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抱著這個想法,刃和斐玥走向公園,看著她又取出一套裝備。
眼看投影儀上投射出的應星師傅畫像,這一次的刃的心情堪稱平靜,甚至更進一步,他隱約有些欣慰。
也正是這份莫名其妙的欣慰中,刃聽見賽博燒紙的斐玥說起正事。
“師傅,我下午遇見了一名艾吉哈佐人。”斐玥低聲說,“他帶給了我幾枚奇特的鋼鐵種子,我想請你看一看。”
刃聞言從莫名其妙的欣慰中抽離出來,但他沒有回復。
可他們之間的默契讓斐玥明白這是默認。
于是等燒完紙,斐玥一邊在心里默默求著應星師傅保佑,一邊將從伊凡那里得到的種子遞給刃。
刃在看見那些種子的瞬間眼神變了。
沒有任何猶豫,他從斐玥的手中取來那些種子,細細地觀察。
斐玥耐心地站在刃身邊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斐玥感覺腳都有點麻了,她才聽見刃冷冷地說,“我沒見過這些種子,只見過一些類似的東西。”
“是什么東西?”斐玥趕忙追問。
“被塔伊茲育羅斯蟲巢化的星球上的植物果實。”刃說話間轉過頭,“它們中含有蟲群衍變基因的繁育因子。”
塔伊茲育羅斯正是繁育星神的名字。
斐玥抿了抿嘴唇,對于所謂的蟲巢化和繁育因子她以前看過幾眼相關的記錄。
根據那些資料記載上的說法,成為蟲巢的星球無法修復,遇見以后,必須連同整顆星球一同消滅,防其上的污染向外蔓延。
而通常那些被繁育力量污染的星球都非常恐怖。
這也符合在視頻中所看到的畫面,變成肉卵的頭領,疑似被同化,成為機械與血肉混雜怪物的祭品。
斐玥想到那一幕,她閉上眼睛,接著她對刃嚴肅地問道;“師傅,這些種子有什么問題嗎?會對外界造成污染嗎?”
如果會的話,她就想辦法把其消滅。
然而刃卻搖了搖頭。
“不會。”刃直白地說,這也是他表示沒有見過種子的原因。
曾經仙舟不是沒有遇見過蟲巢化的星球,也采集過很多樣本,但無一例外,那些樣本里的繁育因子都帶有很強的感染性。
稍有不注意,就會感染本土作物,使其生出蟲子。
可斐玥給他的種子似乎不具備這種能力。
刃默默地想著,腦海中出現了七百多年前,他尚在朱明仙舟學習的時候,曾見過學者捧著被繁育因子污染,結出蟲卵的植物匆匆跑來求援。
而那株植物之所以會被污染,僅僅是學者隔著手套觸摸了一百年前采集到的,含有繁育因子的標本,然后又順手摸了摸放在自己書桌上的觀賞植物作比較。
后來那株可憐植物的歸宿是熔爐,刃回想著,耳邊仿佛又出現了未能破殼的蟲子尖銳的嘶鳴。
刃不由揉了揉太陽穴。
那刺耳的聲音竟然能穿透七百余年的時光。
而這一幕落在斐玥眼里,讓她警鈴大作。
“師傅,你沒有事吧?”斐玥焦急地湊過去,想看看刃的情況。
不會這就被繁育因子的污染了吧。斐玥驚恐地想,可不愿意看見蟲子從自己師傅的身體里爬出來。
感受到斐玥的擔心,刃回復道:“我沒事。”
“那就好。”斐玥向后半步長呼一口氣。
刃見她不再慌張,便把那些種子遞給了她,叮囑道:“雖然它們不會感染其他的物體,但你還是要保存好它。”誰也不能保證這些東西在外界不會發生變化。
“我明白。”斐玥嚴肅應下。
接著她想到一些細節,試探性地問向刃:“師傅,這些種子會不會和我們在遺址附近發現的真蟄蟲王蟲的信息素結晶有關系?”
當時她記得把那些從地下挖到的晶石交給刃后,刃明確提到過那是真蟄蟲王蟲的信息素結晶。
寰宇蝗災結束后,真蟄蟲的信息素結晶因為在宇宙中留存量大,非常容易獲取等原因,逐漸成為制造聯覺信標的主要材料之一。
但普通真蟄蟲的信息素結晶容易獲取,王蟲的信息素結晶其實不算太多。
如今在遺址附近,他們開采出了真蟄蟲王蟲的信息素結晶,卻始終沒有找到王蟲的遺骸。
再結合最新得到的情報,斐玥總覺有聯系。
而刃在思考過后,也贊同了斐玥的猜想。
“發現種子的地方,可能正是真蟄蟲王蟲的埋身地。”刃面無表情地提出新推測。
但下一秒,他想到什么。
心有靈犀一樣,斐玥這時也開口。
“師傅,那邊會不會是實驗室?”斐玥大膽假設。
在秩序星神未被同諧星神吞并前,茨岡尼亞上是有發展程度很高的文明。
假如那些人要研究真蟄蟲,條件上是成立的。
斐玥暗暗分析,看見刃點了點頭。
除了繁育的力量被改造過,刃暫時也想不出那些種子如此奇特的原因。
眼看刃也支持自己的推測,斐玥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然后她發覺這也引出來一個新的問題,曾經的茨岡尼亞人為什么要真蟄蟲?
不過這個問題沒有那么重要。
所以在思索片刻后,斐玥僅是記下那個問題,便轉而向刃說起她從伊凡那里得到的最新情報。
“我下午一直在接待他。”斐玥講到最后特意對刃強調。
刃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這令他后知后覺意識到斐玥很在意中午沒有做實驗,所以她才會見縫插針的解釋。
而這一點讓刃竟然覺得有點好笑。
果然學徒在哪里都會在意師傅的想法。
這不禁令刃回憶起當初他在朱明仙舟學習的時候,那時他也很在意那位獲得千百歲的懷炎將軍如何看待自己。
為了不讓對方失望,他算是鉚足了勁地學,天不亮就爬起來看爐子,空閑的時候也不例外。哪像斐玥,早晨沒安排,就睡到自然醒,根本不會早起去實驗室。
刃不自覺地將過去的自己和斐玥做對照。
當重新回過神,那棟新建好的高樓再次映入眼簾之際,刃得出一個全新的結論。
作為他的徒弟,斐玥太閑了。
“你以后的課業加倍。”刃在想清楚后,冷不丁地開口。
斐玥眨眨眼,她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然怎么會聽到如此殘忍的話?
課業加倍?她現在的課業已經很多了!
“不是,師傅,能不能少一點。”斐玥小心地討價還價,“這幾個月學的已經比我學的幾年還多。”她總覺按照這個勢頭,她回到羅浮就能技驚全場,競爭百冶的名頭。
屆時就真的是三十年之期已到,恭請龍王……不對,是百冶歸位。
斐玥腹誹,隨后她發現這好像也不賴。
也就在她逐漸動搖時,刃冷酷地吐出一個詞。
“不行。”
緊接著他又說:“你現在學的,當初我半個月就學會了。”
實際上他當時懊惱自己學得太慢了,按照那個速度,他再學五十年都學不完。
而刃不會把這件事告知斐玥,因為她八成會聽到五十年也不長這類的話。
長生種向來很會利用壽命氣人。
刃發出冷哼。
聽到哼聲,斐玥知道這事沒得商量了,但縱使心里明白,她還是進行了最后的掙扎,對刃央求:“師傅,真的不能少一點嗎?”
“不能。”刃無情地回復。
斐玥徹底死心了。
這副樣子落到刃的眼里,他沒有任何動容,反倒是說起幾項斐玥明天要做的課業。
聽見那一連串的工作,斐玥突然很想問問伊凡的老師,他那艘飛船能不能讓普通人類乘坐。
也許逃離這顆星球,她就不用做這么多工作了。
斐玥腹誹,突然又想起自己還沒有告訴刃這個好消息。
于是等刃說完,斐玥立刻說道:“師傅,我們已經確定這顆星球上還有一艘可能還能夠使用的飛船。”
“嗯?”刃沒有預料到還有這則變故,他略微有些驚訝。
斐玥趕緊將前因后果都講出來。
認真地聽完斐玥的講述,刃點點頭,對斐玥的課業做出改變。
“你不用繼續改良高爐。”刃宣布。
斐玥眼睛亮了,嘴角更是出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可很快她的笑容消失了。
只聽刃繼續說:“改為研究飛船,今晚你從那枚核心中找到圖紙,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分析。”假如那艘飛船還沒有修好,只能由斐玥動手。
而每個文明制造的飛船都不同,刃不認為依照斐玥現在的技術,能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輕易地將一艘與仙舟星槎完全不同的飛船修到能動的地步。
刃冷靜地想。
再看嘴角耷拉下來的斐玥,他為了防止還有其他重要的消息沒有告訴他,便主動問道:“還有事嗎?”
“沒有了。”斐玥嘆著氣回復,自認今晚拿到飛船的構造圖以后不用睡了,她可不想明天面對刃的提問,一問三不知。
怎么說也要回答出幾道問題。斐玥如此想著,悲傷地向應星師傅祈禱。
由于沒有隱藏情緒,斐玥的心思都被她擺在臉上。
這使得刃一眼看出她的決心。
而斐玥要提前努力自覺讓刃感到滿意,覺得這才是自己的弟子。
作為師傅,他也要鼓勵。
于是他伸出手,按照過去那樣子,輕輕拍了拍斐玥的肩膀。
斐玥沒有預料到刃的動作,她茫然地看過去。
“不用緊張。”刃低聲說道。
這下斐玥意識到刃是在安慰自己。
好好一想,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曾經他也說過她入門了。
斐玥想到這里露出一個笑容,接著她捉住刃要撤回來的,綁滿繃帶的手,好不讓他說完就轉身。
“師傅,我不會讓你失望。”斐玥誠懇保證。
一直以來,她能感覺出來刃教給她的知識都是真才實學,布置的課業都非常實用,全是在當前茨岡尼亞的發展水平下,能夠實踐的技術。
同樣也正是刃的指導,利用手邊能搜羅到的設備,她從那枚信號發射器里成功導錄出了仙舟羅浮的特定坐標代碼。
有了坐標代碼,只要再找到其他能跨越星海傳輸信息的設備,不管羅浮在宇宙的何處,都能向其準確地發送求救信號。
這也是通常外界聯系羅浮的主要方法。
在斐玥看來,這足以稱得上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抱著這個想法,她對刃又說:“一直以來我都很感謝你。”
這聲道謝令刃猛然回神。
略高的體溫隔著繃帶傳到他的手心,促使他想起年少時,他從被豐饒民毀掉的家鄉來到仙舟的那一天。
那時他站在仙舟的港口向前方,他未來要學藝生活的地方眺望。
安靜,祥和,連空氣都是溫暖的,就像現在握住他的手。
但那時他在意不是會這些,他望著穹頂下翱翔的星槎,各式各樣在仙舟上被稱為機巧的機械,他目不暇接,只有一個想法,這是多么奇妙的技術。
所以他要鉆研,他要創造,他要在此地留下自己的名字,讓所有人都看看——
他,應星,不只是來仙舟求取技藝的無數短生種外鄉人之一,他會用剎那的生命鉆研,創造遠比更多億萬長生種漫長一生更多的價值。
他,會成為仙舟的傳奇。
是的,他確實得償所愿。
只是留名是應星,而他早已不是少年狂妄,說出寧如飛螢赴火,不作樗木長春的工造司百冶。
他是刃。
刃重復著他當前的名字,同時毫無留戀地從斐玥手中抽回手,轉身朝浮梯走去。
在轉身的那一刻,他想要告知斐玥,他不會失望。
當前的他不是真正的匠人,他沒有資格失望。
斐玥更不用對他道謝,因為他無法像應星對待過去的徒弟一樣,手把手教授她,他能做的只有動嘴皮子說,就像所有徒有虛名,仗著師傅名號差遣徒弟的可惡家伙一樣。
可即便明白自己不能算是合格的師傅,刃還是沒有說出,他沉默地上樓。
至少他希望當未來斐玥回憶這段時光,在她的印象里,他的形象是正面的。
就像應星一樣。
刃無聲地想,突然間他是真的慶幸起應星在斐玥心中已經死了。
第32章
“你聽說了嗎?前幾天勾結外人鬧事的家伙全都被抓住。”得閑的老板站在柜臺后面,和正好過來的朋友低低地說起近日城內討論最多的話題。
朋友眼前一亮,立刻也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回復:“我知道,胡狼大人親自出手,場面可大的。”
然后她繪聲繪色地描述起所謂的大場面,無數紫色的狼包圍了叛徒的宅邸,它們高大的身上燃燒著熊熊火焰,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老板還是第一次聽,所以她聽得入神,都沒注意到有人走進店里。
直到咚咚的敲門聲響起,老板才戀戀不舍地扭過頭,朝店門口看去。
“請問,這里是賣甜甜點心的店鋪嗎?”卡卡瓦夏拿著一張紙好奇地問道。
老板一看是客人來了,趕緊給朋友遞了個等會聊的眼神,然后滿臉笑容的去招待卡卡瓦夏:“是,小朋友,我這里是賣點心的鋪子。”
“那你們這里有賣這些新出的點心嗎?”說話間,卡卡瓦夏把手里那張紙遞給老板。
接過那張紙,剛參與識字班不久的老板很勉強地讀著上面的內容。
足足看了兩分鐘,她才不確定地說:“棗椰甜糕我這里有,赤念布丁你要出門后左拐,去街角的攤子上買,最后這個什么茶糖,后一條街上的糖果店應該有賣。”
“脆茶糖嗎?那種條形的,吃起來很脆的那種糖。”卡卡瓦夏眨了眨眼問。
“對,就是這種糖。”老板點點頭,隨后她又看了眼紙上娟秀的筆跡,暗中記下那個不認識的字是脆。
卡卡瓦夏見老板還在看單子,便沒有立刻要過來,轉而請她幫忙包一份棗椰甜糕。
“是要自己吃嗎?”回過神的老板從紙條上收回視線,隨口對卡卡瓦夏問道。
“不是哦,是姐姐讓我買的。”卡卡瓦夏笑著回復。
“原來你是在幫姐姐的忙,真是可靠的孩子。”老板夸贊道,同時她麻利地把一份十二塊的棗椰甜糕包好和那張寫著點心名字的紙條一同交給卡卡瓦夏。
除了這些,老板還多放了一小塊棗椰蜜糖。
“這塊糖是給你的。”老板特意提醒卡卡瓦夏。
自從那種叫棗椰的植物在沙地里成功地種下結果,甜已經從過去普通人難以接觸到的奢侈品變為日常中可以輕易嘗到的,最為普通的味道。
所以老板自開起這家甜品店以來,從不吝嗇給幫家里買點心的小孩子一塊糖。
“謝謝阿姨。”卡卡瓦夏沒想到還能多得到一塊糖果,眼中不由得浮現出驚喜。
這正是老板喜歡看到的。
而卡卡瓦夏得了一塊糖,作為禮尚往來,在付錢時,他突然對老板說起她和朋友剛剛談論的事。
“阿姨,昨天晚上的火光是抓捕那些人的時候點的火把,不是胡狼身上冒出阿里的。”
“而且胡狼一點也不高大哦。”卡卡瓦夏特意補充。
“嗯?”
