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是卡提卡人并不知道斐玥給他們的是一份周邊。
年長的卡提卡人用雙手接過那只圓滾滾,有著豆豆眼的景元周邊。
站在角落里的刃閉上眼睛。
幾百年過去,他感覺自己有時候仍然無法理解那群長生種仙舟人。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斐玥察覺到刃看了看周邊,這令她也生出一些尷尬。
但是她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因為給卡提卡人的那件景元周邊的賣點,是它自帶同好探測模塊,它能夠自動檢測附近是否有購買系列周邊的人,并向對方發送接頭信號。
本來這只是一個趣味玩法,可斐玥經過研究發現,同好探測模塊只需經過微小的改造,就可以與新造出來的外置聯覺信標進行連接,讓其能夠接收到周邊發來的信號。
所以為了計劃,斐玥采用了最簡單省時的方案。
改造那件景元周邊,交給卡提卡人。
哪怕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排演好如何將周邊交出去,真到實踐的時候,心情還是不一樣啊。斐玥無聲的腹誹,強行把最后一絲不好意思壓下去。
也是在這時,斐玥聽到年長的卡提卡人虔誠地詢問。
“您想要我們怎么做?”
年長的卡提卡人表情十分嚴肅。
斐玥收回跑遠的神思,鎮定自若地講出計劃,“我要你們說服城中的卡提卡人協助潛藏的反抗者,與他們一同于今晚掀起一場反對奴隸主的風暴。”
說到這里,她看向被年長的卡提卡人捧在手里的景元周邊。
然后斐玥暗中握了握拳頭,保持著微笑繼續說下去,“當反抗開始,你按下后方的按鈕,我自會出現。”
卡提卡人們聞言皆看向所謂后方按鈕。
那其實是景元周邊上的高馬尾辮。
眼看所有卡提卡人都認真審視自家將軍的小辮子,斐玥故作高深的笑容多少有點撐不住。
好在這群卡提卡人沒有看太久。
當弄清楚該按哪里以后,他們紛紛收回目光,作出決定。
“我知道了,老板,我一定會完成您交給我們的工作。”年長的卡提卡人代表下屬說出他們的心聲,并且他不忘沙耶娜的囑咐,沒有用神明命令這類說錯,改為了老板和工作。
這令斐玥感到欣慰,感覺自己老板的形象已經在深入卡提卡和埃維金人的內心。
在暗喜中,她沒有再多說什么,轉而讓這些卡提卡人跟隨波提歐一起去做準備。
“走吧,我會給你們新的武器,讓你們狠狠教訓那群大寶貝。”波提歐在斐玥說完后適時地從陰影中走出,招呼卡提卡人和他一同出去。
卡提卡人點了點頭,沒有行禮,沉默地與波提歐走出營帳。
這也是沙耶娜提前告訴他們的,老板不需要任何人對她叩拜,更不喜歡太多禮節,面對她時只要足夠禮貌就好。
對于這些提醒,卡提卡人全部牢記于心。
目前來看沙耶娜說得沒有錯,神或者說老板的確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
她的話語和她的命令一樣直白。
而卡提卡人會成為她的刀,她的利箭,為她獲得想要的勝利,將那座城作為貢品獻祭于她。
這也是卡提卡人能夠被接納的唯一機會。
想到這里,所有的卡提卡人的心情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復雜。
尤其是最為年長的卡提卡人,他再度抬起手,看向那造型奇異的信物,心中隱隱升起一團火。
當火開始在內心灼燒時,年長的卡提卡人呼出一口濁氣,想要將信物貼身收好。
“把那個……算了,你就裝這里吧。”波提歐實在是說不出仙舟將軍周邊。
雖然他早就知道斐玥要用這件景元周邊作為聯通聯覺信標的工具,可親眼看到她把它發下去,還是感覺很奇怪。
然后這名不茍言笑的卡提卡一臉肅穆地收起這件Q版的景元周邊,波提歐更覺違和。
由于波提歐的不適應表現得太過明顯,卡提卡人一下子就察覺到異常。
于是在接過那只印有子彈的袋子后,年長的卡提卡人對波提歐問道:“大人,我們有哪里做得不對嗎?”
此話一出,全體卡提卡人都變得緊張。
波提歐敏銳地發現卡提卡人情緒上的變化,這讓他嘖了一聲,不得不作出解釋。
“寶貝了個腿的,這事和你們沒關系,是那樣東西,它嗚嗚伯的原本的用途不是這個,它就是一件裝飾品,不用這么小心地對它。”波提歐絞盡腦汁給出理由。
根據斐玥說法,各位將軍的周邊在仙舟非常多,有民間自制,也有官方公開售賣。
說到底,這些東西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也正是因此,波提歐才看不下去這群人如此小心翼翼。
一件普通的物品而已,不用太嗚嗚伯地放在心上。波提歐不耐煩地想,隨后他赫然發現那群卡提卡人沒有因他們的話放松,反倒是全部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波提歐這下終于明白他覺得奇怪和看不下去的原因了。
當初他也經歷過這個階段。
曾幾何時,星際和平公司的飛船落到他所在的星球,面對那些天外來客帶來的新奇玩意,他也會擺出這副蠢樣子,暗想那些東西可真寶貝地高級。
實際上星際和平公司員工帶來的玩意在其他的星球上只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物品。
那些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居高臨下地把那些東西送給或者高價賣給他們這群不知道真相的鄉巴佬,不過是為了看他們感激和信息的樣子,來滿足自己那卑劣的虛榮心。
波提歐很清楚斐玥和那群他想愛死的星際和平公司員工不一樣,她只是物盡其用,沒有像看猴子一樣看待這顆星球上的人,但見到卡提卡人對仙舟將軍周邊的崇拜,他還是受不了。
可他又沒辦法做些什么。
直接說他們是外星人?這更難解釋,不論是埃維金人還是卡提卡人,他們連天空之外有什么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外星。
指不定這么一說,對方把那些話當成他們是神的證據,更對他們頂禮膜拜了。
波提歐想到這里,止不住又想罵人。
奈何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只能把矛頭對準星際和平公司,上到高管,下到普通員工,都狠狠罵了一頓。
罵舒服了,波提歐的別扭感也基本消失。
這時他們也到地方了。
“就是這里。”波提歐停在一座舊營帳前,抬手撩開破舊的簾子,同時示意隨行的卡提卡人跟進來。
“這里面放著一些新挖出來的武器,你們看看哪些用著順手。”率先進到營帳內的波提歐隨意地拉起蓋在藤編筐子上的毯子。
幾日來落在毯子上的沙塵揚起,在營帳上方漏洞中透出來的光里閃爍。
光落下的地方,擺放著造型各異的刀劍。
哪怕這么長時間過去,這些武器依舊光亮如新。
“隨便挑,隨便選。”波提歐大手一揮,讓卡提卡人想拿什么拿什么。
這些武器是前幾天,他在地下遺址中意外發現的武器庫里找到的。
雖說它們的造型是冷兵器,實際上在進行充能以后,威力不比槍械小。
波提議回憶武器被挖出來的過程,忽然發覺怎么各個文明發展到最后,造出來的武器外形都越來越復古?
仙舟人活得長,喜歡外人眼里的復古玩意,所以把激光炮箭矢是情有可原。茨岡尼亞上消失的文明也這樣做,波提歐就不太能理解了。
不過波提歐沒有被這個問題困擾太久,卡提卡人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考。
“大人,已經選好了。”年長的卡提卡人提著一把長刀說道。
“好,等你們商量好怎么行動,就告訴我,我們出發。”波提歐說話間把有關武器的問題拋在一邊。
“您也要一起去?”年長的卡提卡聞言人確認道。
波提歐搖搖頭,“我不去,我是帶你們過去,我知道一條路,沿著走就能回到城里。”作為機械改造人,他太顯眼了,一身機械和荒星格格不入,進到城里很容易被發現。
不過就算是被發現也沒什么,波提歐很自信他能單槍匹馬干掉所有的奴隸主。
可惜斐玥不允許他這么做。
波提歐想起斐玥不讓他直接出手的理由,再想自己不能親自出手解決敗類,不禁很是遺憾。
好在遺憾也只是一時。
在這份計劃里,他還有上場的機會。
波提歐回想整個計劃,又看了眼聚在一起商量的卡提卡人,找了個角落,學著刃的樣子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當聽到走向他這邊的腳步聲,波提歐才睜開眼。
“你們商量好了?”波提歐主動發問。
年長的卡提卡人停在他的面前,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大人,可以出發了。”在剛剛除了如何勸服同族,協助反抗者之外,他還找到化解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怨仇的方法。
這樣一來,他沒有理由再留下浪費時間。
只是饒是決心已下,年長的卡提卡人在臨走前,卻還是忽然對波提歐問道:“大人,您是如何看待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
“哈?”波提歐不明所以地回頭去看年長的卡提卡人,并在疑惑中重復他的話,“怎么看待?”
“對,我想知道答案。”年長的卡提卡人毫不畏懼地回答。
波提歐想了想,認為這名年長的卡提卡人在擔心。
為了不讓私人情緒影響計劃,他想了想回復:“在我眼里你們沒有區別。”卡提卡人也好,埃維金人也好,在他眼里都是被留在這顆荒星上的倒霉蛋。
他們本可以生在一個空前繁榮的文明中,能輕而易舉地遨游星空,奈何許久前,庇護此地的秩序星神被同諧星神吞并了。
隨著秩序星神的消失,這里的環境逐漸惡劣,能離開的人都離開了,剩下都是走不了的家伙。
相比于一名星神的消失,一顆荒星上的遺民的命運根本微不足道。
可這不妨礙他在心底里覺得他們運氣不好。
但是也僅此而已,不能更多了。波提歐漫無目的想,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全部都擺在明面上,被年長的卡提卡人盡數看在眼里。
“我明白了。”年長的卡提卡人禮貌地道謝,“謝謝您能告訴我。”
“你知道就好,別想那么多,干就完了,船到山前必有路。”波提歐用輕松的態度勸解。
卡提卡人不懂什么叫船到山前會有路,但他們都沒有質疑,紛紛點頭表示記住了波提歐的話。
看他們這樣,波提歐自覺也差不多,于是他重新邁開腳步帶領卡提卡人走出舊營帳,離開埃維金人的營地。
根據提前規劃好的路線,波提歐將這群卡提卡人帶到了一條小路上。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能回到城里,那個袋子里還有幾十份食物,你們餓了就吃。”波提歐說話間敲了敲手臂,一張立體地形圖在空氣中浮現。
“到這里,要注意巡邏的衛兵。”指著地圖上的某一處彎道,波提歐提醒。
年長的卡提卡人點頭表示記住。
波提歐看他不像是敷衍自己,便放心將其另外哪些地方有陷阱和危險。
待詳盡的講解全部結束,他示意卡提卡人可以出發。
接到波提歐的暗示,年長的卡提卡人沒多停留,直接領著人要走。
一路跟過來的沙耶娜留在原地,和波提歐一同目送這群卡提卡戰士走上新的戰場。
想到在城中的族人,沙耶娜不免傷感,生出一股要跟過去的沖動。
如同聽到了她的想法,下一秒,年長的男人突然叫出她的名字。
“沙耶娜。”年長的卡提卡人停下腳步。
沙耶娜本能循聲看去。
不知為何她猜出來了年長的卡提卡人要說什么。
“我要你和我們一起走,單單憑我無法勸服其他的卡提卡人。”冷靜地分析當前的局勢,年長的卡提卡人認為只有他們這群人還不夠。
沙耶娜這類在埃維金人營地生活時間更長的卡提卡人出現才更有說服力,更能讓他們的同族動搖。
巧合的是沙耶娜也有同樣的想法。
沒有任何猶豫,她走向隊伍。
年長的卡提卡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當即繼續趕路。
可是旁觀的波提歐卻突然叫住他們,“等會。”
波提歐走上前,遞給沙耶娜一把左輪手槍,并問道:“你認識它嗎?”
誠實地搖頭,沙耶娜沒見過這種奇怪的東西。
對此波提歐也不挫敗,他徑直抬起手,對著高空放了兩槍。
巨大的聲音引得幾只飛鳥從生長在砂石間的枯樹上飛起,發出咕咕的叫聲。
在沙耶娜和其他卡提卡人皆驚住。
“瞄準敵人,扣動扳機,就這么簡單。”波提歐說完把演示用的左輪扔到沙耶娜的懷里。
雖然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冷兵器造型的武器那么流行,但這不妨礙他認定在打人這件事上,在遠處是槍快,在近處,槍是又準又快。
沙耶娜也大概明白波提歐的意思,她感激地表示自己已經全部記下。
這讓波提歐滿意留在原處,看著這一群卡提卡人走向屬于他們的命運。
待看不見卡提卡人的身影,波提歐長舒一口氣,轉身返回斐玥所在的帳篷。
一來到帳篷內,他就見斐玥在和狐貍外表的提納里在聊天。
“從傳輸回來的影像來看,那座城邦是有大面積可供耕種的土地,只是他們種植的作物非常原始,產量應該不是很高。”提納里坐在桌子上對浮在半空中的立體圖像點評。
波提歐抬頭看過去,發現那是前不久那只向導金人拍到的圖像。
再結合她和提納里的聊天內容,他笑了笑。
聽見笑聲,斐玥才注意到波提歐回來。
暫時結束和提納里的對話,她轉而對波提歐問道:“他們出發了?”
“對,領頭的人很有頭腦,他還把那個給他們送飯的小姑娘也叫走了。”波提歐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把突然情況告知斐玥。
得知沙耶娜跟過去,斐玥陷入沉思。
預感告訴她,有一部分細節被她忽略了。
斐玥努力回想,結果一無所獲。
正好這時波提歐忽然開口道她:“對了,你那個師傅去哪了?”
“他出去走走。”斐玥收起神思回答。
得知刃又出去遛彎,波提歐突然很好奇他天天在外面待著會不會中暑。
但考慮他真實身份和可能是陷入魔陰身的星核獵手,他又覺得這類問題很多余。
最終為了不顯得自己太八卦,波提歐沒問出來,回歸正題,向斐玥打聽她這邊安排得怎么樣。
“卡卡瓦夏去通知埃維金戰士集合,晚上你帶領他們在城外等待,只要信號出現,就立刻沖進去,里應外合,活捉那些奴隸主。”斐玥快速回答。
說完當前所做的準備,斐玥又想起什么,她對興奮起來的波提歐補充道:“對了,我這次想讓留下的卡提卡戰士也一起過去,麻煩你看住他們一點。”
雖說那些留在埃維金人營地里的卡提卡人很老實,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產生別樣的念頭。
斐玥自覺還是多注意一點比較好。
對此波提歐很理解,他當即保證,“沒問題,誰要是中途鬧事,我就一槍愛死他。”
“嗯,對了,還有麻煩你們盡量要抓活的。”斐玥叮囑。
這個要求讓波提歐聳了聳肩,“行吧,但我可不能保證那小嗚嗚伯完好無損。”子彈不長眼睛,他可不保證自己每一槍都會打到合適的位置。
斐玥笑著回復:“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行。”
“說起來,斐玥小姐,你留下那些人是出于仁慈嗎?”提納里看見斐玥的笑容,感覺到不對勁。
一直以來他都猜測斐玥要求波提歐槍下留人是她不想殺戮。
如今這個笑,好像在暗示他猜錯了,留下那些奴隸主,是他們另有用處。
提納里更新著猜想,同時耐心等待斐玥的回答。
不用他等太久,斐玥就大方地否認,“不是。”緊接著,她講出真正的原因,“是有些人活著,有時候比死了更有用,我要考慮計劃成功以后要怎么辦。”
她要做的不是給那座城的人換個新的主子。
所以那些壓迫者的結局不該由她來決定,她只是為了回家,開公司尋找材料的小老板罷了。
斐玥再一次堅定著她的身份。
隨后她對再度陷入沉思的提納里說出那句沒來得及講出的請求,“提納里先生,以后糧食方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我會盡快將那些高產的作物普及出去。”提納里說話間放棄去想斐玥留下那些奴隸主的真實目的,將注意力都放到他的擅長的工作上。
得到肯定的答復,斐玥徹底放下心,又對波提歐說:“城中的秩序,我們一起想辦法維持。”
“我盡力,讓我愛人沒問題,管人我可就不擅長了。”波提歐擺擺手,每個人都有長處和短處。
作為巡海游俠,他習慣單打獨斗。
帶人在戰場上沖鋒陷陣,那對他來說沒什么問題,反正都是打人。
真讓他管著一群人,那無疑是在難為他。波提歐還不想因為逞強給別人拖后腿,那太丟人了。
斐玥也看出來波提歐是真的不擅長,而她也能理解,要管理好一座城邦的秩序,可不像管理好只有幾十上百號人的部落那么簡單。
這必須要專業人士出場。
一瞬間產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能不能天上再掉下來精通管理學的人。
斐玥默默地祈禱著。
莫名其妙的,她的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這并非沒有可能-
在斐玥無聲祈愿之際,小路上,手握利器的卡提卡人謹慎地前進。
領頭的是年長的卡提卡人,他謹記波提歐的交代,順利躲過了巡邏的衛兵還有城中老爺為防止奴隸逃跑設下的陷阱,來到了一座不足兩人高的破損土墻前。
年長的卡提卡人確認無路可走之后,對跟在身后的沙耶娜和下屬們比了個停下的手勢。
“終點應該就是這里。”年長的卡提卡人低聲說道,“我們翻過墻就能回去。”
得知要翻墻,卡提卡人立刻將武器收好。
年長的卡提卡人最先行動。
“聽到墻壁敲響三下,你們再反過來。”翻墻前他不忘交代,好防止全軍覆沒。
在確認所有人都知道以后,年長的卡提卡人熟練地翻過不算高的圍墻。
幾秒后,三下沉悶的聲響從墻的另一邊傳來。
接到安全的信號,包括沙耶娜在內的所有卡提卡人有序排隊,依次翻過圍墻。
當他們落地,發現自己身在一處破舊的院落里。
院內雜草叢生,殘留的墻上還有火燒的痕跡。
“這棟房子發生過火災。”沙耶娜斷言。
年長的卡提卡人附和:“是的,它荒廢了。”
而荒廢意味著不會有人來這里,因此這算是個不錯的落腳點,他們可以暫時留下,空出的時間休整。
得出這個結論,年長的卡提卡人當即宣布暫時先不回卡提卡人在城中的聚集地,而是先吃飯和休息。
“吃飽了,才能有力氣說服他們。”年長的卡提卡人無奈地說。
這句話讓沙耶娜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嘆氣。
族中的長老有多固執和難纏,作為卡提卡人,他們比誰都清楚。
想要說服他們協助反抗者,肯定要花費極大的工夫。
如此一來與其餓著肚子過去,不如聽年長的卡提卡人的話,先吃飽再行動。
沙耶娜和另一些卡提卡人不約而同地想。
隨即他們全部達成一致,尋了個地方先坐下,等待開飯。
那邊年長的卡提卡人已拆開波提歐給的空間袋,從里面依次拿出食物。
把食物分發出去,年長的卡提卡人最后拿出信物。
“你收好。”年長的卡提卡人將信物交給沙耶娜,“你有鋼鐵騎士的武器防身,拿著它更安全一些。”
沙耶娜到嘴邊的推辭這下說不出口,她默默接過信物,收進隨身攜帶的腰包中。
確認沙耶娜放好信物,年長的卡提卡人沒有再說話,也找了個地方也吃起東西。
相比于早晨聚在一起吃飯的輕松,這一次聚餐的氣氛要凝重不少。
年長的卡提卡人見狀縮短了停留時間,等到所有人都吃完歇息好,就下達命令,“走。”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對所有的下屬強調,“記住,這一次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老板,更是為了卡提卡人的明天。”
這是他一直想說,卻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他們此次回來不是受老板的命令行事,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保證卡提卡人的存續。
而他的下屬,那些年輕的卡提卡以鑒定的沉默作為回應。
在卡提卡人的文化里,這是默許,是支持。
年長的卡提卡人對一致的沉默露出笑容,然后他從容走出破碎的院落,直奔城中位卡提卡人分配的容身之地。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邊距離因火燒廢棄的院子不算太遠。
這群卡提卡人避開人群,通過巷道,沒花費太長時間便來到了帳篷林立的空地。
剛一走近,沙耶娜就聽見一道驚喜的女聲。
“沙耶娜!你還活著!”
一名年齡與沙耶娜差不多大的女孩一邊喊她,一邊以最快的速度朝她撲來。
沙耶娜轉頭一眼看見朋友,也高興地張開臂膀擁抱她。
“抱歉,我沒有看到你弟弟,那天我去洗衣服,等我回來,他已經不知道去哪里了。”女孩抱住沙耶娜后說的第一件句不是自己多想她,而是道歉。
“沒事的,他是去找我了。”沙耶娜笑著安慰朋友。
“那他沒事吧?”女孩趕緊追問。
沙耶娜搖頭。
這讓女孩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她終于注意到與沙耶娜一同回來的人。
“帶我們去找長老。”年長的卡提卡人在與女孩目光接觸的瞬間,下達了命令。
女孩怔住。
好在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結束了與沙耶娜的擁抱,領著一行人去了位于空地中心的營帳。
“族長還有幾位長老今天要商議事情,都在這里。”女孩停在營帳門口低聲說。
年長的中年男人記住這一條信息,接著他對下屬使了個眼色。
作為下屬的卡提卡人在猶豫片刻后,選擇遵守指令。
他們都拿出刀鋒閃爍寒光的武器。
沙耶娜握了握拳頭,接著她對被嚇到的朋友囑咐:“你躲遠一點。”
“那你哪?沙耶娜?”女孩沒有躲,反倒是擔心其沙耶娜。
這讓沙耶娜很感動,可她沒有動搖,她輕聲回答:“我要去說服長老。”這是她跟過來的唯一的原因,她需要以自身的存在讓長老明白卡提卡人不是只有一條路能走。
沙耶娜相信他們會成功。
可是她不知道年長的卡提卡人并不相信。
在確認手下都做好戰斗的準備,年長的卡提卡人大步走進營帳。
簾子突然被掀開,外面的光將年長的卡提卡人的影子在營帳內拉長。
不適應強光的卡提卡長老和族長紛紛瞇起眼睛,去看是誰敢打擾他們開會。
看清來人,他們說出了和年輕女孩見到沙耶娜時一樣的話。
“你還活著!”
“對,蒙神明恩賜,我們都還活著。”年長的卡提卡人直白地說,同時他的手下魚貫而入。
缺了一條手臂的長老一眼看到那些精良的武器。
他暴怒地跳起來大喊:“叛徒!你們投靠了那個偽神!”
“老板不是偽神!她十分仁慈!”沙耶娜聽到詆毀,馬上跳出來糾正,“我也活著!縱使我們對她不敬,她也沒有以同樣的手段對待我們!”
“呵,那又怎么樣,她終究選擇了埃維金人,那群騙子。”另一名長老憤憤不平,縱使看到沙耶娜和年長的卡提卡人都還活著,她依舊不相信。
在她看來,斐玥沒有選擇卡提卡人,已不容原諒。
沙耶娜也知道長老的想法,她反駁:“老板沒有選擇任何人,是我們想太多了,她承諾只要我們和反抗者一起反對奴隸主,就接納我們。”
“她沒有說謊,在埃維金人的營地里,她對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都是同樣的態度,她不是獨屬于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任何一方的神。”沙耶娜越說越憤怒。
發覺她的憤怒,長老冷哼一聲。
“你被偽神蠱惑了,而且我們不可能和反抗者合作,我們才剛剛奉老爺的命令,抓住了他們的頭領。”
隨后她毫不留情地諷刺:“只有你們這群蠢貨才會相信那個和埃維金人一樣的騙子……”
“不允許你怎么說她!”沙耶娜氣憤地打斷了長老的話。
長老沒想到沙耶娜會冒犯自己,在回過神后,她怒目圓睜。
“你這條忘了出身的野狗,侍衛,把她拿下,我要剝下她的皮!”長老果斷指揮屋內的侍從,讓他們解決沙耶娜。
族長有話要說,但他怯懦的性格讓他不敢發言。
至于沙耶娜,她暗叫不好,覺得自己搞砸了。
可很快她發現,這似乎早在年長的卡提卡人的預料之中。
“看看,戰士們,這就是我們的長老,傲慢無禮。這就是我們的族長,懦弱無能。他們合起伙,要葬送我們卡提卡人的未來。”
年長的卡提卡人邁步向前,擋在沙耶娜的面前。
這番氣勢讓長老,族長以及侍從都愣住。
正是趁著眾人愣神之際,年長的卡提卡人振臂一呼。
“戰士們!殺了他們!”
聽見殺這個詞,先前要抓住沙耶娜的長老緩過神,破口大罵。
“你這個——”
“咔嚓!”
