的確可憐,可是不該是這樣救的。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下子靜了下來,一言不發。
媽子也有點尷尬。
“呃,幾位爺?……”
“不必了,我們叫其他姑娘吧。勞煩你了!
“哎……”
這世間,被權勢壓倒的人實在太多,他們也只是服從權勢做事的一群人,有什么資格隨心所欲地做事?那侍衛后來一直悶悶不樂,眼瞧著紫羅進了方任的隔間,雖說不是待客,可方任那家伙手腳臟得很,一直對人家姑娘上下其手,可是所有人都得忍著,不敢沖他發火,更不敢阻攔。這一幕幕,看在那侍衛的眼里非常刺痛,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以前的經歷,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不過是個落沒、被逐出族的所謂宗室,卻在咱們廣安橫行霸道,沒有王法……”那侍衛紅著眼,一雙眼睛直瞪著對面。
“小子,你生氣也沒用,現在咱們拿不了他!彼磉叺男值車@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也正正因為這樣,咱們才應該把他看緊,調查一下這方家的事,把這家人給端了。你想想,咱們主子是不是比這群人好太多了?為正義伸張,為齊王賣命,咱們就得踢開這個絆腳石!
“哎。他娘的……”
“好了好了,別氣了……”
幾個兄弟正在好聲勸慰他,說這些事也還算小事,忍一下就過了。但是老天爺像是故意作弄他們,非要弄出一些事來才安心。突然地瓷器碎裂聲從對面隔間傳了出來,隱約聽到姑娘們的呼喊還有紫羅的聲音,侍衛們都被驚到了,不約而同從座位上站了出來,一手扶住了懷間的兵器。
“不可以啊,方少爺……”
“本少爺說的話就是王法!有什么不可以!”
嘖。
聽這幾句話,不妙了……
看樣子,是那家伙搞出事情了。
幾個侍衛本來還想看看時機,畢竟現在貿貿然沖出去也不算個事,反而弄巧成拙。只是方才那情緒激動的小子忍不住了,他聽到紫羅的呼喊就像是被挑斷了哪根神經,一下子就站了出來,一把拔出腰間的佩劍,大喝了一聲:“王八蛋,老子今天就要結果了你!”那模樣,簡直就跟遇到昏君當道,為民請命的義軍首領一般視死如歸。
“哎!回來!回來!”
大伙兒也都攔不住,忙個個跟了上去。
第71章 結梁子
廣安城軍巡院。
這是設立在齊國都城、規模制度與京都軍巡院一模一樣的司法之地, 專門用于審訊城中刑事,無論大小皆由軍巡院過審,若案件嚴重,再上交齊國刑部。同時, 這也是都城中的‘齊巡軍’執勤辦公以及休息的地方, 平日齊巡軍會在城中巡邏當值, 不同于守衛各處城門的軍隊, 齊巡軍多從普通子弟或軍中后代選出, 沒有實戰經驗,往日任務也很是清閑。
軍巡院的任官, 是一個姓劉的校尉。
劉校尉前些年從軍中退役,進而靠關系得了這軍巡院管事的美差,當任那么久,算是沒遇到過什么麻煩事。但是今天,他看著軍巡院里的一波人,頭有些疼。
“劉校尉!我看這案子也很清楚了吧!”
一聲高喝, 愣是把那劉校尉嚇到了,他只能尷尬地笑著,然后看向另一伙人。
方家是廣安城的大戶, 雖然不在所謂的大戶人家排行上, 只是但凡對此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方家的人不是他們這些小官能惹的。自以前齊王東方憲離開廣安城之后,這方家就如雨后春筍一般快速生長,他的勢力與錢財之多, 算得上是齊國數一數二。劉校尉可不敢惹這家人, 平日里對他們的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今天怎么會有不知死活的人把人家小少爺給打了呢?
劉校尉瞄了一眼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方任,心中雖然也覺痛快, 但不敢說出口。
“我兒只不過是到那風月場所尋個痛快,他也不曾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這個畜生倒如此狂妄,傷了他?”方家老爺最疼這小兒子,知道出了事,連忙趕來了軍巡院。他恨透了這群冒出來傷害他兒子的人,來了軍巡院也沒給劉校尉面子,第一下就把劉校尉給數落了。
個個有苦難言,不知道如何應付。
“我呸!”打人的青年被巡軍控制住了,他跪在地上吐了口口水,一臉不屑:“你這王八兒子做了多少壞事,大家心知肚明!眾藝樓雖然是風月場所,但是人家姑娘賣藝不賣身是她的道理,你這王八兒子憑什么玷污人家!”
“哎喲喲!”方老爺聽得來了氣,朝著那青年便是一腳,被其他人攔下!拔覂喝绾午栉鬯?再說了,我方家有權有勢,說不定是那賤女人想高攀我們呢!你是哪個巷子里竄出來的瞎貓野狗?處處為了那女人說話,難不成是她哪個相好?嗨,指不定那姑娘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吧!”
“你別太過分!不要亂說!”
“你敢惹我們方家,是你不知好歹!”
“老烏龜!”
“他娘的你再說?!”
好好的一件案子,被搞成了潑婦罵街一般。
劉校尉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剛想開口勸阻他們呢,外面卻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一個屬下,他神色焦急地回稟道:“校尉不好了,我看到有幾個玄武軍正往咱們這兒來呢!”
“什么!?”
玄武軍乃是守衛齊國都城的軍隊,大部分駐守齊宮,只有少部分人馬在城中執勤。玄武軍都來這邊了?事情已經鬧得那么大了嗎?劉校尉有些慌張,忙讓人把吵架的幾個家伙拉開,探頭探腦地在院中踱步,更是有些懷疑地望向那打人的青年。
好小子……
莫非來頭不。
“劉校尉你還在想什么,還不快快把這畜生給我打死!”方家老爺見他舉步不定,吼道:“今天我必定要叫這畜生死!我要讓其他人知道,我方家不是好惹的!”
“哎喲……”劉校尉不敢得罪他,可是又在緊張地看向大門處怕玄武軍進來。他見方茂這個模樣,忙低下聲來勸:“方老爺,國有國法,那小子雖然打了少爺,可是按照律法……處死的話要經過刑部審訊啊……至少,也得等將軍過來審一遍這案子……”
“我說的話就是王法!”方茂高喝。
“喲?誰說話那么狂妄?”
真是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說鬼……
劉校尉循聲望去,一見來人,便覺得膝蓋有些發軟:“哎喲,定遠將軍……”小心臟還沒恢復過來呢,結果又一道身影隨著將軍走進了軍巡院,劉校尉更慌了,倒地便跪了下來,俯首大拜道:“下、下官參見齊王!愿齊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方茂倒是不慌不忙的模樣,站在原地瞪了來人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跪下,喊了聲拜見齊王。
而這一切心思,都被東方稚收盡眼中。
—
齊國王宮。
泰王東方承審批完近幾天的奏折,那是腰也酸背也疼啊。走出書房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頭昏腦漲,可能是得了一種看到奏折就會死的病……“哎喲…”他忍不住叫喚了一聲,惹得底下人都圍了過來,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傳個御醫來看看。
“不用不用,我也就哎喲一聲,那么慌張干什么!蹦翘K姑娘難得來一趟齊國,怎么著也得讓稚兒跟她好好相處啊。他這個當哥哥的,這點苦也不算什么……東方承揮手讓周圍的人退開,偶一瞥眼,卻見遠遠的宮道上走著幾個衣著打扮不像宮里人的姑娘,不禁心生疑惑!澳沁叺娜,是干什么的?”
“喔,那些人是盛太子叫來的,”一宮人上前回稟道:“日前曾給您遞過帖子,盛太子說在宮中無聊,想傳些人來唱戲之類,您也許了的。”
不讓這盛太子出宮,是不想他跟其他人有太多的接觸,避免私下勾結的嫌疑,這是東方承的主意。至于唱戲……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東方承也是男子,在這方面能理解他,所以未曾阻攔。只不過這來的人似乎有點兒多?細心一瞧,那邊幾個出宮去了,又有幾個進宮來呢。
東方承覺得有些奇怪。
宮人們懂得察言觀色,見他皺著眉頭,便識趣地搭話:“王爺,怎么了?”
“事情有點古怪。”搞不好是借著傳人唱戲的由頭傳遞什么消息呢,防人之心不可無。想到這里,東方承一下子警惕起來,說道:“隨本王到盛太子那邊去,本王倒要看看,他這幾日都讓人唱什么戲呢?”
“是!”
盛太子臨時住的殿房比較偏遠,東方承趕過去還真是費了些時間。一路上,東方承看到了不少人朝這邊來回,有些被傳進宮來的姑娘還哭哭啼啼的,臉上有些輕傷,像是被虐打過!案闶裁础彼窃娇丛胶,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
“混賬!給本太子滾出去!”
“太子息怒!”
未走到盛太子的殿房,東方承便聽到幾聲打罵。
“哎喲,王爺?”底下宮人先一步攔了出來,覺得那邊情況不妙,怕東方承出事。
“沒事…隨本王過去吧!
越是這樣,東方承就越想知道他在這里搞什么鬼。
走近目的地時,東方承領著宮人們在圍墻后停下了,只在墻上開的小窗往里窺探,免得打草驚蛇。不看還好,這一看還真是嚇一跳——哪有什么唱戲喲,那些被傳來的姑娘都是衣著暴露地在小院里站著,有些人披頭散發像受了委屈,有些人倒是列在一邊像等候召見。而那主角呢,盛太子正在房里摔杯子摔茶壺,赤著上身怒氣沖天,幾個沒穿衣服的姑娘則跪在他邊上,臉上已有瘀傷。
……
這算什么?
東方承有些不悅,這家伙是要在齊宮做□□之事嗎?那么多人?
“廢物!都給本太子滾出去!滾!”
“太子……”
“把這些人拖出去!打!重重地打!”
……這個梁審是個暴虐狂?
東方承看得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搞什么呢這是?”
東方承都想沖進去攔下這惡行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先問了一聲。身邊的宮人倒機靈,見東方承發問,忙悄悄地回答他:“小的聽宮里人講,最近這盛太子可是出了大事啊……”
“喔?”東方承回頭看他,有些不解。
“是這樣的……”宮人壓低了嗓音,說道:“聽說這盛太子最近幾日身子不好,不知道怎么的,他行房事……竟然不行了……”
這話說得夠直接,東方承都被嚇愣了。
房……
事……
不行了?……
“你們這些人……”東方承嚇得驚魂未定,看著那宮人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這種事情怎么也知道啊?”這算是比較隱秘的事吧?哎喲,會不會我的事情也會被這些家伙拿來當飯后茶點一般碎碎念。
“是這幾天守在這附近的人講的,這盛太子傳了不少姑娘來,可是一直發脾氣也摔東西,嘴里一直說她們沒用,拿鞭子抽她們說講一句‘太子最厲害’……這……”宮人一臉無奈:“這不明擺著是這么一回事嘛!
“如此……”
東方承點了點頭,看回那小院。
盛太子梁審向來好女色,怎么可能在房事上有差錯?而且這些宮人也講了,是最近的事……東方承眉頭一皺,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
莫非……
第72章 磨刀石
京都城, 相府。
蘇遠邦正妻呂曦領著幾個丫鬟端熱茶以及果點來到后花園,遠遠地瞧見蘇業正與蘇定國下棋對弈。“把東西端過去吧,另外讓人添些新的炭火。”
“是!
天氣漸冷,但是這父子倆坐花園涼亭下棋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自蘇遠邦與蘇許去了齊國之后, 父子倆下棋的次數便更多了, 平日里也總說家里少了兒孫們鬧騰實在無聊, 呂曦每次聽到都只是無奈一笑, 賢淑地伺候公婆, 打理家中大小事務。
對于呂曦這姑娘,蘇家人都很滿意, 也疼她。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她與蘇遠邦成親已有一段時日,但肚子始終沒動靜。蘇家人倒是不著急,反而是呂家的人幾次上門時偶爾提起,像是催促自家女兒爭氣些,不然就讓蘇遠邦娶個二房。
誒嘿?哪有這樣的娘家人。
不幫自家女兒也就算了,怎么還讓姑爺多娶一個?幸而蘇家人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覺得這些是小夫妻的事,若他們二人喜歡倒也不反對。而孩子的事,他們畢竟還年輕, 不急著這一茬。
“見過爹爹, 爺爺!
