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是我高中同桌,周霖……
沈星微在賀西洲父母的家?里吃了一頓非常愉快的午餐。
來之前她從未想過會跟兩位長輩相處得這樣融洽,因為她本身并不是?擅長交際的人,更何況這兩位長輩的身份都不一般,沈星微怎么也想不到坐在沙發(fā)上?拿著?平板玩游戲的男人,竟然是?一手創(chuàng)建國內人人皆知的商業(yè)帝國的老總,而他?的兒子悄悄摸摸請了一位新手律師寫了訴狀書?起訴自家?公司。
但坐在餐桌上?的時候,顯然沒人在意這個問題了,三人身上?仿佛骨子里都帶著?一股松弛感,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沈星微所擔心的嚴肅審問,刻意刁難都沒有?發(fā)生。
臨走時賀春明與喬藍二人都給沈星微包了厚厚的大紅包。
沈星微鄭重對兩人說了謝謝,在他?們的目送下離開了別墅,熱浪撲面而來,熾烈的陽光照在身上?,讓她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連帶著?心窩也熱了。在等保鏢將?車從車庫中提出來的時間,沈星微站在別墅前的階梯上?,朝鄰舍的方向眺望。
一望無際的藍天下,白色的別墅佇立在綠樹之中,鄰家?的別墅顯然沒有?賀西洲家?保養(yǎng)得好,外表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陳舊模樣。賀西洲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邊上?,給她擋了擋太陽,詢問:“你在看什么?”
沈星微抬手指了指鄰舍,“那房子近幾年賣過嗎?有?沒有?換人?”
“我?怎么知道?”賀西洲說。
沈星微瞥他?一眼,“你以前不是?住在這里?”
“我?不住這里,只是?偶爾來一下。”賀西洲閑閑地?站著?,語氣平淡道:“我?父母不會固定?住在某個地?方,算出什么時段哪一處的房子會旺運勢,他?們就會住在哪里!
沈星微驚訝地?睜圓眼睛。
“很荒唐是?不是??他?們就信這一套!辟R西洲突然想抽一根煙,但是?他?煙癮并不大,身上?不常帶煙,所以放棄,抬手捏了捏沈星微的耳朵尖,說:“所以有?錢人邪門的規(guī)矩特別多,與那些人相比,我?已經(jīng)夠正常了,可不要總是?詛咒我?了知道嗎?”
沈星微撇了下腦袋,不想跟他?爭辯,因為在評價自己的方面他?并不公正,正不正常不能以他?心中的準則來判定?。
兩人上?了車,沈星微不經(jīng)意地?露出左手腕上?戴著?的玉鐲,在賀西洲的眼前晃了兩下,希望他?在自己開口?提醒前發(fā)現(xiàn)?。
但賀西洲不知道是?眼睛突然出了問題還是?什么,并沒有?看到她的玉鐲,于是?沈星微將?抽紙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假裝要用紙的樣子去?抽了兩張,緊接著?就被賀西洲將?抽紙整個扔到后座,“擋著?我?視線了!
“那跟紙有?什么關系,是?你眼睛有?問題!鄙蛐俏⒊錆M攻擊性?地?說。
賀西洲瞥她一眼,她又趕忙抬起左手摸了摸頭發(fā),他?說:“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把手舉在我?臉上?呢?”
沈星微沒好氣道:“看見了你怎么不問?”
賀西洲在剛才?吃飯的時候就看見了,因為母親對玉情有?獨鐘,她已經(jīng)持續(xù)很多年在世界各地?的拍賣會購入種水名貴的玉。這種東西一旦跟“冰種”“帝王綠”掛上?鉤,就是?天價,種水頂尖的玉輕輕松松上?八位數(shù),再加上?色也純粹,那就是?可遇不可求,有?價無市的珍品。
母親有?很多這樣的珍品,一旦她看中了某塊玉,不論跟人競價到什么價位都一定?要買下,所以賀西洲在年少叛逆時,沒少禍害她那些珍品,因此也給她養(yǎng)成了慷慨的好品質,因為那些寶貝不送出去?,也會被賀西洲各種毀壞,還不如拿去?做人情。
送給沈星微的玉鐲是?高冰飄花,絲絲縷縷的綠色在冰中暈染,晶瑩剔透、質地?細膩的鐲子還能隱約映出沈星微的白皮膚。沈星微對玉懂得不多,只是?覺得這個鐲子看起來就很貴,喬藍送她的時候她推拒了很久,最后還是?在她溫聲?的勸說中收下禮物。
因為喬藍說好玉講究緣分,這玉鐲的尺寸與她的手正合適,說明跟她非常有?緣,戴上?之后能保她氣運順遂,健康平安,如果拒絕,那就是?拒絕好氣運。
就問誰能抵抗得了這種說法?
甚至沈星微戴上?之后,對著?玉鐲還滿懷敬畏。
沈星微輕哼一聲?,轉著?手腕上?的玉鐲,語速很慢地?說:“這是?喬阿姨送我?的,這是?不是?表示……她很喜歡我??”
賀西洲眉頭一壓,滿臉不贊同,“我?不允許,只能我?喜歡你!
沈星微搞不明白他發(fā)什么瘋,“神經(jīng)病!
賀西洲哼笑一聲?,“我?是?神經(jīng)病,你是?個笨蛋,這不是?正好說明我們天生一對嗎?”
沈星微懶得搭理他?,罵了一句之后摸出手機,也不再跟他?說話。
剛玩了會兒手機,賀西洲的手機就響了,沈星微悄悄瞄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備注是閆飛律師。賀西洲讓她接,沈星微就拿過手機接聽電話,點了免提。閆飛在對面用很高興的語氣說訴訟審核已經(jīng)通過,開始進入調解流程。賀西洲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并約他?晚上?吃飯,地點由他自己定。
閆飛說這是?他?第一次以律師的身份寫訴狀書?,并且還是?起訴春明集團,因此非常開心,表示應該他?請吃飯,與賀西洲爭了幾句,最后還是?由他?訂餐廳,稍后將?信息和時間發(fā)到賀西洲的手機上?。
電話掛斷后,沈星微才?想起這件重要的事?,緊張地?望向賀西洲,“現(xiàn)?在怎么辦?剛剛在家?的時候,你爸爸有?沒有?責怪你?”
“走正常流程啊,還能怎么辦?”賀西洲說:“當然是?把我?拽進書?房里狠狠痛批了一頓,那有?什么辦法,誰讓你三言兩語把所有?事?都交代干凈了!
“誰敢跟你共事?啊?”他?又說:“你這種同僚在古代都不需要押進大牢審問,站在路邊隨便兩句話就全給你肚子里那點事?給套出來了。”
沈星微被說得有?些心虛,但還是?生氣地?說:“你講話有?必要那么刻薄嗎?是?因為你根本沒有?提前跟我?講春明集團是?你爸爸的公司,不然我?肯定?會很防備的。”
“不會!辟R西洲慢聲?說:“你會緊張得同手同腳,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就表現(xiàn)?出做賊心虛的樣子,并且在我?媽稍微有?一些嚴厲的表情后就馬上?舉手投降,全盤托出!
沈星微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怒視著?他?,“你停車!”
賀西洲看了看前方寬敞又僻靜的郊區(qū)道路,問:“干嘛?”
“停車,現(xiàn)?在就停!鄙蛐俏⒄f:“停下!”
他?慢慢靠邊停下,剛想說在這個地?方下車打車回市區(qū)要花幾百塊,就見她忽然越過前座,撈了后座的抱枕然后拍打賀西洲,邊打邊說:“我?才?不是?那樣的人!你少污蔑我?!我?這種人在古代也是?守口?如瓶,咬死了牙不招供的好人!”
賀西洲笑得止不住,被她那柔軟的抱枕拍了好一會兒,頭發(fā)都凌亂,最后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壓在車座上?親,又說了幾句抱歉的話,佯裝出一副知道自己說錯話并且悔改的樣子,這才?讓沈星微消氣,并且對訴訟的事?放下心來。
其實真正要處理的流程非常簡單,就是?立案之后與春明集團調解,這場官司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打起來,也不可能打贏。賀西洲要對準的矛頭本質也不是?公司,是?彭翰和那個道貌岸然的教授。他?要做的只是?將?事?情鬧大,然后讓公司將?所有?賬都算在彭翰那兩人的頭上?,同時解決了公司里潛藏的蛀蟲而已。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正式對彭翰和教授起訴,向他?們索要公司的損失和違約金的天價賠償。
晚上?七點,賀西洲帶著?沈星微來到一家?中檔酒店,與閆飛坐下來吃飯。賀西洲在外面從來不提自己的身份,他?在自己的交際圈內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生,所以與閆飛聊天時也很好地?維持著?自己的人設,推杯換盞喝了一些酒,又商量了一些撤訴的事?情,這頓飯很快就結束了。
只是?當賀西洲和沈星微乘坐電梯下樓時,卻正好碰見了等電梯的邵蒲和施芃兩人,四人對視,同時一愣。
邵蒲瞪著?眼睛對賀西洲問:“賀狗,你不是?說不來嗎?”
賀西洲疑問:“什么?”
“同學聚會!我?上?次給你打電話你說不來,我?就沒在班級群里報你的名字!鄙燮褷恐?施芃進了電梯,說:“你不是?為了聚會來的?”
施芃松開男友的手走到沈星微身邊,笑著?與她打招呼,說了兩句寒暄的話,沈星微就順嘴詢問他?們同學聚會的事?。
這家?中檔的酒店在市里很是?出名,因為消費不高但是?服務不錯,并且裝潢很上?檔次,所以是?各種聚會、婚宴的熱門選擇之地?,而同學聚會這樣的活動,選差了大家?面子上?掛不住,選好了錢包不支持,經(jīng)過討論之后,最終選擇了這個物美價廉的酒店。
賀西洲與沈星微能在這里遇上?,雖然是?巧合,但細細推算下來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賀西洲來都來了,邵蒲肯定?是?不愿意放人,架著?他?的脖子喊他?去?參加聚會,出電梯時也碰上?了三三兩兩的高中同學,于是?更走不得,在征求了沈星微的意見之后,他?們就趕了第二場,進入賀西洲同學聚會的包間。
同學聚會來得人也算不上?多,當初班級里將?近五十人,現(xiàn)?在就只來了一半。因為都是?大三,轉眼就要面臨大四實習和畢業(yè)的壓力,年輕男女坐下來便很快找到了相同的話題,正聊得熱火朝天。
邵蒲推門而入,包間里靜了一瞬,大多數(shù)人朝門口?投來視線,看見了陸續(xù)進門的施芃,賀西洲,沈星微三人,其中明顯是?生面孔的沈星微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班長是?個很擅長交際的男生,同學聚會也是?他?組織的,自然承擔了活絡氣氛的角色,當即笑著?上?前,調侃道:“哇——看看是?誰來了,統(tǒng)計名單的時候我?來回看了幾遍都沒看見你,還以為你不來了,失落好一陣!
邵蒲跟班長關系不錯,接話說:“得了,你失落個屁,賀西洲不來你就偷著?樂吧,你以為這大少爺那么好伺候的?”
賀西洲對任何關系的處理都游刃有?余,含著?笑與班長寒暄,眼睛掃過去?,看見了幾個還算有?點印象的面孔,也搭了兩句話,拉著?沈星微往里走,準備找個位置先坐下。為了照顧對這里并不熟悉的沈星微,施芃坐在她的身邊,與賀西洲一起將?她夾在中間,讓她自在不少。
沈星微悄悄轉動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年輕人。當時賀西洲所在的班級是?整個學校最好的班級,所以里面的學生單領出來都是?成績非常優(yōu)秀的人,當然,他?們也都各自奔赴了美好的前程,隨便拉個人問也是?國內名牌大學。
沈星微其實認識幾個人,畢竟兩個班級上?同一節(jié)體育課。
邵蒲像只花蝴蝶一樣在包間里躥,到處跟人聊天,看得出他?高中跟別人的關系也不錯,人人都是?他?的好兄弟。施芃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轉頭與沈星微聊天,還順嘴介紹了幾個班級里學起習來不要命的超級學霸。
正熱鬧的時候,有?人抱著?拿了紅酒進門,打開之后倒入了醒酒器,端上?桌時站在施芃旁邊的空位處,笑著?說:“能喝的就放開了喝,喝不了的也盡量喝一點,不能浪費咱們班長的一片心意啊!
耳朵傳入耳中,沈星微莫名覺得熟悉,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就看見站在邊上?的男生身量高挑,面容清俊,笑起來時臉邊還有?淺淺的酒窩,是?令人想要親近的長相。話音落下時,他?將?視線隨意一掃,恍然與沈星微對上?了視線,繼而猛地?一頓,定?住了視線。
邵蒲在這時候走來,搭上?了那男生的肩膀,笑瞇瞇介紹:“這是?我?高中同桌,周霖深。”
賀西洲聽到這話,一下子抬起了頭,目光算不上?友善地?掃去?一眼,就見周霖深正盯著?沈星微發(fā)愣。
緊接著?他?又發(fā)現(xiàn)?,沈星微也是?這樣的表情,怔怔的眼睛里表現(xiàn)?出一副好像與周霖深相識,又多年不見的情緒。
第52章 “那就不要總是盯著她!
沈星微與周霖深有過很?短暫的交情,其實也算不上朋友。
他只是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后,突然出現(xiàn)在沈星微的身后,對她說:“你再往前跟,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了。”
沈星微受到?驚嚇回頭,就看見了身穿藍白校服的周霖深,他臉上的酒窩會散發(fā)善意,所?以沈星微沒有被立即嚇跑,而是皺著眉回道:“我沒有跟著他!
“那你為?什么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周霖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而且不止一次!
沈星微討厭他這樣講話?,因為?當時的她根本?不認為?那是偷看,她有很?重要的理?由迫使她那樣做,所?以并沒有理?會周霖深。只是兩個班級同?一節(jié)體?育課,遇見是在所?難免的事,所?以后來沈星微與他有了很?淺的往來。
一晃幾年過去,周霖深的皮膚變白了一些,酒窩讓他有幾分稚氣,如果?不是穿得比較成熟,他看起來跟高?中時沒什么兩樣。
沈星微想了想,覺得好像他們的交情還沒有到?見面時寒暄“好久不見”的程度,因此只是與他對視了片刻,就又將頭轉回來。只是沒想到?賀西洲不知道什么時候將腦袋悄無聲息地湊到?她的臉邊,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正盯著她,將她嚇了一跳。
沈星微一皺眉毛,低聲埋怨,“你干什么?”
賀西洲反問:“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
沈星微心生疑惑,抬手揉了揉,覺得沒有什么不舒服,“沒有啊,難道看起來很?紅嗎?”
“沒出毛病,怎么一直黏在別人身上?”賀西洲捏著她的指節(jié),沿著指骨慢慢揉動?,“要不要去醫(yī)院看一下?”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不過是看了一眼,哪有一直黏在別人身上?”沈星微為?自己爭辯,覺得賀西洲在無理?取鬧,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并沒有他所?指控的那樣失態(tài)。
“你認識他?”賀西洲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包間里說話?的聲音紛雜,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沈星微認為?沒必要遮掩,于是說:“不算很?熟!
賀西洲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剛才湊得太近,這樣的距離遠遠超過正常社交,而沈星微也沒有絲毫閃躲避讓,因此桌上很?多人一下子就猜出了兩人的關系,難免八卦起來。與賀西洲鄰座的男生撞了撞他的手肘,笑著揶揄,“賀西洲,這是你女朋友嗎?”
賀西洲轉頭看他一眼,腦中已經(jīng)對此人完全沒有了印象,甚至連叫什么名字都忘記,但還是將雙眼一彎,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將一直擱在桌下與沈星微十指相扣的手舉上來,大大方方給人看,“對呀,她又不是咱們班的同?學,我?guī)齺磉能是什么關系?”
“喔——”立即有人起哄,笑鬧聲一片,沈星微沒有掙脫,只是微微低頭,臉頰難以抑制地染上淡淡紅色,眼睛像黑寶石一樣晃眼,在明亮的燈光下照得格外好看。
賀西洲的目光一掃,很?快就落在周霖深的臉上,見他正目光發(fā)怔地看著沈星微,不由得心里煩躁。
他站起身,將邵蒲給擠走?,自己站在周霖深的身邊,抬手轉動?了一下旋轉醒酒器,取出兩個杯子來。
賀西洲比班級里所?有學生都高?,高?中是這樣,現(xiàn)在幾年過去仍然是這樣,于是與周霖深并肩時,立即襯得他矮了一頭。他的動?作很?隨意,舉手投足都帶著松弛,俊俏精致的眉眼懶洋洋地耷拉著,抬手將猩紅的液體?緩慢倒入酒杯中,緩慢地說:“好久不見!
周霖深愣了愣,似乎完全沒想到?賀西洲會主動?跟他講話?,笑了笑說:“好久不見,賀西洲,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這號人物?呢!
“確實不記得!彪m然在外時賀西洲大部?分時間都在假裝,但現(xiàn)在卻表現(xiàn)得很?誠實,也在溫和的語氣里藏了很?多攻擊性。
周霖深臉色一僵,給自己打圓場,“貴人多忘事。”
賀西洲倒了兩杯酒,笑得很?純良友善,襯得整張臉都變得昳麗,“我們般配嗎?”
“什么?”這一招一招的,周霖深有些不太好招架。
“我,和我的女朋友!辟R西洲慢聲重復:“你覺得我們般配嗎?”
周霖深終于察覺到?了賀西洲身上強烈的攻擊性,他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一頭脾氣很?不好的雄獅所?管轄的領地,招來了十分兇狠的撕咬。賀西洲在高?中的時候,就是很?不好惹的人物?,他穿著校服,騎著一輛自行?車上下學,假裝得和其他學生一樣,和善、友好、好學。直到?那次情書事件鬧得很?大,精神出了問題的女生為?了他尋死覓活,以跳樓要挾,他卻像個置身事外的人,淡然地轉身離開,仿佛對于別人的生命漠不關心。
后來那女生被勸下來之后,她的父母不同?意退學,堅持讓她念書,但是很?快就被告上法庭,沒多久她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周霖深看著賀西洲的眼睛,好像瞬間回到?了幾年前,看到?他面對著那歇斯底里要跳樓的女生一樣的眼神,他后背發(fā)涼,不受自己控制地張嘴,發(fā)出生硬的聲音:“般配!
“那就不要總是盯著她。”賀西洲端起酒杯,笑瞇瞇地對周霖深說:“我不喜歡!
周霖深訥訥道:“好!