老板和朋友都愣住,她們沒預料到一個孩子竟然知道這些。
卡卡瓦夏看出她們的吃驚,這令他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太多了。
于是趕在老板和她的朋友問更多錢,卡卡瓦夏先一步禮貌地道謝,抱著那一包棗椰甜糕跑出店鋪。
等待卡卡瓦夏的身影看不見,老板耳邊傳來朋友若有所思的聲音。
“剛剛那孩子是埃維金人吧。”
朋友盯著卡卡瓦夏跑遠的方向喃喃,似乎想到了什么。
“應該是,他那雙眼睛是彩色的。”老板回想著卡卡瓦夏的樣子接話。
“那他說的話大概率就是真的了,最近公司選出來了一批祭司,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埃維金人,說不定那孩子的姐姐就是他們中的一員。”朋友瞇起眼,像是有了新的想法。
但是朋友卻提醒她:“拿好像是叫員工,不是叫祭司。”
“反正都差不多。”朋友聳了聳肩。
對像她這樣曾經被城中老爺們壓迫過的人而言,員工也好,祭司也好不過是稱呼,沒有什么特殊性,他們只用知道,那是居住在高閣上的那位親自選出來的人就好。
按照那位老板的說法,這些人將會接手公司一部分的經營工作。
這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無上殊榮。
朋友也不例外,她真情實感地感慨:“真羨慕啊。”
“是啊,不過我做的點心好吃,以后是不是可以被選進去,端給那位大人品嘗?”老板在羨慕之余,腦子活泛起來,內心隱隱生出期待。
聽她提出這樣宏偉的目標,朋友伸出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加油,爭取早一點讓大人吃到你做點的點心。”
老板對于朋友的吉言,也跟著笑了,隨后她沒再提點心,又聊起昨天叛徒被抓這件大事。
在點心店老板和朋友討論得熱火朝天之際,不久前離開的卡卡瓦夏已按照她給出的地址,順利買到了城中最近正流行的脆茶糖,正準備去買最后一樣甜品赤念布丁。
賣赤念布丁的攤主埃維金人,他一眼認出了卡卡瓦夏,以為是他要吃,便又多給了他一盒,讓他帶給他的姐姐。
卡卡瓦夏聞言不好拒絕,他認為現在不是解釋這杯赤念布丁是買給誰的時候。
拿到兩盒赤念布丁,卡卡瓦夏禮貌地付款向攤主道謝,跑向圖書館所在的方向。
通往圖書館的路是城中最為繁華的路。
卡卡瓦夏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見了不少過去沒有見過的店鋪,還有身著各色不同服飾的人。
其中有不少是卡卡瓦夏沒有見過的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他們都是城市的情況基本穩定后,從親友那邊得到風聲,也遷進城中生活。
除了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另一些部族的人多少也動了心思。
也正是這些心動,想要脫離游牧生活來城中謀一份差事的人,在不知不覺中,為這片遍布黃沙的土地引出了一些新的問題。
卡卡瓦夏想到此處,不由回憶起最近的一些聽聞,說來也巧,這時他正巧看見一名深色皮膚的青年在新開的店前吆喝,而在店里掛滿了各種手編的筐子和籃子。
除了奴隸外,卡卡瓦夏沒有在城中見過多少深色皮膚的人。
那么假如這名青年若不是城中原有的奴隸,他必然是外來的部族來到了城中開店做生意。而且從他能租得起新門面來看,他的生意應當還算不錯。
而如果他是城中的奴隸,那他能靠著手藝做出一番產業,消息傳出去,就很微妙了。
卡卡瓦夏的腦海中又想到那則傳聞。
但他并未深入細想,當看到深色皮膚的青年熱情地為聽到他的吆喝聲,對那些手編制品感興趣介紹產品,卡卡瓦夏笑了笑,隨即抱著一堆點心和零錢加快了腳步。
熟練地繞進圖書館旁邊的小路,卡卡瓦夏拐了幾個彎,來到斐玥居住的高樓的后方。
鐵門開著,像是邀請卡卡瓦夏進來。
卡卡瓦夏沒有猶豫,他快步走進鐵門,來到浮梯前,踮著腳,用空著的手按下墻邊的按鈕。
幾十秒后浮梯降下。
抱著點心的卡卡瓦夏走進浮梯。
隨浮梯上升,卡卡瓦夏又看到了那間熟悉的,在他眼里如同神跡的大廳。
斐玥早就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等候,見到卡卡瓦夏出現在帳篷門口,她趕緊走過去。
正是她悄悄拜托卡卡瓦夏買的最近流行的點心。
“斐玥姐姐,我回來了,這是剩下的錢。”卡卡瓦夏乖巧地說著的,把點心和零錢都遞給了斐玥。
“不用了,卡卡瓦夏,你拿著吧。”斐玥說著只接過了點心,“就當你的跑腿費。”
“沒關系哦,斐玥姐姐,其他人也給我了吃的。”卡卡瓦夏婉拒。
斐玥見他執意要把錢給自己,便故意換了個說法:“你這樣的話,我下次都不好叫你幫忙買東西了。”
此話一出,卡卡瓦夏愣住。
隨即他的眼中浮現明顯的猶豫。
斐玥看出他的動搖,當即趁熱打鐵,催促他把錢收下。
“好吧,斐玥姐姐。”卡卡瓦夏無奈的收起零錢,接著他想起賣赤念布丁的攤主贈送給了他一份,于是他趕緊告訴斐玥。
得知多了一份,斐玥直接拿出來,遞給卡卡瓦夏,“這份你吃吧。”
卡卡瓦夏面對送到眼前的布丁,他以為是斐玥誤會,立刻擺擺手:“斐玥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想吃點心,只是想告知斐玥這一情況。
“沒關系,多出來的一份我也吃不完。”斐玥直白地說,“你就收著吧,不然最后還要送給別人。”
說到這里,斐玥想到什么笑出來。
等到笑完以后,她才對不明所以的卡卡瓦夏說:“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聽個冷笑話。”
“冷笑話是什么?”卡卡瓦夏好奇地問。
斐玥的笑容變得神秘,“等你吃完布丁我就告訴你。”
這下卡卡瓦夏只好接過布丁。
因為一會還要聽斐玥解釋冷笑話,卡卡瓦夏便沒有走,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
正當他要吃布丁的時候,他聽見了陌生的腳步聲。
卡卡瓦夏警惕地向帳篷門口看去,只見伊凡冷靜地走過來。
在伊凡身邊是狐貍狀態的提納里和影子胡狼賽諾。
見到提納里和賽諾,卡卡瓦夏放松下來。
但也只是稍作放松罷了,他依舊盯著伊凡,思考這名陌生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伊凡察覺到卡卡瓦夏的審視,出于禮貌,他主動打招呼:“你好。”
沒預料到伊凡會直接對自己說話,卡卡瓦夏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這時賽諾的聲音響起,“冷布丁。”
提納里聞言默默轉過頭,不想參與接下來的談話。
沒有察覺到提納里的反應,伊凡和往常一樣接下賽諾的話。
“嗯,赤念布丁是冷布丁。”他說得一本正經。
卡卡瓦夏更加茫然了,他怎么聽不明白。
好在賽諾很快給出解答。
“腦筋腦筋,冷布丁和冷不丁不一樣。”賽諾解釋得也很認真。
伊凡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吃冷布丁的人,冷不丁地聽到我說話。”
這下賽諾滿意地點點頭,“對,笑話要出其不意。”
“你這就不是笑話。”伊凡的老師憋不住了,它感覺自己這學生遲早被賽諾帶歪。
本來老師以為什么伊凡都學是好事,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但是賽諾卻沒有明白聽懂老師的話。
他很在意地問:“不好笑嗎?”
“很好笑。”伊凡冷靜地說,“我發自內心的感覺有意思。”
“你完了。”老師痛心疾首。
提納里聽到這里終于聽不下去,出來打圓場,“這也算是互相打破隔閡的一環吧,卡卡瓦夏現在已經放松很多了。”
“他那是放松嗎?他那是凍的。”受不了的老師反駁。
偏偏這句抗議讓賽諾突然有靈感,他當即回復:“是嗎?那可真是冷不丁了。”
卡卡瓦夏聽到這話抖了一下。
這一刻他也想說真是冷不丁啊冷不丁。
等會!難道這就是冷笑話?卡卡瓦夏睜大眼睛,他感覺自己不需要斐玥在做解釋,此時他完全了解了。
仿佛聽到了卡卡瓦夏的心聲,斐玥詢問冷不丁地冒出來。
“神奇吧?冷笑話。”
卡卡瓦夏忙不迭地點頭。
看他這樣,斐玥就知道他被凍得不輕,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也是這時她發覺卡卡瓦夏比初見時長高了一點。
斐玥心中猛然生出幾分感慨,小孩子都長得好快,稍微一不注意,就變了……所以能隨意揉他們的時候,果然還是要多揉幾下。
抱著這個念頭,斐玥又多揉了幾下。
等到伊凡等人走到面前,她才收回手,讓卡卡瓦夏去找他的姐姐。
“告訴你姐姐,我要出去幾天,不在城中。”斐玥笑道。
卡卡瓦夏一聽斐玥要出門,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遲疑。
捕捉到卡卡瓦夏的情緒,斐玥嘴角的笑容加深。
但她沒有繼續多說。
至于卡卡瓦夏雖然很猶豫,但最后還是點點頭,“我會立刻告訴姐姐。”當前他的姐姐在三方議事會中代表埃維金人出席,告知她,等于告知了議事會中的另外兩方。
“好,那我就放心了。”斐玥一派輕松地回復。
卡卡瓦夏見她這樣,眉頭不受控制的微微皺起。
這個細微的反應落在斐玥眼中。
在權衡過后,她特意問道:“嗯?卡卡瓦夏,你還有什么事嗎?”