“喔,曦兒來了?”
“曦兒先坐著吧,到那邊位置去,暖和一些。”
呂曦隨著蘇遠邦對家人的稱呼喊他們, 一開始時還有些局促, 日子一長,便習慣許多。只不過她依舊溫聲細語的, 從來不敢與長輩對視,只偶爾地望上一兩眼,畢恭畢敬的模樣。
一盞茶的時間,這一盤棋便結束了。老爺子蘇業略勝一籌,今日已經勝了蘇定國兩回,處于上風。“哈哈哈哈哈父親實在是棋藝精湛,孩兒苦練多時都無法匹敵啊……”從戰場上脫身的蘇定國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來飲茶。回頭看向呂曦的時候無意間瞄到她身上戴的一塊玉,晶瑩剔透而且頗有光澤,很是吸引目光。
“這塊玉……”
蘇定國自在都中開了玉石店之后,對于玉石一向很感興趣。想這呂曦過門當兒媳婦已經那么長時間,怎么今日才發現她有如此美玉?蘇定國的眼里滿是驚喜,輕聲喚她:“不知道曦兒身上的這塊玉,是如何得來?為父雖未將它拿在手中,只是光靠幾眼觀察,便覺得它來頭不小啊……”
正如寶劍配英雄,寶物的價值總是體現在懂得賞識的人眼里。呂曦有些驚訝,但還是笑著回答了:“這是家傳的,祖父親在我五歲時替我戴上,自那時起,便一直放在身邊。若沒有記錯,這大概便是颙玉!
“颙玉!”蘇定國更是驚了。
呂曦點了點頭。
—
齊國,廣安城軍巡院。
見東方稚大駕擺到門前,劉校尉連忙貓著腰將她請到內院去,理由是外間人多氣濁,而且這等狂徒正等審訊目無王法,免被他們傷到。唔。這一些理由東方稚都可以理解的。只不過為什么同時進了內院的,除了東方稚與定遠將軍以外,還有那方家兩父子?東方稚裝作心里毫無波瀾,只瞄了劉校尉一眼,問發生何事。
“回稟齊王,其實也沒發生什么!”劉校尉笑著:“就是外邊那小子到風月之地輸了酒,后來把這位方公子傷了而已……下官正準備處理呢!齊王放心!”
“嗬!睎|方稚不作其他回應。
“呃對了,下官冒昧問齊王您一句?”
“說。”
“這今天…今天玄武軍以及您到了這邊是為了何事呢?”這話可能問得很傻,劉校尉也看到他們無奈的模樣了。只是,外邊那小子平平無奇,齊王為了他而來,若救不成……不對!難道那小子是齊王的人?
東方稚眼角微抬,眸里盡是冷意。
“按你原計劃,打算怎么處理?”
“這……按照我國刑律,這小子傷了人如此嚴重,勢必得賠些錢,然后到牢里坐上三五年的……”劉校尉越說越小聲,最后說到三五年時,根本不敢看東方稚的臉色。一旁定遠將軍倒是先出了聲音,有些不敢相信地冷笑了一聲,說道:“劉校尉這是跟著哪一條刑律走呢?我可沒見過哪條規矩里寫著打人要坐三五年的牢啊……而且看這位方公子的傷勢,也就一些皮外傷吧…”
“是是是……”
“這位將軍是哪里話!我的傷可嚴重了!”
東方稚與定遠將軍同時回過頭來看他,眼神里,有著同樣的敵意。
方任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們二人眼神沖撞,頂著鼻青臉腫的模樣擺出惡狠狠的表情,低聲念叨:“刑律一事,齊國一向嚴格執行,從不會說為了偏袒誰而松懈……今日齊王都來了軍巡院,您就盡管瞧我臉上的傷吧,您看看這足以讓外面的人坐多久的牢!您就說吧!”
不得不說,這家伙就算傷了,說起話來也有一定力量。
是因為他橫行霸道太多年嗎?
東方稚很少面對這樣的人,她也沒受過什么威脅與嘲諷,所以這個情形下,她心底是有些怯的。只是她不愿被人看出來,故冷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自帶威懾力。旁邊的定遠將軍倒是鎮定很多,畢竟上過戰場殺過流寇的,他面對方任這等人物時,心底更多的只是不屑。
“方公子!齊王還未允許你開口說話,這會子,你在嚷嚷什么?我國刑律輪不到你來說公平或是不公平,可曉得?”定遠將軍斜了方家父子一眼。
“切……”
方任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區區平民,卻能對朝廷命官指手畫腳,對將軍人物大呼小喝,毫無畏懼之意還沒有悔改之心,看來,這也不是他一次兩次應對的狀況了。東方稚在心底沉著分析,方家的事她了解得不夠多,大致情形只能說是有個數。先前下了個決定,要把這家人端了不可。這也不是狠心不狠心的問題。
而是方家的存在威脅著他們東方家的地位,事情若再這樣發展下去,終會有人順服方家,然后成為傀儡,與東方家作對。
劉校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齊王,要不要末將先到刑部打聲招呼?”
在軍巡院時,這案子沒決定下來。東方稚借口說案情蹊蹺,特意下了命令讓刑部再審。本以為這種繼續上報的行為會讓方家父子稍微收斂,可是出乎意料,老爺子方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眼也不眨便答應了。
“打招呼就免了,只會打草驚蛇!睎|方稚坐在案前,面前擺著的,是對方家情況總結出來的情報卷宗。她揉了揉眉心,緩了一會兒。“讓刑部尚書過來見我,然后在他回去之前,你找人去牢里,就說是刑部的主意,這案子沒有毛病,給方家賠幾兩銀子當湯藥錢,算了了!
定遠將軍喔了一聲,問道:“齊王可是懷疑方家在刑部有人?”
“反正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去辦吧,別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馬腳就行!睎|方稚沒有多說,揮手便讓他下去了。
齊國這棵大樹,到底是讓螞蟻給蛀了。
東方稚心事重重地在府中散步,一想到方家與朝堂盤根交錯的關系,就沒來由地煩悶;什府斈陮Ω堆嗤,怎么就唯獨漏了個庶子東方茂呢?東方茂,方茂……想起那老爺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東方稚就忍不住一聲嗤笑。
放心吧。
她才十六,能跟那老爺子耗的。
“來日方長……”
黃昏將近,東方稚從西府門出去,正好遇見門外愁眉不展的東方承。
一開始的時候,東方稚還以為他在為了方家這事不高興。畢竟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東方稚自認有些魯莽,未曾與他商量!耙娺^皇兄。怎么站在此處不說話?”
東方承望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可是政事上有了阻礙?”東方稚心虛地笑了一聲,“近幾日子霽顧著招呼蘇大人他們,都沒有時間處理朝堂上的事務,實在慚愧……皇兄若有煩心事,不妨與子霽說說?”
東方承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他想說的,是關于盛太子的事情。本來想一臉認真地質問東方稚的,可是一看到她的模樣,又覺得她其實還是個孩子,特別善良,特別天真……妹妹怎么會做出這樣狠心的事?東方承抿了抿嘴,最后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并沒有什么煩心事,稚兒你多慮了。”
“這樣……”
“你這會兒可是要出去找蘇姑娘?如果不嫌棄,我府上正好有馬車要出去,讓他順道載你一程,免得久等!睎|方承笑得溫和。
“那便多謝皇兄安排了!
東方稚毫無戒心地上了馬車,未料自己竟遇上了一個喜歡碎碎念的車夫。這車夫一路上念念叨叨地自己說話,本來東方稚沒有留意的,可是他越說越多,東方稚稍一留神,便聽到他自言自語起盛太子‘不行了’的事,一邊說還一邊咯咯地笑,那聲音賤到不行,而且十分滑稽。
東方稚是個聰明人,想到這馬車是東方承特意安排,而且東方承方才又這般猶疑不決……事情一串,她就知道她這位皇兄的意思了。
“車夫!”
“哎,王爺有何吩咐?”
“回頭你告訴泰王,就說我與他兄妹同心!
“好嘞。”
第73章 各歡愁
東方稚來到蓬萊客棧時, 先前的愁苦心緒已經自我消化完畢,換上一張笑臉出現在蘇許跟前。南七也從齊宮中出來了,一手拉著東方稚的大丫鬟鸚兒,二人正躲在一邊悄悄說話, 臉上那個笑啊~東方稚忍不住朝她們多看了兩眼, 總覺得這兩個丫頭之間有點什么。
還是說, 只是她想多了?
“阿稚!”
小魔王蘇許依舊是那么活力四射, 每回見了東方稚就會是一副雀躍模樣。
“哎!睎|方稚笑著走向她, 眼里滿滿的喜歡:“肚子餓不餓?我早上叫了兩個廚子過來的,想吃什么, 盡管吩咐他們。”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小魔王先是低下頭來撇嘴,后來偷瞄見東方稚神色緊張,便又瞇著眼睛笑了,“反正齊國的東西都挺好吃的,我真想把整個齊國都搬回家里去,把你……也搬回家里!”
“不用你搬, 我自己便跟著你去!
“嘻嘻。阿稚你最好了……”
“當然了…”
小情侶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南七跟鸚兒也在一邊嘻嘻哈哈,唯獨在客棧門口守候多時的蘇遠邦孤身一人在風中凌亂。他一時撓撓腦袋一時看看四周風景, 看這邊是一對, 看那邊又是一對,無處安放的眼睛……
“呃,齊王,不如咱們先………”←蘇遠邦。
“阿稚!我們到時候能不能去看花!”
“當然!
“齊王啊, 咱們……”←蘇遠邦。
“到時候我還要騎馬!”
“好。”
算了, 還是不說話了。
蘇遠邦一副吃癟的模樣。
這是蘇遠邦一行人來到廣安城的第五天,算上路上花費的時間, 離開京都已經有二十天左右。明面上,這次出行說是奉命送東西,其實就是太子殿下給東方稚送的驚喜,希望自己妹妹能開心一陣,故一直沒有催促蘇遠邦返程。
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未等蘇遠邦計劃回京都的事,一封蘇府送出的信函來了廣安城,便使他歸家心切。
“嫂嫂原來這么厲害!還真是意想不到……”
信函是在吃飯的時間送來的,東方稚也在。蘇遠邦辨認出信上蘇定國的字跡,隨手便打開了。原來,平日里溫柔賢淑從不敢多說一句話的呂曦,竟對玉石等物有一定認識。蘇定國看中了她的能力,想讓她到玉石店幫忙照看一下,或是鑒定或是隨蘇定國一同外出,都算是一樣消遣。
只不過有一個麻煩的地方。
“爹在信上說,從商雖然不是什么卑賤的事,只是女子出外務事始終會惹人非議,況且又是爹的生意,平日后頭跟著一個兒媳婦的話,有些奇怪。”蘇遠邦無奈一笑,又道:“所以爹的意思,是想我閑時多到店里走走,先讓大家覺得曦兒出來做事,只不過是從夫!
“還真是麻煩呢……”蘇許皺了一下眉。
男主內,女主外,在大永的土地上,女人始終是呆在家里打理家務的角色,若讓女人出來做事,多數人都會覺得羞恥,認為是那當家的沒本事。蘇定國的顧慮,蘇遠邦明白。但既然在這樣為難的情況下蘇定國依舊決定如此,想必呂曦的能力,的確很高。
這個妻子平日話很少,如果能讓她找到一樣自己感興趣的事,蘇遠邦絕對會支持。
畢竟是同床共枕的人,蘇遠邦也不想她郁郁寡歡。
“這事簡單啊!
東方稚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嗯?”蘇遠邦一怔,口氣有些試探:“齊王有法子?”
“蘇大人不是在太子手底下做事么?”東方稚笑了,“介時我給太子殿下寫封信,給夫人安一個朝廷指派的名頭,就說她到玉石店鑒定玉石乃是為朝廷工作,就一個虛銜。然后蘇大人除了給太子辦事的同時,也要跟夫人交接一下……反正都是一些表面功夫,若要正兒八經地給大家看到這一切,隔段時間從玉石店里往皇宮送點石頭便是!