賀西洲端著酒杯回去,看見沈星微正在面前的盤子里挑挑揀揀,似乎專心致志想要選出盤子里最大的一顆車厘子。他剛坐下來,酒杯還沒擱在桌上,就見沈星微扭頭看來,將一顆飽滿圓潤的車厘子送到?他的嘴邊。
賀西洲眼底染上笑意,動?作很?自然地低頭咬住,溫熱的唇落在她的指尖,與她完成了一次親密的投喂。
沈星微看著他,眼眸清凌凌的,問:“酸嗎?”
賀西洲酸得腮幫子都要萎縮了,從?牙齒到?舌尖都是濃烈的酸意,卻還是說:“不酸,甜的。”
沈星微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剛才她自己吃了一顆,酸得好像兩腮被人打了一拳,腦袋發(fā)蒙,于是立即想給賀西洲那張刻薄的嘴一個教訓,只是沒想到?她認真挑選的竟然不酸。
她又從?盤子里拿了幾個,遞到?他面前,說:“那你多吃幾個!笨傆懈怕食缘?酸的。
賀西洲接下就放到?一邊,覺得這玩意兒適合給他小姨養(yǎng)的狗吃,因為?那只狗每次見到?他總是叫得很?難聽。
他將一杯酒放在沈星微的面前,圓滾滾的高?腳杯只有杯底染上了紅色的酒液,這些對沈星微來說剛剛好,不至于喝暈。
賀西洲抬起酒杯,眼眸流光溢彩,仿佛染上一股縱情酒色的風流,對沈星微輕聲說:“喝一口?”
沈星微盯著他的臉,像只流連花叢的笨蝴蝶,迷失在斑斕的色彩里,慢慢拿起酒杯,與他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然后仰頭喝了一口酒。澀口的酒立即沖擊味蕾,酒精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很?快有了回甘,漫出酒的醇香,令人迷醉。
這場同?學聚會氣氛很?好,畢竟還都是沒有步入社會的學生,分別也并沒有很?久,聊起高?中那緊張壓迫又充滿青春肆意的短暫歲月,好像每個人都有很?多話?要說,很?多情緒要表達。沈星微與施芃聊著天,慢悠悠地吃著菜,抿著酒,只有在桌上有人提到?關于賀西洲的事時,她才會轉頭將目光投過去,當起聽眾中的一員。
施芃喝了不少酒水,途中想要去衛(wèi)生間,于是喊了沈星微作陪。兩人出了包間,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公共衛(wèi)生間,沈星微上完廁所?出來沒見到?施芃,就洗了手站在外面等候。酒店人員在走?道匆匆行?過,她靠著墻,目光落在地上發(fā)怔,腦子里還全是賀西洲剛剛與她碰杯時的神情,給她倒的酒已經(jīng)被喝完了,但殘留在唇齒的酒香還未散去,回甘順著喉嚨往下,不清不楚地纏到?了心里。
“沈星微!焙龆腥撕八,視線里出現(xiàn)一人的腳,她恍然抬頭,看見是周霖深,他笑了笑說:“好久不見啊,最近還好嗎?”
沈星微站直了身體?,沖他點點頭,中規(guī)中矩地回答,“挺好的!
“高?二的時候你轉走?得太突然,其實我還有話?沒對你講!敝芰厣钐统隽耸謾C,對她說:“我們先加個好友好嗎?”
沈星微看了一眼他的手機,疑問道:“什么事。俊
“很?重要的事!敝芰厣钫f:“你那時候送的那封信,它?在我這里,我想歸還給你,還有一些其他事,但是今天不太適合細聊!
沈星微瞬間有些出神,思緒飛回幾年前的雨天,因為?周霖深提起了深深扎根在她心底的事,她沒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好,但是我沒有帶手機,我給你報手機號,你加我吧!
周霖深笑著點點頭,臉邊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看起來心情很?好。
走?廊的燈光不太明亮,打了氛圍燈,照出兩人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賀西洲站在走?廊盡頭,眸光很?淡地望著這一幕,眉眼隱在晦暗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
同?學會散場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眾人依依不舍地道別,熱鬧的包間很?快就走?空了。賀西洲后來又給沈星微倒了一些,她都喝了,起身時腦袋有些發(fā)暈,主動?牽上了賀西洲的手,與他掌心相貼,慢吞吞地往外走?。
代駕已經(jīng)等候在樓下,賀西洲把鑰匙給了他,站在門口跟班長說了幾句客套話?。沈星微也與施芃擺手道別,口齒含糊地說下次見。
等到?人都散去,代駕將車開到?酒店門口,賀西洲才牽著沈星微上了車。沈星微摸出手機,許是因為?喝多了,此刻毫無防備之心,當著賀西洲的面點開了微信,同?意了好友申請,順手發(fā)了個你好過去。
但是因為?車子晃得眼暈,她看著屏幕時覺得難受,發(fā)完這句話?之后就關上手機,閉著眼睛,像尋覓依靠的小動?物?,慢慢枕上了賀西洲的肩膀。
賀西洲低眼看了看她彈出新信息的手機,什么話?都沒說,始終保持安靜。
路程花費半個小時,進入小區(qū)之后,賀西洲指揮著代駕將車子停在了房子的后門處,那地方很?寬敞,但是因為?不太好倒車所?以賀西洲平時不喜歡停這里,不過今天情況不同?,他需要將車子停在一個黑暗又隱蔽的地方。
沈星微聽到?賀西洲在耳邊說話?,迷迷糊糊醒了,透過窗子一看發(fā)現(xiàn)到?家了,揉著眼睛坐起來,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酒意上頭讓她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很?乏力,想要賀西洲把她背回去。
代駕取了后備廂的折疊車離開,沈星微見賀西洲沒有要動?的樣子,只好自己下去。
但是她才剛打開車門,手臂就突然被攥住,力道不輕。沈星微不明所?以地轉頭,看見賀西洲的臉被車頂?shù)墓庹樟粒蠢粘隹∏蔚妮喞,眼睛是深不見底的古潭,難以窺探。
他直直地盯著沈星微,輕聲問:“去哪啊?”
沈星微像懵懂無知的羔羊,完全沒察覺到?危險靠近,認真回答:“回家啊!
賀西洲忽然笑了一下,并不是和善溫柔的笑。他緩緩起身,向沈星微欺近,從?上方壓下去,伸長了手臂將車門給重新關上,龐大的身體?攏住了她,貼近她的臉,近到?灼熱的氣息盡數(shù)落在她紅潤的臉頰邊,“暫時先不回。”
第53章 “這怎么叫欺負你?”……
沈星微的唇瓣顏色并不深,不涂任何口紅時是嫩粉色,一旦沾上水液,就會?變得像是結了冰霜的嫩桃花,或者是包裹著冰糖外衣的粉色棉花糖。
她又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杏仁一樣的眼型,眼瞳黑得像是上好的墨汁點上去,睫毛又密又長,嵌在白皙精致的臉上。沈星微并不是乖張的長相,所以很具有欺騙性,一旦靜靜地?看著人,或是眉眼間染上怯意、驚慌時,就給人一種懦弱膽小又非常乖順的錯覺。
實際上并不是這?樣,因為她會?在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做出跟蹤的行為,也會?假借去衛(wèi)生間將?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給別?的男性,并且對?他隱瞞的同時又當著他的面?同意別?人的好友申請,主動發(fā)送想要交際的信息。
她也會?在高?中時代,寫一封荒唐的情書,送給他的同桌。
賀西洲想起?在剛才?的聚會?上,沈星微與施芃離席之后?,他身邊坐著的男生突然將?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很自來熟地?湊過來,“哥們,有一個事我得跟你講,不然我憋在心里難受!
這?人似乎喝多?了酒,臉上全是緋紅,雙眼迷離,像是失去了能夠自主思考的能力。賀西洲忍著心中的不耐煩,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扒拉下去,反問,“什么事?”
他靠近賀西洲的耳朵,小聲?說:“你那女朋友叫沈星微是吧?應該是跟咱們一個高?中的,沒記錯的話,她高?二那會?兒寫了一封情書給吳躍,你是怎么跟她搞到一塊的?”
在賀西洲的記憶力天生傲慢,除卻必要記的知識之外,他很少在腦中存留閑雜信息,但是因為時間過去并不是很久,所以他很快就在記憶里找出了吳躍這?號人物。一個與他坐了一年的同桌,戴著厚重的眼鏡,平平無奇的身高?和臉,普通的家?境的男生。
身旁這?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在鬧哄哄的桌面?上,這?種音量只能他和賀西洲兩?人聽清,他絲毫不在意賀西洲冷漠的情緒,接著說:“哥們別?生氣,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這?個事情不止我一個人知道,如果你想求證,找吳躍問問就行,他一定還記得。”
“為什么?”賀西洲記得他當時只問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那是吳躍整個高?中里,收到的唯一一封情書。”那人打了個酒嗝,表情里有一些?刻薄的嘲諷,“他得意死了!
賀西洲突然想抽煙,于是他出門右轉,在通往樓梯間的路上,看見了站在走廊里面?對?面?說話,正交換聯(lián)系方式的沈星微和另一個該死的男性。
散場時,邵蒲去結賬,賀西洲也跟了出去,乘坐電梯時只有兩?人,他突然開口詢問了這?件事。
卻見邵蒲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偏頭?看著賀西洲,“你知道了?這?誰告訴你的啊,那么缺德?哎呀,這?事都過去了,高?中那不都是小孩子嘛,什么情書啊,告白啊,那都是鬧著玩兒的!
“再說了,那會?兒沈星微可能都不認識你呢,還不準她喜歡別?人了?”
車門被關上之后?,外面?的聲?音被隔絕,整個車廂很安靜,只能聽到沈星微略有加重的呼吸聲?。她被擠得半靠在車門上,以下方往上看,眼睛里映著車頂?shù)男簦粘鲆浑p無畏而澄澈的眼睛,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不尋常的氣氛。
沈星微看著他問:“暫時不回?那要干什么?”
賀西洲平靜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掃,忽而瞥見她衣服因為動作松散,露出一截精瘦白膩的頸子,于是抬手覆上去,輕撫熱乎乎的皮膚。
沈星微感覺一陣癢意,咯咯笑起?來,卻沒有伸手阻止。
賀西洲收回了手,探身去了前?座,先?是將?車窗上了鎖,然后?打開中控區(qū),從里面?取出不含酒精的濕巾,抽出兩?張來到沈星微的身邊坐下,俯身虛虛壓在她的上方,擦她的臉。
濕巾有些?涼,落在沈星微因喝了酒有些?熱的臉上中和了溫度,讓她覺得舒服,就起?身往賀西洲身邊靠了靠,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你很開心?”賀西洲手上的力道很溫柔,給她擦臉,擦鼻尖,滑到唇瓣。
“嗯!鄙蛐俏⒌偷蛻艘宦?。
“為什么開心?”賀西洲又問。
沈星微腦中有些?暈乎,就是覺得心里軟綿綿的,被愉悅的心情充斥,想不到具體是因為什么事,但就是覺得開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沒有說話。
賀西洲擦完了她的臉,又把她的手拿起?來,低著頭?去擦手心手背,連每一根手指,每一處指縫都擦得很仔細。母親送的鐲子戴在她的手上非常合適,在燈下反射出溫潤清澈的光芒,襯得皮膚瑩白。
良久的安靜過后?,賀西洲突然又開口,“是因為遇見了以前的朋友,所以覺得開心嗎?”
沈星微暈暈地?看他一眼,沒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時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沒有笑意,籠罩著一股漠然的平淡,正慢條斯理地用濕巾擦著自己的手。
她不怕死地?湊過去,疑問,“你怎么知道我遇見了以前的朋友?你是不是……”在高?中的時候就認識我?
后?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賀西洲握住了下巴,臉頰的軟肉被捏起?,他用手指頂開沈星微的唇瓣,輕松撬開牙關,溫涼的指尖探了進去,壓上她灼熱濕軟的舌頭?。
“唔……”沈星微往后?掙扎了一下,吐出他的手指,“臟!
“不臟,我擦了很多?遍!辟R西洲欺身壓過去,將?她壓在車門上,再次將?手指探進她的口腔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臉上的表情又像是探索神秘領域的科學家?那樣冷淡嚴謹,沈星微對?這?些?不太正常的氣氛和情緒后?知后?覺,這?次沒有再掙扎。
她感覺到修長的指尖按在她的牙齒上,又重重壓在舌頭?上,攪動起?來時響起?黏膩的水聲?,通過口腔直達大腦,攪起?渾濁的酒意,將?沈星微的耳朵都熏染得紅透。
圓潤的指頭?突然戳到嗓子眼,沈星微本能涌起?想干嘔的生理反應,下意識抬手抓上他的手腕,眼眸里溢出一層晶瑩的水液。
“對?不起?,寶寶!辟R西洲低下頭?,溫溫柔柔地?親了一下她的側臉,但是話里卻沒有多?少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沈星微感覺他慢慢抽走了手指,努力吞咽了口腔里的水液,莫名覺得耳朵有些?癢癢的,好像他剛剛說話時呼出的氣息落在上面?,搔動耳廓的小絨毛,她抬手抓了抓,不停地?舔唇瓣。
賀西洲抬起?她的手,先?是往手腕內側吻了一下,而后?忽然用堅硬的牙齒咬上去,沈星微痛呼一聲?,忌憚地?抽回手,壓下眉毛,“你要干什么?”
賀西洲還沒有說話,車中突然響起?“叮咚”聲?,是新信息發(fā)來的聲?音,兩?人同時低頭?望去,就看見沈星微的手機亮起?,屏幕上是周霖深發(fā)來的信息,內容是:你到家?了嗎?
沈星微想要去拿手機,卻被賀西洲一把攥住手腕,力道很大,讓她不禁皺起?眉毛,疑惑地?朝賀西洲望去,卻見他眼眸冷然,蘊藏著一股很兇的意味。她張了張嘴,說的卻不是讓賀西洲情緒緩和的話,“你放開我,我回個信息!
賀西洲牽著唇角笑了一下,多?情的桃花眼顯得漂亮溫柔,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將?沈星微一把拽到面?前?來,傾身吻上去,同時攬住了她的腰身,雙手順著后?腰的裙擺探進去,覆上光滑的脊背和溫熱的身軀,動作可以算得上是粗暴。
他啃咬沈星微的唇,讓沈星微痛呼一聲?,伸手在他肩膀處推了幾下,但是他的力道實在太大,臂膀仿佛不可撼動的山,不論怎么推都沒有掙脫分毫,被他按著更往懷里貼緊。
他抱著沈星微往后?一倒,躺在座椅上,順道將?沈星微的手機掃掉,發(fā)出咚的悶響。
唇齒交融逐漸生出水聲?,粗重的呼吸交織著,沈星微掙扎了一會?兒就累了,好像被酒色掏空了軀體的那種疲倦,只得趴在賀西洲的身上,呼哧呼哧地?喘著,被他吸吮著舌尖也毫無力氣反抗。
后?座足夠寬敞,但賀西洲的身量太高?,所以只能蜷起?身體,在有限的空間里將?沈星微按在柔軟的座椅上,伏在她的身上,埋頭?在她細嫩的頸窩留下齒痕。
她的身上有細微的香味,還有聚餐時所染上的菜肴的氣味,更多?的是酒氣,因為賀西洲給她倒了不少,她很乖順地?一口接著一口,全部喝完了。
賀西洲的舌頭?順著她脖頸的筋往下舔,將?她的側頸,鎖骨舔得潮濕一片,肆無忌憚地?留下痕跡。
他不說話,一直在沉默,這?樣的情緒讓本就感知敏銳,現(xiàn)在又喝了很多?酒的沈星微覺得冷漠,她心底生出一些?委屈,架在賀西洲雙肩的腿蹬了幾下,說:“我不要。”
賀西洲沒有理睬,尖利的牙齒時不時給她傳來痛意,沈星微抓了抓他的頭?發(fā),眼淚就流了下來,又哽咽著說:“你干嘛這?樣?”
他掀起?眼皮望去,淡聲?要求:“不準哭!
沈星微被惹哭了,哪里是說不準哭就不哭的,她抬手揉眼睛,將?眼睛揉得通紅,淚液打濕了睫毛,鼻音很重地?小聲?說:“我要回家?,搞不懂你為什么生氣!
賀西洲把她的手拿下來,俯身過去舔她的眼睛,舔盡濕咸的淚水,卻沒有像以前?那樣低聲?哄著她,哪怕是裝裝樣子也不肯,只是沉默著不停在她身上作弄,將?呼吸噴灑在她身上,男性的氣息洶涌猛烈,將?她覆蓋、浸染。
肩膀輕顫,沈星微蜷起?身體,細細的聲?音從刻意壓抑的嗓子里擠出來,抖了片刻后?,就感覺賀西洲起?身了?照{里的冷空氣吹在她身上,沒有賀西洲身體的覆蓋,她覺得有些?涼,慢吞吞想要爬起?來,轉頭?卻看見賀西洲正在拆套的包裝。
他在車里準備得很周全,顯然在車里大搞特搞的想法不是臨時起?意。
沈星微抱著被脫下來的裙子,隱隱遮住身體,撇著嘴低聲?抗議:“我想回家?,不想在這?里!
“嗯。”賀西洲懶聲?應了,即使是彎著腰低著頭?,他的頭?發(fā)仍然頂在了車頂,隱隱遮住上面?的光,只能照亮他側臉的小半輪廓,于是顯得眉眼都看不分明,讓沈星微無法分辨里面?是冷漠淡然,還是翻滾著深不見底的情潮。
他撕開套給自己戴上,很快又俯身壓過去,將?沈星微按回了車座上,將?橫隔在兩?人之間的裙子抽出隨手扔一邊,身體也跟著貼上去。
“你剛剛答應了!鄙蛐俏⑦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答應了嗎?”賀西洲低眸看著她,然后?又說:“‘嗯’只是表示聽到,不代表答應!
沈星微生氣地?沉下臉,開口想說什么,但情況已經(jīng)不太容許她講話。
隔著一層超薄的乳膠膜,她悶哼一聲?,不適應的強烈反應出現(xiàn),肚子因深呼吸起?起?伏伏,腰身也輕輕顫抖,她抓住了賀西洲結實堅硬的臂膀,擰緊了眉頭?,哼哼唧唧說:“不舒服!
賀西洲以前?會?哄,雖然是假模假樣,但至少語氣是溫柔的,含著綿綿情意的,但今天沒有。他只是箍緊了沈星微的身體,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汗珠順著頸子往下流淌,滴在沈星微的身體上,眉眼沉沉地?推進。
她抱住賀西洲的脖子,哽咽著在他耳邊小聲?央求:“嗯……輕點,輕點吧……好嗎?”
