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疼痛與愛 “是剖腹產(chǎn)那夜我疼,還是除……
81.
周軒往后站, 門拉開,意外已轉為如沐春風的輕笑:“先進來。”
楊滄不動聲色的在他愉悅表情上停留了兩三秒,轉身進去, 環(huán)視一圈,公寓的裝修風格簡單,黑白灰的主色調(diào)符合她對他干凈極簡自律的刻板印象。
放下外套, 自去沙發(fā)坐下, 翹著二郎腿看他, 風情萬種的紅唇微勾,眼神卻含著一絲凌厲,等著他的解釋。
他走到她跟前, 視線一高一低對視, 氣勢楊滄更強。
他問:“是傅一璇告訴你這里的?”
“嗯。”手里的房卡也是她給的。
前幾日楊滄和傅一璇見面,她身旁自然又跟著瞿修臣,兩人不知因為什么在拌嘴, 溫雅的傅一璇都忍不住道:“瘋狗。”
飯桌旁的瞿修臣眼神立馬變得陰鷙, 冷森森地看著她。
包廂氣溫驟低,連楊滄都愣了下, 了解瞿修臣的都知道他陰晴不定,脾氣很差,沒幾個人敢這么對他說話。她啟唇想緩和幾句, 瞿修臣忽然起身,力道過大身后凳子都摔倒了地上。
啪的一聲巨響,氣氛更加僵硬。
“修臣!”她擰眉, 呵住陰冷著臉往傅一璇身邊走去的他。
他腳步不停,路過傅一璇,在她緊張小心又開始感到害怕地看他時, 瞿修臣隨手把她身后的大衣丟到了她肩頭披上,然后嫻熟摸了煙倒出往走了。
楊滄:“……”
她啞然望向傅一璇,包廂里的溫度還沒上來,只著薄衫的她是會有些冷。
傅一璇也顯然沒想到,愣住后半晌臉微妙的發(fā)紅,瞥了她一眼飛快低頭,咳了聲,“別管他,咱們吃。”
“瞿修臣不是在玩你。”她說。
剛才那個樣子,根本不是她所認識的暴戾脾氣上來還會隱忍的瞿修臣。
曾經(jīng)有個宴會上,有家剛留學回來的小少爺不認識他,罵了他一句,瞿修臣直接把人踹出了桌子,連帶著旁邊的吧臺與酒水都倒了一地。
滿室鴉雀無聲,無人敢置喙,畢竟他狠起來,連自己老子都敢打。
聞言,傅一璇的筷子頓了下,笑容很勉強,“是不是都不重要。”
楊滄蹙眉,替她擔心想說些什么,傅一璇不想在自己的事上多說,“那周軒呢,你還打算考慮他嗎?”
遲疑了幾秒,她又道:“我真的沒想到,周軒有一天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甚至從來沒想象過,他真真正正把一個人放在心里了會是什么樣子。”
“他現(xiàn)在……什么樣?”
“因為喜歡一個人而變得真實。”傅一璇解釋:“我設想過很多他步入社會后,會改變的模樣。可能是接觸到了太多業(yè)內(nèi)大牛,變得更加孤冷與沉迷學術,最后成為徹徹底底的理想主義,或者因為貧窮而對錢的欲|望愈發(fā)濃烈,開始汲汲營營像多數(sh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楊滄的眼睛,“總之不是現(xiàn)在這樣,會因為愛而變得更像一個普通人,會計較t?、吃醋、占有欲爆棚、酗酒抽煙,甚至……會哭,真讓人頭疼。問起他的時候,卻是茫然地看著你,問你,為什么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房卡,向她遞了過來,“早該給你的,如果你覺得瞿修臣這樣就是認真的話,不妨去看看周軒生活的地方……”
“他還活著,完全是因為寄生在對你的愛里。”
楊滄把房卡遞給周軒,他不接。
“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他溫和地笑著,把毛巾晾到陽臺,“既然來了,吃個飯再走吧。”
客廳里沒有回應。
“嗯?”他望過去,楊滄抱臂,半倚著沙發(fā)靠背的后面看面前墻上的掛畫,側臉看不清表情,只靜靜望著。
是那張他曾經(jīng)寫的字,不過因為除夕那晚的混亂,變成一張巴掌大的紙片了,斑駁的血液洇濕著“恨不消”三個字。
小拇指抖了下,他走過去,含笑打斷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晚上想吃什么,我來做。”
她幽深的視線望向他,如月色下起伏的潮水拍打礁石,他心口變得濕漉漉,她闃靜望他不語。
“在想什么?”他強牽笑容。
“是剖腹產(chǎn)那夜我疼,還是除夕夜你疼?”