哦豁,果真是好辦法。
若是用朝廷的名頭,其他人就不會說什么閑話了吧?反正有皇家撐腰,原本會被指指點點的工作,也一下子變得
蘇遠邦也覺得這法子可行。
只是這種像是與皇家攀親戚的舉動,真的好么。
蘇遠邦突然好想喊東方稚一聲,妹夫?
“怎么樣,蘇大人?”
這一句詢問都好像是‘怎么樣,大舅子?’……唉呀媽呀,中毒了。蘇遠邦處于幻想之中,不知不覺便咧嘴笑了。
樣子有點瘋癲。
“……哥哥?”
蘇許擔憂地拍了一下他。
—
齊宮。
泰王東方承用過晚膳后便領著一隊人往盛太子暫住的偏殿而去,臉色陰郁,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意圖。幾個宮人彎著身子小碎步走,一路上一直保持著比東方承后一個身位,步伐嫻熟,有條不紊。
“泰王駕到——”
負責傳令的小太監一聲高喝,接著,便是侍衛宮女們下跪行禮的聲音。
盛太子梁審有些猝不及防地從殿內出來,一面走一面拉扯衣袍,神色閃躲:“見過泰王!
“盛太子免禮!
東方承微笑著。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故意?
反正東方承今晚過來時,特地帶了一群體態妖嬈且衣著暴露的舞姬,邀請著盛太子及其底下人一同喝酒賞舞。地點就在盛太子住的地方,殿門一關,里頭奏樂一起,舞娘們便嫵媚地扭動起來。
“哇……這些小娘子好生撩人!”
“實在是大飽眼福。”
“嘿,若能摟著一兩個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場面香艷而且個個喝了幾杯酒,多數是不成君子的武夫,在這情形下自然會說一些粗鄙的話,笑意盈盈,面孔丑陋。東方承喝得不多,視線一直停留在盛太子的身上,想要看出些什么。
畢竟聽說他不妙了啊…
“盛太子!”東方承故意喊了他一聲,假裝自己也喝醉了,一臉迷糊的模樣笑道:“這些舞姬是我們齊國里最受歡迎的,今天晚上若是盡興,何不拉上個舞娘到房里再跳一曲啊?”底下人聽了皆是興奮大笑,偶有幾個喝多了的,還高聲問東方承此話是否當真。東方承笑著點頭,另又朝著舞姬里最漂亮的那一個遞去眼神,讓她走到梁審跟前跳舞。
舞姬會意。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擅長利用自己身體優勢迷惑對方的人,除了戰場中的奸細,便是風月地的舞娘。這名舞姬是泰王東方承的人,表面上是手無縛雞之力只會跳舞的小娘子,但實際上,卻是有武功底子、殺人不眨眼的狠心角色。東方承特意派她接近盛太子梁審,希望她能得些情報。
天底下沒有幾個人能抵擋這舞姬的魅力,哪怕是沒了能力的梁審,照樣看得目瞪口呆,眼里帶笑。
東方承在心底不屑地笑了。
所謂一國太子,不過是個被美色沖昏頭腦的草包罷了。昔日盛國如此勇猛,多年基業敗在這么一對無用父子身上,怕是對不起他們梁家各代祖宗了。
宴會未到結束便中斷了,喝了兩壺酒的梁審再也受不住誘惑,扯著那舞姬便回了房。東方承佯裝醉意看著他們離去,在其他人也想效仿梁審做法的時候喝住了他們,另外讓人抬了幾壇酒上來,并把舞姬換成了耍劍的漢子,場面從香艷變為熱血,照樣點燃了各位醉漢的熱情,開始了新一輪的對酌。
而梁審那邊,同樣激烈。
“去去去,你們這群人都下去,別礙著本太子!”
“盛太子,你倒是快些進來,別理門外那些人了……我這兒還有一套舞,你就不想看個清楚么?”
舞姬早已溜進梁審的房里,媚聲喊著他別耽誤時間。梁審笑著應了,急急忙忙地跟了進來,第一時間便關上了房門,眼睛閃著光,漆黑里看去,就像一頭狼。
舞姬笑意未減,勾著指頭叫他過來。
“小娘子,本太子今夜可迷死了你這身段……來,讓本太子疼疼你……”
“盛太子你急什么?讓我來幫你寬衣……”
“好……”
舞姬的動作熟練而緩慢,褪下梁審外袍時,這頭狼便急不可耐地撲了上來,一把將舞姬按在榻上,下意識就要拉下自己的衣袍,行那云雨之事。
舞姬很是配合地攬著他。
然后,梁審突然靜止了下來,像是一下子僵住,空氣凝結在一起,有些可怖。舞姬像是意識到什么,但還是一臉無辜地仰臉問他:“盛太子,是不是今夜喝多了酒,身子有些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
梁審尷尬地笑了一聲,先是拉過衣袍將自己身子擋住,然后半坐了起來,神色落寞。
他不敢相信,在這樣撩動心神的女子面前,自己也毫無反應……羞恥感,疑慮以及氣憤充斥著他的思緒,想回憶起事情的發生與經過,可惜各處沒有疑點,根本不知道該責怪誰。梁審冷靜下來后突然有些恨,自己可未曾登基為王治理一國啊……若是從此都不行了……不可!需要盡快回盛國去,找一些有名的大夫,將這問題治好……
“盛太子,我給你跳一支舞吧?”舞姬依舊盡責地對他嬉笑。
“好…好……”
從這支舞的開始到結束,梁審始終無心欣賞舞姬的姿態。他愁眉深鎖地半坐榻上,那受傷的表情啊……
挺大快人心的。
舞姬心想。
第74章 露馬腳
次日一早, 梁審便奏書齊泰兩王,說盛國有急事傳召,當天便要回國去。這事由泰王東方承去處理了,因為蘇遠邦等人也是今日離開廣安城, 齊王東方稚已前去送行。
“太子, 咱們怎么那么快便要回國?”一名屬下有些不理解, 先是左右環顧, 才又低聲說道:“皇上交給咱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現在就回國, 到時候豈不被怪罪?”
之前,盛國皇帝給梁審頒了道密旨, 讓他到齊國假裝拜訪暫住的時候了解一下齊國的軍隊情況以及東方家的人治國的一套策略。按照原計劃,梁審本要在齊國多待那么一個月的,只是那羞于啟齒的事突然發生,若在齊國醫治,梁審總覺得不妥當,故提前回國, 以后再尋機會執行任務。
“有我在,你還怕父皇怪罪你么?反正回了國,我會跟父皇說明的, ”梁審一臉戒備地盯著四周, 回頭看到自己屬下依舊怕死的模樣,開口便是一頓罵:“沒用的東西!本太子都說了會罩著你,你這般縮頭縮腦的像什么!小王八……給我挺直身板來!”
“是!”
泰王東方承遠遠地站在他二人后頭,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們咬耳朵。
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呢?
舞姬?
還是說, 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東方承在心底笑了出聲。
那天晚上, 說來真的是好笑。
東方承本以為自己要到第二天才能收回情報,豈知, 舞姬在當夜三更未到便來泰王府敲門了,穿的還是在宴席上的那套衣裳,目露媚態倚在東方承寢殿窗臺邊,喊了一聲:
王爺,奴家回來了。
東方承不覺意外,勾唇一笑。
“怎么樣,那梁審……有沒有做些什么?”東方承瞇縫著眼睛問她,似笑非笑,神情古怪。舞姬流眸一轉,先是笑了幾聲,后又抬起一條腿來搭在檀木窗臺上,衣裙半滑,露出大片肌膚。她故意停頓著不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吊著東方承的胃口。
東方承想問的,也想知道。只是他的忍耐力常人并不可及,從小到大,耐性都是極高的。如今他鐵了心不讓自己先問出口,那么,他就能耐著性子等到對方先說話的時候。
舞姬深知這個道理。
畢竟她在東方承身邊,已經有四五年時間。
“切,總是這般……”她嘀咕了一聲。
東方承還是不說話,溜了一下眼珠看向她,眼神犀利。
“好啦,跟你說唄。”舞姬順勢坐到了窗臺上,百無聊賴地玩弄著自己的頭發,說道:“你猜得沒錯,那梁審多半是廢了。我絕技都使出來了,可是他還是無動于衷的模樣……本來是有些故事的……”舞姬瞄了東方承一眼。
但東方承沒有看她。
“后來毫無反應。我就跟他聊了一下國家大事,街頭閑談什么的……然后我就回來了。”
“真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沒,有。”
“唔。跟太監一個模樣么?”
“差不多吧,只不過東西還在,用途的話……小解?”
東方承被她這句話逗笑了,難得的溫柔。
舞姬斜著眼睛將他的笑容收在眼底,特意轉過頭去假裝觀賞夜景。只不過那一會兒,她心底也是甚覺愉悅,今夜的所有煩心事,都像是因為東方承這個笑,而全部不見了。
“那么,泰王請留步吧!
送到齊宮宮門外,盛太子梁審下了馬車,朝他做了個拱手禮。東方承點了點頭,說了幾句‘有空的話下次再來’的客套話,然后便回去了。
—
蓬萊客棧門前。
蘇遠邦回京都城的車隊已整頓妥當,處理完在齊國的事務后,打著肅靜回避的牌子以官家車隊的身份出發了。東方稚特意派了一小支騎兵護送他們回去,自己倒是騎著駿馬溜進了一條小巷。
蘇許心里明白,這家伙今天特意換了一身衣服還戴著兜帽,明顯是想悄悄送他們出城,怕被底下人跟上,所以先去兜圈子了。
“傻子!
蘇許掀開馬車車簾望著那身影隱在人群中,眼睛里,盡是不舍。
同在馬車里的南七望著自家小姐這個模樣,偷笑了一聲。“孫小姐,您也別太惦記了,大不了下次再來唄。何況齊王不是還要給孫少奶奶上奏書弄玉石的事么?到時候呀,借口可多著呢……”
“就你懂那么多?我才沒有惦記呢……”
“孫小姐騙人!”
“哼!我才沒有!怪你這小丫頭總是亂說話!
主仆二人打鬧的空隙里,車隊便出發了。前方傳令官敲著銅鑼幾聲響,負責警戒的小兵便將牌子高舉,先是幾個騎兵帶路,然后就是蘇遠邦一行人以及負責警戒的步行兵,后頭又跟著一些騎兵,浩浩蕩蕩的隊伍擺開來,也差不多占了半條街的長度。
“肅靜——回避——”
有專人會在沿途高喝,示意百姓不要沖撞車隊,或者攔在路邊。蘇遠邦穿著官服騎馬慢行,領著隊伍一路走到廣安城城門下,忽見另一隊人馬走了過來,排場更大,兵馬更多。
傳令官知道對方的身份,在兩隊人即將交匯前便先行朝那邊做手勢。
那邊是盛太子梁審的人馬,本來蘇遠邦理應禮讓。
只是蘇遠邦這次的身份乃是使臣,他出行齊國,代表著的就是大永皇帝。盛太子作為附屬國儲君,地位比不上天子使臣,自然是要先讓他們過去,自己才能隨后出城。
“盛太子!前方是我大永天子使臣,按照禮數,需要您等上一等,先讓他們的人過去。”也有禮官負責送梁審的人出去的,為的便是處理一些風俗禮數不一樣的地方。所以這次交談,未曾出現什么沖突糾紛。
梁審那是懶得反駁了。
他只無力地癱在馬車上,隨手掀開簾布,好奇心起,想瞧瞧使臣的模樣。
嚯?這使臣倒是挺英俊。
梁審哼著小曲兒看著對方人馬經過,滴滴答答的音調悠悠揚揚。他復又轉過頭去數他們的人數,忽而風一起,簾子一飄,對方馬車里的那道身影顯了出來,清秀脫俗,很是熟悉。
“咦?”
梁審怔了一下。
這不是之前在齊宮里見過的那個小美人么?
怎么跟這個什么天子使臣在一塊兒?