“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賀西洲這?樣對?她說,并且用略顯冷淡的語氣喊,“沈星微!
沈星微又落下了淚,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表現(xiàn)得那么冷漠,沒有喊寶寶,也沒有喊星星,這?是不對?的。平時可以不喊,但是現(xiàn)在有必要喊。
她將?眼淚全都蹭在賀西洲的肩膀上,又像賭氣似的,不管賀西洲再怎么動作,她都沒有發(fā)出聲?音,只變成唔唔的悶哼。
賀西洲也沒有強求,只是握住她的腰身,將?軟枕塞到她的腰下,脊背和腹部的肌肉盡現(xiàn),肌理分明,彰顯出男生身體里所蘊藏著蓬勃力量。
快意死死地?糾纏著年輕的男女,化作他們身上的汗水,在狹窄的車廂里肆意流淌,蒸發(fā)。
各種聲?響都混在一起?,吵得不行,賀西洲咬著她的耳朵,呼吸粗重地?問:“怎么,現(xiàn)在又不怕鄰居聽見了?”
沈星微嗚嗚咽咽地?哭著,“你、你欺負我……”
“這?怎么叫欺負你?”賀西洲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扭過來看著自己,淡聲?說:“如果我把你關在房間里,鎖在床上,日日夜夜不停地?*你,不準你去見任何人,跟任何人來往,那才?叫欺負你!
“但是我沒有,而且我甚至容忍了你在高?中時就牽扯不清的男人添加你的聯(lián)系方式,還看著你跟他聊天,我不是已經(jīng)足夠大度,足夠像個正常人一樣了嗎?”賀西洲親吻她的唇,舔去她眼角的淚,好像很溫柔地?問:“星星,還能受得住嗎?”
沈星微答不上來話,大腦一片空白,雙耳發(fā)鳴什么都聽不進去了,好像完全沉溺于這?樣的歡愉里,無法思考,不知拒絕。
白色的龐大車子隱在暗色里,沒有月光的照亮,只能從黯淡的光影里看見車身瘋狂搖晃,防窺膜遮住了里面?的所有景象,也將?所有聲?音都隔絕,半點沒有傳出來。有手印按在車窗上,但很快又被拽走,車內隱隱約約有晃動的影子,但是夜深人靜,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里發(fā)生的一切。
車子搖搖停停,持續(xù)了大半個夜晚,等到快要天亮時才?徹底停下來。
車的男主人衣裳有些?凌亂地?開門下車,轉身將?年輕女孩抱了出來,藍色的裙子好好地?穿在身上,散亂的長發(fā)遮住她的臉。她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軟綿,被人抱在身上之后?沒有半點動靜,安靜得好像睡著了一樣,只有還在持續(xù)的低聲?抽噎說明她醒著。
年輕俊俏的男生低頭?,在她耳邊親了親,語氣很溫柔、纏綿地?說:“別?哭了,回去給你補點水,再繼續(xù)好嗎?”
第54章 “沒有呀,我才沒有呢!
沈星微總是會做很多?夢。她之前在網(wǎng)上刷到?營銷號說,多?夢的人神經(jīng)都比較脆弱,比尋常人更容易患精神疾病。誠然這種說法可能是那個營銷號編造的,不過沈星微有?段時?間深信不疑,因為她從?小?到?大只要一睡著,幾乎都會做夢,而且后來?她的精神的確也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雖然沒有?去看心理醫(yī)生,但是沈星微自己是知道的。
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夢境都非常糟糕,因此?心里有?些抗拒睡眠,經(jīng)常一整天都無精打采,渾渾噩噩。
這種狀況從?哪天開始緩解了呢?沈星微很奇妙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好?像是那天她在刷同城微博的時?候,刷到?自己的學校與本市另一所名牌大學舉辦籃球聯(lián)賽,為了宣傳,兩個學校的官方?微博連續(xù)發(fā)了好?幾天活動?內容預熱,兩校的學生會成?員都積極參與宣傳。沈星微一點?進去,就看見置頂微博附帶的幾張照片,她幾乎是一眼就鎖定到?了正中央那張照片里的人。
賀西洲穿著鮮艷的黃色籃球服,里面搭了一件白T恤,手里拿著一個籃球,正做出投籃的姿勢,這是他在打球的一瞬間被抓拍的照片,只是經(jīng)過編輯后將他的臉放大,所以沈星微一眼就認出了他。
沈星微失神地翻閱微博,在評論區(qū)看到?人們對于賀西洲的討論度很高,全是一些充滿贊美、喜歡的詞匯和話語,她立即就著了魔一樣,心臟開始充血,瘋狂跳動?,變成?了藏在暗夜里的魔鬼,充滿不太好?的想法。她開始像賊一樣細細搜尋,一點?一點?地排查,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將賀西洲的學校、所屬專業(yè)、所在班級,甚至加了他學校的新生群,混進去又添加了一群亂七八糟的學校賬號,把賀西洲在學校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我要去見他。
沈星微的腦中全是這樣的想法,然后合上手機,打了個哈欠,滿意地滑入被窩里睡覺。當晚,她沒有?被煩惱的夢魘糾纏,而是夢到?了很久之前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那時?沈星微還太小?,以為涂著白漆的大房子就是城堡,住進去了就能成?為公主,但是有?人告訴她,她只是城堡里不受歡迎的客人而已。沈星微很傷心,躲在城堡的邊緣悄悄哭泣,然后來?了一個男孩,他站在高高的鐵欄另一邊,對沈星微說:“我教你,你拿鏟子在地上挖個大洞,讓城堡塌陷就好?啦!
沈星微從?夢中醒來?,覺得自己被緊緊絞纏,頭枕得不是軟綿綿的枕頭,肚子也被一條手臂抱得很緊,后背貼著灼熱的胸膛,就連雙腿都被纏住,仿佛被身后的人完完全全地桎梏,蔓延出來?的根須將她的身體死死鎖住,大有?融合為一體的趨勢。
賀西洲的體型可以完全將她困在懷中,她感受到?后頸處有?溫熱的呼吸拂過來?,也感受到?緊貼著后背的胸膛輕緩起伏,或許是一種錯覺,但在絕對安靜的房中,她好?像還感受到?了賀西洲跳動?的心臟。
賀西洲可以隨時?隨地建造出屬于自己的城堡,他也有?能力將城堡里的公主保護得很好?,只是那終究是城堡的客人,他喜歡就可以一直讓人住著,不喜歡,就會冷著臉讓人離開。
就像他一開始站在沈星微的面前,很慷慨地邀請她入住城堡的時?候所說的:“我也要用你一個月!
沈星微可以在賀西洲城堡里暫住,但她不想總是當一個提著行李的流浪者,她也想擁有?自己的棲息地,哪怕不是輝煌雄偉的城堡,只是一座小?房子也是可以的。
她將賀西洲的手輕輕拿開,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腳踩在地上站起來?的一瞬間,她感覺到?腰身酸得不行,雙腿像是跑了一千米留下的后遺癥,軟得無力。昨夜混亂的記憶涌進腦海里,賀西洲像是餓了幾天幾夜突然見到?美食的餓死鬼,到?后來?沈星微怕的都不是這無休無止的運動?,而是怕賀西洲精盡人亡,死在她身上。
他甚至在事情結束之后,又去了書房,中間把沈星微抱起來?喂她吃了點?飯,到?了下午他才?入睡,所以現(xiàn)在正是他睡得香的時?候,而沈星微已經(jīng)睡夠了打算起床。
沈星微走到?窗邊,將窗簾撩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就見云層遮住了太陽,沒有?燦爛的陽光,但能看見云層后的藍天。
她將手按在玻璃上,喃喃低語,“又要下雨了!
今天的天氣跟那一天很像,看起來?很明媚,太陽似乎只是暫時被遮住了一樣,但其實老天正在醞釀一場大雨。當時?的沈星微用了整整三個課間才完成了那封信,將筆擱下的時?候,同桌湊過來?看了一眼,沈星微趕緊用手掌捂住不給看,很警惕地藏起來。同桌笑著撞了撞她的胳膊肘,“情書呀?我們星星要給誰表白呢?”
“這不是情書!闭n間的教室無比吵鬧,陰天的風也很涼爽,紛鬧之中,沈星微低著頭把紙折起來?,動?作小?心地裝進了信封里,接著又對同桌很嚴肅正經(jīng)地說:“這是一封信。”
沈星微揉了一下眼睛,將思緒從?回憶抽離,轉身拿上放在床頭柜的手機,點?出周霖深的聊天框,看到?他在昨夜給自己發(fā)了幾條信息,都是一些沒必要回復的信息,而且她跟周霖深也不是可以敘舊的關系,所以沈星微只是用“昨晚上喝得有?點?多?,回家就睡了”應付過去,然后問他今天下午有沒有時間。
周霖深回復得很快,像是時?刻盯著手機那樣,沈星微三言兩語與他約定了五點?見面,然后按滅了手機,重新鉆進了空調被中。
賀西洲睡得很沉,沈星微爬上爬下他都沒有?絲毫動?靜,可能是真的累著了,畢竟耕地的老牛也沒有?這樣的體力和精力。沈星微拿起他的手臂,然后動?作很輕盈地滑進他的懷里,再?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拉上空調被,這樣她就被完全包裹住了,好?像在一個很安全,很溫暖的環(huán)境里。
賀西洲身上的體溫很高,沒有?穿上衣,所以沈星微的指尖摸上去,立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fā)的溫度和力量。她抬頭看著賀西洲的臉,睡眠時?的安寧掩去了他平時?的鋒利和張揚,也一同遮住那雙喜歡騙人的眼睛,俊俏昳麗的五官在朦朧的光下也十分晃眼,不管什么時?候看都讓人心情愉悅。
沈星微慢慢湊過去,先是在他脖子處聞了聞,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他有?些潔癖但是不算很嚴重,可以容忍小?貓在地毯沙發(fā)上留下自己的毛,也能容忍沈星微光著腳在地上走又躺上沙發(fā),只是每次上床之前他必須洗澡,所以被窩里都是香香的。
沈星微在他身上嗅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用鼻尖輕輕觸碰他的下巴,嘴唇,最后落在他鼻尖上,若有?若無地觸碰。
這是賀西洲喜歡表達親昵的方?式,總是會在她臉上,耳朵上蹭來?蹭去,沈星微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好?,雖然她一次都沒有?對賀西洲做過。
因為沈星微的心很脆弱,如果送出去了但沒有?被好?好?對待,很快就會碎掉,然后再?也無法黏合恢復。別人可以不在乎碎了一地的丑陋碎片,但是沈星微還要面對,并?且一片一片撿起來?,因為再?脆弱,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心。
沈星微像只小?狗一樣在賀西洲的臉上蹭了很久,蹭得賀西洲都有?些醒了,翻身平躺,沈星微就靠過去,枕在他的肩膀上,很安靜地躺著,聽著賀西洲發(fā)出的呼吸聲?。
跟周霖深約的是五點?見面,沈星微換好?衣服的時?候是三點?,為了遮掩她脖子上留下的斑駁痕跡,特地在里面穿了一件扣得很嚴實的白襯衫,然后又收拾了幾件衣裳,出了門。她的時?間安排得剛剛好?,到?達與周霖深約定的餐館時?,正好?是五點?整。
周霖深已經(jīng)在位置上等待,她走過去落座,放下背包時?周霖深笑?著說:“你從?學校過來?的呀?”
沈星微搖了搖頭,“從?家里出來?的!
周霖深又看了一眼背包,然后將菜單遞給她,說:“來?,你想吃什么自己點?,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沈星微按下菜單,對周霖深說:“不用了,我來?之前就吃過,等下還要坐車,你直接把東西給我吧!
周霖深愣了愣,“咱們不是約好?要吃一頓飯嗎?”
“我沒有?跟你約好?吃飯呀,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東西,是你說它在你這里,而且……”沈星微歪了歪頭,一副不理解的表情,率真又坦白地說:“我們的關系,好?像沒有?必要敘舊!
周霖深的眼眸瞬間布滿失落,臉頰上的酒窩也消失了,失神了片刻,才?說:“對,也是。幾年過去我都忘記了,我們一開始也不是朋友,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
他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沈星微的手邊,“給你,這是我那時?候從?吳躍手里要下來?的,信封之前被撕壞,我就換了新的!
沈星微低頭看了會兒,然后抬手將信封拆開,里面只有?一張粉色的紙,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的確是她那時?候寫的信。沈星微將信裝回去,對周霖深道謝,“謝謝你,沒想到?還能再?把它找回來?,那時?候我送得太草率,連帶著它也受了苦!
周霖深有?些恍惚,因為他發(fā)現(xiàn)幾年過去,沈星微好?像沒什么變化,她在高中的時?候會說“賀西洲的自行車每天被騎也非常累,他應該適當走路上學”,今天也會在這里說一封信受了苦,是很異于常人的思維。
“其實那天我看到?你了!敝芰厣詈鋈徽f:“你在窗外?對不對?”
沈星微抬眼望著他,寶石一樣的眼睛澄明干凈,又非常坦然,她點?頭,“嗯。”
周霖深反倒有?些局促了,兩手交握,拇指不停搓著,“我知道那天對你傷害很大,其實、其實……”
沈星微說:“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
周霖深表情一怔,顯然沒有?料到?沈星微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細細地看著沈星微的臉,想要從?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些強撐或者掩飾,但是沒能成?功。
“因為已經(jīng)過去了呀,畢竟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鄙蛐俏⒄Z氣緩慢,雙眸有?些出神,像是回憶起來?,慢吞吞地說:“你昨天問?我過得怎么樣,我說挺好?的,其實我覺得應該再?補充一下,之前過得并?不好?,我不快樂,遇到?很多?困難,但是最近過得很好?,我真的很開心,每天睜眼醒來?都是愉悅的心情,并?且我也沒有?再?做那些不好?的夢!
周霖深心情有?些沉重,勉強笑?了笑?,“那就好?,恭喜你變得快樂。”
“我要走了!鄙蛐俏]有?多?余的話,說完就起身,將信裝進了背包里,“今天謝謝你,但是我還要去坐車,所以不能跟你聊得太久,而且……”她頓了頓,又說:“賀西洲會生氣,他是一個心眼很小?,品行低劣的人,昨天我加了你好?友被他發(fā)現(xiàn),他就發(fā)瘋了!
周霖深也站起身,聽到?這話笑?了笑?,說:“你很開心對嗎?因為他很在乎你!
沈星微說:“沒有?呀,我才?沒有?呢!钡撬哪樕先切?,所以這話不具有?真實性。
周霖深看著她,心里涌起深深的遺憾,再?次確認了幾年過去沈星微確實沒有?變,她還是像以前那樣,一邊用眼睛瞄著遠處的賀西洲,一邊說:“不要污蔑我,我沒有?偷看他!
可是這股遺憾沒有?任何道理,因為周霖深心里也清楚,他在沈星微那里,只不過是說過兩句話的同校學生和送信的信使而已。
周霖深拿著汽車鑰匙對她說:“外?面在下雨,我送你過去吧,你要去哪里?”
“汽車站。”沈星微背上背包,語速很慢地說:“我要去水天縣,你知道水天縣在哪嗎?”
周霖深想了想,“好?像聽過,離市有?六七十公里,你后來?轉學,是去了那里嗎?”
沈星微點?頭,轉頭往窗外?看,雨勢慢慢變大了,天空也有?些昏暗,又轉頭對周霖深說:“對呀,水天縣離這里有?六十七公里,坐汽車兩個小?時?就到?了,我后來?轉去了縣里一高上學,那里的操場沒有?市高的大,只有?兩百米!
周霖深跟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開玩笑?說:“那真是可惜,如果咱們市高的操場也才?兩百米的話,賀西洲在高中應該就能發(fā)現(xiàn)你一直跟著他了!
沈星微抿了抿唇,沒有?講話,過了很久之后又點?了點?頭。
沈星微坐上周霖深的車,一路到?了汽車站,她彎腰與周霖深道謝,然后一路小?跑進了車站,買了最后一班去水天縣的車,坐在候車廳等待,人來?人往,她捏著車票,始終安靜。
雨勢越來?越大,持續(xù)了幾個小?時?都沒停,忽而一道悶雷在天空炸開,賀西洲就猛然醒了過來?,下意識想要把沈星微抱在懷里,卻一伸手摸了個空。
閃電從?天空劃過,將房中照亮一瞬,賀西洲清楚地看到?床上是空的。他心臟開始怦怦跳,頓時?全身的血液往頭上涌,趕緊起身去開燈。
隨著第二道驚雷落下,燈也被打開,賀西洲看到?床頭的桌子上放著沈星微的手機,而手機的邊上則擺著那只他母親所贈的飄花玉鐲。
第55章 只有高中短暫的,不到兩……
凌晨三點?鐘,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將?厚重的云層照亮,雷聲震耳欲聾。
黑色的轎車一路疾馳,在駛入小區(qū)時減速,緩緩過了電子桿,停在一棟二層樓房之外。開車的是個年輕的男人,大半夜也穿著板板正正的西裝,下車開傘,腳步非常快地跑到?門邊,抬手?按門鈴。
很快智能門就傳出聲音,西裝男人趕忙說:“小賀總,我到?了!
電子音響起,門被打開,男人趕忙走進去,順手?將?傘收起來方才?門口,轉頭打量客廳,就見整個環(huán)境收拾得一塵不染,只亮著幾盞小燈,所以顯得很昏暗。隔音效果很強,瓢潑的雨聲都變成極其微小的悶響,噪聲可忽略不計。
他進入春明?集團工作三年,升職成特?助一年,這還是第一次來小賀總的家。春明?集團的老總對獨子的保護極強,在小賀總成年之前,沒?有任何媒體?挖出與他相關的信息,就算是進入春明?集團,他也只是隱在掛名的職位之后,整個公司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這件事。
小賀總極其注重隱私,在他成為特?助的這一年,還從沒?見過小賀總的面,匯報工作都是電話聯(lián)系,他只隱隱知道小賀總還是個學生,并且獨居。
這位小賀總也沒?有那?些富二代淫靡奢侈的陋習,說是特?助,平時也只是處理公司事務,鮮少觸碰私事,只是偶爾會被安排一些小事,比如在市里找一個沒?有任何名氣的菜鳥律師,或者調查和聯(lián)系他的高中同學。
這是他第一次在半夜接到?小賀總的電話,讓他把公司的配車開過來。
他正想著怎么在這棟安靜的房子里禮貌地提醒小賀總自己已經(jīng)進門了時,上方突然?傳來淡淡的聲音,“楊特?助!