長老的罵聲剛起了一個頭,溫熱的血濺開。
那尊高貴的頭顱直直地被年長的卡提卡人斬落。
鮮血濺在在場每個人身上,像是點燃的燎原之火的火星。
年長的卡提卡人作為縱火者卻十分冷靜,他一甩鋒利的長刀。
一條血痕落在地毯上。
這是活著的號令。
他的手下,卡提卡年輕的戰士們沖向了平時對他們發號施令的長老和族長。
帳篷內的侍衛們這時也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們一擁而上,與卡提卡戰士們在營帳內廝殺。
兵戈交錯的聲音令沙耶娜如夢初醒。
而她在清醒過來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握緊手中的槍。
隨即她看到將刀對準族長的年長卡提卡人被某個侍衛的利刃刺穿胸膛。
沙耶娜睜大眼。
【瞄準敵人,扣動扳機】
臨出發時,波提歐的交代出現在她的耳邊。
下一句是,就是這樣那樣簡單。
沙耶娜奇異冷靜下來,她毫不猶豫地抬起手,對準那名侍衛扣下扳機。
子彈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劃出槍膛。
它切割開空氣,時間和命運,沖向了改變這顆星球歷史的無名小卒。
“嘭——”
巨大的,足以驚起遠處飛鳥的槍響震撼著營帳。
那名無名的侍衛被擊中了胸膛,歪著身子倒地不起。
年長的卡提卡人大力從背后拔下那柄長刀,重重扔下。
這是新的信號,沙耶娜調轉槍口,眼睛與年長的卡提卡人對上,在他的眼里,她讀出請求。
她明白了。
沙耶娜握緊槍,微微調轉角度,對向懦弱的族長。
第二聲槍響。
族長胸前濺起血花。
“她殺了族長!按照卡提卡人的規則,她將是新的族長!”年長的卡提卡人看到子彈擊中族長,艱難地起身,用最后的力氣對營帳內的人宣布。
那兩聲槍響壓下了全部的聲音,每個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沙耶娜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馬上沖上去扶他。
在接觸到年長的卡提卡人的瞬間,血就沾上她還帶著硝煙的手上。
沙耶娜扶著年長的卡提卡人,近距離的接觸,令她能看見對方在笑。
這讓她猛然明白年長的卡提卡人自始至終打的都是這個主意。
他早就看清他們無法說服固執己見的長老。
所以他要殺了他們,擺脫這一阻礙。
等他們死了,剩下能威脅卡提卡人生存的只有他們和埃維金人之間的血仇。
那不是簡單的一個符號,那是一座大山。
她被選為直面那座大山的人。
沙耶娜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問:“為什么是我?”
“你相信她。”年長的卡提卡人用最后的力氣回答,“你要……一直相信她。”
接下來卡提卡的未來必須被交給相信那位老板的人手里。
沙耶娜是最好的選擇。
甚至她還能坦然面對來自埃維金人的惡意。
如此一來,只要她能一直相信下去,卡提卡人就有未來。
而血仇必須用血才能洗凈。
像他們這些犯下罪,結下仇的人,就該帶著所有的罪去死。
死亡是他和長老,族長,這群老家伙們的必然結局。
年長的卡提卡人默念著自己的命運,他不知自己能否能去神明許諾的死后世界,但他想,或許以后的卡提卡人再也不用去在苦難中以前往另一個世界作為今生的幸福與期待。
抱著這份美好的祈愿,他閉上了眼睛。
沙耶娜感受到懷中的身體一沉。
那是死亡才會有的沉重。
隨著年長的卡提卡人的死亡,她知曉一切已成定局。
她背負上責任。
她必須踐行它。
這讓她咬了咬牙,放下懷中死去的人,下定決心一樣對活著的人喊道。
“帶我去找那些被關押的反抗者。”
她的聲音像第三顆子彈。
安靜被打破,原本與卡提卡戰士廝殺的侍衛齊齊放下武器。
卡提卡戰士很自覺地來到沙耶娜的身邊。
現在她就是卡提卡人新的首領,是他們的新領袖。
沙耶娜同樣清楚自身身份的變化。
而她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踐行神諭。
只聽她模仿著年長的卡提卡人戰前動員的腔調,對著那些還沒有來到她身邊的人高呼。
“我會將城中的一切獻給神!”
“那是我們的獻禮,是我們忤逆神明的報償!”
“如此才能清洗我們身上的罪!”
說到此處,她又舉起那把在族人眼中如同神物的左輪手槍。
扳機又一次被扣動,響聲之中,真正的第三顆子彈擊中了營帳上方的繩子,遮擋的布料連帶著松動落下,光芒投了進來,恰好落在沙耶娜的身上。
在光中與血中她對族人發出最后的吶喊。
“戰士們,與我同行,讓我們將一切獻給神!”
第22章
當沙耶娜的呼聲落下,那些還未站到他身邊的侍衛終于看清楚擺在他們面前的現狀。
他們只有兩條路,生存或者死亡。
要么繼續拼殺,要么選擇站在新的族長身旁,與她一同為了卡提卡人的未來謀劃。
幾乎一致的,剩下的侍衛們在弄明白他們所面臨的未來以后,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與沙耶娜戰到了一起。
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群想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族長是誰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值得多去考慮的事。
而沙耶娜看到越來越多的侍衛站在她的身邊,她逐漸放下心。
支持她的卡提卡人戰士越多,她接下來的行動就會越順利。
雖然她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但是沙耶娜認為當前最重要的不是去考慮未來如何。正如她剛剛所喊的話,她必須完成老板的交給卡提卡人的工作。
只有現在的問題全部解決,她和卡提卡人才能有機會去看一眼未來。
就像剛剛年長的卡提卡人向長老拔刀一樣,為了達到未來,要解決當前的阻礙。沙耶娜盡量冷靜地分析,同時等待其余的侍衛全部聚攏在她周圍。
當確定侍衛們都選擇追隨自己以后,沙耶娜向最靠近她的侍衛問道:“你知道反抗者被關押在哪里嗎?”
侍衛點頭回復:“我知道,我會為您帶路。”
“好。”沙耶娜說話間故意擺出滿意的笑容。
隨即她不再耽誤時間,要求侍衛帶他們過去。
這場營帳里的戰斗絕對會傳到城中老爺們的耳朵里,他們要趕在那些奴隸主動手前,先一步行動。
規劃著下一步要做的事,沙耶娜握緊槍走出營帳。
明媚的陽光令沙耶娜微微瞇起眼。
而當她的眼睛逐漸適應光線,她赫然看見不少卡提卡人躲在營帳周圍偷偷打量他們。
那些暗中觀察的人里還有她的朋友。
沙耶娜與朋友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里,她讀到了茫然與錯愕。
這令沙耶娜很想對朋友解釋在十幾分鐘前的營帳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奈何時間不等人,她想到計劃,不得不壓下對朋友傾訴的念頭,深吸一口氣,跟隨侍者的腳步,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關押反抗者的地方。
那里位于空地邊緣,沙耶娜在侍衛的帶領下橫穿整個卡提卡人暫時棲身的營地,才來到那座破破爛爛的大帳篷前。
與沙耶娜同行的卡提卡戰士很自覺地為她撩開簾子。
沙耶娜想道謝。
可話到嘴邊,她咽了下去,選擇直接走進那座破營帳。
一進來,沙耶娜就對五花大綁的反抗者們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要和你們合作。”說話間她示意侍衛把綁在那些反抗者嘴上的布條摘下。
隨著堵嘴的東西消失,重新恢復說話能力的反抗者頭領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卑鄙走狗!想讓我和你們合作是做夢……”
“長老和族長已經死了。”沙耶娜不等頭領罵完就直白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親手殺了他們,你可以摸摸我們的衣服,上面長老的血還沒有干。”
頭領的聲音一下子停住,其他的不滿之聲也一并消散。
足足過了幾十秒,反抗者的頭領才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番沙耶娜和她身后的卡提卡人戰士與侍衛。
看到他們身上確實有血跡,頭領呼出一口氣,下定決心一般問道:“你們要做什么?”
沙耶娜見他的態度有所松懈,立刻叫人把捆住反抗者的繩子也解開。
待所有被抓的反抗者都能自由行動,沙耶娜才說出她的目的。
“我是奉神明的命令,前來救贖此地。”
“那個把你們卡提卡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神?”頭領直言不諱。
沙耶娜坦然承認:“是的,我在那場褻瀆的行動中被擊敗,但她寬恕了我,賜予了我與追隨者一樣的待遇。”
“這么說,她的心腸還真不錯。”聽到這里,頭領客觀地評價。
然后在權衡過后,他又主動問:“你們要怎么救贖這里?我們又能做什么?”
沙耶娜思索片刻,先回答了后面的問題,“你們需要掀起一場奴隸們的反抗。”然后她再說,“卡提卡人會協助你們,這樣我們就能一起救贖這里。”
“為什么你們信奉的神不親自來?”頭領突然想起這個細節,他不禁奇怪。
按照卡提卡人的說法,神能以一敵百,身邊還有高大的機械騎士和寵物坐鎮。
那么神想要這座城,她直接出手,把奴隸主全殺死,取而代之,不更簡單嗎?
怎么還要他們這群人反抗,掀起混亂?頭領認為這不合理。
沙耶娜也后知后覺發現這處盲點。
但她沒有迷茫,反而想起斐玥在把工作交給他們時說的話。
【讓那座古城,沒有奴隸,也沒有主人。】
回味斐玥的話語,沙耶娜自覺明白了她真正的意圖,這也令她知曉自己該如何回答首領的疑問。
“因為她不想成為這座城的主人,那樣她不過是新的奴隸主。”沙耶娜發自內心地說,“這也是為什么她需要看見我們的反抗。”
人想要獲得拯救,就需要證明自身值得被拯救。
而這個證明的過程,其實也就是獲得救贖的過程。
年長的卡提卡人用死為所有的卡提卡人證明了,如今輪到這群反抗者。
沙耶娜望著他們,這次輪到她等到答復了。
沒有讓她失望,反抗者的頭領笑了。
大笑過后,他直言道:“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相信神,祂們從來沒有在我們最需要祂們的時候冒出來過。但是我們雖然不信,我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所以我們答應與你們合作。”
此話一出,沙耶娜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
接著不用她多言,頭領就表示他會立刻策動奴隸發起新的反抗。
“卡提卡人會協助你們。”沙耶娜再次重申先前的承諾。
“好,別辜負我們的信任。”首領嚴肅地回復,接著他招招手,叫上同伴向外走去。
沙耶娜與他們擦肩而過。
等被抓捕的反抗者全部離開,沙耶娜松了口氣,轉頭交代卡提卡戰士和侍衛,要他們去把營地內所有的卡提卡人都召集起來。
領到命令的戰士與侍衛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快速散開,將沙耶娜的命令傳達出去。
當身邊的人走得差不多,沙耶娜才略微感到放松。
“我去外面透透氣。”沙耶娜對身邊剩下的人說。
沒人敢阻攔她。
就這樣順利來到營帳外,剛出來,沙耶娜聽見有人用很輕的聲音叫她。
“沙耶娜。”
沙耶娜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可當她循聲看去,發現喊她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時,她的臉上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驚喜。
“你好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朋友小跑過來,關切地詢問。
面對朋友的困惑和關心,沙耶娜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她的嘴唇動了動,發覺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明明半個小時前她還想和朋友傾訴,此時到了真正能說的時候,她竟覺得自己其實沒什么要說的。
好在朋友看出她心情復雜,也沒追問,反而安慰她,“沒事的,都過去了。”隨后她轉移話題般的又對沙耶娜問道,“對了,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沙耶娜想了想,對朋友說出真實想法,她想要聽聽朋友的意見。
“我要告訴所有卡提卡人,協助城中的反抗者,同時盡力保護淪為奴隸的埃維金人。”
在埃維金人上,她加上重音。
先前她并不將兩族的恩怨太放在心上,畢竟她只是普通人,就算想改變你,也是有心無力。
可當她被推上卡提卡人族長這個位置,她就必須強迫自己直視那份血仇,因為她真的有能力改變了。
然而朋友完全不知道沙耶娜的想法,她聽聞要保護埃維金人以后,不由驚呼:“沙耶娜,你瘋了?我們為什么要保護那群騙子?”
朋友的反應完全在沙耶娜的預料之中。
這令她感到棘手和無奈。
但即便頭疼,沙耶娜還是盡力說明她這么做的原因,“因為我們和埃維金人以后可能要生活在一起,對鄰居,我們總要友好一些吧。”
“生活在一起?所以神明其實愿意接納我們?”朋友敏銳地抓到了沙耶娜話里的潛臺詞。
朋友的話提醒了沙耶娜,她馬上意識到她可以從哪個方向改變族人的想法。
只聽她立刻點頭,“對,長老騙了我們,擅自拒絕神明大人的好意,才讓我們落到如此地步。”
“我們是來勸解他們,結果他們仍然一意孤行,還對我們動手,沒有辦法,我們只好反擊。”沙耶娜說到這里還嘆了口氣。
朋友聽完先是沉默,接著發出嘆息。
“果然是這樣,先前從埃維金人營地跑回來的人也提到過,神明大人雖然選擇埃維金人,但是對他們也很好。”她擰起眉頭,陷入糾結。
看到她近乎是立刻相信了自己的話,沙耶娜心里猛一喜,她沒想到之前從埃維金人營地逃回來的人還把真相也帶回來。
那樣一來,她就可以很容易說動族人。
突然間沙耶娜好像明白了什么叫船到山前必有路,原來是個意思,是說轉機總會在不經意的地方出現。
不過即便沒有再質疑沙耶娜的決定,朋友還是有顧慮。
“但是埃維金人真的可以相信嗎?”
聽出朋友話語里的擔憂,沙耶娜回過神,在沉思過后,她堅定地回復:“可以,我相信她,而他們同樣相信她。”說話間,她的目光微轉,望向埃維金人營地的方向。
明明隔著這么遠什么都看不見,她的眼前卻仿佛出現了那些過去的敵人。
只是從此以后,他們手中武器都將不再對準對方。
屬于卡提卡和埃維金兩族命運的新篇章要到來了。
愿神明保佑。
沙耶娜最后一次在心中祈禱。
而被她心心念念的神,此刻站在高高的沙丘上,向下俯瞰,望著手持精良武器的埃維金戰士,他們整裝待發,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波提歐做著安排,向導金人在他的身邊。
看著游刃有余的波提歐,還有那些久經沙場的埃維金戰士,斐玥不知道他們當前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十分緊張。
她還是第一次上戰場。
在仙舟的時候,她看過不少有關戰爭的新聞,每一場都比今日面臨的情況更加危機和慘烈。
再加上先前仙舟多次遭到豐饒孽物的入侵,也都讓斐玥暗中下定決心,做好上戰場的準備。
可真到了那一天,斐玥不得不承認,不論做多少心理預設都沒有用,該緊張還是會緊張。
斐玥撫了撫胸口,試著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正當她幾乎要成功時,刃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后響起。
“你要一起去?”
斐玥心漏跳半拍,隨后她放棄一般地轉過頭,對不知何時停在身后的刃回復:“師傅,我不和他們一起去,那邊有波提歐先生就夠了,我要獨自上場。”
接著她頓了頓,對刃講出心里話,“我挺緊張的,我之前對戰爭的認知只有新聞,還沒有真正親身經歷過。”
“這不是戰爭。”刃提醒。
戰爭遠比這更殘酷,他經歷過,所以他清楚。
而斐玥也清楚,她又嘆了口氣,悶悶地強調,“我沒有上過戰場,所以戰爭的規模是大是小,對我來說都一樣。”
可惜刃沒有被說服,反而進一步反駁,“你知道自己會贏。”
真正的戰爭,沒人知道自己能勝利。再先進的武器,再精良的指揮,再充分的后勤,甚至是正義還是邪惡的價值觀,在戰場中都只是加分項,而非決定項。
真正的戰場上沒有所謂的邪不壓正,站在正義的一方一定會勝利。更沒有所謂的主角,面對敵人喊著熱血的口號沖上去就能全員無傷。
所以斐玥要面對的不是戰爭。
但雖然反駁了斐玥,刃卻還是能理解她。在久遠的過去,他也為戰爭緊張過,那時他甚至不是要親自登上戰場作戰,僅僅是他研發的武器要在戰場上正式投入使用。
因此他在反駁過后,又對斐玥近乎安慰般說道:“至少你很幸運。”
“啊?”斐玥微妙地愣住。
刃見她不明白,便進行補充,“你知道自己能贏。”
“這也是。”斐玥小聲贊同,確認自己能贏,對一名戰士來說,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事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放心。
看出她還沒有緩過來,刃在話說完就離開,留下斐玥自己想,還是再安慰她幾句之間產生了猶豫。
他一直都不怎么會安慰人,但斐玥再怎么說也是他時隔幾百年新收的徒弟,縱使只是臨時的,可作為師傅,他多少要積極主動一點。
不由地刃開始試著回憶當他還是‘應星’的時候,他對于這種情況是怎么做的。
刃本以為自己想不起來,或者就算是想起來,也會被負面的情緒占滿內心。
誰知結果出乎預料,無數堪稱鮮活的畫面浮現出刃的腦海。
受到那些深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影響,他向斐玥走去。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刃低聲念道,“不用太緊張。”
說話間,他有些僵硬地抬起纏滿繃帶的手,輕輕拍了拍斐玥的肩膀。
這是他過去安慰徒弟時常用的方式。
縱使在工造司他總被說心高氣傲,脾氣古怪,做他的徒弟很難畢業,但每年總有那么幾個自覺年齡長,延畢幾百年也沒事的長生種申請要當他的徒弟。
然后他們一次次受到打擊,有的離開,有的堅持下來。
就這樣周而復始,對他這種短生種來說,時間長了,多少也意識到在徒弟鍛造失敗以后,最好對他們說幾句好聽的話,讓他們別太難過。
也是這時,刃猛然想起來當他第一次試著安慰徒弟,誰知他那個大徒弟認定他被氣糊涂了,要拉著他去丹鼎司拿點藥……美好的回憶在去丹鼎司的路上戛然而止。
刃回過神,他果斷收回手。
此刻刃希望斐玥不要說出他那個大徒弟一樣的話,讓他吃點降壓藥。
畢竟這顆荒星上可沒有丹鼎司。
沒有辜負刃,斐玥確實沒想到丹鼎司和降壓藥,她只是說起另一件事。
“謝謝師傅,不過我們還是不要說會贏的這類話比較好。”斐玥說到這里咽了口口水,“一般說自己會贏的人最后都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說話間一些印象深刻的畫面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感覺到不妙。
而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方面的刃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復。
不過他本來話就不多,斐玥沒有發現他的無語,她繼續說下去,“我還是拜一拜吧。”
刃一瞬間就想到斐玥會拜誰。
這令他當即轉身就要走。
可惜斐玥一眼看出他的意圖,先發制人,直接拉住了他的衣角對他請求道:“師傅,我們一起吧。”
這么長時間,刃都還沒有拜過應星師傅。
斐玥能察覺出刃不喜歡自己的祖先應星,可她還是想給應星師傅再說兩句好話。
今天是個機會,她不會放棄。
因此她微微用了點力氣,好不讓那有著紅色里襯的衣服從她的手中溜走。
刃能感受出順著衣服傳來的力道,那讓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走不了。
沒有辦法,他轉過身,用行動給出答案。
他會留下。
然后給自己燒紙。
刃想著斐玥接下來可能做的事,在麻木中他久違的感受到一絲鮮明的抽象。
值得慶幸的是斐玥沒有燒紙,她僅僅是當著刃的面又用投影儀投射出那張模糊的照片,香爐飛到照片前。
隨后她在刃的注視中取出幾根虛擬高香,遞了過去。
刃默默接過那幾根虛擬高香。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說拒絕了。
看著虛擬高香在手中燃起,刃再看照片上模糊的應星,他難得慶幸自己此刻孤身一人,那些他在星核獵手結識的同僚全部都不在此地。
不然他一定會再度體會到瀕臨死亡的感覺,只是區別于□□的死亡,這次是社死。
刃面無表情地下結論。
在等斐玥對自己上過虛擬高香后,他也把手里的香插進香爐。
上過香,刃平靜地問斐玥,“結束了嗎?”
“我還沒有祈禱。”斐玥雙手合十回復,“師傅,請再等我一下。”
聽出自己不用祈禱,刃沒再說話,站在旁邊等待斐玥。
想到斐玥接下來會說出諸如仙舟第一工匠應星師傅,告訴純美騎士不用找純美星神伊德莉拉了,鍛造屆的純美星神在羅浮之類的話,刃的心情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死亡何時到來。
可惜死亡沒有到來,迎接刃的是新的抽象形容。
“如果有人問世界上誰是完美的,我會說最完美的人有三個,應星師傅是其中之一。”斐玥閉上眼念出新的句式。
刃皺了皺眉頭。
這是他這段時間表情最生動的時刻,可惜斐玥沒有看到,她自顧自地念著。
“應星師傅,請一定保佑我,就像你過去鍛造兵刃,希望云騎軍們能以更少的傷亡獲得勝利一樣,雖然您最后走了極端,但您的真實想法,我們看過解密的卷宗后多少也都明白了。”
“我們都會記住您所做的一切,現在也有退役的云騎軍說您改造過的兵器有多好用,您是天才工匠,是羅浮工造司的驕傲。”
刃聽到此處,忽然明白斐玥強行留下他的原因。
相處這么久以來,斐玥所有對應星的夸贊都集中在鍛造技術上,偶爾不小心說到對方參與了飲月之亂,她都會很快糊弄過去。
似乎這是一個不可觸碰的話題禁區,她不想談論,也不表明態度。
至于刃更是不會多問。
所以這是斐玥第一次明確地說出她對應星參與飲月之亂的看法,或者說仙舟里很多人的看法。
她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側面告訴他。
時間是一條無邊的河,沖刷著所有落入其中的歷史與故事,最終只留下一句話。
而那句話就是時間對那段歷史,那個故事最真實的評判。
仙舟之中終究有人理解了應星。
刃垂眸,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聽到一聲輕嘆,那來自過去的應星,也來自當前的他。
輕嘆就像風一樣吹走了積壓在他混亂不堪的靈魂中的濁物,令過去與現在的他得到了一刻的暢快。
突然間他慶幸自己留下來。
可也只是一刻的慶幸罷了。
下一秒,刃就聽見斐玥對著應星照片的投影抱怨,“上次朱明仙舟的人過來索要您的牌位,說要帶回去供奉,被工造司給糊弄過去了。”
刃隱約抬起的嘴角在牌位一詞出現后緩緩落下。
恰好斐玥也睜開眼。
完全沒發現刃神情上有什么變化,斐玥長呼一口氣宣布,“結束了。”
“嗯。”刃冷漠地回應。
斐玥習慣了刃的態度,她沒太放在心上,抬頭望向西沉的太陽。
到時間了。斐玥在心中默念。
緊張又在她眼里閃過,可也只有一瞬,她馬上就恢復過來。
“我走了,師傅。”斐玥再次回過頭對刃笑著說。
刃看了看她,下意識地思考該回復哪些話。
然而斐玥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把刃的沉默當作回應。在又笑了笑以后,她喚出長劍,側坐在上面,令其載著自己向與夕陽相對的方向飛去。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刃沒有和往常一樣返回帳篷,或去其他地方逛一逛,他邁開腳步,向東方走去。
他想要看看自己的這名新弟子在戰場的首秀會是怎么樣。
而在行走途中,刃不知為何突然想,假如他還能打造武器,也許他會打一把劍。
斐玥的那把長劍是羅浮工造司批量生產的市場貨,太不配她了。
他的弟子不能用那種量產的東西。
第23章
夜晚降臨的城中,喧囂聲響徹高空。
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沖進了一棟華美的高樓,穿過層層樓梯與回廊,他來到樓頂。
毫無章法地撩開懸掛在頂層的輕紗,家丁地喘著氣,恐懼地對躺在長椅上,接受美麗的少年與少女服侍的精瘦中年男人上報城中最新的消息。
“西瓦爾老爺,那群奴隸又鬧事了!”家丁大喊道。
躺在長椅上的西瓦爾聽到這話,抬了抬眼皮,毫不在意對家丁說道:“讓那群卡提卡人把人再抓起來吧,不能讓畜生天天白吃飯。”
“老爺,就是卡提卡人鬧起來的!”家丁絕望地補充。
這次控制不住奴隸的反抗,正是那群卡提卡人也加入了進去。
面對那群生活在沙漠中,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武德十分充沛的卡提卡人,他們這群普通家丁根本扛不住。
好在不只是家丁對自身的定位正確,西瓦爾也清楚他的仆人大部分都是廢物。
所以他立刻收起懶散的樣子,直接坐起身問道:“卡提卡人怎么也跟著鬧起來了?那群吃太飽的畜生許諾給了他們東西?”他覺得只有這種可能。
因此不等家丁回答,西瓦爾就揮揮手,下達命令,“去,把卡提卡的族長和長老叫過來,他們要是認為我給他們的東西太少,我們可以談。”
“不是,老爺,那些人都死了。”家丁說完更加絕望。
西瓦爾也愣住。
看到他還不知道,家丁趕緊把下午得到的最新消息告知西瓦爾。
“先前派去調查埃維金人營地的卡提卡人回來了,他們一到營地就去找長老。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反正沒過一會,兩邊就打起來,長老還有族長全都被殺了,聽說長老的腦袋都掉了。”
家丁說到長老的慘狀時咽了口口水。
看他這副怕到極點的樣子,西瓦爾也知道他沒有撒謊,那群長老真的死了。
這就讓他好奇,怎么那群卡提卡人走的時候好好的,從埃維金人的營地里回來就對長老和族長大開殺戒了?
