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愛人,愛的人 我還跟我的愛人在一起,……
71.愛人, 愛的人
“我跟你有什么可敞開談的。”楊滄下意識反駁,說完對上他真誠目光又懊惱自己嘴快,煩躁慌張地躲開他熾熱眼神, 丟了句“讓開,綁架犯”就往前走了。
周軒瞧著她快走步伐,嘴角的笑勾起。
到五t?金店門口, 楊滄看到里面狹窄逼仄漆黑的環(huán)境拒絕進去, 她已經(jīng)聞到了濃濃的灰塵味, 周軒:“就站這里等我。”
她點頭,瞥見他往里面走跟老板溝通,立馬東撇西看, 瞧見路對面的房子前坐著一個老奶奶, 偷看了眼周軒的身影,小心往那邊去。
“你好,麻煩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老人上了年齡, 頭發(fā)花白, 聞言偏著耳朵向她靠近,說話帶著地道口音:“你說什么?”
好在這句她聽得懂, 又重復了一下。
老人手比劃著,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加上說話含糊, 她根本一句也沒聽懂,著急地往店方向看了眼,又比劃著動作, “手機,手機,借我用一下好嗎?”
老人又是說了一長串。
楊滄兩眼一黑, 左右看想找下一家,結果這村子基本都是留守老人,又遇見一個也是說著純正方言,手舞足蹈的她一個也聽不明白。
楊滄:“……”
“她是說,她的老年機掉在家里面,問你要不要跟她回去。”身后傳來慢慢悠悠的笑聲,她轉身,周軒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需要翻譯嗎?”
楊滄白了他一眼,繞開他回去,被他拉住了手腕,“跟我去趟菜地。”
“去哪?”她懷疑自己聽錯
“菜地。”
“你家還有地?”不對,她驚愕,“你?要我跟你下地!”
“……”周軒失笑,無奈地看她:“只是去大棚里摘一棵白菜。不是我家菜地,隔壁鄰居種了許多,剛才碰見喊我去摘一些,都是一個姓的,不講究那么多。”
“我不去。”楊滄扭頭,有誰會穿著Jimmy Choo下地,不得不說他買東西的品味是提升了很多。
五分鐘后,楊滄兇神惡煞地盯著周軒的后背跟他走在田間地頭,運動鞋早被土灰染臟,到了大棚前,里面悶熱空氣撲面而來。
不用她說,他已經(jīng)道:“里面空氣不流通,你不用進去了,我去摘點菜很快出來。”
她冷冷地偏著腦袋不搭理他,周圍不是菜地就是麥地,根本看不到個人影。她無聊地等了會,最后目光從遠處的榕樹落向了身前的大棚。
透過白色薄膜,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穿過一片白菜停下,俯身細致認真地挑選。他做事的時候,眉眼總是平靜從容,好似把所有的耐心都傾注到了手頭的事上。
大棚深處,有個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看樣子是女主人,隔著薄膜都能聽見她和周軒說話時的激動笑聲,兩人不知聊了什么,她只聽得到模糊的方言,他們說的都很快,她什么也沒聽明白,只是見女人最后往她這里看了一眼,拍手笑的更燦爛。
楊滄垂睫,片刻又抬頭,不自然地往那處看了眼,女人已經(jīng)又往大棚深處走了,周軒拎著兩棵白菜幾根蔥和好些綠葉菜出來了。
兩手拎的滿滿當當,她說:“你怎么弄這么多?”
他輕笑:“周嬸熱情,實在推不了,晚上圣誕夜也冷,我們涮火鍋剛好吃了。”
她斜了他一眼,瞧他都要堆到下巴的菜,伸手道:“白菜給我,幫你拿著。”
“拿那幾根蔥吧,我怕一會掉了。”
“……好。”
她手上懶洋洋地拿著半腿高的大蔥跟他往家回,過會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跟那個大嬸說我什么呢?”
“嗯?”
“就最后,她看了我好長一眼。”
“哦。”
“說啊。”她不耐煩問。
“周嬸問我,外面站的是村里誰家的人啊,看著面生。”
她偏頭,他的側臉在午后的暖陽下線條利落分明,黑睫輕垂,看樣子心情還算不錯,“你怎么說的?”
“我說……”他笑容意味不明,同她黑眸對視,勾唇道:“不認識,問路的吧。”
“……無恥!”楊滄惱怒,啪地把蔥丟回他身前,“自己拿著吧,綁架犯。”
罵罵咧咧回到家,修熱水器的人剛好也來了,楊滄上樓睡覺,周軒留在樓下處理晚上吃火鍋的菜。
推門進屋,臥室里干干凈凈,杯子床褥顯然是剛鋪好的,她回想了下,周軒是什么時候上來搞得,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吃完飯他逼著自己洗碗那時候,她還手滑打爛了三個碗。
煩躁的情緒歇了些,躺倒在松軟的床上,呆呆望著頭頂天花板,耳邊是一樓周軒和師傅閑聊的聲音,他說起方言的時候,那張臉上的情緒會更明顯一些,可能因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村里人,那股子清冷的勁也會變淺,不再是冷漠高傲的研究員,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小輩。
她心情亂糟糟地聽著他說話的聲音,蓋著被子漸睡著了,等她醒來天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整個房子黑漆漆的,她快步下樓,看到廚房的光亮松了口氣。
拉開簾子,周軒正在擺碗碟,“正好,剛打算上樓喊你。”
“這都幾點了,你怎么不叫我。”她很少這么放縱的久睡。
“六點多吧。”他忙的也沒顧上看時間,師傅走后他把浴室又清洗了一遍,然后修晾衣桿,備菜。“你也沒什么事,困就多睡會。”
楊滄懶得跟他計較自己是沒什么事還是有事不能做,抬腳要進去,聽見外面敲門的聲音。
“軒子,開下門。”還是方言,好在簡單的她能聽懂。
“你去開下。”他說。
“上著鎖呢,我怎么開。”她嘲諷。
“沒上,去吧。”
她眨眨眼,過去,果然是沒有那把另加的大鎖,門拉開借著旁邊的路燈,她看見是下午大棚里那個女人,見到她笑的燦爛,又是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
她干笑:“你說什么?”
周嬸愣了下,拍手,“誒呦,我都忘了,你城里來的,可聽不懂我們這家鄉(xiāng)話,不妨事,嬸子會普通話。”
她這么說著,拐著音的話里還帶著方言的味,但好在她已經(jīng)能聽明白。
周嬸細細打量她,“城里的女孩長得就是漂亮,跟軒子一樣,他打小就白凈,都不像咱村里的黑土小子。”
楊滄不太能習慣這樣純樸的熱情,對她不帶奉承的贊美只能笑了笑表示回應。
“聽軒子說你倆晚上吃火鍋,那可得摘點我家的上海青,又綠又嫩,特別爽口,下午都沒想起來讓他拿。”她說著,把手上的一大兜子猜都塞到了她手里。
“太多了,我們吃不完。”這就是純吃菜也得好幾頓。
“沒事,這天冷,能放著呢,你們拿著吃吧。”周嬸擺擺手,“軒她媳婦,你就別跟俺客氣了,軒子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命苦,小時候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但他聽話也勤快,全靠自己努力到現(xiàn)在也算是走出來了,能有你這樣的媳婦和他做個伴,我真是替他開心。”
“周嬸你誤會了……”她幾乎要說她和周軒早就離婚了,周嬸笑嘻嘻,吃到瓜的開心,“我能誤會啥,下午他瞧著你跟我說,外面那個女人是我的愛人,我就算聽岔劈了,那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
關上門,楊滄慢吞吞地走回廚房。
拉開厚簾子,案板前周軒正在準備料碟,黃色暖光下,穿著罩衣掩蓋不了他的寬肩窄腰,筆挺身姿,似乎即便身在庖廚,也要有實驗室的嚴謹認真,眉眼依舊溫和,她莫名想起了上一年分別時的那個夜晚,她拿著畫追出去,他煢煢孑立,孤身行走在黑暗的小路邊,背影蕭瑟落寞。
“進來啊,想什么呢?”他回頭看了一眼。
她放下簾子走進,把小白菜遞給他。
“好,我一會洗一盆,牛羊肉吃膩了我們涮青菜。”
她沒說什么,在他拉出來的方桌前坐下,“餓了?你先吃,我把上海青洗完就過去。”
楊滄沒說話,等他洗完了菜在對面坐下,抬頭靜靜看他。
他好笑,“周嬸說什么了?”
“你為什么把那把鎖去了。”她以為他要把她鎖好久。
“你提醒我了,師傅走后我忘了。”說著,他還真起身又去外面把鎖加上了。
楊滄:“……”
他坐下,拿起筷子,涮了牛肉,遞過來被她端著碗碟躲開。
“那你自己夾。”
熱騰騰的白氣緩緩往頂上飄,溫暖安靜的小廚房里,兩人面對面吃火鍋。
“要酒嗎?”她愛喝他就買了幾瓶,說著拆開兩瓶,“果酒,度數(shù)不高,你可以多喝點。”
冰冰涼的清爽口感激得她抖了下,才有些實感,圣誕節(jié)的夜晚,她和周軒在他農村老家的廚房里吃火鍋。
過往人生,這時候她可能在蘇黎世參加晚宴,也可能在北極圈內滑雪t?,當然她最喜歡的還是在她的別墅書房里看資料。
“想什么呢?”他問。
隔著白霧,他的眼神似乎都氤氳了熱。
“你為什么不跟別人說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她問。
他頓了下,并不覺得難以回答地笑著看她,“在不讓別人尷尬的前提下,我更傾向于回答一些我想說的實話。”
楊滄像是踏空了一腳,心跳的節(jié)拍瞬間被打亂,漆黑的眼眸睜大,惶惑又懊惱地看他:“周軒,這不好笑。”
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
他歪頭,欣賞著她眼底閃過的慌亂,輕輕笑了,舉起杯懸到火鍋上方,“干個杯?”
“理由。”攥著啤酒瓶的手指捏緊。
“慶祝……圣誕夜,我還跟我的愛人在一起,這會讓我覺得,我是個很好運的人。”
“她是你綁來的。而且……不是愛人!”
他聳肩,“結果都一樣。對,不是愛人,是愛的人。”
懶得跟他摳字眼,楊滄遲疑著,干澀地問他:“周嬸為什么說……你命苦。”
他決不是個清貧等于命苦的人。
“她這樣認為嗎?”他意味不明地望著她,“可能是因為我愛的人,不相信我愛她,從始至終。這樣聽起來,是不是還挺可悲。”
最后那半句,他帶著滿臉笑的調侃,卻在她的心口重重揉了一把。
她干笑了聲,“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都是些賣慘的故事。”他露出無聊的表情,幼年的事都過去那么久了,是非對錯他也都不想評判。
“我們也沒有其他可以聊的了,不是嗎?”她舉杯同他干酒,又在心里奇怪,為什么結婚那么久她都沒有問過他和他的父母,問他的曾經(jīng)。想到這,入喉的酒又變得澀然。
“好吧……”
或許正如他所說的敞開談,她看出他即便不想聊,也提了個話頭,說起了他那狼狽的小時候。
院子外的小村安靜寂寥,陷落在大地的漆黑中,偶有幾聲狗吠,又很快恢復寂靜。
吃完火鍋,楊滄步伐沉沉的上樓洗澡,周軒在廚房收拾碗筷。
她心不在焉地翻著箱子,找他買給自己的衣服,腦袋里渾渾噩噩的都是小時候挨打、孤僻、陰森的周軒,泛白的指尖忍不住發(fā)抖。
他嘴里的他太陌生,如果山腰最初相遇的是曾經(jīng)的他,她一定會敬而遠之。
啪的行李箱的夾層跌出一個東西,她看去,眼睛猛地睜大。
地上正躺著她被奪走的手機。
幾乎是立馬,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的緊張,長按開機。
她能走了!
第72章 囿于虛假夢境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
72.囿于虛假夢境
“咚咚咚。”
門敲了三聲, 屋內還未回應,周軒半推開了門,正看見地板敞開的行李箱前拿著手機的楊滄, 四目相對,她說:“電話我打完了,不出三個小時接我的人就會來。”
他按著旋轉把手看了她幾秒, 笑道:“那也得洗個澡吧, 不是嫌吃的滿身火鍋味嗎?”
他推門進來, 把浴巾,棉絨睡衣遞給她。
看了他手上的東西幾秒,她起身拿了往浴室去。
出來時, 整間房只墻頭亮著一盞壁燈, 昏昏沉沉,周軒已經(jīng)換上睡衣,頭發(fā)微濕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拿著本書在看。
她腳步頓了下, 斜著走到床對面的椅子坐下, 擦著頭發(fā)問他:“在哪洗的澡?”
“樓下。”
“哦。”
一時無話,房間陷入徹底的安靜, 紗簾輕飄,只有極淺的毛巾擦過濕潤頭發(fā)的摩挲聲。
他放下書走過來,在她身前投下暗影, 她抬頭,“干什么?”
“我?guī)湍悖依餂]有吹風機。”新房只有基本家具, 村子里一時半會也買不到這東西。
“不用。”她躲開的手被他按住,拿過毛巾在她頭發(fā)上緩慢擦拭,柔軟的觸感掠過, 讓她感到一陣陌生,曾經(jīng)懷孕的時候他也喜歡這樣做。
“比我想象的快。”他說。
“什么?”楊滄信馬由韁的思緒被打亂。
“時間,我想著費盡周折把你綁出來,應該能多待個幾天。”
“度日如年,也不算短了。”她忍不住刺他,頭上的手頓了下又如常擦起來,耳邊只落下極輕的嘆息,“是嗎?跟我在一起,你是這樣想?”
楊滄手不自然地蜷起來,想說那當然,話在嘴邊滾來滾去,最后房間里只余一室安靜。
他擦完頭發(fā)收了毛巾又坐回床上,“還有兩個多小時,不上來睡會?”
“不困。”
“怎么辦,我困了。”他無辜地說著,抬手就把旁邊的壁燈關掉了,整個房間陷入了黑黢黢。
楊滄不可思議地瞪著他,黑暗里身影都僵了。
唔的響起一聲樂不可支的笑,躺下的人又走了過來,黑暗里只看得到他影爍的輪廓,俯下身靠過來。
“你干嘛?”她睜大眼,“我不睡,睡了一下午了你自己睡……”
話沒說完,他的胳膊穿過她的腰肢,直接將人以坐著的姿勢端起來抱到床上放下。
楊滄:“……”
她咬牙,羞惱道:“周軒!”
“嗯。”他掀起被子面色如常的在她身邊躺下,手壓住她要起的手腕,“睡。”
楊滄磨著后槽牙瞪著一本正經(jīng)裝睡的男人,半晌拗不過他無奈躺下。空蕩安靜的房間里,平躺的兩人保持著半臂的距離,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彼此呼吸聲的房間氛圍逐漸開始微妙。
時間一分一秒往前走,此時的靜謐、平和、尷尬、悶燥又無限拉長時間。
她干瞪著眼望著頭頂?shù)奶旎ò澹У拇迓淅镂萃膺B風聲都很模糊,只有旁邊人的呼吸清晰真實,體溫在寒冷的夜里也顯得那么滾燙,連帶著她覺得被子熱的讓人出汗,磨磨蹭蹭挪身子想往冰涼處躲。
“熱?”抓著她手腕的地方兩人都有些出汗。
“放開我。”
手指從善如流地離開,她的脈搏終于恢復正常跳動,連帶著身上要冒出的薄汗也消了些。
一番折騰,時間只過去了5分鐘。
她眼睛睜的圓滾滾,哪里是有睡意的樣子,旁邊的人呼吸也很輕,顯然跟睡著沒有半毛錢關系。
“是誰來接你?”他打破微妙詭異的沉默。
“你覺得呢?”
“應元嶺?”
楊滄沒說話。
“嗯?”