楊衡趕緊抬頭,就看見二樓的臺階上站著一個身量很高的年輕男生,樓梯上方的光落在他身上,正巧照出一張過分俊俏的臉。他神色很淡,上身只穿著背心,露出肌理分明?的雙臂,正緩慢地摘手?上的拳套,劇烈的運動讓他大汗淋漓,卻?不顯臟亂。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楊衡,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氣場,慢聲問?:“昨天交給你的事辦得怎么樣?”
“小賀總。”楊衡從公文?包里拿出了文?件,說:“沈小姐的資料我都整理打印出來了,請小賀總過目。”
站在上面的人只撂下一句在下面等著,就轉身離開,楊衡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三點?十七分。他從口袋里拿出兩顆薄荷糖,往嘴里扔了兩個,提神醒腦。雖然?半夜被叫起來實在是令人折磨,但好在加班費可觀,給錢的差事辦起來不至于那?么煎熬。
十分鐘后男生下樓,換了一身日常衣服,站到?楊衡面前。這時候楊衡才?發(fā)現(xiàn),小賀總的確還年輕,他的臉甚至還不完全是成熟男性的樣子,沒?有任何胡茬的痕跡,白白凈凈。只是眉眼太過陰郁,顯然?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因此?看起來有些駭人,楊衡盡量不多說一句話。
他從楊衡手?里接去了文?件,翻開看了兩行,然?后說:“送我去個地方!
楊衡恭敬應了,打傘出門,將?人送上車然?后坐上駕駛位,拿出手?機導航,驅車離開小區(qū)。行駛路上,他從后視鏡里偷偷瞄了一眼小賀總,難免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讓他大半夜突然?發(fā)瘋,卻?不想就這么分神的一眼,立即被十分敏銳的小賀總抓住,陰沉沉的眼眸在鏡子里與他對上視線,冷淡說:“專心開車。”
楊衡講了一句抱歉,收回視線,不敢再亂看,很難說自己一個二十六七的人,會對這樣年輕的男生心生懼意,可能是因為他是老板的緣故。
沉悶的大雨砸在車窗車頂,密集的聲音幾乎灌滿耳朵,讓賀西洲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個非常吵鬧、混雜的環(huán)境里,這樣的噪音讓他心情更加煩躁。他手?里攥著記錄了沈星微身份背景的資料,但眼睛掃來掃去,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指尖收緊時A4紙的一角都被捏得皺巴巴的。
醒來時沒?看到?沈星微的那?一瞬所給他心臟帶來的沖擊,在經(jīng)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和劇烈的拳擊運動之后,仍然?沒?有緩解,到?現(xiàn)在還是一抽一抽地疼。
賀西洲下床之后用很短的時間把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沒?有看到?沈星微的身影,然?后發(fā)現(xiàn)衣柜里少了幾件她平時常穿的衣服,衛(wèi)生間少了她的牙刷和洗漱用具,鞋柜里也少了她的拖鞋和外出的鞋子,顯然?她離開了這里,在賀西洲睡著的時候。
在睡覺的時候被拋棄,這樣的事賀西洲并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到?現(xiàn)在他還記得六歲時,父母來給他過生日,說好了要接他回去以后不再分離,但在他睡覺的工夫,父母走得干干凈凈,甚至沒?有一句道別?墒琴R西洲也不是哭哭啼啼求著別人留下的那?種人,所以后來每年生日父母來探望,賀西洲都不再說出那?種以后一直在一起的幼稚話,笑著與父母道別。
賀西洲站在空曠安靜的客廳,在一陣陣低沉的雷聲中努力平復著過于急促的呼吸,想以此?穩(wěn)住暴烈的情緒,只是他一想到沈星微這樣悄然無息離開的原因,心臟就跳得極其猛烈,身上的血液也跟著翻滾沸騰,灼燒感從心底涌起。
他來到?沙發(fā)邊坐下,激烈翻滾的情緒慢慢趨于平靜,頻頻閃起的閃電照亮昏暗的客廳,慘白的光映在他陰郁的俊臉上,開始回憶和思考。
或許前天晚上他氣上心頭的時候態(tài)度有一些冷淡,但他后來也哄了很長時間,并且昨天做到?最后她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厭恨的樣子,而是很乖地摟著他的脖子,依偎著他懷里,好像會永遠依賴他的樣子。
可是她為什么會離開?是因為前天加上了周霖深的好友,被他說動了什么,還是因為她認為這一個月的關系截止見過他父母之后就已經(jīng)算結束了,所以她留下了手機和母親送她的玉鐲,幾乎什么東西都沒?帶,悄然?離開。
明?明她之前還表現(xiàn)出了很濃烈的喜愛,不僅僅是對玉鐲,還有他。
他從來不是強求,或者是通過乞求別人而得到?自己所需的性格,他在年幼時可以笑著送別想要離開的父母,在長大后的今天,也同樣可以溫和而從容地放沈星微離開。
“小賀總,到?了。”前座的楊衡突然?出聲,打破車廂內的寂靜,賀西洲的思緒突然?被打斷,緩緩睜開眼睛,將?手?里的資料放在一邊,看見面前封鎖的大門。
他眸光淡淡,很安靜地想,他又不是在國?旗下宣誓過這輩子一定?要當一個至純至善的好人,是沈星微不知死活地先來跟蹤招惹他,被他纏上也是她應該承受的,現(xiàn)在想要走了,哪有這么簡單?
楊衡很快就下了車,舉著傘來到?鐵門邊,沖里面喊了幾聲。守門的李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耳朵還算好使,很快就披著雨衣跑了出來,隔著門張望,在嘈雜的雨聲中揚聲詢問?,“你們是誰啊?”
賀西洲沒?打傘,直接來到?門邊,楊衡趕忙將?傘舉在他頭上,就聽他問?:“沈星微昨天回來過嗎?”
門衛(wèi)老李回答:“回來了,下午回來一趟,跟我說了兩句,說是要去見朋友。最近這些天總有人跟我問?她的下落,她昨兒讓我轉告你們這些來找她的人,不要在這里蹲著了,她不會再回來這里了!
“不會再回來?她的東西都在這兒,不回來能去哪?”賀西洲擰著眉問?。
門衛(wèi)無意多說,擺擺手?要走,賀西洲的手?卻?很精準地從鐵網(wǎng)的縫隙探進去,抓住了老人的胳膊,笑容里帶著一股涼意,“這位奶奶,我是沈星微男朋友,她跟我吵架了悄悄離家出走,我怕她有危險所以來找她,你把門打開,我進她家里看看!
“你們這些年輕人,找人也不知道換個借口!遍T衛(wèi)說:“你這都是第四個自稱是沈丫頭男朋友的人了,快回吧,下著大雨,折騰什么呢?”
賀西洲松了老人的手?,聽到?這話約莫是氣得厲害,后牙都咬緊了,腮幫子微微鼓動。他低頭打量著鐵門上的網(wǎng)洞,思考著翻進去和與門衛(wèi)老人扯嘴皮子哪個更省力,他需要找出更高效的方法。
楊衡心想,果然?這不正常的人平時就不能裝得太正常,時不時釋放一下天性挺好,免得裝得太久突然?爆發(fā),就瘋了。
哪有好人大半夜來這破地方,折磨快要奔三的下屬,折磨不認識的門衛(wèi)老奶,現(xiàn)在還打算折磨這個大鐵門了。
正想著,賀西洲突然?轉身,朝他伸手?,“給我一千現(xiàn)金!
楊衡摸上摸下,只找到?三百,被賀西洲一把拿走。五分鐘后鐵門開了,楊衡開著車將?賀西洲送進小區(qū)居住樓的樓下,看著他進入破舊的樓道,一時分不清楚平時表現(xiàn)得沉穩(wěn)冷靜的小賀總是因為本身性格就是急躁的,還是真的很在乎那?個叫沈星微的女生。
賀西洲一口氣上了五樓,鑰匙一直在他手?里,所以毫不費力地開了門。這個窄小的房子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人住了,等打開之后,可以看到?地上隱隱有一些腳印,顯然?是沈星微昨天回來時匆匆忙忙沒?有換鞋留下的,他進入臥室尋找,沒?人。
衣柜里的東西沒?動,還是之前他們回來時收拾的樣子,桌子也干凈,只有抽屜被拉開了。賀西洲記得這個抽屜里放了她奶奶的病歷還有她的日記本,現(xiàn)在這個抽屜里沒?有了日記本,應該是昨天回來時拿走了日記本,除此?之外別的東西似乎都沒?帶。
賀西洲有一瞬的失神,突然?想不到?沈星微會去什么地方,可是在這個城市里,她只有兩個家啊,還能去哪呢?
半小時后楊衡收到?老板的信息,拿了后座的資料下了車,上了頂樓,被賀西洲開門迎進了一個極其狹小的房子里。賀西洲朝他要了煙,點?了一根之后深深吸了一口,仿佛正在用這種方法壓制情緒,看起來已經(jīng)瀕臨爆發(fā)的邊緣。
楊衡靜靜地站在一旁,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四點?五十。
小小的房子很快煙霧繚繞,賀西洲沉著眉眼坐在單人沙發(fā)上,面覆寒霜,一動不動地看著資料。
從前賀西洲從不動用這樣的手?段去探查別人的過去,對別人是沒?必要沒?興趣,對沈星微卻?是希望她能夠自己說出來,慢慢將?一切分享給他,但是裝好人也會有裝到?頭的一天。賀西洲將?煙頭按在桌子上,指尖用力,有幾分兇惡的意味。
資料上顯示,沈星微六歲時父母就離婚了,她跟著父親生活。十歲時,母親改嫁,父親也帶著她來市里上學,小學和中學都是很普通的學校,但因為成績優(yōu)異,所以考進市里重點?高中。高二時,她父親酒駕撞在路邊的樹上,當場死亡,其后她轉學,去了水天縣。
也就是說,在沈星微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只有高中短暫的,不到?兩年的時間與他有過交集,或者說,擦肩而過的緣分。
賀西洲不論在記憶里搜刮多少遍,都沒?有在高中時代找到?沈星微的臉,確認自己在高中時是完全不認識她的,可是沈星微卻?在當初見到?他的時候說討厭他,還在日記里也寫了很多不堪入目的邪惡文?字。
“撥通吳躍的電話,我有話要問?他!辟R西洲說。
楊衡拿起手?機時下意識又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五點?。很好,小賀總折騰起來人人平等,高中同學也不放過。
因為前一天事先跟吳躍聯(lián)系過,所以楊衡在電話接通之后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來意,隨后將?手?機遞給賀西洲。楊衡辦事滴水不漏,不知道怎么敲打,吳躍在凌晨五點?接到?高中同學的電話也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反而誠惶誠恐,用著非常諂媚,討好的語氣,說道:“賀總,什么事兒要問?我呀?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賀西洲隨意打了個手?勢,楊衡轉頭出了門,下了兩層樓回避。
房中安靜下來,賀西洲開門見山,“高二的時候你收到?一封情書,還記得嗎?”
“啊?這事兒。俊眳擒S明?顯愣了一下。因為這段時間群里張羅同學聚會,他雖然?在外地沒?時間去,但是在群里跟老同學聊了一會兒,也說起了這事兒,所以很快就想起來,“是有這么個事!
賀西洲問?:“沈星微的?”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吳躍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我當時還以為是情書呢,特?得意地當著別人面宣讀,結果我讀到?一半發(fā)現(xiàn)……”
賀西洲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聲音平靜,“發(fā)現(xiàn)什么?”
“那?不是情書啊,是一封信!眳擒S說:“而且也不是送我的,當時你遞給我,我還真以為是送給我的呢。”
“我給你的?”賀西洲微微皺眉,不解地問?:“我為什么會給你?”
“對啊。”因為是高中收到?的唯一一封情書,所以記憶很深刻,吳躍嘿嘿笑了笑,“因為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但是放在了你的桌兜里,所以是你給我的,當時我沒?多想,以為有女生喜歡我,送情書送錯了地方,結果……”
賀西洲打斷他的話,“信的內容是什么?”
吳躍努力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沒?能想起來信的內容,當時并沒?有讀完,而且也是幾年過去,能夠記清楚事情的經(jīng)過已經(jīng)很難得。他說:“我記不清楚了啊,賀總可以去問?問?周霖深,當時他把信給要走了,或許他還記得!
十分鐘后賀西洲陰沉著臉出來,反手?關上門,將?手?機遞給楊衡。
他接手?之后翻上來一看,屏幕稀巴爛,碎得徹底,顯然?慘遭毒手?。社畜楊某默默抬頭看了賀西洲一眼,尋思直接索要賠償然?后被上司穿小鞋,還是以“難道剛才?有一百個蜘蛛在我的寶貝手?機上結網(wǎng)了嗎哈哈”這種玩笑話帶過。
賀西洲說:“剛剛放桌子上時不小心力氣大了點?兒,你去買個新手?機,我給你報銷!
這破手?機楊衡用了三四年,電池早就換了又換,總是不舍得換新,誰知道今天有這樣的機遇,可以買最新款的手?機了。楊衡眉開眼笑地道謝,將?手?機揣兜里,更加當牛作馬盡心盡力服侍這位看起來心情很糟糕的上司。
第56章 也會卷著數(shù)不清的遺憾離……
早上七點?,賀西洲將車要了下來,把快要奔三?的?助理放回了家。
他本來無意麻煩別人,只是他自己的?車被?搞得一團糟送去洗了,大半夜起來發(fā)現(xiàn)沈星微不在,一刻都等不了,急需一輛車,并且在心情焦躁的?時候不適合開車,所以只能把楊衡叫來并擔任司機。
天亮的?時候,陽光重臨大地?,雨也停了,清新的?空氣迎面吹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已經(jīng)平復,情緒也恢復正常,所以讓楊衡打車回家,還給他放了一天假。
賀西洲開著車回到了他自從?畢業(yè)之后就沒有?再踏足過的?高中。
沈星微以前在文科2班,班主任名叫趙麗,是個?年紀較大的?女人,身量不高,戴著窄邊眼鏡,教語文。學校每年都有?尖子生,流水的?學生鐵打的?老師,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年輕孩子,很多老師其實并不會將哪個?學生記得很清楚,幾年的?時間過去,別說是提起名字,就算是本人來了站在面前,大概也沒什?么印象。
但賀西洲跟她提起沈星微時,她神色恍惚一瞬,“哦,她呀……那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賀西洲笑笑說:“原來老師還記得她呀?”
趙麗也微笑,只是眼里蓄滿了感慨,大概是觸動了軟心腸,不經(jīng)意流露出了憐憫,“當然記得,那年她被?撞壞了腳,送到醫(yī)院后聯(lián)系不上家長,后來才?知?道她爸頭天晚上酒駕撞死,這孩子在醫(yī)院躺了四天都沒人管,還是我給墊的?醫(yī)藥費,同?學給送的?飯,最后跟警方求助才?聯(lián)系上她媽,來了之后火急火燎給她辦了轉學,腿還沒好就把她轉去了縣城的?高中。”
很平常的?一句話,趙麗也并沒有?用多么重的?語氣,但每個?字落在賀西洲的?耳朵里,都化作剜心似的?驚雷,腦袋也“嗡”一聲響,好像短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笑的?是賀西洲從?來不習慣同?情,他在成長的?過程中看多了別人的?苦難,知?道這個?世界上有?80%的?人經(jīng)受著各種各樣的?困苦,卻?從?不慷慨自己的?憐憫心?墒巧蛐俏⒌?過往,很像是一把尖銳無比的?刀刃,這樣大剌剌地?刺進了賀西洲的?心口,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給刺得鮮血淋漓。
一開始賀西洲只是以為沈星微是個?有?著怪癖和一點?心理疾病的?跟蹤狂,他不好奇沈星微這樣的?行為后藏了什?么,只是單純以為這是一段從?天而降的?機遇。
后來賀西洲不知?不覺生出了探尋心,對沈星微的?占有?開始肆意蔓延,于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他以為的?初遇其實并不是初遇,他以為的?討厭也不是真的?討厭,他以為的?藏在暗處的?跟蹤、毫無交集的?過往、高中短暫的?獨角戲以及導致她心里生病的?原因,其實都不是原本面目,覆蓋在上面的?表象蒙騙了他。
藏在下面的?那些,更?貼近沈星微的?事實,才?更?加殘忍,冷酷。
只是她對這些只字不提,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
賀西洲覺得這樣的?說法都是安慰自己的?欺詐式語言,因為時間從?來不是治療的?藥物,不能因為足夠久遠,足夠漫長,就能填補心里的?傷痕。
就像他對年幼時大部分事情都沒有?記憶,甚至有?時候面對母親指控他損壞那些珍貴藏品時,也根本記不起來那些事,但是他至今仍然記得六歲生日那天,他滿懷著回家的?期待入睡后,一覺醒來卻?面對已經(jīng)離去的?父母時的?心情。
沈星微也不可能對這些釋懷。
“不過她在哪都是不會蒙塵的?明珠,前兩年她還來看望我,說考上了咱們市里最厲害的?美院,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壁w麗還在不停地?夸獎沈星微,滿臉都是欣慰,好像教出了這么一個?優(yōu)秀的?學生,她與有?榮焉,為之驕傲。
賀西洲卻?已無心再聽,沖趙麗道了謝,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前往學校大門?的?途中,他看了一眼市高的?操場,幾年過去換了新的?塑膠跑道,被?雨水沖刷之后顏色更?深,在陽光下顯出鮮艷的?色彩,上面有?不少嘰嘰喳喳的?學生在上體育課。
市高的?操場長有?四百米,這個?距離算不上遠,從?這頭走到那頭最多也就十來分鐘,可是十七歲的?賀西洲與十六歲的?沈星微曾經(jīng)站在同?一片塑膠跑道上,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看見過她,哪怕一眼。
賀西洲曾在高三?時,從?邵蒲的?個?性簽名上看到一句話:“可能學校里每年夏天的?風都是一樣的?,在帶著翹首以盼的?心情來時,也會卷著數(shù)不清的?遺憾離開。”他對那些傷痛文字嗤之以鼻,抱有?九十九分的?不屑和一分的?嘲笑,認為他的?高中不會存在任何遺憾,可是直到今天站在這里,才?發(fā)現(xiàn)這句話正中心口,打得又狠,又深。
他回到車上坐了片刻,安靜的?車廂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他在這一刻無比想念沈星微。
他什么都不會做,只是想抱抱她。
可是沈星微走的時候沒有帶手機,而且連電話卡都沒有?拔,不知?道去了哪里。
賀西洲毫無心理負擔地在公司的?車里抽起煙,以緩解心理的?煩躁,低頭在手機里翻找,從?邵蒲那里要來了周霖深的?聯(lián)系方式,很快就加上了他的?好友,問?他在哪。
周霖深大概知?道賀西洲會聯(lián)系他,馬上與他約定了見面的?地?點?,賀西洲驅車過去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下車就看見了站在家門?口的?周霖深。
他的?家庭條件還算不錯,房子是獨棟,門?口是停車的?區(qū)域,無人來往。
賀西洲關上車門?,張口就問?,“沈星微來找過你?”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沉淀,他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如?常,情緒內斂之后眉眼溢出一股漫不經(jīng)心,墨黑的?眼眸落在周霖深的?身上。
他看得認真,充滿打量,但視線卻?頗為不善,直直地?走到周霖深的?面前。
周霖深往后退了半步,回道:“昨天下午見過一面。”
賀西洲在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這個?距離已經(jīng)超過了正常交談,充滿著侵略性,得益于身高優(yōu)勢,他半斂著眼皮看周霖深,漠然的?態(tài)度也顯得鋒利,“你見她干什?么?”