莫非是所謂埃維金人的神許諾了他們好處?西瓦爾按照慣性思維猜想,同時對那個神越發感興趣。
也就在他想和神談一談的時候,又有家丁慌慌張張跑進來。
“老爺,咱們城西的奴隸市場被卡提卡人燒了,那些還沒賣出去的奴隸全跑了!”
西瓦爾一聽奴隸市場被燒了,大部分奴隸跑走,西瓦爾臉色猛一黑。
緊接著他也不管什么神明不神明,直接對家丁吩咐:“把那個家伙叫過來,讓他和他的兄弟們談談。”
聽到那個家伙,兩名家丁互相對視一眼。
幾秒后,年齡比較大的家丁低聲提醒西瓦爾:“老爺,這能行嗎?上次就是他出賣了那群鬧事的奴隸,才讓他們被抓到。”
“當然行,能賣一次就能賣第二次,這次就讓他說,只要殺了領頭鬧事的人,老爺我既往不咎,還讓他們所有人都做自由人,給他們賞金。”西瓦爾大手一揮,給出他認為最完美的解決方法。
經過多次實踐,他早已認定這是一個很有效的方案,畢竟那群的奴隸鬧了半天不就想恢復自由身嗎?他給不就是了。
這么想著,西瓦爾又發出冷笑。
那兩名家丁眼看無法說服西瓦爾,也不敢多言,領著命令下樓。
可沒走兩步,他們就聽見西瓦爾又叫住他們。
“等會,要是那群鬧事的奴隸不聽勸,就讓衛兵把他們都殺了,還有那群卡提卡人,沒逃走的全抓起來,當成奴隸,我好交給其他的大戶。”西瓦爾補充道。
奴隸市場是他在經營不假,可那里屬于他的奴隸僅有一小部分,其他的都來自城中其他的奴隸主。
如今投奔他的卡提卡人把奴隸市場燒了,西瓦爾作為負責人,必須給其他奴隸主一個交代。
而那些卡提卡人作為交代就不錯,他們天生擅長打斗,可以培養成角斗士送到奴隸競技場上。
本來很多奴隸主就打這個主意,是西瓦爾不想分散依附于自身的卡提卡人的勢力才一直沒有答應。
如今卡提卡人上趕著做奴隸,他也攔不住了。西瓦爾發出諷刺的嘖嘖,嘲笑那群卡提卡人也是腦子不清楚,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不過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外星人。
他年少時就在別的城邦里見過一個。
雖然聰明,但說到底也只是有點小手段罷了,成不了氣候。
西瓦爾回想他在其他城邦遇見由機械組成的外星人,不禁有些遺憾,他本來還想和那幾個被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當成神的家伙合作。
如今看來也不成了。
無聲地搖搖頭,西瓦爾又躺回長椅上,準備等著勝利的好消息。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此時城邦之外,在夜色的掩護中,波提歐輕松地領著一行人潛伏到城外的沙丘后。
匍匐在沙地上,波提歐等待一波巡邏的衛兵走遠,隨即他對身后的人比了個安全的手勢。
“接下來就是耐心等待的時間。”波提歐對那群人說道,他是脾氣有點暴躁,但在行動中他卻很沉得住氣,知道什么時候該動,什么時候不該動。
就像現在,雖然波提歐很想直接沖進城里,送每位奴隸主吃槍子。可他很清楚,按照計劃他們必須在信號傳出后再動身。
回憶全盤的計劃,波提歐定了定神,在確定隨他一同行動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沒有吵起來以后,他放下心,把注意力放到燃燒著火把的高聳城墻之上。
幾名士兵在城墻邊角的瞭望塔上四處瞭望。
波提歐調整機械眼睛,令其變成望遠鏡模式,好能細細觀察在瞭望塔里的士兵。
沒看幾分鐘,波提歐就見有人爬上瞭望塔,對著上面的士兵打招呼。
可能是得到某些不好的消息,瞭望塔上的士兵很快全部撤離。
波提歐看見瞭望塔上的士兵撤的只剩下一個人,他當即意識到城內的反抗開始了,這促使他忍不住笑了,露出鯊魚般鋒利的牙齒。
現在的他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已經蠢蠢欲動。
可他沒有放松警惕,轉而又去觀察城邦周圍還有沒有新的巡邏衛兵。
幾分鐘他確認沒有新的衛兵繼續巡邏。
這令波提歐的笑容又加深了不少。
等他又在瞭望塔和城外的沙地上看了幾圈,正式確認門口的守衛的力量被削弱以后,波提歐將眼睛重新調回日常的狀態,扭頭對身后的人說道:“時刻做好準備。”
隨行的卡提卡人和埃維金戰士很一致地點頭。
波提歐看他們沒有要內訌的樣子,便不再多看,將視線再度放到不遠處的城邦,觀察那邊的動向。
不過幾分鐘,他就聽見夾在耳朵上的外置聯覺信標里傳出威嚴的聲音。
【煌煌威靈,遵吾敕命,斬無赦!】
這道聲音來自羅浮將軍景元。
據斐玥所說,那句話正是景元發動象征巡獵令使力量的神君時所念的詞。
至于為什么作為普通仙舟人的斐玥知道將軍的作戰詞,全因景元在羅浮將軍面對面節目連線時,被幸運觀眾問到發動神君會不會念很霸氣的臺詞,他親自說他會念,然后就有了這一句。
實際上波提歐覺得這就是景元在開玩笑。真上戰場了,到生死關頭,都要將軍動用令使力量的時候了,誰還有心思念詞。
但即便認為景元這么說是哄大家玩,波提歐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很親民,而且這句話的傳播度還挺廣的。
都被做進周邊里了。波提歐腹誹,隨后他受到感染一般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做點什么,烘托氛圍。
抱著這個想法,他站起身,直直朝天空開了兩槍。
“砰砰——”
槍聲劃破寂靜的夜晚和跟隨他的每個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的心。
灼熱的戰意流淌而出,點燃了他們的靈魂。
恰在此刻,波提歐振臂一呼,“走!給那些懦夫們一些顏色瞧瞧!”
比起喊那些拗口的臺詞,這種直接明快的方式才更適合他!
這也確實足夠有效。
燃起戰意的人追隨著波提歐,越過沙丘,直奔向那座屬于奴隸主的城邦。
一路上暢通無阻,當波提歐領著人靠近城門,瞭望塔上的士兵才發現他們。
不給士兵發出警報的機會,波提歐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正中眉心。
波提歐在解決完士兵以后沒有收手,一顆威力更大的子彈在他的手里彈起,落入樣式復古的彈夾。
接著他對準了那扇厚重的城門。
下一秒,他輕輕扣動扳機,印著鯊魚圖案的子彈飛出,沖向那巨大的靶子。
伴隨轟隆一聲巨響,火光四濺,堅不可摧的木門被炸成碎塊。
波提歐吹了吹槍口上飄出的硝煙,又壓了壓頭上的帽子,等爆炸停下,他才踏著火走進亂成一團的城中,在他的身后是無所畏懼的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
在兩族人沖進城中之時,指揮卡提卡戰士抵抗城中老爺們士兵的沙耶娜隔得遠遠地看到他們。
這下她緊繃的弦一下子松開。
緊接著,她就發出高喊,提醒各方他們的援軍已到。
這非常有效果,依附于奴隸主們的士兵本就在聽到那聲巨響時察覺到變故,所以沙耶娜的話像是一枚句號,落在故事的最后,終結了他們對后續發展的猜測。
士兵們的氣勢猛地弱下來。
本處于弱勢一方的卡提卡戰士和反抗者們抓住機會,拼命發起更為猛烈的攻擊。
天平在這一刻發生傾斜。
但這還遠遠不夠。
城中士兵的數量比卡提卡和埃維金兩個部族的人加起來還多。至于那些反抗者,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奴隸,平日里本就吃不飽,身體虛弱,能對抗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必須還能有更沉重的砝碼,才能讓天平徹底導向所有反抗者那一方。
而這不需要讓所有參與廝殺的人等太久。
天空忽然亮如白晝。
群星之下,頭頂有著尖尖,如同貓咪耳朵,由光構成的巨人在眾人頭頂顯現,柔美的樂聲和如誦經般陌生的詞語在高處回蕩。
頃刻間,戰場中的人皆抬起頭。
除了那看不清面目的巨人,他們還看見無數飄浮在空中,不知何種材質制造的船。
那些船令處在混亂中的眾人不受控制地想起無數屬于自身文明的神話。
故此有的人立即將船當作是天神迎接他們的工具,有的則馬上將它看作要載著自己墜入極刑地獄的報喪坐騎。
無盡的聯想中,不同的情感在一瞬間匯集,然后如響應所有的思緒,一名身著青色長裙,白色上衣,發如蒼翠樹葉的年輕女孩在過盛的光芒中降世。
她深金色的眼睛低垂,審視著城中的一切。
人群中的所有混亂與絕望好似全都被她看在眼中,成為一枚枚砝碼,落在無形的天平中。
直到天平傾斜,她抬起手對位于天平兩方的人做出仲裁。
一把如水劍不知從何處飛入人群,它劃出綢緞般的尾跡,所接觸者無不倒地不起。
巧合是倒下的人都是為虎作倀的士兵。
這恐怖的一幕令士兵們的心理防線完全被擊潰,他們在驚恐的尖叫聲中四散逃竄。
一片混亂中,那把飛劍劃過優美的弧度,回到了天上之人的手中。
沒有人再倒下,可也沒有人再戰斗。
沙耶娜等卡提卡人仰望著天空,虔誠地望著逐漸消散的巨人和懸浮在高處的斐玥。
一直以來,斐玥都表現得太像人類,以至于時間長了,總會讓人忘記她的特殊性。
而當她再次于夜色的光中攜帶勝利降世,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才又想起他們的神話與傳說。
然后他們赫然發現過去在他們印象中瑰麗的想象,在此刻都是如此蒼白,無法描繪出現實半分的影子。那里面沒有千帆競發的高天,也沒有以光為軀的巨人,更沒有手持圣劍,臨空而立的斐玥。
而當現實遠比神話更加壯麗,震撼人心時,所有關于神明的描述都將自動歸于那創造奇跡的載體。
所以在無盡的寂靜中,神明的形象在斐玥未察覺到的暗處盡數向她靠攏。
從此以后,在親眼目睹她降臨的人心中,神明將會有統一的形象。
并且假以時日她將會成為新的信仰。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神。
因此當眾人沉浸在造神的想象中時,從不相信神的反抗者頭領最快反應過來。
當他弄清楚現狀,頭領當即指揮與他一同反抗的奴隸乘勝追,“快!趁著現在!和我一起沖過去抓住那群老爺!”
聽著他的喊聲,眾人猛然回神。
夜幕下的巨人與船恰在這一刻完全消失,斐玥的身影也徹底隱沒于黑暗中。
頭領發覺大家都逐漸回神,趕緊加緊催促其他人跟上來,好不讓那群奴隸主逃走。
與此同時沙耶娜也想起她對所有追隨她的人喊出的誓言,他們要把這座城獻給他們唯一的神明,唯一的老板。
這令她立刻也帶著卡提卡戰士去西瓦爾所在的高樓。
由于所有人都奔向高樓,勢必要活捉奴隸主,所以沒人發覺破開門的鋼鐵騎士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而這對被稱為鋼鐵騎士的波提歐來說也是好事。
“喂!他寶貝的,你這把劍是怎么回事!”波提歐出了城,對著在天空中晃晃悠悠的斐玥大喊。
剛剛在斐玥拿回長劍,趁投影消失飛向城外時,他就發覺不對勁。
在權衡過后,他放棄領著人群沖上高樓,將奴隸主抓住,享受勝利的喜悅,反倒是沖出去,追上了她。
看著時刻會從飛劍上掉下來的斐玥,波提歐自覺他出來得還真是時候。
如回應波提歐的選擇,斐玥大聲回復:“它的能源快用盡了。”
“他個老嗚嗚伯的,我就知道會這樣,你那個投影太耗費能量。”一邊罵,波提歐一邊想辦法。
“我也沒想到。”斐玥無奈地回答。
早知道她就調低一點亮度了。斐玥懊惱地想,隨后她慶幸還好最后能剩下百分之七,不然她就要在城中降落,那樣一來她還要臨時想要說的話。
斐玥暗暗嘆氣,記下這個小瑕疵。
隨后她再看能源告急的飛劍,萌生出趁著能量耗盡前跳下去的念頭。
反正最多也就是骨折,十幾分鐘就恢復了。斐玥默默衡量著要為計劃超出預期付出的代價,不等她做出決定,波提歐的聲音就又從下方傳來。
“你跳下來吧,我接住你。”波提歐最終找出了一個最穩妥的方法。
雖說仙舟人恢復能力強,但該疼的還是會疼。
與其斐玥在長劍能量徹底耗盡,從天空不知落到哪里,不如干脆一點,她提前跳下去。
波提歐有把握接住她。
巧合的是這正好和斐玥的念頭不謀而合。
“好啊,謝謝!”斐玥笑著回復。
波提歐見她答應得干脆,也笑了,他抬起手,做出時刻準備迎接斐玥落下的姿態。
沒有讓她等太久,一抹青色的身影如流星從半空中滑落。
快速計算最后落下的地點,波提歐調整位置。
幾秒后,那顆星星落到他的懷中。
與此同時那把能量僅剩下百分之三的長劍直挺挺插進不遠處的沙地里。
長劍的劍身因從高處墜落而發顫。
可與它一起落在的斐玥卻感覺良好,她看著接住自己的波提歐,發覺除了研究聯覺信標之外,她還是第一次與他距離那么近。
這令她不由認真地觀察波提歐的面容。
與之同時,一個問題在她的心里誕生。
“這是你真實的樣子嗎?”斐玥好奇地問。
波提歐完全沒想到她會毫無預兆地問這類問題,他愣了足足十幾秒,才回過神點點頭。
“對,我就長這樣。”他將全身改造為機械,卻保留了自身原本的樣子,唯有如此,他才能時刻提醒自己仍然是人類,不是一臺單純的,為了復仇而存在的機器。
他仍然有愛好,有喜怒哀樂,就像世間所有的有感情的生靈一樣。
而仔細想想,波提歐發現斐玥不是第一個這么問他的人。
總有些人想知道他是不是過去的他。
但沒有對他說出過下一句。
“你的瞳孔是準星,很特殊。”斐玥盯著波提歐的眼睛說。
波提歐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過斐玥的關注點會是這個。
這令他笑了。
感受著波提歐笑得發抖,斐玥發覺自己可能問了個蠢問題。
“他寶貝的,這是改造的。”波提歐說話間放下斐玥,毫不保留地揶揄,“你不會真以為有人的眼睛天生長這樣吧。”
他覺得斐玥如果是真的相信,那她和睡前祈愿獲得一個毛絨玩具的小姑娘也沒有區別了。
讓波提歐失望的是,斐玥似乎真的相信,因為她用沉默作為回應。
波提歐見她竟然沒有反駁,笑得更加張揚,甚至想調侃要不要過節的時候,他裝作送禮物的老爺爺在她掛在床頭的襪子里放巧克力。
結果新的想法令他后知后覺地感到荒誕,他們剛剛合作打完一仗,領著一群原住民推翻奴隸主的統治,結果他們在勝利后不去慶祝,竟然留在荒郊野嶺聊瞳孔的形狀。
這他寶貝的太奇怪了。
波提歐為此又笑了一聲,隨后他準備結束這個話題。
奈何斐玥快他一步。
“我能再看看嗎?”斐玥抬起頭,突然說道。
“嗯?”波提歐沒有反應過來。
斐玥也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微微向前,輕聲重復:“你的眼睛真的很特殊。”
既然拉近的距離讓波提歐猝不及防,他能清晰地聽到和感受到斐玥的心跳和呼吸聲。
這令他想要后退。
可惜他機械制造的身體沒有站在他的那一邊,不僅沒有后退與斐玥拉開距離,一條提示還通過眼睛自帶的投影功能出現在他們的中間。
【警告:核心數值異常!】
波提歐這下又想罵人了。
可這還沒有結束,更讓他痛苦的是斐玥的下一句話。
只見她皺起眉頭關切地問:“是戰斗導致的嗎?你的臉又開始紅了。”
第24章
此話一出,波提歐第一反應是斐玥故意的。
但斐玥的眼神又讓波提歐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她似乎真的只是關心他的身體而已,就像是每個工匠關心自己經手的物品一樣,目的十分純粹。
說起來,這時波提歐也想起比起自己,斐玥其實和她新拜的那位師傅更有話題。
這讓他生出一點微妙的感覺。
當在那無法分辨的感覺不自覺的加深,提示再一次跳出來。
【警告:核心數值異常!】
“他個嗚嗚伯的。”波提歐終于忍不住罵人了。
然后他在斐玥擔憂的目光中,艱難地給出解釋:“沒什么,應該是出故障了,寶貝了個腿的,我以前不會這樣。”他過去的核心也不是沒有提速過,哪像這樣會跳出來提示。
波提歐不禁猜測到底是哪里出問題,而不用他想太久,斐玥就給出答案。
“你是說提示嗎?是我打開的。”斐玥直白地說。
波提歐睜大眼,“啊?”
“上一次,我幫你調整管線的時候一起打開了,因為你當時也有類似的反應,但是沒有提示,這很危險,我就進行了調整。”認真的解答,斐玥的還沒忘記上一次波提歐在拆卸時突然升溫。
發現這種情況,為了防止出意外,她在調整管線時,順道就把這類被故意關閉的安全措施全部打開了。
想起這個小細節,斐玥不由對波提歐說:“你之前遇見的維修師太過分了,他們不顧及你的身體會受到損傷嗎?”
波提歐沒預料到斐玥會反過來指責,以至于他到嘴邊的,類似于不要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亂改造的話一時間竟然全都說不出口了。
這讓波提歐有種連開三槍結果子彈全都卡殼的煩躁。
但他又不好再指責斐玥多管閑事,最終只能深吸一口氣,在無語中強行令核心數據正常并換個話題。
“算了,我們不談這個,去城里吧,那邊還有的忙。”波提歐提示,事情還沒有結束。
斐玥點點頭,不過她沒有立刻動身,而是先走上前,從地上拔出那把沒有能源的長劍,將其收好。
隨后確定沒有其他重要的東西落下,她才與波提歐返回城里。
一路上,波提歐都在想要怎么才能關閉提示。
直到斐玥叫住他,波提歐才收回神思。
“波提歐先生,我們到了。”斐玥對著破開的城門說。
波提歐也看過去,從他的角度來看,城門口一片狼藉,城東和城西的奴隸市場和角斗場更是燃起熊熊火光。
除此之外還有零星著火的地方,波提歐看過城中的地圖,能認出來那是另外幾個奴隸主的宅邸,這令他冷哼了一聲,覺得再燒得久一點也沒事。
心有靈犀一般,斐玥也突然感慨,“那些反抗者倒還算是很克制。”
只是燒了奴隸市場和角斗場,還有奴隸主的家,沒有令混亂沒有在整個城中蔓延。
可也只是表面上沒有波及太廣罷了。
斐玥望著這座尚能稱得上繁榮的城市,她不用統計,都能想得出經過這一次奴隸起義,會有多少人從城中離開。
尤其是那些做過奴隸生意的人,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逃走。
不過斐玥認為這也算是好事,不然以后還有奴隸主壓到她面前,要她審判,那她還真不好操作。
想到對奴隸主的安排,斐玥從城中收回視線,在與波提歐交換了一個眼神后,他們分開。
波提歐朝城內去找那個西瓦爾老爺,斐玥則趁著無人,向位于城墻邊,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瞭望塔走去。
登上瞭望塔的途中,斐玥快速回想了一遍她接下來的計劃。
首先,她要安置好城中沒有逃走的平民和被解救的奴隸,其次她要平衡好各方的勢力,盡量讓各方達成一致,不要再起多余的爭端。
那樣她就能順利實行后續一系列行動。
斐玥盤點著以后要做的事情,踏上瞭望塔的最后一級臺階。
通過瞭望塔,她能更俯瞰整座古城。
在火光中,那座巨大的奴隸市場和角斗場化為烏有,為它們陪葬的是奴隸主用血和淚建立起來的華美宅邸。
其中燒得最旺那座宅邸正屬于西瓦爾老爺。
斐玥望著那座距離城門不算太遠,還沒有完全燒盡的大宅,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希望那個西瓦爾老爺還沒有死,他現在活著遠比死了有用。
而如能感知到有人還想要自己活著,燃燒的宅邸外,被卡提卡人捆住的西瓦爾抬起頭,也看向那座高樓,它在火光中崩塌。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還未從由光構成的巨人帶來的震撼中清醒過來,那群發瘋的奴隸和卡提卡人就沖進了他的宅院。
西瓦爾當即想要叫管家和仆人一起跑,結果他從高樓上向下一看,赫然發現領路的正是管家和一部分仆人,他們不知道何時也叛變了。
有了熟悉大宅的人帶路,卡提卡人和反抗者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高樓。
這下西瓦爾被困在樓上想逃都逃不出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卡提卡人搶先上樓,他們似乎得到了命令,不能殺了他。
會議停止,西瓦爾心痛的從積蓄一生心血才建起的高樓上挪開眼睛,他握緊拳頭,有去看和反抗者僵持的卡提卡人。
卡提卡人對‘神’深信不疑,他們不殺他,大概率意味著他對那個‘神’還有用。
這時候不能點破所謂的神就是一個厲害一點的外星人,那樣他就失去了和‘神’談談交易的籌碼。
西瓦爾琢磨著,不由他想到自己年輕時,正是將自己的母親和弟弟賣掉,拿著那些錢,從那個機械外星人降臨的城邦里買到了更加鋒利的武器,組建了自己的商隊,最終一步步地在這座城中立足。
所以他不是沒有和被奉為‘神’的家伙打過交道。
咬咬牙,西瓦爾更加有信心,他已經想好見到神以后要怎么和祂談了。
他可以提出合作,賺取更多的財富,奴隸生意不做就不做,他還知道其他賺錢的門路,比如販賣那些致幻的藥。
這很有市場,很多人喜歡,可惜礙于制造工藝復雜,造不多……不過沒事,神那么厲害,一定能改進工藝,讓這座城里的人都賺得盆滿缽滿。
正當西瓦爾設想未來他要重新建起高樓時,清脆的鞋跟落地聲打破了卡提卡人和反抗者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波提歐緩步走來,饒有興致地觀察那些反抗者。
看到他們憤憤不平的樣子,他多少理解斐玥為何要讓奴隸主活著。
如果讓這些反抗者殺了這些奴隸主,那就等于讓他們立威了。
波提歐想到這一層,他笑了一聲,然后他抬起手,對眾人打招呼,“都冷靜點,已經打完了。”他沒有立刻說明來意,反而安慰起卡提卡人和反抗者。
這勉強有效果,見到波提歐出現,卡提卡人把武器放下。
反抗者的頭領見狀也招呼追隨者收起武器。
眼看兩邊沒有打起來的風險,波提歐才說道:“把他,還有別的蛀蟲一起送到城門外的空地上去。”說話間他走向西瓦爾。
“你們要做什么?”反抗者的頭領橫刀攔住波提歐,阻止他靠近。
波提歐沒有惱怒,他抬起另一只手,表示自己沒有拿武器,也沒有危險。
見他似乎不打算殺掉西瓦爾,反抗者頭領權衡片刻,放下了刀。
失去了阻礙,波提歐走向前。
西瓦爾見他靠近,當即要和他說話,表示他知道波提歐他們的身份,他們可以談。
然而波提歐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只見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一腳踹了過去。
波提歐根本沒有收力,這一腳結結實實,西瓦爾在眾人驚詫聲匯中飛了足足三米遠才落地。
劇烈的疼痛令西瓦爾一個字都來不及講出來就昏了過去。
收回腿,波提歐理了理帽子,笑著長舒一口氣。
“嗚嗚伯的,這下他寶貝的舒服了。”波提歐狠狠罵道,接著他對看呆的卡提卡人使了個眼色,讓對方把人帶走。
沙耶娜接收到示意,趕忙回過神,七手八腳地指揮身邊的卡提卡戰士把西瓦爾拖下去。
另一邊的反抗者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波提歐在賣什么關子。
倒是頭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陷入沉思。
但這很短暫,不過十幾秒他就做出決定。
“跟著他們走。”頭領低聲下達命令。
聽到頭領的話,再加上波提歐那震撼人心的一踹,反抗者們暫時熄滅卡提卡人阻止他們報復的怒火,一起向城門外走過去。
除了西瓦爾,其他那些還沒來得及逃走,仍然活著的奴隸主,以及他們深入參與奴隸販賣的手下全都送到城外。
這個舉動吸引了城中剛剛獲得自由的奴隸和部分普通平民的注意,其中不少膽子大的,更是悄悄跑到城門口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來,一起!”波提歐倚在城門門口,直接對那些喊道。
可惜沒人接受他的邀請。
波提歐失望地搖搖頭,不過他沒有著急,更沒有叫人把那群偷看的人揪過來,而是耐下性子等待。
這個表現更讓反抗者和卡提卡人困惑。
尤其是卡提卡人,雖然他們接到了工作,但斐玥沒有告訴他們工作結束,活捉西瓦爾等奴隸主以后要做什么。
終于在堪稱漫長的等待中,卡提卡人先沉不住氣,想要對波提歐問一問。
沙耶娜敏銳地察覺到族人的情緒。
于是她主動開口向波提歐問道:“大人,我們要等多久?”
