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找你談合作的。”
玄易齡單手托腮,冷白尖細的下巴,在光線昏暗的室內,展現出惑人心神的美。
明明是同一張精致矜貴的臉,霍熠只需要冷淡疏離的端坐在神龕里,就讓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玄易齡就如同從深淵里爬出,蠱惑人心的妖魔,一舉一動,散發危險的氣息。
不可直視他的眼睛,不能傾聽他的話語,在你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逃不掉。
在笑語盈盈間,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需要。”
蘇三輕神情自若,內心暗暗提高警惕。
現在坐在她床鋪上的玄易齡,眼中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毫熟悉的神情。
以往看向蘇三輕時,眼中的亮色與喜意,再也找不到分毫。
他們現在只是兩個陌生人。
“不要著急拒絕我,你可以先聽聽我的條件,你一定會同意。
玄易齡拖長語調,帶著一絲黏膩和撒嬌,讓人根本不忍心拒絕他。
“給我好好說話,要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
蘇三輕渾身打了個哆嗦,滿臉惡寒的摸了摸手臂。
實在是玄易齡頂著霍熠冷淡俊秀的面皮,開口撒嬌,效果太驚悚了。
要是換成他原本,那張精雕細琢到過分精致的臉,蘇三輕勉強還能接受。
不對,那不是他“原本”的相貌,而是未來的模樣。
蘇三輕雖然知道玄易齡與霍熠之間有極深的淵源,也考慮過人格分裂的情況。
但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感到頭疼。
玄易齡和霍熠,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霍熠的關系。”
玄易齡這次換回了正常口吻,也不知道是不是忌憚蘇三輕之前的威脅。
他興致勃勃盯著蘇三輕,“作為第一時間認出我不是霍熠的獎勵,我就把真相告訴你。”
“我.....是霍熠的弟弟。”
玄易齡指著霍熠的心臟處,“因為營養不夠孕育兩個胎兒,他就把我吃了。我現在只能寄居在他身體里,趁他睡著了我才有時間偷跑出來。”
他眨巴眨巴眼睛,黑曜石的眼珠里有晶瑩的水光閃過,“蘇姐姐,我是不是很可憐。”
“霍熠本來就是早夭神子怨念的產物,他哪來的弟弟。”
對于玄易齡說的話,蘇三輕一個字都不信。她可是親耳聽玄易齡承認過,他是因霍熠而誕生,怎么可能是兩個人。
還是人格分裂更靠譜。
“哎呀,原來昨天他和母親的對話你聽到了,那你還敢待在這個怪物身邊。”
玄易齡像是發現新大陸,他不正經的態度慢慢收回去,坐姿都不由得端正起來。
“我是因為被霍熠創造出來,無法離開,霍熠這個怪物,有什么好值得你留下來。”
他上上下下打量蘇三輕,似乎無法理解怎么會有人知道真相,還不趕緊跑走。
一口一個怪物,讓蘇三輕無端燃起怒氣,她扯了扯嘴角,露出陰沉的笑容,“因為我就喜歡怪物。”
胸口傳來細微的喜悅,玄易齡眼神閃了閃,暗罵霍熠太沒用了,一句沒用的廢話,值得這么高興。
他這次出來,是想見識一下,讓霍熠情緒起伏不定的女人。
透過霍熠的記憶,玄易齡看到的不過是個沖動暴躁,渾身臭脾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
親自面對蘇三輕,玄易齡發現他竟然不自覺被對方拐跑,連找她的目的都差點忘了。
“三天后是霍熠出生的日子,也就是神誕日,天啟國會舉行血肉獻祭,幫助霍熠超脫肉身,與那位融為一體。”
“你也可以簡單理解成……神降。”
“你怎么知道?”