周霖深強撐著身體,沒再往后退,老實回答:“高中的?時候落在我這里的?東西,我歸還給她。”
賀西洲又問?:“她見了你之后沒有?回家,去哪了?”
“我不知?道!敝芰厣钫f:“昨天跟她分別之后就沒再聯(lián)系了。”
“那你為什?么在昨天晚上九點?的?時候給她發(fā)信息,問?她到了沒。”賀西洲眼眸輕瞇,輕聲問?:“她到哪了?”
周霖深臉色一白,沒料到自己會被?拆穿,一瞬有?些慌張,“我、我跟她分別之后,當然要問?問?她有?沒有?安全到家!
賀西洲仍然站在那里,不動聲色,“高中的?時候你為什?么要走了沈星微送的?那封信?”
周霖深沒想到他話題轉變那么快,心里也清楚賀西洲這次找他是來者不善,所以選擇在自己家門?口見面,謹慎回答:“因為我在高中的?時候跟沈星微有?一些朋友關系,吳躍想要扔掉那封信,被?我看見就順道要回來了。我打算還給她,但是去找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請假不在,后來就轉學了,一直沒機會。”
“不對吧?”賀西洲淡漠地?看著他,聲音冰冷,“應該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封信不是給吳躍的?,所以你一找他要,他就給你了。但是你和沈星微明顯不是關系很好的?舊友,所以你不可能提前知?道信的?內容,我猜,是她托你代為轉交,把信放在我的?位置上,但是因為信封上被?你添了吳躍的?名字,所以我在拿到信的?時候,順手給了吳躍,對嗎?”
周霖深的?表情越來越差,幾乎掩飾不住眉眼間的?慌張,嘴唇微顫,像是被?人無情地?揭開了外皮,露出污濁不堪的?劣跡。
賀西洲尚人模人樣,好像很心平氣和地?講:“我說她怎么會那么討厭我,原來這都是拜你所賜,你又約她見面是為什?么?心懷愧疚?昨天有?好好跟她道歉嗎?”
“她……她說已經(jīng)不在意了。”周霖深像是慌了神,眼珠子不停轉,慌亂開口,“而且我也是為她好啊,因為那時候你總是把別人送的?情書扔到垃圾桶里,冷漠刻薄,很不留情面,我不想讓她也受傷,所以才?寫了吳躍的?名字,我本來的?打算是從?吳躍手里要回來再還給沈星微,讓她專心學習,不要再一直跟著你了,但是,但是我也沒想到那天她就在教室外面……”
話還沒說完,賀西洲突然就動手,往周霖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拳。不知?道是他拳頭太重還是周霖深弱不禁風,登時往地?上一摔,慌張地?想要爬起來,賀西洲卻?將他猛地?摜在地?上,抓著后腦勺的?頭發(fā)把他的?半邊臉按在地?上,滿眼兇戾,“你說什?么屁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想跟她道歉的?,但是那年她突然轉學,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那一天她碰巧父親過世,這幾年我也很痛苦很內疚,我試圖聯(lián)系她但是沒有?任何回應!昨天見面時她又說不在意了,我覺得不在意的?事情就沒必要再提,反正你們現(xiàn)在也交往了——。!”
賀西洲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是極限了,一直刻意壓制的?情緒在頃刻間迸發(fā),巖漿似的?憤怒炙烤著心臟,焚燒了所有?理智,讓他變成一個?毫無素質可言的?暴徒,又像發(fā)瘋的?野獸,褪去了人皮,俊俏的?眉眼滿是兇殘,把周霖深按在地?上狂揍。
周霖深被?打得鼻血橫流,痛哭流涕,一直喊著說自己錯了,對不起,還說要告訴他沈星微去了哪里,但是賀西洲此時好像已經(jīng)聽不見,大約氣到雙耳嗡鳴,暴戾的?情緒填充他的?大腦,所有?的?怨憤都找到了出氣口,幾拳下去周霖深的?臉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很快旁邊傳來拔聲的?尖叫,一個?中年婦女從?家里沖出來,用力推了賀西洲一把,厲聲對賀西洲喊:“你是誰啊,憑什?么打我兒子!”
賀西洲起身讓開,攥著流血的?拳頭,惡狠狠地?盯著周霖深,眼神兇得不行,落在別人眼里簡直跟殺人犯沒什?么兩樣。
那中年婦女見自己兒子躺在地?上被?打成豬頭,鼻血流得到處都是,扯著嗓子哭喊,“你別給我走!我要報警!”
“媽,別報警!敝芰厣钔υ诘?上緩了片刻,慢慢爬起來,擦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淚,對賀西洲說:“當初的?事是我做得不對,對不起,改天我也會親自跟沈星微道歉。她昨天買了車票去了水天縣,但是具體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賀西洲嫌棄地?擦了一把手上的?污跡,幾拳把人打成豬頭卻?惡劣得沒有?半點?反省的?樣子,冷笑一聲:“你別以為我揍你一頓就完事了,我現(xiàn)在去找她,找到她之后再回來跟你算賬!
第57章 “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水天縣離市六十多公里,坐車需要兩個多小時。
當初沈星微右腿還沒好的時候,打著石膏坐在氣味難聞的大巴車上,一路都偏著頭,從滿是斑駁污點的玻璃窗往外看,風景逐漸從市中的高?樓大廈變成大片的田野,低矮的房屋,視野越來越開闊,沒有繁華高?樓阻攔的天空又藍又遼闊,是很美的風景。
可是沈星微卻?覺得這段路太漫長,她靜靜地落著淚,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沒有可能?再進入這座城市。
現(xiàn)在想想,到底還是那時候年紀小,又經(jīng)歷了?人生重大的變故和打擊,所以才不?可避免地被困在絕望之中,還以為是自己是因為離開這座繁華都市而傷心。實際上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就算后來她沒有將大學報考在這座城市,一樣可以在閑暇之余,買一張二十塊錢的車票來到市里。
沈星微在縣高?中生活得很好,年紀小的孩子們?仿佛天生對著大城市仰慕和向往,因此得知沈星微是從市中第一高?中轉回去時,他們?對沈星微都極其熱情,甚至腿還沒好的那段時間,有個女?生騎個自行車接送她上下學,并且樂此不?疲,索取的報酬就是希望沈星微能?多講一些在市高?的事情。
沈星微很快就融入了?新的高?中環(huán)境,并且以自己的能?力穩(wěn)坐年級前三的寶座,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她與奶奶相依為命,開始了?普通而平凡的日?子。只是偶爾還是會突然掉眼淚,說?不?好是因為悼念突然去世?的父親,還是惶恐自己未卜的前途,抑或是其他難以言說?的東西。
沈星微當時看不?明白,現(xiàn)在回頭看看,迷霧一般的人生已然清晰明了?,該得到的都會得到,該失去的也挽回不?了?。
她揣著兜在縣高?中的門口?站著發(fā)呆,手?臂里還挎著個塑料袋子,里面裝了?黃澄澄的橙子和幾根火腿腸和雞蛋。等?了?不?過十分鐘,下課的鈴聲響了?,學校大門打開,沒多久就有數(shù)不?清的孩子飛快地奔出學校,樣子很像坐了?八百年的牢突然得到釋放一般。
等?到出學校的人越來越多,沈星微就趁機鉆了?進去,因為她沒有學生證,而且這個高?中的門衛(wèi)對無?關人員出入學校檢查得比較嚴厲,與其跟門衛(wèi)扯謊被人拆穿,她寧愿多等?一會兒,趁著人多偷偷溜進去。
縣高?的占地并不?大,操場也小,幾棟教學樓緊挨著,入眼可見的設備基本老?化得不?行。沈星微還記得那年夏天,教室里的風扇半死不?活地轉著,她午睡起來一腦門的汗,接一杯水補一補身體流失的水分,然后兩眼一睜就是刷題。
不?過沈星微不?是一個對自己非常嚴厲的人,她會在忙碌的學習時間中抽出一點點的空閑,虔誠地獻給學校食堂后邊小樹林里的那群小貓。一開始她是不?喜歡吃食堂包子里的肉餡,還有看起來就很油膩的雞腿,吃餃子也只喜歡吃餃子皮,但?是這些東西不?吃就太浪費了?,因此沈星微看著碗里的剩飯和食堂阿姨的譴責眼神,良心總是備受折磨。
后來偶然在食堂后面的小樹林散步消食,她看見了?幾只貓,可能?是流浪貓,但?是很肥。
從那以后,沈星微剩下的食物就有了?上貢之處,喂了?半個學期左右,她一進小樹林就會有很多貓貓圍過來找她,因此她也成為了?咪咪大王。
在學校里的小貓是不?會挨餓的,但?是當初沈星微畢業(yè)時,還是擔憂了?很長時間。昨晚上到家?,今天收拾完房子,填飽肚子,忙完了?手?頭上的所有事之后馬上就來了?學校小樹林,喚出了?曾經(jīng)在這里陪伴她很長時間的小貓,交出了?自己買的所有火腿腸和雞蛋。
小縣城算不?上發(fā)達,所以在這里不?需要手?機也能?很好的生活,她身上的現(xiàn)金足夠。房子是奶奶的,老?人家?在去世?之前就已經(jīng)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凈了?,她自己的衣物和平時用的東西都不?見蹤影,有些是燒掉了?,有些是扔掉了?或者送人,總之沈星微后來回去的時候,整個屋子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所以她才會選擇在市里租房。
昨天晚上回來得匆忙,好在夏天跟冬天不?同,不?需要厚厚的棉被,她將空蕩蕩的床簡單擦一擦,找了?柜子里放著的床單鋪上去,將就睡了?一夜。
想要回到水天縣不?是臨時起意,是她早就有的念頭。
在奉水山莊的那天晚上,沈星微感覺右腳腕泛酸,骨頭里有些濕冷,那是她當初在大雨天被撞壞了?腳,又堅持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去醫(yī)院。那時候她的生活一團糟,母親來了?醫(yī)院說?自己生活繁忙,給她辦了?轉學,沈星微就拖著還沒好的腳堅持出院離校,沒有好好休養(yǎng),因此落下了?病根。
每到下雨天快要來臨的時候,她的右腳踝就會有輕微的酸痛感,所以她知道那晚看不?到流星雨。
沈星微坐在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前仰頭看,無?比想念那個已經(jīng)逝去的老?人。她不?是性子溫柔的人,甚至對沈星微也鮮有笑臉,但?是那時她看沈星微怎么也接受不?了?腳踝的病根,于是對她講:“這不?是很好嗎?你身上有了?個天氣預報,下回腳疼了?就提前告訴我,我就不?用出攤了?。”
她是做煎餅的,整天推著個三輪車大街小巷地賣,但?是三輪車沒有棚子,所以一下雨就不?能?出攤。
這并不?是安慰的話語,但?是從那以后,沈星微漸漸不?再為右腳的隱疾感到失落傷懷,漸漸接受了?自己身上有個天氣預報的能?力。
看不到流星雨的那個夜晚,沈星微并沒有很失落,她在下床的時候看見賀西洲睡在床的另一邊,長手?長腳占了?大半個床位,俊俏的面容在微弱的小燈下顯得充滿柔和寧靜,這使得沈星微不可避免地站在床頭看了?他許久。
沈星微在那時很想跟奶奶打個電話,告訴老?人,她現(xiàn)在很認同老?人說?的那句話,人生不?可能?永遠在低谷,否極泰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拿到那封曾經(jīng)被她送出去的信,就好像已經(jīng)將過去填補完整了?,雖然還剩下許多細細密密的遺憾,但?是也差強人意,現(xiàn)狀已經(jīng)足夠好,所以她想要將這些講給奶奶聽,讓死前都仍未放下心的老?人不?再擔憂她唯一的孫女?。
沈星微撫摸著胖嘟嘟的橘貓,對此感到憤怒,對著一群小豬咪訓斥,“想當初我這個咪咪大王喂了?你們?一年半都沒喂胖,我走了?這兩三年,你們?居然都胖成這樣了?,這是背叛!這是忘本!我看你們?是想擁立新的咪咪大王了?。”她當初剩下的包子餡餃子餡還有數(shù)不?清的火腿腸雞蛋以及各種雞腿,可都是喂進了?這些小貓的嘴里,也沒見它們?長幾兩肉來回饋自己。
高?中下午放學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等?晚自習一開始大門又會鎖上,沈星微在小樹林玩兒了?一會兒,又晃悠著一袋子的橙子嘚吧嘚吧離開。
傍晚時分,夏季的風燥熱,路上行人慢慢,時不?時傳來街頭賣小吃或者賣水果的喇叭聲;馃其秩玖?半邊天,赤紅的光芒映得大地盡是霞光,縣城的房子普遍沒有那么高?,所以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的火燒云懸于天際,這是調色盤再怎么精心調制,也畫不?出來的絢爛與美麗。
沈星微慢悠悠地走著,有些熱但?是不?舍得那么快回家?,時不?時會停下來站在不?同角度仰頭張望。作為創(chuàng)作者,這可以算是職業(yè)病了?,她看見美景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以什么樣的角度,什么樣的色彩,什么樣的構圖才能?詮釋這樣的美景。
她曾經(jīng)失去過這個能?力很長一段時間,但?是現(xiàn)在正慢慢找回。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長長的下坡路,并且沒有車輛往來,道路兩邊的雜食店鋪悠閑地開著,散發(fā)出各種鹵味或是炒菜的香氣。沈星微走走停停,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身后有人,但?是當她停步回頭的時候,卻?什么人都沒看到。
她猜想可能?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在小縣城里,發(fā)生跟蹤害人事件的幾率實在太小了?,而且她家?也不?是住在很偏僻的地方,無?須擔心這一點。
“沈星微。”前頭鹵味店里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生,他擦著手?沖沈星微笑,“真是你。亢镁脹]見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這男生名叫孟珂,比沈星微大兩歲,算是鄰居。那年沈星微搬回來時,比較喜歡吃他家?的鹵菜,經(jīng)常來買一點。孟珂則是初中上完就輟學,一直在家?里幫忙,所以一來二去沈星微與他也算熟識。
說?起來當初高?中畢業(yè)那會兒,孟珂的母親還上門向沈星微奶奶說?過媒,說?是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平時關系也不?錯,兩家?離得近往來也方便。沈星微上的美院學費不?算便宜,加上市里的開銷花費也高?,全都由沈星微的奶奶賣煎餅負擔,實在有些困難。孟珂是家?中獨子,鹵味店也開了?很多年,他爸媽手?里也有些積蓄,當初的意愿是可以先讓兩個孩子訂婚慢慢處著,他們?愿意供養(yǎng)沈星微上大學。
縣城里的孩子說?親早,結婚早,這些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沈星微的成績在水天縣拔尖,繪畫又太有天賦,模樣更是一等?一的標致,這樣絕好的條件難免有人攀著關系近的緣由滿足自己的私心,熱心的說?媒在沈星微高?中還沒畢業(yè)的時候就有過幾次,等?到她畢業(yè)了?要上大學了?,要離開水天縣了?,來的人就更多了?。只是人們?硬要挑出褒貶也是有的,他們?會借以她父親死亡,母親改嫁為由表示她的條件沒有那么優(yōu)秀。
只不?過最?后都被沈星微的奶奶給回絕,有些鬧得比較難看,有些卻?沒放在心上,一笑而過。孟珂的父母屬于后者,而孟珂本人也對此很抱歉,當初沈星微離縣的那天,他送上了?鹵味大禮包,讓沈星微啃了?一路。
“孟哥,好久不?見。”沈星微站著跟他講話,“我是昨晚上回來的,就是想奶奶了?,回來看看,住幾天就走!
當初辦老?人喪事的時候,孟珂也幫了?不?少忙,提及逝去的人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帶著抱歉,轉頭說?:“你先等?會兒,我給你拿點鹵味回去吃!
也不?等?沈星微拒絕,他就鉆進了?玻璃柜臺中,挑了?一些沈星微平時愛吃的那些夾了?不?少,還拿了?一些水果,裝了?一大袋子出來。沈星微嚇一跳,趕忙想要拿錢,卻?被孟珂擺手?推拒,按著她的兜不?讓她拿,“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這些東西值不?了?幾個錢,拿回去吃就得了?。”
“真的不?用,我就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鄙蛐俏⑴c他拉扯起來,拿著現(xiàn)金要往他手?里塞。
“沒事,吃不?了?你回頭再給我送回來,我吃!泵乡娲筮诌值匕彦X又裝回她的兜里,又說?:“這些東西重,我給你送回去,就這一截路我去一會兒不?耽誤生意!