“這應該不關你的事,你要擔心的是接下來你怎么辦?”她壞笑起來,偏頭看他,漆黑里根本看不清他側臉表情,“害怕嗎?一連串麻煩都在等你呢。”
“怕啊。”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寂靜里格外清晰,“夢一樣的生活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就要被打碎了。”
他的話讓她的笑僵硬。
“一會我不下樓送你了……我不想再目送著你走向他。”
楊滄澀然,強笑道:“曾經(jīng)我也是這么絕望地看著你走向傅一璇的。”
“沒事,我這不是在替你出氣么。”他也應和她的笑,在無限安靜的環(huán)境里極近地落在耳邊,燙得她心跳抖了下,“嫌不夠的話,還有后半輩子呢。”
她的睫毛輕顫,竟不知如何回應他滿含濃烈凄愴、悲傷、自嘲的聲音,房間里就又靜了下來。
“沒事,睡吧,醒來就回到你有序的生活了。”
“……電話我沒打。”掙扎了幾秒,她突兀道。
話音落下,長久的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好奇地偏頭去看,只見黑影覆了過來。
“你干什……”
他圈著她的腰埋頭將腦袋貼在了她的耳廓邊,無措、掙扎、喜悅,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細膩的鎖骨,最后是嘆了口氣:“嚇死了。”
她似是挽尊,連忙補充,“是沒來得及。”
電話一開機就是紛至沓來的消息,她快速翻到楊家保鏢的電話,手卻在屏幕上方遲疑了。她想起剛剛周軒說“今夜他覺得幸運”,鬼使神差的她愣在了那里,就在她思考徘徊的間隙,周軒敲門打斷了她。
“嗯。”懷里的人悶笑,聽不出來絲毫歉疚地道:“都怪我來的太快了。幸好家里窮,當時蓋新房也只蓋了兩層,要是在你的半山春水,應元嶺現(xiàn)在估計都到了。”
楊滄嘴抽了抽:“……”
她不知道他還能這么貧,嫌棄地推他肩膀,“你給我起開。”
身上人搖頭,“不。”
他完全地貼上她,更緊的擁抱,夜色將兩人緊密包裹,沐浴后的溫熱濕氣糾纏,與她肌膚相觸的身體變得更加灼熱了。他氣喘的熱流徐徐燒過的耳垂,發(fā)梢被吹拂掠過下巴,空曠的房間變得狹窄模糊,只有干燥的被子、緊扣的手臂和身上的人是那么清晰深刻,攝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喉嚨跟著發(fā)干。
“周軒……”才出口,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低啞迷離t?,臉發(fā)熱,動作也僵硬了。
“別動。”他繳械投降般的坦誠,“你知道,我都有一年沒抱過你了。”
話音落下,他灼熱的呼吸從她的發(fā)梢游走到脖頸,嘴唇頓了下,跟著低頭,虔誠的在那里觸了下,吻如蜻蜓點水,卻勾起了絲線般曖昧屢屢浮動,將她密密麻麻的包裹拉入虛幻氛圍里,眼神浸透了水一般迷蒙。
她脖頸往床深處縮,他立即追了過來,攻城略地,唇又吻上她的鎖骨,扣住她去推的手,十指交纏狠狠按回了床單里將她鉗制。她錯開糾纏滾燙的呼吸,喘息與心跳卻在兩人緊緊相貼中無限放大,震著耳膜一聲高過一聲,她躲閃的動作抵不過他黏熱的唇,濕熱纏綿地吻在了更多的地方。
酥麻電流激得她蝴蝶骨輕抬,像是投懷送抱被他更緊抱住。黑暗里兩人無聲對視,呼吸聲溶于同一個月光下的旋律里,頭發(fā)凌亂糾纏,身上都染上了他清淡、潮濕、滾燙的氣息,勾得她紅唇濕潤微張。
夜色里頭頂?shù)哪抗馔谈蚕聛恚栀挠鹼望與滾燙的氣息,她偏頭躲開,那吻就落在了泛著紅暈的臉頰上。
相擁的身體都頓住,無聲喘息,帶著某種不言而喻的滯澀,吻幾乎要短暫交匯又分開。
他帶著侵略意味的懷抱收得更緊,像是要把她攪溺在他熱烈、貪婪、渴求的懷抱里,而她偏著頭,呆呆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楊滄……”喑啞聲線帶著火星,燙得人心口發(fā)亂。
她不語,他抱著將她面朝向他。
“就陪我做這幾天的夢好嗎?結束后,我把你還給從前。”
“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周軒,你不是個囿于虛假夢境的人。”她問,被啄濕吮咬的是胸前,她的聲音卻也覆蓋了一層濕漉漉,氤氳的悶熱如潮騷起起伏伏。
“我是。”周軒說,此時此刻抱著懷里真實、滾燙的她,沒有人能松得開手。
“我為什么要滿足你的自私的貪婪。”
“……”他沉默了許久。
就在漫長的黑暗幾乎要吞噬掉滿屋的曖昧氣喘,迷離心跳時,他說:“我擁有的你都看不上,包括我,我沒有跟你交易的砝碼。”
“是啊,所以別想我答應你這不切實際的……”
“求你。”他突然道,楊滄聞言愣住,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喘息都在跟著顫,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垂,濕熱舌尖輕輕舔舐、吮咬,細密的熱意直侵她的心房。
他又問:“對我的馴服還值錢嗎?”
楊滄感到一片慌亂,整個房間的氣流都被抽走般無法呼吸。
“我拿它跟你做交易,砝碼太輕,你別看不上。”
第73章 狗尾巴草與回頭草 “周軒,我不想再喜……
73.狗尾巴草與回頭草
后半夜太寂靜了。
楊滄浮沉在朦朧夢里, 迷迷糊糊都是周軒低沉壓抑的懇求,睡的不那么踏實,腰間緊緊圈著的手臂把她拽入一聲又一聲的“求你”。
第二日醒來, 冬日的暖陽在眼皮跳動,她惺忪醒來未睜眼,便感覺到了熾熱落在她臉上的視線。
她睜眼, 周軒一動不動地撐著腦袋在看她, 兩人目光相交, 他笑道:“早安。”
溫潤、輕聲。
昨晚的曖昧、迷離、繾綣、哀求在腦海里飛快閃過,她猛地起身被子脫落腰間,帶起一陣涼風的同時襲向胸前, 她面無表情地低頭系著昨日糾纏擁抱時被撕扯拽開的扣子。
周軒下床, “我去做早餐,你先洗漱。”
他推門出去后,她忙碌的手停下, 瞪著半開的門, 才覺這座封閉了漫長黑夜的屋子終于有缺口,滯澀的空氣開始緩慢流動, 她低頭長吐了一口氣。
臘月的太陽在早晨光線格外的暖,廚房里飯菜的味道慢慢地飄了出來,切菜的聲音伴隨著咕嘟咕嘟水開的響聲將這個安靜的小院變得忙碌, 他低著頭炒菜的動作嫻熟又安靜,她擦著濕潤的臉進來,他說:“水開了, 你的嗓子有些干,最近這段時間天氣干燥容易上火,燉了點冰糖雪梨, 你先盛一碗喝著。”
他忙的頭也沒回,楊滄擦臉的手頓了下,如常道:“我不渴。”
說完,便感覺到嗓子干啞,咽喉發(fā)疼,局促地咳了一聲。
他回身,走過來把她洗臉挽得老高的袖子放下,“注意點,別感冒了”,一邊取出柜里的碗,“不渴也喝了吧,已經(jīng)煮了,冰糖是我剛才出去買的,放心,沒過期。”
碗遞到她眼前,他揚聲嗯了下,擺明要等著她把碗接過去。
她垂睫,瞧了眼冒著熱氣的雪梨湯,抬手拿過。
他又去切蒜黃,“蒸了碗雞蛋羹,早餐你不愛吃太油膩了,只炒了盤青菜,沒做太麻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們再去村口買菜。”
楊滄沒什么可說的,兩人安閑靜謐地用完了早餐,她擦了嘴起身,周軒去洗碗,她去看電視,這里空空蕩蕩也沒放幾本書,娛樂臺新聞臺來回換,電視劇興致缺缺地看了半小時,周軒忙碌完過來,見她表情不耐,說:“我買了幾本你可能喜歡的書在樓上,要是無聊,你拿下來看看。”
她瞥了他一眼,上樓去拿書了。
盡管他們一個重利商人,一個清高研究員,但選書的品味上卻是不謀而合,她拿了本在二樓的陽臺曬著暖融融的太陽看書,他回房間把昨天兩人蓋的被子拿出來,搭在晾衣架上曬。
她只瞟了眼,就被他抓到解釋說:“曬了松軟些,你不是不喜歡太硬的。”
她收回目光并未搭理他,視線只落在書面上,他看著輕輕笑了下,也不說什么,過會拉了個板凳坐到了她身旁。
她蹙眉看過去,周軒問:“中午想吃什么?”
楊滄:“……”
她是豬嗎剛吃完飯又問,這么復雜的問題她選擇漠視。
他笑了聲,好似目的達到,兩人相安無事的坐在同一片太陽光下,冬天的陽光穿過灰冷薄霧和寂寥大地,帶著強有力的生命力驅趕了寒冷空氣溫暖拂過。
兩人很少說話,不溫不火地看書,偶爾看到喜歡的內容,眉眼放松愉悅,撇到旁邊的人,頓了頓,繼續(xù)低頭看回自己的書。
寧靜的早晨柔軟度過。
楊滄覺得自己漂到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島上,往日沒有精神懈怠與喘息的時刻在這里變得緩慢、平和、細水長流,身體里每一根緊繃的神經(jīng)都被迫的放松,從肩頭流淌過的時間變得黏稠,唯有眼前的書、身旁的人、頭頂免費的太陽那么真實而深刻。
她震驚于自己開始適應這樣放松的步調,又產生了一絲警覺和危機,同細膩的松弛作斗爭。
周軒好似不曾察覺她的煩惱,中午帶著她出去在村子里逛了逛,做了菜,兩人享受了一個綿軟的午睡后,被拍門聲驚醒。
原來是剛才買菜遇見的大爺老周,他和周軒本家喊三叔。
對方央求他幫忙出白菜,因為之前上凍家里沒人,沒顧得上把白菜都拔了囤回家里,下了霜后地頭凍死了很多,還剩一些不舍得浪費,讓他來搭把手。
村里本來就沒什么年輕勞動力,又是親戚關系,他自然不好推脫,況且老周剛才硬是塞了好多菜讓兩人提回來了。
周軒換了套衣服帶了副干活的白手套打算出去,楊滄看著他不知哪里翻出來的藍色工裝,忍不住一樂,“工人周師傅。”
周師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菜地里吹西北風冷,你在家看書吧,我弄完了就回來。”
“不要。”看了一上午夠無聊了,哪有看周師傅下地拔白菜有意思。
周軒看她眼里只有看戲的打趣,無奈又好笑地摘下手套,回屋把她的羽絨服拿了出來,“套上這個再出去。”
楊滄撇撇嘴,想說再穿她都要擠成狗熊了,見他寸步不讓的姿態(tài),不情不愿地穿上。
來到田間地頭,兜頭寒風立馬教她做人,上次好歹有大棚,周三叔家的菜地望過去都是大平地,風直直地就卷過來了。周三叔還在倒騰家里空出地方放白菜,周軒先開著三輪車把她帶了過來。
楊滄這輩子哪坐過這種交通工具,縮著腦袋哈白霧,后悔看戲的成本太高。
下車路過的周軒順手把她帽子提上,“別進地里,臟,你在這看著,要是三叔來了喊你搭把手不用管,我過來就行,有的白菜上落了霜還可能結了冰,不知道里面還能不能吃,但手碰一下凍出凍瘡是有可能的。”
他交代著,她視線不由瞥向了他白手套,瞧他吃苦的看戲心情變得微妙,想到他細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的手,猶豫道:“你就戴這可以嗎?”
他笑了聲,“不妨事t?。”
楊滄看著他往菜地里走,低著頭往外拔著白菜哈著熱氣,動作不太熟練明顯也沒怎么干過這種活,但沉靜的臉上依舊是認真與專注,她看了會便覺得無趣,他下力氣干活的動作并不笨拙狼狽,反而有股執(zhí)拗又純粹的板正與干凈。
他就是這么一個人,做了,總要無愧于心的做好。
她的目光慢慢移開,心口莫名的澀然涌起,低頭百無聊賴地拽了根發(fā)黃的狗尾巴草。
他把菜往地頭送,發(fā)覺她無聊走過來,“冷的話你先回去吧。”
他摘了手套拿門鑰匙。
“不怕我跑嗎?”
他掏鑰匙的手當真頓了下,抬頭看過來,“你會嗎?”
與他幽黑的目光對視了三秒,一把搶過鑰匙,“給我,廢話那么多。”
他笑,把她要扔的狗尾巴草拿過。
她頓了下,“干嘛?”
他飛快又熟練地用那根草編出了一個小狗,遞給她,搖動著小狗的尾巴,討好又諂媚的樣子。
她抱臂不接:“廉價。”
“做個金子打的送給你?”他笑道。
“庸俗。”
他聳了聳肩,把狗尾巴草拆了,簡單兩下,交疊成了一個心,然后慢吞吞表情不太自然地遞給她。
她瞪著眼前發(fā)黃的心,心里漏了拍,揚手打掉,“我不是十八歲的小姑娘。”
那狗尾巴草編的心落在地上,一陣風吹過很快飄走。
周軒表情僵了下,抿了抿唇,強笑道:“沒事,逗你玩呢,不開心就丟了,回去吹空調吧,記得把雪梨水加熱喝完了,嗓子啞了都不知道。”
楊滄抓著刺痛掌心的冰冷鑰匙,緊繃著下頜看他,然后轉身往外走。
幾步后又沖回來,“在章睿豪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歡貓狗。”
他愣了下,“沒什么喜歡不喜歡,遇見了就喂點吃的,畢竟小時候,一個人總對著村里一條小黃貓絮叨。”
“為什么跟貓說話?”
“……我媽的名聲有點差,同齡人看到我就跑了。”即便是現(xiàn)在,他說起這件事依舊不那么自然。
“后來呢,為什么不跟貓聊天了?”
“上初中了,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題,就不需要說話了。”
她呼吸被抓了一把,怎么可能,上學怎么可能不需要交流。視線垂下,睫毛在眼邊落下暗影,目光看見了他身上蹭的灰土,她點了點,“臟了。”
“嗯,穿這個就是干活方便的,沒事,你快回……”
她的臉被風吹的已經(jīng)有點白了,他想讓她回去,話未說完,她的手拍打起他衣服上的泥土,灰塵四揚,他的衣服被拍打干凈,她的手染臟了也沒停,繼續(xù)拍打在他的胸前,一下又一下。
“……楊滄。”他出口的聲音在冷風里變得喑啞。
她執(zhí)拗地瞪著他的胸口一次重過一次地拍打,最后越快越密地捶起來,打得她拳頭都發(fā)紅了。
“楊滄。”
他喊她未停,反而讓她的動作愈發(fā)的暴戾,咬牙切齒,捶打聲在四野闃靜的田野里響亮、利落、尖銳。
密密麻麻,直到她情緒失控,他再忍不住心痛地把她摟進懷里,緊緊按住了她掙扎憤怒動作。
“楊滄,別打了,你的手都紅了。”
她歇斯底里地推開他,怒目訓斥:“周軒!你憑什么覺得我還會想馴服一個對我冷漠,總是無動于衷的人,周軒,你的低頭、懇求、卑微、溫馴通通都不值錢!你不配跟我做交易,你知道我從你帶給我的傷害里走出來有多難嗎?”
她的眼眶發(fā)紅,憤恨痛苦地看著他:“周軒,我絕不會往回看的。”
“好。”他臉色發(fā)白,無力地望著她。
“你沒錢沒勢力,只不過是個清貧的研究員,是我曾經(jīng)太天真愚蠢,玩一玩把自己給玩進去了,現(xiàn)在看看身邊優(yōu)秀的人,見過圈子里門當戶對的人后我怎么可能再看上你。”
“……我知道。”
“應元嶺很好,書香世界出身,家族氛圍極好,傳媒龍頭企業(yè),家大業(yè)大,他自己又溫和善良,紳士有禮,嫁給他可以堵上萬齊枝的嘴,繼續(xù)做我楊家最優(yōu)秀的女兒,可以輕松擁有更多的財富,我瘋了嗎?為什么不做他的老婆,別人會羨慕我到兩眼發(fā)紅。”
“你如果真的喜歡他,楊滄……”他能怎么辦,他根本說不出放手。
“他能坦蕩的說愛我,能在我需要人陪的時候出現(xiàn),不冷漠、不陰戾、沒有慘痛過往、沒有刻薄的譏諷和可憐的自卑,我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你跟他相比,完全就是相反。”
“別說了,我求你。”周軒的聲音發(fā)抖,“你說的對,我不配。”
“我就算是不跟他結婚,也不會吃回頭草的。”她撿起不知何時又被風吹過來的那根心形狗尾巴草,顫抖著手攥著點給他看,然后一把揉碎,揚向風里,“你的心太廉價了,我的心被你踩到地上踐踏過,所以你再編一百、一千、一萬個!打了金子捧在手心給我我都不會要的!”