卡卡瓦夏又猶豫了一下,接著他搖搖頭。
“沒事的,斐玥姐姐,我先走了。”話音未落,他就一口氣吃完了剩下的赤念布丁,拿著盒子跑向扶梯。
恰巧浮梯來到頂樓,晨練結束的波提歐身形顯現。
看到卡卡瓦夏朝著自己沖過來,波提歐趕緊以一個很刁鉆的姿勢,靈活地躲開了他。
“抱歉,波提歐叔叔。”卡卡瓦夏沖進浮梯時不忘道歉。
“寶貝的,你小子,小心點啊。”波提歐故作生氣地喊。
卡卡瓦夏不好意思地挪開眼。
不給他再次道歉的機會,浮梯向下移動。
眼看卡卡瓦夏的身影消失不見,波提歐徑直問道:“他怎么會過來?”
“今天不是要開會嗎?我托他買了一些點心。”斐玥挪開眼回答。
實際上這只是借口,她是聽提納里說起能夠能荒漠種植的棗椰樹和赤念果在城中很受歡迎,被不少人做成了各式各樣的甜品。
由于實在是想嘗一嘗,但她偷偷跑出去被城中居民發現了可能會引起騷動,思來想去,她決定拜托卡卡瓦夏幫忙購買。
但是這種理由聽起來太像小孩子,斐玥自覺她是個二百歲的成年人,不能這樣。
然而斐玥沒想過她當前的借口也好不到哪里去。
幾乎現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是她想吃。
不過顧慮到她的面子,提納里在有人點出來前,又出來打圓場。
“開會是要備一些食物,我平時與巡林員聯誼的時候,也會在桌上放些水果。”提納里用自己的經歷舉例子。
賽諾配合地接話,“風紀官開會也是。”
“你們怎么都要開會?就我是在酒吧談事?”波提歐被繞進去,他忽然覺得難不成不是斐玥想吃零食,是學術會議有在桌上擺點心的傳統。
就在波提歐懷疑人生時,伊凡的老師也說話了。
“這通常叫茶歇吧,就是開會的自助,你們別說,我以前參加學術會議,最期待的就是那個。”老師用一種懷念的語氣感嘆。
“寶貝了個腿的,還真有。”波提歐這下徹底信了。
斐玥和賽諾還有提納里見他這樣,眼神不約而同變得復雜。
終于斐玥嘆了口氣,把話題拉回來。
“大家坐吧,這次我想說的是,在我和波提歐出去這段時間,有人發動攻擊,就拜托各位了。”斐玥說得非常直白。
賽諾嗯了一聲,“都安排好了,我會稱量那些人的罪孽。”
那些人指的是另一些不知悔改的奴隸主。
自從那條只要來到屹立高閣的城中,就能成為自由人,那里沒有奴隸,在荒漠中流傳開,就有無數變為奴隸的人從主人的手中逃走。
這無疑引起了很多作為主人的部族之人的不滿。
大家雖然都是人,都生活在荒漠之中,但到底分高低貴賤。
僅有幾十人,甚至十幾人的小部族還好,他們的酋長很多在聽到這條消息后,會立刻意識到荒漠中發生大變化,然后偷偷來城外觀望。
確信傳聞可信之后,那些酋長往往會自動找上門來談判。
大部分談到最后,這些小部族不用賽諾特提點,便會主動提出釋放所有奴隸,以不觸犯城中的法令。
但人數稍多的大部族就對城中不能擁有奴隸的法令頗有微詞。
小的部族大部分根本就沒有奴隸,多是以家族為單位生活。
就算真的有,數量上也很少,即便全部釋放,對他們而言也沒有多少損失。
畢竟留在城中生活怎么都比過去在荒漠中游牧還是要舒服得多。
大部族不同,奴隸在他們看來是最為重要的財產。
讓他們放棄奴隸,等于放棄大部分身家。
這怎么可能甘心?
日積月累,他們對城內的不滿非常強,尤其是在手下的奴隸開始逃往城中以后,不滿更是很多直接變成了恨意。
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市越來越繁盛的,逃向城中想要成為自由民的奴隸越來越多,那些自稱主人的家伙的恨意就越發濃重。
面對這種情況,賽諾在和斐玥商量后,認為他們不能先出手,要先把城中的混亂解決,接著就是沉住氣,等待對方支撐不住。
這很有效,當逃到城中的奴隸逐漸增加,城外的奴隸主們開始集合起來,商量對策。
在這個節骨眼上,由于勾結城中的叛徒搞破壞的計劃行不通,原本從城中逃走的壓迫者也跳出來煽風點火,鼓動他們的同類對這座城發起進攻。
根據賽諾從臥底那里得到的情報來看,火成功地在那些人中燒起來。
并且在恨意的助燃下,越燒越旺。
這正是賽諾想要的。
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現在就是要那些罪人認為自己找到了可以動手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就是斐玥和波提歐離開。
“等你離開的消息散布出去,我們應該就可以收網了。”賽諾在重新復盤過計劃后得出結論。
波提歐聽到收網,發自真心地抱怨,“嗚嗚伯的,怎么這種好事都輪到我。”
“我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斐玥提醒波提歐。
“我知道,那什么佐人更加麻煩。”嘖了一聲,波提歐眉頭擰在一起,他突然很想問假設那群被繁育力量污染的怪物和城外小可愛們聯手了怎么辦。
但他轉念一想,刃又不和他們一起去艾吉哈佐人的地下秘密基地。
那可是星際和平公司懸賞七十多億的星核獵手。
真鬧大了,他肯定會出手幫忙,畢竟他總不能看著徒弟的資產受到損失。波提歐回想前段時間斐玥和刃研究飛船結構的樣子,核心的數據滯澀半秒。
確實比起他,那師徒兩人更有共同話題。
波提歐再次加強過去的認知,隨即把那點不舒服強行扔到一邊,轉而去想果然強大的家伙作為立場不明的人時很可怕,可當他明確站在自己這方時,那就很可靠啊。
這讓波提歐想笑。
可惜也只是想了想,晦澀不明的心情令他多少還是笑不出來。
再加上接下來事和自己沒有關系,全都是艾吉哈佐人的弱點之類的。
波提歐越聽越犯困。
就在他要睡著的前一秒,他聽見斐玥叫他。
“波提歐。”
波提歐像被老師點到名字一樣猛地抬起頭,疲倦一掃而空,非常精神。
也是清醒以后他才發現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去了。
“我們單獨聊聊吧,畢竟接下來是我們一起行動。”斐玥站在波提歐不遠處,她的話語里都是無奈,因為她確信波提歐什么都沒聽進。
所以她只能偷偷幫忙補課了。
這下斐玥真有種開學術會議的感覺。
波提歐卻不知道,他只當斐玥是不放心,于是他起身走過去,準備讓她不用在意,他們兩個合作肯定會沒有問題。
那群艾吉哈佐人真那么厲害,早就稱霸茨岡尼亞了,還用一直在地下待著?
暗暗在心底嘲諷,波提歐這下真笑了。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排演好的話,竟然連第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在波提歐開口的瞬間,斐玥抬起手。
迎著波提歐錯愕的視線,她的手指輕柔地劃過他的嘴唇。
一顆脆茶糖被塞進波提歐的嘴巴里。
冰涼的味道一下子在波提歐的嘴里炸開。
但波提歐此時無暇顧及那顆糖是什么味道,他只覺得斐玥最好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不然他就會認定她是故意的!
第33章
在波提歐打定主意,只要斐玥不會出解釋,他就要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時候,斐玥嘆了口氣。
接著她一本正經地對波提歐說:“我們還是不要說太自信的話。”
“為什么?”波提歐下意識問道。
斐玥見他不解,便舉出例子,“一般角色說打完這一仗就怎么樣,結果輸得很慘,比如有篇作品里,反派信心滿滿地沖出去,卻被正方砍一百零八塊,砍出心理陰影。”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地下的真實情況,所以不要那么自信。”斐玥搖了搖頭,就算是仙舟人,被砍成一百零八塊也是會死的。
波提歐這下無語了。
他寶貝的,預感告訴他,斐玥不是糊弄他,她是認真的。更可氣的是波提歐竟然覺得斐玥說得非常有道理,因為他也見過不少她說的情況。
比如過去他就聽過不少星際傭兵合作后大喊干完這一票就回老家結婚,然后他下次得到他們的消息,基本上都是噩耗。
波提歐回憶,隨即他驚訝地發現他說服了自己。
這令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感覺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嗚嗚伯。
終于在無力和無語中,波提歐擺了擺手,做出妥協,“行吧,我們不聊這個了,寶了貝的,你留下我究竟是要告訴我什么?”
“是說那艘飛船的事,找到那艘飛船后,伊凡的老師想和你一起走。”斐玥直截了當地回復。
波提歐沒有拒絕,他只是問:“那我要把他送到哪?”
面對這個簡單的問題,斐玥露出一個略有些尷尬的笑容。
這下不用她說,波提歐就知道目的地了。
“是星際和平公司?”波提歐擰著眉頭問。
“對,之前它解開核心防火墻讓我尋找飛船構造的時候,我接觸他很多被封存的記憶源文件,找到了它曾經在公司里的銘牌。”補充這條信息,斐玥的語氣變為無奈。
波提歐冷笑了一聲,他感覺那顆記憶核心也沒那么順眼了。
看他不爽,斐玥趕緊勸道:“波提歐,你可以趁機把公司的財產砸了。”
“什么?”波提歐一愣。
“你不是很討厭公司嗎?正好找到公司的運輸船或者貨運中轉站砸了,再把那顆記憶核心放在里面。”搬出臨時想到的借口,斐玥在暗中對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道歉。
而不得不說,這條方法缺德,卻很有效,波提歐臉上的厭惡一下子消失了。
斐玥見狀又順著說下去,“那樣你既發泄了對公司討厭的情緒,又能讓公司注意到那枚核心。”
這下波提歐又笑了,只不過這次不是冷漠,而是覺得有趣。
看著他的反應,斐玥知道自己成功了。
如回應她的想法一般,下一秒波提歐笑道,“見了個嗚嗚伯的,你可真會說服人。”
說話間,波提歐感覺自己更喜歡仙舟人。
雖然他們時間觀念和常人迥然不同,思路清奇,個個都是點子王,但脾氣性格還是太對他的胃口。
可能這就是活得長的好處,都非常的豁達開朗看得開,做事也果斷,說一不二。當然如果副作用不是會變得遲鈍,就更他寶貝的好了。
波提歐想到這里,好像又嘗到了那塊被斐玥塞進嘴里的那塊糖。
哪怕它留下的只有一點點清涼的甜味,可還是讓波提歐生出一些復雜的心情。
所以經過短暫的,不屬于牛仔的猶豫,他決定還是對斐玥說點什么。
“雖然你們仙舟人活的時間長,很多事都不在乎,但是多少還是要,呃,那句話怎么說,菌子甚毒。”趕在斐玥回復那番贊美前,波提歐難得斟酌著用詞說出心里話。
“是君子慎獨吧?”斐玥聽完遲疑地問。
波提歐裝作不在乎的聳肩,“差不多,反正就和蘑菇一樣,不能他喵的亂吃亂碰。”話是這么說,但他認為斐玥才像是毒蘑菇,還是主動碰瓷的那種,讓他回回都出現幻覺。
實際上蘑菇沒什么想法。
想到這一點,波提歐不自覺地看了眼斐玥,想知道這顆蘑菇會有什么反應。
讓他欣慰的是斐玥陷入沉思。
此刻她似乎真的在反思自己的待人處事方式,這讓波提歐生出欣慰和隱隱的失望。