沈星微最?終沒有拗過他,道了?謝,與他一同往家?里去。兩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落在地上,被夕陽的光拉得長長的,兩人時不?時側頭說?笑,從背后看去很像是合拍的年輕情侶。
沈星微在這條路上很警惕地回頭了?三次,但?是與這個男生遇見并同行之后,就沒再回頭,因此賀西洲可以站在路上,靜靜地看著兩人走遠。天空中赤紅的云朵實在太過濃艷,賀西洲就這么站著,面容覆著霞光,顯得整張臉也跟著變得昳麗。
他與沈星微的距離已經(jīng)非常近了?,從市中與水天縣相隔的六十多公里,到現(xiàn)在與她距離不?過兩三百米,賀西洲站在她身后,漂亮的眉眼攏著淡淡的情緒,目光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與一個年輕男生說?說?笑笑地往家?里去。
賀西洲平時不?怎么喜歡吸煙,但?是心情糟糕的時候,需要借助一些尼古丁。他點上一根煙,緩緩吐出的煙霧模糊了?面容,眼睫輕垂,仿佛這樣就能?鎮(zhèn)定?他心中許多雜亂的情緒。
要找到沈星微實在太簡單了?,他都不?需要刻意去詢問?,拿出手?機下載一個貼吧,在水天縣僅有的三所普高?吧里搜索沈星微的名字,就會找到關于她的許多討論帖。高?樓里關于她的贊美比比皆是,偶爾夾雜幾個尖酸刻薄的邪惡發(fā)言,很快就能?翻到她家?住址,還有她奶奶平時是做什么的。在縣城的高?中里,家?庭情況,父母工作這些都不?是秘密。
賀西洲下午兩點到的水天縣,車子停在這條下坡路的入口?,他在車里坐了?很久,還睡了?一會兒,之后果然看見了?沈星微的身影。她穿著很普通的短袖和六分褲,也沒有好好穿鞋,只踩著一雙人字拖就出了?門。賀西洲看著她走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上去。
這是他活二十多年第一次跟蹤別人。然后他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一個輕松的事,因為只要稍不?留心,他就會在人群中丟失目標,并且還要時刻提防目標發(fā)現(xiàn)他。賀西洲覺得奇妙,回想起當初沈星微也是這樣跟了?他一個月之久,在川流不?息的街頭,摩肩接踵的超市,還有各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她會將目光很專注地落在自己身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會分給別人半點注意力。
賀西洲意識到這些,便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被沈星微在乎,心里也隨之被填充得滿滿當當。
沈星微像個注意力很差的小孩,她走走停停,總是盯著一處出神發(fā)呆,或者被路上的東西給吸引。她去了?花店買了?菊花,又去了?墓地,過了?許久才出來,眼眶紅紅的。接著她又在一個小廣場繞著轉了?幾圈,順道去了?超市,買了?一些東西出來,再接著就是去了?高?中學校,在一群瘋狂往外跑的學生里逆行,擠進了?校園。
于是賀西洲也一腳踏進了?這個沈星微曾經(jīng)就讀兩年的學校,好像在這一瞬間與沈星微的生命接軌。
已經(jīng)泛白的塑膠跑道,有了?裂紋的墻壁,缺失了?嵌字的教學樓,逼仄密集的宿舍,一切的一切都充滿著老?舊、落后,但?是這里依舊能?培育出一屆又一屆優(yōu)秀且有著光明前途的學生。
賀西洲跟著沈星微來到食堂后的小樹林,看著她被許多貓咪包圍,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火腿腸,對這些小貓嘰里咕嚕地說?著話。她很熟練,像是曾經(jīng)做過千百次,所以賀西洲也很輕易就能?想象出穿著校服的沈星微在課余之時來到這里,喂養(yǎng)這些小貓,她一定?會因此很得意,并給自己取一個非常威武的名號。
沈星微喂完小貓離開學校,徑直回了?家?,途中沒有再去別的地方,賀西洲也就跟到這里,看見沈星微進了?一個狹窄的小巷子里,巷子里只有一戶,就是沈星微的家?。
他沒有再往前,反而是回頭走了?,因為他還沒有想明白沈星微離開的時候把手?機留下的用意。
或許是不?想讓他打擾,或許是要把他買的東西都留下,又或者對沈星微來說?,這就是很標準很嚴格的一個月,她只是在履行當初的約定?而已。
但?是賀西洲已經(jīng)深陷泥潭,早就將那些話拋之腦后,并且在無?意之中成為了?一個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的人。死纏爛打,卑微乞求并不?是賀西洲的性格,但?是擺在面前的問?題并不?是復雜麻煩的高?數(shù)題,也不?是步驟危險的科學實驗,找找資料,問?問?導師就能?找到方法,或者是解不?出來就可以隨便放棄。
賀西洲絕不?愿放棄,可也束手?無?策,因為這天底下任何有才能?的人,再厲害再聰明,在感情面前都是平等?的。
孟珂將東西送到沈星微家?之后離開,在拐角的時候撞見了?一個身量很高?的帥氣男生,他百無?聊賴地站著,被赤紅的夕陽照了?滿身光彩,眼睛里卻?蓄滿了?落寞,無?端讓人覺得垂頭喪氣。
“兄弟,你找誰?”他一眼就看出這個男生不?屬于這里,也是從前沒見過的生面孔,于是隨口?一問?。
那帥氣的男生慢慢抬臉,朝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誰也不?找。”
孟珂笑了?笑,很自來熟地說?:“這個地方我熟,你要是想找人就跟我說?,我說?不?定?知道住哪兒!
賀西洲淡淡的目光看著他,覺得他臉上全是笑,這顯然是心情很好時才會有的表情。他當然心情好了?,因為他剛從沈星微家?里出來,他還跟沈星微說?說?笑笑地聊天。賀西洲這樣想著,心里擰巴得要死,酸得像是未成熟的檸檬泡了?幾百年的咸菜,又澆上陳年老?醋,那味道狗聞一口?當場就得倒,簡直像是要把他的心臟毒死。
“你結婚了?嗎?”賀西洲問?他。
“。俊泵乡嬉徽,壓根沒料到面前這個人思維轉變那么快,這問?題說?實話也有些冒昧,但?他并未計較,愣愣地回答,“還沒有呢!
“那一定?有女?朋友了?!辟R西洲又說?,語氣好像很篤定?。
“也……沒有,女?朋友半年前分手?了?,就沒再找!泵乡纨b著牙笑起來,“前幾年我媽給我說?親,被我大鬧一場,這兩年消停了?,我現(xiàn)在挺自在的,你呢哥們??你這條件看起來不?賴,應該有女?朋友了?吧?”
賀西洲并未回答,話語里竟然有幾分刻薄,“你看起來年紀不?小了?,該結婚了?!
孟珂摸不?著頭腦地撓了?撓太陽穴,直愣愣地問?,“我看起來很顯老?嗎?”
“嗯。”賀西洲拿出兩根煙,遞給了?他一根,說?:“像三十歲。”
孟珂大驚,一邊接煙一邊胡亂往臉上摸了?幾下,“那怎么辦?我才22呢!
賀西洲咬著煙點燃,送上打火機,從唇里飄出的白霧遮掩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現(xiàn)在網(wǎng)上很流行的一句話你沒聽過嗎?丈夫的美貌,妻子的榮耀,現(xiàn)在女?孩子都很注重這方面,有些女?孩找的對象都不?好意思帶出去給人看!
“難怪我前任不?樂意在朋友圈發(fā)我的照片,每回我一說?她就生氣,跟我吵架!泵乡嫱葱牡攸c煙,跟他站在一塊,就這么聊了?起來,“其實吧,我有時候照鏡子也覺得自己看起來不?像二十出頭,我初中畢業(yè)就沒上學了?,一直在幫家?里干活,入社會較早,長得顯老?可能?也有這個原因!
賀西洲:“對象不?好找吧?”
孟珂嘆一口?氣說?:“我學歷低,很多女?孩看不?上我!
“跟學歷沒關系,你以后找對象,就放低標準,比如長得漂亮的,學歷高?的,會畫畫的,你就不?用去想了?!辟R西洲就差幫他在擇偶標準里排除姓沈的女?生了?,語氣很平靜地胡說?八道:“容貌漂亮帥氣的人,就算在墜入愛河的時候不?介意配偶的樣貌,但?是相處久了?愛情褪色,吵架時也一定?會以外貌當作可以攻擊的利器。與其將來你被老?婆指著鼻子罵長得丑,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找一個外貌平凡的女?孩子,如果你比她好看,也會成為她的榮耀,這樣她的朋友圈就可以出現(xiàn)很多你的照片了?!
孟珂被說?得一愣一愣,覺得這話哪里不?對,但?一時間又琢磨不?出來問?題,吸著煙不?說?話,良久之后才問?賀西洲,“難道說?……哥們?你也被女?朋友嫌棄外貌了??”
賀西洲的神色瞬間黯淡下來,也好一會兒沒講話,眼睛里流轉著看不?分明的失落,“我這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女?朋友在跟我吵架的時候總是罵我品行不?端,但?是不?會攻擊我的臉,最?多只是詛咒我變成丑八怪!
孟珂又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跟女?朋友吵架的時候,被罵“長了?一張只配吃大便的狗臉”,于是下意識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開始沉思面前這兄弟剛才的話。
賀西洲很克制地不?再多言,將還剩下半根的煙按在墻上碾滅,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就走了?,好像剛剛站在這里自來熟地跟別人聊一些冒昧的話的人并不?是他。
他回到車上,拿出手?機下意識點開沈星微的聊天框,聊天記錄停在兩天前,他忽然忘記沈星微的手?機在他手?上。
他看著聊天框里的內容,沉默了?半晌才退出,低垂著眼睫翻開消息。在一堆工作消息中,他看到楊衡發(fā)來的信息,拍了?照片說?已經(jīng)去店里提了?沙漠色的新手?機,并表示以后還愿意為他當牛做馬,夜里再有什么急事隨時準備效勞,側面提醒賀西洲千萬不?要麻煩別人,所有相關事情使喚他這個助理就可以。
賀西洲將報銷的錢都打過去,手?機仍舊不?斷有新的信息出現(xiàn),他覺得厭煩,一概不?理,把手?機甩到副駕駛座上,車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夜幕一點一點蠶食黃昏,街道的行人逐漸變少,入夜之后,路邊的店鋪也相繼關門,這個白天都不?算熱鬧的縣城,在夜幕降臨之后很快就沉寂下來。
沈星微配著面條吃了?鹵菜,撐得打起飽嗝實在吃不?下了?,洗完澡之后穿著睡裙,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現(xiàn)代年輕人離不?了?手?機,所以當初沈星微將手?機留下的時候,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并且有很強烈的戒斷反應,時不?時就要晃著手?去摸手?機。
但?是沒有了?手?機之后,時間仿佛慢了?下來,從前覺得一天只有二十個小時,現(xiàn)在卻?覺得一天里有三十個小時。她坐在風扇旁邊,看著電視里的廣告,思緒不?受控制地跨越六十多公里飄到市里,落在賀西洲的身上。
不?知道他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他有在認真地找她嗎?或許會對她的不?告而別埋怨呢,又或者默認了?這樣的分別,因為賀西洲是個陰晴不?定?,城府較深的人,所以沈星微猜不?到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會怎么做。
而且賀西洲并不?會濃烈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所以沈星微感覺到了?,但?是也沒有很多,像是隨時都會散掉的樣子。
沈星微覺得這是陋習,她認為賀西洲在這一點應該向她學習,畢竟她是一個就算只是喜歡貓貓狗狗,也會將它們?抱起來說?“愛你,喜歡你”的人。
她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賀西洲找來她要怎么應對,并且絕對會要求他道歉,但?是如果沒有來找她呢?沈星微想,那她也會回到市里,因為她本來就是只打算回來兩三天,但?是未來的生活她將重新規(guī)劃,那里面將不?再有賀西洲,最?多回去的時候有些狼狽,有些失意而已。
沈星微看見電視里出現(xiàn)果粒橙的廣告,于是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個橙子打算剝皮抱著啃,正在費力地剝著橙子皮的時候,寂靜的夜晚突然響起敲門聲。
“篤篤篤——”
沈星微嚇一跳,下意識問?:“誰呀!
片刻的安靜后,門口?傳來低低的聲音,很清朗的男聲,帶著年輕的氣息,“是我!
熟悉的聲音鉆進耳朵,沈星微心頭一顫,空落落的心臟開始加快跳動,滾燙的血液從心口?往四肢百骸奔去,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她攥緊了?手?里的橙子,聲音發(fā)緊,明知故問?,“你是誰。俊
“就算你要擁抱新生活,也把我忘得太快了?吧?”賀西洲的聲音從門后飄進來。
沈星微走到門邊,仿佛隔著門就能?看到賀西洲站在門外,高?高?的身量讓他的腦袋幾乎頂?shù)介T檐,他一定?會低著頭,湊近了?門縫,將聲音傳過來,“我是賀西洲!
“你既然知道我要擁抱新生活,那你干嘛還要來找我?”沈星微偶爾也認識到了?自己會口?是心非,因為剛剛還希望他來找自己,但?是現(xiàn)在人真的來了?,卻?還要生氣,很是冷漠無?情地說?:“我不?會讓你進來的。”
“好,我不?進去!辟R西洲的聲音很柔和,好像一切都會依著沈星微的樣子,永遠為她妥協(xié)低頭的樣子,“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第58章 你應該感覺得到我對你的……
沈星微昨晚上還在做夢,夢到賀西洲找到了她。
因?為賀西洲長了個很聰明的腦子,所以?沈星微覺得自己被他找到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在夢里賀西洲突然?跑出來,抓著她的雙臂搖晃,氣?急敗壞地質問她為什么要走,斥責她不應該一聲?不響地離開,沈星微嚇得落了兩滴眼淚,他又會?將?她摟進懷里,再溫聲?細語地哄上幾?句。
只是沒?想到賀西洲真的找來時?,并沒?有沖她發(fā)怒,大吼大叫,也沒?有很溫柔親昵,用耳鬢廝磨時?那樣溫柔的聲?音喚她星星,只是隔著門,仿佛很平靜地跟她講話。
這樣公事?公辦的語氣?,恰如當時?他拿著手機與她說“一個月”的時?候,現(xiàn)在一個月過完了,他或許會?講“謝謝你這一個月的配合,我們的合約結束了”這樣的話。
沈星微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門的邊上,往聲?音靠近了一些,靜靜地聽著,不說話。
賀西洲聽到門后沒?了動靜,還以?為她已經(jīng)離開,連話都不想跟自己說,不由又敲了敲門,提高些聲?音,“沈星微,你走了嗎?”
“沒?有!鄙蛐俏㈤_口?回應,低眼看著自己手里的橙子,摳了摳沒?剝下來的皮,指甲里全是橙黃的汁水,她說:“你要說什么?我不一定會?聽!
如果是不太好聽的話,沈星微會?捂著耳朵走開,她覺得沒?必要聽。
這話落在賀西洲的耳朵里,卻是充滿著拒絕的意思,她將?門關得很緊,先表示了不會?給他開門,又表示了不是很想聽他說話,明明白白地將?他拒之門外。賀西洲從未經(jīng)受過這樣的遭遇,頓時?沉默下來,他從小?到大不管面對什么樣的狀況,什么樣的關系,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去處理,從容地解決問題。
沒?道理在這種情況下亂了方寸,失去手段和能力,明明沈星微是個很好哄騙的人,她心思簡單,一眼就能看穿,并且就算記仇,也不會?真的做什么報復行為,實在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現(xiàn)在只要用很溫柔的聲?音,花言巧語地哄上幾?句,或許就能將?她哄開心,然?后自己打開了門放他進去,就算軟的不行,也可以?用硬的,因?為她本性怯弱膽小?,隨便嚇一嚇就能夠軟了脊梁骨,吭哧吭哧地哭起來。
其實是不需要說實話的,也不需要費那么多功夫,賀西洲想。
他的情緒不斷翻滾,雜亂的思緒被揉在一起,充斥著整個大腦,一瞬間各種各樣的方法?在他腦中閃過,為他提供了無數(shù)處理方法?。
可能是思考得有些久了,站在門內的沈星微有些不耐煩,她語氣?不是很好地說:“賀西洲,你不講話我就走了,不要站在我家門口?,你長得鬼鬼祟祟會?被熱心鄰居報警抓起來的!
說著,門內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沈星微好像真的要離開。
在這一瞬間,所有念頭都遠去了,仿佛被這一聲?腳步聲?碾得粉碎,讓賀西洲大腦變得空白而干凈,接下來的所有話似乎都出自本能,他開口?說:“我高中的時?候,沒?見過你!
門內沒?有了聲?音,腳步聲?也停了,沈星微應當是停下來聽。
賀西洲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心情,因?此滿心煩躁,情緒繃得很緊,像是隨時?都會?炸開,他動了動手指,拿出煙盒里最后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硬生?生?把心煩意亂給壓下去,緩慢地繼續(xù)說:“一次都沒?有,如果我曾經(jīng)把視線落在你的身上,哪怕只有一眼,就絕對不會?對你沒?有半點印象。”
賀西洲反問:“你知道為什么吧?沈星微!
沈星微的心怦怦直跳,輕輕抿唇,沒?有回答,卻朝門更靠近了一點。
夜色寧靜,這窄窄的巷子里只有一戶,所以?除了賀西洲的說話聲?之外,沒?有別的雜音。空氣?里的風帶著夏日的暑氣?,化作汗水黏膩地附著在皮膚上,賀西洲光是下車之后走過來,脊背就濕透了,站在門外,低著頭,很安靜地吸著煙,說:“因?為你的臉,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很喜歡,這是生?理性的,所以?無法?克制。”
生?理性的,就是天性。說不好是眼睛,還是嘴巴,總之賀西洲在那天在自己家第一眼看到沈星微的時?候,心臟就為她亂了節(jié)奏,再輕微,再隱蔽,也無法?忽視。
他會為自己留下沈星微找很多很多借口?,但這一條卻不得不承認,也無法?掩飾。
片刻后,沈星微低低的聲?音傳來,“可是你只是喜歡我的臉,所以?你看到跟我長得像的人,也一樣會?喜歡不是嗎?”
“我如果只是喜歡你的臉,你早就被送去警察局了!辟R西洲平靜地說:“畢竟我是人,不是牲口?,見到合心意的臉就要追上去交.配!
沈星微很受不了這樣的說法?,不由批評,“你講話有必要這么粗俗嗎?就你這還大學?生?呢?”
“抱歉!辟R西洲低著頭道歉,放緩了聲?音對她說:“我是想說,當初在高中發(fā)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為那些我無從得知的事情來討厭我,恨我,這對我是不公平的,對嗎?”