周軒的臉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慘白,他無措地伸手想要去抓風里的心與草,又顫抖著想要去碰她的臉卻在寒風里縮回,“就幾天,就幾天好嗎?你說的都對,就這幾天,不要把一切都打碎……”
“你以為給我做飯、煮梨水我就會感動嗎?你以為卑微乞求和乖順對我我就會被你迷惑再愛上你嗎?你覺得跟我夜夜睡在一起抱著我我就會把心再弄亂了丟給你嗎?周軒,不會的!我不要再喜歡你,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我不會眷戀這里的每一天!回去我會繼續(xù)我的生活,你永遠只能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周軒失控,絕望地看著她:“我說我知道了,別說了行嗎?”
“周軒,我不會回頭,決不……”她說著,濕紅眼眶里的淚水滾落,流過她顫抖嘴角。
“求你,楊滄,別說了。”周軒上前,將她抱在懷里,低頭卑微痛苦地哀求,“別說了……”
楊滄的眼淚滴在他的后脖頸,決堤的情緒在此刻變?yōu)闇喩淼念澏叮Z氣低沉沙啞。
“周軒,我不想再喜歡你,真的,好疼。”
可她本來,不是個怕疼的人。
第74章 光影沉醉的夜晚 我喜歡你,你就不普通……
74.光影沉醉的夜晚
周軒抱著懷里哭泣的女人, 如同審判他過往罪惡。
“楊滄,你怕疼,我小心護著, 我不怕疼,你盡管來刺痛,只是……不要推開我好嗎?”
他喑啞的聲音在凄清的冷風里微微顫栗, 透露出心中的惶惑與不安。
身前纖瘦的肩膀聳動, 退開一步抬頭看他, 雙眼濕紅,鼻頭也濕潤了,偏頭擦了下眼, 側臉黑睫如羽翼扇動, 也在他苦澀的心口掀起風暴。
“周軒……”
“嗯?”他的眼神緊追著她。
“你離開研究院的原因,有我嗎?”最后三個字,她終于回頭, 跟他目光對視。
周軒愣了下。
她說:“我想我至少該告訴你, 雖然我應該說但不知道為什么從來沒對你說過……你喜歡做科研我是支持的,我因為你的清貧板正喜歡你, 自然也不會因為你的清貧板正嫌棄你。”
話音落下,周軒耳邊震得嗡嗡作響,一時間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只有她濕紅眼眶里的虔誠認真,他的心好似被周圍的風密密麻麻包裹進了封閉空間,動彈不得, 腦子像斷了發(fā)條的鐘,因她濕潤了的眼睛而停止運轉。
在他和楊滄的關系走到太陽下后,他遭受過太多異樣的目光和揣測, 沒有人會認為這是由愛意結合的婚姻,背負著數(shù)不清的嘲笑、諷刺、謾罵,他原以為自己不在乎,可在楊滄說出這樣的話時,他的靈魂都在為之震顫。
從始至終,曾因貧窮、枯乏而讓他想要躲閃的,只有她!
呼吸一滯,周軒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將眼前的人緊緊抱進了懷里,呼吸熾熱滾燙,激動的情緒似乎要把她勒進自己骨頭的縫隙中去。
她感受到后背顫抖的手臂,想要瘋狂嘶吼又壓抑在喉嚨間只能不斷激烈喘息的燥熱呼吸,心口熨燙,“周軒……”
“楊滄。”埋在她脖頸間的聲音激動顫抖,“告訴我,我怎么能放得開你。”
她的心臟被撞了下,掙扎著又不知自己想說什么。
他捧起她的臉,漆黑沾染了不顧一切的瘋狂,像森林深處走出來的兇猛野獸,楊滄感覺到某種被吞噬的危險,心口發(fā)慌,“周……”
他視線緊逼,壓著她后腦勺的五指格外用力,天羅地網(wǎng),她沒有藏身地方。
灼熱滾燙的氣流朝她撲來,他幾乎要吻上來。
“周軒,干t?嘛呢?”
忽然,三叔的聲音老遠地飄過來,帶著方言味調侃。
抱在一起的二人瞬間分開,三叔笑悠悠地走過來瞧瞧他們,“結婚一年多了吧?”
似是平常寒暄,話里話外都透著打趣。
楊滄咳了聲,轉身往旁邊走了,周軒已經(jīng)面色如常,那張沉靜如水的臉上哪里看得出剛才情緒的失控與欲|望,“嗯。”
兩人往菜地里走,隔了老遠,楊滄還能聽到三叔壞笑的聲音,意有所指地往東看了眼,“還是年輕感情濃,在村子里怎么好摟摟抱抱,村頭前邊那小樹林多好的地……”
楊滄沒再聽下去,拿著鑰匙回家了。
兩個多小時后,周軒收了白菜回來,手里又提著好多菜,藍色工裝又蹭好多的灰,刻意的在她面前轉了好幾圈,她忍無可忍,放下書斜著眼看他,“不去洗澡瞎晃什么呢?”
“衣服上好多土。”看她一臉茫然,他咳了咳,表情不太自然地說:“你不幫我拍一下?”
“……”瞪了他好幾秒,她點著門后掃帚,“拿過來,看我今天不給你拍干凈到衣服都不用洗了。”
周軒:“……”
人乖乖走了。
她低頭看了會書,眼盯的直直的,幾秒后,噗嗤笑出了聲。
冬日白天短,很快天就黑了,照舊是楊滄打下手,周軒炒菜做飯,簡單幾個家常小炒,沒往客廳去,兩人暖暖和和的在廚房圍著小方桌吃完了飯。
夜晚村子里也沒什么娛樂活動,僻靜寂寥的只能偶爾聽見幾聲狗吠,洗完澡兩人坐回床上,一左一右,中間隔著半米的距離,身后兩盞壁燈亮著昏黃的光,都低頭看著書誰也沒說話。房間里靜悄悄,應該說周軒回來后兩人就很少說話,連眼神接觸時間也很短,對話了實在需要就抬頭瞥一眼,又很快離開。
年輕人的七點鐘哪有睡覺的,只是安靜的床上半天也聽不見翻書的聲音。
“看電影嗎?”他突然問。
“什么電影?”微妙尷尬的氛圍里插出一個話頭,楊滄很快接上,順便咳了聲清清嗓子里的悶癢。
“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床對面就掛著一個電視機,“我投屏,有什么想看的嗎?”
“不太吵的吧,隨便選一個。”
“嗯。”她的視線牢牢地落向他這里,周軒被盯的心口發(fā)熱,有些手忙腳亂,顧不上多挑就點了個文藝片里評分高的。
床頭的壁燈也被關掉,房間一瞬間陷入黑暗,只有電視機的光影在兩人的臉上投射光怪陸離的變幻,床邊的拖鞋、地毯的書、角落的紗簾都變得遙遠,身旁的存在變得真實而唯一。
光線照著他們目不轉睛的眼睛,好似格外認真,燈光勾勒著周軒聳動的喉結,同樣描摹著楊滄緊繃的身形線條。
長久無聲里,電影里的人緩慢而憂傷的往前走著,這是個潮濕、離奇、節(jié)奏極慢的電影,他們好似投入又抽離,因為周軒的手握上了她,被子下她往外抽,他緊緊抓住,將她的手心朝上,與他掌心貼著掌心,好似兩人手掌紋路都在這一刻吻合了,脈搏也漸趨一個節(jié)奏。
她偏頭看他,熒幕上火車轟隆往前進入了隧道,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她已經(jīng)看不清他的臉,只有幽深寂靜的視線讓她知道他也在看著她,火車駛出,晦暗的天空下她的臉落了層清冷暗藍的光。
他忽然按著床單靠近,吻上她的唇。
就在呼吸已經(jīng)落在嘴角時,她側身躲開了,悶熱的呼吸失落地噴灑在了她的臉頰,電影里變亮的光照出她緊繃的下頜線,“周軒,你是個壞男人。”
“我是。”他低語,食指抵著她的下頜要拉回她的臉,她按住,回頭看他,隔著半指的距離,彼此灼熱壓抑的呼吸交纏,眼神微醺,她又說:“我是個壞女人。”
“你不是。”他眼眸變暗,又靠的更近,額邊的碎發(fā)拂過了她的眉心,他甚至可以借著光影看到她臉上細致粉嫩的絨毛,聞到她身上屬于他給的淡香檸檬浴露的味道,那是兩人相同的氣味,也交換著他們幾乎貼合在一處的呼吸。
他的嗓音柔軟又輕,害怕打碎了這個靜悄悄偷來的夜晚,“我才是那個壞人,偷竊、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楊滄,從前我總是擔心你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我很普通,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普通掛在嘴邊,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很壞。”
“因為那句的暗語是,即便你發(fā)現(xiàn)我普通、無聊、貧乏了,也不能丟開我。”
“你看,我多小心眼。”
楊滄承認她在這樣的迷離、虛幻的光影里,虛榮又不可避免的淪陷在了這樣一個虔誠卑微的男人對她陰私、貪婪的渴求中。
“周軒,喜歡并不需要你獨一無二。”
“我喜歡你,你就不普通。”
周軒吻上了她。
并不激烈、歇斯底里、兇猛,奔涌如洪水的情緒都變?yōu)榱诵⌒囊硪淼妮p吻,唇瓣輕輕觸碰,似乎怕一個不小心就打破了迷離的夢境,暗夜出逃。
他的吻不知為何給她第一個反應是溫暖,漸又在相貼的真實柔軟里覺得溫暖,心臟濕漉漉的蒙了層春雨,冬日的寒潮變得遙遠陌生。她愣了下想退,便退開了,他睜開眼看他,迷離眼神漸清明,那雙漆黑眸底翻滾的澎湃情意讓她手指發(fā)抖。
他們彼此凝視著對方,屋外萬籟俱靜,電影里人物還在絮絮說著貴州方言,憂傷的歌聲飄蕩。
他又慢慢向她靠近,半跪著挪過來把她完全抱進了他懷里,溫柔繾綣地輕拍著她的后背。
“呼吸,呼吸……”
低低的,慢慢的。
“嗯?”她疑惑看他,眨了眨征然的睫毛,他臉上浮出淺笑,手指點了點她的鼻頭。
她頓了下,像是被打通筋脈,猛地大口呼吸然后要把他推開,被他轉身按進了柔軟蓬松的被窩里,鼻翼似乎還有白日柔軟陽光的味道。
她的唇又傳來溫熱的觸感,他跪著捧起她的臉,幾乎以一種虔誠的姿態(tài)同她親吻,漆黑里她只透過身上他的肩膀看到后面電影變幻的光暈,她的心開始一陣亂跳,又錯覺是他咚咚一聲高過一聲的心跳。
“你在怕什么?”
在寂靜中跳的那么吵鬧。
他沒回答,只是把溫柔繾綣的吻徹底加深了,灼熱的觸感細密的落在唇角,在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閉著眼的男人時他趁虛而入,撬開唇縫長驅直入地鉆了進去,肩膀后的視野被徹底縮小為眼前他動情的面容,在火熱的舌尖舔過時激起她后背電流竄起。
攥在肩頭的手指不知何時垂落到了床上,眼睛閉上時整個世界都只有唇上火熱滾燙的存在,他的吻愈發(fā)兇猛熱烈,鋪天蓋地的熱浪隨時要將她徹底掀翻。
她的理智在這個靜謐曖昧的夜晚被吞噬。
第75章 最后偷竊的日子 “是不太好看,楊滄你……
75.最后偷竊的日子
冬日田野地的小麥綠油油籠著稀薄白霧, 仿若流動的云煙縹緲,晨曦初露,明媚的陽光靜靜照耀村莊, 寒冷的風被阻隔在玻璃窗外,哈著濕氣的窗戶上有水蜿蜒往下流。
太陽越來越高,松軟的檸檬黃被子灑著一床跳躍光影。
楊滄惺忪睜眼, 摸到床邊的手機, 看到時間后愣了幾秒, 又眨了眨眼才確信她一覺睡到了11點34,她很少有這么嗜睡的時候,昨夜黏膩灼熱的吻滑過心頭, 她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 冷嗖嗖的風襲過來打亂她突兀思緒。
洗漱完她穿著睡衣下樓,腳步慢吞吞,抿著唇表情微妙, 樓梯拐角漸意外地聽到小孩的聲音, 七嘴八舌,還不止一個, 她詫異地推開樓梯間的門,只見客廳的長桌邊伏案坐著5個小孩,男男女女, 都不大,看上去應該還在讀小學。
聽到門的響動,本來背對著她在給一群小孩講題的周軒轉頭, 那群小孩也跟著看了過來。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
小女孩說話壓著聲音自以為放低,結果還是響亮的回蕩在房間。
“我知道我知道, 俺媽說這是軒叔的老婆,是城里來的嬸嬸,哇,真是超級無敵宇宙絕絕子的大美女。”
“銘銘,你嬸嬸長得好美啊,像大明星。”又有其他小朋友應話,交頭接耳七嘴八舌,一點沒注意倆大人暗流涌動的微妙情緒。
楊滄站在那摸了摸鼻子,周軒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耳邊是小朋友歡鬧的聲音。
回過神來他咳了聲,走過來輕聲問:“餓嗎?早餐還t?在鍋上放著,你先喝口水,我去給你熱下飯。”
“……不用,我來就行。”她往她肩后瞥了眼,正對上一個扎著麻花辮,兩眼圓滾滾的泛著光看她的小女孩,目光對視后女孩瘋狂朝她眨眼,她好笑地又看回他:“在干什么呢?”
周軒無奈地笑:“今天周六,他們都沒去學,再過十幾天又要期末考試,隔壁周嬸就讓我?guī)退探毯⒆樱f是孩子學習太差了,小孩人緣好,又帶了幾個小伙伴來。”
楊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圈,調侃道:“這就開始輔導小孩作業(yè)了啊。”
“看好戲的興奮能壓一壓嗎?”他悄聲道。
“清大博士,清科院研究員輔導他們,那還不是大材小用嘛。”
他捏了捏眉心,往她走進了一步,靠近她耳邊小聲哭訴:“太吵了,腦仁有點疼。”
熱流滑過耳邊,昨日曖昧黏連親吻的觸感又竄過腦海,后背電流激起,她下意識后退一步,瞪著他失語。
眼前的男人擺明了在裝可憐,滿臉無辜地看著她。
瘋了瘋了。
她心臟砰砰亂跳起來,乜了他一眼,“祖國的花朵都交你手上了,腦仁就是炸了也得迎難而上啊,別廢話,教書去。”
說完她一溜煙跑了。
周軒望著落荒而逃的背影,唔的笑出了聲。
走過來,周嬸家兒子銘銘咬著筆頭斜著腦袋偷偷溜著眼看他,可憐兮兮地說:“軒叔,你會笑啊。”
天知道,軒叔一早上面無表情冷著臉的樣子有多嚇人,比他爸拿著掃帚滿院子追他還可怕,原本帶著小伙伴來湊熱鬧看傳說中的嬸嬸,現(xiàn)在一個個都被渾身煞氣的軒叔教育的比看到班主任還乖巧。
“嗯?”軒叔瞇眼看過來,又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剛教你的題會做了?”
“……”
銘銘表情一苦,抿著嘴幾乎要落淚,剛才和顏悅色的軒叔一定是幻覺!
楊滄吃完早餐沒事后,又回了二樓陽臺曬太陽看書,周軒在下面教小朋友,偶爾他嚴厲的聲音從一樓窗戶飄上來,她閉上眼想象著他說話的樣子,嚴峻冷肅,沉穩(wěn)矜持,即便是教小朋友加減乘除也那么一絲不茍,認真古板,是個死木頭。
沒想到木頭的嘴細膩吻起來的時候那么軟,舌頭在她滾燙的口腔里游走,抽離她的呼吸把她更緊的壓進懷里……
她猛地睜開眼,刺眼的陽光讓她下意識抬手一擋,睫毛在暗影里輕顫,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荒唐和無奈,半晌咬唇忿忿,她瞎想什么呢!
