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多呆幾天?”
面對蘇三輕譴責的眼神,小蘇聳聳肩,“我也沒辦法,我只是個處處受限的可憐小女孩。”
醫院似乎感受到蘇三輕糟糕的心情,格外貼心的放出輕柔的音樂。
甜美溫柔的女生在半空飄蕩,“歡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轉眼已經來到九點,請各位患者回到床鋪,享受夜晚的安眠,我們明天再見。”
“蘇三輕,拜托你了,明天醒來我希望能看到兩個,不,至少三個證明。”
蘇三輕張了張嘴,眼睜睜看著小蘇蹭蹭蹭跑到床上,掀開被子埋進被窩中。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不帶一絲停頓。
蘇三輕瞬間體會到醫生護士當初面對她的心情。
她小時候遭人嫌棄,還是有一點原因在身上的。
晚安的音樂逐漸消失,周圍重新回歸安靜,安靜到只有蘇三輕的呼吸和心跳。
她輕輕將病房門關閉,不再打擾病人的安眠。
蘇三輕獨自走在黑暗的走廊上,只有綠色的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芒,為她照射出前面昏暗的道路。
蘇三輕不停思索著吳曉給出的六條規則,第一條規定給出的提示,她已經破解。
第六條提示涉及蘇三輕本身,暫時還沒有思路。
第二條,晚上六點到九點,是醫生護士查房時間,九點以后,不允許病人離開病區。
這意味著病人全都被限制在各自的區域,如果他們要找出證明,限定范圍肯定在病區內部。
想到此處,蘇三輕停下腳步,原本空無一如的走廊上,出現了一道電子門,堵住了蘇三輕的去路,同時也將紅區與中央區隔開。
在蘇三輕帶著小蘇去食堂吃飯時,走廊上并沒有這扇門。
而在九點的提示之后,這扇門悄無聲息的出現。
蘇三輕仔細端詳眼前的電子門,鋁合金材質的雙開門,黑色的電子鎖,頂部閃爍著紅光,顯示門處于封閉狀態。
蘇三輕從白大褂中翻了翻,找出吳曉給她的門禁卡,將它貼在電子鎖上,滴滴聲響后,上方的紅光變成綠色,顯示電子門已經開啟。
蘇三輕沒有著急推門離開,第二個提示已經給出,她需要盡快找出隱藏在其中的證明。
邏輯關系一目了然,只存在于九點之后時間段的電子門,九點以后不能離開病區的病人,如果再想不到證明藏在這扇門里,蘇三輕可以安排自己住院了。
蘇三輕細細摸索電子門,態度認真,眼神真摯,不知道還以為她在看著久別重逢的愛人。
要是讓霍熠看到眼前這一幕,這扇門下一秒就要碾成碎片。
就在蘇三輕認真檢查電子門情況時,細微的瘙癢劃過她的手心,蘇三輕意識到情況不對,迅速朝后退出,與面前的電子門拉開一段距離。
眼前的門不斷輕顫,笑嘻嘻的聲音從門上發出,“蘇醫生,你不要再摸我了,搞得我好癢啊。”
一雙雙眼睛接二連三從門上浮現,烏溜溜的眼睛,圓圓的貓眼,帶有長長睫毛的丹鳳眼
沒有眼瞼的義眼......
人類的眼睛,動物的眼睛,機械的眼球,黑色的,黃色的,布滿血絲的……
密密麻麻,無數眼珠爭先恐后的占據門上的位置。
蘇三輕甚至看到一個眼珠里又長出另一個,又一個,直到三四個眼珠擠在一個位置,眼皮層層堆疊,沉甸甸壓在眼球上。
蘇三輕頭皮發麻,對危險的本能讓她下意識避開門上的眼珠。
無數眼球眨動的沙沙聲,還是持續不斷傳入蘇三輕耳中。
“蘇醫生,九點以后了,你怎么還在紅區呆著啊。”
男男女女聲音交疊在一起,夾雜著動物吼叫,對著蘇三輕發問。
“你是看守紅區的守衛嗎?”
蘇三輕仍然低頭看著地板,似乎地板上有價值連城的寶貝,吸引她的目光。
“是啊,晚上你們醫生護士都要休息,肯定是我來看守病人,要是他們半夜發病,悄悄跑去你們床邊,可就不好了。”
“藍區也有同樣的門嗎?”