沈星微斂起眼睫,回想起了那個亂七八糟的一天。因?為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而且跟賀西洲相處了這一段時?間后,當時?那種令她產(chǎn)生?濃烈討厭的情緒已經(jīng)沒?有了,但聲?音里仍然?添了幾?分失落,“可是你把我的信給了別人,是你讓別人讀出來的嗎?你覺得我給你寫的信很可笑,還是說你認為這是一種懲罰,你討厭別人給你送信,因?此你用這種方式來懲罰送信的人。”
賀西洲終于親耳聽到了沈星微對這件事?的想法?,頓時?心口?傳來針扎般的疼痛,并不尖銳,但是密密麻麻,越來越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以?這樣的方式來緩和情緒,慢聲?對沈星微講,“我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至少也是個人,不會?以?這種侮辱人的方式來處理那些情書。我高中時?因?為某些事?討厭情書,但是收到之后只會?扔進垃圾桶里,絕不會?轉手給別人,如果我把信給了別人,那百分之百只有一種可能,信上面很明白地寫著別人的名字。”
這是毋庸置疑的,賀西洲在電話里聽到吳躍講是他把信給出去的時?候,他當時?就想明白了,出現(xiàn)在他課桌里的信被他給了別人,只能是上面寫著吳躍的名字,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其實沈星微并不是沒?有思考過這件事?,尤其是跟賀西洲在一起之后,她發(fā)現(xiàn)賀西洲其實是個很給人面子的人,他甚至在處理矛盾的時?候更喜歡笑臉待人,比如將?鞋柜放在樓道里的鄰居,比如在商場里遇見彭翰的時?候,還有第一次設計抓住她時?,賀西洲也是笑瞇瞇的講話,讓沈星微誤以?為他是個脾氣?好,會?在她道歉之后放她一馬的人。
本來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沈星微不打算再追問,但這終究是扎在她心底的刺,今天聽到賀西洲將?舊事?重提,她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這些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周霖深已經(jīng)承認了!辟R西洲說:“我今天早上去找了他,是他在信封上添了名字!
本來賀西洲只是打算拿話詐他,畢竟吳躍那邊說是他要走了信,而沈星微的手機上也有與他約定見面的信息,顯然?當初的那件事?里,周霖深是參與者,他知道得比賀西洲這個當事?人還要多,還要明白。
周霖深不知道是真的后悔愧疚,還是太心虛太不禁嚇,又或許他覺得這件事?情已經(jīng)敗露了,畢竟當初被兩頭蒙騙的男女主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一起,成了情侶,提起當年的事?當然?可以?很輕松地解開誤會?。
總之賀西洲這么一詐就承認了,想到自己被瞞了那么久,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成為傷害沈星微的利器,他沒?忍住把人揍了一頓。
“我把他打了一頓。”賀西洲對沈星微坦白,“打得滿臉都是血,他媽要報警抓我。”
沈星微聽得心驚肉跳,“你干嘛這樣?”
賀西洲覺得打一頓都不夠解氣?,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牙癢,“因?為他自作主張,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毀壞了你的計劃,把我變成了惡人,讓你討厭我那么久!
“可是就算沒?有他添的名字,你也不會?看我的信呀。”沈星微站在客觀的角度發(fā)表公正的言論:“你自己不是說了,你會?把收到的情書都扔在垃圾桶里!
賀西洲差點繃不住情緒,不可置信地反問:“沈星微,你維護他。俊
“我沒?有!鄙蛐俏⑧止,“只是說實話而已!
“可是就算我不看你的信,也不會?讓人給別人,讓別人讀出來!辟R西洲像是站累了,聲?音矮了下去,在門外坐下,對她說:“你那么善良,還很有包容心,肯定也不會?因?為我不看你的信就討厭我,恨我,對不對?”
“我會?。”沈星微馬上接話,頓了片刻,也跟著蹲了下來,將?腦袋輕輕抵在門上,又帶著猶疑的語氣?,慢吞吞地問:“你真的覺得……我很善良,很有包容心嗎?”
賀西洲手指夾著的煙已經(jīng)燃盡,被他按在地上,碾了碾,語氣?充滿著漫不經(jīng)心,卻又悄悄將?所有真心夾雜在里面,說:“當然?啊。你那么愛護小?動物?,喜歡小?貓小?狗,又會?把城市一角用美好的畫來呈現(xiàn),在街上看到有人哭你都會?停下來多看幾?眼,你總是很輕易地去體諒到別人的苦難,也能因?為包容心原諒別人的錯誤和對你造成的傷害。”
沈星微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落下來的眼淚,“可是按你這么說,我那么優(yōu)秀,應該過得很好,得到很多愛才?對!
“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人見不得別人過得好,也不是每一個人像我這樣,發(fā)現(xiàn)了你的好就想要保護起來,他們傷害和企圖占有,都是為了一己私欲,這并不是你的錯!辟R西洲從不會?這樣真心地去夸獎一個人,但是夸獎沈星微就像是水到渠成,那些話不用經(jīng)過思考也能很流暢地說出來,“你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也足夠美好,只是有些人沒?有看到而已。只要跟你接觸之后,發(fā)現(xiàn)你的優(yōu)點和看見你身上的光芒,是一件很輕易的事?!
“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很刻薄、冷漠的人,但是我仍然?能在你不停地說討厭我的情況下,看到你身上的美好并且喜歡上你,這不能夠說明你的優(yōu)秀嗎?”賀西洲說。
沈星微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么堅定的肯定,她揉著眼睛里源源不斷的淚水,想起了總是對她嚴厲的父親,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供養(yǎng)你上學?很不容易,你應該用更好的成績回報我!
又想起了在成長道路上與她有過短暫交集的母親,她會?在沈星微說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時?候微笑著說“不錯”,卻又在與第二任丈夫誕下的孩子在超市抽中二等獎時?興高采烈地向朋友炫耀。
還有總是不茍言笑,板著一張臉的奶奶,在看到她拿回年級第一的獎狀之后,平淡地看一眼,說“這些紙有什么用,又不能換成錢”。
上學?途中也遇到關系很好的朋友,她會?夸贊沈星微學?習好,畫畫厲害,但是也會?一臉為難地說“沈星微,你有時?候太自我了,好像不學?習就會?死?的樣子,你就不能抽出點時?間陪我去看我男朋友打球嗎?”
林林總總的事?加起來,讓沈星微逐漸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是不是無法?改正的缺點太多,運氣?也太差,所以?很難得到愛。
因?為賀西洲是一個擁有很多喜歡和愛的人,他一定擁有很多被愛的經(jīng)驗和感受,所以?沈星微認為他的這番話很有權威,因?此不是她身上的問題太多,只是還沒?有人真正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優(yōu)秀和美好。
“因?為你是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所以?就算你討厭我、恨我,不停地詛咒我,我也會?喜歡你!辟R西洲說。
聽起來像是控訴她總是將?討厭掛在嘴邊,所以?沈星微蹭著臉上的淚水,馬上澄清,“因?為你真的做了很多錯事?,是你先把我忘記!
“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賀西洲低下頭,輕輕的聲?音穿過門縫,縈繞在沈星微的耳畔,像是很溫柔地在她心頭上輕撫,“可能現(xiàn)在說愛顯得很不真切,像是謊言,可是我不能接受失去你,你應該感覺得到我對你的喜歡,對嗎?”
因?為他和沈星微相識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只有一個月,在一個月里說愛,充滿虛假。
可是賀西洲已經(jīng)無法?鎮(zhèn)定從容地掩飾自己的狼狽,之前他在凌晨睜眼看到沈星微留下了手機和玉鐲離開時?,他像一腳踏空,跌進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所有慌亂化成實質的傷害,狠厲而無情地切斷他的理智。
在開車來水天縣的路上,他還在想,如果見到沈星微了一定要跟她好好分辯清楚,那些他沒?有做過的事?情,不能隨隨便便被怪罪。
可是在見到沈星微之后,賀西洲已經(jīng)無心再去想那些辯論、澄清。
因?為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沈星微的心總是很脆弱,她因?為這些事?受傷、難過,她總是對他說“你應該跟我道歉”,她一直在尋求讓自己邁過心里那道坎的方法?,也一直在努力且頑強地自救。
沈星微已經(jīng)這樣辛苦,賀西洲就覺得自己理應低頭道歉。
如果這樣做能讓沈星微得到安慰,填補心里的傷口?,不再那么辛苦,心情也會?變好,那么不管那些錯事?罪名是不是由他而為,因?他而起,他都愿意包攬下來,而不是與她爭論對錯。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賀西洲又講了一遍,語氣?很慢,也很認真地說:“如果你沒?有感受到我的喜歡,那一定是因?為我是一個善于偽裝,心眼很壞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兩面派,但是你又有很多包容心,所以?可以?原諒我嗎?”
第59章 像是滿懷春心地與十六歲……
夜晚的水天縣更加安寧,祥靜。雖然沈星微現(xiàn)在?所住的家也沒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但這里比市里的租房要靜多了,鄰居像是一入夜就睡覺,周圍沒有任何雜音,得以?讓沈星微能夠聽見賀西洲的輕聲細語,聽見他將那些細細密密的情愫揉進?話里,以?溫和?柔軟的形式傳達給她。
沈星微蹲在?門后?泣不成聲,雙手仍抓著橙子,只?能用手背來擦眼淚。
誠然沈星微在?成長的道路上經(jīng)受了很多波折和?傷害。六歲時父母離婚,她抱著母親的腿哭著求她不要離開,沒能留住母親;十歲時她被?接到母親和?第二任丈夫的房子暫住,被?指著鼻子說不歡迎,趕她離開;十六歲時父親離世,她從市一高轉到縣高,與不相熟的奶奶住在?一起;二十歲時,奶奶患病不治身亡,她精心創(chuàng)作的畫作被?奪走,同?時聲名盡毀,千人所指。
時間一直推著沈星微往前走,那些劃在?心口上的傷也隨之被?遮掩得七七八八,只?要不想起來就不會覺得難過,因此她漸漸覺得自己?成長為大人,可以?很好?地承受這些。
可是當賀西洲隔著一道門,低聲對著她說對不起,還認真地尋求她的原諒,這一刻她又像變成了心里脆弱的小孩,磕磕碰碰都會覺得難以?接受,流下止不住的淚水。
這世上有誰會拒絕被?愛嗎?至少沈星微一直在?追尋。
年幼時父母總是爭吵,但是不會將氣撒在?她身上,沈星微就以?為那是愛,可是母親走了,父親也總是很嚴厲教訓她;長大后?,沈星微與奶奶住在?一起,看著她起早貪黑地賣煎餅,為她交學費,買畫具器材,沈星微以?為那就是愛,可是她也聽到奶奶跟鄰居閑聊說時說不愛她,只?是盡義?務供養(yǎng)她上學而已。
沈星微考上名牌大學時,奶奶難得有了笑臉,許久不聯(lián)系的母親也與她見面,給她送上了禮物,對她講恭喜,還說媽媽愛你。
只?是后?來說不愛她的奶奶在?得知自己?病癥晚期之后?選擇隱瞞,悄悄處理了家里所有跟自己?相關的東西,還將自己?存的所有積蓄壓在?沈星微的枕頭底下,從容赴死;說愛她的媽媽,卻在?沈星微告知她奶奶生病需要問她借些錢看病之后?,就開始不接電話,不回信息,完全失聯(lián)了,信息里那條發(fā)?出去之后?就沒有得到回應的“媽媽”,也一直孤單地掛在?頁面上。
所以?沈星微也分不清楚愛和?不愛了。她在?教學樓下遠遠看著被?人群團團包圍的賀西洲,想知道他這樣從小到大都得到很多愛的人,是用什么樣的方式在?表達愛。
沈星微認為,同?為人類,賀西洲理應對同?胞抱有善良和?耐心,向她分享他被?愛的經(jīng)驗。
顯然她這一點她并沒有判斷錯誤,賀西洲雖然有時心眼壞,在?這方面卻十分慷慨。
他聽著門后?不停傳來的啜泣,再硬再冷的心腸這會兒都是軟的,抬手輕輕在?門上敲了敲,“別哭了,小心你眼睛又哭腫了!
沈星微心里擰得很緊,有些難受地深呼吸了幾口,問他:“你后?悔了嗎?”
賀西洲反問:“后?悔什么?”
“你之前說只?有一個月!鄙蛐俏⑾袷潜锪撕荛L時間的氣,終于在?這個時候出了,對他說:“時間已經(jīng)到了,你現(xiàn)在?來找我,是不是因為后?悔當初約定了這個時限?”
賀西洲倒是沒什么好?后?悔的,這是他的本性,就算是再重來一次,面對一個跟蹤他一個月又笨頭笨腦闖進?他家的沈星微,他也是一樣的選擇,只?是這個約定他在?很早之前就被?他拋之腦后?,打定主意要反悔了。
他說:“誰說約定就一定要執(zhí)行?”
沈星微吭哧吭哧說:“你可以?不執(zhí)行,但是我要執(zhí)行。”
“我后?悔了!辟R西洲頓了頓,又說:“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小學的時候連少先?隊都不想加入,所以?你知道我這個人多壞了,有時候我說的話不能當真,并且隨時可能會出爾反爾!
“你這樣的人遲早被?人揍!鄙蛐俏⒃?門后?說。
“那怎么辦,你救救我,我不想挨揍。”賀西洲又開始故作可憐了,他沒有聽到沈星微親口說原諒,也不見她開門將自己?放進?去,于是換了一種方法,“我昨晚上凌晨兩點醒來找不到你,三點從家里出門,還下著大雨,我先?去了你的租房,又去找了周霖深,然后?一路開車來到水天縣,下午兩點的時候我就到了,但是我想著白天你會忙,就打算晚上來找你說說話,從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只?喝了點水。”
沈星微心里聽得發(fā)?緊,從底下看見外面的燈光落下來時有一些陰影堵在?門縫,那是賀西洲靠著門坐下來造成的。他是個愛干凈的人,沈星微平時能夠觀察出這一點,不僅僅是因為他不允許小貓上沙發(fā)?和?床,也是因為他走在?外面從來不亂坐,去了什么場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衣服。
如果他門口那塊臟兮兮的地方坐下來,那一定是他的身體正處于非常疲憊的狀態(tài)。
沈星微問:“那你為什么不吃飯?”
賀西洲語氣平靜地回答:“沒找到你,就沒心情吃!
他的語氣沒有半點訴苦和?哀怨,因此沈星微就覺得他可能不是在裝可憐,是真的在?陳述已經(jīng)很累的事實,由此就更加覺得心里難受,埋怨道:“你不要故意講這些聽起來很可憐的話,對我來說沒有用。”
“好?,我不說了!辟R西洲的每句話都順著沈星微說,立即轉變了話題,“周霖深說那封信已經(jīng)歸還給你,既然是送給我的,那我可以?看看寫的是什么嗎?”
“已經(jīng)燒了。”沈星微說:“反正它的結果注定是被?你遺棄,那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賀西洲心里猛然一痛,說不好?是遺憾還是其他什么,難受的情緒在?心口蔓延開來,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刻被?抽空,斂著眸不再說話。
他已經(jīng)進?行過無數(shù)次的想象,去猜測十六歲的沈星微會在?信里寫什么,那是年少的她想要對他說的話,但是被?吳躍拿去宣讀,周霖深私藏幾年,而他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過。
“這對我很不公平,星星!辟R西洲輕輕說。
沈星微說:“你本來也不會看。”
信已經(jīng)燒了,其實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但賀西洲還是忍不住跟她說:“十七歲的賀西洲不會看,但是二十一歲的賀西洲會看!
沈星微不再說話了,周圍又安靜下來,天上沒有月亮,除卻門檐下掛著一個小燈泡照明之外,四周的景象黑得寧靜。賀西洲靠著門,耐著性子等?了許久,也沒聽見沈星微再有別的動靜,他將心情平復下來,剛想說話,就聽沈星微說:“好?吧!
然后?就是她站起身,將門鎖拉動的聲音,“這次可是你自己?說想看的。”
賀西洲怔了一瞬,門鎖轉動的咔咔聲響驚醒了他,他站起身,就聽見老舊的門在?拉開時發(fā)?出吱呀聲音,沈星微穿著睡裙,頂著一雙赤紅的淚眼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她把頭發(fā)?扎起來,露出光潔的脖子和?肩膀,睡裙長及小腿,白生生的胳膊上還有幾處撓紅的蚊子包,撇著嘴有一種小發(fā)?雷霆的樣子,“我剛剛是騙你的,信我還沒有燒,要不是你——”
沈星微的話還沒說完,賀西洲就往前一步撲上來,將她摟進?了懷里,一手攬住她的后?腰,一手按著她的后?腦勺,雙臂用了很大的力?道將她牢牢抱住。
沈星微的身體是熱的,軟的,心臟也在?生機勃勃地跳動,這樣鮮活而漂亮。賀西洲像抱住了失而復得的至寶,彎下腰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里,與她溫熱的皮膚相貼,感受她經(jīng)脈里的血液流淌。
這扇該死的破門總算不再阻隔,賀西洲的心就又能夠親昵地與她貼在?一起。
沈星微被?抱得太緊了,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伸手推了推他,“賀西洲,我把你放進?來不是讓你勒死我的!”
賀西洲將力?道松了一些,但仍然抱著她不放開,在?她耳邊不停呢喃,“對不起、對不起,你說得對,我應該向你道歉,你想要我道多少次都可以?,只?要你別說離開,也不要一聲不響地消失,你想嚇死我嗎,我差點把家里的沙袋打穿了知道嗎……”
沈星微說:“你先?放開我啊!
賀西洲不應答,也沒有松手,更將她往懷里抱了抱,像無賴。
沈星微沒想到會這樣,似乎隔著門的時候賀西洲還能理智平靜地與她對話,結果開了門之后?整個人好?似陷入癡傻狀態(tài),聽不進?她的聲音,抱著她不說話了。
“賀西洲、賀西洲!”沈星微被?他摟在?懷里不能動彈,喊了他好?幾聲,“你還要不要看信了?”
“嗯!辟R西洲在?她耳邊應了一聲,過了半晌才說:“看啊!