然而波提歐能讀心,他就知道不應該抱有太多幻想,因為斐玥正在懷疑他是不是被賽諾傳染了。
那個菌子甚毒的說法實在是太像個冷笑話。
斐玥認真地得出結論,不過細細想來,她認為菌子甚毒這個說法還挺有道理,比單純的諧音梗還是要更有內涵和教育意義……某種程度上,是賽諾輸了。
一瞬間,斐玥不禁為賽諾不甘心,賽諾那么多的努力,都不如天賦選手的一句話。
但痛心歸痛心,在想清楚后,斐玥對波提歐保證:“我明白了,我會注意分寸。”她認為這番提醒和城中對她的崇拜有關系。
最近她選出了一部分員工,讓他們接管各種業務。
這引起了很多的猜測,比如有不少人都把那些被選出來的員工看做是祭司那類的神職人員。
而她最近一邊忙著學習通過記憶核心中找到的飛船如何修復,一邊還要處理與城外勾結的叛徒,空閑時還要保證明顯的產業能順利運行。
可以說就算是有賽諾和三方議事會的協助,她也忙得抽不開身,根本沒有時間去向眾人解釋被選出來的員工到底要從事什么工作。
如今她要和波提歐一同去艾吉哈佐人的地下遺址,臨走之前做個說明還是有必要的。
不然真的就像蘑菇一樣,吃不對讓人產生亂七八糟的幻想。
斐玥無聲地分析,忽然間她很想感慨,波提歐的心真的很細。
這點細節他都能注意到。
君子慎獨這個詞不論是諧音梗的比喻,還是原本的意思,都很貼切,她是要在外人看見看不見的地方,都注意言行舉止,不能松懈。
不然她可能就要進幽囚獄了。
斐玥告誡著自己,然后她對波提歐說:“謝謝。”
突如其來的道謝令不明真相的波提歐很不舒服,就好像他和斐玥拉開了距離。
而這都是他自找的。
所以他也沒有抱怨,只是挪開眼,裝作隨意地回了句:“沒事,你知道就行。”
波提歐說完一下子不想再和斐玥聊下去,這也令他不給斐玥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就提出要去找伊凡的老師談一談。
這是個合情合理的要求,斐玥聞言當即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放棄去說她為了讓城中眾人相信員工不是祭司準備做點什么,轉而告知波提歐該去哪里找伊凡。
“他們兩個去工坊了,那邊有一批新鑄造出來的工具,他想挑一挑有沒有接下來能用得上的。”
波提歐拿到具體的位置,也學著斐玥的樣子道謝:“行,謝謝了,我也去看看有順手的東西嗎,等選好了,我們就出發。”說罷他轉身離開。
目送波提歐走遠,斐玥長呼一口氣。
正當她回到實驗室,趁著還沒走,把刃交給她的課業做個收尾的時候,她的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你,真是,木頭。”
這奇特的說話方式一聽就是向導金人。
再加上木頭這個說法,斐玥當即瞇起眼,對說話的向導金人不滿地問道:“你在咒我魔陰身?”仙舟人魔陰身的標志正是身上長出枝條和銀杏葉子。
所以向導金人說她是木頭,令斐玥很難不懷疑其中的意圖。
向導金人一看斐玥誤會,它擺了擺尾巴的尾巴停住,趕緊拼湊著句子辯解:“不,沒有,我不是,詛咒你。”說完它又改口換了個說法,“你是,石頭。”
亂七八糟的說法讓斐玥認定向導金人就是尋自己開心。
這促使她沒再理會向導金人,直接越過它,大步向實驗室走去。
“對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斐玥在進實驗室前對向導金人說道,這是他們經過商議的結果。
在向導金人身上有諸如地質掃描,能量偵探等探索中十分有用的功能,帶上它可能會有大用處。
因此斐玥雖心里不愿意,可為了行動能更加保險,還是同意了。
可是她不介意,向導金人卻有意見。
奈何它剛剛說的話引起了斐玥的誤解,為防止對方不高興,它如今不好說自己不愿意。
稍微的猶豫令機會轉瞬即逝,向導金人眼睜睜看著斐玥走進實驗室關上門,它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痛苦。
可很快這種悲傷消失了。
向導金人的身體莫名抖了幾下,隨后它的眼神變得清澈-
天空之上,一柄青色的飛劍劃過天際線,她提著巨大的籃子,斐玥和波提歐還有帶著充好電的老師重返故地的伊凡皆坐在筐中。
“你到底從哪找的這么大的筐子?”波提歐在飛了一段時間后沒忍住對斐玥問道。
斐玥看出波提歐在想什么,她笑了一下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仙舟隨手買到了,由于沒有地方用,就一直放在包里。”
“那可真算是有大用處了,我還以為你會找個網,把我們還有這個小可愛金魚打包掛在武器上。”得到答案的波提歐調侃,他現在感覺她的儲物袋可真是百寶箱,什么都有。
“是這樣考慮過。”斐玥配合地回復,在制定好要去艾吉哈佐人的營地后,她就開始考慮怎么過去。
走過去花費的時間太長,至于茨岡尼亞本地的交通工具,也就比走快一點。
但若是想要直接飛到目的地也不太可能,她只有一把劍,坐不下三個人。
思來想去,斐玥決定查了查劍的載重極限是多少。
這很快就出了結果,通過劍身內的光譜說明書能明確獲悉本武器的載重極端為三噸。
也是得到準確的數字以后,她的腦子就活絡起來,一個她認為最合適的出行方法油然而生。
讓劍提著大家一起過去。
斐玥還記得她當時考慮到重量增加,耗能會增加,所以提前提醒自己要拿好了充能設備。
這樣到了艾吉哈佐人的領地,可以在行動前先補充能源,再進去查看,防止遇見意外要戰斗,結果由于先前耗能太多,劍內儲存的能源不夠的情況。
訂好計劃,就要考慮用什么當載具。
這個巨大的籃子就走進了斐玥的視野,它是在背包中的意外發現。
因為不論是從外形上還是重量上,這只籃子都太適合當掛在劍上的駕駛艙,所以她幾乎沒考慮就確定是它了。
斐玥復盤到這里,止不住感慨:“也算是巧合了。”
“寶貝的,到現在還有哪里不巧的地方。”波提歐犀利地接話,自從懷疑的種子被種下后,他是越來越認定他和斐玥等人落到這顆星球絕對有貓膩。
而斐玥也是這么想,只不過她經過觀察,又發現一個很小的細節。
只見她的目光一一在坐在四角的波提歐和伊凡還有自從上次談話后,就不怎么愛說話的向導金人身上掠過,發覺它們這一籃子的生物屬性還真是全面。
有機械改造人,有機物和無機物‘混血’人,純正機械以及純正有機生物。
明明人挺多,在生物屬性上竟然都沒有重疊的。
斐玥莫名覺得這就像某些冒險小說里的主角團的經典配置。
而想到這一點,她把自己的想法對波提歐和伊凡講出來。
一聽到小說和主角團,波提歐皺了皺眉頭。
斐玥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當即問道:“你又有新發現?”
“算是吧,寶了個貝,有些流光憶庭的憶者就喜歡這些,說那都是什么值得留下的記憶。”說話間,波提歐的腦海中浮出某些印象深刻的過往,這使得他的表情立刻變為嫌棄。
而聽到流光憶庭這類沒有聽過的詞,伊凡也看了過去。
接著不用伊凡和斐玥多問,波提歐就講出自己突然想到什么。
“以前我遇見過幾個憶者,他們不是說我很適合當演員模特,就是問我愿不愿意把阿爾岡-阿帕歇沒被開發前的記憶交給他們。”波提歐嘖了一聲。
“你是說他們和星際和平公司的小可愛一樣煩人?”斐玥默契地接話。
波提歐狠狠點頭,“對,后來星際和平公司的小嗚嗚伯也說讓我過去當明星,還說被通緝也沒關系,在發布會哭兩聲就能洗白。寶貝的,我本來就煩這些,他還說個不停,我拿出槍他才閉嘴。”
“被通緝?”斐玥抓住關鍵詞,她好像聽到不得了的詞。
波提歐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索性承認:“對,我被星際和平公司通緝有一段時間了,我砸了他的場子,他們通緝我,我記得這在仙舟叫禮尚往來。”
點了點頭,斐玥欣慰地回復:“是禮尚往來。”緊接著她強壓下眼底的好奇,湊上前對波提歐打聽,“你的懸賞金額方便透露嗎?”
眼看斐玥不反感自己通緝犯的身份,波提歐松了口氣,然后自豪地報出那個數字。
“七億信用點。”
“哇,這么多。”斐玥眼睛都亮了。
波提歐見狀忍不住也抬了抬嘴角,想要對斐玥講講他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被星際和平公司統計。
可是斐玥快他一步,她忽然開口,提出一個讓波提歐意外的問題。
“波提歐,向星際和平公司透露與你有關的線索會給獎金嗎?”斐玥問得很認真。
波提歐還沒關注過這一點,他好好想了想。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說道:“給,以前有個老嗚嗚伯出賣了我,我回去找他算賬,他哭著說是公司小可愛給得太多了。”
想起那出賣自己的老嗚嗚伯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波提歐就有點惡心。
但很快,斐玥的話就沖淡了這份回憶中不愉快的氛圍。
“這樣的話,你要是缺錢,豈不是和人聯手敲公司竹竿。”斐玥用向往的語氣說,并舉例子,“比如你制造騷動,我當線人透露你的行蹤,領了獎金一起分。”
波提歐愣住了。
在一邊旁聽的伊凡也陷入沉思。
而斐玥發覺沒人說話,她不解地問道:“這計劃有問題嗎?”她覺得很有可行性。
“這樣做是犯罪你知道嗎?”伊凡的老師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但真要缺錢,這也是個方法。”斐玥無辜地辯解。
“嗯,既然波提歐先生是通緝犯,而且懸賞金額頗高,那意味著再增加一條罪行也不算什么。”回過神的伊凡也附和,他也認為斐玥的方法具有可行性。
波提歐忍不住點頭。
對啊,他都被通緝了,還怕這些?
而這個想法一出,他大笑出聲。
就這樣整整笑了一分鐘,波提歐才停下,說出他當前最為真切的想法:“我怎么沒早點遇見你們,這樣我們就能一起給公司那幫家伙添堵。”
“你這樣說,我們更像一個團隊了。”斐玥打趣。
波提歐想想幾分鐘前的對話,發覺就算真有星神注視,說不定剛剛那番對話讓那個星神已經坐起來看了。
那個畫面有些好笑,波提歐止不住又笑了笑。
隨后他回答:“對,不過組隊這種事我可不熟練,巡海游俠大多都是獨來獨往。”
“你竟然是巡海游俠”伊凡老師語氣復雜。
但相比于之前,它還是放下心。
比起和公司的通緝犯一起走,還是和巡海游俠更安心一點。
畢竟巡海游俠不會無故傷人。
伊凡老師暗暗安慰自己,同時他感應到什么,對眾人說道:“我們應該快到了。”
此話一出,本來輕松的氣氛變了。
斐玥收斂起笑容,降低飛劍的飛行高度,并命令向導金人做地質檢測。
但飛劍停在適合做地質檢測的位置,向導金人快速將附近地下的結構呈現出來。
果然在不遠處的地下有高能量反應。
“這個波動,和當時在埃維金人營地附近發現的高能量體殘留的波動很像啊。”斐玥盯著地質結構圖上方的反應曲線喃喃。
向導金人這次反應很快,斐玥的話音剛落,先前對高能力體殘留的波動對比圖就冒了出來。
斐玥驚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掃了眼向導金人,覺得它是轉性了嗎?