“藍區是我兄弟看守,蘇醫生你是新來的,還沒見過它吧。”
明明是個普通的問題,笑呵呵的聲音持續不斷從門上傳出,似乎蘇三輕問了很好笑的問題。
蘇三輕在上個世界受到的精神腐蝕還沒恢復,她本來不想動用精神力,但是在視力受限的情況下,她只能借助精神力查看電子門情況。
蘇三輕忍著疼痛,將精神力向前方探去。
不對,情況比她想的更加糟糕。
在精神力放出的瞬間,蘇三輕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的精神力正肆無忌憚鋪展開,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蘇三輕自身。
她迅速抬頭,掃視著醫院的墻壁,病房,天花板,還有安裝著柵欄的窗戶。
用肉眼看到的真實,竟然全都是虛假的幻象。
一個沒有實體的世界,怎么看都像是精神病人的幻想。
蘇三輕怔怔回頭,看向隱藏在黑暗深處的病房,里面還沉睡著堅信進入“里世界”的小蘇。
如果蘇三輕身處在精神病人的幻想中,一切都可以解釋清楚,不管是醫院對小蘇的畏懼,還是條條框框的限制,都不過是她潛意識的體現。
也對,正常時間線下,怎么可能存在兩個蘇三輕。
光怪陸離的精神病院,也只會出現在精神病人的臆想中。
這個副本真是給她送了份大禮,讓蘇三輕面對患有精神病的【蘇三輕】
不對,蘇三輕皺起眉來,自己記憶中的疑點該如何解釋。
心底聲音悄悄冒出頭,“你只是被副本影響,出現了記憶混亂,等離開這里就好了。”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兩種推測在反復拉扯,幾乎要把蘇三輕撕碎。
蘇三輕將手指按在薄薄的眼皮上,她需要點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純凈的力量從靈魂深處散發,讓蘇三輕腦內聲音瞬間被屏蔽掉。
抓住清明的時間,蘇三輕放空思緒,將意見集中在一點上。
“我不是個精神病,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再次睜開眼的蘇三輕,面前只有一道平平無奇的電子門,沒有眼睛,沒有笑聲,她甚至離電子門還有一段距離,更不用說用門禁卡開門。
記憶逐漸回籠,蘇三輕想起來了,上個副本受到的傷,讓她根本無法外放精神力,從看到出現在在走廊上的電子門時,她就已經陷入對方制造的幻覺。
這確實是針對精神病人的考驗,一旦開始懷疑身處的世界,就無法再走出來,只有沒病的普通人,才會絲毫不受影響,才能獲得認可。
柏溪精神病院對蘇三輕太過特殊,她又見到不知是真是假的小蘇,加上過去記憶的缺失,咒印見縫插針的騷擾,重重因素的干擾下,讓蘇三輕在看到門的瞬間就被拉入試煉。
周秋鈴的靈魂之力,加上蘇三輕對自我的強烈認同,讓她從考驗中走出來。
輕微的脆響從門上傳來,黑色的電子鎖搖搖晃晃,露出藏在里面的銀色一角。
蘇三輕走上前,將繪有電子門圖案的硬幣從里面取出來,推開門朝著中央區走去。
兩個規則,兩種考驗,也不知道剩下的規則中,隱藏著怎樣的危險。
**
“歡迎蘇醫生加入柏溪精神病院大家庭。”
一張橫幅懸掛在蘇三輕辦公室的墻面上,占據了大約三分之一的位置,紅底金字明晃晃的刺入蘇三輕的眼底。
吵吵嚷嚷的喧嘩聲從蘇三輕的辦公室傳來,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蘇三輕維持著推門進入辦公室的動作,面對滿屋的群魔亂舞,遲遲沒有進入。
“不好意思,我走錯房間了。”
蘇三輕面帶微笑,用力將門關上。
她才從紅區電子門的精神污染中脫離,轉眼就要面對滿屋奇形怪狀的同事。
蘇三輕需要先緩一緩。
奈何屋里“熱情”的同事們沒有給蘇三輕機會,吳曉刷的將門打開,拉住蘇三輕的衣袖,將她拽進辦公室。
“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新同事,蘇三輕,蘇醫生。”
辦公室的桌椅已經被挪到角落,空出中間一大片位置用于聚會。
吳曉將蘇三輕推到正中央,三張嘴發出激動地吶喊,“蘇醫生來醫院上班短短半天時間內,就成功幫助小蘇找到了第一枚證明,相信在蘇醫生的成功治療下,小蘇出院指日可待。”
“讓我們為蘇醫生鼓掌歡呼。”