他松開沈星微,整張臉被?走道的燈照亮,輕易就照出了眉眼的疲倦與懶怠,只?有一雙年輕的眼睛還余下點活氣兒,緊緊地盯著沈星微。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一個眼睛紅腫滿是淚痕,一個神色憔悴無精打采,一時也說不好?誰更可憐。
沈星微從沒有見過賀西洲這樣,好?像寫在?日記里那些詛咒都實現(xiàn)了一樣,他很頹喪、狼狽,但沈星微也并沒有因此很開心。
她被?賀西洲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稍稍側身,閃避了一下他的灼灼目光,繞過他將門關上鎖好?,轉頭去了自己?的房間,把桌子上的信拿了出來。信封已經(jīng)被?撕掉扔了,只?剩一張折起來的,粉紅色的紙,隱隱能從背面看見整齊的字體。
家里除了沙發(fā)?只?有一個很小的馬扎,沈星微不想讓剛剛坐在?地上的人去坐她剛清理干凈的沙發(fā)?,于是就讓一米九身高的賀西洲蜷在?小馬扎上,看信。
賀西洲沒有任何意見,他的所有心思都匯聚在?信上,捏著這張粉紅色的紙,他的心臟竟然蕩起一層一層漣漪,像是滿懷春心地與十六歲的沈星微見面。
“你看吧!鄙蛐俏⒄f。
他將紙慢慢展開,上面秀麗整齊的字體也跟著出現(xiàn)在?眼前。
第60章 “賀西洲,歡迎你入住我……
【你好,我是文科2班的沈星微。
我已經(jīng)關注你好幾天了?,相信你一定也有所?察覺。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假裝不知道,又或者是心?虛,但我認為這沒必要成為影響我們關系的因素,如果你選擇向我道歉,我其實可以?考慮接受并且原諒你,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很有包容心?的人。可是如果你一直假裝不認識我,那你就別想我再原諒你的失約!
希望你能盡快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樣我才會把東西還給?你,它一直在我這里被?保護得很好,絕對和當初你給?我的時候一模一樣,如果你想拿回,首先要跟我道歉。
還有,之前?你停在車棚的自行車被?值日生搬到了?其他地方,還是我給?搬回去的,這是舉手之勞你不用謝我,順帶一提你的自行車并不好看,而且有點重,我覺得你應該反省一下自己的審美?。
當然我也不是那么刻薄無情的人,我知道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你有一點點忘記也是正常的事,所?以?我給?你一些提示:
我的名字是微笑的微,你說?過取了?這種名字的人就應該24小時都?帶著笑容,雖然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只是你在胡說?八道,但不可否認我確實信任過一段時間。你對我說?你的名字取自“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是因為你媽媽生你的時候做夢都?想喝稀粥,我暫時還沒判斷出這是不是你在瞎扯,對此我將保留向你索要道歉和被?騙后的精神損失費的權利。
如果你想拿回你的寶貝,請盡快給?我答復,謝謝!】
這的確不是一封情書,并且要贈予的人指向性很明確,所?以?吳躍讀到一半的時候就停止了?這種行為,因為他是住校生,也根本沒有自行車。
十六歲的沈星微有一手非常漂亮的字體,每一個字都?寫得板板正正,充滿著好學?生的氣息。也同樣有著很大的包容心?,雖然她在信中對賀西洲有很多指責,但通篇下來所?表達的意思?還是希望賀西洲能夠與她道歉,然后兩人重歸于好,建立起良好的關系。
賀西洲將字字句句研讀,看得認真,仿佛能看到年少的沈星微在偌大的校園里悄悄跟在后面觀察了?他許久,然后做下決定,坐在桌前?經(jīng)過斟酌之后很認真地寫下這樣一封信,再送到年少的賀西洲的課桌里。
他讀到后面時,思?緒有一瞬的恍惚。他本來覺得在一個月之前?的生活里,從未出現(xiàn)過沈星微,但現(xiàn)在他開始質疑自己,又努力回想自己的高中時代,或者更加往前?的歲月,想要從千絲萬縷的生命片段中找出那個名字是微笑的“微”的沈星微。
“我早就知道你已經(jīng)忘記了?。”沈星微在一旁做出了?冷眼旁觀的樣子,看著他費解迷惑的神色,輕哼一聲說?:“但是你比較走運,遇上的是我這么善良的人,所?以?現(xiàn)在仍然有時效!
“什么時效?”賀西洲迷茫地看著沈星微,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我們之前?見過?什么時候?你說?要把東西還給?我,是什么東西?”
沈星微終于得償所?愿,雖然這樣的神色和疑問遲到了?幾年,但依然填補了?她心?中空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有些得意地輕揚下巴,努力壓著唇線沒有翹起來,眼底里密集如星碎的笑意讓她看起來像是尾巴翹上天,“你先道歉。”
賀西洲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湊過去在她側臉親了?一下。
沈星微驚得睜大眼睛,嚯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板著臉瞪著他,剛要開口對他進行嚴厲的批評,就聽?他說?:“對不起!
賀西洲仍舊握著她的手腕,順著往下滑,牽住了?她的手,手指緊密交纏。他仰著臉盯著沈星微,神色看起來很認真,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輕緩,“對不起,我不記得那些事了?,能不能再跟我說?說??”
賀西洲生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笑起來時顯得多情,不笑時又充滿專注,沈星微在與這雙眼睛對視時,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陷進去,很輕易地對他產(chǎn)生信任、依賴。
不管是很多年前?的小時候,還是現(xiàn)在。
沈星微已然忘記找他突然親自己的麻煩,在他的認真地注視下緩緩開口,“十歲的時候我們曾見過,就在你爸媽住的別墅區(qū)!
“那天我跟弟弟妹妹吵架,他們要趕我走,我就從家?里跑出來,想要離開,但是被?圍欄擋住出不去。”她說?著,用另一只手比畫了?一下,“那里的別墅不是用高高的鐵圍欄阻隔嘛,當時你就站在圍欄的另一邊跟我講話,還把一個東西給?了?我,讓我暫時幫你拿著,等會兒再回來找我要回,但是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你!
“是什么東西?”賀西洲問。
沈星微掙開了?他的手,回到自己房間里,從背包的夾層里取出一個小盒子,來到賀西洲的面前?打開。盒子里的東西用黑色絲絨布包裹著,看得出的確是被?保護得很好,沈星微拿出它的動作充滿小心?翼翼,將絲絨布慢慢打開,儼然是一枚滿綠的翡翠胸針。
賀西洲一眼就看出這個胸針的雕工極其厲害,整體雕成了?祥云的形狀,每一處都?處理得恰到好處,栩栩如生。更具價值的是這塊玉的本身,十分純正的玻璃種帝王綠,油潤的顏色濃得像是隨時都?要滴落下來一般,在頭頂燈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潤而純凈的光芒。
翡翠胸針落在沈星微的掌中,即便過了?那么多年,仍舊靜靜地彰顯著其高貴而神秘的氣質。
賀西洲抬手將它拿起來,觸手一片溫涼,成千上萬的記憶在腦中翻滾,他終于在某一個早就被?遺忘,塵封的角落里翻找出來已經(jīng)泛黃的記憶畫面,將其重組。
十歲那年,確切地說?是十一歲生日那天,他被?接到父母所暫住的房子里慶生。那時母親剛從外國的拍賣會上與外國人競搶得來一件心?頭寶貝,一塊讓她花費了?一個億的翡翠胸針。賀西洲盯著看了?許久,表現(xiàn)出了很喜歡的樣子,佯裝乖巧向母親討要,說?自己也想戴一會兒。
本來對兒子就抱有歉疚心?的母親欣然同意,將翡翠胸針別在了?賀西洲的衣服上,下場可想而知。直到幾天后,賀西洲在母親給?他打電話詢問胸針時,他才對母親說?那枚胸針被?他不慎遺失,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賀西洲終于想起來,那一場他刻意為之的報復,年幼的沈星微竟然也參與其中,飾演小小一角。
他震驚得收回手,捂住了?嘴,又低下頭往臉上揉搓了?一把,企圖讓自己鎮(zhèn)定清醒,“所?以?……這枚胸針一直在你那里?你高中的時候跟著我,給?我寫信,都?是為了?要把胸針還給?我?”
他完全沒想到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與沈星微有過這樣的相遇。隨著記憶被?拉回十一歲那年,他也漸漸在腦中勾勒出那個蹲在鐵欄邊上,哭得快要昏過去的小女孩,模糊的記憶讓他忘記了?當初對年幼的沈星微說?了?什么,只記得自己那時是在尋找怎么把胸針扔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可能碰巧遇見了?沈星微,然后就順手給?了?出去。
口頭上的約定不一定非要遵守,賀西洲打小就是這么惡劣的人,所?以?他無意間對沈星微說?“我會回來拿”之后,就徹底將這件事拋之腦后,再也沒有想起來。
但是沈星微卻一直記得。
“對啊,我那時候沒有等到你,然后就被?媽媽送回家?了?,我本來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還給?你了?,但是沒想到在高中的時候又遇見你!鄙蛐俏⑾肫鹆?高中時第一次看見賀西洲的場景,在優(yōu)秀學?生榜上,他穿著校服,照片板板正正,底下的介紹里只有一句詩——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因為當年賀西洲對她的誤導,沈星微一直對這句詩抱有天大的誤解,直到后來她知道了?樂府民歌,知道了?《西洲曲》,也知道賀西洲的名字其實也可以?取自“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是在綿綿情意中誕生的名字。
于是與年幼的賀西洲相識的那段際遇,在沈星微的生命里又更加奇妙。
他突然地出現(xiàn),安慰了?正因為某些事非常傷心?的沈星微,告訴她名字里的“微”是微笑的微并且贈予她漂亮又昂貴的寶物,卻又充滿謊言,不守信用,像童話故事里不那么邪惡,但也絕對稱不上善良的存在,在沈星微的天空里炸開一朵火花,然后消失。
沈星微小心?翼翼,藏了?這個秘密很多年,又尋尋覓覓,在遇見賀西洲的時候跟上去,借以?履行承諾的目的抓住童年里轉瞬即逝的煙火。
賀西洲腦子發(fā)?懵,一瞬間接收了?太多訊息,不自禁睜大眼睛,充滿震撼地看著沈星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居然能保留這個東西那么多年?你知道它價值多少錢嗎?”
這么多年,丟了?,賣了?,被?家?長看見然后拿走,或者在住校的時候被?舍友看見悄悄偷走,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但沈星微竟然一直這樣保存到現(xiàn)在,并且非常執(zhí)著歸還于他。
“我從前?不知道呀!鄙蛐俏⒂X得這是贊賞的話,神色不由?覺得高興,濕潤的眼里有了?些笑意,又說?:“但是前?幾天去見了?你媽媽,我就知道了?,我一直保護得很好,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她伸出食指,很輕柔地往玉上撫摸兩下,對這個相伴多年的老朋友說?:“你現(xiàn)在依舊很美?麗!
賀西洲沉默地坐著,此刻像一個平生作惡多端終于遭到報應的罪人,抿著唇不再說?話。
原來他在很多年前?就遇見過沈星微,可是這段相遇已經(jīng)被?他完全忘記,如果是擱在從前?這當然無足輕重,但對于現(xiàn)在的賀西洲來說?,這無疑是巨大的懲罰。在他毫無察覺的歲月里,沈星微悄悄惦記了?很多年,在高中時本該是青春正盛時最?美?好的重逢,卻也陰差陽錯,變成一場傷害。
賀西洲是一個無比了?解自己的人,如果高中時沈星微拿著這枚胸針來與他相遇,那么毫無疑問這場戀愛在高中時就會展開,如果沈星微在后來沒有跟蹤他,那么他的人生會與沈星微的人生徹底錯過。
她會找到別的男人愛她,然后結婚生子,或許美?滿幸福,或許充滿波折,但那是一個完全沒有賀西洲參與的人生。
賀西洲想到這些,心?里燒起濃烈的妒火和憤怒,感覺像是肺里充滿了?氣,下一刻就要炸開。
可是這些事應該怪誰呢?難道要怪當時才十一歲的賀西洲嗎?他年少時這種報復父母的行為做得太多,不記得也是常事,高中時候對沈星微的傷害也不是刻意為之,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遺忘不是故意,傷害也不是故意,怎么能怪他?
但是也絕對怪不到沈星微身上,她是最?值得嘉獎的人,她這么勇敢,堅持,始終抱有一顆執(zhí)著善良的心?,是她努力拉起兩人之間的緣分,一點一點將賀西洲拽近。
賀西洲很快就想到該怪誰了?。
首先是怪父母,因為他們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將賀西洲放在祖父家?,不理不睬,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才會打一個電話關心?上幾句,以?表達自己還記著有一個兒子,因此賀西洲對他們產(chǎn)生仇視,實施報復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才會在遺忘那么多次的報復行為中連沈星微也一起遺忘。
其次就是怪吳躍、周霖深,因為前?者愚蠢,后者自私,是他們聯(lián)合起來攪毀了?沈星微的送信事件,讓賀西洲在無意間給?沈星微造成巨大的傷害,讓她討厭、記恨許久。
果然打一頓還是太輕了?,賀西洲心?想,回到市里應該……
“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鄙蛐俏⒆谏嘲l(fā)?的邊緣,將手輕輕搭在賀西洲的手背上。她的手掌很溫暖,指腹柔軟,還充滿著橙汁的味道,縈繞在賀西洲的鼻尖,好像慢慢撫平了?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情緒,輕聲說?:“雖然我確實有一段時間非常恨你,每次想到都?會氣哭,覺得難以?接受!
“但是我后來仔細想過,我覺得就算你把我的信給?了?別人,也不至于讓我那么恨,之所?以?情緒那么濃烈,是因為那天下了?大雨,我在離校的時候被?撞壞了?腿,又得到父親離世的消息,所?以?討厭你成為我的情緒出口,我將那天所?遭遇的所?有不幸也歸在了?你的頭上,以?至于從討厭變成了?恨。”
“那你后來為什么又不恨我了?呢?”賀西洲問。
沈星微說?:“因為我覺得應該接受!
賀西洲頓了?頓,問:“接受什么?”
沈星微看著他,清凌凌的眼眸又覆上一層水潤,晶瑩剔透的液體蓄在眼底,將落未落。
當初從市高轉到縣高后,沈星微有一段時間難以?正常生活,渾渾噩噩好像丟了?魂一樣。奶奶就跟她講,人都?是會死的,沒有人能逃過這一劫,也會跟她講,縣里的高中也能培育出很多優(yōu)秀的學?生,每年都?有考進清華北大的,就算比不上市里高中,但這里也不差。
于是沈星微開始投身高強度的學?習狀態(tài),每天除了?吃飯空出一些時間,其他時間都?貢獻給?了?學?習,因此也很快就習慣了?人生巨大的變故,從失去父親的悲傷中走出來。
但是在很長時間之后,沈星微還是會在吃飯或是發(fā)?呆時突然流眼淚,她擦去得匆忙,不知道這些眼淚來自什么緣故。
后來沈星微坐在縣郊的河岸,仰頭看著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繁星時,想著她或許應該接受這些。
接受有些小孩來到這世上之后,天生就沒有人愛。
接受生命轉瞬即逝,就算再不舍得的人也會離開。
接受你我不過萬千星辰之一,有的關系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失敗。
“接受人與人之間緣分薄淺,毫無征兆地結束一段故事,是世間常態(tài)!鄙蛐俏科鹧劢,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滾落下來,“我還沒與你相識就與你的人生錯軌,以?后可能再也不會與你相見,所?以?過往的那些,我都?要慢慢釋懷!
在市高的時候,沈星微的文科班與賀西洲的理科班只隔了?兩層樓,并且兩個班級同上一節(jié)體育課,沈星微只要走幾步路,就能在人群中看到賀西洲。后來呢,水天縣與市高的距離太遠,雖然六十公里的車票只需要二十塊錢,可這樣的距離用分數(shù)去填補,又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打敗多少同屆生。
沈星微還沒來得及為重逢感到喜悅,就已經(jīng)要嘗試接受緣分耗盡,再也不會相遇。
幸好沈星微也不算是非常倒霉的小孩,她最?終還是得到優(yōu)待,考進了?市中的名牌美?院,也在生命里第三?次與賀西洲重逢。
沈星微曾在日記里寫了?很多詛咒他的話,希望他被?花盆砸,變得丑陋,希望他被?撞瘸,但其實這些并不是真的希望實現(xiàn)。
她只是感到憤怒、痛苦,她妒恨賀西洲生活得光鮮亮麗,得到很多愛,也氣憤自己這樣努力地追尋,努力地履行承諾,而賀西洲的生命里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應該對我道歉!鄙蛐俏⒚棵肯氲竭@些,總是覺得氣憤,于是這句話也順口而出。
“對不起!辟R西洲傾身過去,靠近了?她,將她緊緊擁抱住,手掌輕撫著她的后背,聲音滿是溫柔地說?:“你辛苦了?!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要怪他自己。賀西洲已經(jīng)明白,這怪不了?任何人,因為他這個人實在太壞,小時候是個死小孩,長大了?是個兩面派,又一帆風順,順風順水地活到現(xiàn)在,所?以?遭到報應了?,活該心?臟千刀萬剮,經(jīng)受這些遲來的懲罰,低下頭去乞求,去懺悔,感受這些因為沈星微在痛苦而給?他帶來的痛苦。
再壞的人,被?找到了?軟肋也是致命的。賀西洲閉上眼,抱有一些后悔,一些虔誠,紅著眼低聲對沈星微講:“星星,原諒我好嗎?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沈星微將熱淚蹭在他的頸窩,在靜謐的小屋中,她聽?到賀西洲的心?跳震聲,好像每跳一下都?在對她說?著喜歡,說?著原諒,于是慢慢抬手,回抱住賀西洲,哽咽說?:“因為你道了?很多次歉,而且我也很有包容心?,所?以?我可以?原諒你的虛偽、欺騙、不守信用、品行低劣,以?后也不要再犯了?,知道嗎?”
沈星微希望賀西洲來找她,沿著她在路上留下的痕跡。她將手機的屏幕鎖關閉,放在賀西洲的床頭,還在與周霖深見面時,特意提了?三?次水天縣。
她在汽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時,在昨夜躺在這個小屋睡覺時,在下午面對著漫天的火燒云時,都?在心?里默默祈禱:賀西洲啊,我已經(jīng)在路上留下了?那么明顯的線索,你可要快點找來。
因為她在成長的道路上,沒有那么多被?愛的經(jīng)驗,所?以?也會忐忑不安,充滿猶疑。
她不想總是提著行李入住別人的城堡,于是希望賀西洲像一個充滿虔誠、熱情、堅定,像童話故事里英俊勇敢的王子,來到她的城堡前?,請求入住。
誠然賀西洲有一些性格上的缺陷,沈星微總是指責,好像他曾經(jīng)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但實際上沈星微心?里也清楚,賀西洲是一個極其優(yōu)秀的人,他會在年幼時站在哭得一塌糊涂的沈星微面前?安慰她不要哭泣,也會對一個跟蹤他一個月后突然闖進他家?的沈星微心?軟,他人際關系良好,在校成績優(yōu)異,心?無旁騖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懂得怎么去愛人的聰明人,會用最?好的方法把自己的愛傳達給?沈星微。
沈星微轉頭,輕輕親了?一下賀西洲的耳朵,并在他耳邊說?:“賀西洲,歡迎你入住我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