十二點多小學生走了后,周軒去做飯,兩人又隔著距離極近的小方桌吃飯,他的目光總是灼熱地落在她身上,她吃的好似格外認真,始終沒有抬頭回視。
下午敲門,結果進來了更大一群人。
“軒子,我是后面你三爺家的二兒媳婦,這是我大兒子,今年就要高考了,你是清大的,可得幫我輔導輔導他……”話沒說完,推著半車子的菜就要往里拉。
周軒趕緊拒絕,“有什么問題我可以教一下,嬸這菜就算了,家里的菜真的多的吃不完了。”
說著給她往院子廊檐下指了指,那里堆著白菜、蘿卜、茼蒿、蘑菇、臘腸、熏豬蹄……全是早上的孩子家長帶過來的。
過一會,又一個敲門的,“軒子,我家女兒今年中考……”
很快,周軒的教學場地從客廳轉移到了二樓陽臺,東邊一直坐到西邊,二十多個人,從小學生到高中生,他教課范圍從小學鐘表怎么認到初中英語再到高中物理化。
那群孩子做著題,他一個個看著幫忙答疑解惑。
楊滄沒事,依舊是拿著書坐在陽臺,看他走過那些人,無論誰舉手提出問題,他拿起卷子看不到三分鐘,就能利落的、條理清晰、語氣沉穩(wěn)緩地教起來,一絲不茍,循序漸進。
她按著書頁的手很久沒動,視線不由地落在他的背影上,這些學生里,有是他的親戚,有是完全陌生只聽了他名氣就來的,是個桀驁不馴的高中生,上來就是:“你都畢業(yè)這么久了,能教得了我嗎?我可是咱縣里前十名,聽村子里人說你是當年的狀元,但你們當年的題可比我們簡單多了。”
現(xiàn)在,那個男孩臊眉耷眼地低著頭聽周軒講化學,表情透著點心虛,眼里的佩服和聽他講完后被打通任督二脈而顯露的佩服那是藏都藏不住。
她漸漸勾起唇角,望著那個眉眼認真,心無旁騖的男人,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如玉的沉靜和溫柔,似乎不管周遭如何喧囂、浮躁、吵鬧,他都始終專注而真誠,那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品質。
楊滄的視線停留了許久,大概是他終于察覺到了她的窺探,開始時不時不經(jīng)意的在她眼前晃,教題的聲音變大了許多,像一個花蝴蝶展示著自己。
中考女孩聽他說完一道題的第四種做法后,終于忍不住說:“軒叔,你、你教我剛才那種簡單快速的思路就行,我不用學太多技巧的,還有最后那個方法,那都得是研究生才會的解題思路吧。”
“噗。”楊滄樂出聲來,起身往屋走,路過時拍了拍他肩膀,“悠著點,別給孩子整迷糊了。”
說完,她翹著唇角揚長而去。
周軒表情局促,咳了聲,“……難了嗎,那,我們繼續(xù)第一種解法。”
“好好。”
女孩連應,最后一排的銘銘咬著筆頭,盯著他叔泛紅的耳垂,心酸酸地想,軒叔啥時候能對俺也這么溫柔啊,要命,乘法好難,少年宮都沒去過,憑啥讓俺給李明計算過去要多長時間,啊,俺好想逃,想放假過年。
到了晚飯時間,孩子們都散了,高中生走在最后一個,長得又細又高,比本來就高的周軒還高了半頭,像根電線桿子,從他面前走過時吶吶說:“俺明天還來。”
周軒揚眉,聳了下肩,“來,不過我要是你,這點成績都能考縣里前十,是不好意思到處說的。”
高中生:“……”
人灰溜溜走了,楊滄在旁邊悶笑,終于忍不住道:“你嘴怎么這么損。”
他無辜地鎖門走向她,“真的,那時候要考成這樣,我可能會思考是不是該跳河淹死自己。”
她嘴邊的笑緩了些,漸變成嚴肅,胸口壓了塊石頭,“真的?”
對上她復雜的目光,趕快補充道:“開玩笑的,真考不好了熬夜更兇地學就行了……”
他攬著她往房里回,楊滄卻僵著笑不出來。
她確信,某些時刻,那或許是他真實存在過的想法,只是幸好,她看到的已經(jīng)是千錘百煉站在她身前的周軒了。
吃完飯,兩人在家里待了一天也不是辦法,穿上厚羽絨去村口遛彎。
六點多天已大黑,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圓,溶溶月光靜謐地灑在田野間,遠處干枯樹枝攲斜,黑影搖曳在冷風中,整個世界都變得遙遠,只有身邊的腳步聲陪伴著響起又落下。
兩人話不多,說村子里的莊稼地,聊今天來的那群孩子,溫和默契地閑談著,往日的劍拔弩張和昨日的粘稠曖昧都翻了篇,絮絮輕語,肩頭披著同一片清冷月暉,倒也安閑靜謐,只偶爾一個眼神對視,又很快移開。
燥熱拂過心頭,又很快被壓下。
兩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大圈,消食差不多后往家回,身后一道明黃的車燈穿破黑暗,照亮兩人的身影,從他們旁邊開過,是一輛白色SUV。
周軒走在路外,護著她往里去了些,車走后又松開她的衣袖,繼續(xù)往前走。
楊滄抿抿唇,沒說什么。
那輛開了幾米遠的車又往回倒,停在了他們身邊,副駕駛車窗落下來,扎著頭發(fā)的女人驚訝地看他:“周軒?真是你,我還以為剛看錯了。”
周軒也愣了下,“文醫(yī)生?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來人正是文葉飛,他的老鄉(xiāng),往里面看了眼,昏暗中開車的男人向他點了下頭,應該便是文葉飛的丈夫。
上年除夕出意外后,他便沒再去過她的心理診療室,兩人也許久未見。
文葉飛也往他身旁看了眼,借著車燈的光,很深的一眼落在了楊滄的臉上,她自然也察覺到她的異樣,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女人朝她點了下頭,她也頷首,算是打了聲招呼。
不過,這個小插曲楊滄沒太放在心上。
文葉飛解釋說:“這不馬上要過年了,我倆工作都忙,尤其是過年那陣根本回不來,就趁這幾天休假回來看t?看,到時候就不趕回來了。”
“嗯,這也是個辦法。”周軒自然明白她們做醫(yī)生的不容易,天氣冷,雙方也沒多說,打聲招呼就結束了。
第二天兩人去村里的小超市買淀粉,楊滄突發(fā)奇想想吃些油炸的東西,都得淀粉來裹一層,小超市沒什么可逛的,她讓周軒進去,自己在看隔壁廊檐下掛著的一排臘腸,下面臥著一條黃色小土狗,搖著尾巴對臘腸流口水。
她正看熱鬧,旁邊走過來一道人影,“……楊滄?”
她看過去,對上女人意味深長的目光,細眉輕佻,“你認識我?”
盡管夜色漆黑,她也認出是昨晚車上的女人。
文葉飛復雜地看了她幾秒,說:“應該算是認識吧。”
這樣的回答讓楊滄心里生了幾分興趣,身體往后面瞥了下,看了眼超市里的周軒,問道:“你找我?”
她也隨她的視線看了眼周軒,然后確信回答:“對,我找你。”
周軒已經(jīng)走到柜臺去結賬。
文葉飛快速道:“方便找個時間聊一聊嗎?”
楊滄瞇著眼將她打量了一遍,并沒有回答,周軒已經(jīng)走了出來,看到文葉飛點了點頭,村子小又遇見不奇怪。
他們并未多說什么,吃完飯后那群孩子又來找周軒輔導功課,楊滄伸了伸懶腰道:“我出去轉一圈再回來午睡。”
“嗯。”他并未多想,也沒有攔她。
楊滄隨手從一個小學生的手里奪走了橘子,“聽課,別吃了。”
說著,把橘子皮揚手丟進門口垃圾桶,掰著橘子往嘴里丟著就離開了。
小學生:“……”
他巴巴地看周軒,“周老師,你老婆是土匪嗎?”
難怪連這么可怕的周老師都敢嫁。
周軒抬手給了他腦門一腦瓜崩。
“哇。”小學生苦著臉捂著眉心,“周老師你干嘛打我。”
他一本正經(jīng)道:“水太多,幫你晃晃。”
小學生:“……”
絕對不是因為這樣,因為今天測試他可是考了29分!
周軒倒是沒料到,楊滄會出去逛了一個多小時,回來后總有些心不在焉。
吃飯時他忍不住問:“怎么了?”
“嗯。”她看了他兩秒,強笑道:“無事。”
“……嗯。”他不愿說,他也沒再勉強,因為晚上的電話打亂了他所有思緒。
楊滄再起床,沒聽到窗外溫和朗朗的教書聲,這才兩天,她竟都有些不習慣了。下樓后,廚房客廳都空蕩蕩,她喊了聲,“周軒?”
過了會,他從一樓廁所出來,笑問:“醒了,先吃早餐吧,總這么晚吃飯腸胃受不住。”
他沒走近,楊滄還是聞到了濃烈的煙草味,推開他走進廁所,垃圾桶里丟了十幾根煙蒂,煙灰都落了厚厚一層。
她走出去,對上他灰暗的臉色,直白問:“找我的人要來了?”
他身形僵了下,還是回答她:“可能,不過應該也沒這么快,你要是著急,晚上我?guī)湍阆仁帐跋滦欣睢!?br />
楊滄盯著他的臉沒有說話。
說什么,好,趕快幫我收拾,還是可能我也沒那么急著走。
客廳里一室安靜,他先動了腳,沉靜無聲地去廚房給她熱飯了。
晚上,放了學的那群孩子又來了,即便遲鈍如小學生,也感受到了周老師情緒的低靡,埋著腦袋做題,時不時偷瞥遠處面無表情看書的楊滄。
土匪滄滄姐好像一直在走神……
一晚上的課上的都嚴肅緊繃,好像明天考試就要來了似的壓抑恐怖,快結束時,銘銘去端剛燒開的熱水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壺有點重,楊滄見狀走過去幫他拿。
一個上廁所回來的小孩火急火燎從屋外往陽臺跑,沒注意到兩人在干什么,風風火火就撞了過來,旁邊正低頭教題的周軒,見狀飛快抱住了楊滄,那原本被撞到的開水壺直接都潑出來灑在了他身前。
“嘶……”
楊滄瞳孔猛地一縮,聲音顫抖:“周軒!”
她雖躲過一劫,開水卻全都潑在了他身上,那可是熱騰騰剛燒開的水!
她心臟發(fā)顫,小孩見狀已經(jīng)嚇哭,一時間混亂一片,周軒紅著臉,額頭青筋都蹦了出來,顯然痛到極點,咬著牙下頜緊繃勉強安慰道:“沒事……”
“廢什么話!趕緊和我去醫(yī)院!”
小村子哪有什么醫(yī)院,兩人飛快地趕到了村衛(wèi)生室,等醫(yī)生掀開他的衣服,肚子上燙紅了一大片,早冒出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水皰。
醫(yī)生也倒吸了一口氣,“怎么燙成這樣?”
他讓人把衣服全脫了,周軒卻先瞥了下楊滄,“別擔心,抹了藥就好,你先出去吧。”
“你磨嘰什么呢?!”她急的手心全是汗,大冬天的額頭碎發(fā)盡數(shù)汗?jié)瘢葟澾在打顫,忍不住上前直接拽了他衣擺幫他脫。
衣服脫下,楊滄視線落到他赤|裸身前,看清他皮膚慘不忍睹的傷,臉色瞬間慘白,好似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聲音顫抖瑟縮,死死盯著他腰腹的目光在害怕地抖。
“周,周軒……你身上,怎么那么多傷口!”
她聲音打飄,咬著牙才說完。
只見周軒曾經(jīng)白皙,肌理分明的腹肌,此時遍布著細密且長的疤痕,在那令人害怕的紫紅色開水燙傷下,除了那已經(jīng)冒起的各種白色小水皰,他的胸口、腰間還有好幾道傷痕,那顯然不是輕微的劃傷,更像是曾有人兇猛殘酷的在他身上狠狠捅刀落下的刀傷。
他抬頭看她,安撫的笑略顯蒼白,輕道:“是不太好看,楊滄你別看,先出去好嗎?”
第76章 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楊滄,你還喜歡我……
76.暴于白日天光的吻
“周軒!你身上的傷到底怎么回事!”
楊滄急促地呼吸, 垂在褲邊的手指緊握成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掐出了紅印還一無所覺。
醫(yī)生看到他身上的傷也震驚, 指著他腰腹側邊的傷訝異道:“這條刀傷看樣子是致命的啊,你還能活下來命可太大了,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周軒見楊滄的臉色更難看了, 趕緊繞過話頭, 咬牙忍著疼說:“醫(yī)生, 我身上的水皰好像更多了。”
醫(yī)生顧不上好奇,緊急處理他的燙傷。
楊滄站他身旁,醫(yī)生擋在前面小心治療, 剛才那如鯁在喉的一目卻揮之不去, 周軒臉色慘白,額頭冒出冷汗,強笑道:“別看了, 沒事的, 出去先歇歇吧,跑這么遠……”
“閉嘴!”
一句話, 他斷斷續(xù)續(xù),吸著冷氣忍著疼的給她交代,楊滄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冰冷倒流, 顫抖著呵斥住他。
“……”周軒乖乖閉上嘴,忍受燒傷的劇痛讓醫(yī)生處理。
楊滄一動不動地看著,目光死死釘在他身上, 那雙眉眼風情的眸子此時迸發(fā)出的激蕩情緒,讓他幾乎不敢對視。
結束后,周軒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 她回去給他拿衣服,來回折騰,等出發(fā)往家走時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多,路上靜悄悄,只有兩人輕聲的呼吸在寂靜的村子里交織,落針可聞。
過了路口,亮著光的院子就在不前方,出來的匆忙燈沒關門沒鎖。
楊滄望著二樓臥室幽黃的燈光,視線縹緲,像深海里航行的船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望見了燈塔,她問:“是什么時候?”
身邊的肩僵住,靜靜的沒有回答。
“說啊。”她問,偏頭看向他,長長的睫毛掩蓋不住她眸底絲絲縷縷的悲戚和黯淡,“這是你一年未出現(xiàn)的理由嗎?”
不用他說明緣由,聰明如楊滄已經(jīng)猜出他受傷來自于什么,那是耳邊閃過的除夕夜他激憤悲痛向她訴說的他的無奈和不得已,她只覺身心疲倦和痛苦,恨他為什么要在事情已經(jīng)走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來跟她說這些。然而,當曾經(jīng)白皙干凈的皮膚遍布斑駁丑陋的傷痕,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遭受過的威脅和壓抑。
周軒垂睫,望著月光灑在地面的小石子上,踢了一腳,一直看它滑溜溜滾到黑暗墻角,聲音消失,他才說:“只要還能出現(xiàn)在你身邊,就行了。”
那個小石子好像滾進了楊滄心底平靜的湖面,起初砸起的漣漪很小,她一無所覺,當她對視上他幽黑的眸子,看清他眼底的執(zhí)拗、瘋狂和認真,那波瀾逐漸向周遭撞擊,狠狠沖擊著她的胸口,眼睛毫無原因的發(fā)澀,鼻頭酸的讓她想要伸手去揉,又只能很快躲開他深沉又帶著t?濃烈愛意的目光。
“周軒……”
話音剛落下,一束明亮的車燈從家門口的方向直直照過來。
兩人眼前一刺,抬手擋著光去看,只見院門前停了三輛黑車,尖銳的光劃破狹窄老舊的小道,照亮打頭那輛奢華、大氣的賓利慕尚以及后面兩輛頂級商務車。
周軒臉色糟糕,下意識朝楊滄看過去。
她面無表情地擋著光,借著指縫與車里下來的人對視,應元嶺干凈亮滑的皮鞋踩在石子路面,腳步清脆作響,直到停在她身前。
“滄滄,我來接你回去。”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羽絨服,往后偏頭,過來楊家的保姆王玉蓮,“楊小姐……”
她快速遞上她的大衣。
楊滄眼尾掃過,沒接,目光和應元嶺對視,又看向周軒,“傷,明天你再找醫(yī)生看看。”
她只說了這一句話,朝應元嶺走過去,“動作挺快。”
他笑了,“滄滄,你這么說是在怪我嗎?”