“不長。”波提歐慢悠悠地回答,說來也巧,下一秒他就看見有人走過來。
這使得他便補充,“他們來了。”
沙耶娜聞言循著波提歐的目光去看殘破大門里面的世界。
一群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人與跟隨波提歐前來支援的埃維金戰士們出現在視野內。
看到奴隸中那無比顯眼,有著金色頭發和彩色瞳孔的埃維金人,沙耶娜抿了抿嘴唇,旋即她回頭暗示族人站遠一點。
待到埃維金戰士與奴隸也來到空地,波提歐直截了當地對眾人宣布:“這群家伙都交給你們了。”
此話一出,空地外還清醒的奴隸主和他們的手下全都怕到極點。
頃刻間,求饒聲此起彼伏。
波提歐聽著那些雜音厭煩掏了掏耳朵,緊接著對天開了一槍。
這下現場又恢復安靜。
“該死的死,能活的活,這他寶貝的才叫公平。”波提歐在公平上加上重音。
拋下這句話,他不再管哀求痛苦的奴隸主,徑直朝撤到遠處的卡提卡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曾經被欺壓的人紛紛沖向了加害者。
這是一場屬于重獲自由之人的審判。
波提歐聽著從身后傳來的屬于壓迫者的哀嚎,莫名感覺沒有比這更好聽的聲音。
也是在這時,他抬起頭,向位于城墻角的瞭望塔高處看去。
一直觀察局勢的斐玥注意到波提歐看向自己,當即對他豎起大拇指。
雖然隔得很遠,但她相信波提歐一定能看見。
果不其然,只見波提歐也對她舉起手。
斐玥笑了。
在笑過以后,她不再看波提歐,靜靜等待那場堪稱盛大的審判結束。
這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城外空地上的聲響引來了更多人。
逐漸地那些前來圍觀的人不再滿足于偷偷看,他們走向前,有的加入,有的展現出恐懼,更有甚者開始逃跑。
在各種情緒中,原本昏迷的西瓦爾醒來了。
他第一個反應是茫然,直到疼痛來襲。
他想要說話,要求和那個‘神’見面,向祂提出合作,可他太疼了,波提歐那一腳踹碎了他的肋骨,他疼得無法動彈。
而他很快就知道這不是最疼的。
“他還活著!”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
無數的人與喊聲一同涌來,西瓦爾在血紅中看到一雙雙憤怒的眼睛。
這是他人生最后所看到的畫面。
在陷入絕對的黑暗前,他的耳邊似乎傳來一道無比諷刺的聲音。
是誰讓他覺得,他有機會見到‘神’?
西瓦爾無法回答。
也無人在意他的回答。
當他徹底咽氣,反抗者的頭領適時地站出來維護秩序,好不讓這場審判落個無法收場的地步。
如同配合他一般,在群體的憤怒發泄殆盡的那一刻,清麗的女聲響起。
“加入茨岡尼亞公司,擁抱美好生活!”
斐玥站在高處,拿著擴音器,克制著羞恥心對下方播放。
雖說向導金人亂說話,但不得不承認那句加入鍍金旅團,擁抱美好生活還挺順口。
經過一番篩選后,斐玥自覺拿來主義沒有什么不好。
“加入茨岡尼亞公司,擁抱美好生活!”
斐玥再一次按下擴音器的播放鍵,晚風將這道宣傳廣告送到了四面八方。
下方的人聽見這一則宣傳,先是好奇,隨后是開始向周圍的人打聽茨岡尼亞公司是什么。
跟隨波提歐前來支援的埃維金戰士面對眾人的疑惑回過神。
不用特意安排,他們就幫忙解答。
埃維金人的語言天賦在這一刻被發揮到極致。
不出一會,所有人都認為茨岡尼亞公司是地上天國的別稱,是奶與蜜之地的同義詞,只要加入就能不用忍饑挨餓,過上傳說中的生活。
這一群剛剛獲得自由,還不知道未來如何是好的人來說有著天大的魅力。
不用任何人勸服,很多人就打聽要怎么加入。
而群體的一舉一動全部都落在斐玥眼中。
確認時機合適,她當場宣布明天開啟第一輪招聘大會,不論年齡都可以加入茨岡尼亞公司,今晚會有公司的員工來安排大家休息。
這道聲音一樣傳得很遠。
波提歐聽見,立刻叫上那些卡提卡人,讓他們把屬于老爺們的帳篷拿出來,準備在城外安營扎寨,對付一晚上。
“不直接去城里住嗎?”沙耶娜覺得不用這么麻煩,城里有很多人逃走,房子都是現成的。
“太多人了,城住不下。”波提歐拿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在計劃制定的時候,他就提出把盡可能恢復自由身奴隸集中起來安置在城外。那么多剛剛擺脫奴隸身份的人,只要有心者二次煽動,他們很容易城中搞出破壞。
回想當時的提議,波提歐以身作則,去找那些臨時倒戈,過去曾是奴隸主老爺們的管家或者家仆的人,問他們把帳篷存在哪里。
卡提卡人看他動身,也緊跟上去。
很快在那些熟悉老爺們資產的人的幫助下,波提歐搞到了足夠多的帳篷。
除此之外,他還得知奴隸主名下的庫房沒有燒毀,那里面有不少食物。
奴隸主發覺情況不對,有一些人及時逃走,但是他們可以帶走貴重物品,卻無法帶走成噸糧食,窖藏的美酒,堆滿整個倉庫的熏肉。
這些東西在奴隸主不在以后和他們或被燒毀或者僥幸留存下來的房子一樣都成了無主之物。
既然沒人要,波提歐覺得他就不用客氣了。
在叮囑卡提卡人把帳篷全部運走,波提歐直接讓一名管家帶他去奴隸主的酒窖看看。
來到這顆星球,他還沒見過酒這種東西。
對于埃維金人而言,糧食很寶貴,不可能挪出來一部分釀酒。
至于斐玥,除了消毒酒精外,她留存下來的行李中再沒有和酒沾邊的東西。
波提歐還沒想喝酒想到對消毒酒精下手的那一步。
但即便不想,偶爾也會有點想念。
所以如今終于有正緊酒,他怎么能放過?
波提歐期待,以至于到酒窖內,他立刻借著管家打的光,打開一瓶被蠟封住的酒。
“嗯,還不錯。”波提歐聞了聞酒的味道,客觀的評價。
這里的酒遠遠比不上阿斯德那白橡木,但比消毒酒精還是強了不少。
波提歐毫不客氣的抄走了兩瓶,拋下管家揚長而去。
快步出了酒窖,他直奔斐玥所在的瞭望塔。
因為事情還沒有完全結束,斐玥還留在瞭望塔上,波提歐一爬上來就看見她在觀察下方的人群。
在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共同努力下,從奴隸主倉庫中運出來的帳篷在在城外的空地上被依次扎起。
除了帳篷,還有不少埃維金人在分發食物和干凈的水。
波提歐一湊近,就看見埃維金人把壓縮白面包一個個捏開,分給饑腸轆轆的重新為自由人的人。
“還夠吃嗎?”波提歐一邊問,一邊把手里開封的酒遞給斐玥。
看到酒,斐玥下意識反問:“這是哪來的?”
“那些逃跑的懦夫留下的。”說話間,波提歐又把酒向斐玥遞了遞。
斐玥想了想,轉手拿出兩只杯子。
“你到底帶了多少東西。”波提歐調侃道。
“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還有能放進空間袋的東西和,食物,其他的全沒了。”斐玥說著揉了揉太陽穴,除了那只工具箱和向導金人以外,她星槎上的其他東西都不見了。
可以說,她以后要用工具箱手搓萬物。
斐玥不知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而這么一想,她也開始想喝酒了。
偏偏波提歐像故意一樣問:“你到合法飲酒的年齡了嗎?”
“到了,我通過成年人考試了。”斐玥強調。
波提歐聽到考試,嘖嘖兩聲,“也就你們仙舟當成年人還要考試。”
“當父母也是,我爸媽考了五十多年,聽他們的說法,他們是考得年數比較少的那一批。”斐玥漫不經心地接話。
沒預料到當父母還要考試,波提歐沉默了。
接著他自嘲道:“還好我不是仙舟人,不然我早因為非法養孩子進去了。”
“你有孩子?”斐玥很驚訝。
“對,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波提歐望向群星,然后他發現依照仙舟做父母先考幾十年試的情況,每個降生的孩子肯定都是被診視,不會被輕易拋棄。
這樣一對比,波提歐又生出一種諷刺感。
看看,在星空之下,從不平等。
波提歐喝了一口酒嘲弄地想。
也是這時他聽到身邊傳來了道歉聲。
“抱歉,我不該提起這個話題。”斐玥愧疚地說。
“不,你不用道歉,這他寶貝的和你沒關系。”波提歐拒絕斐玥的歉意,那是他和星際和平公司的賬,她不用為此內疚。
但斐玥不知內情,她理解錯了波提歐回復的意思。
只聽她有些猶豫地說,“我覺得有關系,怎么說我們也是朋友。”
朋友這個詞觸動了波提歐,令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斐玥的那些出格的舉動。
突然間他好像明白為什么都說仙舟人是全宇宙排名第一不適合戀愛的種族。
你都開始心動了,他們還只把你當成朋友。
要是不明說,可能這群能活八百多歲的人在你死后,墳地都找不到了,他們才意識到那份喜歡。
這嗚嗚伯的太不公平了。
波提歐捏了捏手里的杯子,決定問問斐玥怎么看待他。
“喂,你怎么看我的?”
“我很喜歡你的身體。”斐玥毫不猶豫地回答。
波提歐口里的酒差點噴出來。
這一刻他確信一個人上輩子當星際和平公司員工,這輩子才會喜歡上長生種!
第25章
城外的空地上,一把簡陋的大傘之下,卡卡瓦夏坐在姐姐身邊的小板凳上,他手里捧著一塊夾著白紙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的名字。
那些名字幾乎全部屬于重獲自由的奴隸,他們大部分不識字,根本無法正確拼寫自己的名字,所以當入職申請通過以后,只能由卡卡瓦夏代為記錄。
不過卡卡瓦夏的年齡不大,再加上很多人口齒不清楚,令他總覺自己寫錯了不少名字。
好在這無傷大雅,對于很多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自由的奴隸來說,記錯名字一點都不重要,他們只關心接下來還能不能吃飽飯。
而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因為臨近飯點,所以每個完成入職合同的人都能順便去旁邊的帳篷里領一份餐食。
因為有免費的飯發放,有一些城中的平民混了進來。
“放開我,我聽完那個什么入職須知了。”
一道聲音從隊伍的盡頭冒出來。
卡卡瓦夏和姐姐都出于好奇看過去,只見一個人被從隊伍里拉出來。
那個人掙扎得很厲害。
這還沒有結束,不等鬧事的人被趕走,又有人突然湊上來,和負責維持秩序的埃維金人交談起來。
被抓住的人趁機逃走,不知跑向了哪里。
眼看事情朝著不對勁的地方發展,卡卡瓦夏想了想對身邊的姐姐說道:“姐姐,你來記錄吧,我去看看。”
“好,卡卡瓦夏,你要小心。”姐姐如往常一樣叮囑。
卡卡瓦夏很想說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可看姐姐的擔憂的念頭,他最終只是乖乖地點點頭,然后放下記錄用的木板跑向隊伍的末尾。
“……我們想親自見神明的使者一面,感激祂為這座城帶來的變化。”
剛一走近,卡卡瓦夏就聽見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請求。
這時卡卡瓦夏向后看去,發現說話的人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并且他不是獨自前來,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很多人。
卡卡瓦夏暗中觀察那些人,發現大部分面色紅潤氣色不錯,衣著也很光鮮,與排隊入職,曾為奴隸的人截然不同。
他們是城里的商人和學者?卡卡瓦夏不由放慢腳步,猜測起這群人的身份。
而在他看那些人的時候,站在最前方的老者也注意到了他。
“你就是那個在卡卡瓦之日出生的孩子吧?我見過你,還親手抱過你,你的族人那時候告訴我,你有一雙在埃維金人里也很特殊的眼睛,你是被母神賜福的孩子。”老人笑著對卡卡瓦夏打招呼。
卡卡瓦夏聽出老人是在套近乎,但基于禮貌,他還是走近問,“老先生,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幾年前我出城的考察,正好趕上了埃維金人舉行祭典,那時你們接待了我,邀請我一起參加。”老人露出懷念的樣子,與此同時他取出一塊由綠松石編織的護身符。
“喏,這是祭典結束后,你的族人送給我的。”說話間,老人將護身符遞給卡卡瓦夏。
不等卡卡瓦夏接過去,先前與老人交流的埃維金人就驚訝地說:“這還真是我們送出去的。”接著她問老人,“你剛才怎么不拿出來。”
“我年齡太大,忘了,看見這位小朋友才想起來。”老人懊惱地譴責自己。
卡卡瓦夏卻不相信,一個連他都記得的老人,怎么可能忘。更大的可能是他不相信負責維持秩序的埃維金人,所以才沒有對她拿出來。
這么想著,卡卡瓦夏更加好奇老人和這些穿著體面的人要做什么。
于是在接過那串綠松石制成護身符,卡卡瓦夏歪著頭,一派天真地對老人問道:“老爺爺,你是來做什么的?”
老人笑了笑,又說出卡卡瓦夏剛好聽見的那句話。
“我們是想見一見那位神明的使者,祂為這座城帶來了新生,我們想要感激祂。”他語氣非常溫和,甚至還帶上了非常明顯的謙卑。
卡卡瓦夏聽到老人真心實意的話,思索片刻后回復:“我帶你們過去吧。”
一聽卡卡瓦夏愿意帶他們去找斐玥,原本還抱有疑慮的埃維金人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什么。
其實她不是很相信這群突然出現的人。
但是既然卡卡瓦夏沒有意見,那她實在是不好再阻攔。畢竟整個埃維金氏族里,他是和老板走得最近的人,幾乎所有面向埃維金人的工作,都是他來傳達。
埃維金人這么想著望向卡卡瓦夏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羨慕。
但是在羨慕之余,她又覺得這是必然,作為被三重眼的地母神賜福過的孩子,卡卡瓦夏是特殊的存在。
而不僅僅這名埃維金人這樣想,正跟隨卡卡瓦夏向不遠處營地走去的老人持有同樣的看法。
很早前,老人就聽說埃維金氏族里獲得母神賜福的孩子找到了從天而降的神使。今日卡卡瓦夏的表現和埃維金人的態度,讓他認定傳聞是真的。
這也令他相信了卡卡瓦夏,拿出那條綠松石護身符。
接著后續的發展很順利,護身符獲得了卡卡瓦夏的信任,令他有機會見一面那位‘神使’。
老人暗暗松了口氣,與此同時他聽到來自卡卡瓦夏的提醒。
“老爺爺,你們不要叫斐玥姐姐神使哦,她喜歡別人稱呼她為老板。”卡卡瓦夏回頭認真地叮囑。
“老板?”重復這個詞,老人和身邊的青年交換了一個眼神。
隨即他承諾,“我們一定不會念錯。”
卡卡瓦夏看他們都記住,便回了個可愛的笑容,然后繼續帶路。
沒走幾分鐘,他們就見到巡邏的卡提卡人。
無視了那些卡提卡人,卡卡瓦夏徑直帶領一行人走向位于沙丘高處那座平平無奇的帳篷。
“你們等一下。”走到帳篷門口時,卡卡瓦夏停下腳步對老人說道。
老人笑著點點頭,并回復:“麻煩你了。”
“沒關系了。”卡卡瓦夏禮貌地擺擺手回復。
隨即他不再多言,直接走進了帳篷內。
卡卡瓦夏一進來便看見斐玥和狐貍狀態的提納里正好結束了聊天。
在斐玥的腳邊,是神情懨懨的向導金人。
止不住多看了幾眼狀態不對的向導金人,卡卡瓦夏有些想問它怎么了,可考慮到還有正事,他默默按捺住好奇心,想要對斐玥說城里的人請求見他。
奈何斐玥快他一步。
“它似乎出了點故障,我準備晚上給它做個檢查。”斐玥結束毫無預兆的卡卡瓦夏說道。
“啊?”卡卡瓦夏茫然地眨了眨眼。
幾秒后他才想到斐玥口中的‘它’是指向導金人,剛剛他的好奇表現得太過明顯,全被看出來了。
這令卡卡瓦夏萌生出幾分不好意思。
而他這個樣子很可愛,斐玥看著他忍不住笑了笑,主動問:“你帶著他們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早在卡卡瓦夏帶著人來到門口時,她就聽到了提示,暫時結束了和提納里的談話。
卡卡瓦夏經過提醒,也想起正事。
這令他趕緊說道:“斐玥姐姐,城里的那些人想要見你,他們有事情要對你說。”
“城里的人,那他們來得還真快啊。”斐玥聞言感嘆。
提納里看斐玥這副沒想到的樣子,略有些無奈的接話:“發生這么大的事,當然要第一時間來打聽你的口風。”
“他們說的是來感謝斐玥姐姐哦。”卡卡瓦夏突然補充。
得知那些人以感謝自己為借口,提納里也有些驚訝了。
斐玥更是直言,“感謝?這個借口可真奇怪。”
“聽起來他們似乎也很討厭那些奴隸主。”回過神的提納里聽出一點別樣的消息。
這多少就有點微妙了。
也許那些人不是來探口風,還能告訴他們一點別的隱藏消息。
提納里想到斐玥互相看了一眼,在對方眼里,他們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接著不用提納里再說什么,斐玥就請卡卡瓦夏把那些自稱要感謝她的人叫進來。
領到新工作,卡卡瓦夏立刻跑出去通知老人。
不出一會,老人和一名年輕人撩開帳篷的簾子走進來。
見到帳篷內遠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的空間,兩人皆不受控制的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在老人還沒忘記正事,他很快從震撼中掙脫出來,對等待的斐玥恭敬地鞠了一躬。
斐玥和提納里面對老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皆愣住。
下一秒,斐玥站起來,就去扶老人。
“我這邊沒有這么多規矩。”斐玥別扭地勸道。
“不,這與禮儀無關,我是代表城中百姓感謝您,這么多年來,大多數人與我一樣,早已對西瓦爾等人厭惡頗深。”老人開門見山地說道。
斐玥多少猜到老人會這么說,她沒有太驚訝,只是在請老人和年輕人坐下后,對他們確認一般問道:“聽起來,你們一直在暗中反抗?”
“稱不上反抗,我們勢單力薄,無法與西瓦爾等人抗衡,大多數時候只能保持沉默。”講到此處,老人嘆了口氣,“在衰敗的文明中,暴力比道德更有威懾力。”
此話一出,斐玥和提納里大概就知道老人為什么急著過來了。
與這里大部分字都不認識的人不同,老人非常博學,他甚至知道茨岡尼亞的文明曾經輝煌過。
既然是這樣,那就是明人不說暗話了。
斐玥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茨岡尼亞發生過什么?”
“茨岡尼亞?這是外界對我們這顆星球的稱呼嗎?”老人反問。
點了點頭,斐玥回答:“對,星圖上是這么標記的,你們有意見,可以以原住民的身份要求更改。”
“看來外界大部分文明都具備在星間旅行的能力。”老人自嘲。
提納里聽出他話里嘲弄之意,不由安慰道:“也不是所有的文明都能進行星際航行,在我的世界就有些困難,只有極少數人才具備跨越不同世界的能力。”
說到最后,提納里更加想弄清楚他究竟是為什么會以狐貍的姿態落到茨岡尼亞。
查了這么久,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令提納里忍不住分神去想他不會無法回到提瓦特了吧。
一瞬間,他有點想嘆氣,可是考慮到外人還在,他把沮喪藏起來,繼續說道:“不必如此悲觀。”
這句話提納里既是說給老人也是說給自己。
老人不知道提納里的心理活動,對于這番安慰,他笑了笑收下。
隨后他告知斐玥和提納里一則很重要的消息。
“雖然絕大部分人對星空之外世界的了解都知之甚少,卻也有幾個人知道外面同樣有文明。”老人嚴肅地提醒,“他們一定會覬覦您手中的力量。”
聽到這個好意的提醒,斐玥先是猶豫,幾秒后,她不太確定地對老人問了一句,“該小心的是我嗎?”
老人被問住。
“防人之心不可無,斐玥小姐,我們也該擔心一下。”提納里在氣氛凝滯下來之前打圓場。
斐玥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回應太過自大,于是她趕緊贊同道:“對,萬一他們有什么秘密武器就麻煩了。”
“說起秘密武器,我倒是知道一件事。”老人冷不丁地接話。
這下輪到斐玥說不出話。
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多少有點烏鴉嘴。
提納里也沒想到斐玥歪打正著,當即追問:“請問是什么事?”
“傳聞數十年前,曾有一顆飛星落在地上,艾吉哈佐人的領主從中獲得了神諭,擁有了制造機械的能力。”老人緩聲講述。
聽見制造機械,斐玥當即來了興趣。
當老人講完,她立刻追問:“你見過那顆飛星的樣子嗎?”
“除了艾吉哈佐的領主,沒有人見過他飛星的樣子,不過我年輕時曾聽一名工匠提起過,那顆飛星完好地保存在艾吉哈佐人的城邦中。”在完好無損上,老人加上重音。
這幾乎算是明示了。
在茨岡尼亞,很可能有一艘完整的飛船!
斐玥當即振奮起來,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
或許她能修好那一艘飛船,或者從上面拆下來一點零件,來修補她的信號發射器。
那樣就能省下很多事。
斐玥默默地打算著,隨后她向老人詢問更多有關艾吉哈佐人的消息。
可惜老人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這令斐玥有點失望,但她還是打起精神,主動向老人又問道:“老先生,你過來應該不只是為了來告訴這些事吧?”