他臉上自然涌起了笑意。只是當對方車隊剛過去的時候,有一道騎馬戴兜帽的身影躲在人群中,目光像是直直地朝他這兒投射而來。
看不清面容,但莫名覺得有些寒意。
“奇怪……”
梁審有些狐疑。
—
幾天后,關于方任在眾藝樓被打的案子出來結果了。
打人的男子不用被囚禁,說是什么‘喝酒誤事只是玩鬧’,然后一名齊巡軍出面,往方家送了十兩銀子當湯藥費,這事便算了了。這個結果,可氣壞了方家老爺方茂,他看著桌上擺的兩枚銀錠沒來由地生氣,一拂袖,便把銀錠扔在地底下,叮當作響。
“爹!”
臉上仍是青腫的方任趕了過來,一看到地上的銀錠,便知道了原因。
“爹,你也別太生氣了……”
“我怎么能不生氣!”方茂拍了一掌桌子,臉色氣得鐵青:“十兩銀子什么意思?!我們方家還缺這十兩不成?什么叫做喝酒誤事只是玩鬧?你明明白白地跟我說是那人無緣無故打你,現在竟然什么事都沒有,無罪?!這也太小看我們方家!”
方任倒是一臉不以為然。
“嘁,爹你還說什么事情上到刑部肯定會更嚴重呢,我看還不如在軍巡院時……孩兒聽聞那刑部尚書在齊王那里呆了一天一夜,聊了那么久啊,肯定是他聽了齊王的話,然后不想將這事情搞大……”
“那刑部尚書可是咱們家的人!是你爹我親手培養出來的!”被自己的兒子小瞧,方茂也很氣。可是他更氣的是那當了墻頭草的刑部尚書!“沒用的東西,我花了那么多錢鋪咱們家的前程,想不到這些當官的就是白眼狼,在權勢面前,只會想著兩家通吃……”
“算了吧,爹……”
“這件事,怎么可以算?”方茂瞪了他一眼,表情兇狠:“那小姑娘分明是看咱們家不順眼,想拿你這件事磨刀……任兒你切記了,這一次咱們被欺負,下一次就要連本帶利地要她給咱們還回來……哼,不就是一個東方的姓么?咱們就算是離開了東方家,也不會比他們差……”
方任嘆了一口氣。但見老爺子還在氣頭上,他也不好說些其他。
“孩兒明白!
他有些吊兒郎當的,對于老爺子這番言論,不怎么放在心上。
當天夜里,方家出入了幾個裝扮得嚴嚴實實的人物。
另又有幾道身影在四周來回,月色一晃,便又消失了。
“主公,不知道今天召我們過來,所為何事?”
被稱為主公的人物,正是方家老爺子方茂。他在府中一個偏僻的房間會見這群神秘人,一開始的時候只讓下人給他們備茶,然后就一言不發地坐了許久,氣氛怪怪的,搞得大家都不敢說話。
半晌,有一個神秘人忍不住了,低聲喚他:
“……主公?可是因為小公子的事情?”
方任被打的事,朝堂里也算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這群神秘人多數是在朝堂各個地方上工作,有關于方家的事他們都會了解清楚,方任被打算是大事,他們過來時也私底下聊過。只是……大家不約而同地瞄向坐在離方茂最遠位置的一個人。
那人像是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愣了一會兒,才干咳了兩聲。
“主公……”
“你就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吧。”方茂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悅:“今夜仍舊叫你來,便是對你還信任。只是這件事你若不跟我們說清楚,我們可就把你當叛徒了。你知道的,我手頭上有著不少關于你的東西,若是全弄出來……對你自己,也不好!
那人滯了一下,滿面愁苦。
“主公明察啊,屬下一直在刑部做事,每逢得了你的命令,從來不敢違背……這一次,屬下根本就沒有接觸到卷宗,甚至案子都沒有提到刑部審訊,大家都不知情!那一夜,齊王喊了屬下到宮里談事,其實一夜里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屬下都聽得倦了,直到天亮,齊王才讓屬下家去……可是家去以后吧,屬下才得知那打人的已經被釋放了,而且是以刑部的名頭!”
方茂一直聽著他辯解,臉色越來越難看,顏色變來變去,最后還有些發白。
什么情況?這如今算是什么情況?
方茂很是諷刺地笑了一聲,沉默許久,才咬著牙吐出一句:“黃毛丫頭……竟然還耍到我的頭上了?”
年紀輕輕,竟然就能利用這么件事搞得他們內部分裂。也是方茂大意了,這一次東方稚耍的小聰明,順勢還引出了他方家到底收買了多少朝廷官員的事實……呸呸呸!!方茂真是恨不得把那丫頭拎在手里打一頓。
順藤摸瓜,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方茂把三十六計想了個遍,一想到自己多年計劃被人破了個窟窿,就有點腦袋冒煙。
可惡……
第75章 夜未明
蘇許回去之后, 東方稚便像變了一個人。
雖說成王之后她也有一些改變,比如操心國事以及學習國策?墒悄嵌螘r間的東方稚還會嬉笑啊,蘇許在廣安城的時候她也會像在京都城那樣喜歡各處玩、讓底下人做一些特別的任務之類?勺罱,東方稚沒日沒夜地扎在書房看書以及批閱奏折, 早朝一日不落地參與, 也經常傳召大臣進宮, 勤奮得有些反常?
這便是孟槐每一天看完家書回完家書后深思的問題。
“怎么了, 雚疏那邊說了什么?”也許是見孟槐回完信后一直不說話, 東方稚便問起雚疏的事。小兩口分別有一段時日了,穩婆那邊說近一兩個月挺安全, 而且雚疏本就身體強健,路上慢慢走的話應該可以遠行。前段時間孟槐還成天說呢,說雚疏媳婦可算是能出門了,而且他這個當爹的總算能在她臨盆時守在一邊,過后抱一抱剛出生的孩子。
話癆孟槐,今天怎么啞巴了?
東方稚停下了筆。
“也沒啥, 說是準備出發了,那邊的事都已經辦妥,讓我跟您說一聲不用操心。”孟槐笑了笑。
“那就行!睎|方稚復又抓起狼毫看回手里的書, 約摸看了四五行字, 她又重新開口問他:“是不是有話要說?如果有,那就講。”孟槐這個人,本來就直來直往藏不住話,什么情緒都會寫在臉上, 東方稚算是熟知了。
他隱瞞事情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次, 便是東方憲的病。
“我沒啥瞞您……”
“嗯。那便不說了!
東方稚有些冷酷,一句話終結了話題。
孟槐語結, 只好悻悻地走到旁邊收拾東西,整理干凈之后,便一個人退了出門去,默默關上門。他自問不能貼近東方稚的心聲,也許是因為他是男子?還是等雚疏來了齊國,讓雚疏開導她吧。
“王爺……”
孟槐走在外間,望著夜景有些感傷。
這一聲王爺喚的不是那個十六歲登王的稚嫩丫頭,而是當初那個,能處理所有事情、在東方稚皺一下眉頭都能想到解決方案的齊王東方憲。
“可惜,您不在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
—
廣安城方家的事,東方稚向東方承提了幾句。大概說了一下這戶人家的背景,然后點了幾個大臣的名字,示意這些人與方家有交情。東方承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在處理政事多年也算有些見識,知道官員私下結黨營私,所以不算驚訝——之所以一愣一愣,是猜不到東方稚竟有那樣縝密心思,發現這里頭的彎彎繞?
“也不是我聰明,只是他們家做事太蠢了!毙置枚俗跁坷镲嫴枇奶,甚是愜意。東方稚捧著茶杯分析道:“父王帶我離開齊國的這些年,其實也算是很長的時間。齊國群龍無首,在這時候私下稱王其實是最容易的?墒撬麄兗易鍪虏粰C靈,那老爺子方茂為人雖然舍得下本錢而且狠心,可是他看事情不全面,尤其不考慮后果。幾個兒子我還了解不多,但那幺兒子方任實在是個廢物,不值一提……這家人太差勁了,幾年都打不進齊國根基。切……”
東方承悶聲不說話,眼睛瞪得老大。
啥?
剛才稚兒是切了一聲嗎?
……很霸氣的樣子……
“瞧你這話,”東方承笑了笑,“你還想著別人打進齊國根基不成?”
“沒有,我只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一開始的時候覺得方家的事整得我焦頭爛額?墒亲屑毾肓酥蟀,才發現方家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好,甚至多數廢棋。如此棋局,我們算是穩贏了!
面對戰況胸有成竹的口吻,很像她父王。東方承欣慰地點了點頭,忽而回想起盛太子的那件事,一時間感懷得很。他這個當皇兄的,當初來這兒是為了照顧妹妹,怎么如今,好像成了閑王?事情都讓妹妹做了去咧…
若被太子哥哥知道……
怕是會被罵死。
“對了稚兒,”東方承支吾了半會兒,笑道:“咱們先別聊這些沉重的政治話題了。咱們……咱們聊聊你的兒女情長怎么樣?”
笑瞇瞇的神情,配上那音調驟高的怪異聲腔,搞得東方稚聽了后手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她也難得從嚴肅的心境走了出來,表情緩和不少:“皇兄話里有話……是想說些什么?直接與子霽說便是!
“我現在說得很委婉么?也還好吧。兒女情長嘛,自然指的是你和蘇姑娘之間的事情……稚兒,前段時間你一直因為蘇姑娘茶飯不思,如今她已往廣安城走了一遭,二人又是互托心意,這、你該是高興才對……”
東方稚點了點頭,沒回答他的話。
嗯?
東方承似乎察覺到什么,但出于謹慎,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
盛國。
盛國皇帝梁克聽聞兒子梁審近日回國,特使人準備儀仗排列街道兩旁迎接,張燈結彩,如同過大節。這也難怪梁克,畢竟他雖有不少兒女,可值得栽培的就那么幾個。太子梁審,二公主梁寧,六皇子梁寅,以及八公主梁宛。
如今二公主梁寧嫁去大永,六皇子和那八公主年幼未定性,數來數去,便只剩下太子儲君梁審能讓他掛心。只是今兒奇了,梁審這兒子見了他向來歡樂,為人本就陽光,這次回國,怎么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臉的模樣?
梁克滿腹疑惑,但也強壓著問題不曾問出口。
父子二人領著士兵宮人一路浩蕩回宮,拐過宮門留下城兵,拐過殿門又留下侍衛,最后繞來繞去回到寢殿,才將跟在身邊的四名心腹屏退,待殿中剩下他二人,話題才有了個能打開的樣子。
“皇兒此次到那大永,可有什么收獲?”
梁克先問政事,并沒有第一時間過問梁審在苦惱什么。大概是一個當慣了國君的脾性,家事不如國事,兒子的事比不過自己的事。梁審的表情有些復雜,頓了頓,方說道:
“任務……沒有好好完成!
一句話,空氣就像凝固了。
梁克挑眉看他,神情里有點意味深長。
“皇兒離國那么久,事情竟也沒有半點進展么?唉。也罷,看來大永并不是咱們想象中的好對付,不然,咱們也不會輸……”
盛國戰敗一事,其實國人心知肚明。
國君梁克無能懦弱,空有陰謀詭計卻沒有本事實施,登位以來一直揮霍祖宗江山,民生災難能不管就不管,如此統治,豈有不敗之理?反倒是百姓們更希望由大永統治盛國,人東方家哪怕不聞不問,也比在自家米缸里呆了一只稱王的老鼠強。
梁克對于這些話,當作耳旁風,不予理會。
“兒臣到大永京都城的時候,探望了寧兒。”這本該是他一回來,梁克就得問的事情。梁審見他完全沒有印象,便提了一聲。
“喔,寧兒…”梁克點點頭,“你妹妹在那邱家可好?”
“挺好的,那什么邱澤林也像是個君子,寧兒嫁到他家,估計也不會委屈!
“那就好。”
家常扯了幾句,政事也說了幾茬,基本上都是梁克在開口,梁審坐在一邊默默地聽,偶爾有幾句意見。過了好一會兒,各種話題都已聊盡,梁克才又把話兜回他今日為何臉色不善的情況上。
而且神神秘秘,難道是什么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大事?
梁克心里打起了堂鼓。
“若說事情嚴不嚴重,兒臣認為,還是挺重要的……只是希望父皇聽了之后別太勞氣,萬不能沖動……”
“嗯?”難道你在大永擄了幾十個姑娘回來?