楊滄:“字面意思。”
周軒看著兩人往車上走,從始至終,楊滄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應元嶺保鏢過來,“周先生,我家少爺讓我送你一句話。”
他的視線并沒有移開,穿過刺眼的車燈往車里看,什么也看不見,他眼睛逆著光酸澀腫脹,“說。”
“周先生,應家需要你為這點事吃些教訓。”
周軒往他臉上看去,眼眸里藏著別人看不懂的涌動情緒,“回去告訴你家少爺,麻煩我不怕,人我還是要搶。”
保鏢冰冷看了他兩眼,轉身走了。
鳴笛聲對著周軒響了兩聲,他看了車幾秒,往后退了一步,三輛車從他身邊緩緩開過,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好似這個落后貧窮的村子里從未出現(xiàn)過這么一幫富貴的人。
岑寂的街道變得只有周軒一人的腳步聲,回到家,撲面而來的冷氣吹得他忍不住發(fā)抖,二層小院子忽然變得格外空曠,樓上小燈亮著,他卻在廚房收拾著東西不愿上去。
房子建成后他從未回來過,和父母感情相對淡薄,自然對這里并無多大牽掛,然而只這么五天的時間,他好似從這里尋取到了歸宿感和安定,然而望著廚房里的小方桌,他又發(fā)現(xiàn)這份心安原來只系在一人身上。
拖拖拉拉上樓,蓋著被子望著頭頂黑暗的天花板,寬大的床變得冷硬,他似乎在冬日寒冷里吹了一夜,第二日醒來便感冒了。
收拾行李回到清城,東西剛放下門就被敲響了。
“周先生,有人報案說你涉嫌綁架,先跟我們走一趟吧。”打開門,兩個警察嚴肅道。
周軒頷首,沒說什么。
另一邊,回到清城的楊滄,第一個面對的不是應家,而是萬齊枝的嘶吼怒罵,她不知來龍去脈,只當她臨到頭反悔了,“不知好歹”、“丟人現(xiàn)眼”、“活該單身一輩子”等車轱轆話在耳邊轉來轉去。
楊滄看她發(fā)泄差不多了,把人趕走。
下午,應元嶺的電話不意外的來了,兩人在一家餐廳見面,只隔了近一周時間,楊滄看著他卻覺得恍惚和陌生。
他靜靜喝著茶,也沒有主動說話。
她先道:“對不起。”
“滄滄,你是受害者,該感到抱歉的該是其他人。”他無奈地看著她,流露出一種期望的情緒,而楊滄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她遞出一份文件,推向他:“元嶺,放過他。”
應元嶺沒去看,也知是兩人當初想合作開發(fā)的一個項目,他有一片地愿意低價讓給她,他不清楚這個合作對他們的婚姻起到了多少推波助瀾的作用,但顯然沒有它,當初楊滄不會愿意。他只是沒想到,她會為了不讓他教訓那個男人而放棄這些,甚至更多。
他失望地看著她:“我以為你們已經(jīng)離婚了。”
“是,我們確實離婚了。”
“那你就不該犯這樣的錯誤,滄滄,你是個聰明颯爽的女人。”這也是他當初一眼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楊滄靠回沙發(fā),沒有回應他這個評價,“你的那些負面新聞處理的怎么樣了?”
回來處理了很多公司的事,還沒來得及上網(wǎng)。
應元嶺:“我聯(lián)系到前女友了,她出面澄清了一些,所以……”
他聳聳肩,沒說完,但顯然他的形象和公司危機已經(jīng)解除。
“但我們的婚姻還……”他以為她是要聊這個,想要表達繼續(xù)的意愿,楊滄截斷說:“你還喜歡她嗎?”
應元嶺愣了下,非常意外她會問這個問題。
她也感覺到了不對,舔了下唇,尷尬地補充:“我的意思是,畢竟聽起來……你們曾經(jīng)也那么相愛。”
他眉心閃了閃,露出一種復雜的情緒看著她,那是紳士、溫和的他罕見露出的鋒芒情緒,“楊滄,我們這樣的人,沒有多少會總是停留在原地。”
曾經(jīng)那份愛情讓他愿意拋棄應家兒子的身份,現(xiàn)在他會覺得家庭的阻攔和插手充滿智慧。
“是嘛。”她喝了口咖啡,咽下喉嚨里的干澀。“婚禮的事,明天我會親自上門去應家道歉。”
應元嶺猜出她的意思,眉蹙得更高,“滄滄,你沒必要為了這點意外情況就終止了我們的婚姻,無論是合作還是結婚后我們相敬如賓的做朋友,這都該是一樁很好的合作。”
她問:“可你不是喜歡我嗎?怎么在婚姻里和我做朋友?”
他愣了下,苦笑:“得不到便不勉強吧,我想你在我身邊,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她沉默地看了他幾秒,有的時候,應元嶺這樣被規(guī)訓教育出來的克制溫和也會讓她感到害怕,也或許是她太強勢尖銳了,凡事只有得到和毀滅兩種答案。
她搖了搖頭,“你有什么訴求,或者應家想我怎么賠禮道歉,我都可以,但是抱歉這場婚事……我沒辦法再繼續(xù)下去了。”
“你還愛他嗎?那個窮小子。”他問。
楊滄湯匙攪著咖啡沒有回答。
應元嶺嘆氣:“你想我放過他,可能有點晚了。”
她眉心一跳,擰眉犀利目光射向他,“什么意思?”
他無辜地看著她,“婚禮當天綁架我快要成婚的老婆,我想讓他在局子里待幾天也不過分吧。”
楊滄抿唇,緊繃著臉。
應元嶺看她冰冷的情緒,意味深長地問:“楊滄,你這么護著他,我想問你這么久都沒見過你前夫了,你確定你還了解他?”
“什么意思?”
溫潤的應元嶺露出了他這個階層的人再溫和也會有的不屑與冷笑,“原本我是打算無論如何,都該讓他為那天的魯莽付出代價的,但是……可惜在你之前,已經(jīng)有人來找過我了。”
“不,是朝應家施壓,讓放人。”
……
被抓第三天,陰沉沉的午后,周軒從派出所出來,那張冷峭英俊的臉上掛著傷,嘴角青腫一片,衣服懶洋洋松垮地穿著,露出他鮮少有過的凌亂不羈,一手提著袋子心不在焉往外走,停在路邊,朝左右看了看。
路對面一輛黑色保時捷駕駛位伸出半個身子,一個燙著深灰錫紙燙的男人朝他擺手。
“周軒。”
等了半個多小時的邰明旭朝他擺手,黑著臉:“我在這呢,你他媽往哪看呢!”
瞎啊,就隔著四車道就看老半天。
周軒視線從他身上掠過,又往左右看了眼,不多的幾輛車過去,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影子,他慢騰騰走過去,剛上車,邰明旭就吆喝了起來,“我靠你還能更猛點嗎?我告訴你這次你闖這么大禍老爺子可氣的不輕!”
“老師……”
他目光一頓,還沒系上的安全帶啪地彈開,“晚上我回去向老師道歉,你先走吧。”
話沒說完,人就利落下車,大步往前走了。
邰明旭眼都直了,身子又伸玻璃外開始喊:“搞什么啊,周軒枉我這么巴巴跑來接你你就走了?!”
然而人已經(jīng)頭也不回的上了前面拐角處的車。
啪。
車門重重關閉,按著方向盤的楊滄收手,抱臂一臉淡定地朝右看過去,“你跑過來干什……”
話音未完,看到周軒臉上的傷,她語氣陡然一冷,臉沉下來,“里面有人打你?”
周軒粗糲呼吸清晰地回蕩在封閉車廂里,眼神緊緊攝住她。
“你為什么在這里?”
楊滄:“綁架我的人鋃鐺入獄我…t?…”
他的手大力捧上她的臉,人整個靠了過來,粗重的氣息掠奪了她所有的話,空氣都變得稀薄。
“楊滄,你還喜歡我!”
話音剛落,強烈的占有欲和瘋狂洶涌的愛意迸發(fā),他壓下來猛烈地吻上她,激動顫抖的情緒宣泄在冰冷的唇咬上溫熱唇的一瞬間,立即化為兇猛撕扯,澎湃情緒在灼熱滾燙的口中舔舐。
楊滄雙手按在他肩膀去推,他強勢的讓她松口,再沒了寂靜黑暗的床上那起初柔軟、溫和、小心翼翼的吻,他所有的思念霸道的變?yōu)榱藘疵退币В瑤е娏骶o緊覆于她的唇,手撐在她的后腦勺把人更緊地壓向自己,椅子順勢往下放,滾燙至極的氣息將她徹底包裹,鋪天蓋地都是他熱烈瘋狂的失控情緒。
暴風雨般熱烈的吻歸于白日天光。
遠處那陰沉了許久的烏云,漸漸開始消散。
第77章 并肩同行 將你綁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
77.
在椅子徹底放平前, 楊滄的理智開始回籠。
曖昧熱意消失,周軒睜開眼無奈地看著她,懷里人的眼中已沒有繾綣, 稍傾只能起身,幫她斂了下衣領坐回去。
楊滄發(fā)動車駛在藥房停下,一聲不吭地下了車。
他想跟上去, 她啪地關上車門。
便利店的落地窗前, 楊滄低著眉眼, 食指頂著下巴給他臉上的傷口抹藥。
周軒靜靜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白皙無暇的皮膚透出淡淡粉色,嘴唇紅艷嫵媚, 眼尾朝他輕描淡寫掠了一眼, 好似狐貍上鉤著眼睛撓了他心口一下,接著擰上蓋子把藥水丟給了他。
“我身上還有很多。”他透著些無辜可憐地說。
楊滄斜了他一眼,他接過蓋子, “不過我也能上。”
她沒什么表情, 周軒笑意淺了些,窗戶前就陷入了微妙安靜, 當兩人脫離那個遙遠偏僻的小村子,關系似乎就又恢復了僵硬與陌生。
靜了幾秒,楊滄起身往外走, 垂在褲邊的手被他握住。
“還有什么事?”她偏頭目光落向他。
他坐在高椅上直直尋著她的臉,“你呢,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她收回手, “沒有,我還要趕回公司處理業(yè)務,畢竟某人一聲不吭地把我掠走可是給我留下了一大攤子事。”
說罷, 她大步離開,駕車呼嘯而去。
坐在落地窗邊的周軒透過玻璃看那輛紅色法拉利消失在干枯樹枝盡頭,視線又落回到手里的碘伏,“走這么快……”
楊滄真就是回了公司,年關將近,她有很多的事要處理,尤其是明年光紫公司和世界芯片巨頭Infineon的合作即將展開,這涉及到公司未來核心戰(zhàn)略的調整。
從生產到銷售部門,會議一個接一個,結束后她又在辦公室看了許久的文件,直到深夜才趕回家里,匆匆看了眼已經(jīng)香甜入睡的楊霧便上樓洗漱了。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內里穿著米黃色長裙外搭風格柔軟的白色大衣,踩著一雙低調典雅的黑色高跟鞋,既不出挑,又周到的帶著禮物去應家登門道歉,任誰也看不出面容明艷的她只睡了四個多小時。
應家講究禮節(jié),應元嶺的母親溫和慈祥,即便是出了這么一檔子事,也保持著基本的風度和禮儀,不過輕蹙的眉還是能看出對她的不滿。
楊滄無話可說,道歉認錯,虛心接受批評,小心體貼地遞上她精心挑選的玉壺春瓶瓷器。
應母看了她幾秒,還是接了過來,嘆氣:“算了,你不是我家的人,也不必勉強了。”
楊滄心被不輕不重地戳了下,發(fā)自內心的附和她,“是我沒有這個福氣。”
應母只當她說場面話,并未放在心上。
兩人簡單又寒暄了一會,她便自覺告辭了,從應家大宅出來,路過停車場,視線不經(jīng)意地從一排豪華車里瞥見了一輛車牌熟悉的星瑞。
她愣了下,腳步定住。
引他出來的應元嶺看出她的詫異,“你不知道嗎?他正在我父親的書房賠禮呢。滄滄,你和前夫還這么有默契,是讓我有些不開心了。”
“你父親愿意見他?”
應元嶺:“有人帶著他親自登門拜訪,我想我爸還是要給對方一個面子的。”
楊滄點點頭,沒繼續(xù)問下去,抬步往外走了。
應元嶺看著她瀟灑的背影,視線又看回那輛老舊的車,嘆了口氣,抬步跟上她。
解決完這樁麻煩事,楊滄把周軒從混亂的腦海里搖出去,讓自己又回到了往日瘋狂、高強度的工作狀態(tài)中去。而周軒也像以前那樣消失了,十多天都沒有再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這讓她感到有些意外。
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對著文件上的同一頁發(fā)了很久的呆,匯報業(yè)務的下屬埋著腦袋站在辦公桌后面不敢打斷。
她好笑地抿唇,這不是很好嗎?如她所愿,生活又恢復秩序、平穩(wěn)、忙碌。中斷那些胡思亂想,跟下屬交代完事宜,起身去開高層會議。
結束后,趙學峰送來會議紀要,她交代:“我們和Infineon定在后天上午十點半的會議相關文件都準備好了嗎?”
趙學峰:“楊總放心,一切準備就緒。”
“嗯,這次的合作很重要,向各部門領導都傳達清楚,務必鄭重對待這次我們光紫和Infineon的合作,每個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好的楊總。”
會議當天,楊滄提前兩個小時又看了一遍和Infineon半導體合作計劃相關內容,誓要成功拿下這家世界級芯片公司在國內的首次芯片合作開發(fā)。
門敲響,趙學峰示意:“楊總,人來了。”
“嗯。”
楊滄下樓接人。
這次主要和她洽談的是Infineon公司中國區(qū)微控制器、數(shù)字 IC 與射頻產品部及數(shù)字營銷副總裁邰安,這個男人能力卓絕,在業(yè)界名號非常響亮,在他的帶領下曾成功孵化出第三代半導體芯達這樣的優(yōu)秀公司。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下屬,也都是這次項目合作中的重要人員,可見Infineon對這次合作是同樣的看重,楊滄視線只簡單掠過,很快回到了走在首位的男人身上。邰安氣質斐然,高鼻薄唇,應是有俄羅斯的血統(tǒng),明潤的眼眸攝人,端正嚴謹?shù)挠⑹揭r衫透出極強的精英氣質。
兩人握手寒暄。
楊滄笑:“邰總,百聞不如一見,很期待我們此次的合作。”
邰安的視線在她臉上意味深長地轉了圈,笑容讓人看不透,“楊總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今日終于有機會見一次了。”
“嗯?”她愣了下,對方不似吹捧,笑容微妙好似別有所指,她不打算糾結這個問題,輕描淡寫掠過去,“邰總說笑了。”
在她想要開門見山聊起這次合作具體內容時,邰安顯然沒想放過這個話題,往身后帶過來的一群人里看了眼,又說:“不慌,還沒來得及向楊總介紹我們這次合作的另一個負責人,也是我們芯片開發(fā)的總設計師。”
她隨他笑著的視線往后看,黑西裝白襯衫的人群往兩邊退,露出了走在最后的沉穩(wěn)男人。
“周軒。”她目光落入他漆黑眸里時,邰安玩味的聲音落下,“走那么后面干嘛?過來跟楊總打個招呼。”
楊滄游刃有余的笑定在了他身上。
周軒同樣穿著穿黑色西裝,不過質感顯然和那群人不同,筆挺得體,斯文俊朗的臉因為沒什么表情反而顯出幾分驕矜,克制沉穩(wěn)的黑色在他一絲不茍的凌厲氣質中透著禁欲感。
臉上的傷還未完全消,扣子嚴謹系到了最上方,偏偏嘴角掛著一道青紫的傷,在這樣嚴肅莊重的場合多了些疏離清冷的散漫。
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楊總,我是這次項目總設計師,接下來的合作,請多多指教。”
楊滄看他空中的手幾秒,并未立馬回握,看回邰安,“邰總,為什么這位總設計師我在之前的人員名單里并未看到。”
“周軒是Infineon在中國區(qū)的首席設計師,在開發(fā)電阻器和SoC和系統(tǒng)架構方面有巨大成就,之前就喜歡在公司實驗室里泡著,這次他主動申請加入這個項目,是突然了些,但我想楊小姐應該不會拒絕,畢竟周設計師會幫我們此次合作錦上添花的。”
“你說呢?設計師?”他笑著朝周軒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楊滄開始對邰安不t?茍言笑、為人嚴厲的調查持保留意見。
周軒始終看著楊滄,滯在空中的手還沒有收回,輕笑著答:“我會盡全力開發(fā)這個項目,至于能否有幸加入,一切都看楊總的意思。”
楊滄面無表情地握上,四平八穩(wěn),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歡迎。”
周軒笑得燦爛,“謝謝。”
接下來的會議,主要匯報人變成了周軒,楊滄坐在首位,看著投影旁侃侃而談、提起芯片從容又自豪的男人,視線逐漸有些恍惚,眼前是他晃動的身影,耳邊是某個黑夜里他激動的笑。
又一個很深的夜晚回來的周軒激動地抱著她:“楊滄,我的電阻器研究有巨大進展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楊滄懨懨地看著他,等他許久的不滿讓她格外煩躁,“呵,你不再被人瞧不起?”