“是的,我此次來,還想問問您為何要幫助這里?”老人說話時表情十分真誠。
作為一名外人,斐玥沒有必要幫助一顆荒蕪星球上的小城到這種地步,她完全可以展現出超強的實力,以神明的身份統治這座城邦。
老人相信屆時人人都會信仰她。
偏偏斐玥沒有那樣做,她沒有成為神,更沒有取而代之成為城市的統治者,她只是在……招聘人手。
這讓老人很不理解,想要知道其中的緣由。
隨后他知道了什么叫現實比想象更加簡單且荒誕。
“因為附近有一片礦脈是我需要的,我本想買下那片地,但是我之前打跑的那些卡提卡人將我的行蹤告訴給了這里的奴隸主,讓我的購買計劃泡湯。”
頓了頓,斐玥用我也沒辦法的口吻繼續說道,“所以我只能另想辦法。”
所謂的另想辦法,就是推翻奴隸主的統治。
斐玥說得輕描淡寫,老人和隨行的青年卻大為震撼。
旁觀的提納里看他們再度陷入震撼的樣子,也后知后覺地發現出斐玥行動的理由太過奇特。
但斐玥不這么覺得,她在思索片刻后,又說道:“我沒有做什么,僅僅是告知卡提卡人可以協助城中的反抗者,這也是我說不用感謝我的原因,真正拯救這里的人從不是我。”
老人聽到斐玥自謙的說法,當即要反駁。
可是斐玥這時卻暗示般地笑著感嘆,“沒有什么不可能,有時道德也能戰勝暴力,讓嗜血成性的人選擇正義的那一方。”
她當然知道沒有自己,卡提卡人不會倒戈,但她不能承認。
斐玥很清楚她必須創造一個廣泛的認知,卡提卡人是自己頓悟,決定彌補過錯。
好消息是卡提卡人新一任的首領似乎也有類似的想法。那么既然大家是雙向奔赴,斐玥就不能讓老人離開以后再宣揚她的作用,擾亂計劃。
斐玥希望老人能明白。
沒有讓她失望,老人稍作琢磨就聽懂她話里潛藏的意思。
這令老人更加肯定斐玥是個好人,同時他對星空之外的規矩也有了新的認知,意識到像斐玥這樣更高等文明的人,跑到他們這樣衰敗的文明里享受崇拜很可能是不被允許的。
如此一來,斐玥就是頂著犯法的壓力來幫他們啊。
一下子,老人被自己的猜想感動了。
因此不用斐玥再多說,他就堅定地回復:“您說得有道理,卡提卡人不全是嗜血成性的野蠻人,正如埃維金人也不是眾人口中的騙子,有時是偏見塑造了我們的認知。”
“這是我們需要改正的。”老人說完立刻表態,發出邀請,“我歡迎卡提卡人與埃維金人住進城中。”
“那再好不過了,正好我也想將公司的辦公室搬進城里。”斐玥順勢接話。
聽到斐玥提到辦公場所,老人又想起他此行的第三個目的,于是他趁著氣氛正好,趕緊提出來,“您能同意讓城中的人也加入您的,公司嗎?”他不熟練地運用著新詞匯。
除了打探斐玥的目的,告知她有關艾吉哈佐人的消息以外,老人還想請求斐玥能接受城中的人。
在西瓦爾等人的剝削下,不只有淪為奴隸的人痛苦。
很多自由人也過得不太好。
“當然可以,現在是優先接納曾經為奴隸的人,如果生活特別困難,也可以來工作領取食物。”斐玥飛出保證,好讓老人放心。
可老人沒有被說服,他舉了一個例子,“來時我看到有一名衣衫襤褸的孩子被趕出了應聘者的隊伍。”
得知有孩子被驅逐出應聘者的隊伍,斐玥這下明白什么叫做道德底線不同,這使得她只好進一步解釋:“我不雇傭童工。”
這下輪到老人說不出話。
斐玥裝作沒看出老人的沉默,自顧自地講下去,“我們準備在城中辦一所提供伙食的學校,白天讓孩子們上學,晚上作為成年人學習的場所。”
“我也會趁著夜晚教授種植的技術。”提納里緊隨其后。
不論是傳授種植技術還是建立學校普及教育,都直戳老人心間,令他的沉默化為一聲長嘆。
“您比我們想得更遠,是我目光狹隘了。”老人感嘆。
斐玥笑了笑,想告訴老人也做得很好。
仿佛是知道她想說的話,老人提前開口,“我做得還不夠。”緊接著他請求道,“我能否留下,協助學校的建立?我想今日與我一同前來的不少學者,也有同樣的想法。”
“當然可以。”斐玥高興地同意。
本來她就想等奴隸主們留下的東西被波提歐統計完,整合好資源,就去和還留在城中的學者們談判,請他們來做老師,幫忙進行掃除文盲的教育工作。
如今老師找上門,她哪能拒絕。
斐玥暗暗驚喜,覺得一切都進行得太順利了。
到目前為止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她說錯話,把她和波提歐的關系弄僵了。
這令斐玥再次后悔對波提歐說了實話,告訴他,她很喜歡他的機械身體,自覺那很有意思,因為一般人根本支撐不過如此大面積的改造……
可能是因為昨天的計劃成功了,她心里高興,再加上喝了一點酒,促使嘴不受控制地說了太多,太過分的話,并且因為興奮,她沒注意到波提歐只顧著喝酒,根本沒說話。
斐玥暗暗譴責自己,因為她感覺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今天早晨。
她想找波提歐道歉,結果提納里告訴他,對方一大早就去城里清點奴隸主留下的東西了。
這件事很正常,可結合昨晚的那些話,斐玥很難不認為波提歐在躲著她。
斐玥嘴角的笑容隱約消失了不少。
這時老人有關組建學校的建議響起,把她從紛亂的情緒中拉出來,提醒她當前不是走神,思考如何處理人際關系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她必須集中精力,放到正事上。
當斐玥暗中告誡著自己,同時將注意力轉移到提納里和老人的談話上。
如有默契一樣,在營地外,結束清點工作的波提歐靠在枯樹上喝著酒,也在想以后該怎么和斐玥相處。
都說喝酒誤事,波提歐以前沒有什么感受,現在他體會到了。
也許他不該找斐玥喝酒,也不該去問她怎么看待自己。
就保持之前那樣子挺好的,他們可以一起合作拯救這里,就像他過去一直想要實現的愿望一樣。
他寶貝的,是他搞砸了。
波提歐放下酒瓶嘖了一聲,他想找人商量,可惜這里沒有人能說……等會。
機械的瞳孔微調聚焦,波提歐隔著很遠看見了一道身上的影子。
嗚嗚伯的,他想起來這里不只有一個仙舟人。
波提歐來了精神,做出令他后悔的第二個決定,他扔下喝完的酒瓶,走向了同為公司通緝犯的刃。
“哥們,你是仙舟人對吧,我有件事想問你,我有個朋友,他和仙舟人鬧了點矛盾,你知道這樣我,不是,是他該怎么道歉嗎?”波提歐叫住刃,臨時編織著借口,想和他聊聊仙舟人。
找著借口聊天不符合波提歐一貫的作風,可他別無選擇。
然后波提歐聽見刃說。
“我不是仙舟人。”
刃先是強調他的身份,隨即他對波提歐冷靜地說出第二條反駁,“昨天我看到了。”
第26章
他昨天都看到了。
波提歐的中央處理器快速地分析著刃的話,隨后他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他找錯人了。
這讓波提歐突然希望時間能倒流,這輩子他都沒有這么尷尬過,這令他不禁懷疑只是想找人聊一聊,他寶貝的,這還有錯嗎?
暗中咒罵了一聲,波提歐接著試圖再對刃說點什么,好讓空氣別那么僵。
然而刃好險根本沒有察覺出氣氛不同。
不給波提歐開口的機會,他又按照原定的方向走去。
波提歐見到刃要走,不再多想,準備裝作他今天沒有遇見刃,更沒有攔住他,問出那個漏洞百出的問題。
而這種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戰術也啟發了波提歐。
或許他根本不用在意。
斐玥的態度其實和現在的刃沒有什么兩樣,她根本不覺得昨天說的那些話有什么問題,她心里想的只有機械鍛造,想把他拆開,好好看看躍動的核心,各處的結構和內部的排線。
說到底,她對唯一的興趣,是物理意義上把他看透。
這算是個好消息,但是波提歐卻覺得有點挫敗。
而這促使他再看向刃,他認為那個和斐玥更有話題的家伙。
結果發現對方已經走遠。
波提歐這次沒有再追上去,他煩躁地踢了一腳沙子,認為是茨岡尼亞的酒有毒,他每次一喝都會不由自主地犯蠢。
上次是問斐玥怎么看待自己,這次是找同為星際和平公司通緝犯的刃聊天,哪個都不是頭腦正常的人會做出來的選擇。回憶著這兩件讓他后悔的事,波提歐揉了揉太陽穴。
片刻后,他放下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帳篷里去找斐玥。
回去的路上,波提歐都在考慮見到斐玥后第一句話要說什么。
想了一路,等到波提歐想好,準備以在城中查獲的東西作為開頭時,撩開營帳,他就聽見斐玥念出他提前準備好的臺詞。
“波提歐先生,你回來了?清點得怎么樣了?”斐玥坐在椅子上如往常一樣問道。
波提歐被搶了臺詞,愣了一下。
好在他反應快,搶在斐玥發現他的異樣前接話。
“沒有清點完,只查了一個倉庫,你真該去看看,那里面堆的全是糧食,有些都爛了。”波提歐說到這里,生出一股子怒氣,暗諷好人千篇一律,壞人花樣百出。
斐玥似乎察覺到什么,她先是看了眼波提歐,接著稍作沉思后回答:“好的那部分糧食交給接下來成立的官署來處理。”
“官署?那是什么?”波提歐不解地問。
忘了波提歐對很多仙舟的詞匯都一知半解,斐玥只能思考著解釋:“可以理解為管理這里的機構部門?”她本想用管理仙舟的六御舉例子,結果發現不太合適。
比起六御這種完整的行政機構來說,即將成立的官署最多算是街坊辦事處。
斐玥這么想著,不知為何有些擔憂這個新生的機構部門了。
而比起她擔心城中的人無法管理好自己,波提歐更在意另一個方面。
“你不管他們?”波提歐問得很直白。
斐玥回過神,也很直接地回答:“按照仙舟的律法,我不能管他們。”
這下波提歐嘖了一聲,又說出和昨天一樣的話,“他寶貝的,你們仙舟規矩還真多。”不能當神仙還算能理解,這管人都不行,就有點太過分。
坦白來說,波提歐不認為把這座城交出去是一件好事。
通過他今天的觀察,這些人很難說管理好自己。
斐玥卻有不同的看法,她聽到波提歐的抱怨,笑著反駁道:“尊重每個文明的發展曲線是人人應該遵守的義務,仙舟在這方面管得尤其嚴。”
“全宇宙也就你們仙舟遵守。”波提歐毫不留情的說出現實情況,“公司的那群欠喵的小嗚嗚伯可不在乎什么文明發展曲線。”
文明發展不干涉協議在星際和平公司眼里就是廢紙,他們能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法繞過協議,正當化他們的行為。
波提歐想起過去所見的某些情況,不由對斐玥問出那個他好奇已久的問題,“如果,我是說他寶貝的如果,有文明主動找你們,你們會拒絕與他們聯系嗎?”
“我不太清楚,不過一般來說不會,畢竟能聯系到仙舟,證明那個文明對星空肯定有所了解。”斐玥回憶道。
仙舟與星際和平公司等組織不同,它是移動的,不會長久停留在一個地方。
再加上仙舟追隨的是巡獵星神,而巡獵星神以清理豐饒星神創造的孽物為日常,這意味著仙舟行事的重點也會是圍繞著鏟除星際間豐饒孽物,不是與其他文明的聯系。
這就導致尚未發展起來的星球沒有特定的手段,很難說聯絡到四處移動的仙舟。
當然,假如那個文明遭到了豐饒孽物的襲擊,就是另一回事。
那時候就不用再等著那個文明上的人聯系仙舟,仙舟偵察到異常,或者接到其他組織轉發的求救信號,會主動過去聯系那個文明。
但是沒有文明會想遇見豐饒孽物。
斐玥想到這里,將她知道的信息去全數對波提歐講出。
“也就是說,只要是能聯系到仙舟,剩下的一切都好辦?”聽完斐玥的話,波提歐最后確認。
“可以這么說吧。”斐玥給出肯定的答復。
正當斐玥以為這就要結束的時候,她又聽波提歐提出另一個有些刁鉆的問題。
“星際和平公司的小嗚嗚伯和你們同時看中一個地方,你們會怎么辦?不會要讓著他們吧?”波提歐說到后面,眉頭都皺起來了。
斐玥趕緊搖頭,“通常公司不會和仙舟競爭。”
在星際和平公司,仙舟人本就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單單憑借壽命他們就能熬走一批又一批競爭對手。
再加上星際和平公司也不會想和仙舟聯盟關系鬧得太僵,豐饒孽物和毀滅星神名下的反物質軍團一樣,對宇宙的所有生靈做到了眾生平等的入侵。
大部分情況下,星際和平公司名下的商船或者星球遇見豐饒孽物,還指望著仙舟出手救援。
斐玥覺得只要不是出現那種誰獲得,誰就能影響宇宙級別的力量,星際和平公司腦子抽了才會和仙舟撕破臉皮。
再說真的兩方面鬧崩,仙舟仍然可以正常巡獵,但星際和平公司許諾存護還能不能維持住就不一定了。
這么想著,斐玥對若有所思的波提歐補充,“雙方看中同一個地方,大概率會是共同開發,共同建設。”
波提歐一聽共同開發,共同建設,毫不掩飾地發出一聲帶有諷刺之意的冷笑。
惹不起的,就好好地談,惹得起的,就隨意拿捏……還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在內心深處,波提歐對星際和平公司的厭惡程度又添了一層。
斐玥看出波提歐不高興,這令她在權衡過后又把話題拉扯回來,“對了,波提歐先生,你清點的時候做記錄了嗎?”
“做了。”波提歐壓著心里的不爽取出一沓紙。
接過那些紙,斐玥全神貫注地瀏覽起來。
波提歐趁著這段時間重新整理心情,他的問題被解答了,可他并沒有如想象中一樣拋之腦后,正相反,他開始做假設。
或許他的家鄉能好運氣一點,遇見的不是星際和平公司,是仙舟聯盟,那樣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奈何世界上沒有假設,就算是有,也很難有其他的發展。正如斐玥所言,對于一顆文明發展程度很低的星球而言,想要憑借自身的力量與仙舟聯盟取得聯絡難如登天……
“我看完了,謝謝你幫我,等過兩天,一切都安置好了以后,我再過去看看。”
斐玥翻完那一沓紙,頗為感激地對波提歐道謝。
這句話將波提歐從改變過去的虛假想象中猛地拉出,他看了看斐玥,接著不在意地回復,“不用這么客氣,正好我也在這兒也是閑著,早點弄完還能早點離開。”
說到離開,斐玥立即想到那條剛得到的新線索。
于是她對波提歐嚴肅地說:“茨岡尼亞以前也有飛船落下,并且那艘飛船有概率能開。”
波提歐的眼睛立刻亮了。
不等他問,就聽斐玥站起身。
“我們出去聊吧。”斐玥扭頭對波提歐說,“坐了一上午了,我想出去走走。”
這是個合情合理的請求。
波提歐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只不過在出去前,他不忘問提納里去了哪里,他早晨出門前,趁著天還不算太熱的時候遇見過同樣出去散步的提納里,聽說對方想和斐玥談談有關種植的事情。
所以如果斐玥出去的這段時間,提納里找過來,就不太湊巧了。
“他去和找過來的學者去城市里了,那邊有個私人圖書館。”看出波提歐的擔心,斐玥認真的說,“那些學者愿意一起建設學校。”
“看來城里也有好人。”放下心的波提歐隨口回復。
斐玥點了點頭,“對,聽他們的意思,其實他們一直在幫助反抗者。”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在如此嚴酷的管理下,奴隸起義層出不窮,后來甚至需要卡提卡人來鎮壓。
那些奴隸主顯然也知道反抗者背后有人支持,他們就算抓了對方,也可能關不住。
本來前來投奔的卡提卡人會是很好用的一把刀,哪承想這把刀是有自我意志的。
斐玥回憶沙耶娜轉告給她的,當他們回到城中后,與卡提卡長老交涉的各種細節,以及那扭轉全局的三次槍聲。
到了那一刻,斐玥才弄清楚在她將那些卡提卡人派出去以后,那個她沒有想到的細節究竟是什么,是她忘記了要策動一場反抗從來不容易。
是她太遲鈍了,又或者說她太過自信,根本沒有考慮過失敗會付出什么,因為她相信自己能扭轉乾坤。
而細細想來這也不是第一次忽略某些細節。
比如波提歐帶著酒來找她聊天。
斐玥停下腳步,她轉過頭,對波提歐突然說道:“很抱歉,我昨天晚上不該說那么多。”
“啊?”波提歐有些茫然地回過頭。
足足過了幾十秒,他才意識到斐玥又在為什么道歉。
這令他止不住又在心里暗罵一聲,他都扔到一邊了,怎么斐玥還在提?
波提歐感到無語,他不知道該說斐玥是心思細膩還是想得太多。
思前想后,他只能告訴斐玥,“沒事,你也不是第一個想拆我的人。”
每次他給星際和平公司造成損失,或者阻止了什么邪惡的計劃,多多少少都能聽到那些無能狂怒,發誓一定要拆了他的吼聲。
波提歐通常都把那些憤怒當成戰利品,欣然收下。
所以斐玥說拆他,屬于正常。
想到這一點,波提歐笑了,接著他對斐玥打趣道:“至少你真的做到了。”
“是嗎?那我技術還不錯吧?”斐玥明知故問。
波提歐微妙地愣住。
不知為何,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并且這不是頭一回,那次斐玥拆開他,尋找改良版聯覺信標的時候,也好像說過讓他有類似感受的話。
再看斐玥全然不感到哪里不對的樣子,波提歐很難不去想是自己的問題。
可惜不給他質疑的時間,只聽斐玥又問道:“你好像一直沒說過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是和你在公司里的復仇對象有關嗎?”
波提歐聽到復仇對象,眼神立刻變了。
那些奇怪的漂浮的心思全都散去,他低聲承認,“對,我是為了能更好地復仇,才選擇變成這樣子。”以前他雖然也接受過機械改造,但也只是一部分,沒有現在這樣徹底。
是他意識到那些改造遠遠不夠以后,他才決定拋棄脆弱的身體。
波提歐還記得他逼著那名小個子醫生為他改造身體。
當時對方喋喋不休,而他是怎么說的,他好像說他想聽課就去上學了。
過去的記憶猛然間和剛剛與斐玥談過的話題連起來。
其實他聽見斐玥說那些學者要幫忙建設學校時還挺高興的。他當然不會再去上學,但他知道孩子都該去讀書,去學點東西,喜歡的,不喜歡的管他們愿意不愿意。
反正以后他們有機會體驗不喜歡的事,也有機會去選擇自己喜歡的那條路。
而他不一樣,他已經沒得選了。
波提歐下定結論。
也是在這一刻,他聽到從沉思中回過神的斐玥輕聲問道:“你后悔嗎?”
“不,我不后悔。”波提歐毫不猶豫地回答。
寶了貝的,他怎么可能后悔。
這是他在一次次受傷以后做出的決定,他不是仙舟人,身體是消耗品,損壞的部分不可能再生。
為了不讓自己輕而易舉地死去,為了他能有力量做更多的事,他只能這么做。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沒有回頭路,但再給一次機會,他也會選擇用槍逼著那個已經不像人的醫生幫他改造。
波提歐在又一次強調自己沒得選以后,他發覺有時遲鈍也是一種好事。
只要他不挑明,那么他和斐玥就能一直是朋友,可以在這顆星球上做最瘋狂的事,把一個文明帶上宇宙之中,給生活在這里的人希望。
沒有什么比能在世界上有一個目標一致的同行者更好的事了。
波提歐為此長舒一口氣,那股憋在管線元件間的煩躁感消弭殆盡。
因此當斐玥小心地說她以為他是因為意外,才不得不更換一副機械身體。
“不到迫不得已,有機生物是不會選擇進行這么大面積的改造。”斐玥斟酌著用詞,“這是一種對自我的否認,很容易出意外。”
她說得很委婉,比起出意外,波提歐認為死在改造途中更合適。
但是波提歐沒有點透,反而毫不在意地回復:“我活下來,所以你才會對我的身體感興趣不是嗎?”
“對。”斐玥坦然承認。
“有時間你可以拆一拆我,順便能給我做個保養就更好了。”說到這里,波提歐笑著罵了一聲,“寶貝了個腿的,上次你幫我調整完線路以后感覺是不錯。”
斐玥聽到波提歐對自己的夸贊,有點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技術還沒那么好,如果師傅的手沒有出問題,你可以請他給你做個升級,很多部件還有優化和提升的空間。”斐玥說著腦海中出現了上次拆開波提歐的畫面。
她可以更進一步,從脖頸處打開他,露出那些收束在一起的,她先前窺探過的密集線路。
為了不影響波提歐的活動,那些線路全都是柔軟的,摸起來像是溫暖的皮膚,流淌在其中的信號彰顯著獨屬于無機體的鮮活。
接著她會向下,拆開他的胸甲,看到他的紅藍兩色的核心和無數精密的零件,她可以取下,研究……甚至把玩。
斐玥想到那個場景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好去克制笑意。
同時她的眼前出現了波提歐那精妙組合在一起的腹甲被一點點敲開,接著再往下,到了被布料遮擋的部分。
等會,布料!
斐玥終于發現她好像過界了,明明她只是想幫波提歐升級,怎么都想到扒下來他身上僅有的幾件衣服了。
這令她心虛地去看波提歐。
確認波提歐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斐玥懸著的心緩緩放下。
隨后她又耐心的等待了一會,就聽波提歐試探性地問:“你知道你師傅的手是怎么出問題的嗎?”
“我沒有問過。”斐玥佯裝鎮定地回答,“每個人都有秘密,既然對方不提,我也不好問。”
波提歐對這個說法表示贊同,然后他忽然想知道斐玥還能有什么秘密。
毫無疑問,她是落在茨岡尼亞的人中最為‘正常’的那個。
沒有多隱藏想法,波提歐想到就對斐玥問:“你還有秘密?”
斐玥又想起她剛剛幻想把波提歐拆開。
昨天她僅是說說,今天她都開始思考從哪里下手。
太變態了。
斐玥譴責自己,然后她盡可能用正常的語氣對波提歐回復:“當然有,其實我是偷偷從仙舟里逃出來的,你知道仙舟是限制居民外出。”
“哈?那你還怕被當神仙?”波提歐立刻質疑。
順著波提歐的話,斐玥還自然地轉移話題,“別較真,這當然是假的,仙舟人通過成年考試和審核就能申請外出。”
“我的信息發射器,除了是求救設備,還有監督的作用,落到其他星球,不第一時間使用信號發射器傳遞坐標位置是犯法的。”斐玥說到犯法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信號發射器,向外發送坐標。
后來發現它壞了,她雖然難過,心底多多少少卻還是松了口氣。
這樣就怪她無法及時上報了。
斐玥默默地想,并聽波提歐問出一件她根本沒考慮過的事。
“你這樣失蹤,父母不擔心嗎?”波提歐聽斐玥提起仙舟考核,后知后覺想起她昨晚說過成為父母要通過考試。
那這不意味著她父母雙全?
波提歐很長時間沒見過有父有母的人了,這令他很少去想一個人出來闖蕩,其家人會怎么看。
今天意識到斐玥八成有一堆親朋好友,他莫名帶入其中。
假如是他的女兒,外出游玩失蹤,他肯定早就找過去了。
然而他終究不是仙舟人。
只聽斐玥嘆著氣說:“不會,現在根本沒有人意識到我失蹤。”
波提歐沉默了,剎那間,他對長生種的遲鈍有了新的認知。
大概斐玥十年以后才能回到仙舟,她的父母見到她,還會問一句她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在外面多玩會。
這種家庭氛圍,波提歐難以想象。
也是這時他理解了為什么以前在星際網絡上總有帖子說仙舟人不適合做戀人。
長生種和短生種從來不是一路人,能認識做朋友就不錯了。還想更進一步,那不是成了大可愛了嗎?
波提歐嘲弄地想,隨即他對斐玥說:“也就你們這群長生種不擔心,如果是我女兒,一個小時內看不到她,我就會把阿爾岡-阿帕歇的草原翻遍。”
“阿爾岡-阿帕歇?”斐玥重復這個陌生的名字。
波提歐點了點頭,“對,阿爾岡-阿帕歇,我的故鄉,我是被撿回來的孩子,我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以前我們會騎在馬上,在草原上狂奔。”
“那時候我也不叫波提歐。”他說出這句話時很輕,帶著不由細聽就能感知出的懷念。
然后他希望斐玥問問他過去的名字是什么。
那也是他的秘密。
如他所愿,斐玥確實問了。
只不過帶著一絲怒氣。
“你一直告訴我的都是假名?”斐玥不可置信,她此時很難不感覺自己像是陽光開朗大女孩。
四個人里只有她沒有隱藏身份。
這不合理吧?
斐玥懷疑人生。
而她這副模樣逗笑了波提歐。
他笑得很大聲,直到斐玥真的開始不滿,他才收斂起笑聲,隨意拋給她一個名字。
“這就是我原本的名字,在阿爾岡-阿帕歇的古語里的意思是一把上膛的槍,后來我感覺不合適,就沒用了。”波提歐輕描淡寫地說。
“你們那邊有做出人生的重大的改變后,更改名字的傳統嗎?”斐玥聽出不對勁,遲疑地問。
“沒有,就是他喵的,波提歐這個稱呼更適合我。”波提歐望向天際線,他瞇起眼,近乎笑著感慨,“該被人愛死的槍手沒有死,成為了巡海游俠。”
斐玥看見他嘴角的笑,鯊魚一樣的鋸齒牙齒很是鋒利,就像他隱約透露出來的人生。
這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復。
她只知道自己更了解波提歐,這個和她一樣倒霉,落到這顆無主荒星上的朋友,可這并不使她高興。
斐玥想安慰波提歐,話到嘴邊,她看著波提歐的笑,覺得這沒有意義。
同情不是波提歐需要的東西。
于是斐玥想了想問道:“波提歐,你的仇人是誰?”
“星際和平公司市場開拓部主管,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波提歐沒有隱瞞,給出一個名字。
“公司的部門又換主管了嗎?”斐玥下意識反問。
星際和平公司換主管,怎么說也是會上新聞,可是斐玥不記得她看過相關的報道。
是她錯過了嗎?斐玥暗中質疑。
波提歐的話加深了她的猜想。
“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查了很久才拿到那個名字。”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依照仙舟人的時間觀念,斐玥說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沒有輪換過他都不驚訝。
“那應該就是我沒有看到這條新聞。”斐玥將信將疑。
波提歐則是不想再說下去,他可以告訴斐玥他的家鄉,過去的名字,卻不想告訴他結局,他和星際和平公司真正的恩怨。
正如他昨天所想,那不是她該知道的。
她要做的只是按照她的想法修好那枚信號發射器,乖乖等著仙舟派人來接她,回到她的家里,給她父母驕傲地講述她在這顆星球的所作所為,告訴她們自己幫助了一個文明。
至于他,一個巡海游俠,只是路過她故事里出場的角色之一,是從她漫長人生中路過的路人。
波提歐漫無目的想著,他又有點想喝酒了。
但他沒有拿酒,他只是繼續看顏色在不知不覺中由青色轉為昏黃的天空。
一枚金色的流星劃過。
波提歐莫名地警覺起來。
可不等他仔細看,眼前的畫面莫名閃動,混亂的提示框在嗡鳴聲中拼湊出一串字。
為搞懂機體哪里會出故障,波提歐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到那些如亂碼的字符上。
終于當畫面穩定,他讀出提示上的字。
【設備已升級完成。】
波提歐當即想到斐玥說的他還可以升級,以及她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把安全提示打開這件事。
這令他默默記住,斐玥拆他前必須提前告訴他會動哪里。
波提歐可不想以后和人戰斗的時候,被敵人看見他的眼睛里跳出不要生氣的溫馨提示投影。
第27章
經過重新修建,加固的城門下,身披著遮陽擋風的長袍的少年站在入城的隊伍中。
想要進城的人很多,少年從太陽剛剛升起,到天空完全明亮,才正式輪到他登記。
“姓名。”負責登記的學者打著哈欠問。
“伊凡。”少年輕聲回答。
學者快速在紙上記下少年的姓名,接著她又問:“為什么來這里?”