“蘇醫生萬歲,萬歲,萬歲”
發自內心的歡呼雀躍在房間中響起,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剛從精神沖擊中脫離,蘇三輕竟然意外覺得不錯,雖然滿屋找不出一個正常人。
三張嘴的吳曉護士她早就見過了,沒想到其余的同事,竟然長得更加有個性。
要不是他們的胸牌上寫著各自的職位和名稱,蘇三輕根本分辨不出病人和員工。
五官全部消失,整張臉光如明鏡的孫醫生,他將手中的啤酒扔給蘇三輕,醉醺醺的打著酒嗝,“蘇,蘇醫生,我真是,太高興了,這么多年,我總算看到小蘇出院的希望。”
說著說著,孫醫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仿佛要將多年的委屈全都釋放出來。
他身邊長有四肢手臂的保安,手忙腳亂的安慰孫醫生,四只手臂在孫醫生背上拍的啪啪作響。
“孫醫生,你都把蘇醫生嚇到了。”
身穿保安服的年輕小伙子不好意思朝著蘇三輕笑了笑,一張靦腆清秀的面容,可惜少了個下巴。
“蘇醫生,孫醫生就是太高興了,畢竟他之前是小蘇的主治大夫,受到的壓力最大,突然解放下來,難免會情緒激動。”
“您叫我小王就行,我是為醫院看門的保安。”
“我們不是必須在食堂用餐嗎?”
蘇三輕掂了掂手中的啤酒瓶,冰涼的瓶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水霧。
“啤酒不算食物,蘇醫生,讓我們共同舉杯,期待小蘇的早日離開。”
孫醫生大手一揮,豪邁的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蘇三輕配合著舉起啤酒瓶,心中升起微妙的不爽。
竟然被鬼怪嫌棄,小蘇是不是混的太失敗。
留著粉色頭發的女生激動的沖上前,想要握住蘇三輕的手,被蘇三輕巧妙地躲開。
她尷尬的將手在,“蘇醫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蛛林,是咱們醫院的采購員,您缺什么盡管告訴我,我立馬給您送到。”
蘇三輕抬頭看著高出大半個頭的粉色頭發女生,又低頭盯著她八條細長的蜘蛛腿,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原來只有八條腿,才有資格當上采購員。
這個聲音蘇三輕總覺得似曾相識.
“你的聲音.......”
蛛林不好意思的捂住臉,“哎呀,蘇醫生您聽出來了,我還兼職給醫院當播音員,每晚的夜間休息提醒,還有緊急通知都是我來負責。”
果然八條腿跑的快啊。
章魚頭李阿姨拖著兩條觸手,來到蘇三輕身邊。
她頭上還有被蘇三輕用卡俄斯劃出的圓形痕跡,“蘇醫生,我都不知道原來有個證明藏在我頭里,要不是在你的幫助下,小蘇也不可能找出來,接下來還需要您多多費心,加快對小蘇的治療,讓她早日出院。”
“是啊,蘇醫生,我們就指望你了。”
“蘇醫生,一切都拜托你了。”
孫醫生,小王保安,蛛林,還有李阿姨圍繞在蘇三輕周圍,他們眼中包含希望,就差跪在蘇三輕面前,讓她趕緊把小蘇扔出醫院。
蘇三輕恍惚間,甚至感覺她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將這群可憐的鬼怪,從小蘇這個大魔王手里解救出去。
不應該是她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收集全部證明,副本中的鬼怪拼命阻止,明里暗里給她設置種種陷阱。
現在的局面,是不是有點倒反天罡。
“你們這么希望小蘇出院,為什么不能給她提供幫助?”
吳曉在旁邊喊冤,“蘇醫生,你這就是錯怪我們了。為了讓小蘇盡快破解規則,我們專門趁她沉睡時,把規則貼在她的床頭柜上,就是方便她日日夜夜對著思考。”
“我,我根本不敢和她說話,每次她在醫院亂逛的時候,我都遠遠躲開,就怕被小蘇的妄想癥感染,變得和李阿姨一樣。”
小王側頭看向李阿姨斷裂的六條觸手,心有余悸的用四肢手臂拍了拍胸脯。
“難道不能為她更改規則”
蘇三輕心中有所推測,試探性的提出疑問。
孫醫生沒有無關的臉精準的對準蘇三輕,“蘇醫生,我們都是醫院的打工仔,哪有資格質疑醫院的規定。”
蘇三輕繼續追問,“醫院規則是誰制定的?院長嗎?”