以前不主動命令,它可不會行動。
難不成是怕了?斐玥默默猜測,認為也只能如此。
這家伙吃硬不吃軟。在過去和向導金人相處時,斐玥就經常懷疑,要不是這金人打不過她,它就要倒反天罡了。
而這令斐玥得出結論,怕了也好,還能省點事。
抱著這一念頭,斐玥沒再去在意向導金人的突然正常,將注意力都放在兩條高能量反應曲線上。
“它們是有關聯。”斐玥經過細心對比,確認埃維金人營地地下探測到的高能量體殘留和現在發現的高能力體是一樣東西。
那么既然在埃維金人營地里,高能量體殘留的物品是數不清的真蟄蟲王蟲的信息素結晶,此處的東西是什么,也基本上呼之欲出了。
“我們大概率要面對真蟄蟲的王蟲的遺骸了。”斐玥低聲篤定道。
波提歐點點頭,“涉及繁育的力量,那也沒別的東西。”
“這倒是,不過我真好奇,過去的茨岡尼亞人為什么要研究真蟄蟲?”皺了皺眉頭,斐玥一直都想不出答案。
研究真蟄蟲不奇怪。
作為繁育星神的子嗣,真蟄蟲有很大的研究價值。
問題是在茨岡尼亞,這顆失去庇護的星球上,研究真蟄蟲就很令人費解。按理隨著失去秩序的庇護,本地的環境會越來越惡劣,研究的資源只會減少不會增加。
所以寶貴的資源,不論從哪里看,都不應該用在這種東西上。
除非是過去的茨岡尼亞人在真蟄蟲身上看到什么有價值的地方。
然而斐玥想不出真蟄蟲哪里茨岡尼亞有用。
巧合的是不止她想不出來,波提歐和伊凡的老師更沒有頭緒。
伊凡更是問不出什么,他對星神的理解還都是一知半解。
“算了,進去看看就知道有什么嗚嗚伯了。”波提歐擺了擺手,在永遠想不出答案的事情上糾結不是他的風格。
“對,既然地下帶有繁育力量的東西‘醒’了,我們通過它,說不定能知道千百年前,這顆星球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伊凡的老師同意波提歐的說法。
過去它沒調查出有用的信息,是在時間的沖刷下,很多能解答謎團的證據都消失了。
但目前增加了新的變量,那個在地下鋼鐵森林深處的東西蘇醒,甚至還能溝通。
這意味著通過對它的調查,說不定能獲得真相。
不過查出真相不算是本次行動的重點。
斐玥提示:“我們優先要做的是找到飛船,修好它。”他們勢單力薄,但等波提歐把他們的消息傳出去,叫來仙舟聯盟,那就能實現降維打擊。
屆時他們在茨岡尼亞的探索,說不定能成為寰宇百大考古發現之一。
想到景元將軍親自給自己發獎牌,斐玥本有些緊張的情緒立刻緩解了。
也是這時她聽到伊凡老師贊同的聲音。“你說得沒錯,我們回去告訴博識學會,那些學者一定會對地下的東西感興趣,我們要做的只又找到飛船,幫被污染的人解脫就夠了。”
“你不相信博士學會。”波提歐犀利的指出。
“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想讓那些人成為試驗品。”伊凡老師說出心里話。
波提歐面對它的真誠發出嘲弄的笑聲。
但是伊凡老師沒有為自己辯駁,它話鋒一轉,讓伊凡代替他,在地質掃描圖上指出存在它記憶里的,停放飛船的位置。
按照伊凡老師的指引,斐玥操縱飛劍來到艾吉哈佐人城邦的邊緣。
從高處看去,那座城邦早已不復過去的繁華。
而在本該放著飛船的位置,則有著一個大洞。
斐玥令飛劍將籃子放在洞邊。
在籃子停穩以后,飛劍回到她的手中。
沒有急著下去,斐玥拿到飛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能。
波提歐趁著這段空閑來到洞旁,蹲下身,摸了摸堆積在洞旁的泥土。
“這是新挖出來的洞。”波提歐細致地觀察后,起身對停在不遠處的斐玥和伊凡喊道。
得知洞不是很早前就存在,斐玥感覺有點棘手。
恰好對飛劍的充能也已經完畢。
“我和向導金人先下去。”斐玥提著劍提議。
“我和你一起。”波提歐果斷接話。
斐玥搖了搖頭,“你在上面留個照應,如果沒什么大問題,我就讓劍飛上來,你帶著伊凡再一起下去。”她和波提歐是此行唯二的戰斗力,這種情況下必須分開行動。
而波提歐也清楚,所以縱使也想下去,最后他還是放棄了。
見他不再想跟上去,斐玥對向導金人使了個眼色。
向導金人沒有任何抵抗,乖乖跟在斐玥身邊。
坐到飛劍上,斐玥警惕地帶著向導金人沉入深不見底的洞中。
隨著向下的深度逐漸增加,光芒消失。
向導金人很貼心地打開了探照燈。
也就在燈光出現的那一刻,不知是什么的東西從洞中飛出。
斐玥本能地抬手去擋。
銳利的痛感從她胳膊上傳來。
縱使仙舟人恢復能力很強,但受傷該疼的還是會疼。
好在那些東西很快飛走。
斐玥咬了咬牙,繼續下沉,沒過太久,她就感受到地面。
站好以后,斐玥借著燈光環視四周,一些奇異的植物爬滿了地下的洞穴。
因為本身對植物了解不多,斐玥無法分辨植物是什么,所以她看了一會,便按照約定讓飛劍飛回地面,接波提歐等人下來。
這次很順利,沒有奇怪的東西再出現,波提歐很快一手抓著劍,一手提著伊凡來到斐玥身邊與她會合。
波提歐一站穩就發現了不對勁,他在燈光下,一把抓住斐玥的手,“等會,你受傷了?”
“嗯?”
斐玥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胳膊。
隨后她赫然發現剛剛那道傷口還沒有愈合。
第34章
盯著手臂上有長約半根手指,已經停止流血,卻沒有絲毫愈合跡象的傷口,斐玥的眼中浮現出一絲困惑。
“難道是和飛出的那些東西有關系?”斐玥冷靜地分析。
“東西?你是說那群蝙蝠?”波提歐擰著眉頭問。
斐玥點點頭,“如果沒有其他的東西從地下飛出來,那就是了,是它們割傷了我。”
說話間她又去看傷口,從血止住的狀態來看,當前她身體自愈能力沒有完全消失,僅僅是傷口的恢復時間被拉長了。
“難道是那些蝙蝠里能干擾豐饒的賜福?”斐玥看了一會,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
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變了。
星神的賜福都能扭曲,這多少有些駭人聽聞。
以至于波提歐在回過神后,立刻提議:“嘖,要不然你先回去,這里他寶貝的有我們就夠了。”在他看來仙舟人最大的依仗就是不會輕易死。
如今這張底牌能被克制,多少要改變計劃了。
斐玥卻不這樣想。
在讓向導金人拿出藥和創口貼,快速將傷口處理好以后,她拒絕了波提歐的提議。
“不行,你們根本修不好那一艘飛船。”斐玥很清楚她是來做什么的。
“可是你這樣子,萬一精神狀態不好,不能修怎么辦?”伊凡老師小心翼翼地提醒。
伊凡很配合地跟著嗯了一聲,他還記得老師說過的,仙舟人長生的副作用。
可是斐玥卻沒有聽出老師話里的潛臺詞,她只覺又多了兩個人勸自己離開,很不爽。
這也促使她沒有多想就立刻反駁:“就算是我傷口恢復的時間增長,身體素質還是比各位強,而且我能操縱飛劍,真打起來我也不會吃虧。”
雖然太自信不好,但是斐玥認為不能沒有一點自覺。
當前情況不明,她留下明顯比回去要強。
斐玥回味著老師說的話,也是這時她才意識到,或許精神狀態不好,不能修飛船,那不是單純地小瞧她,而是怕她受到不明力量的刺激,魔陰身發作。
后知后覺地明白了這一層意思,斐玥自覺這份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于是不等其他人再說什么,她就先一步給出保證。
“假如中途我感受到明顯的不適,魔陰身可能要發作,我不會勉強,會立刻告訴大家,并退出探索。”斐玥說得很認真,她不會拖累整個團隊。
而話說到這份上,伊凡和他的老師還有波提歐也都沉默了。
終于波提歐煩躁得嘖了一聲,給出他的回答:“行吧,繼續往前走。”他沒有告訴斐玥,他不擔心什么魔陰身,他只是覺得太過危險。
但不可否認斐玥的話也有道理,并且設身處地的思考,波提歐自覺他遇見類似的情況也不會輕易退出。
不過不提退出的事,不代表波提歐就此妥協,他提出新的條件。
“接下來換我來打頭陣。”波提歐說話間望向一處光線不及之處,布滿藤蔓和奇特野草的入口。
原本要走前面的斐玥也朝那邊看了一眼,隨即直白地回復:“好。”不論如何,波提歐這副身體都比她當前的血肉之軀要結實多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我們走了,免得夜長夢多。”伊凡的老師說著嘆了口氣。
伊凡想了想,主動提出帶路。
“我以前經常來這里。”伊凡回憶著說。
“哈?你來過?那你小子怎么不早告訴我們?”波提歐很不解。
伊凡想了想,給出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我沒來得及說。”他在落地后就準備告訴眾人,誰知因為斐玥受傷,話題跑偏,如今又有了機會,他就自然說出口了。
而這個回答也說服了波提歐。
“你告訴我怎么走,我在前面開路。”波提歐不再追問,轉而讓伊凡好好靠他近點,好及時通知他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
伊凡很配合地站了過去。
一旁的斐玥看了看伊凡和波提歐,當即讓向導金人走到前面打光,她則握住劍,令其發出光芒,自覺地跟在隊伍的末尾殿后。
在無聲的默契中,三人謹慎地走進覆蓋著藤蔓的洞窟。
走在最前方的波提歐抬手將擋路的藤蔓扯掉,丟在一邊。
通過長劍散發的燈光,斐玥能清楚看到如金屬一樣的液體從藤蔓被扯斷的橫截面流出。
而他們腳下的草同樣是如薄薄錫紙一樣,踩上去會有滋啦滋啦的聲音,這都符合伊凡和他老師描述的鋼鐵森林。
不過很快在一處十字路口的交錯點,斐玥敏銳地發現了新線索。
“等一下。”斐玥突然出聲。
正在商量要怎么走的波提歐和伊凡轉過頭。
斐玥將手中的劍舉起,照向手邊的墻壁,面色凝重地說道:“這里有字。”
一聽有文字,波提歐和伊凡趕忙湊過去。
伴隨著波提歐將那布滿棘刺的藤蔓扯到一邊,一行雕刻在石頭上的字出現在三人眼前。
“是埃維金人的文字。”波提歐一眼認出這上面的文字和當初在地下遺址內看到的文字一樣。
斐玥補充,“這也是茨岡尼亞大多數部族通用的文字。”
“對,不過它們在語法和發音上還是有一定區別。”伊凡的老師接話,隨后它念出刻在墻壁上的那些字的意思,“七十六號排水口。”
接著它問向伊凡:“你以前來的時候見過嗎?”
伊凡搖了搖頭,“我來的時候是十歲左右,那時候我還很矮,看不到這里。”
“那你可要好好吃飯了,畢竟你現在也不是多高。”波提歐打趣。
聽到這話伊凡很認真地應下,他也是這么想的。
看他這樣,波提歐笑了兩聲,隨即他對斐玥說道:“看來這和你的猜測差不多,是個做見嗚嗚伯實驗的地方。”
“是啊,所以走吧,等走出去,可能就知道這群人到底要究竟個什么嗚嗚伯。”斐玥模仿著波提歐說話的方式回復。
波提歐聞言笑容加深,接著他揮揮手,招呼伊凡繼續帶路。
這次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他們就來到一處鐵門前。
“從這里進入,我們就正式進入地下森林。”伊凡停下腳步。
看著眼前這扇結實的鐵門,斐玥和波提歐交換了一個眼神。
波提歐主動向邊上撤了兩步,然后斐玥舉起劍向前。
在伊凡的注視中,那把造型古樸的劍如切赤念果一樣,十分輕松地在銅墻鐵壁上破開一道口子。
接著斐玥順著切入口微微用力,一個巨大的圓形出現在眾人眼前。
在確認切好以后,斐玥收起劍。
波提歐馬上伸出手對著圓心一推。
伴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音,足夠一人通過的出口冒出來。
“走。”波提歐說著率先從出口鉆出去。
伊凡和向導金人緊隨其后,斐玥看他們都走了才動身。
當她探出身,遠比視頻中壯麗的鋼鐵森林立刻跳到她的眼前。
散發著熒光的葉子在漆黑的地下如一顆顆星星。
在樹下,是一片片毛茸茸,有著微弱光芒的植物。
斐玥能看見幾只類似于兔子的動物躲在那些發光毛絨植物旁邊,好奇又小心地觀察他們。
“竟然已經形成生物圈了嗎?”斐玥感嘆,同時她輕巧地從圓形的出口鉆了出來。
“這里比記憶中的更繁盛。”老師也贊嘆。
隨后它又問伊凡:“在我們逃出來之前有這些東西嗎?”
“有,在我進入地下沒有多久,它們就出現了。”伊凡回答得很快。
“那看來這些變化是那樣與繁育有關的東西‘蘇醒’以后引發。”環視四周,斐玥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那樣東西在影響這里的環境。”
波提歐聞言,下意識地問:“它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是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可惜在場沒人能回答,不論是在此處生活十幾年的伊凡,還是作為仙舟人的斐玥,都不知道該從哪里解答。
一般而言,繁育的力量都被描述為恐怖的,具有侵略性的蟲群,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但看看這片森林,這些植物。
不知內情的話,沒人會覺得它恐怖,反倒會覺得那如星星一般的樹葉和柔軟的植物非常美麗,整片森林安靜到只有幾聲不明顯的蟲鳴聲……等會,蟲鳴?
斐玥和波提歐眼睛同時睜大。
下一秒,如知道自己被發現了,隱晦的蟲鳴變得尖銳。
正在觀察斐玥等人的小動物察覺到危險一般,咻的一聲躍入草叢不見了。
“它們發現我們了。”斐玥低低說道,順便把伊凡拉到她和波提歐的身邊。
“聽得出來。”拿出槍,波提歐笑著回應,“不就是蟲子,我在宇宙中見過一大堆!知道該怎么愛死它們!”即便繁育星神不在,祂的子嗣真蟄蟲蟲群卻留了下來。
所以星際旅行進行得多了,遇見蟲子的概率不比飛船被小行星撞擊的概率小。
波提歐熟練地換好子彈,準備等蟲子出現,就給它們一個痛快!