“求學,我是附近部落里的人,聽說城中的圖書館對外開放,所以來看一看。”說話間,伊凡取出來一封信,上面有著附近部族的印章。
這個部族前不久與負責管理城市的三方議事會談妥,這幾日正慢慢地搬入城中。
因此負責登記的學者看了兩眼那封介紹信上的印章,對伊凡提醒:“圖書館九點才開門,你可以吃點飯再過去。”
“謝謝。”伊凡禮貌地道謝。
學者笑了笑,回了句不客氣,同時示意他可以走了。
然而正當學者要叫下一個人的時候,她看到了隱藏在伊凡斗篷下的斜挎包。
那里面似乎放著某一件很沉的東西。
這令學者警惕起來,她當即叫住伊凡:“等一下,你包里有什么?”說話間,她示意身后的幾名卡提卡人戰士隨時動手攔住他。
好在伊凡沒有表現出異樣,他拿出斜挎包,直接打開讓里面的東西露出來。
“是水囊和記事本。”伊凡面不改色地說。
學者尷尬地看過去,只見包里確實有一個橢圓形的水囊,它鼓鼓的,裝滿的水。
在水囊后面則是一個磨邊的本子,看起來已經用了很長時間。
為了讓學者相信自己沒有惡意,伊凡又把水囊拿出來,擰開口,把里面的水倒出來一點。
看清楚水囊里確實流出來水,學者更加不好意思。
“抱歉,是我太緊張,檢查嚴格了一些,還請你理解。”學者誠懇地道歉,并說明其中的緣由。
“能夠理解。”伊凡大方地回復,接著他主動問,“我可以走了嗎?”
學者忙不迭地回復:“當然可以。”
確認沒有問題,伊凡收起水囊,緩步走進這座與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城市。
走在街道上,繁榮與熱鬧的氣息撲面而來。
伊凡觀察著街上的人群,與上一次他來到城中相比,這次他沒有看到目光呆滯的,被像牲口一樣驅趕的奴隸,縱使還是有很多衣衫襤褸的人,但他們明顯看起來更輕松,更自在。
看著那些人,伊凡注意到大多數人手里都拿著一種造型相當奇特的工具。
這引起了伊凡的好奇,讓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而正是這個舉動,讓他被人發現了。
“喂,你在看什么?”手持武器的男人叫住伊凡。
“我在看那件工具。”伊凡淡淡地承認。
男人沒有預料到他如此坦然,一下子啞火了。
過了足足幾十秒,他才打量著伊凡問道:“你是第一次來城里?”
搖了搖頭,伊凡否認,“以前來到,但是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
這話讓男人笑了,隨后他收起武器,問伊凡來城里做什么。
伊凡只能把對門口學者的說法又復述了一遍。
不過這次他沒有拿出那封蓋有印戳的信。
好在男人也不在意,得知伊凡是來城中求學,要去圖書館以后,他主動提出為他引路。
“那邊最近修路,需要繞行,不好走。”男人熱情地說道,“我最近負責那邊的守衛,現在正好要去過去,一起走也算是順路,而且這也算是我懷疑你的補償。”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在門口的學者也很警惕。”伊凡直白地問。
男人一臉鄙夷地回答:“有人搞破壞,前兩天學校差點被炸了,只能再加強警戒。可憐學者們,天天上課不說,還要輪流來門口記名字,但也沒辦法,誰讓城中認字的人就那么幾個……”
聽著男人絮絮叨叨的話,伊凡思索片刻。
然后等男人講完以后問道:“是先前那些被趕走的人做的嗎?”
“你知道?”男人驚訝。
伊凡又搖搖頭,“我猜的,來之前我知道他們心懷不滿。”
“果然讀過書就是不一樣,你猜的沒錯,就是他們,那些家伙自己不好過,就讓別人不好過,不過沒關系,很快我們就會擺平。”說到最后那個詞,男人的話里帶上一絲陰狠。
這讓伊凡想到什么,他當即警覺地問:“你是卡提卡人?”
“對,不過你別害怕,我們又不是和外面傳聞的一樣野蠻。”男人聽出伊凡的語氣發生變化,一臉習慣的解釋。
伊凡想想男人幾秒前說的話,覺得這不太可信。
卡提卡兇狠好斗是所有人的共識。
但是共識是共識,伊凡眼前又浮現起男人為他熱心帶路的樣子,又覺對方說的有道理。
即便是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情,也可能和事實不一樣。
而得出這個結論后,伊凡對男人回答:“是的,你和我聽說過的,對卡提卡人的描述不一樣。”
“我明白,每次我幫人帶路指路,對他們說我是卡提卡人,他們都不信。”聳了聳肩,男人無奈地抱怨,“其實大家都一樣,能好好過日子,誰想天天打架。”
“不過雖然大人不懂,小孩子卻很明白,我的兩個孩子在學校里也被其他孩子怕過,但是過兩天他們就玩到一塊去了。”
男人說到這里,轉而嘮叨起與他的家庭有關的事。
伊凡默默地聽著,從中獲取有用的信息。
面對全部孩子開放的學校,對成年人的文字教育,男人的妻子因為精通栽培,以前就能用小罐子種出來蔬菜,所以被掌握植物與生機的狐神選走。
這些五花八門的消息淺淺地勾勒出這座城市在那位老板到來后發生的巨大變化。
而這不過是冰山一角。
伊凡聽著男人的話,回想他這一路上的聽聞,愈發沉默。
直到兩人繞了一大圈,接近那座新開放的圖書館前,男人才意猶未盡地閉上嘴。
“到了,不用謝,我走了。”男人開心地揮了揮手。
伊凡嘴唇動了動,最后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不該是他向男人說謝謝,該是男人對他說。
因為這個男人好像是個話癆,他說是帶路,實際上只是想找人聊天。
雖然伊凡很清楚他一路上沒有回幾句就是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他把路上獲得的紛雜信息全部都放到一邊,然后低下頭,對懸掛在脖子上的,看似是普通裝飾的掛墜說道:“老師,我們到圖書館了。”
“終于到了,那家伙可真能說。”一道分不清年齡的聲音在冒出來。
那聲音很小,只有伊凡能聽見。
而聽著被稱為老師的那道聲音也說男人太能嘮叨,伊凡點了點頭。
隨即他向老師詢問接下來他們要去哪。
“到圖書館逛一逛,用仙舟的話說來都來了。”老師指出一條心路。
這時伊凡的耳邊又響起另一道年輕的男聲,“我也是這么想,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定老板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穩妥起見,我們最好再調查一下。”
“尤其是狐神那一部分。”
“我明白了。”伊凡聽著兩種聲音都建議他去圖書館,他點點頭,緩步向那座外表奢華的圖書館。
走近一看,伊凡發現這里處處都是改造過的痕跡。
再看圖書館的外形,他推測這可能是先前某位逃走的奴隸主的豪宅。
這樣的話也算是物盡其用。
伊凡無聲腹誹,緩步走進剛剛開放的圖書館。
一進來他就聞見了枯葉紙特有的氣息。
再看里面,同樣也經過了大量的改裝,大廳在不影響原本采光的前提下被分為兩層,無數書架上填充著上下層的空間。
伊凡看到書架,他意識到什么,當即快步走過去。
然后他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進入圖書館要檢查。”
沒想到還有檢查,伊凡愣了愣。
然后看著走過來的安檢員,他耳邊出現了兩句話。
“怎么看個書也要檢查。”
“嗯,安全工作做得不錯。”
截然不同的看法讓伊凡慶幸他要應付檢查,不用回復,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伊凡沉默地把斜挎包交給走來的安檢員,又脫下兜帽。
“水現在不能帶進去,筆記本可以。”安檢員說著把包交換給伊凡,指向了不遠處的柜子,“你來得早,可以把包存進柜子里,我會幫你看著。”
掃了眼那個柜子和在柜子前的辦公桌,伊凡點點頭,拿走筆記本,把包交給了安檢員。
提著包,安檢員拿到柜子里放好,交給了一個標著一號的號碼牌。
“這是憑證。”安檢員叮囑,“丟了的話,你就要想辦法證明這只包是你的。”
伊凡保證道:“謝謝,我一定不會弄丟。”
看他確實記下了,安檢員又安排了一些在圖書館閱讀的注意事項后。
一一記下安檢員的叮囑,伊凡在對方講完后走進書籍區。
“這些書全都是新的。”伊凡對著陳列架上簇新的書說道,“他們改良了造紙的技術……不過高等的文明也會用紙嗎?”
“當然會用,小子,機器在有機生物眼中是不可信的。”那個分不清年齡的聲音回答,“你忘了我給你講過的,反有機方程式和帝皇戰爭?”
伊凡這下明白了,然后他不再多問,輕輕地從架子上取出一本書。
通過封皮的名字他意識到他拿到的是故事書。
這讓伊凡放了回去,轉而去尋找圖書館里有沒有與機械技術有關的書籍。
但這里的書太多,他一時不知從哪里找起。
就在近乎要在圖書館迷路之時,伊凡的耳邊又響起那道男聲。
“看書籍最上方,那邊應該有書籍的分類。”
伊凡聞聲抬頭,果不其然,每一層書架上都貼著名字。
“為什么貼這么高?”伊凡不滿,個子矮一點的人都看不見。
“被書架上去了。”先前提醒伊凡的聲音的解釋。
伊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小子,你不要什么都信啊!”另一道不分性別的聲音聽見伊凡信了,立刻著急起來。
“你也聽懂了。”男聲欣慰道。
一瞬間,不分性別的聲音停止了,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和手段。
可惜無人察覺出那道聲音背后的崩潰,尤其是伊凡,他在一樓逛了一圈后,爬到二樓,去找放置技術類的書架。
這次沒花費多少工夫,他們就找到標注著植物的區域。
“你去看拿那本《茨岡尼亞蘑菇圖鑒》。”男聲低低地說。
伊凡很配合地拿出那本書。
在那上面有著一個陌生的名字。
“這本書有問題嗎?”伊凡問道。
“沒有。”男聲用失望的語氣回復,隨后讓伊凡去看看其他與植物有關的書。
伊凡沒翻幾本,就聽見傳來腳步聲。
一名穿著體面,神情疲憊的中年人走向植物區。
或許是因為圖書館內要保持安靜,中年人沒有和伊凡打招呼,他過來后僅僅看了他一眼,就將注意力放到書架上。
不一會,他拿走了一本《茨岡尼亞蘑菇圖鑒》。
這時中年人再看還在找書的伊凡,他稍作猶豫后,在周圍掃了一圈,最終輕輕開口問,“請問你要找什么書?”
“告訴他,找與掌握植物與生機的狐神有關的書。”那道男聲在伊凡的耳邊指揮。
伊凡如實轉達。
由于他說得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在傳話,所以中年人沒有感知出異常。
揉了揉鼻梁,中年人嘆著氣說:“你果然是外來者,提納里老師當前主要精力是放在實踐上,還沒有出書。”
“提納里是狐神的名字?”伊凡聽著耳邊的男聲,代替他問出。
“對,你是聽外面的那些人說的吧,那些人總是喜歡把現實蒙上一層神話傳說的色彩,實際上提納里老師從來不說自己是狐神。”
中年人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但不得不說,他的學識是如神一般,每次與他交流都獲益頗豐。”
聽見與他相處,伊凡不用人指揮,就主動問道:“你見過他?”
“我算是他的學生,不過我學得并不好,遠沒有那些被選出來的孩子接受知識的速度快。”中年人毫不留情地點評自己。
伊凡沉默了幾秒。
最終他決定不安慰中年人,轉而聽著耳邊的話請求:“你能帶我去見見提納里老師嗎?”
中年人沒有拒絕,他只是謹慎地問:“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先告訴我,為什么要去見提納里老師?”
“因為我想向他問問雨林生態對蕈獸活躍度的影響。”伊凡一字不落地念出他聽到的話。
“蕈獸?我還真聽提納里老師說過,一種會動的蘑菇,聽起來很可怕。”中年人喃喃。
“不可怕。”伊凡不自覺地又復述道。
中年人聽到他如此斬釘截鐵,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他說道:“跟我來吧,正好我要帶著這本蘑菇圖鑒回院里。”
“好,謝謝。”目的達到的伊凡再度道謝。
“沒關系,說不定我們以后還要做你的學生。”中年人自嘲。
伊凡很想說不可能,他對所謂的種植培育和植物一竅不通。
在他所在的地方,可沒有真正的植物。
只有從地下深處長出的無機物。
伊凡回想他家鄉的情況,跟隨中年人下樓。
不等伊凡提出去拿回自己寄存的包,他就見中年人走向一樓的小門。
“從這邊的圖書館的后面,那里我們新成立的研究院。”中年人說到新成立的研究院時很自豪。
伊凡這下想起為他帶路的男人也提到過他妻子因為精通種植技術被選中。
原來是被這里選中。
把兩條線索聯系起來,伊凡對研究院起了興趣。
中年人仿佛看出他在想知道什么,當即介紹起來。
“研究院是接受了老板的資助,那什么研究課題也是她定的,改良種子,利用地下的礦石提高糧食產量,反正都是很實用的,也是這里需要的。”中年人說到此處挺起胸膛,“我們目前的研究都成功了。”
“找到正確的方向,進展通常會很順利。”伊凡充當復讀機回復中年人。
這讓中年人笑了,“你果然認識提納里老師,他也說過意思差不多的話,在研究中,尋找方向,并確定研究方向可行才是最難的部分。”
伊凡聞言愣了愣,幾秒后他選擇沒有念出屬于耳邊回答提示,反倒是贊同道:“確實。”當知曉神跡形成的過程,神跡將不再是神跡。
那不過是一種有規律可循,可以解釋,甚至可以復刻的事實。
伊凡想起那些被稱為神跡的場景,再想它背后的真相,不禁感到諷刺。
而這份情緒被他隱藏得很好,中年人沒有看出來,他又說了些實驗有關的趣事。
在中年人說話時,伊凡沒有再聽到別的聲音。
等到一座造型清雅的花房顯現,中年人也講得差不多,那道男聲才再次冒出來。
“看來就是這里了。”他的話語中透露出幾分興奮。
伊凡立刻想回復,可惜中年男人快人一步。
“進去吧,提納里老師應該在里面。”中年人說著推開門。
伴隨著門打開,一只站在機械金魚背上,通體黑色的狐貍出現在伊凡眼前。
“這位就是提納里老師。”中年人恭敬地對伊凡介紹。
原來真的是狐貍。
伊凡暗中驚嘆,望著提納里,感覺超乎想象,他本以為對方是長著狐貍耳朵的人類,結果竟然真的完完全全是一只狐貍。
這讓伊凡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見純粹的小動物。
好在也不需要伊凡有多好的表現,在提納里看過來的下一秒,那道不停提示他的男聲再度響起。
這一次他使用的音量讓整個實驗室的人都能聽見。
“朋友,來一局七圣召喚吧。”
一只由影子,戴著狼形頭盔的人憑空出現。
看到那個影子,提納里立刻認出這是誰。
“賽諾!”提納里驚喜地問,“你怎么來了?”他還沒找到回到提瓦特的方法,怎么提瓦特的人又來了。
提納里感覺這不是個好現象。
并且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而賽諾沒有給提納里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對的時間,他就對提納里講述起自己的經歷。
“你失蹤兩天了,柯萊和我還有知道這件事的卡維都很擔心,于是我們在森林里尋找,發現了你的筆記本和一些蘑菇。”
提納里聽到蘑菇,立刻回過神。
只聽他嚴肅地發問:“你吃了那些蘑菇?”
點了點頭,賽諾迎著提納里警告的目光補充:“我是在卡維的注視下吃到,巡林員就在外面。”
“你想讓我夸你考慮得很全面嗎?”提納里瞇起眼質問。
在須彌的時候,他對所有認識的人耳提面命,讓他們不要碰來歷不明的蘑菇。
作為徒弟的柯萊一直牢牢記住,平時在雨林中開個箱子都會說里面不會有毒蘑菇吧。結果賽諾這么大個人,卻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這很難不讓提納里感到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白費了。
然而賽諾卻有不同的看法。
“我沒有亂吃。”賽諾進一步解釋,“如果我中毒,卡維會叫巡林員進來為我解毒。”
這本是很正常,結果他突然話鋒一轉,“等我醒來后,巡林員還能再為我解讀。”
“不是已經解完了嗎?”從震撼中回過神的中年人下意識問道。
“前面是解毒蘑菇,后面是為我解讀巡林須知。”賽諾解釋,“前面的解讀和后面的解讀不一樣。”
得知真相的中年人安靜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多嘴。
賽諾看他這個反應,立刻認真地問道:“不好笑嗎?”
“挺好笑的。”伊凡微笑著回復。
這下賽諾滿意了。
提納里則露出一個無奈又好笑的表情,他感覺賽諾在這段時間過得應該還挺開心的。
說起時間,提納里立刻想到那個被他忽略的細節。
“我只失蹤了兩天?”提納里確認道。
“對,這里的時間流速和提瓦特應該不一樣,在落到這里后不久,我就知道了狐神。”說話間,賽諾看向提納里,他已經準備好講出他準備已久的狐神笑話了。
提納里預判了他要做的事,他立刻轉移話題,“賽諾,你來到這里多長時間了?”
“兩個月了。”賽諾率先回答提納里的問題。
接著他又準備講那個笑話。
提納里又問:“為什么你剛剛要喊七圣召喚?”
這個話題令賽諾眼前一亮,他當即放棄了講笑話,把他認為超有意思的事告訴提納里。
“在過來的路上,我復刻出了七圣召喚。”賽諾說著用影子模擬出七圣召喚的卡牌,“很多人都很喜歡。”
提納里的眼神死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爪子,完全明白了他那微妙的擔心是什么,是七圣召喚會風靡茨岡尼亞。
而這個世界可沒有柯萊叫他。
第28章
想著未來自己要面對的情況,提納里在無奈之余又多了些無語。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在嘆了口氣以后,他安排身邊的學者們先去忙自己的事,騰出空間和賽諾他們好好聊聊。
學者們很配合,當即散開。
等無關的人都離開,提納里看向一言不發的伊凡。
察覺到提納里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伊凡主動打招呼:“你好,狐神大人,我叫伊凡。”
“果然外面都是這樣稱呼我的嗎?”提納里原本被壓下去的微妙心情又冒出來,他明確說過,不要用那些夸張的稱呼,但如今來看,收效甚微啊。
提納里覺得這比七圣召喚在茨岡尼亞,這顆距離提瓦特不知多遠的星球流傳開還要糟糕。
或許有天他可能看到自己的雕像也說不定。
想象那個場面,提納里又發出一聲輕嘆,隨后他介紹起自己:“叫我提納里就好,我是賽諾的朋友,和他一樣,都是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落到這里。”
“是吃了蘑菇。”賽諾提醒。
“很明顯蘑菇不是主謀。”提納里反駁,他這段時間和斐玥還有波提歐交流過,按照他們的說法,那種蘑菇大概率是一種吃下就能進行空間傳送的奇物。
只不過具體運行原理是什么,最好是能找到實物研究。
然而提納里把他的尾巴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和蘑菇有關的線索,沒有辦法他只能先把這件事放一放,把重點放在帶領茨岡尼亞人種田上。
或許只有等他真的來到星空之外,才有機會再見到那種蘑菇。
這么一想,提納里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和斐玥他們的目標也達成一致了。
而這讓他笑了笑,繼續對伊凡和賽諾問道:“對了,你們是怎么遇見的?”
“在逃出去的路上遇見的,賽諾先生救了我們。”伊凡率先回答。
“我吃了蘑菇后,醒來就變成了胡狼的樣子,看見了他被一群奇怪的東西圍攻,就過去幫忙。”影子狀態的賽諾附和。
說完后,他又思索片刻,對提納里補充道:“我當時以為我在須彌的沙漠,那些發動攻擊的家伙是失控的機械。”須彌有很多屬于赤王時代的產物。
在統御沙漠的赤王和花神都消失以后,那些由他們創造的東西也成了無主之物,在漫長的時光中,經常出現機械暴走的情況。
賽諾平時在沙漠里就清理過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他對伊凡被攻擊并不意外。
畢竟在須彌的沙漠里,這都算是常事了。
偏偏問題就出在當賽諾清理掉那些東西以后,他經過檢查,發現那和他印象中的赤王時代的機械完全不同。
“可是打敗它們以后,我看到它們是人和機械長在了一起。”賽諾言簡意賅地介紹。
提納里愣了愣,不確定地問:“機械是假肢嗎?”
“不是,是那些東西的血肉里長有零件。”賽諾說話的語氣變得嚴肅,作為須彌教令院的大風紀官,他見過學者們犯下各種愚行,做過各種駭人聽聞的實驗。
但是這種將機械和血肉融合的實驗,他還是第一次見。
賽諾覺得這放在過去,他一定會當成一場驚天大案來查。
可這不是須彌,所以他只能告訴提納里,“我從未見過這種實驗。”
“我也是。”提納里沉聲回復。
他是從教令院的生論派畢業,顧名思義,他研究的重心就是生物。
所以他深知在提瓦特將機械和□□摻雜在一起的實驗,最多也只是提出構想,還沒有誰付諸實踐并成功。
因此提納里根本想象不出來賽諾所說的實驗究竟是怎么樣。
好在現場有另一個人清楚。
“提納里先生,賽諾先生,它們是我的族人,將有機物與無機物在繁育星神力量的催化下,繁衍出的造物。”伊凡眼看無人說話,主動開口。
提納里驚了一下,他先前從未聽說過無機物和有機物能一起繁衍。
倒是賽諾比較淡定,他在路上學會伊凡使用的語言,能與他順利溝通后,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的族人在地下發現了繁育力量的遺存,借助一艘飛船上的知識,創造了那些半動物半機械的東西。”賽諾說完,擰起眉頭,“這里的信仰體系和我們完全不同。”
“我感覺他們也不是信仰那位繁育星神。”回過神的提納里說道。
通過埃維金人部落附近發現的遺址里出土的各類文獻來看,過去這顆星神是信仰秩序星神,后來秩序星神被同諧星神吞噬,這顆星球便失去了信仰。
有關繁育星神的記載,僅有一條繁育星神的子嗣真蟄蟲曾經出現。后來隨著繁育星神的消散,蟲潮退出,只留下了各種遺骸。
這條記錄和從地下挖到真蟄蟲王蟲遺留的信息素結晶又能對上。
而假設伊凡沒騙他們,那么這顆星球上可能不只是被繁育星神引起的寰宇蝗災波及……這又和他們不約而同落到此地有關系嗎?
提納里設問,可惜他即便專門研究過,但對星神的了解仍然不算全面。
經過深思熟慮后,他做出決定。
“我們去找斐玥小姐,這條信息很重要,或許關系到我們為什么會落在茨岡尼亞。”提納里果斷建議。
“是那位老板?”賽諾反應很快。
提納里反問:“你知道?”
“我是聽到老板和她身邊的黑色狐神,才和他們一起來這座城。”在最初還沒有完全掌握本地的語言,溝通尚且困難時,賽諾就有預感,所謂的狐神是指提納里。
作為經常查案的大風紀官,賽諾一直相信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巧合。
既然他在吃完蘑菇后一醒來就遇見了伊凡,大概率他就是尋找提納里的指向和線索。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沒有出錯,他確實找到了提納里。
然后看他的表情,那場褻瀆實驗背后隱藏的危機,可能遠比他在路上從伊凡的講述嚴峻。
說到底,伊凡也只有從天上落下的機器人里那邊得到的二手知識。
賽諾想著這一點,沒有打擾為狐神外號聲名遠揚而苦惱的提納里,轉頭對伊凡發問。
“你的老師還醒著嗎?”他們交流這么多,那個機器人都沒有說話,這很難不讓賽諾懷疑它又關機了。
很快現實就證明賽諾的懷疑是正確的。
伊凡擺弄了兩下掛在脖子上的球形核心,對賽諾搖搖頭。
“我們快點去找老板,她可能有辦法喚醒你的老師。”賽諾果斷說道。
這時提納里也回過神,他最后發出一聲嘆息,然后請腳下的向導金人帶路,領著賽諾和伊凡過去。
“可以,下班,嗎?”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向導金人口中傳出。
“應該沒什么事了,等到回去你就可以休息。”提納里耐心地說。
“好,不,要,辜負,我。”向導金人一字一頓地拼湊出句子。
“他怎么這樣說話?”賽諾好奇地問道。
提納里無奈原因,“他的語言系統出了問題,斐玥小姐后來修好了它,但它仍然不能正常發聲,只能從信息庫截出聲音拼湊。”
“原來是這樣。”點點頭,賽諾若有所思。
見他這樣,提納里背后一冷,覺得賽諾下一秒就要講個笑話。
然而賽諾沒有。
這讓提納里松了口氣,接著他又問起有關伊凡族人的信息。
“外界稱呼我們為艾吉哈佐人,但是我們的氏族不承認這個稱呼,我們自認是神的后裔,不用凡俗的名字。”伊凡冷靜地解釋。
“你們不和外界接觸嗎?”提納里聽出一點不一樣。
伊凡嗯了一聲,“對,我們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地下,以前還會和外界做生意,但是十幾年前,氏族內訌,我哥哥,也就是現在的族長,關閉了外出的通道。”
“從那以后,只有需要增加新的族人時,我們才會開啟通道。”
聽到增加新族人,提納里有了點不好的想法。
似乎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伊凡下一秒就說道:“我們增加新族人的方式是將新買到的奴隸驅逐到鐵之深林中,當它們成功出來,就是我們的族人。”
“所有族人的思想會與族長連通。”伊凡說著又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核心,“老師幫我屏蔽了與哥哥的連接,告知了我世界的真相,我才決定偷跑出來。”
“地下深處的東西越來越奇怪了,放任不管,可能會出現更大的問題。”他做出定論。
提納里聞言忍不住贊同道:“聽起來情況已經很糟糕了。”這時候他不覺得伊凡的族人是進行了一場實驗,更多的是認為他們像是小孩子拿到連發的弓弩。
這也讓提納里更加想知道,他們的出現是否與那股繁育的力量有關系。
如果有關系,這說不定就會成為他們回去的突破口。
提納里默默地想著,又看了眼正在打量四周的賽諾,猛然想起他來了,那負責幫忙看著他,防止他蘑菇中毒的卡維會作何反應?