“……疼痛如果能比較出愛意大小,我希望,是我更疼。”
她放下手臂,不置可否,轉身走向他的書房,“我不挑食,你隨便做,我要看份文件。”
周軒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激動道:“好,我不打擾你,忙完你出來就行。”
楊滄也沒什么必須要做的,看了會資料,無所事事地靠著他的椅背環(huán)視房間里的書,周軒有各式各樣的書,從兩邊書架一直堆到桌邊凳腿,看側面的書簽筆記,大部分都是看過的。
她對他的努力從不否認,只是在厚厚的十幾摞書里,一眼看到了放在架子最中間,獨自一本占據(jù)一個小格子的書。
那本書的封皮熟悉的顏色讓她有某種猜想,起身去拿,入目是并不熟悉的荷蘭語,雜志封面是英文的《NATURE》,是她曾經(jīng)送他的那本。這本書并不厚,入手卻有老舊厚實的手感,那是長年累月手指翻過無數(shù)遍摩挲出來的無法壓平的褶皺觸感。
她低頭發(fā)呆似地拿了好久,最后也沒有翻開,又把書放回了架子上。
推門出去,周軒的飯剛做好,餐盤已經(jīng)擺好,見到她一邊脫下做飯的圍裙,“灶上還有個酸辣肚絲在煮,我們先吃飯,一會你再喝點湯。”
她坐下,手邊擺著一盆剝好的柚子和幾段甘蔗。
“想先吃點水果也行。”都是她懷孕的時候愛吃的,看她視線落的地方,他立馬說。
兩人面對面坐褶,燈下長桌上的家常菜冒著一簇白煙,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恍惚感,像回到了僻靜老家,又像是在單位樓的圓桌前。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拿起筷子,楊滄問。
周軒頓了下,沒再繞圈子,“出院后,手術費欠了一些錢,爸媽蓋老家房子拿不出錢,就把峰千區(qū)的房子賣了,還了一些錢,還剩一些后來手頭寬裕,就把這里買了。”
“幾月份?”
他面色局促地看她。
“不敢說?”她問。
“8月份吧。”
“你監(jiān)視了我四個多月周軒。”
“一開始只是想離你近一些!”周軒飛快否認,緊張地看著她,呼吸都不敢放大,餐廳流動的空氣似乎都在被抽離。“我是想遵守我的承諾,離你遠遠的,只看著你。”
只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諾言在瘋狂的想念面前一文不值,他只是個卑鄙自私的妄念者,貪婪的想要把失去的搶回來,直到他發(fā)了瘋把要結婚的人綁架了。
楊滄抬頭,直視他緊繃的臉,片刻,移目望向了陽臺架著那臺望遠鏡,方向正對她的公司。
“偷窺的開心嗎?”
“像一只猴子,可笑又愚蠢的一遍遍撈著水井里的月亮。”他苦笑,澀然誠實:“今夜飲鴆止渴,明日思念更加洶涌。”
他說:“是一種很不好的滋味。”
搬進公寓的前一天,邰明旭載著病懨懨的周軒,不情不愿的往半山春水開。
“你說你這都離婚大半年了,好不容易康復了往前妻這里跑什么,這不遭人嫌嗎?她要看你這樣子,指不定得落井下石,開心一場呢。”邰明旭忍不住吐槽。
反正他要是哪天被捅了,他的那一群前女友一個個肯定幸災樂禍在朋友圈慶賀。
周軒望著窗外,并不搭理邰安派過來照顧他的,他絮叨的小侄子。
邰安是導師邰志德的二兒子,三十六歲已是Infineon亞洲區(qū)的副總裁,周軒在醫(yī)院治療了三個多月,出來后便向研究院辭職了,在思考了兩周后,他撥通了邰志德的電話。
走進邰志德的家里,對于這個對他寄予厚望的老師,周軒感到慚愧和羞恥。
邰志德沒有搭理他,只是讓他站在書房的門口看他練完了一幅字,結束后問他:“你怎么會求到我這里,半截入土的人了,搞不清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么。”
周軒看著邰志德,別人只知他是院士,是學術界大牛,而曾經(jīng)來過一次老師家里,無意中撞見過全家福的他才知道,邰志德背后的實力有多硬,只要他想,他可以輕松扶他上云霄。
他不否認自己蠅營狗茍的私心,邰志德和他促膝長談了一下午后,拍了拍他,“周軒,別再讓老師失望了,你是個有大才的人。”
隔日,他便收到了邰安的電話,對方并不客氣,甚至還有些挑剔與意外,這么多年,清大那么多頂尖優(yōu)秀的學生,沒有一個能讓他父親愿意搭上家里人這條線的。
他并沒有安排一個重要的崗位,而彼時的周軒并不著急,這只是他往上爬的第一步。
漫無目的的思緒在看到那個公園后驟然消失,那張臉瞬間血色全無,凌冽的寒意涌上他的脊背,令他的汗毛倒豎,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這條街上,孫成在黑暗里如嘶吼的野獸拿著尖銳的刀直直沖出的畫面襲過心頭。
頭一瞬間疼的幾乎要炸開。
“周軒,你怎么回事?”正哼歌的邰明旭注意到他的臉色,慌張起來,接觸這么一段時間,還沒見他露出過這種表情。
“別,別停,開快點!”周軒咬牙。
邰明旭意識到什么,踩下油門加快了速度,他從邰安那里聽到過一些,不過并不清楚全部。
車一直到半山春水外停下,他才敢去后排看他。
“好一些了嗎?”他拍上他,夏天的熱意還未完全消退,手卻摸了一把冷汗,他肩頭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
“嘶。”
他倒吸了口冷氣,嚴肅道:“我載你去醫(yī)院。”
“不用。”
周軒咬牙,按著車座慢慢下去,抬頭望向了半山春水的大門,恍如隔世地走了過去,怯懦、害怕、小心,幾乎如跪拜一般的神圣,他靠近了入口的面部識別。
叮。
門緩緩打開。
蒼白的他,露出了長達半年多都沒出現(xiàn)過的淺淡笑容,一步步走向他遺失又在夢里反復靠近的歸宿。
被撂在外面的邰明旭看人頭也不回的離開,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成司機了。
“靠!”
而半小時后人一回來,沾上后排就無聲無息了。
“周軒?”
后排沒說話。
他看過去,然后眨了眨眼。
哦。
是又耳鳴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