“兒臣……兒臣成為無能之人了!
“嗯?什么?”
“兒臣無能……”
“嗐,不就是沒辦好事嗎!審兒你別那么在意。”
“父皇!兒臣無能了,房事無能!”
“房……房事??”
梁克愣住了,下意識看向他兒子的某個部位,然后看回他。
“審兒,父皇……”梁克有些不敢相信地皺起了眉:“父皇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總是混在女人堆里!不要總是跟女子糾纏!不要總是想著那些個污穢事情!萬惡淫為首!!”
“不是,父皇你聽我……”
“你已經是太子了,你是盛國的儲君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跟國基互相影響?是,你父皇我的確不算合格的國君,但是父皇自問,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眼里除了你母后,就容不下第二個女人!哪怕后來的妃嬪,我也是大婚時去了一次,過后再無寵幸!審兒啊,為什么在這一點上你不能學一下父皇呢……”
“父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
“審兒你知道嗎,咱們盛國歷來有傳統,一夫一妻。多少國君將我們的傳統視若盛國人長情、專一以及品性好?可是你!你現在做的這些事,別人都誤以為我們盛國是如此!不堪!”
“父皇!是東方家!”
“你怎么就不能……什么?”梁克總算是停了下來,“你說什么?”
梁審神色凄苦,咬牙道:“是東方家的人……一定是……”
第76章 冰山稚
京都城。
蘇遠邦一行人回到京都已有一段時日, 按照太子東方順的吩咐,此行蘇遠邦所負責運送的各樣物品已全數抵達齊國,而另一方面,東方順打的小算盤也順利辦成(撮合自家妹妹與別人家妹妹)。這個任務, 讓蘇遠邦的官職也升了一級……
兄長可算是平步青云如魚得水了, 回到京都后, 他與呂曦之間的關系也親密了不少——至少, 比離開京都之前, 要好上許多,更膩歪了……加上東方稚之前提議上書太子東方順講起呂曦任一虛銜的事, 事情也在他們回到京都后的一兩天順利辦妥,呂曦光明正大以朝廷的名義出入玉石店幫蘇定國的忙,蘇遠邦在外間也頗受好評,更有人說,蘇家一門五杰,除了當官的爺爺和孫子, 從商的老子,還有那高人一籌的媳婦。(剩下一杰,自然便是號稱魔王的蘇許了。)
蘇許就每天看著自己哥哥跟嫂嫂膩歪的畫面, 要么就是小兩口站在大門處依依不舍, 要么就是小兩口回家了互相問候對方,眉開眼笑,喜上眉梢,歡呼雀躍, 欣喜若狂……啊。蘇許突然覺得好累。
怎么有一種被人傷害的感覺。
“孫小姐!咱們出去走走吧!”
南七那丫頭每天在跟前蹦噠, 似乎愛上了那種每天出去玩的生活,然后就每天向蘇許發出請求。
“哎喲……京都城咱們都呆了那么多年了, 有什么好玩的沒玩過么,你這丫頭怎么也不膩……”蘇許有氣無力地歪倒一邊,提不起勁兒?赡掀卟灰腊,她說只要跟孫小姐呆在一塊兒,出去外面大街逛兩圈也好玩。蘇許切了一聲,說你這丫頭分明就是想念外頭自在的天空,八成是想學著蘇遠邦那只離家出走的鳥兒了。
喔。
提起鳥兒,這丫頭就不免想起鸚鵡,然后想起鸚兒。
“嗚嗚嗚嗚嗚嗚……”
然后就不可避免地哭了起來。
“……”
蘇許半帶同情半帶嫌棄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是安慰呢,還是轉身走人……沉默了一下,最后還是摸了摸南七的小腦袋,柔聲安慰:“七丫頭,咱們出去逛逛吧?去外面買些有趣的小禮物,然后我們把它送到齊國,送到廣安城,送到鸚兒還有阿稚的手里!
南七掛著眼淚看她,點了點頭。
京都城的街道,實在是單調得沒有意思。
以前蘇許不會有這樣感覺的,大概是在廣安城呆了一段時間,覺得人家都城新鮮花樣多,日子也有趣……轉眼看回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京都城的緣故,好多地方都有一股濃濃的政治氣息,行走在大街上的多是朝廷官員或是萬貫富賈,談的是國家大事,講的是從商技巧。無趣,實在是無趣。
“孫小姐,咱們這京都城有什么東西是廣安城沒有的呀?”南七那丫頭倒沒有想很多,自出了府門,就吱吱喳喳叫個沒完,拉著蘇許這個也要,那個也要。蘇許算是敗了,一把將南七扯回來,說道:“阿稚他們在京都城也呆過幾年,你把人家當成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了?我倒是知道一處捏泥人的,這門手藝京都獨有,別的地方的泥人都比不過!
“誒!真的嗎!那咱們快些去吧!”南七又雀躍起來。
“哎,慢些……”
主仆二人嬉鬧著走遠了,獨留下方才賣東西的小販還在原地忐忑不安。“嗬——”這小販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低聲道:“我還以為這蘇大小姐來砸場子呢!還好,還好……”這幾句話本來只是無心感嘆,偏生又被旁邊的路人聽了去,而那路人,又偏偏不是普通人!鞍ベu紅薯的,方才那兩個人是誰啊,怎么你這語氣說得人家像什么地方惡霸一樣……”
小販看了她幾眼,又看了一下她身邊的姑娘。
京都混世魔王也不知道?怕不是本地人吧。
“你……”
“你別擔心,我也只是隨口問問,初來乍到,不認識這地方!
“噢,這樣子。姑娘有所不知,方才那一位小姐便是咱們大永丞相蘇相爺的嫡孫女,自小驕橫野蠻,她的那些事跡啊簡直傳遍了大街小巷!咱們這些做小生意的自然得罪不起,故害怕得很……哎,姑娘若是感興趣,可以到二街茶寮那邊聽聽書!最近可都說著這蘇小姐的事跡呢……”
其實蘇許也沒有那么可怕。
都是以訛傳訛釀的禍……
聽了介紹的兩個‘外地姑娘’面露驚訝之色,不再跟小販聊下去。問話的那人回頭看向自己主子,輕道:“公主,想不到竟是與駙馬爺青梅竹馬、有過故事的蘇許呢……”
而這位公主,正是離開盛國,與邱家聯姻的梁寧。
她朝著蘇許遠去的方向看了許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是狀態有些走神。半晌,她才喚過身邊丫頭,復又踱步回府。
—
齊國,廣安城。
這兩日廣安城有些熱鬧,因為正值王爺出宮巡視民生的日子。其實平時的時間里,也有可能遇到微服出巡的王爺,但是這種光明正大的‘微服出巡’,在齊國的制度里,是每兩年一次。舊時東方憲任齊王,每兩年都會抱著世子東方稚在廣安城走動,連著兩天與百姓接觸,親民得很;齊泰二王即位后,齊王東方稚不想丟下這個傳統,便與泰方東方承約定,每兩年,他們二人也在廣安城巡視兩日,接納一切平反上訴,聽取百姓各樣要求。
而這兩日,就是他們兄妹二人第一次巡視民生。
“嗨呀你這小兔崽子!辦事怎么那么不機靈!”廣安城的一家客棧內,店家正提著自己兒子進行說教。他這兒是廣安城的一家老店,出了名的好吃而且干凈,所以齊宮那邊早早派了人來傳話,說巡視民生的時候,二王的膳食便在此處落腳,希望店家能做好準備,別耽誤了王爺的事。這小店自然感激,可是平時時間又想多賺幾個錢,這不,今日他正盤算迎接一些其他客官先吃幾桌,待二王時間快到了,再進行清場恭迎。但計劃不如變化,兒子手腳太慢,險些誤了正事。
“嗨店家,別再罵兒子了,王爺就快來了!
“哎,好的,好的……”
幾個齊巡軍先抵達店里,將店內外看了一遍,方又走進一小隊玄武軍。玄武軍進店后直接駐守店內各位置警惕站崗,氣氛搞得怪緊張……店家大氣都不敢出,拉著自己兒子守在廚房門口,等了一會兒,便看到兩個身影一前一后走進店來,有說有笑的,晃花了他老人家的眼。
哎喲,這就是咱們齊王爺和泰王爺么?
他以前也是見過東方稚的,只是那會兒她還小,被齊王抱在懷里;今日一見,發現昔日的小世子真的長大不少,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那泰王看起來也頗英俊,笑一下甚是陽光,真不愧是皇室子弟。店家在心里贊嘆好久,見他二人坐下,才弓著腰上前行禮:“見過二位王爺!膳食已全部備妥,不用半柱香便可端來……”
“行行行,不用客氣。”東方承回身看他,朗聲笑著:“可有什么好酒沒有?若是有,拿一些讓我二人嘗嘗?不多喝你的!
齊國子民的習慣,基本家家戶戶都會釀幾壇酒,然后把它們埋在樹下,到兒輩或者孫輩成家立室、亦或有什么紅白事時挖出來喝。東方承知道這一習俗,所以故意發問。他就是饞嘴了,身子里有一條酒蟲在噬咬,想與稚兒喝上兩杯。
東方稚么,那神情看著也是想喝的。
“有有有!二位王爺稍候,小的這就去拿來!”
店家退了下去。
東方稚望了望四周,低聲道:“皇兄先坐著,子霽去小解!
“去吧!
茅房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有太多的人看守。
玄武軍只留在院子的出入口戒備,另有幾個齊王府侍衛便裝跳上屋頂監察情況。東方稚跟隨店家兒子的指示一路來到后院,遠遠地便瞧見那修葺簡陋的茅房,不過因為這兩日清洗過,所以未曾有什么臟污或者異味。東方稚前腳剛踏進一個隔間,小解完了之后總覺得附近有些聲響。出于直覺,她慢慢地朝馬廄方向走去,一眼,便看到了縮在草垛后頭的一個小姑娘。
目測比東方稚小一歲。
“……”東方稚先是警惕地打量了她幾眼,那小姑娘也發現了東方稚,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你——小心一點啊——周圍很多士兵——”那個小姑娘輕聲說道。
東方稚怔了一下,回頭看了一下周圍,又看向她,直接問道:“你是誰?怎么在這兒。這個地方不是被清場的嗎?”
“我——是之前——吃飯的——走不快——”小姑娘委屈地皺起了眉。
“別在這里蹲著了,出去吧。”
那委屈神情對于東方稚似乎沒有作用,她依舊是一臉冷漠的模樣。
“哎呀,你別說那么大聲!被發現怎么辦!”
很明顯,就在小姑娘急著叫東方稚降低音量的時候,附近的玄武軍已經聽聞動靜趕過來了。小姑娘似乎以為東方稚也是路人,本來打算叫她一起躲進草垛的……但并不是。玄武軍沖過來后,一柄柄長矛直接指向她自己,眾人將東方稚護在了身后,全場,只有她屬于‘敵人’。
小姑娘被嚇懵了。
“別那么大驚小怪的,只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姑娘。”東方稚親手按下了身邊玄武軍的長矛,吩咐道:“問清楚她住在哪兒,找個人送她回去或者是找她見她的家人吧。”
“是!”
安排妥當,做事處變不驚。東方稚除了觀察馬廄的第一眼有正眼看她以外,此后直到轉身離去她都沒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冷冷的性子,好像一座冰山,臉上寫著生人勿近。
那小姑娘依舊是懵了的模樣,小聲地呀了一下。
第77章 異心夢
東方稚再回到座位上的時候, 東方承剛掂起小壺酒細細打量。
“稚兒怎么去了那么久?”東方承隨口問著,朝門后一望,又見幾個玄武軍護送著一個小姑娘從后院走出來,而看那小姑娘時, 心里冒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班, 方才在后院看到的這個姑娘, 說是前面吃飯來不及出去, 看到士兵過來有些害怕, 沒走成的……我剛喚了人送她回去呢,沒啥。”
東方稚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 并且沒有回頭再看那小姑娘的情況。東方承倒是一直盯著那小姑娘——因為她正朝他們兄妹二人走近。
“大膽!”
“放肆!”