研發(fā)成功那天,錢、事業(yè)、地位他都會有,傲慢如萬齊枝或許都不得不承認他個人能力的卓絕。
“是我們國家的芯片不再會被瞧不起!”隔著厚厚的睡衣,她都感受到了他的激動,這個回答也讓意外地愣住,怔怔望著他。
同是做智能開發(fā)與集成電路,楊滄自然明白國內芯片被卡脖子問題的嚴重性,這也讓她的公司受損不少,而他眼里綻放的激動光茫讓她啞然,那等待許久的不耐漸被他的真摯熱愛與純粹情懷所打動。
她發(fā)笑:“……跟你有什么關系,值得你這么激動啊。”
她這么說,心卻變得濕軟。
“當然有!”周軒蹲到她跟前,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楊滄,到了那一天,我就能站在你的身邊了,那時候,我們可以并肩同行。”
楊滄看著投影光線里的人,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和他對業(yè)務的嫻熟盡顯他的才華,她從不懷疑他曾經(jīng)說的話,只是沒想到他會提前這么多步朝她走來。
垂睫,望著桌上的文件,她握著筆的手指微微在顫。
喜悅之外,是不易察覺的心疼。
晚上,楊滄終于有時間應付盧平妙的連番轟炸式提問。
“楊滄你、你、你!真從小到大我就服你!誰能想到你敢逃婚啊!”
“你不是想跟應元嶺結婚來著,怎么就變卦了?”
“這些天你都逃去哪了?也太不把我當姐妹了,還是從小長到大的發(fā)小嗎?你說你逃婚都不跟我說一聲,我還能攔著你嗎?你前腳有這想法我能立刻給你出十幾個方案……”
餐廳包廂,盧平妙圍著楊滄大倒苦水,只恨她這么刺激的計劃沒有告訴自己沒給她參與的機會。
楊滄:“……”
趁她口干舌燥,楊滄終于能插上話:“我沒有逃婚。”
“沒逃婚你人不見了?”盧平妙扯著嗓子,冒煙的喉嚨又快著火了。
楊滄看了眼旁邊吃菜看戲的兩人,要笑不笑地說:“我怎么不見了,你不如問問傅一璇。”
被瞿修臣強喂了一勺湯還沒來得及下咽的傅一璇身體一僵,先看向身邊的男人,他靠著椅子搭話:“她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傅一璇:“……”
他什么都知道還裝什么裝。
一無所知的盧平妙傻傻看傅一璇,“啊,跟你有什么關系?”
楊滄:“我被綁架了,她是從犯。”
“什么?!綁架!”尖銳聲音幾乎要刺穿天花板,楊滄都忍不住捂住耳朵,“這么說你不是逃婚?”
“噥,問她。”
傅一璇心虛地回視楊滄,“……你的結婚請柬,是我給周軒的。”
“周軒!怎么還有他的事!”盧平妙嗓徹底喊劈叉了。
眾人:“……”
太吵了。
楊滄忍不住問:“怎么沒約酒吧?”
這包廂隔音再好都禁不住她這么喊的。
盧平妙無辜地朝瞿修臣撇撇嘴,“問他,說什么我總把傅一璇往酒吧喊會把人帶壞。”
楊滄噎了下,朝瞿修臣翻了個白眼。
傅一璇:“你結婚前,周軒來找我?guī)兔Γ胍谀憬Y婚那天進酒店,我……”
“你知道他想做什么?”楊滄直接問。
“具體不太清楚,但是……”傅一璇的表情有些澀然,為難地看著楊滄,這一年多相處兩人已成朋友,但這件事她不能不幫周軒,她歉疚說:“楊滄,破壞了你的婚禮我很抱歉,如果你的選擇依舊是應元嶺,再來一次我絕不會這么做了,但是如果你知道周軒這一年都經(jīng)歷了什么,我想你會明白,那天他能把你順利帶出去而不被發(fā)現(xiàn),或許連老天爺都想幫幫他。”
盧平妙抖了抖身子,“噫,不管怎么說都是綁架犯,管他遭遇了什么。”
楊滄忽地朝她看過來。
“干什么?”猝不及防冷厲的視線嚇她一跳。
“別那么喊他。”
那三個字,她分明說過很多次,從別人口中聽來卻覺得刺耳。
“什么?”盧平妙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喊,綁架……啊?”
在楊滄冷冷瞇著眼瞧她的視線中默默打住,心里瘋狂怒吼:我靠!楊滄我看你也是個從犯!
聚會結束后,楊滄喊住了要離開的傅一璇,包廂只留下她兩人。
傅一璇坐立不安小心看她,又低頭喝起面前的茶。
“你打算裝鴕鳥到什么時候?”
“你……怪我嗎?”
楊滄看她臉上的愧疚,“你不后悔幫他?”
她搖了搖頭,“我?guī)退皇且驗樗鴰瓦^我,而是我覺得,命運也該偏愛他一回。”
楊滄與她對視了幾秒,喝了身前已經(jīng)涼掉的茶,才終于問:“他是什么時候被人報復的?”
傅一璇愕然,“你知道了?”
“看到了他身上的傷。”
“這樣……”她語氣滯了一下,“楊滄,這個問題你不應該來問我。”
手指點了點桌面,楊滄頷首,“好,我知道了。”
未再多說,兩人離開。
回到半山春水,久違的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她的車后視線一路跟隨。
她下車從倉庫出來,他已經(jīng)等在臺階下。
“周大設計師突然上門,請問是有什么要指示的嗎?”
這高帽戴的周軒的臉都快擰成一團了,悻悻道:“這哪有什么設計師,只有一個可能永遠都等不到愛人一通電話便只能冒昧來打擾的前夫。”
眉心輕跳,她撇頭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亮著溶溶暖光的玻璃花房。
“你又在干什么?”
他往前一步,上了層臺階與她視線對上,眼神筆直地撞進他幽黑的眸子里,侵略和危險的意味襲來。
“楊滄,怎么辦,將你綁走困起的欲|望又在膨脹,一定是傷疤太久沒疼過了。”
“要不……”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青腫嘴角,“戳爛它,壓制我的貪念。”
第78章 等我來攀 “楊滄,仰視你,我不再視作……
78.等我來攀
楊滄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按在周軒嘴角的手指。
他回望著她。
她用力, 加重了指尖捻磨力度,他溫和淺笑,直到嘴邊的青紫變色, 周圍膚色都開始變白,他依舊靜靜看著她。
她垂下手,眼里戾氣消失, “為什么站院子里?”
周軒:“我怕你又從車庫直接溜上樓了。”
黑睫掃過他, “這是我家。”
她繞開他往一樓大廳去, 周軒從后面拉住她,把她往花房帶,架子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排水仙,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 都開的燦黃絢爛,淡淡的花香縈繞鼻翼。
“……看到花,會開心些嗎?”他覷著她, 在沒有她的這些日子里, 他養(yǎng)了好久的花,反反復復的枯萎凋謝, 或溫度不夠,或水土原因。
“我這張臉寫了不開心嗎?”她垂眸看著身前的花,哼道:“小把戲。”
“這些花是我在老家小倉庫里偷偷養(yǎng)的, 原本想著等花徹底盛開的時候就擺到我們臥室窗戶上,這樣你一醒來就能看到,只是沒想到……”
她離開的那么快。
她抬睫看他, 眉眼平靜,周軒被盯到心里開始發(fā)慌,“我們在老家的生活……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嗎?”
她沒回他, 轉身去了大廳,一歲多的楊霧已經(jīng)能搖搖晃晃走路,此時在軟和毯子上,她正搖晃著身體去勾王玉蓮拿著的小黃鴨。
“楊小姐。”她打了招呼,頷首退下。
客廳就只剩他們三人。
楊滄走到楊霧的身前,隔著半步的距離坐下,周軒在楊霧的身后坐下,父母倆將她圍在了身前小范圍內,她就這么跌跌撞撞地摟著小黃鴨,走到周軒跟前時,握住爸爸的手,在他身上蹭了蹭口水,轉回到媽媽身前時,抓住媽媽的頭發(fā)就要往嘴里送。
靜謐溫馨的臺燈下,三人籠在一團柔和的黃色光t?暈中。
楊滄看著和楊霧玩鬧,拿著粉白色搖鈴逗她的周軒,緊繃和防備逐漸卸下。
“周軒。”
她很輕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純粹的,不再是往日愛恨交織、瘋狂尖銳又歇斯底里的那種叫法,褪去了疲倦,只是很簡單的呼喚他。
周軒晃動的手頓住,鈴鐺的回音在空曠的大廳戛然而止,溫潤眉眼望向她。
安靜里,夾雜著楊霧稚嫩含糊的囈語“唔唔……”
她問他:“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再在一起,會是怎樣?”
周軒從她平靜的語氣里聽出了怯懦的害怕,這讓他的心狠狠擰了下。
“那些隔閡依舊沒有消弭,造成的傷害卻已經(jīng)無法挽回。”她失神望著懷里的小奶團子,“……我們真的還能在一起嗎?”
“可以的。”他飛快說,膝行挪到她身前,兩人中間抱著個一無所知快樂啃牙膠的楊霧,“有隔閡是因為缺乏溝通,我們之間確實存在問題,但這不代表不能解決。我知道曾經(jīng)我們的婚姻千瘡百孔,但楊滄,求你相信我,放棄不是唯一的答案,它可能相對輕松,但是我們兩個明明相愛,能不能再嘗試一次,不要首先想分開的理由。”
他虔誠灼熱地望著她,喑啞地重復她的名字,“楊滄,花養(yǎng)壞了我愿意再種,婚姻分崩離析了我們找出問題一一攻克,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只要你還有萬分之一的意愿去回看這段婚姻,就別讓這團火熄滅,好嗎?”
她問:“你覺得,是什么讓我們的婚姻走向了終結。”
“自以為是。”楊滄以為他要思考,會猶豫,沒想到他立馬給了答案,“在婚姻的瑣碎、龐大、復雜面前,我們都太缺少謙卑了。”
“我想當然的以為我的上進、努力、放棄都是在為你著想,我盲目的把自己困在了對你的偏見和仇恨中,更糟糕的,我竟然愚蠢的以為,我不愛你,你想要的我永遠也給不了你。可是楊滄……”
他顫抖地摸出手機,那張威脅的短信在他手機里放了那么久,他始終不敢再次點開。他點出那張照片,在她酸楚、艷羨、幾乎絕望的看著窗外那對老夫妻,被她無望的愛淹沒時,他說:“我可以給的,早在我發(fā)現(xiàn)前,已經(jīng)遠比我想象的多了。”
楊滄征然地望著那張照片,原以為早就遺忘的記憶刻骨深切的從腦海里翻涌出來,細密的哀傷像釉面瓷器上的冰裂紋一般,將她痛苦包裹。
照片里的女人是如此的蒼白、蕭條,也讓她直觀感受到了他遭受的威脅,再忍不住問:“刀傷,到底是什么時候落下的。”
薄紅的指腹捻在她濕潤的眼角,苦澀席卷喉嚨,他喑啞玩笑道:“說了能給我機會嗎?”
“說。”
“給我機會我就說。”
她哭笑不得,抹掉眼角濕意抬手打他,“這就是你說的溝通?”
他無言看她,在她一瞬不瞬的目光里嘆了口氣,“上一年除夕……分開的時候。”
楊滄呼吸陡然一停,張了張嘴巴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只有細黑睫翼如陰雨天湖面低飛的蜻蜓不斷顫抖,腦袋木木發(fā)脹。
冰冷的寒風在向她洶涌倒灌,楊滄邁步往前走,腳步聲空蕩蕩回響在陰黑寂靜的路上。
結束了,不回頭。
她一遍遍說著,就讓所有的一切徹底結束在這個燦爛的除夕。
忽然,轟的一聲撞車聲響起,她的心臟卻跟著猛的一縮,像是那輛車直直撞向的是她,抽筋剝骨的疼痛讓血液似乎在倒流,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心悸的如此厲害,好似遍體鱗傷的靈魂被撞了出來往后飛。
她聽到了混亂的尖叫聲、喧鬧的煙花聲、身旁獵獵風聲,唯獨沒有背后傳來追上的熟悉腳步聲。
她按住顫抖的身體,讓自己頭也不回,一往無前的走。
“就是撞車那時候,是不是?”她聲音發(fā)飄,楊霧的小手輕輕拍在她身上玩著,都無法緩解她的恐懼和慌張,她分明察覺到了什么,可她沒有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楊滄……”他心疼地看著臉色發(fā)白的她,把人和孩子都抱緊了懷里,“我還在。”
他的手輕輕撫拍著她發(fā)抖的后背,像夜深人靜的時候哄楊霧睡覺一般,很低又輕柔地說:“我卻在慶幸那是個很好的除夕夜,因為……”
“我的祝福,來年你都收到了。”
……
楊滄最終也沒有給周軒的請求一個明確的答案,眼淚泅濕的黑夜,發(fā)昏的懷抱是灌下的酒精,任他怎樣軟語輕哄,她都不再是從前那如此放縱無畏的她了。
白日,兩人見面的機會卻多了起來,Infineon總設計師三天兩頭的出現(xiàn)在她的公司里,尤其是在應元嶺出現(xiàn)時,不超過十分鐘就能出現(xiàn)在她方圓五米內。
“你在我身上裝攝像頭了?”她蹙眉,拒絕了應元嶺邀約,抱臂冷冷看他。
“我想,可以嗎?”
“……”她轉身去開車,他跟了上來。
“我拒絕他不是為了跟你吃飯。”今天從早忙到晚,她只想沾床躺下。
他抓住車門飛快坐上,“我想去看看女兒。”
“這周第八次,你煩不煩。”
“楊霧那么乖,可愛又軟乎乎,我怎么會煩?”
她白了他一眼,“我是說,相同的借口用了這么多回,你就不能換一個?”
“那我說是去給你澆花?”
楊滄:“……”
“看,借口不用多,管用就行。”他攤手說。
“周軒,你怎么成無賴了。”
“嫉妒教我做人吧。”他系著安全帶,低頭好似漫不經(jīng)心,“你跟他走,我真的會喘不上來氣,這不是一個夸張手法。”
抓在方向盤的手攥緊,她呵斥:“去開你自己的車。”
“先放公司吧,明天我還要來,你捎我就行。”最近,他已經(jīng)厚著臉皮在二樓的客房住下了,楊滄怎么也想不到曾經(jīng)只為了譏諷他而發(fā)出的邀請,現(xiàn)在倒給了他可乘之機。
楊滄做不出停車場趕人的糾纏舉動,只能發(fā)動了車,陰陽怪氣道:“好歹Infineon首席芯片設計師,還開你的二手星瑞呢。”
“說到這,剛好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
“嗯?”他認真的態(tài)度讓她也嚴肅了一些。
“要是換下一輛車,你想開什么?”
她撇了他一眼,又看回前面川流不息的霓虹街道,隨口道:“剛上市的庫里南吧。”
那基本是開著一輛郊區(qū)小別墅在跑了。
“哦。”他點點頭,像是已經(jīng)在思考什么時候去買了。
“嚓。”
猛地停到路邊的尖銳剎車聲響起,楊滄擰眉瞪向他:“不準買!”
周軒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楊滄,感謝你這么看得起我,我是薪資漲了不少,但要立馬拿下庫里南還是有點難,我只是在想,這個項目完成了的話明年年底能不能把車拿下來。”
一旦這個項目干成,年薪、分紅、股票還有他的身價也都將水漲船高,不久的將來一輛庫里南對他來說絕不再是個難事。
“我再說一遍,不準買!”她粗糲命令。
他輕笑的目光變得柔軟,“楊滄,你在心疼我嗎?”
她凝視著他不語。
“買車其實不意味著什么,即便是有朝一日我能買得起半山春水,我們的身價與階層差距依舊存在,楊家?guī)状敻坏姆e累不是我輕易就能跨越的,只不過我這次有足夠的信心來愛你。”
“楊滄,仰視你,我不再視作恥辱。”
“……因為第一次遇見,我就是站在人群的后面遠遠地偷看你啊。”
“那個女人好颯。”
“淋雨更酷更美了,我要是去問她要聯(lián)系方式,太冒昧了吧。”
“她會不會覺得我很蠢。”
“同伴說她開的跑車很貴很貴……”
“她快被狗咬了,我要過去。”
“她好像不開心。”
“該死的周軒你怎么嘴這么笨做題的時候不這樣啊!快問她的名字呀!”
“啊。”
“她走了。”
他攤開手,好似很無所謂的和她說著自己曾經(jīng)就那么錯過了的青澀初戀,濕紅的眼眶卻暴露了所有。
“楊滄,我會看著你,一直、一直、一直往上走。”
“你盡管高高在上,等我來攀。”
“好嗎?”