仿佛是知道斐玥和波提歐在想什么,無數體型不同的,渾身純白的蟲子聚集在他們的身邊,沒有一只向前。
斐玥見到蟲子不靠近,她握緊劍柄,主動觀察起它們。
從外表上看,周圍白色的真蟄蟲除了顏色和宇宙中常見的紅黑色真蟄蟲不同,其他的從外表到鳴叫聲都與它們的親戚一模一樣。
這讓斐玥的心沉下去,她不由猜測那樣東西改造地下鋼鐵森林的環境是不是為了更好地孵化繁衍出同類。
【是哦。】
【是哦。】
【太寂寞了。】
“它們能讀心?”斐玥大驚失色。
“不會,蟲子的把戲,它們的翅粉能讓人致幻,我以前還見過有傭兵和蟲子說話,然后我們發現他早就陷入幻覺。”波提歐大聲提醒。
作為機械改造人,他對真蟄蟲制造的幻境有一定抵抗能力。
得知是幻覺,斐玥暗暗放下心。
隨即她意識到什么,轉頭對伊凡問道:“你聽到蟲子說話了嗎?”
“沒有。”伊凡如實回答。
斐玥這下笑了,隨即她閉上眼叮囑:“你們帶我走,這里只有我會受到幻覺的影響。”她認為這些蟲子是察覺到無法戰勝他們,因此才不直接發動攻擊,只在這里制造幻覺。
后者的目的,斐玥推測是要引得他們打起來。
那么作為唯一會受幻覺影響的人,她認為自己有必要做應對措施。
這么想著,斐玥叫來同樣是機械,能抵抗幻覺的向導金人。
“好,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把這些欠喵的蟲子甩掉。”明白斐玥意思的波提歐果斷做出決定。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去。”伊凡馬上想到地方,“我遇見老師的地方。”
“你是說那間設備間?”老師追問。
“對,那邊距離這里很近。”說話間,伊凡抬起頭指向了一條小路。
波提歐權衡片刻,讓他帶路。
在向設備間撤退時,白色的真蟄蟲沒有追上來,它們只發出尖銳的叫聲表達不滿。
聽著那惹人煩的聲音,波提歐克制著開槍打死幾只的沖動,護送著閉上眼的斐玥退到更深的樹林中。
在森林中摸索了一會,一間半坍塌的房子展現在波提歐眼前。
波提歐警惕地望著那棟破破爛爛的房子,確認里面不會沖出來亂七八糟的東西,他領著斐玥和伊凡一同走了進去。
隨著光打在屋子的墻上,在已經腐朽的柜子上,波提歐一眼就望見某個非常熟悉的東西。
“寶貝了腿的,這里怎么有個憶泡?”波提歐很驚訝。
“憶泡?你也出現幻覺了嗎?”仍然保持閉眼狀態的斐玥反問。
波提歐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那就是個憶泡,不信的話,你睜眼看看。”他其實也懷疑自己看錯了,不論如何,這地方突然出現個屬于記憶命途的東西都太詭異了。
不會真有憶者在用模因的狀態看熱鬧吧?
這個猜想讓波提歐環視四周。
可是沒有什么異樣,這里只有他和斐玥,還有一點都不意外的伊凡。
“它一直在這里。”不用波提歐和剛睜開眼的斐玥詢問,伊凡就提前說出真相。
“你確定你沒記錯嗎?”斐玥遲疑道。
伊凡十分肯定地回答:“確定。”
這下波提歐和斐玥可以確定他沒有撒謊。
恰在這時,伊凡的老師也說道:“我以前是聽老族長說過,在森林深處有讓人能看見奇異畫面的東西。”
斐玥一聽幾十年前就有人在這顆星球上發現憶泡,她不由感嘆,“難道過去的茨岡尼亞人不只研究了繁育的力量,還涉及記憶?”
“有可能,不是說記憶星神會誕生,全因為蟲災那會被毀滅的文明太多了,需要記錄。”波提歐贊同,從時間上來說,以前的茨岡尼亞人研究憶泡不是沒有可行。
而這也令他越發對那枚憶泡感興趣。
同樣的,斐玥也想知道那枚疑似來自遠古的憶泡中有什么。
于是不用伊凡或者他的老師催促,波提歐就主動告知如何查看被封存憶泡里的內容。
為了讓眾人不用擔心時間久遠,看不到憶泡里儲存的記憶,他甚至還貼心地補充,“憶泡只要出現,只要不消失,里面的記憶就會保留,所以他寶貝的不用擔心看不到。”
“目前來說,憶泡是全宇宙最好的儲存資料的設備。”斐玥附和。
“對,要不然流光憶庭能建那么大。”波提歐說著將記泡從架子上取下來。
即便如此長的時間過去,那枚憶泡上的色彩依舊鮮明。
斐玥按照波提歐說的方法抬起手,貼近憶泡。
在觸碰的瞬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名有著彩色眼眸的老者和身著白大褂的年輕人。
【老師,來自天外的歌聲停止了!星風正在沖向我們!】
年輕人驚駭對老人匯報這一消息。
【不,不是歌聲停止,是歌聲背后的秩序消失。】
老人反駁了年輕人的話。
【可是秩序怎么會消失?那可是星神,祂們怎么可能消失不見】
年輕人一臉不信。
斐玥感受著這段記憶,她非常理解年輕人的質疑。換作她也不會信,星神是如此偉大,掌握著一條命途的力量,祂們怎么會消失?在人類的概念,星神亙古永存。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戲劇性,秩序星神就是消失了。
祂被同諧星神希佩兼并了。
正是因此秩序的歌聲才會停止。
但是憶泡里的青年不知道,他只能猜測。
【難道是和那些蟲子有關系?】
青年皺起眉頭。
【我聽路過的假面愚者提到過,星間正在進行神戰,他們受到歡愉星神的啟示,要去幫助星神,我以為那個家伙是開玩笑……莫非他說的全是真的?】
【有可能,繁育星神的子嗣肆虐,僅僅是我們觀測的,因它們毀滅的文明就有三百七十個二個,如果不是我們有秩序的歌聲庇護,我們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老人冷靜地解答。
斐玥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想,怎么哪里都有歡愉星神啊哈。
還是親自召集假面愚者去幫助星神,這聽起來太兒戲了吧。
無聲腹誹著歡愉星神的不靠譜,斐玥忽然發覺,這可是有關寰宇蝗災時期的真實記錄,說不定能接觸到當初列神之戰的真相。
久遠的過去,同諧究竟是在何時吞并秩序,又為什么吞并秩序,一直是歷史謎團。
而通過年輕人和老人的對話可知,他們一直追隨觀察著秩序星神。
這代表他們可能有獨家的消息。
斐玥深吸一口氣,更加聚精會神地看下去。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她就聽到了幾條在公開的書中沒有出現過的消息。
【老師,歌聲再次出現了,只是這次它與秩序不同,它也不再庇護我們。】
憶泡中的年輕人說到一半眼中露出茫然。
【這不是秩序的歌聲。】
老人悲傷地說。
【新的星神誕生了,這是一場謀殺!】
謀殺?斐玥睜大眼,這么刺激嗎,秩序星神死于非命?
【祂們為何要這樣做?】
年輕人如嘴替般說出斐玥的疑惑。
對啊,為什么要謀殺秩序星神。
【根據觀測,秩序之死是終結繁育的唯一方法,那停止的歌聲,那失去的太陽,引路的愚者,全部是預示。】
老人的話像是一塊石頭砸在斐玥的心里。
然后她結合已知的有關星神的歷史,發現還真是如此。
在秩序星神被同諧星神吞并以后,繁育星神在存護星神一錘錘‘砸’個粉碎,祂身體的碎片甚至散布宇宙之中,至此近乎波及整個宇宙的寰宇蝗災結束。
而根據各個文明的觀測,存護星神之所以能把繁育星神‘砸’死,少不了其他星神的助力,歡愉和同諧據說出力最多。
所以怎么哪里都有歡愉星神?
斐玥再次腹誹,按照憶泡里的記錄,歡愉星神參與了對秩序星神的謀殺,同時又參與了對繁育星神的圍剿。
可以說兩大星神之死都和歡愉星神脫不了干系。
但是假面愚者不是一開始說要幫助星神嗎?
斐玥冒出一個新的疑惑。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哪里不對,比如秩序星神之死不能用單純的謀殺來形容,是這兩位茨岡尼亞人失去星神的庇護后,產生的怨念,才促使他們說這是謀殺。
那么真相會不會是,秩序星神預言了自己會在寰宇蝗災中‘死亡’?
畢竟真的論起組織間的‘秩序’,繁育星神的子嗣蟲子某種程度上可比人類更有‘秩序’。
比起被繁育星神吞并,可能秩序星神更希望令命途和祂相近的同諧星神吞并它,這樣祂就不用成為蟲子的一部分,在宇宙間以‘秩序’之形,行無序之事。
斐玥揣測著星神的意圖,然后她感覺這些好像和茨岡尼亞人沒關系。
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們失去了星神的庇護,快要活不下去了。
如同知道斐玥的想法,憶泡里很快出現新的畫面。
【老師,星風對地表的侵蝕越來越嚴重,過不了多久,我們的家園就會變成一片沙漠。無名客答應幫我們尋找吞并秩序的同諧星神,但我們可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這次年輕人的臉上不再茫然,只有疲憊。
老人也更老了。
但他的精神依舊好,依舊和過去一樣冷靜。
【我們不能再依靠星神。】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我們要依靠自己,拯救家鄉。】
他的眼神無比堅定。
【我們要用繁育的余暉重鑄新的秩序。】
如同配合老人的話,斐玥在記憶的畫面看到了一小枚被琥珀封存的殘肢。
哪怕隔著記憶與久遠的時間,從那塊被封住的殘肢中,她仍然感受到無窮無盡的力量。
好寂寞。
先前在鋼鐵森林的幻覺中聽到聲音突兀地在斐玥耳畔響起。
她的眼中失去神采,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來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成為里面唯一一只趴伏在樹上的蟲子。
偌大的森林中只有她。
好寂寞。
好寂寞。
好……孤獨。
無邊的孤獨中,華彩四起,斐玥聽到蟲子振翅的聲音,她認為那是自己,可她又明確地記得,自己是人類。
但是人類就不能是蟲子嗎?
斐玥想到了仙舟古老的故事,智者在夢中成為蝴蝶,醒來后他想,或許不是他在夢中成為蝴蝶,而是蝴蝶在夢中成為了他。
也許她正是夢中的蝴蝶。
萬蟲振翅的群響中,斐玥也想扇動翅膀。
可就在那剎那,她聽見了屬于自己的聲音。
【均衡——】
在輕柔的呼喚中,她猛然睜開眼。
夢中的蝴蝶,蝴蝶的夢中,全部都消失不見,她重新拾起自我意識,認識到自己是人類。
憶泡的內容也到了尾聲。
只是在那最后的記憶中,斐玥看見了不該存在于那段時間的熟人。
那是刃。
他將這枚憶泡放在了架子上。
放好以后,他抬起頭,向記憶外瞥了一眼,如與斐玥對視。
第35章
在與記憶中的刃對視的瞬間,斐玥心里猛地跳出一句話,這怎么可能!
從伊凡的話來看,這一枚憶泡至少擺在這里十幾年了。然而刃從出現以后從未表現出對茨岡尼亞很熟悉的樣子,更沒有提過一句自己曾經來過這里。
可是這枚憶泡里明明白白出現了刃的身影。
斐玥不由抿了抿嘴唇,這時憶泡中的記憶也全部被瀏覽完畢了。
“你們看見了嗎?”斐玥在所有人都回過神以后,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是說記憶?那他寶貝的是看見了,這群人還真瘋,竟然想利用蟲子的力量拯救世界。”波提歐近乎感慨地說,“不過這也可以算是一個好借口。”
斐玥聞言,當即確認波提歐沒有在憶泡中看見刃。
也就是說那段記憶只有她能接收到?
無聲的假設,斐玥決定試著排除一下她所見的記憶究竟是從哪里開始變得不對勁。
抱著這個念頭,她順著波提歐的話說:“是的,我看到了一塊蟲子的殘肢,那可能就是他們做實驗用的原材料,也是影響這里的力量來源。”
波提歐立刻回復:“殘肢?我怎么沒看見?”