未走跟前,旁邊的玄武軍便已伸手將她攔下,山一般的身軀堵在那兒,表情嚴肅。
東方稚聞聲,愣了一下,回頭望她。
“何事?”
“多…多謝!”小姑娘喊道。
“噢, 不必多謝,又不是我送你出門。順風…”高冷的小齊王爺復又轉過身去,并沒有想要跟她聊下去的意思。只是那小姑娘卻不這樣想, 她見東方稚不搭理她,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叫嚷著:“我叫宛兒!”?…
那么大膽?東方承的小眼神在她二人之間來回。
“哪個wan?”小齊王爺默默地給自己以及皇兄倒酒,起筷夾肉,沒有回頭。
小姑娘呃了一下, 又道:“傍晚的晚!
“嗯, 好名字。回去吧,快傍晚了。”東方稚抬眼看向身旁正在戒備的玄武軍, 說:“走吧,一盞茶時間便回來。”換言之,你現在就快點兒把她送出去。
“是,齊王!”
“哎,我還沒……”
“這邊請,姑娘!”
“……哦!
東方承就這么看著妹妹東方稚處理“事務”,待小姑娘被玄武軍帶了下去,他才一邊笑著一邊不敢相信地拍起手掌,說道:“妙啊……稚兒處事倒是越來越有當權者的氣魄了?”那種好像是被小姑娘誘惑但是死也不會屈服的高冷勁兒,可真是不錯!
哎喲喂。
東方承有點兒不服氣了。
稚兒今日出宮穿得這般淑女,看起來根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怎么小姑娘都是找她搭話而不是他這個翩翩公子?
太扯了……
“我又不認識她,平白無故的干嘛閑聊?”東方稚皺了一下眉,說道:“雖說是巡視民生,但總得提防些……皇兄不是經常教導子霽,說這位置坐得越高,能信的人便越少么?即便她是個小姑娘,可對子霽來說,不是該隨便信任的人!
“可以,看來我平日跟你說的話,你都聽進去的!睎|方承嘆了一口氣,“的確如此啊。皇叔父薨了以后,你該信任的人除了咱東方家,大抵便只剩下你的心腹以及…心上人?反正世途險惡,你年紀尚輕,凡事三思,總不會吃虧到哪兒去!
“子霽明白!
東方稚微微頷首,將酒飲了一盅。
父王啊……
她不免又想起那個總護在自己身后,遮風擋雨、披荊斬棘的人了。父王總希望她能自己照顧好自己,若今天的模樣能被他所知,必定欣慰吧?只可惜。
東方稚悶聲飲著酒,漸漸沒了笑意。
—
德昌二十六年末。
京都城齊王府的人趕在年關回了齊國廣安城,車隊抵達都城后,齊王東方稚便做主放他們一個大假,待過了年,再回來宮中報到,各司其職。
雚疏也在隊列之中,肚子已經隆得厲害,快到臨盆的日子了。
“屬下雚疏……參見王爺……”
初見那日,是東方稚領著廣安城府中各人親自在角門前迎接,這個禮,稱得上是極大,甚至逾越禮數。禮官曾絮絮叨叨地走上前說這樣不該?墒怯跂|方稚而言,孟槐雚疏是她除了父王母妃以外最親近的人了,如今雚疏身懷有孕趕路回家,不過迎接一下,有何不可?
“免禮……”
東方稚微笑著,朝身邊孟槐遞了個眼神。
“謝過王爺!”孟槐得令,迫不及待地朝自家夫人走去,又是心疼又是高興地小心翼翼護著,眼里的溫柔啊,濃縮了這幾個月以來的擔憂與牽掛。只是雚疏從來不是一個公私混為一談的人,哪怕是懷孕之后。她也沒理會長途跋涉是有多辛苦,行禮起身,第一反應便是跟東方稚稟告京都城的事情完成得如何。
“哎,那些事過幾天再說也沒事,不急在一時!睎|方稚笑著擺手,有些欣賞:“京都城到廣安這么些時日,路上應該很顛簸。你現今最需要的事情便是好好休息,若有急事,回頭讓孟槐告訴我吧。行了,這就回去吧,你這當娘親的不覺累,肚子里頭的孩兒也覺辛苦呢。你也不看看,把孩兒的爹急成什么樣了?”言罷,她指了指雚疏身邊的孟槐。
孟槐的確一副八字愁眉臉。
“謝王爺……”雚疏領恩。
“嗯。”
見雚疏這邊已經吩咐妥當,東方稚也不啰嗦,直接回身去喊了倆侍衛過來,說自己當下需要到泰王府一趟,速度備馬。手下人的動作自然也快,不一會兒便將府中的良駒拉了來,小王爺上馬動作行云流水,一揮馬鞭的同時,還朝孟槐雚疏招了一下手。
“你們幾個!速度跟上!”孟槐還不忘多吩咐一句。
“是!”
這一些,都被雚疏看在眼里。
“夫人,外頭天冷,咱們還是先回屋里去吧。”孟槐勸道。
“王爺……好像變了不少。”雚疏喃喃自語。
“嗯?”
孟槐朝她看去的方向望,看著那道瘦弱的身影策馬愈行愈遠,搖頭笑了。“王爺何止是變了不少,簡直像是變了個人呢。以前在京都城的時候,咱們都知道王爺是個聰明孩子,可是她很少說自己想法,比較內斂。自回了齊國,她為了將老王爺的基業治理好,每夜批閱奏折公文,每日學習國策政事,算是淪陷……”孟槐托腮沉思道:“而且也極少相信別人了。”
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變成一個心事重重的小姑娘。
“我一直等著你回來給她開解來著……”
孟槐又補了一句。
“說你傻,你總不信!彪q疏輕道。
她看回東方稚那利落轉身的模樣,看著她直奔目的地、無所畏懼的樣子,心中清明。
“我哪兒傻了……”
“這些都是王爺自己選的路,她決定了的事。不是開解不開解的問題,只是她在學著長大了。”
學著沒有老王爺的庇護長大,學著自己一個人扛起整片天。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至少,她跨出了第一步。
—
蘇許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廣安城的建筑,但是又夢見京都城的蘇府。反正場景上非常地混亂而且沒有邏輯,這一點,夢里的蘇許并沒有在意。她就是漫無目的地在里邊走動,街上倒是人來人往,賣小吃的也有,耍雜技的也有,正合她心意。
她正打算買點好吃的然后去看戲,可是就在這時候,她一瞥眼,就瞧見一個熟悉的人。
阿稚?
她忍不住高興了一下。
“阿……”
“阿稚!”
可是就在蘇許打算走上前去的時候,另一把聲音喊著東方稚的名字,而且身影比她快上許多,直接就往東方稚懷里撲。而東方稚,則是溫柔地將那人輕輕攬住,眉眼盡是笑意,揉了揉那人的腦袋。
一個小姑娘,看不清模樣,只瞧見背面。
“阿稚!前面有唱戲的,唱得可好聽了呢!咱們去看看吧!”
“你別亂跑,你這腳方才才崴了,可別跑著跑著又嚴重些……”
她們旁若無人地說著話,話里語氣有些親密,聽得蘇許心里不大舒服?墒前⒅刹皇撬陌⒅蓡幔恳苍S只是什么朋友?蘇許試著給自己假設一個緣由,努力安慰自己……“阿稚!”她還嘗試著喊一聲東方稚,可是對方卻沒有聽到。
就像以前,東方稚離開京都城的時候。
“哎呀,你別亂跑了,待會兒更痛了……”
“阿稚背我過去吧!我想去看戲!”
“哎?”
“要背!”
“好~”
在那小姑娘面前的東方稚,同樣寵溺得很,什么要求都答應。蘇許自問已經夠刁蠻任性了,可是跟前這個陌生人,怎么比她還要野蠻三分?蘇許就這么看著東方稚將她背在了背上,小動作還特別體貼地順了一下那小姑娘的姿勢,怕她跌倒,怕她滑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稚你小心一點。”
“就你成天那么能鬧…”
“哼……”
東方稚,那個是東方稚么?
的確是沒錯。
可是她怎么對別人那么溫柔,任勞任怨的模樣?還是說,阿稚本來就是這樣,對所有人都超溫暖?
怎么可以?
“東方稚!”蘇許喊道。
終于她回過頭來了,背著那小姑娘。
“阿稚,她是誰?”
“喔,是我之前在京都城時,玩得很好的一個伙伴!
“她竟然直呼你的名字咧。”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自己不也那樣?”
“誒,有么……”
“有……”
她們二人朝著蘇許是笑得那樣開心,而東方稚臉上表情,像是沒有絲毫波動。
蘇許醒了。
嗚咽了一夜。
第78章 鬼靈精
“嗚嗚嗚嗚嗚嗚……”
“孫小姐您別哭吶……”
“嗚嗚嗚……”
“怎么了嘛孫小姐~”
“她、她跟別人好了…嗚嗚嗚嗚嗚嗚……”
“???誰??!”
“嗚~阿稚~”
“什么。。!”
南七大半夜地被蘇許的哭聲驚醒, 哄了好久問原因,最后竟得知這么個驚天大消息!“我去誒!我還以為這人是個癡情種子呢!咱們回來京都城才多久,她竟然!”用一個詞形容南七,那便是暴跳如雷。她都快炸了, 一邊咒罵, 伴隨著蘇許的嗚咽聲, 簡直配合得不行。
“孫小姐您別怕!我南七絕不容許您受委屈!”可是說是這么說, 接下來該怎么做呢?南七不禁思索起來, 想到對方乃是堂堂王爺,要是喊人搞偷襲, 好像不太實際?搞不好,事情黃了之后還會拖自己下水。“這樣吧!我去廣安城一趟,說您有東西給她!見面的時候啊,我直接一拳!”
這個法子好像不錯。
而且東方稚若是有愧疚之意,必定不會怪罪什么。
嗯……
應該打得過那么瘦弱的姑娘?
“嗚嗚嗚嗚嗚……”
“孫小姐別難過!”南七拍了拍自己有些平坦的胸脯,又道:“她跟誰好上了?您把另一個人的身份告訴我, 我把那個人也揍一頓。
“嗚嗚嗚嗚嗚不知道……”
“…嗯?”
南七開始時以為是她心地善良不忍心將事情鬧大,便放軟了語氣:“孫小姐,我不會把她怎么樣的, 頂多給個教訓……您放心, 我辦事絕對干凈,懂得適可而止。您就放心說吧,我聽著!
“嗚~不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呢。∧v得那么認真說她跟別人好了,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呀!難道……那個人您認識?也沒事!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嗚嗚嗚嗚嗚我、……”
“您就說吧!”
“嗚, 我夢到的…”
“哎呀您夢……”
嗯?
…………
還好齊王爺住得比較遠而不是隔壁街。
您說, 我總不能突然跑去打了人家齊王爺一拳或者數落了人家一頓,回頭問起原因, 我說因為您做了個夢吧???這得被株連九族吧孫小姐。。∧罱娴氖巧匣馃釟饬,明天該叫管家給您熬些藥湯喝一下……南七心想。
“孫小姐……您……別這樣,夢……只是夢而已……”
方才想打人的念頭已經煙消云散,散到不可能再散那種。
可是蘇許這會子哪里聽得進去,她就像還沒回魂的人,認定了東方稚做了那樣的事,也覺得自己做的夢便是預兆。南七嘆了一口氣,本來想說孫小姐您還是睡吧,可是看到她梨花帶雨又心生不忍……
孫小姐哭起來的樣子真讓人心疼。
雖然哭的原因有點兒扯。
“孫小姐,王爺她不會的,她對您那么好……”
“嗚……”
“沒事的,沒事……”
“嗚…”
頭大頭大………
翌日日間。
蘇許披著大襖早早起身,早膳也就用過一點點,便執意到花園亭中靜坐。南七作為大丫鬟苦勸未果,最后只得一臉憔悴地跟上蘇許腳步,后頭還有一些搬火爐帶茶水的小丫頭,個個都冷得縮手縮腳,可未曾有半句怨言。
哎,這大冷天。
南七瞄了一眼癱坐在長椅上發呆的蘇許,見她雙眼因昨夜噩夢哭得紅腫,不禁心疼。
“你們幾個到廚房那邊備些小吃吧,這邊我看著就好!