不會更擔心吧。提納里默默地想,再次決定等回去好好做一場有關不能亂吃蘑菇的講座。
正當提納里的思緒飄遠時,他聽見伊凡突然說。
“抱歉,我要去取一下我的包。”
“是在圖書館嗎?”提納里回過神問道,附近只有那邊能存包。
伊凡直白地回復:“是的,那里面放著我從地下帶出來的種子。”
“種子?”提納里警惕地重復。
但伊凡沒有多作解釋,他只是補充道,“是從地下來出來的,能長出金屬的種子。”
“沒有什么危險。”賽諾突然補充。
提納里聽見賽諾的保證,他在猶豫過后,默許他們去取,自己停在圖書館通往花房的后門等待。
對于安排,賽諾和伊凡沒有意見。
只見賽諾不知用什么方法,變回一團深紫色的胡狼,縮進了伊凡的斗篷下。
提納里望著賽諾雖然本體也是動物,但呈現出的狀態卻與自己明顯不同,不禁分析是不是追隨須彌赤王的赫曼努比斯留下的力量,對他的形體造成了影響。
在須彌沙漠中,赫曼努比斯普遍被形容為赤王的從神,后在赤王死后,他為保護人類,將自身的力量分享出去。
如今千年流轉,須彌中完整傳承赫曼努比斯力量的人正是七圣召喚重度發燒友,教令院大風紀官賽諾。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找對方法,也許還可以使用原本的力量。
提納里被啟發,他又想起自己的那枚草系神之眼。
或許他以后可以再嘗試使用,那樣的話,對于以后的實驗也能起到不錯的幫助。
暗中記下這件事,提納里聽見門打開。
去拿包的賽諾和伊凡回來了。
伊凡拿出水囊,倒掉里面的水后,他揪出隔層,從底部倒出幾顆銀色的,泛著金屬光澤的種子。
“他們萌發以后會長出鋼鐵的樹葉,重新熔煉,可以制成鋒利的武器。”伊凡講解。
得知鋼鐵可以像植物一樣長出,提納里在驚訝中客觀地評價,“這聽起來是很超出常規。”
伊凡搖了搖頭,“它在地下很常見。”
這下提納里又皺了皺眉頭,他完全想象不出來那個地下世界是什么樣。
但他并沒有為此糾結。
在讓伊凡重新收起種子以后,提納里催促著向導金人去了斐玥在城中的新住宅。
那是一棟在西瓦爾原本住宅上建立起的新樓。
下面的幾層被當作新成立的三方議事會的辦公室,頂層則被斐玥以租借的名義拿走,當作茨岡尼亞公司的總部。
雖說是總部,常駐的人只有她。
波提歐對那片有關秩序的遺址更感興趣,隔三差五就過去看一看,試圖尋找新的發現。
至于那名危險又沉默的男人,提納里很少遇見他。
少數和他碰到的那幾次,還都是斐玥在修復她那枚信號發射器上有了進展。
不過說是有進展,但在目前缺少材料和工具的情況下,想要徹底修好信號發射器,聯系上她的故鄉幾乎是不可能。
提納里總結著他們當前的情況,又想賽諾和伊凡帶來的新消息,不禁認為事情變得更加復雜。
說不定他們真的身負什么使命。提納里苦中作樂的想。
這時他們已經走出圖書館和研究院所在的區域,來到一條小巷里。
向導金人載著提納里,抄小路來到了新建起沒多久的高樓后方。
通往樓上的那扇鐵門沒有上鎖,伊凡看看提納里還有以影子胡狼狀態再度浮現的賽諾和向導金人,他思索片刻,伸出手推開鐵門。
隨著鐵門的打開,直通頂層的浮梯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謝謝。”提納里客氣地道謝。
伊凡則對樣式奇特的裝置很在意。
在回復了一句不客氣后,他小心地走進浮梯。
感受到重量,浮梯自動上浮。
“這是我們在附近的遺址中發現的,好像是叫反重力裝置,只有幾件,因為功率很小無法做飛船,斐玥小姐便做成浮梯,方便大家上下樓。”提納里感受到伊凡的好奇,主動解釋。
“那位老板很會制造東西。”伊凡近乎佩服地說。
提納里這下忍不住問:“你們不會制造嗎?”
“不會,我們只會制造刀劍。”伊凡如實回答。
“他的族人就是一群把核心零件磨尖了當箭頭的家伙!”不辨男女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伊凡聽見聲音立刻低下頭打招呼:“老師,你醒了。”
“算是醒了吧,能源還是不夠,希望那位老板有我能用的充能器。”老師的語氣里透露出憂傷。
“我看她為波提歐先生充過能源。”提納里安慰道。
這話無疑讓老師燃起希望,它馬上問他們什么時候能見到斐玥。
“馬上。”感受著提升的高度,賽諾說話間在心中倒計時。
當數到五時,浮梯停下,一間寬敞的客廳映入眼簾。
這間客廳非常凌亂,擺放著各種礦石和各類機械的樣品。
伊凡環視一圈,在礦石中找到了早晨那一柄令他好奇的工具。
“那是挖礦用到鎬頭,經過了改造,它用著會更方便。”發現伊凡在看什么,提納里好心講解,說話間,他跳下向導金人。
工作完成的向導金人毫不留戀地游走,就像每個下班的打工人一樣。
提納里沒有管向導金人,他知道接下來該去哪里找斐玥。
“跟我來。”甩了甩尾巴,提納里走向大廳最內側的那扇門。
那是斐玥的實驗室,要是沒有什么意外,她通常都會待在那里。
想要在一個文明完全倒退的星球上重新發展出技術并不容易。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提納里看過斐玥向他展示的圖紙,那多是在她那位老師的指點下繪制,是以當前獲得的材料和鍛造技術,能夠輕易制造出來的工具。
為了更好地制造,斐玥利用了流水線的技術,將工具的每一部分和每一樣流程都標準化。
而同時她也不停對工具進行迭代。
這又需要大量的資源。
而想開采出所需的材料,則要大量的人手。
于是更多游離在城外的部族被她用穩定的居所,食物還有教育吸引過來。
隨著技術慢慢發展,這顆星球會變成一臺被開啟自我進化的機器。
沒人知道在斐玥達成目標后,這臺機器能夠成長到何種地步。
而作為按下按鈕的人,斐玥也不在乎。
至于身為協助者的提納里,他是留心觀察過,但礙于目前這顆星球還沒有在拔苗助長下出現大的混亂,所以他便沒有太過擔心。
只是即便混亂還沒有出現,引起未來發生大的變化的種子也早已埋下了。
想到了這里,提納里打算將伊凡帶來的消息傳遞給斐玥以后,他和賽諾聊聊。
作為大風紀官,賽諾或許能解決城中正在醞釀的危機和矛盾。
發展可以掩蓋很多問題,但也僅僅是遮掩,問題不會消失,它會成為一根導火索,直到火星濺起,引燃它的那一天。
提納里思考著等會要怎么和賽諾聊一聊,同時抬起爪子敲響實驗室的門。
半分鐘過去,里面毫無回應。
這讓提納里生出幾分擔憂,在權衡過后,他對唯一是人類形態的伊凡說道:“你去開門試試。”
“好。”伊凡說話間伸出手,推動那扇造型古樸,富有仙舟特色的門。
結果門是從里面鎖住的。
提納里和賽諾當即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他們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雖然他們現在一個是巡林員,一個是大風紀官,但曾經他們都是學者,因此他們十分默契的想到斐玥在做很重要的實驗。
沒有什么比打擾一名學者做實驗更可氣的事。
于是賽諾率先建議,“我們先在外面等一等。”
“對,可能進行到某種特殊的階段,不方便開門……”
提納里幫腔,可他的話說到一半,眼前的門從里面打開了。
戴著透明口罩,頭發高高綁起盤好,手上還戴著手套的斐玥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看到伊凡和圍繞在他身邊,影子狀態的胡狼,斐玥露出一絲疑惑。
正是這份面對陌生人出現的困擾,令她沒有立刻打招呼。
而賽諾和提納里秉承著學者的習慣,門打開后,他們第一反應是去里面的實驗做得怎么樣。
然后他們看見正在穿上那件短上衣,神態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波提歐。
察覺到有人看自己,波提歐扭過頭。
一看門口突然這么多人,他臉色不太好。
波提歐扣上上衣扣子,第一次感覺自己穿的是有點少。
那個陌生人,還有他身邊的影子狼,以及提納里到此刻都打量著他,他們的表情如出一轍,好像是發現了什么大秘密。
這讓波提歐有種奇怪的別扭感。
就好像他從里到外被完全打開,隱私都蕩然無存……雖說從剛才的狀態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波提歐又體會到那清醒,被拆解的,將內在完全展示出的緊張和曖昧。
哪怕用手指輕柔撫摸過他的家伙根本沒有那個意思。
她真的只想拆開他。
再次意識到這一點,波提歐握了握拳頭,突然喊道:“我們只是在維修,你們他寶貝的,別想太多。”
“想太多?難道你們還會做別的事嗎?”提納里下意識反問,在他看來,斐玥修補波提歐理所應付,甚至進一步想研究他,都屬于正常,因為他也好奇過波提歐是如何以人類的身體適應機械之軀。
這在提納里看來是個不錯的生物學研究課題。
想到過去面對波提歐時產生的想法,提納里看過去,想聽聽他和斐玥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么有趣的研究。
遺憾的是提納里沒有得到答案,他只看到波提歐被問住,嘴角耷拉下來。
此刻波提歐面對提納里求知的視線,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事實和他想的可能不一樣。
提納里也好,斐玥也好,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屬性,那就是熱愛學習。
因此提納里之所以擺出果然是這樣的表情,是他早感覺出斐玥想要拆開他。甚至進一步說,包括提納里在內,門口這幾個家伙都有研究他的想法。
這個推測一出,波提歐當場擰著眉頭問:“你們也想拆我?”
“我是這么想。”賽諾先一步坦然承認,“你的構造很精良,我從未見過。”
在提瓦特還沒有這類機械,即便賽諾在教令院學習的不是機械制造,看見波提歐也很難生出幾分興趣。
伊凡當即跟著點頭,并且他想要問問斐玥,下次維修能不能叫上他。
可就在他醞釀如何向斐玥請求前,波提歐看穿了他的想法。
這讓波提歐咬了咬牙,準備給他看來膽大包天的小子一點教訓。
可不用他說什么,就聽斐玥拒絕。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斐玥用一種公式化的語氣對賽諾說:“當前他是屬于我的。”
此話一出,提納里和賽諾都愣了愣。
一時間他們也品出一點不同尋常。
可斐玥的下一句又讓事情變得正常起來。
“你不能拆我的朋友。”
波提歐聽到斐玥說出朋友這個詞,一下子沉默了。
隨即他深吸一口,莫名很慶幸安全提示在他的強行要求下,在剛剛被斐玥不情不愿地關上。不然現在所有動物和人都能看到他核心的數值從異常一瞬間變為正常。
而這個變化只能指向一個結論,他聽完斐玥維護他的話以后竟然失望了。
這太嗚嗚伯的邪門。
波提歐呼出那口氣,雖然已經看開,他還是發覺再這樣和斐玥相處下去,他遲早有一天會加入星際網絡上控訴仙舟長生種的隊伍。
屆時他一定會指責長生種的腦子和塞了鋼筋一樣,不使點勁,他們的思維就不會轉彎,意識到自己做的事,說的話,在其他人眼里有多過多分。
這一刻,波提歐發覺他恨所有長生種。
第29章
如果只是賭氣的恨就算了,更讓波提歐想發火的是在場的人里,好像只有他覺得斐玥說的話有歧義。
“你是說,你們之間簽了獨家研究協議嗎?”賽諾近乎嚴肅地問,他根本沒發現斐玥那番宣示主權的發言哪里有問題。
這讓波提歐睜大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很想喊一句,普通人會說這種話嗎?
然而斐玥沒有給他機會,在波提歐震驚時,她搖了搖頭。
接著她不甘心地補了一句,“我們沒有簽協議,但是他答應我了。”說話間,她發覺自己內心深處是不太想別人碰波提歐,這不是關心朋友,而是一種隱秘的占有欲。
斐玥不知道這種奇怪的占有欲從哪里來,但她不認為有哪里不對。在她看來,她希望波提歐只讓自己研究修理,就像沒有工匠喜歡別的人亂動自己的工具和機械助手一樣。
這是一種很純粹的感情。斐玥在內心認定。
可波提歐不這么看,他沉默了,忽然間他感覺自己也沒那么氣了,而這令他想要說點什么,終結這個話題。
奈何波提歐終究是慢了一步,在他說話前,只見提納里笑著開口,“如果是這樣,那么其他人再提出研究,大家就算是競爭關系了。”
此話一出,斐玥變得緊張。
提納里見狀,又扭頭對賽諾和伊凡故意問道:“你們要和斐玥小姐競爭嗎?我可以做見證人。”這是須彌教令院不成文的規定。
同樣的課題,往往不只有一個學者或者一個團隊在研究。
當有課題撞車,一般都會找一名或者幾名雙方都信得過的學者作為研究進度的見證人。未來雙方因課題出現糾紛時,見證人需要出面作證。
如今賽諾和伊凡明顯表現出想進行同樣的研究的意思,那么按照須彌的習慣,就該有人來見證,防止以后出現說不清的糾紛了。
不過話是這么說,實際上提納里認為賽諾和伊凡根本不可能和斐玥競爭。
首先賽諾對機械沒有那么感興趣,而伊凡則有求于斐玥。所以提納里很清楚自己這么說只能算開個玩笑。
偏偏斐玥當真了。
“比起我們,我想更應該尊重波提歐的意見。”斐玥不等賽諾和伊凡表態,就十分嚴謹地講出自己的看法。
雖然她希望自己是唯一能修復拆開的波提歐的人,但是如果波提歐不介意,選擇了其他人一起做實驗,那她也不會阻止。
這是波提歐的自由。
但是波提歐不想要這份過了火的自由。
“見了個嗚嗚伯的,我不同意!”波提歐明確表態。
“那我也算了。”賽諾順勢回答。
伊凡思索片刻后也點了點頭。
聽到他們的回答,波提歐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莫名其妙,他突然感覺自己不是在無主荒星,而是在假面愚者的酒館。
不然他怎么能聽到如此邪門和離譜,卻又似乎很正經的談話?
這群家伙就不覺得不對勁嗎?波提歐在心里發問,不知為何,他總覺自己像看見人類做怪事的貓,想做點什么,卻說不出人話,只能在一邊喵喵叫。
波提歐撓了撓頭發,此刻他又體會到當初聯覺信標被改動的煩躁,并且真的想發個帖子控訴仙舟人還有學者。
可惜這顆星球根本不聯通星際網絡,因此波提歐只能罵了幾句星際和平公司發泄,隨后快速換了個話題。
“他寶貝的,別聊這些了,說說你們叫什么,是來做什么的吧。”波提歐看著賽諾和伊凡,“說不好,我可就不客氣了。”
賽諾面對威脅無動于衷,他直白地回答:“我是提納里的朋友賽諾,和他一樣吃了蘑菇來到這里。”
“我被外界稱為艾吉哈佐人的伊凡,是來請求老板的幫助。”伊凡學著賽諾,兩句話講完他的來意。
仿佛還沒忘記自己剛才的話,提納里在他們說完后補充:“我可以保證他們沒有惡意。”
“我相信你,提納里先生。”斐玥適時地接話。
只是雖說相信,她的目光卻看向伊凡。
幾秒后,她一字一頓地又說道:“但我也需要證明。”
對于賽諾,她沒有多少懷疑。在先前與提納里的交流中,斐玥就聽過他身邊的朋友和親人的名字,賽諾正是經常被提到的人之一。
伊凡卻不同。
在今天前,斐玥從來沒有聽說過他。
尤其是對方還自稱為艾吉哈佐人。
斐玥回憶這段時間里對艾吉哈佐人的調查,心中疑竇叢生,她很懷疑伊凡另有目的。
面對這名明顯的質疑,伊凡不慌不忙地取出水囊,從中倒出種子。
“這是證明,它能夠長出的葉子是鋼鐵的樹,重新把樹葉熔煉就能作為武器使用。”說話間,伊凡把那枚幾枚種子遞給斐玥和波提歐。
不等他們細看,伊凡又取下脖子上掛著的圓形核心。
“這是我的老師,是他告知我星神,命途還有仙舟聯盟,星際和平公司。”伊凡念出一個個對他來說只是故事設定的名字。
斐玥聽見仙舟聯盟時怔住。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接過那枚核心檢查起來。
“這是記憶存儲核心。”在斐玥查看圓形核心時,波提歐突然說道,“老款式了,我以前用過,據說用了流光憶庭的什么技術,你也知道,記憶命途很擅長記錄。”
一聽波提歐認識這枚核心,斐玥趕緊問:“你知道怎么啟動它嗎?”
“知道,不過看它這樣子應該是沒能源了。”波提歐說著從斐玥手里拿過那顆核心,置于手掌之間。
藍色的光從他的掌心浮現,包裹住圓形的核心。
然后正在充能的提示從核心上顯現。
“這么簡單嗎?我還以為要找專門的充能器。”賽諾望著核心感慨。
“沒那么麻煩,隨便什么充能器都行,就是他寶貝的,這玩意充能的方法很奇怪。”波提歐隨口回復,當初他正是從闖入流光憶庭,通過存儲在那里的憶泡找到了毀滅他星球的罪魁禍首。
后來為了防止遺忘那段記憶,他特意買了這種能夠儲存記憶的設備,把那段記憶特意備份。
如今那枚存有相關記憶的核心還在他的口袋里放著,時時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記他的過去,以及他成為巡海游俠后,發誓要追獵的目標,蕩平的罪惡。
這也是他不介意留在這顆星球的理由。
倘若這顆星球上沒有資源,或許他不用擔心,但通過埃維金人營地附近的地下遺址來看,茨岡尼亞恐怕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
波提歐無聲的想著,這時一段視頻毫無預兆地跳到他眼前。
所有人的注意力當即被出現的視頻所吸引。
在視頻里出現了有一片奇異的森林,樹木的枝干在人造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
與此同時不分性別的聲音響起。
“落到茨岡尼亞的十二天,我獲得族長同意,來到了艾吉哈佐人所說的圣地,一片生機盎然的無機物地下森林。”
“這里沒有光,但是那些無機物有一部分能發出光芒,我檢測過,其中不帶有放射性,機制類似于植物內的細胞與光線進行的反應。”
“太神奇了,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象,也許我該把在這里的經歷寫成書。”
“寫成論文也不錯。”提納里下意識反駁,他看著那泛著金屬特有光澤的鋼鐵樹干,感覺這不論放在任何地方,都算是生物學的大發現。
無機物和有機物結合,發展出一套新的生長規律。
提納里緩緩吐出一口氣,越發想知道令伊凡逃走求援的危機究竟是什么。
不只是他這么想,斐玥在聽見提納里的話以后也陷入沉思。
視頻中的景象和提納里提到的論文,都很難不讓她想起豐饒星神在羅浮仙舟留下的賜福,建木。
正是依托建木,仙舟人才獲得遠超常人的壽命和具有超強修復能力的身體。
而在建木初降的年歲里,仙舟的所有技術發展都圍繞著對它的研究,以至于到現在建木被帝弓司命一箭斫斷,但不少研究它而生的技術仍然延續到現在。
這樣來說,一直無法確認艾吉哈佐人的領地具體的位置,是不是因為他們圍繞著所謂的地下神跡,研制出了某些能夠屏蔽外界的技術?
斐玥默默設問,然后她再看視頻,發現它已經告一段落。
于是她趁機問伊凡:“這是源自哪一位星神的力量?”
“繁育。”伊凡簡潔明了的回復。
一聽是繁育星神,斐玥眨了眨眼。
“你以為會是豐饒?”波提歐直白地問。
斐玥點點頭,“畢竟太符合豐饒的定義了。”令無機物也能呈現出生機,當前仍活躍的星神中也只有豐饒星神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至于繁育星神,且不說祂早已隕落。
視頻中的森林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哪里和繁育有關系。
斐玥想到這里,把她的想法如實講出,想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沒有讓斐玥失望,下一秒提納里就提出另一種看法。
“我倒是覺得這正是繁育的體現。”提納里冷靜地分析,“在剛剛的畫面上,我看到了果實,通常來說,果實與繁育有很強的關聯。”
“那些構成樹木不是植物,它們是不具備衍生出下一代的能力,那么它們產生果實,就更像是被賦予了繁育的概念。”賽諾也跟著提出自己的觀點。
但緊隨其后,他又補充,“不過這缺少太多關聯證據,不足以作為論點。”
斐玥和提納里也跟著點了點頭。
縱使提納里推測那片森林和繁育有關系,但他也明白,孤證不立。
說到底也只是他揣測而已。
這讓提納里想要再看一遍那個視頻。
可不等他對若有所思的波提歐講出,就聽見伊凡冷靜提出另一種概率很小的推測。
“有沒有可能是具有豐饒和繁育兩種力量?”伊凡一臉坦然地講述,他從老師的那里聽說過星神的定義,祂們皆是某個概念的具象化。
既然是這樣,他自覺可以從字義上理解豐饒和繁育。
經過轉換思路就會發覺它們其實可以算作‘近義詞’。
豐饒的表現之一是增殖,繁育則是一定會表現出增殖。
伊凡思考著他對豐饒和繁育的定義,將他的新看法對眾人講出:“豐饒和繁育在概念理解上是重合的。”
全場陷入沉默。
過了足足一分鐘,才有聲音打破安靜。
“你這么說,倒也有道理,豐饒星神和繁育星神,祂們幾乎算是掀起了相同的災難,只是表現形式不太相同。”斐玥率先贊同了伊凡說法。
豐饒孽物是因為不死,所以數量會不斷增加。
繁育星神的子嗣真蟄蟲則是單純的因為不能停下的繁育,所以源源不斷。
這確實是有相近之處。
如此說來,繁育星神和豐饒星神還有關系嗎?
甚至進一步,持明族所信奉的不朽星神也有同樣無盡增殖的表現,祂和繁育還有豐饒是不是也會有關系?
斐玥感覺雞皮疙瘩都快出來。
忽然間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這顆無主荒星還真是臥虎藏龍,除了對秩序的崇拜,還涉及繁育的力量。
甚至更進一步,豐饒和不朽兩位星神說不定也跟這里能扯上一點關系。
斐玥清點著所有已知的信息,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天選之子的主角了,要做點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這個古怪的想法讓斐玥笑了。
隨即她放棄去思考星神之間的糾葛,著眼于當前的問題。
“你來找我,是想要我拯救艾吉哈佐人?”斐玥毫不掩飾地對伊凡確認道,來這座城的人大部分都想獲得一線生機。
伊凡卻搖了搖頭,“不,我想請您毀掉那里。”
意外的回答令斐玥不解。
一旁的波提歐更是反應迅速,他把充滿能源的圓形核心丟給伊凡,擰著眉頭發問:“什么意思?那可是你的族人。”
“是的,但我想死亡是對他們的解脫。”伊凡又給出一個令波提歐意外的回答。
波提歐嘖了一聲,多少理解那個被他用槍指著頭,要求幫他改造身體的醫生了,此時他也想好好教育教育伊凡,讓這小子明白什么叫做珍惜生命。
“你小子不想活,我現在可以一槍愛死你。”說話間,波提歐直截了當地拿出槍,準備讓伊凡體會到死亡的恐懼。
結果伊凡面對將要指向自己的武器,他沒有恐懼,只是好奇地問:“這是什么機械?”
波提歐沉默了。
一個笑話跳出他的腦海,我說自己殺人不眨眼,聽到人問我眼睛干不干。
他以為就是笑話,沒想有天竟然變成了現實。波提歐對此很難不再次感到荒誕。
好在值得慶幸的是在場還是有人知道槍械的危險性。
斐玥眼看波提歐好像真的怒了,當即準備勸架。
可就在這時,焦急的喊聲從伊凡手里的核心中響起。
“喂!你這家伙!放下槍!不然我客氣了!”