話音未落,周圍一片寂靜,輕松歡樂的氛圍凝滯成冰塊。
眾人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蘇三輕,似乎她問出了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蘇醫生,你不知道嗎?”
蘇三輕環視一周,扭曲畸形的鬼怪,全都安靜看著蘇三輕,執著的等待著答案。
最糟糕的是,蘇三輕發現,她的好感度不知何時掉落到70。
蘇三輕皺眉,很明顯,她問出了員工絕對不會提出的問題。
他們在懷疑蘇三輕。
正確的答案應該是什么,蘇三輕不自覺抿緊嘴唇,腦內瘋狂思索。
進入之后發生的一幕幕從蘇三輕眼前劃過。
對于小蘇來說,突然出現的“里世界”,不斷為她增加的規定,擁有影響員工的言語能力,迫切希望她離開的員工。
真實與虛假相互交織的現實。
一個大膽的推測浮現在蘇三輕腦海。
蛛林居高臨下看著蘇三輕,粉色頭發不斷蠕動,“蘇醫生,你是不知道.....”
“是小蘇啊,我剛才只是給大家開玩笑。”
蘇三輕淡定的開口,似乎答案她早已知曉。
蘇三輕飛速抱怨一句,“小蘇這個精神病越來越嚴重了,又想要離開,又設下重重限制,這不是光折騰我們。”
凝重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蛛林長舒一口氣,“蘇醫生,你太會演戲了,我一瞬間還以為你不是我們同類。”
孫醫生拍了怕蘇三輕的肩膀,“小蘇這孩子再不出院,醫院亂七八糟的規定會越來越多,蘇醫生,你一定要讓小蘇趕緊出院啊。”
蘇三輕面色平靜的站在鬼怪中,點點頭。
蘇三輕剛才已經感受到死神鐮刀劃過臉頰的冰冷,所幸她賭對了,只是這個結果太過糟糕。
“好了好了,蘇醫生今天忙了一天,讓她好好休息吧。”
吳曉拍拍手,招呼大家趕緊離開。
“蘇醫生,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我們,我們立馬辦妥。”
他們戀戀不舍的和蘇三輕告別,魚貫離開辦公室。
在離開前,小王和蛛林殷勤將辦公室恢復原狀。
在四肢胳膊,八條腿的合力協作下,辦公室迅速被收拾的一塵不染,只有掛著墻上的橫幅,他們死活不愿意扯下來,表示要讓蘇醫生抬頭就可以看到他們的同事愛。
室內總算恢復了安靜。
蘇三輕坐到座椅上,忍不住苦笑一聲。
兜兜轉轉,沒想到,這個副本的“餌”就在小蘇身上。
結合小蘇告訴她的經歷,以及這些員工給出的信息,蘇三輕心中已經有了事情大概全貌。
根本沒有“里世界”,這里就是柏溪精神病院。
被扔進小黑屋的小蘇,恐懼壓力激活了落在她身上的“餌”,將整座柏溪精神病院吞噬,醫院的員工和病人改造成現在的怪物。
蘇三輕從見到吳曉時,就感到很熟悉。
現在想來,那三張嘴,最下面的那張屬于真正的吳曉,最中間是讓以前的蘇三輕吃盡苦頭的護士長,最上面的那張,屬于跟在護士長身邊的年輕小護士。
他們三人被副本捏在了一起。
副本的一切都是為小蘇的潛意識服務,所以醫院的員工能輕易被她影響。
小蘇認為她不斷在表里世界穿梭,不過是她在面對詭譎離奇,精神污染副本時的自我保護。
小蘇迫切想要逃離醫院的心愿,化為了蘇三輕的通關任務。
她潛意識認為無法離開醫院,所以給自己設立了重重限制。
恐懼,化為了牢籠,困住了小蘇,也困住了柏溪精神病院所有人。
這就麻煩了,蘇三輕將繪著電子門的硬幣拋向半空,目光微微放空。
如果這里是過去的復刻,那是不是意味著過去的她,身上早就有喜喪神的印記。
卡洛究竟想讓她從副本里得到什么?
不管了,蘇三輕接過從天空落下的硬幣,目前最重要的,仍然是通關。
既然小蘇認為必須集齊證明才能離開,她就將證據擺到小蘇面前,讓她不得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