第79章 是歧途是歸屬 “楊滄,所有的歧途都把……
79.是歧途是歸屬
楊滄看了周軒許久, 起身將“唔唔”唆指頭的楊霧放到他懷里。
“早點睡吧。”
她上樓離開,懷里的小家伙動來動去輕拍他的下巴,他輕笑問:“是在幫媽媽打我嗎?”
他抓住她肉乎乎的粉嫩小手在他臉上拍了幾下, 孩子看著他傻樂,圓溜溜眼睛望著他,小嘴咧著燦爛的笑。
周軒俯身, 眉心貼著她的臉汲取柔軟。
他在這幾天, 楊霧都跟他睡。
她已經(jīng)開始學著斷t?奶, 沖了奶粉后哄了她許久,哭唧唧的小家伙不愿意咬奶嘴,哭的臉都濕噠噠的, 周軒的心也被揉亂, 抱著她和她身上的阿貝貝在黑暗的房間里走來走去,手輕輕拍打,哼著低軟的兒歌, 許久后懷里的人逐漸安分。
他小心把她放回嬰兒床, 在她眉心輕吻后,靜悄悄走進洗漱間。
楊滄工作忙碌, 并未過多關注那父女倆的相處,和Infineon的合作順利進行著,公司上上下下都很關注。
這日, 她從外面回來路過茶水亭,聽見員工閑聊。
“Infineon那個設計師好強,研發(fā)那邊的副經(jīng)理那么難搞, 聽說被他教訓的言聽計從。”
“還有還有,他們之前不是架構走進死胡同了嘛,結果這才幾天, 周設計師就給他們想出了一個新思路。”
“哈哈哈哈哈張總臉都綠了,再崩不出一個屁,不服不行。”
“他好牛啊,長得還那么好看。”
“我前幾天電梯還碰見了,我拿著一堆東西走得慢,他攔著電梯門等我,好溫柔。”
“……”
里面哄鬧打趣,熱鬧討論著,原本打算順道接個熱水的她沒再往里面拐,慢吞吞回了辦公室。
這不是第一次她聽到公司里的人討論周軒,他好似完全脫離了曾經(jīng)的青澀、貧窮,變得愈發(fā)成熟、穩(wěn)重、有了獨當一面的優(yōu)秀,他被那么多人認可,而不再是她以前總是聽到的“鳳凰男、軟飯男、小白臉……”
楊滄垂睫,轉移思緒回到工作。
元旦將近,公司里迎接新年的氣氛愈發(fā)濃烈,她對節(jié)假日向來沒什么太濃厚的情感,只打算跨年那晚抽空陪楊霧多待一會。
晚上,周軒厚著臉皮又坐上她的車,問:“再有兩天就元旦了,想怎么過?”
“不怎么過。”
“我們一家三口出去逛一逛?”
她眼尾掃過他,“你峰千區(qū)的房子呢?打算在我那賴到什么時候?”
“……房子半年前我賣了。”
她蹙眉,“為什么?”
雖然她沒打算在那里住,但那畢竟是他曾設想過的家。
他的表情意味不明,“不住就賣了。”
“隨你。”她說。
“元旦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們在家里吃也行。”他又繞回這個話題。
“到時候再說。”
楊滄不懂他的執(zhí)念,利落終結這場談話。
31號早上,原本打算去園區(qū)視察的她收到萬齊枝打來的電話,蹙眉瞪著,頭疼地想她大概率是喊她晚上回楊家吃飯。
甫一接通,誰料那邊傳來的是她驚慌失措的聲音,“楊滄,你、你現(xiàn)在趕快回家!出大事了!”
聞言,她放下手邊的事立即趕了回去。
沙發(fā)上,萬齊枝面容頹敗地陷在沙發(fā)里,像是被人抽離了支撐靈魂的骨頭,肉眼可見的疲倦,見到她兩眼才煥發(fā)一點微弱光茫。
“……出什么事了?”
“楊滄!”她著急地抓住她的手,說話都在哆嗦:“怎么辦,你說這可怎么辦?”
“你先冷靜一下,事再嚴重也得先說清楚。”
她咬牙,面露憤恨:“楊玉龍,楊玉龍那個混賬!他有私生子了!”
楊滄征住,“你確定?”
楊玉龍想要兒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但現(xiàn)實情況證明,他可能生不了兒子。
“誰告訴的你這消息?”
“無法無天!他外面養(yǎng)的女人都找上家門來了!”厚厚的信封啪地扔在桌上,里面照片灑落出來,是一個年輕男孩的偷拍照,看樣子都要有十八了。
她蹙眉看著。
萬齊枝青著臉抖著手指,“你看看你看看,就是這個,那個女人給我打電話,讓咱們給她母子倆騰位置,說楊玉龍要把兒子認回來了!沒門!我就是死了也不可能讓外面的臟東西進來的!”
楊滄沒什么表情地翻看這些照片,“你怎么就確定,這是楊玉龍的親生兒子?”
如果說兩三歲還有可能,照片上的青年如果真是楊玉龍的孩子,不該忍到現(xiàn)在又貿貿然說要認祖歸宗。
萬齊枝鐵青著臉喘著。
“嗯?”
“你爸……楊玉龍親口承認的。”
這個回答讓楊滄擰起眉來,開始去思考她說的這件事的可能性。
楊玉龍求子心切,這么多年來,自己撒過多少種可能早都記不清了,但他不可能糊涂到弄不清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親兒子。
萬齊枝捂著嘴,白著臉就開始哭。
“楊滄,你才是楊家第一繼承人,絕對不能讓這么一個小雜種搶了你的東西。”
她冷笑:“媽,你也別太激動了,這件事,未必就有你想的這么可怕。”
就算這男人真是楊玉龍的私生子又如何,公司她掌管這么多年,不是隨便跳出來一個人仗著他男性身份就能奪走的。
下午,楊玉龍把她叫進了書房。
萬齊枝一陣啐罵,被楊玉龍的人帶到了樓下。
書房里死氣沉沉,楊玉龍靠著椅背背對著她,望著墻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長久沒出聲。
楊滄沒耐心陪他感受中年有子的喜悅,“你確定那是你的……”
后面的話,兩人心知肚明。
楊玉龍轉過身,眼角帶著細密皺紋,眼神卻依舊是烏黑堅定的銳利,整個人散發(fā)著凌冽的氣場。
“他即便是,不影響你集團繼承人的地位。”
他們都對彼此在盤算什么一清二楚,楊玉龍這個回答顯然在免去她的顧慮,而這么做的理由大概是為了讓她不要對那對母子出手,也給萬齊枝的那些不必要擔憂一個確切答案。
楊滄不自覺心里松了口氣,幸好楊玉龍還不算糊涂,知道即便那人是他親生兒子,她也不可能騰位置。
兩人久不見面,只冷冷談了幾句便結束了。
萬齊枝趕上來不停追問,“你爸怎么說?他不會真想讓那女人的兒子回家吧?”
“放心,不會。”她拿了東西想走。
萬齊枝攔住,“這么急急忙忙干什么,晚上就是跨年了,讓王嫂把孩子帶過來,我們晚上一起吃飯,趁這個機會,盡快把這糟心事解決了。”
“公司還有會。”
“什么會這么重要這都火燒眉毛了……”
在這時楊滄接到電話,國外的一個項目資金鏈出了問題,她必須立馬趕過去。
根本來不及應付萬齊枝,楊滄聯(lián)系趙學峰訂機票,順道回公司拿了些重要文件就帶著人往機場趕了。
飛機是晚上七點半的,機場她忙著處理電話,等到終于在飛機上就坐,放下電話靠上椅背,才發(fā)覺從早晨到現(xiàn)在都沒來得及吃飯,腸胃開始不舒服。
對旁邊服務的空姐說,“其他不用了,給我來杯熱水。”
事多她就沒胃口,只想打發(fā)了人好好歇一會,旁邊傳來溫潤聲音,“再來份白粥和蘑菇蛋餅。”
她愕然抬頭,周軒含笑道:“事情多更要好好吃飯打起精神,晚上不用吃太多,至少喝點粥。”
她忌口的多,最多再哄著她吃個蛋餅,其他的菜就都不符合她的口味了。
“你為什么在這?”
“看到你急匆匆從公司離開,想你可能有什么事,沒想到你來了機場。”
“我不是問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我是問你為什么要上來!”他不在家跟女兒跨年,跑來飛機上遭什么罪。
她這趟要飛五個小時,基本上他說的跨年和元旦都因這一趟毀了。
周軒:“看到你就跟過來了。”
簡單直給的回答,讓楊滄一時都瞪著他不知道說什么。
“Infineon知道貴公司的總設計師這么玩忽職守嗎?就這么放下手頭的活不管,這讓我很懷疑和貴公司合作的決策啊。”
“出發(fā)前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就算我消失一周,項目進度也不會有任何的滯,楊總請放心。”他游刃有余又自信,楊滄只能哼哼,撇開頭不再搭理他。
飛機已經(jīng)起飛,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空姐把飯端過來,周軒歪著腦袋看她。
她照舊只是喝了口熱水,鋪開毯子按了旁邊小燈就要躺下,周軒攔住她的動作,“喝一點粥吧,養(yǎng)胃。”
“別廢話。”她拍開他的手。
他紋絲不動。
“周軒!”
后排有人刻意的咳嗽了一聲示意,她壓低聲音,“手拿開。”
他端起碗,小勺攪了攪,舀了一勺遞過來,以平常她見過的哄楊霧的方式輕聲對她說:“只喝一點,好不好。”
剛才楊滄按著肚子在揉,他猜出她已經(jīng)很不舒服了。
楊滄牙酸地瞪著他,不是跟他置氣,而是事情多的時候她確實吃不下東西,但周軒顯然不會這么放過她。
兩人僵持了片刻,他t?端著粥都不見胳膊酸,她敗下陣來,敷衍著喝了幾口。
“餅……”
“周軒,再廢話跳下去。”
“哦。”
遞過去的餅又放回盤子里。
稍傾,“真的不吃?”
她瞇眼用一種死亡的眼神看著他。
“……”周軒默默收了東西讓空姐拿走。
這里安靜下來后,楊滄戴著眼罩卻睡不著,今天冒出來的事太多了,紛繁的在腦子里竄來竄去,讓她愈發(fā)焦躁,索性起來看文件。
按亮小燈,撇頭猝不及防的正對上了周軒幽黑的目光,剛才闃靜的黑暗里,他不知這樣無聲無息地看了她多久。
她動作慢了下,極輕的聲音問:“你在干什么?”
“過年。”
昏暗里,他極淺地說,她幾乎沒聽見聲音,只見到了他的口型。
“嗯?”她一時沒明白。
他貼過來,溫熱的呼吸灑落在她頸邊。
“跨年。”他說。
楊滄睫毛眨了下,她剛才聽見的似乎是過年……
沒再糾結這細小的差別,她把他往后推,低頭去看她的資料,旁邊的視線如影隨形的落在她身上,撐著下頜,一動不動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她逼著自己看進去,直到脖子酸了抬頭活動,跟著后脖頸就落上了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按捏了起來,力道適中,極富耐心。
她沒動,繼續(xù)低頭看文件,而后脖頸的手沒再離開過。
等她看完密密麻麻的外文資料,才發(fā)現(xiàn)脖子上的手還在輕輕捏著。
“好了……”她拽下他的手,戾氣的語調終于緩了些,“別管我了你睡吧,不早了。”
“嗯,還有十分鐘今年就結束了。”
“哦。”
她不輕不重地應,依舊覺得跨年是個沒什么必要的事,也納罕他還在意這些東西。
“今年是……”他停頓下來,似乎有太多的情緒淤堵在了匱乏的字眼里。
她心口漏了一拍,抬眼朝他看去。
他朝她笑了下,從來都表情淡然的他,露出了極其苦澀的一個勉強笑容,接了下半句話,“好糟糕的一年啊。”
用詞克制,不善表達感情的他,向她傳達了一個非常濃烈的情緒,以至于她顫然不知所措。
“……差點死掉,確實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聽到了自己木然又冷靜的回答,心口的一根弦卻緊緊繃著,似乎隨時要一腳踏空。
周軒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意味不明,靜靜望了她許久,最后移目從她的肩膀落向身后的小窗戶,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起飛前曾看到了斑駁燈光迷離閃爍,星星點點慢慢變小,無數(shù)的煙花綻放直至消失。
穹宇之下,歡呼雀躍,跨年的鐘聲即將到來。
手機亮起的微弱光茫倒數(shù)著剩下的六十秒,楊滄從窗外漆黑中抽離視線,看向他特意調出來的時間。
“周軒……”
他俯身過來,汗?jié)竦氖终婆跗鹆怂南骂M,楊滄才發(fā)覺他掌心滾燙,薄薄的眼皮下浮著青黑暗影,想起昨夜都沒有看到他,在公司遇見她時他應該是通宵忙碌才結束。
清淺的呼吸交錯,狹窄靜謐的空間里對方的氣息黏稠中浮著熱意。
“楊滄,所有的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邊。”
幼年的他便已看清自己的命運是荒唐腐朽的婚姻造就的悲劇,是窘迫、寒酸、可笑的掙扎與反抗,他臣服與既定命運,不相信未來的偏愛,然而所有的暴力、打壓將他引到了此時此刻。
他寂靜的目光深深地望著她的臉,掌心的溫度是那樣真實,他的心跳呼吸和脈搏都牽連在眼前,絲絲縷縷,嚴絲合縫的與他人生的軌道銜接。
他不再談論命運,只有眼前的人才是他想要臣服的歸屬。
狹窄的對視里,他于舊年的最后一秒吻上她,迫切的想要給來年賦予重生的溫度,唇畔繾綣溫熱,呼吸糾纏交錯,淺流滑過心口。
他幸運的,和她接了一年的吻。
又輕又淺的一個吻,在并不是那么私密的空間里默默相碰,離開。
她按著他的肩膀,看了他很久。
突兀道:“文葉飛寄給了我一個信件。”
“嗯……”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嗎?”
“……大概能猜到。”他欲言又止的,“你拆開了?”
她搖頭。
意料中的答案,他還是不易察覺的松了口氣。
“里面會是什么?”對方已經(jīng)告訴她,她是周軒的心理醫(yī)生,除此之外沒有透露太多。
他沉默了。
“不能聊嗎?”
“為什么想起來問這個了?”
“因為……”楊滄摸向他發(fā)燙的額頭,八竿子打不著地說:“你發(fā)燒了。”
他笑了笑,疲倦終于不再能藏得住,“希望是因為剛才那個吻讓你發(fā)現(xiàn)的。”
“有什么區(qū)別嗎?”
“這么燙,應該吻起來會更有意思些。”
“傳染我你就完蛋了。”
“我可以幫你解決工作上的麻煩,要再來一會嗎?”
“滾。”
他笑了,私密空間變得放松輕快。
“周軒。”
“嗯?”他眉眼溫柔,病懨懨的一個人還能看出些春風拂面。
“那信件里……是一封你寫給我的遺書嗎?”
周軒的笑瞬間消失。
第80章 紛爭 “你爸爸,真是活該啊……”……
80.紛爭
“你怎么會這么想?”周軒問的很快。
“是嗎?”楊滄又問。
“……不是。”他反駁。
“哦。”她沒再追問, 像興之所至的一個問題,說出口也就翻篇了,“身上帶有藥嗎?”
“只是受了點風寒, 還不至于吃藥。”昏昏沉沉的一會下飛機了拖她后腿。
她也沒勉強,兩人都安靜下來。
“睡吧。”他探身幫她關燈,靜謐空間終于陷入了寧靜的漆黑。
下了飛機后, 楊滄坐上車直接去公司, 眼尾瞥向身旁跟著她上車的人, “你來干什么?去酒店休息。”
“我和這邊的相關部門打過交道,對這的經(jīng)濟政策還算熟悉,這次光紫分公司的這個項目資金鏈斷可以適當借助當?shù)刭N息貸款和稅收減免等措施來減輕負擔, 還能尋求合作伙伴, 在這方面我可以幫你。”
楊滄瞇眼審視他,“你怎么會懂這些?”