沒想到一下子就找到不對的地方,斐玥愣了愣。
這個反應在眾人眼中再正常不過,因此沒有人懷疑她看到了很奇怪的畫面。
“請問能描述一下那塊殘肢是什么樣嗎?”伊凡追問。
斐玥定了定神,盡力回憶那塊讓她誤以為自己是蟲子的奇怪部件。
“具體的樣子我記不清了,我就記得它封印在琥珀里,是在老人說完要用繁育重鑄秩序后出現。”斐玥點到為止,沒說后面看到的刃和她那不同尋常的體驗。
因為她隱藏的比較好,不論是波提歐還是伊凡都沒有看出來她其實藏了話沒有說。
他們都細細地思考起來。
過了一會,波提歐率先提出一個推測,“可能你看到了一些更深層次的記憶。”
“同一個憶泡里,記憶還能有區分嗎?”斐玥驚訝,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理論。
波提歐聳了聳肩回答:“對,我聽以前遇見的大寶貝憶者提過,有些人甚至能利用憶泡創造一個獨立的空間,好讓自己能在夢里自由活動。”
“這個我也有所聽聞,不過那些不叫憶泡,叫作夢泡,是匹諾康尼的特產。”老師補充,匹諾康尼正是能在夢中游玩的樂園,它的誕生離不開‘記憶’的力量。
而憶泡也好,夢泡也好,制成它們的原料全部是承載著人類記憶和意識的憶質聚合物。
一直以來,憶質都是公認的難以捉摸的東西,除了流光憶庭的億者,其他人輕易觸碰未經過處理的憶質,精神和身體都可能會受到影響。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學者參與進對憶質和其衍生出的憶泡與夢泡的研究中。
所以真的研究出分層的記憶,那么也不奇怪。
畢竟匹諾康尼的夢泡已經算是向眾人展示如何將夢境空間分層再利用。
“只是茨岡尼亞人研究記憶這么早嗎?”老師想到最后,忍不住提出質疑。
斐玥暗忖這大概率就不是茨岡尼亞人研究的。
但因為那段記憶只有自己見過,她也不好妄下定論,值得打太極一般地說:“等再看看吧,說不定再找到別的有用的信息,我們就有答案了。”
“而且我更好奇,為什么只有我能看見。”斐玥講到最后,狀似無意地補充。
“因為你是純粹的人類吧。”波提歐隨口回復,真要論起來,全宇宙沒有人在當人方面沒有誰比仙舟人更純粹,任何不是原生器官的東西,都會被他們的身體排斥。
因此這枚憶泡的深層記憶設定為只會被有機人類看見,那在場所有人中,確實只有斐玥能接收到。
斐玥也意識到這一點,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再問什么。
好在沒人發覺她突如其來的沉默,波提歐透過半遮的窗戶,確定蟲子沒有追上來以后,他扭頭對斐玥說:“讓你的機器人做個掃描。”
“你吩咐它就可以。”斐玥直白地告知,“我很早就給你開放使用權限了。”
波提歐愣了愣,這個回答讓他意外。
“你不知道?”斐玥見他這副沒想到的模樣,不禁皺起眉頭,她明明確信自己命令向導金人協助波提歐,并把此事告訴他。
“我當然不知道。”說完波提歐反應過來,他冷笑一聲,扭頭對向導金人譴責:“他寶貝的,你這條魚不告訴我!”
向導金人無辜地眨眨眼。
好像在說它告訴波提歐了。
斐玥卻不信。
察覺到她不相信自己,向導金人也沒表現出委屈,它慢條斯理投射出一段第一視角的視頻。
“是的,你們有一個孩子。”
向導金人用不知道從哪搜羅過來的句子,仰頭對波提歐喊道。
“什么孩子?再亂說我就一槍愛死你。”視頻中的波提歐隨口回應,完全沒把向導金人的話放在心上。
而視頻外的波提歐,此刻真的想一槍愛死向導金人。
誰能想到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是開通權限?
波提歐反正想不到。
斐玥也沉默了。
她這下更加確信向導金人是故意!
而正當她要這家伙一點教訓時,伊凡若有所思地點頭。
斐玥用余光看到他的反應,當即生出不好的預感。
可不等她阻止,就聽伊凡認真地說:“原來它是你們的孩子。”
“小子,你別什么都信的!”老師崩潰的喊道。
可這還沒結束,波提歐不滿地反駁:“我和這個小可愛有哪里像?”
“就是。”向導金人附和。
“你還有臉說話。”斐玥終于受不了,“快干活。”
領到命令的向導金人立刻動起來。
不一會,一張地質掃描圖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個方向的能量反應最明顯。”斐玥掃了兩眼,就指向左上角,在那邊有一塊比其他地方更亮的區域。
波提歐這時也測量著距離說:“距離這邊不遠,而且從艾吉哈佐人廢棄的城邦位置來看,那里應該是城市中心。”
“建在地下森林上更方便從里面采集原材料。”老師補充。
“嗯,在城中也有通往地下的入口。”回憶兒時,伊凡說完想到一個問題,“它為什么要新開一個入口。”
這如同一句提醒,斐玥馬上想到那個被他們一直忽略的細節。
“它知道我們會來找飛船。”斐玥篤定道。
正因知道他們必定會找過來,所以才會故意留下一個新挖出來的洞穴,誘使他們下去一探究竟。
至于那些蟲子,應該也是為了引誘他們到某個地方。
但是幕后黑手沒有想到所有人中,只有一個人會受到真蟄蟲翅粉的影響。
斐玥這么想著,將她的推測告訴了波提歐和伊凡。
“也就是說,找到他哥哥,就能找到飛船?”波提歐聽罷立刻將所有線索都聯系到一起。
而聽到波提歐的話,斐玥后知后覺地想起那個幕后黑手和伊凡的關系。
一瞬間,她好像明白為什么伊凡能逃出來。正如能夠制造幻覺的真蟄蟲對他無效一樣,他哥哥與其他受繁育力量感染的族人建立起來的精神連結,在他的身上可能也不穩固。
所以他才能夠擁有自我意識,后來遇見他那位老師,在其引導下,輕松地掙脫了精神鏈接。
“伊凡,你是用什么方法掙脫的你哥哥的精神鏈接?”斐玥在想清楚后,沒有回答波提歐的問題,轉而對伊凡問道。
她覺得這是關鍵,不然她必須退出這場旅行了。
“我用了一種黃色的石頭。”伊凡立刻回復,“老師說那和存護的力量有關。”
“存護星神散落在星間的石頭啊,那可是好東西,它可以形成屏障,阻隔大部分力量。可惜,公司那群大可愛老是阻止別人去撈。”波提歐不爽地接話。
“公司信仰琥珀王嘛,這也是出于尊重。”作為前公司員工的老師試圖為公司說兩句好話。
可是這戳到波提歐的神經,他的不爽加重。
斐玥發覺氣氛不對,趕緊結束這一話題,“別管公司什么目的,它這么做都算是壟斷了,存護星神可沒說把石頭都給公司。”
“這話也沒錯,公司的很多行為是太出格了,一看就是奔著壟斷去的。”老師贊成了斐玥的說法。
仗著沒有競爭對手,星際和平公司這家環宇巨企是做過很多缺德事。
老師作為曾經公司里的一員,對此也是深有感觸。
這也促使它補了一句,“尤其是這兩年,公司內部的競爭越發激烈,很多手段,都太沒底線了。”
“你們也知道。”波提歐冷冷地說。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才申請來這破地方出外勤,不參與公司內部的競爭。”老師說出心里話,“公司再這樣發展下去,遲早要再掀起一場‘戰爭’。”
“他們已經掀起過不少了。”斐玥提醒,星際和平公司的名字里掛著和平這兩個字,可平心而論,它做的很多事和和平沒有任何關系。
而星際和平公司一點都不和平這點算是全宇宙的共識,就連伊凡的老師也不否認,它直言道:“為了利益,那些高管什么都干得出來,也不知道存護星神知道了會怎么想。”
“呵呵,管星神怎么想,反正我是想送他們一枚子彈。”波提歐說出心聲。
“你說得對,我每次加班的時候也想端著槍突突了全部上司。”伊凡的老師毫不猶豫地同意波提歐的說法和做法。
眼看他們在這方面達成共識,沒有了超級的風險,斐玥放下心。
然后她建議接下來去找找存護星神遺落在星間的碎石。
“我看看經過簡單的加工,我能不能使用。”斐玥思考著說。
“在這里就有。”伊凡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斐玥沉默了。
被安排的感覺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在復雜的心情中,斐玥看著伊凡走向房間的某處,取出一只瓶子。
當瓶子的打開,琥珀色的碎石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以前發現拿到這種黃色的石頭,就能夠聽不見哥哥的囈語,我就開始有意收集它們。”伊凡講解它收集這些石頭的原因。
斐玥抓住重點:“現在你也帶著屏障?”
“不。”伊凡冷靜告知:“裝置能切斷哥哥與我的連接,但這只是一時,為了防止再被影響,我吃了它們,將石頭轉化為身體的一部分。”
“你吃了存護星神的神體?”波提歐大驚。
斐玥也不遑多讓,她認為全宇宙,也只有伊凡一個敢做這種事。
可是伊凡卻不以為然。
“很奇怪嗎?這是最為有效的方案。”伊凡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問題,他只是物盡其用罷了。
可惜在場無論哪個種族,什么出身都不這樣對待那些石頭。
尤其是伊凡的老師,更是崩潰一般的喃喃,“還好我們比博識學會快了一步。”不然他有預感,當這件事爆出來,博識學會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會要來勘探這里。
設想著博識學會的手段,伊凡的老師更加堅定了要把這里處理掉的決心。
“斐玥小姐,你快看看怎么用吧,用仙舟的話說,我們要速戰速決。”老師在想通后開始請求斐玥。
恰好這也是斐玥的想法。
假如說無機體和有機體的混血僅僅是個有很大研究潛力的課題,那么當它疊加上混血者夠消化存護星神的神體碎屑,作為自身的一部分,就不再是有研究潛力,是足以讓學者瘋狂。
這或許能弄清星神的形成。
甚至更進一步,說不定能徹底改寫人類和星神之間的關系。
斐玥握了握拳頭,誰能想到在一顆無主荒星上隱藏著這么大的秘密。
不過雖然想是這么想,斐玥還是清楚這都是她的猜想。
但不管真相如何,把這里毀掉,確實是明智之選。
于是不用伊凡的老師再催促,斐玥研究接過裝滿琥珀色石頭的瓶子,打聽起那個所謂的干擾裝置是如何制作。
得知是用能量激活石頭中蘊含的少量力量,拿著石頭的斐玥心中有了基本的想法。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將長劍上用于裝飾的寶石取下來,再從瓶子中取出琥珀色的石頭進行拼接。
當拼接完成,斐玥更改長劍的能量循環模式。
下一秒琥珀色石頭發出金色的亮光。
“好了。”斐玥輕松地說道。
“這也簡單了吧。”波提歐吐槽,他以為還要經過多么復雜工序,結果就這?