“是!
一群閑雜人等站在旁邊干瞪眼,她也不好開口疏導蘇許。見丫頭們都走遠了,南七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蘇許,打量半天,說道:“孫小姐,您別這樣……您看,醒過來之后日子不還是那樣么?只不過是一場夢,沒頭沒腦的,齊王爺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呢……”雖然,南七剛聽到的時候完全沒有懷疑過真實性。
“夢……夢也有可能成真……”蘇許低聲呢喃。
“哎呀,怎么會呢!我往日常夢見自己成為天下首富,每日山珍海味,底下使喚著幾十萬人呢!”
“不一樣……七丫頭…”
“哪兒!哪兒不一樣了!
南七一個勁兒地與蘇許抬杠,想讓她明白有些事情不必當真,何況是一些未曾真實發生的事?墒窃礁K許爭論吧,蘇許心里就像更加篤定這個想法,口中喃喃,像是說了好多話,可是耳聾的南七表示自己啥都沒聽見。
“……孫小姐您說啥?”
蘇許看了她一眼,樣子很是可憐。不一會兒,她又低下頭去,有些委屈的腔調說著:“以前我也做夢,夢到阿稚……都是一些熟悉的事,或者是沒發生的事……可是過后,那些事都一一成真了,與我曾夢到的那些,分毫不差……”
阿稚……也許并不是我一個人的阿稚。
我也不好,總是罵她,總是使喚她……
說不定,阿稚嫌我了。
想到這兒,蘇許又覺眼眶里濕濕的,模糊了視線。
—
“哈嗤——”
遠在廣安城的東方稚,今天打了第十七個噴嚏。
而且是在面對諸位大臣商議國事、非常正經的場合里。
“稚兒,沒事吧?”東方承頗為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顧不上大臣們的表情。底下人也是很會看臉色,見東方稚這個狀態,一個個忙著關心幾句,接而左右相一同提議說讓齊王好好休息,有事未報的也收回了折子,識趣地閉口不提。東方承瞥了一眼這群老家伙,又朝身邊人遞了個眼神。
“退朝——”身邊小公公立刻會意。
“往日里也不見你這般模樣,冬日都來了那么久了,是不是這幾日熬夜過多,身子弱?”
東方承從不允許她熬夜批閱政事,因為她底子實在孱弱?墒怯袝r候是實在阻止不了或者不知情,每回都是等下人回稟才說她幾次,屢教不聽。為此,他這當哥哥的也是絞盡腦汁想辦法,還跟京都城的太子通了幾回信,問有沒有不傷身子的迷香,將東方稚整昏過去算了。
太子說,你這方法聽著真是下三濫。
泰王便反駁他:稚兒就是個牛脾氣,一個特倔小姑娘!
太子:是嗎?可我覺得稚兒很可愛啊……呆呆的。
泰王:……皇兄,真的不要小瞧女人。
“哪里啊,子霽夜里把自己照顧得那么好,怎么會生。慷一市职才诺纳攀忱锒加醒a身的藥材,子霽頂多就是虛不受補,絕不會………哈嗤!!——”
話音未落,打了第十八個噴嚏。
東方承沒好氣地望向她,替她拉緊了身上的大氅系繩,“你啊,年紀輕輕的別染那么多病痛,皇兄我可只有你一個皇妹,這輩子都指望著拿你來疼了,別讓我難受才是……”
“皇兄小瞧我!睎|方稚無奈笑了,“只不過是打噴嚏……說不定,是有人在想我?”
“是是是!就你這丫頭有心上人牽腸掛肚,我這翩翩公子一直一個人無人可念!”東方承哼了一聲,順勢將大氅的兜帽一把套到東方稚頭上,狠狠地拍了她一掌:“你個鬼精靈!快些回府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知道了,小氣!”
“去去去!”
東方承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與她打鬧,待她領著人分道揚鑣了,又有些不放心地站在原地目送。“走啦!”東方稚朝他揮了揮手,他又忍不住多損一句,似乎少罵一句,心里就會不痛快。
以前以為跟東方稚的相處該是溫聲細語的,可是相處久了才發現,現在這樣也不錯。起碼是一種放下戒備、彼此坦誠的表現。東方承挺慶幸自己能走近東方稚內心的,畢竟這一個妹妹,所剩的親人不多了。
當初,可是說好了與太子哥哥一起,護她一輩子的。
東方稚剛回到齊王府,底下侍衛便來回稟說府外有人求見。
“是個什么人?”東方稚眼也不抬,只聽話地由著鸚兒替自己換下衣袍,乖乖地坐在榻上。侍衛有些遲疑,見東方稚不怎么理,便續著說:“是個姑娘,看起來十來歲。屬下等本警告她說齊王府重地不得擅闖,可是她說她認識王爺您……屬下未敢擅做主張,便先來稟報王爺。”
小姑娘,十來歲?東方稚的腦海里閃過一個身影。
“她可有說自己來此所謂何事?”
“那姑娘說,她與王爺有些交情,之前王爺曾幫過她,她心中感恩,今日特地到府前求見,希望……希望能邀請王爺到城中客棧一聚,備好了酒席……”
聽到這兒,鸚兒就先疑惑起來。
“王爺是在哪兒認識的小姑娘?想不到這恩情那么大,大到人家找上門來還恩?”鸚兒復又降低音量,故意將語氣講得怪異:“主子的心里裝著蘇姑娘不夠,還能裝得下另一個人不成?”
東方稚聞言,只是一笑。
這是哪里話?
她東方稚將蘇許記了四年,還要記四十年呢!這心吶,可是沒位置了。小姑娘?蘇許也是小姑娘呢!還是一個比東方稚大一歲的……嗯,還有點兒姐姐的感覺,小姑娘能比?
“王爺?”
“告訴她,本王喜歡吃家里的飯菜,這好意心領了!天氣冷,回家暖著被窩睡覺吧!”
第79章 鬧劇起
雖然高冷小齊王爺做事非常干脆直接, 只是偏生這姑娘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兒。她在客棧里等了大半天等來答復,最后愣是帶著人又往齊王府去,在后門耍盡小手段想混進來,不過都被玄武軍拎了出去。
而此時此刻的東方稚, 正與泰王東方承、左相秦為北以及右相常五味商討政事。四人本來正在議論廣安城中方家一事, 話題正聊得火熱, 卻被門外的消息打斷。
“本王說了不見, 你們自個兒想辦法應付。”東方稚第一次黑著臉跟底下人說話, 平時的她總是帶著一分客氣。那前來回稟的人也嚇著了,不過很快便端正態度, 低頭一叩,應道:“屬下明白!”
“等等。”
“不知齊王有何吩咐?”
“你們別覺得她是小姑娘便讓步,我跟你說,來日咱們敵人若派個孩子來擾亂視線下陰招,咱們都得死!睎|方稚冷聲道。
“是…齊王教訓得是!”
侍衛退下了,房內另外三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明顯是被東方稚的氣場唬住。
哎呀。咱們齊王爺當真巾幗不讓須眉,做了王以來,可是一天比一天氣派, 一日比一日有威嚴啊。兩位相爺這般想道。
好歹是我們東方家的人, 即便是女子,那也是不好惹的。大永好哥哥東方承這般想道。
“咱們別被其他事情打亂思路!睎|方稚沒有留意他們表情,只是依舊鉆研手中的小冊子,神色沉重:“方才說到, 這方茂近兩年來收攏了不少官員, 其中還有二品大臣?這件事情可不容小覷。左相這兩年管理齊國,就沒有發現當中端倪?”
左相秦為北, 在齊王東方憲與世子趕赴京都城的時間里,一直暫代管理齊國的角色,除了日,嵥榭梢宰约禾幚硪酝,政務大事都需要與其他部下商量,并回報東方憲。如果方茂是這段時間打造人情網收買官員,或多或少都該有些蛛絲馬跡,秦為北為人精明,難道一無所知?
想到此處,東方稚對他起了疑心。
秦為北……
會不會也是被收買的一個?
“王爺明鑒!”
秦為北看穿了東方稚心底的猜忌,第一時間求情,希望她不要懷疑自己。“老臣這幾年來一直盡心盡力做事,事無大小一一上報,絕無二心!關于方茂的事,老臣一直有跟盛治齊王提起,那時候他說靜觀其變勿打草驚蛇,后來又過了段時間,他說別管太多方家的事,先任其耀武揚威!
“嗯?”東方稚疑惑了一下。
東方承倒是目不轉睛地望向一處發呆,看起來像是走神,又像是在認真分析秦為北的話。
“老臣絕不敢有所欺瞞!”
秦為北離了座位,打算跪下。
“行了行了,我也沒說什么,左相不必這般!睎|方稚擺手止住他的動作,報以微笑:“左相為齊國鞠躬盡瘁那么多年,政事上多得你輔助才國泰民安啊……我只是隨口問問,不必緊張!
“王爺隨口一問,老臣卻是答得認真。王爺,舊時盛治齊王當真如此頒旨,老臣為以防萬一,特意將信函一一收好。這當中,也有一些老臣參不透的地方,需要交給王爺洞悉!
秦為北說話頗有技巧,起碼這短短幾句足以打消東方稚的猜忌,并將問題轉移到‘盛治齊王那些參不透的句子’上去。右相常五味對這情況摸清七八分,暗中學習這般為官之道。畢竟當一個軍師和當相爺,是不同的。
“齊王,玄武軍求見!
“……”
齊王府回廊上,東方稚正領著一小隊侍衛走向后門。
方才前來回稟的玄武軍小心翼翼地跟在東方稚身后,語氣有些無奈:“王爺,屬下已經極力勸她離開了,可是她不依不饒……后來咱們已經不理她了,她回過身又說有要緊事回稟,這件事非得等您出來才說……屬下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去找您……”
“嗯,沒事。”東方稚暗自沉思,手里捏著兩塊玉石把玩。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想到什么,朝后頭侍衛招了一下手。
“主子?”
“待會兒你們幾個出去問問話,我就不露面了。若有什么情況再告訴我吧,自己隨機應變!
“是。”
齊王府侍衛與玄武軍不同之處,便是前者屬于心腹,較多秘密任務都是交給他們處理。這也是東方憲舊時留下的一隊人,他們陪伴著東方稚長大,負責處理王府的私事,也不像玄武軍那般規矩森嚴,行動上要靈活許多。待走到后門附近,東方稚的腳步便慢了下來,示意讓侍衛們出去查看,自己且留在門后聽動靜。
她回想起這小姑娘的出現以及近幾日事情,心里頭一陣不安。
看這人做事這般膽大,自認識了東方稚后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還敢找上門來求見,當日又怎么會害怕幾個玄武軍?若真像那天的無辜相,如今的她即便再想報恩,也不至于這般胡攪蠻纏。而這樣的行為,也正正說明了她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普通人家出身的,對于權貴都是又敬又畏,生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不敢輕易接近,更何況是面對皇家?東方稚雖然很善良也很低調,可是齊王府深宅大院處處有玄武軍鎮守,府邸的威嚴可是鎮壓四方的。她一個姑娘,哪來的天大勇氣擅闖王府?
“哎哎哎,這里是齊王府,你們幾個是哪根蔥啊,擅闖王府,圖謀不軌嗎?”
“你們又是誰!
侍衛們跟小姑娘搭上話了。
“你自個兒瞧瞧我這行頭,覺得我是誰?去去去,你們仨快些離開,別逼我們動武!
三個人?
東方稚皺了一下眉。
“哼!”小姑娘不服氣地白了侍衛們一眼,說道:“你們是齊王府的人又如何?難道頭兒背景厲害,自己就能為所欲為?我說了我是有要緊事想見齊王,并沒有擅闖,也沒有圖謀不軌!!”
“有什么要緊事你就直接跟我說,都一樣~咱幾個是王爺的心腹,我告訴你,你已經很幸運了,王爺派我們來見你……”
“總之見不到齊王我就不走!”小姑娘發狠了。
“你他娘的愛走不走!別臟了我們王府的地!”侍衛也跟她狠起來。
這般回答,一般都能唬住人。
循規蹈矩的玄武軍壓不住,流氓地痞一樣的口吻應該能有點用處吧?可惜,當侍衛們悄悄留意那小姑娘的反應時,發現她只是鼓著腮怒目而視,沒有退縮,也沒有膽怯。
喲呵?