波提歐向下看去,只見一只如眼睛般的攝像頭從核心上冒出來。
“老師你能看見了。”伊凡驚喜的說道。
“傻孩子,你還關心這些?他拿著槍,快跑啊!”不分性別的聲音焦急地提醒。
波提歐這下滿意了,他露出鯊魚般的牙齒笑道;“寶貝了個腿的,看看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槍快!”
這囂張的氣焰令斐玥也跟著笑了。
不知為何她突然失去勸架的念頭,和提納里站到了一起,準備聽聽被伊凡稱為老師的聲音能說些什么。
“賽諾先生!賽諾先生救一救啊!”老師見波提歐不退縮,他開始搖人。
“可以踩著羽毛跑。”賽諾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在場的人都怔住。
提納里挪開眼,不想聽賽諾解釋冷笑話。
可不用賽諾講解,伊凡就向眾人說道:“那樣就是跑得很快的飛毛腿。”
“對,你記住了這個典故。”賽諾滿意地稱贊。
波提歐和斐玥抖了抖。
下一秒受不了的波提歐直接把槍口對準伊凡的腦袋,“小子,別管你是不是飛毛腿,你不說出你為什么要讓我們殺了你全族,你就算跑到昨天,我的子彈也會追上。”
“殺了全族?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得知真相的老師猛地松了口氣。
波提歐瞇起眼,在他被那個祭壇里的力量震飛以后,世界線是變了嗎?怎么新出來的每個家伙都那么奇怪。
仿佛是聽到了波提歐的質疑,很快新的視頻就讓他知道他仍然在水深火熱的現實之中。
肉與形狀怪異的金屬零件結合的祭壇上,一名赤著上身的男人站在中央。
由于男人背對著鏡頭,眾人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清他和一枚發光的物體正在說話。
在那枚發光的物體四周,是關在金屬籠子里,瑟瑟發抖的人類。
他們衣衫襤褸,看上去似乎是奴隸。
場外的斐玥等人看到這一幕,無不皺起眉頭,他們已經能猜出男人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隨著視頻緩慢推進,男人拿起了那枚發光的物體吞下。
頃刻間無數只肉肢從他的身體各處長出,沖向了被關在鋼鐵籠子中的人。
視頻中雖沒有傳出慘叫聲,但觀看視頻的斐玥耳邊卻能出現清晰的聲音。
到這一步還沒有結束。
幾秒后,那些肉肢退出籠子。
與此同時,原本被鎖住的籠子門紛紛打開,身體上各處穿插著各種零件,體形詭異的,似人卻非人的怪物從籠中爬出。
它們紛紛跪拜到渾身長滿肉肢的男人身旁。
在怪物的跪拜中,男人身上的肉肢如根須一般鉆入地下,他的身體進一步膨脹,被肉膜覆蓋。
最終他變成了一枚類似卵的東西,靜靜懸掛在血肉的枝條上。
那些膜拜他的人在他變成卵后踉踉蹌蹌地走下祭壇。
當所有的怪物都不見蹤影,畫面上只留下了那枚肉卵。
斐玥靜靜凝視那詭異又安靜的一幕,到這一步她總算明白為什么伊凡會說殺了他的族人是解脫。
或許他的族人早就變成了視頻中的怪物。
恰在此時,老師低聲說道:“這是我最后記錄下來的畫面,從此我就因為缺少能源陷入待機狀態。”
“你原本是機械?”斐玥扭過頭向老師確認道。
“對,我駕駛的飛船落到艾吉哈佐人的營地,從他們那里得知,他們會在地下的圣地中采金屬葉子鍛造兵器,我對這很感興趣,就提出想去要看看。”
老師緩慢地講述他落到這顆星球上的經過,“他們的族長同意我過去,但是他們要求我教給他們更多的知識,我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我們合作了很多年,直到有天,老族長去世,族內發生變故,我被偷襲,拆開,成了一臺問答的機器。”老師的語氣變得驚恐,“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能掌控我,但我知道一定出了大問題。”
“我趁著清醒的時候把記憶儲存起來,想著哪天能找人帶我逃去,找到那艘快修好的飛船離開這里。”
“但是隨著能源減少,我記起的事越來越少,只能記住關鍵的信息和我一定要逃走。”發出一聲長嘆,那攝像頭一樣的眼睛微轉望向伊凡,“終于,我等到了機會。”
接著老師又說:“我把制造干擾裝置的方法和材料告訴了他,他成功做了出來,切斷了與他哥哥的思維連接,我們逃走了。”
“但是他哥哥也立刻察覺出異常,派出了追兵追殺我們,萬幸的是我們在要被殺死的時候遇見了從天而降的賽諾先生。”
講到此處,老師的話語里滿是感激。
那時候它都絕望了,結果就在它要人命之際發生了變故,高大的狼面人從天而降,那包裹著符文的雙手變為利爪,輕松地撕碎了所有的追兵。
“從賽諾先生出現以后,我們一路上便沒有再遇見危險,很感謝他。”老師誠摯地說。
影子胡狼形態的賽諾對于來自老師的感謝,很謙虛的回復:“沒關系,舉手之勞,而且你們也告訴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對,不然說不定我們還要花一段時間再見面。”提納里附和。
“可是這也太巧了吧。”波提歐忍不住開口,此時他已經收起槍。
他不懷疑老師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只覺得賽諾的到來,從地下出逃的老師和學生,以及倒霉落到這顆無主荒星的他們,全都趕在一起了。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故意安排一樣。
波提歐在宇宙里穿梭這么多年,很清楚不是所有星神都不愛搭理人,有些星神很惡趣味,沒有邊界感,喜歡打擾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他懷疑,不會讓他們遇上了吧?
真是這樣,這個星神又想看什么?
波提歐默默問出一個在他看來很無聊的問題。
誰知就這種沒意思的問題卻很快得到了回答。
他的眼前毫無預兆的跳出一則提示。
【提示:戀愛喜劇。】
第30章
戀愛喜劇?
什么嗚嗚伯??
波提歐盯著那條提示,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寶貝的,他們不會真的獲得惡趣味星神的注視了吧?那這可就太倒霉了。
深吸一口氣,波提歐趕緊對正在思考的斐玥等人問:“你們剛剛有看到提示嗎?”
“提示?我不是已經關閉了嗎?”斐玥下意識反問道。
波提歐哽住。
忽然他發現可能正是提示被關閉了,他才能看到這一則戀愛喜劇的提示。
假設提示和以前一樣是投射出來,那么提示一經出現,被所有人看見,他們不可能察覺到不對勁。
想到這一點,波提歐決定暫時不說他看到了奇怪的提示。
而是嘖了一聲,聳了聳肩回復:“可能是能源不足,我去充個能,你們最好找個坐下慢慢想這是不是太巧了。”
“反正我認為這他喵的不正常。”
波提歐撂下這句話,就轉身要回實驗室。
考慮到他不久前剛給那枚儲存記憶的核心充過能,眾人沒有懷疑他的話。
在波提歐走進實驗內以后,斐玥秉承著不打擾她的想法,按照他說的,招呼眾人在大廳的空椅子上坐下。
“波提歐說得有道理,這是太巧了。”斐玥坐好后提出她的想法,“要是按照一些文藝作品里的劇情,可能我們必須完成某些任務,才能離開這里。”
“聽起來倒也像是一個方法。”提納里苦中作樂地贊同,然后他問出至關重要的那個問題:“那么我們的任務又是什么?”
“推行七圣召喚?”賽諾隨口接話。
提納里眼神一暗,他由衷希望所謂的任務不是這個。
而斐玥由于對七圣召喚不甚了解,聽到賽諾所說的任務,她眨了眨眼,有點困惑。
這落在賽諾眼中,讓他笑了笑,接著又補充:“我開玩笑的,如果和七圣召喚有關,那不應該是提納里先落到這顆星球上。”
“應該是賽諾先生。”伊凡附和。
賽諾也點點頭,“對,應該是我。”
“現在不是聊七圣召喚的時候吧。”提納里抬起爪子,無奈地揉了揉額頭,接著他說,“假如真有任務,最有可能的是和這顆星球潛藏的秘密有關系。”
“嗯,這是最合理的推測。”斐玥同意道,當前牽扯進來的力量太多了,擺在明面上的已經有秩序和繁育,暗藏的勢力還不知道有多少。
斐玥無聲地盤點著可能出現的星神,同時對提納里回復:“做兩手準備吧,想辦法離開這里,以及弄清楚這顆星球上究竟藏著什么。”
“你們也許能用我留在這里的那艘飛船。”老師冷不丁地開口,“正好你們這邊也有智械,能操縱我的飛船。”
“波提歐不是天生就是機械的身體,他是后天改造的。”斐玥提醒。
得知波提歐是經過改造變成那樣,老師也有幾分驚訝。
隨即他感嘆,“那確實巧了,血肉之軀的人類無法操縱那艘飛船,如果他不在,只能要伊凡代勞。”
這下輪到斐玥和提納里吃驚。
“他是機械?”提納里率先發問。
伊凡直白地承認,“嗯,我和哥哥一樣是祭品,或者說試驗品。”說到一半,他換了個更容易理解的詞匯。
“是的,艾吉哈佐人走到這一步,就是太癡迷與繁育有關的力量,在我被變成這樣前,他們之中就開始偷偷做實驗。”老師自責,“也許我不該教授他們知識。”
“不,錯的不是知識,是人們的貪婪,就像傷人的從不是武器,是手持武器的人。”胡狼狀態的賽諾冷靜地反駁老師。
在他看來,就算是老師沒有出現,或者沒有與艾吉哈佐人打交道,傳授他們更多的學識,結局也不會改變。
艾吉哈佐人中部分想要獲得更多力量的家伙依舊會犯下大錯。
而這番安慰對老師多少有些效果。
在又嘆了一口氣以后,他不再糾結艾吉哈佐人的悲劇是否與他有關,轉而說起伊凡和他那位化為肉卵的哥哥。
通過老師的講解,提納里和斐玥得知伊凡算是機械和人類的孩子。
但是因為他身上的機械特征不明顯,在他誕生后,他被特意帶到了艾吉哈佐人中撫養,而比他大了至少十歲,作為第一個試驗品的‘哥哥’,則一直留在地下的鋼鐵森林中。
直到十幾年前,艾吉哈佐人的老族長死亡,部族內訌,他才被帶到地下。
“所以我有很多關于外界的記憶。”伊凡在老師說完后適時添補一些信息,“在我還小的時候,我來過這座城。”
“那時候你還很小吧。”斐玥直白地問。
伊凡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那么按照他老師的說法,他最多四五歲就又回到地下了,怎么記住那么多與外界有關的事情。
可是伊凡卻要搖搖頭,告知斐玥一個重要的情報,“我有出生后到現在所有的記憶,四歲那年,我與族人一同來過這座城邦,見到了一名叫西瓦爾的人。”
“他們承諾,只要西瓦爾幫助他們,他們就把最大的秘密分享給他,讓他一同成為神的子民,但是西瓦爾拒絕了,他說神就是外星人,沒什么特殊的。”
伊凡一口氣講完,當初他被帶出來,是為了證明神跡,誰知西瓦爾根本不信神,這筆交易還沒開始就徹底告吹了。
后來他再回到屬于艾吉哈佐人的小城,沒有過多長時間,城內就發生內訌,絕大多數艾吉哈佐人都遷到地下,只有接到增加‘人口’的命令時,他們才會派出少數人與外界接觸。
回憶戛然而止,伊凡望向斐玥,發自內心地說道:“這座城變得比我印象中更好了。”
斐玥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夸獎,笑了笑。
坐在她旁邊小桌上的提納里則是想起什么,他對賽諾使了個眼色,讓他一會留下來,他有話單獨和他說。
接到提納里的暗示,賽諾以點頭作為回應。
沒讓他們等太久,在又和斐玥聊了聊自己對城中發生的變化的看法后,伊凡又提出想在城里好好逛一逛。
“可以啊,不過你們晚上要按時回來,最近不太平,城中正在實行宵禁。”斐玥貼心提醒。
犯罪的人總以為夜色的遮掩下,自身的罪行就不會被人發現。
伴隨著由卡提卡人,埃維金人,還有城中原本的居民和留下的恢復為自由人的奴隸組成的三方會議的形成,城中新格局已然形成。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新的改變。不少利益被觸動的人,開始勾結那些眼看反攻無望的奴隸主,在城中搞破壞,試圖動搖尚不算穩住的管理。
不僅僅是這些人,還有其他的問題,曾經為奴的人和自由平民之間也有矛盾,以及城中的人對新加入公司的部族的不同看法。
更進一步,各個部族之間也有一筆筆算不清楚的賬。
再疊加上諸如新的稅收和貨幣政策體系的推行,民間商業和市場發展引起的各方利益的糾紛。
林林總總的問題,不是單憑借那么幾個決心要團結的領頭人就能解決。
斐玥很清楚城中的現狀,她又不能完全出手干預,只能以提意見的方式轉達她想出的解決方法。
這也算有點效果,城中的秩序勉強維持住,沒有脫軌。
但能維持住現狀僅僅是因為隨著礦產的開發,高產的作物被種下,物質生活變得豐盈,所以掩蓋住了深層的矛盾。
實際上那些矛盾從來沒有消失,想解決它,必須下很大的功夫,更進一步,這需要專業人士的協助。
斐玥突然愣住,她猛然想起以前和提納里閑聊,對方介紹親朋好友時有關賽諾的內容。
作為須彌教令院的大風紀官,賽諾對各種法規了如指掌,很擅長應對罪犯。
并且由于賽諾是沙漠出身,而在須彌,沙漠和雨林居民的矛盾同樣尖銳。
這意味著,賽諾對處理復雜的各族相處問題同樣有經驗。
斐玥握了握拳頭,一股喜悅襲上心頭。
由于太過興奮,以至于斐玥連伊凡回復一定會記住天黑前回來都沒聽見。
等她回過神,伊凡已經乘坐浮梯離開。
寬敞的大廳里只剩下仍然保持動物形態的賽諾和提納里。
迎上斐玥的視線,提納里笑著說:“斐玥小姐,我們似乎想到一起了。”
“你想讓我幫忙。”賽諾更是直言。
斐玥根本沒有試圖隱藏想法。
再聽提納里這么說,賽諾自覺他再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就不能被稱為大風紀官了。
而被說穿心思,斐玥抿了抿嘴唇,坦誠地回復:“是的,賽諾先生,我們這邊不是特別好,急需你這樣專業對口的人才。”
聽到斐玥這么說,賽諾沒有兜圈子,徑直問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請你制定一套適用于這里的規則,并且能使執法團隊正常化。”斐玥思考著說出她的要求,“當前負責維護安全的分為三部分人,卡提卡人,原本努力起義軍,還有投誠的士兵。”
“這三方可以說是各干各的,再加上法規一直不完善,所以他們時常發生摩擦。”說到此處,斐玥皺起眉頭。
不論從哪個方向看,手持武器的三方無法和睦相處的問題不解決,都是遲早會出大事。
斐玥覺得假如賽諾也束手無策,那么她就要做好未來重新面對各種混亂的準備。
萬幸的是這在賽諾眼里并不算沒有回旋余地的問題。
“聽起來他們缺少正規的訓練,不過沒關系,這不是壞事。”賽諾思考著說,“我可以用教令院的模式,那一套很適合這里。”
“為什么一所學城的模式會很合適?”斐玥不解。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這邊都和賽諾和提納里的家鄉須彌的情況不一樣。
賽諾面對斐玥的質疑,給出一個截然不同的說法。
“其實兩邊的情況很相似,教令院是須彌城的中心,你的公司是這座城市的中心,雖然管理這座城市的是氣人,但他們本質是圍繞著你的公司正常運行。”賽諾點破斐玥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這下斐玥沉默了。
被賽諾提醒后,她后知后覺發現利用須彌的特殊模式是最正確的選擇。
根據提納里的講述,在須彌,教令院幾千年的運作,已經和各行各業形成了一套成熟的互利共贏體系。學者們有著空前的地位,也是因教令院在那套體系中絕對的中心位置。
沒有了教令院,整個須彌的社會結構就會徹底崩塌。
這同樣是她創建的公司與這座城市的關系。
沒有她的公司,這座城市很可能只會反抗推翻舊的領主,選出新的領主的循環,就和遍布在茨岡尼亞宜居帶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和城邦一樣。
惡劣的環境和低下的生產力,根本不足以支撐茨岡尼亞人的文明更進一步。
這也讓斐玥忽然明白為什么如此多的仙舟同胞,因為各種原因落到一些文明發展程度落后的星球上,最后頂著進幽囚獄的風險當起神仙。
或許很多人不是享受成神崇拜的感覺,是他們在混亂中兜兜轉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赫然發現當整個世界開始拜大神,社會反而更穩定,發展得更迅速。
并且神仙的身份更是能讓他們避免很多麻煩。
就像現在,斐玥假如是神明,那么她根本不用為了各種矛盾頭疼,她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圍著作為‘神’的她,用信仰將人們的意志逐漸統合。
只要她仍然能展現神跡,她就不用擔憂她的命令被質疑。
偏偏為了未來不進監獄,她沒有選擇這么做,就此很多問題和矛盾浮出水面。
分析到此處,斐玥再看向賽諾,她想要聽聽賽諾的想法。
沒有讓斐玥失望,感受到她投來的目光后,賽諾很快說道:“在借用教令院的模式同時我會盡量保證即便沒了你的公司,這里的人也能管理好自己。”
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完全照搬教令院的模式。
教令院的模式說到底是為了神明服務,后來神明式微,教令院力量和權勢落入身為人類的大賢者手中,造成的危害比其他國家要大得太多。
賽諾想不出來提瓦特其他六國中,除了須彌,還有哪個國度的人類高層能夠有能力瞞著其他人創造神明。
其他國度的人類高層再有權勢,所能觸碰到的力量也是有限度的,很難說像教令院的大賢者這樣,能夠輕而易舉地整合一個國度全部力量的能力。
這簡直是代行神的職能了。
有時候賽諾甚至會猜測當初被他親手逮捕的大賢者,要不是明確知道自己無法成神,可能他真的自己來,而不是創造一個他們認為能任由自己擺布的,全知全能的神。
因此有了前車之鑒,讓賽諾入手,他不會在茨岡尼亞,這種比須彌沙漠還要落后的地方一比一復刻教令院。
然后等斐玥回去以后,這里的‘大賢者’冒出來,要利用整個茨岡尼亞的力量,做出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
他只是要借用教令院對于須彌的管理,將局勢快速穩定下來。
當首要的目標達成,他就會讓公司的歸公司,茨岡尼亞的歸茨岡尼亞。
打算是這樣打算,賽諾還是提前告知的斐玥,“不論如何,你公司對于這里的影響不會消失,據我所知,三方議事會里的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首領都曾經是你公司的員工。”
賽諾自覺必須讓斐玥知道,她的公司在茨岡尼亞的影響永遠不會消失。
那么等到真的要離開的那一天,斐玥必須妥善安排好。
不然他再怎么能保證這座城市離了她的公司仍然能運轉都沒有用。
就像須彌在教令院之外仍然有一個管理部門,教令院僅僅是一所有影響力的學校,但當教令院消失,須彌還是會混亂。
依托教令院建立的所有利益關系,明面上和潛在的規則全部都要重新調整。
權力不會消失,只會以其他的方式被填補。
而填補權力造成的混亂,往往不比舊權力消散的影響小,甚至會更加血腥和暴力。
賽諾想到此處嚴肅地盯著斐玥,讓她必須有所覺悟。
“賽諾先生,在回家前,我會為公司選出新的經營者。”斐玥在權衡過后嚴謹的回答,“我不會就這么拋下它。”
“好,我沒有問題了。”胡狼狀態的賽諾果斷回復。
斐玥笑了笑,多少松了口氣。
在確認這個話題結束后,她又說起另一件事,“等局勢穩定下來,我就考慮去艾吉哈佐人的城邦看一看。”
“最好盡快,斐玥小姐。”一直旁觀的提納里忍不住提示,伊凡這么跑過來,艾吉哈佐人肯定早就注意到。
或許在城中的局勢安穩下來前,他們就會找過來。
更進一步,那些人會給本就混亂的現狀添一把火。
“嗯,也許你可以現在開始規劃。”賽諾同樣也考慮到這點,便順著提納里的話說下去。
斐玥見到他們都認為自己該早做準備,不禁陷入沉思。
幾分鐘后,她做出決定:“我明白了,我會先從那些種子上入手。”
“這是個不錯的方向。”提納里最先贊成。
接著他想起賽諾是帶著赫曼努比斯力量被傳送到這個世界。
提納里當即扭頭對胡狼狀態的賽諾說:“你能夠使用神之眼嗎?”
“可以。”賽諾直截了當地回答。
“果然是這樣,我以為神之眼在這里無效。”提納里苦笑,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
賽諾聞言表示他可以演示。
“那你們先忙,我去找師傅。”眼看接下來的事自己幫不上忙,斐玥決定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要研究那些奇特的種子,不如現在就動手。
而且按照過往經驗,她那位神出鬼沒的師傅應該也回來了。
斐玥回想刃每天的移動路線,并向提納里和賽諾告別,走向浮梯。
按了下鑲嵌在門口的按鈕,浮梯緩緩上升。
耐心等待浮梯出現,斐玥琢磨著該去哪里找刃。
上次是用偶遇這種借口,這次就不用了,畢竟是有正當理由。斐玥規劃著見到刃的說辭,當徒弟的時間,她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斐玥為此發出一聲輕嘆。
雖說是嘆氣,可是斐玥不后悔,怎么說這也是應星師傅后代給她做老師。
這是多大的福氣啊,別人都沒有。
斐玥偷偷比較,有種自己果然還是賺了的感覺。
也是這份好心情令她變得放松。
可惜這份輕松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剛走出扶梯,來到通往新建圖書館的小路上,斐玥沒走兩步,迎面看見了刃拐過一個路口,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見到刃,斐玥不可避免地又生出學生見老師緊張感。
刃卻沒有察覺。
他發現了斐玥后,直直過來問道:“中午試了嗎?”
“啊?”斐玥茫然。
“我說的新方法,你說中午嘗試。”刃冷冷地提示。
雖是給出提醒,可看斐玥這樣子他就知道結局了。
她根本沒有試那個改良高爐的方案。
果不其然,等斐玥反應過來,她先是睜大眼睛,隨即立刻低下頭。
這心虛的樣子和刃過去帶的徒弟別無二致,他不禁冷哼一聲。
斐玥這下更加心虛。
好在很快她就想到自己沒有嘗試新方法是有正當原因的。
“師傅,波提歐中午探索遺址的時候遇見了意外需要修理,我只顧著修理他了。”斐玥先解釋她中午為何沒有按原定的計劃走。
刃聽見斐玥不再叫波提歐先生,而是叫波提歐。
再想到上次波提歐突然主動來找他說的話,他皺起眉頭,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悅從腦海中浮出。
好在很快刃就想起這種不滿意的情緒是什么。
是護短。
當初他得知自己的學生被嘲笑,他就有類似的感覺……只是那會不比這時微妙。
刃微微皺了皺眉頭,放任自己去盡力感受此刻的想法,可魔陰身帶來的麻木讓他無法分辨這種比護短要更微妙一點的感受是什么。
最終他只能認定當初他能嘲諷回去,現在面對斐玥在中午放棄嘗試新方案,去修那個改造人,他不論從哪個角度無法置喙。
這讓刃的眉頭皺得更深。
斐玥看到刃的眉頭都這么明顯皺起來,暗道不好。
作業做不完還找理由,好像是會顯得更氣人。
覺得自己完了的斐玥心跳瘋狂加速,然后她想起自己還沒說正事。
“師傅,我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斐玥急匆匆說道。
她想要通過所謂的正事,來引出她是中午和下午都太忙了才沒有嘗試刃教導的新方法,不是故意不完成。
在心底大聲地為自己辯解,斐玥握緊拳頭,等著刃問她是什么事。
雖說刃在課業上很嚴格,但他是個明事理的好師傅。
只要理由正當,他就一定會理解。
斐玥安慰著自己,隨后她聽見刃近乎是篤定的說:“你要燒紙。”
燒紙?
斐玥在心間無聲重復,她抬起頭,再看不知何時展開眉頭,靜靜看著她的刃。
一瞬間,斐玥眼前出現了卡卡瓦夏前兩天來找她的畫面,那孩子提到過今天是城中居民祭祀亡魂的節日。
再想刃每天都會出去走走,所以一定會知道節日……斐玥理解了。
“對,我是想給應星師傅燒紙來著。”斐玥順勢應下,并對刃發出邀請,“師傅,你也一起來吧。”
刃點點頭。
在得到斐玥是找他一起燒紙的答案后,刃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個很古怪,卻能讓他安心的念頭。
不論是誰,就算是關系再親密,終究都取代不了‘應星’在他這位徒弟心中的位置。
到了該給‘應星’燒紙的時候,就是要跟著斐玥去燒紙。
哪怕是應星本人來了都改變不了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