“邰安可不需要一個只會在實驗室待著的設計師,Infineon里這樣的人也出不了頭。”他聳肩, “我被他使喚處理過的事可不止這一個。”
“周軒, 你只是消失了一年。”他成長的速度讓即便對他能力深信不疑的楊滄都感到驚訝。
他強牽嘴角笑了笑,那眼里卻看不到愉悅, “轉變不需要太久。”
兩人沉默地望著對方。
她看回了文件,“不嫌累你就來。”
而事實證明,周軒的存在, 確實能幫她減輕一部分處理麻煩的壓力,問題處理的比想象中還順利。
三天后,兩人就坐上了回清城的飛機。
來去匆匆, 再無其他閑話,像并肩工作了許久的同事,到了公司兩人分開, 各自去自己的事業(yè)上開拓一片天。日子一天天往前走,楊滄逐漸地習慣了在下班的時候看到停車場門口等著的身影,在她沒意識到時,已經(jīng)停下了車。
他拉開車門,跟她聊起今天工作上的事,反應過來自己的自覺,想把人趕下車的楊滄因為他聊的是與Infineon合作上的事,就把話頓在了嘴邊。說起工作她恢復嚴肅態(tài)度,兩人一路暢談,車窗上的熱氣漸漸泅了一層濕霧。
窗外,今年姍姍來遲的雪下了起來。
到家后,周軒就抱著楊滄在落地窗邊看絨絨初雪。
她櫻桃小臉蛋紅撲撲的,笑的很甜,激動地拍打著窗戶看著外面,周軒笑著望懷里的小人,楊滄換了衣服下樓,看到的就是皚皚白雪前父女溫馨相處的畫面。
腳步變得慢了些,直到窗邊的人看過來。
“楊滄,吃完飯我們帶孩子出去散步吧。”他說。
“好。”
她應的很快,周軒都愣了下。
吃完飯后,倆人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小團子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冰激凌似的尖尖小帽,三個人往外走了。
雪已經(jīng)暫停一小會了,干枯樹枝上落了薄薄一層雪花,還有些大楊樹的葉子沒有完全落干凈,隨著風的吹拂,細密的雪粒落下來,揚起一片白沙美景。
他們沿著別墅外的小路走著,安安靜靜,夜燈下只有兩人傾斜的身影和腳步聲。
“你還記得上年第一場雪是什么時候嗎?”他先打破了寂靜。
“圣誕節(jié)前后吧。”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應元嶺帶她去了游樂場,在夢幻光影和旋轉木馬前的童話音樂里向她告白,冷情如她也不免為他的真摯打動,只是……
“過兩t?天,我們帶孩子也去游樂場吧。”
她簌地抬頭看他,腳踩雪花的咯吱摩挲聲消失。
“我想覆蓋掉他給你的痕跡。”他直白地說。
楊滄冷呵了一聲,轉而說:“周軒,明天以后,不要再來我這里了。”
懷里的孩子貼著他暖暖和和的,心口卻沒有溫度。
“好。”他應的爽快,楊滄答應出來散步,他就已經(jīng)想到她有話要說了,只不過還是沒把笑撐到最后。
“那游樂場……”
“你想去嗎”四個字還沒說完,楊滄白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兩個人靜靜散了會步,周軒感慨:“我們三個好久沒有這樣走在一起了。”
上一次,似乎還是單位樓旁的河邊小路,遠不如這里的景色清幽精致,懷里的小團子還在她肚子里,拍著天空的手還在拍她的肚皮,而他的手還在扶著她的胳膊,扶著他的家。
“是我做錯了。”認錯已經(jīng)沒有意義,他還是停下看向她,“錯了太多步了,是不是?”
她沒有明確回答,只是說:“不管怎樣,先搬出去吧。”
他愣了下,臉上漸涌出喜悅,似乎從這摸不出深意的話里聽出某種詭譎的希望來,這次答應的開心許多,“好,我今晚就走。”
她看了看他沒說什么,兩人已經(jīng)遛到了小公園,想到之前除夕夜分開的場景,她撇頭看向他,借著昏暗的路燈,才發(fā)現(xiàn)他額邊薄薄的細汗。
“你熱?”
她問完便覺出了不對勁,寒冬凌冽的晚上走這么一段路他還不至于出汗。她瞧著他緊繃的下頜和微微發(fā)白的臉色,蹙起眉狐疑地盯著他。
周軒強笑,“是有點,我們回去吧。”
他的腿筋已經(jīng)在打顫,細細密密的疼痛開始沿著四肢百骸漫延,一種猶如幻肢痛的疼意折磨著他。
“周軒你在害怕!”
楊滄陡然明白過來,拉著他大步遠離了公園,直到他額邊的虛汗淺了些,才憤怒急切地說:“你怎么不說?”
那個公園風景不錯,剛才她習慣性就往那走了,可是他的反應都在告訴她,那里曾發(fā)生的血腥傷害還在折磨著他,而他不自覺的瑟縮也讓她更真切的感受到了他那晚經(jīng)歷了什么。
兩人迅速回了家,溫暖舒適的客廳里,他發(fā)白的臉色逐漸緩和。
“一直都有,是不是?”每次下班回來的路上,快要經(jīng)過公園時他都會變得安靜,而她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你為什么不早說?”
她完全可以走另一條路,也不會繞多遠。
“一點點頭疼,不礙事。”
“周軒,你在賣慘給誰看,吃這樣沒必要的苦,我一點都不會心疼你!”她氣惱道。
“只是不想專門說出來,我怕看到你心疼……”默了默,他苦笑:“又怕看到你不心疼。”
楊滄:“……”
胸膛氣鼓鼓的起伏,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周軒卻笑了起來,把孩子放到墊子上玩,走上前抱住她,埋頭在她肩膀蹭來蹭去,疲倦?yún)s愉悅地吁了一口氣,“看到了。”
楊滄的心臟揪了下,拍開他的腦袋,走出他的懷抱,“你可以回去了。”
“好吧。”
他也乖順,又抱了抱楊霧后,打車離開。
楊滄在客廳里站了會,僵硬的身體扭向腳邊抱過來的小人,彎腰將她抱起來,點著她的小圓鼻頭,“你爸爸,真是活該啊……”
后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楊滄在溫熱房間睡的舒適,不到早起的點卻被吵鬧的電話煩醒了。
“楊總,網(wǎng)上有一些關于你的不好傳聞,公關部想詢問你的處理意見。”
“嗯?”
她緩慢從被窩里坐起來,拿起手機搜索,很快就看到了他所說的不好傳聞。
“楊氏集團老總為愛徇私,把前夫安排進Infineon管理層。”
“瓜田李下,應家兒媳和舊情人藕斷絲連。”
“酒店門前私會男人,女強人的私生活到底有多糜|亂。”
“……”
網(wǎng)上有個叫“菜菜”的網(wǎng)友,發(fā)布了一系列關于她的偷拍照,多數(shù)是她和周軒在一起的偷拍,標題一個個起的都很有引導性,極能吸引流量,熬夜的網(wǎng)友們在評論里紛紛高呼今晚太值了,很快這些照片熱度飆升。
楊滄冷著臉往下滑,電話那邊趙學峰噤若寒蟬。
“楊總……”
“這個發(fā)布人的IP你們查到了嗎?能偷拍到那么多我在公司的照片,一定是內部的人。”
“網(wǎng)絡中心那邊還在找,只不過現(xiàn)在我們要先發(fā)布聲明,不然對楊總你的聲譽會有影響。”
楊滄滑動的手頓住,看著博文里的的照片,那是酒店門前,周軒站在門外靜靜看她。
那是他在說:“楊滄,問題都會解決,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
她忙的兩天只睡了四個小時,他無奈地攔著們,不準她出去開會。
她冷斥:“我睡覺公司的事誰來解決,別總裝的關心我理解我,手給我撒開。”
“我已經(jīng)幫你解決了小部分資金,我知道我的能力跟你比還遠遠不夠,剩下的仍舊需要你來處理,但是我希望我的那一小點努力,可以換你一個小時的睡眠,夠嗎?或者……半個小時。”
她攥著門板看他。
他才是那個熬了兩天把小感冒拖的越來越嚴重卻顧不上停歇還在忙前忙后跑的人。
她依舊忍不住輕嘲,想要他的溫柔用到別出去,她漸無力招架,“周軒,你這么賣力,Infineon的副總也指日可待,別把殷勤獻錯了地方。”
他嘆氣,抓住她的手從門板上拉開,順勢去關門。
隨著緩緩閉合的門縫,她只聽到他沙啞敷衍的聲音:“好好好,都聽你的,行不行。”
門徹底關上,一室昏暗里頭疼的楊滄盯著緊閉房門,腦袋嗡嗡的幾乎無法運轉,也不再堅持轉身回了床上。
后面一張照片,他看著閉上的門,眼神溫和極了。
走廊幽暗的光線里,他高挑的身影長久的立在門邊,沒有動的跡象。
怪不得她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剛開門就碰見了他。
“你不去吃藥,怎么老往我這里跑。”
“剛去吃了過來。”
她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說什么,兩人又一起去處理問題。
楊滄往后滑,是昏暗迷離的壁燈下,他靠著她房門旁的墻壁,低頭不知在思索什么,朦朧的光暈里如此虔誠溫馴。
她關掉那些照片,吩咐趙學峰如何處理后,起身去洗漱。
周軒見到她,敏銳關切地問:“最近你有樹敵嗎?對方身份有哪些猜測?我?guī)湍恪!?br />
“我的敵人可多了。”不過這么拙劣的,她倒是有個猜想。
果然,下午就收到了消息,“楊總,那些照片是公司里的一個保潔偷拍的,對方說有個男孩給了她一些錢,想讓她偷拍一些關于你的照片,至于那個男孩的身份,我們已經(jīng)調查到,叫曹楊,正在實驗一中就讀。”
趙學峰也開始疑惑,一個高中生怎么會來針對楊總。
楊滄懶洋洋地靠著椅子,轉著手里的筆,聽那邊關于曹楊的信息介紹,掛了電話,跟著就撥給了楊玉龍。
那邊顯然已經(jīng)得到消息,她唔的笑出聲,調侃道:“爸,這就是你期待許久的兒子嗎?”
她都為楊玉龍感到幾分丟人呢。
不管怎么說,她都是楊家的繼承人,用這么點拙劣的手段就想影響了她,讓楊玉龍認他回家,也未免太異想天開,倒是借此給了她由頭收拾他。
“楊滄,你別再管了,我來處理。”楊玉龍勒令。
“那可不行哦,我不管,你養(yǎng)在外面的阿貓阿狗豈不都覺得我好欺負。”說完不再跟他廢話,掛了電話又撥了一通,眼神變得陰鷙,“交給你一個有趣的事。”
就在楊滄的公關剛出來后的一個小時,國家安全機關發(fā)布了一條年度新聞,歷數(shù)今年發(fā)生過的間諜事件,其中一條引起了大眾的熱議。
“孫某在竊取、刺探、非法提供國家重要秘密過程中,被同事周某發(fā)現(xiàn)并進行揭露,順利保護國家重要財產,為此慘遭兇手報復,手段極其惡劣。為維護國家利益與安全,周某做出了巨大犧牲與貢獻,鑒于對方的突出表現(xiàn),國家相關部門決定予以表彰和物質獎勵。”
這篇文章剛發(fā)布的時候并沒有多大影響,但它的時機太過巧妙,就在所有人都吃著這位Infineon的大設計的瓜時,漸有人把他和文章里的周某聯(lián)系到了一起。
“我靠!我查了他的履歷,他是t?半年多前進的Infineon,在此之前就是在清科院的核心部門工作。”
“這樣的人,我不信他有網(wǎng)上說的那么不堪。”
“我懷疑,這條新聞挑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發(fā),就是在為周說話啊。”
就在網(wǎng)上議論紛紛時,好幾條關于上一年除夕夜偶然拍攝的路邊視頻發(fā)了出來。
一個路人晃動的手機畫面里,只見黑暗的路邊沖出來一個人,直直朝男人捅了過去,伴隨著畫外音拍攝人的驚呼聲,看到這個視頻的觀眾很快認出被捅男人就是周軒。
另一個視頻里,很多人從四面涌了過來,錄音里一個男人在喊:“臥槽臥槽,這是拍戲還是干嘛呢,好像一群便衣警察,有人還被殺了!”
視頻下架的很快,還有一些零星視頻打了碼,沒有被下架,在混亂的尖叫聲和交通事故的吵鬧里,當時那處陰暗角落里發(fā)生的并未引起太多關注的血腥事件開始在網(wǎng)上不斷發(fā)酵,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事情經(jīng)過。
幾乎是一瞬間,周軒的口碑全面翻轉,他不再是勾引巴結女人上位的名不副實的Infineon軟飯男,而是獲得過國家科技獎、清科院研發(fā)部的副部長,為了維護國家利益差點死掉,一年后又坐上Infineon總設計師的天才與英雄。
眾人的關注焦點已經(jīng)不在楊滄和周軒的男女之事上,全是在贊嘆、敬佩周軒,就在這時,國家安全機關一條點贊關于“周軒如果是英雄不該被遺忘”的評論把這件事的熱度推上了巔峰。
辦公室里,楊滄看著視頻里的畫面,沒有知覺似的緊咬著嘴唇,幾無血色,很快地想到了前些日子他走進公園時的恐懼與冷汗,他那樣的人都會怕。畫面里是即便打了馬賽克都無法掩飾的血淋淋,這讓她忍不住渾身發(fā)抖。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某一刻,周軒可能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你在哪?”
那邊電話響了幾秒才接通,她堵著的氣疏通,猛地大口呼吸。
“嗯?怎么了?”在實驗室通宵待著的周軒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眼里是喜悅,溫和地問:“怎么想到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她靠回椅背,后背的冷汗貼上衣服,捏了捏眉心,搖頭欷歔,想什么呢都過去那么久了。
“沒事,你忙吧。”她掛了電話。
網(wǎng)上的事她沒再關注,下班后盧平妙電話不斷,兩人約了酒吧見面。酒喝了幾輪下去,盧平妙才帶著滿身酒味說:“楊滄……你那個前夫真猛啊。”
楊滄搖著手里的白蘭地,并未應她的話。
盧平妙支吾著看她。
“想說什么就說。”
“改天約你前夫一起吃個飯唄,我,咳……其實還有幾個人,都想跟他道個歉,以前……是有點不太看的上他。”
酒瓶里的液體差點晃出來,停下,楊滄抬頭審視她:“現(xiàn)在呢?就因為那么一條新聞?”
盧平妙搖頭,“你也知道,咱們這圈子里,最討厭的就是巴結討好貪得無厭的人,以前,我們都覺得他跟你好,只是為了你的錢。但是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觀察,我確信,如果周軒是那樣的人,不可能讓自己淪落到街頭被人捅。他可以向上爬的門路,實在太多了。”
Infineon的總設計師名頭固然大,但有楊滄這樣的梯子,他完全可以爬的更高的。
“他答應跟你結婚,一定不是想吃軟飯。”盧平妙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說:“替我捎聲道歉也行,之前不該把他當賣的。日久見人心,他……做到了。”
暗影里楊滄呵了聲。
“嗯?”盧平妙眨眨眼。
“要道歉,自己去。”
“……”
過了兩日,網(wǎng)上關于楊滄的議論已經(jīng)消失,而阮嘉灃動作迅速,不入流的手段不過折騰了那男孩三天,那女人求饒的電話就打給了萬齊枝。
“滄滄,你可太讓我驕傲了!”
萬齊枝出了口惡氣,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私生子被打得住院,楊玉龍去看結果發(fā)現(xiàn)兩人的血型不對,他根本生不出這樣血型的人,很快的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
盼子心切被有心人利用耍了,楊玉龍即便早就不管事,但也從來沒人敢這么玩弄他,雷霆之怒發(fā)作。
萬齊枝一想到那不要臉的母子那凄慘下場,笑容就再沒了克制的禮節(jié),放聲大笑,客廳回蕩的聲音吵得楊滄腦門都嗡嗡的。
笑著笑著萬齊枝又跟她說起周軒來,“你倆現(xiàn)在正合作呢?你怎么都沒跟我說。”
“告訴你干什么?”
“楊滄……說破天他也只是個設計師,你可別又迷了心智啊。”英雄和天才,在她這也不過是個農民工的兒子,泥腿子出身。
她拉著女兒的手就想循循善誘勸導,楊滄:“沒什么事了吧。”
她起身,利落走了。
“欸……”
萬齊枝眼看著人開車頭也不回走了,罵了兩聲,想到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又喜上眉梢,自去開心去了。
夜晚,開車回到公司,原想加班的楊滄停在了大門口,視線忽然看向了身后。
馬路對面,是一家高檔酒店,二十層以上是私人公寓。
她尋著門牌按響。
三分鐘后,門從里面打開,剛洗完澡擦著頭發(fā),準備去做飯的周軒看到她,濕潤著凌亂頭發(fā)愣在了門里,水珠順著衣袍流過鎖骨漫延入深處。
楊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就是你總能在公司門口逮到我的原因?”
他啞然。
楊滄抱臂,細眉輕佻,要笑不笑地問:“周軒,說說,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監(jiān)視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