侍衛們心下笑了,這人當真是來頭不小?
“姑娘,我們王爺日理萬機,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沒那個空閑處理你的‘要緊事’。所以,你還是把你要說的話寫成折子,回頭交過來吧!笔绦l里頭有個偏文生的,見情況膠著,便站出來換一種方式開解對方。小姑娘望了他一眼,先是微微頷首,然后又是一聲哼,對其他侍衛繼續爭拗,繼續對罵。
東方稚站在門后靜聽,忍不住扶了一下額頭。
啊。
頭有點兒疼。
“我看你讓秦為北還有常五味回去,就猜到你是跟著玄武軍來了這兒!边@下可越來越熱鬧了,齊國堂堂王爺,竟放下國事前來圍觀一個小姑娘鬧脾氣?東方稚站起身來向東方承行禮,那人只是一笑,然后在她對面坐下,自己也豎起耳朵去聽外面動靜。
“你們別把我當成什么十惡不赦的人,我只是想跟她說一件要緊事!我又不會傷害她,為什么要一直防著我!
“為什么?這兒是齊王府,你以為個個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又沒有惡意!”
……
東方承一邊聽一邊笑著搖頭,直說不得了。
“皇兄,你這笑又是哪個意思。”
“我是笑外面那姑娘本事高啊,隨便鬧上一鬧,竟然比方家的事還重要?”
“誒?”東方稚忙搖頭否認:“皇兄誤會了。方家的事我與兩位相尹都聊過,大概情況已經了解,自會有后續。至于外頭那人,我當真不認識也沒興趣知道,只是她一直這般不是辦法,咱們是講理的人,總不能因此關押了她吧。”
“莫急,你皇兄我也只是開個玩笑,我能不懂你嗎?放心,我出去看看情況,給你解決一下。”
“嗯???”
沒等到東方稚阻攔,東方承便出了門去,筆直地站在后門門口,兩手環抱胸前,望著他們爭吵而眼帶笑意。“參見泰王!”待旁邊的玄武軍一致跪下行禮時,侍衛們還有小姑娘他們幾個人才留意到東方承的出現,各樣神態浮現臉上,皆是一瞬。
“泰王!”
侍衛們抱拳行禮。
“民女參見泰……”
“我說今天怎么一直有玄武軍往里頭回稟,打斷政事商討呢,原來是有你們幾個人在這里啊?”東方承直接略過小姑娘的客套話,講了個開場白,便一直盯著她,似笑非笑地說:
“怎么著,鬧騰那么久,是爭著當齊王王妃么?”
“噗——”
門后的東方稚,噴了一口茶。
第80章 解心結
王宮后花園處, 正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會談。
正中央的大草坪上齊泰二王盤腿坐著,面前地方坐著七八個齊王府侍衛,皆圍成一群,個個低頭不語;草坪之外, 玄武軍等人遠遠守著, 除了天邊風聲與那花園中鳥兒鳴叫, 不聞一絲動靜。當然了, 這只是草坪以外的人聽不到聲音而已。
草坪之中, 面前那群侍衛們正在低頭悶聲笑,個個憋得臉色發紅, 卻還要正襟危坐的模樣,實在滑稽。
東方承一時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皇兄。”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住。”
“………”
這群人一直在笑。東方稚黑了臉。
而且是在笑東方承那句‘齊王王妃’。東方稚黑了臉。
“我,也是跟那個丫頭開玩笑嘛是不是,誰叫她那么煩呢, 打都打不走。再說了稚兒,皇兄這樣說完之后,她不是立刻跑了么?”說來也是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東方承講那句話時有點流氓氣質, 竟把那小姑娘整得又氣又羞,紅著臉就跑開了。關于這一點,大家可都看傻了,心中更是篤定那小姑娘對東方稚有意思, 所以在大家回宮里另外商議的時候, 個個都憋不住笑……
“那么大個人了,講事情的時候能不能正經嚴肅點?”東方稚干咳了兩聲, 瞪著他們:“現在讓大家坐在這里是要討論這小姑娘到底來者何人,咱們要搞清楚對方是不是有一些奇怪的陰謀……”
“哎呀來者何人什么的,咱們不是清楚了么?就是想嫁我的好妹妹啊。”東方承哈哈大笑。
“……皇兄,這里屬你最不正經!
“他們其實心底里非常贊同!
“皇兄!”
“好好好,我不說……”
“這小姑娘衣著打扮上不像什么窮苦人家,而且根據屬下觀察,陪同她來的兩個人年紀相仿,雖然看起來像好朋友,只是行為上下意識與她保持距離,按照如此情況,應是隨從。”
“屬下也有觀察到,在對她惡語相向的時候,這小姑娘絲毫沒有怯意,可以看得出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就算沒經歷過大場面,平日里也定是接觸過這種對峙,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要么就是目不識丁不懂世故,要么就是貴族子弟背景顯赫。”
“對對對,據我觀察……”
“皇兄不要說話!
“哦!
東方承只得吃癟一般縮在旁邊,默默地聽侍衛們發言。待大家都將意見表達了一遍,東方稚思慮很久,便將方才的言論歸納總結。“按照大伙兒這么說,這個人來歷不明,而且有些神秘。這般有目的性的接近,實在需要打起精神來防備。”
底下一侍衛聽了,自告奮勇地舉起了手:“主子,讓我去打探打探?”
這個自告奮勇的侍衛,便是先前在眾藝樓與方任起過爭執、替紫羅出過頭的年青侍衛,名叫冉遺。名字同雚疏孟槐一樣,都是由先齊王東方憲取名,寓意御兇,陪在東方稚身邊的心腹。他比孟槐小上一歲,性情比其他人勇猛,做事也干凈利落,是東方稚的第二把手。
“若是能打探到事情自然是好,只不過一切要小心!睎|方稚看向冉遺,心底雖想交托任務,可是想起方任一事,又怕他過于魯莽!八麄儙讉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廣安城,必定是有謀劃過的。姑且不論他們是不是有陰謀,但是現今,只能將他們當做壞人處置!
“如此說來……呃,”東方承小心翼翼地看了東方稚一眼,見她準允,便繼續接話:“稚兒是打算徹查這幾人了?”
“來者不善,當然要徹查!
東方稚的眼神忽地冷冽起來,讓人捉摸不透。
—
大永京都城。
五鼓時分,百官上朝。今天和以往其實也沒有什么不一樣,本以為各大臣稟報完各自政務便可以早早散朝,誰知卻在將近處理完政務的時候出了那么一件事,導致半個時辰過去,百官還在大殿上站著,站得是腰酸背痛,腳后跟發麻。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幾句話概括下來,那就是丞相蘇業與鎮國將軍邱意的口舌之爭,后加入了新入朝堂的蘇遠邦以及邱澤林,場面有那么一點點混亂,不過還是能看得出,是蘇邱兩家的恩怨。
皇帝東方宏坐在龍椅上聽辯論賽,已經出現困意。
“蘇相根本就是胡言亂語!那盛國既與我朝交好,我朝又豈有發兵之理!”這是邱意第二十三次重復這句話。
“呵呵!”蘇業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里,朝堂之上公然挑釁他:“邱將軍此言差矣!我大永泱泱大國向來以德服人,臣提議陛下派兵前往盛國不過是為了鞏固政權,何來胡言亂語之說!將軍與那盛國皇族結親,現在兒媳婦都還未過門,卻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梁家人,替盛國說話了!”
“蘇相你這是誣蔑!”
“老夫不需要誣蔑你!”
……
本來這樣的混戰,皇帝隨便大吼一聲就能鎮壓,可是偏生皇帝東方宏與太子東方順都很好奇這兩家到底是吃錯什么藥,故一直津津有味地看著,不知不覺,便過了很久。最后,事情的爭執似乎從公事吵到私事了,皇帝忙讓身邊內侍喊一聲退朝,另外點了蘇業與邱意二人到偏殿去,打算問清楚這兩個老頭子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太子東方順自然跟了來,讓蘇遠邦與邱澤林到外殿守著,自己靜坐反思。
“說吧,你二人到底是有什么過節!
蘇業為官多年,德高望重;邱意也是朝中大將,有一定權力。這二人以前感情向來極好,一文一武曾幫了皇帝不少忙。只是最近,這兩個人關系似乎淡了許多,閑著沒事就會吵上兩句,似乎不和;实蹧]那閑心管這些事,只是未曾想到,二人今日竟在朝堂上吵了起來,還吵了那么久?
雖然年紀大了,但中氣挺足啊……皇帝心中暗暗感嘆。
“皇上,臣與蘇相并無過節!毕乳_口的人,是鎮國將軍邱意。他瞥了蘇業一眼,忿忿說道:“臣一直以禮相待,只是不知蘇相為何要這般對待臣,言辭刻薄,更是無中生有……望皇上明鑒!什么替盛國賣命的指控,絕不可能發生在臣的身上!”
邱意說完這番話便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哐當一聲響起,皇帝才連忙擺手,說大將軍起身吧,朕未曾猜疑你。
蘇業站在一邊,面露不屑。
場面似乎,有點兒僵?
太子望了一眼皇帝,又見兩位重臣互不退讓,便笑了:“蘇相為大永鞠躬盡瘁,邱將軍為大永浴血奮戰,二位都是功臣,都是父皇身邊的賢臣良將。其實,二位私底下若有什么恩怨不妨道出?說不定只是誤會一場,又何必搞得大家的關系那么僵呢。蘇相,本宮一直敬佩你,也知道你在朝中有威信。你向來是個正直不阿有事說事的人,這一次,是不是過于魯莽了……”
蘇業這人,從來不會亂說話,也不會與人結怨。只是要說邱意跟盛國勾結實在沒有證據,皇帝與太子的眼線都那么多,若真有此事,不可能不知。那么,正直不阿的丞相蘇業,為何要冤枉邱意?
皇帝不想隨意定罪誰,看他們爭執也覺得有趣。(畢竟朝中已經很久沒有新鮮事了)
“臣……”
“這樣,邱將軍先退下吧。”皇帝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皇上?!”
“朕跟蘇相好好談談。將軍放心,關于盛國,朕不會妄自定罪于你。回去吧!
邱意的臉色明顯一僵,變得有些難看。只是他作為臣子并不能做出什么反抗,只能乖乖地行了禮,然后自己退出殿外。皇帝這樣做,代表什么?他心中一揪。皇帝這是擺明了更看重蘇業,在兩邊為難的情況下,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丞相,哪怕接下來會聽到丞相的無稽指控,皇帝也要他離開現場。
武將不如文臣……
邱意嘆了一聲。
“蘇相,此處再無旁人,你心中若有話想說,對朕說起也無妨!
其實這也難怪皇帝更看重蘇業。畢竟蘇業是先皇在世時便為大永做事的臣子,在皇帝剛登基的時候,更是出言劃策為大永的政權鞏固立下汗馬功勞。蘇業是陪著皇帝幾十年的老臣子,皇帝器重他,他也忠心于皇帝,二者重英雄識英雄,又豈是邱意一介武將能比?
“皇上,臣提議大永鎮守盛國,實在是為了大永政權考慮,絕無二心。但是邱將軍當即反駁,說什么盛國有自己統治并無妨礙,這與放虎歸山有何不同?邱將軍熟知兵法,心中既然知道這種道理卻還要背道而馳,臣!不得不懷疑他的用心!碧K業如實回稟。
皇帝嗯了一聲,只道:“有理!
“另外……邱家未與盛國結親之前,邱家兒郎曾與老臣孫女有些情意。只是事情的最后,那邱家兒郎希望老臣孫女下嫁為妾,臣心中氣結,可能會有些怨念在此。”蘇業目不斜視,稟報這件私事的時候毫無怯意,更是一副想捶死邱澤林的模樣;实垡宦牐仁怯行@訝,接而便笑了。
果然是蘇業的作風,怪不得他會有這樣的脾氣。
“皇上若要怪罪臣……”
“哎哎哎,怎么會!被实酃笮,說道:“蘇相沒做錯。來日若有機會,朕定替你孫女指個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