蘇三輕皺起眉,巫澤也提到讓霍熠在神誕日前做好準備,難道他早就知道會有這場獻祭。
不對,巫澤當時的表現,感覺就是個正常的慶典節日。
玄易齡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我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霍熠自己想死就算了,我可不想給他陪葬。”
玄易齡惡劣的笑起來,眼中一片冰冷,“他是個膽小鬼,我可不是。就算要死,我也要自己選擇死亡方式。”
“我聽到,你告訴巫澤,只要裂隙被修復完成,霍熠不需要再承受虛空的侵蝕,你可以拖延霍熠成為容器的時間。”
蘇三輕點點頭,看來玄易齡從一開始就在屋外偷聽,卻任然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要不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他現在有些著急,恐怕玄易齡還不會和她交底。
無法信任別人,無法被別人信任。
活在無法掌控人生的恐懼中,才會養成玄易齡這種性格。
需要擺脫現狀的,不只有霍熠,還有他。
蘇三輕一字一頓的做出承諾,“你的合作,我答應了。”
還準備再說下去的玄易齡,霎那間失聲,他張張嘴,又閉上,又張開,又閉上,反復幾次后,才有些茫然的開口,“我還沒說完。”
他腦中轉著無數說服蘇三輕的理由,威逼利誘,動之以情,交換代價,統統沒用上,蘇三輕就這么答應了。
她甚至還不知道具體的內容。
玄易齡都感到無比荒謬,剛才還把他噎的說不出來的蘇三輕,怎么突然變成傻白甜。
蘇三輕一臉平靜,“你不想死,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指尖在手心掐出深深的印痕,玄易齡強硬的控制住身體的輕顫。
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視,看起來理所當人的蘇三輕。
“行啊,那我就說一下計劃。”
玄易齡低頭,他似乎突然被袖子處的花紋吸引,專心致志的研究起來。
“在神誕日的當天,霍熠與虛空那位的聯系會達到最大值,配合上天啟國的獻祭儀式,可以強行將巨量力量灌進霍熠身體里,讓他與那位達到共振,從而將祂通過裂隙拉到現實。
你要說服霍熠,在那之前將裂隙關閉。”
“?”
蘇三輕以為聽錯了。
“經過這么多年的供奉,加上昨晚吸收了霍云起的力量,霍熠已經可以將裂隙關閉。”
玄易齡聳聳肩,“如果在霍熠五歲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關閉裂隙,做天啟國的守護神,如果在霍熠十歲的時候,他會關閉裂隙,然后離開天啟國。但偏偏是在他已經做出審判的時刻。”
“當看到的全是惡,霍熠就不以為這里有存在的必要。”
蘇三輕明白玄易齡想表達的意思。
玄易齡不自覺冷哼一聲,“他不想活了,完全可以把身體讓給我。”
“你現在掌控著身體,不應該可以直接將裂隙關閉。”
蘇三輕隱隱感覺,她的人格分裂理論,似乎也出錯了。
“我不過是霍熠無聊時創造的玩伴,依靠他存在的精神體,他的能力我可無法使用。”
到這個程度,玄易齡也不打算再隱瞞。
如果蘇三輕無法成功說服霍熠,他們都要死去。
普通人好歹還有尸體血肉殘留,而他,連存在的痕跡都無法找到。
玄易齡希望有個人,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霍熠身體里,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過。
“霍熠八歲那年,因為無聊?或者是寂寞,想要給自己創造個朋友。不知道哪里出現問題,他想要的朋友沒有出現,反而是我誕生了。
我們天生性格不合,如果不是無法分開,我們這輩子不會見面。”
“我也就趁著霍熠休息的間隙,偶爾能出來一趟。”
玄易齡指著蘇三輕,“霍熠就沒對任何人產生過一時好感,但是你不一樣,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可是很在意你。
蘇三輕,在霍熠蘇醒后,你就告訴他,如果不將裂隙關閉,你就直接離開,他一定會妥協。”
蘇三輕一臉無語,說了半天,玄易齡就提出這么個不靠譜的方法。
感受到蘇三輕散發的強烈不信任,玄易齡倒是很肯定,他眼中帶著奇怪的神色,“蘇三輕,你不知道,在你從神龕前離開時,霍熠甚至想......”
黑如鴉羽的睫毛慢慢合上,玄易齡的聲音越來越低,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襲來,他就這么直接睡著了。
在意識陷入混沌前,玄易齡低聲咒罵霍熠,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子,你就憋死算了。
蘇三輕走上前,托住即將栽倒在地的少年身軀,將他安置在床上。
手指輕敲桌面,蘇三輕整理著腦海中的信息,她不準備按照玄易齡的提議去做。
只有紙上談兵經驗的玄易齡,現在還無法理解人心的復雜。
如果霍熠真的在意她,蘇三輕用離開天啟國要挾他,只會把事情推向更不可控的一側。
恐怕在她說出口的瞬間,喜喪神會直接降臨在霍熠身上。
她有另外的打算。
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而不是已經習慣的硬質木板,霍熠猛的睜開眼,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霍熠不易察覺的皺起眉,看來他又跑出來了。
散落的黑發從肩頭垂落,霍熠此時才發現,他用來束發的綢帶被人解開。
“占了我的床鋪,睡得還舒服嗎?”
蘇三輕半個身體趴在桌子上,沒骨頭似的看著霍熠。
“既然醒了,我們就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