斐玥想要解釋其中的原理,誰知向導金人快她一步。
“高端的材料,往往只需要簡單的組裝。”向導金人說話依舊一字一頓,但組合的非常流暢的,仿佛它在一夜之間掌握了賽博活字印刷術。
然而沒有發覺這份異常。
其中斐玥更是難得沒有覺得它搗亂。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劍柄末尾的寶石作為裝飾品它本身與劍體是連通的,這也是我舞動的時候,它會發亮的原因。”斐玥說著令長劍浮空。
令眾人得以看清琥珀色的光芒取代了青色的寶石,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存護星神的身體和巡獵星神的長矢一樣,都是純能量體,只用稍稍激活它們就夠了,用太多復雜的手段,有時候反而得不償失。”話音剛落,斐玥令長劍回到手中。
存護的力量令她感到安心。
到這一步,也算是準備完全。
斐玥沒有再浪費時間,在獲得眾人的同意后,她命令向導金人帶路,向著高能量反應最強的區域進發。
同時在前往的路上,斐玥和波提歐不忘向伊凡和他的老師重新核對更多的注意事項,以及復盤當前得到的新線索。
“這些含有存護力量的石頭與真蟄蟲在神戰結束,繁育星神死后,一同落到茨岡尼亞。”斐玥捋著置繁育星神于死地的那場列神之戰的時間線。
存護星神與當時的大部分星神一樣,是在最后才動手。
在星神的戰爭剛打響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的是秩序星神,還有哪里都有祂的歡愉星神。
這兩點從憶泡中的記憶和過去茨岡尼亞留下的記錄中可以看出來。
憶泡里明確說過,追隨歡愉星神的愚者明確說過要去幫助星神。
在埃維金人營地附近的地下遺址中發掘出的各類文件中,過去茨岡尼亞人只留下寥寥幾句與真蟄蟲有關的記載。
至于秩序星神,在確認他不在以后,斐玥倒是看過很多由波提歐帶回來的哀悼記錄。可以說比起蟲災,他們更關注庇護此地的星神消失導致星球環境惡化這類問題。
這也就間接指向一條隱晦的線索,在秩序星神尚在的時刻,茨岡尼亞在祂的庇護下避免了被真蟄蟲蟲群毀滅或者繁育力量的概念感染,生出蟲子的命運。
那么帶著存護星神力量的碎石和足以改變環境的繁育力量殘肢,只能是秩序星神不在后,才落到茨岡尼亞。
并且當時茨岡尼亞可能已經將重心放到移民計劃上,沒人管那些從天而降的東西。
“這意味著對它們的研究都很隱秘,沒有人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人都不在了。”斐玥認真地說道。
波提歐聽她這么說,聳了聳肩,直白地評價,“全宇宙都知道,也輪不到我們過來。”
“確實。”伊凡老師忍不住開口。
聽他們這么默契,斐玥無語地提示:“我的意思是過去的茨岡尼亞人的研究因缺少資源,雖能取得了一定的進展,卻沒能完成。”
說話間,她看向伊凡,“也許視頻中和你哥哥對話的東西,正是想要完成這一項研究。”
“我們是完成研究的必要條件。”伊凡立刻領悟斐玥更深層的話。
斐玥嗯了一聲,接著她又去看波提歐,“所以它才引導我們。”
如此一來動機就補足了。
假如只想殺了他們,阻止他們踏入地下,那么不用弄出來如此顯眼的土坑。
更不用派出真蟄蟲制造幻覺,迷惑他們。
再加上現在走了這么長時間他們沒有遇見任何攻擊,足以證明,操縱伊凡的哥哥東西需要他們。
“是補全。”
在斐玥思考時,伊凡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迎著波提歐和斐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伊凡淡淡地說:“每一次有新的‘族人’出現,地下也會多出更多的動物。”
就像他吞吃那些石頭,可以令身體適應石頭一樣。
當這片森林吞食掉更多不同生物,它們也會在森林出現。
斐玥和波提歐正是這顆星球上沒有出現過的物種。
他們一個是獲得星神賜福的種族,有著冠絕寰宇的身體素質和自愈能力,一個是曾經為人類,如今是機械之軀的鋼鐵改造人。
如果能吞食掉他們,就能創造出更多的物種。
伊凡無聲地想著,然后他有了一個更大膽的猜測。
“我能夠順利離開,可能也是它的默許。”伊凡闡述,“它感知到了我想要離開的想法,沒有真正阻攔。”
此話一出,斐玥背后一涼。
“這么說,我們才是被釣過來的?”波提歐耷拉著嘴角,面色凝重地確認道。
伊凡果斷點頭。
這個壞消息令斐玥不由自主地摸手上的手臂。
難道這也是留著對付她的?
用繁育的力量壓制她體內的豐饒之力?
繁育的力量還有這種用處嗎?
斐玥在緊張之余,覺得這也是個大發現,說不定能利用繁育遺存之力解決豐饒之災。
更進一步,把禍害寰宇的真蟄蟲和不死的豐饒孽物一起打包帶走。
這么一想斐玥的情緒放松下來。
她的眼前仿佛已經出現自己因為前所未有的新發現解決了仙舟不死之癥,被景元將軍頒發羅浮好市民獎的樣子……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討一張和將軍的合照。
斐玥暢想著未來,思緒不知不覺中逐漸飄遠。
不知不覺中,一種朦朧的,輕柔的不真實之感包圍了她,讓她想得越來越深入。
終于當斐玥在景元戴著貓耳朵和她合影的時候,她醒了過來。
“啊?”
斐玥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仙舟特色的屋頂,一盞漂亮的宮燈從天花板上垂下。
我回仙舟了?
茫然地看著宮燈,斐玥質問,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茨岡尼亞的地下與同伴尋找引發異象的根源。
而她之所以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全因那邊有一艘飛船,說不定可以把她在茨岡尼亞的消息傳出去,令她的家鄉仙舟聯盟能夠派人接她回去……
“玥玥!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在斐玥的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的回憶,
循著聲音,斐玥看過,一眼認出站在門口,挽著漂亮發髻的女孩是她朋友。
“帝弓司命啊,你終于醒了,聽阿姨說你遇見意外了,我還以為我聽錯了,畢竟你才走了幾年。”朋友激動地走到病床邊,握住斐玥的手,“謝天謝地,你沒事。”
“我不是在茨岡尼亞嗎?”斐玥沒有理會朋友的話,趕緊對她求證。
朋友搖搖頭,“不是啊,你忘了,你在那個荒星找到了一艘飛船,跑到宇宙里了。”
“正好有公司的商隊在附近,他們發現你在宇宙里飄著,趕緊把你撈進飛船里。”頓了頓,朋友心有余悸地說,“公司員工只知道你是仙舟人,就把你送到羅浮仙舟去了。”
“說來也巧,你正好是羅浮人,地衡司一查就查到你的身份!”
那可真夠巧的。斐玥聽到此處腹誹。
隨后她對朋友問:“只有我自己嗎?”
“嗯?難道還有別人?”朋友不解地反問。
斐玥這下看出朋友確實不知道,她慢慢從病床上爬起來,無奈道:“你就當我吧。”她想找波提歐,飛船必須是由機械啟動。
他們中符合這一條件的只有波提歐和伊凡。
而伊凡沒有理由離開。
那么等他們成功毀掉茨岡尼亞的地下鋼鐵森林,拿到飛船,只能是波提歐還有伊凡的老師和她一起走。
伊凡的老師只有記憶核心那么大。
這樣四舍五入,符合條件的也就只有波提歐。
作為一名巡海游俠,斐玥認為波提歐的正義感不會令他扔下她不管。
如此來說只能是公司隱瞞了波提歐的存在。
斐玥長舒一口氣,做出決定,她要去找公司的人問問。
打定主意,斐玥立刻拔下手上的營養注射器,掀開被子穿上放在病床邊的拖鞋就要走。
“玥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朋友看斐玥要走,立刻追上來。
“我要去找公司。”斐玥隨口回復。
朋友立刻明白什么,她趕忙問:“是找人嗎?”
“對。”斐玥說完就要拉開門。
她不能扔下波提歐不管,還有在茨岡尼亞的其他人……不對,還有誰在茨岡尼亞?
斐玥皺起眉頭,她關于另一些留在茨岡尼亞的人的記憶很模糊。
她在開門時拼命去想,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就站在門外。
“小心!玥玥!”
朋友的驚呼在身后響起。
斐玥猛地從記憶中回過神,她向前一看,竟然看到她要找的人就在她眼前。
“波提歐。”斐玥念著這個名字心里一喜。
“額,我想確定你沒事就走。”波提歐有些尷尬地解釋。
斐玥一下子笑了。
也就在這時,她聽見朋友好奇地問,“你要找的人是他?等會!你是背著我們偷偷交男朋友了嗎?”
這下斐玥的笑容僵住。
第36章
她怎么忘了她這朋友愛看情感故事。斐玥腹誹。
當前這又是宇宙航行出意外,又是一醒來找人,再加上波提歐的外形設計很不錯,所有的因素疊在一起,讓她這位朋友不想歪都難。
斐玥握了握拳頭,準備讓波提歐在病房外面等一會,她先把她的朋友解決,然后再和他談正事。
可不等她有所動作,吵架聲從走廊拐角響起。
“幾位先生,這里是羅浮丹鼎司,不是公司醫務室!你們不能說進就進!”丹鼎司醫護人員不耐煩地告誡。
被阻攔的一方毫不示弱,“你這話什么意思?要包庇通緝犯?”
“包庇通緝犯?要抓通緝犯你們上報地衡司,來我們丹鼎司找什么麻煩?我勸你們別糾纏,不然我就幫你們找地衡司了!”醫護人員在氣勢上不讓分毫。
眼看兩邊吵得越來越兇。
斐玥和波提歐當即對視一眼。
“你先藏進來。”斐玥果斷說道,此時她也顧不得朋友怎么想。
而波提歐雖然還有點尷尬,但他也知道不藏起來就只能走。
如果他走的時候被公司的小可愛發現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到斐玥。
波提歐不想看到這樣的事發生的。
所以他強忍著尷尬走進了病房,并且還友好地對斐玥的朋友打招呼:“你好。”
“你好。”朋友盡量克制的回復。
然而即便已經藏得很好,波提歐還是能從她的身上感受到強烈的興奮和好奇。
這讓波提歐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但明顯斐玥的朋友不是這樣感覺,不用斐玥琢磨波提歐接下來藏在哪里,她就自告奮勇地告知可以藏在陽臺門后面。
“只要開著門,不特意去看門后,就不會發現哪里有人。”朋友信誓旦旦地說,“我能保證沒人能去看陽臺門后面。”
“這是個方法,陽臺那邊是沒多少人過去,而且被發現了也好逃走。”斐玥點點頭,贊同了朋友的提議。
波提歐見她都沒意見,當即采用了朋友的計劃。
“放心,如果那群公司的小可愛找過來,你就說不知道我在哪邊,他們沒證據,不敢追究你們的包庇通緝犯。”波提歐聳了聳肩,把后續都給斐玥和她的朋友想好。
但朋友的關注點完全不在波提歐的回復上,她暗暗發出一聲驚嘆。
斐玥這下也有點尷尬。
因為她總覺得朋友下一句就會說出是通緝犯,好酷的身份這類的話。
萬幸的是沒有說。
在驚嘆完,她就閉上了嘴,只用探究的眼神在波提歐的身上和臉上掃過。
波提歐迎著斐玥朋友的目光,再結合她那句有關男朋友的質問,總覺得她肯定誤會了。
奈何當前不是解釋的時候,波提歐只能僵硬地回以一個笑容,隨后趕緊藏到陽臺門口。
當波提歐一藏好,朋友就迫不及待地湊到重新回到病床邊,正悄悄把沒輸完的營養注射液扔進垃圾桶的斐玥身邊,壓低聲音對她問道:“玥玥,你到底經歷什么啊!”
“這說起來太長了。”斐玥含糊地回答。
“那就挑重點說,那個機械帥哥你是從哪里找到的?帝弓司命啊,他比我所有見過的智械都帥。”朋友說著嘴角的加深,接著她深吸一口氣補充,“而且身材還那么好。”
說完,朋友吐出一口氣,意猶未盡地感嘆,“玥玥,我已經完全理解你了!”
“你理解什么了啊。”斐玥趕忙問道。
預感告訴她,朋友對她的理解有點偏。
很快這股預感就應驗了,看著重新躺回病床的斐玥,朋友慢悠悠地說道:“機性戀。”
在過去,朋友一直覺得機器有什么好的?帥哥美女還是要看真正的有機人類。
可是當看到波提歐,她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狹隘了,機械帥哥美女也很棒!
朋友想起波提歐那慷慨大方,露在外面的鋼鐵腹肌,還有那精巧的手指零件,如瞄準鏡一般的瞳孔,她的心里就一個詞,狂野。
同時她又覺得自己姐妹真有品,一選就選個這么帥的。
而且波提歐還疑似是星際和平公司的通緝犯,這少見的身份,在朋友眼里那是大大的加分項,比什么星球王子,星際公司總裁,宇宙軍閥什么的常見人設帶勁多了,一聽就有種狂浪奔放的激情,很適合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朋友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話本里的劇情。
這促使她幾乎立刻要對陷入沉默的斐玥詢問她和波提歐進展到哪一步了。
奈何斐玥看穿了朋友的想法,這令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說點什么。
于是趕在朋友問出來之前,她低聲說:“你誤會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得到這個真相,隨即眨了眨眼,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哇哦。
這下斐玥意識到她的解釋不僅沒用還激發了朋友的想象力。
說不定此時她這位朋友已經把她和波提歐戲劇性的相遇,想出中的誤會,到決裂以及再度和好,最終來到仙舟上,相顧無言,唯有一句我想見你的橋段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可她和波提歐完全沒有這樣波折的經歷!!
斐玥在心底大聲為自己辯解,她自認波提歐和她唯一一次有矛盾,就是成功將奴隸主推翻的那一晚,她說得太多了。
回憶那天說的話,斐玥覺得她要是波提歐,也不會太高興。
因為那說的就像她對他有意思,饞他的身子一樣。
那太不禮貌了。
斐玥譴責著自己,然后對朋友悄悄說:“我是對他的身體感興趣,但那是出于機械師的好奇。”
“好奇,這個借口,當你對一個人好奇,你就完了。”朋友笑著回復。
“你現在也不是在好奇嗎?”斐玥直白地點出。
朋友理直氣壯,“我又不是對他一個人好奇。”
這下斐玥無言以對。
好在不等朋友發覺斐玥說不出話了,開門聲傳來。
丹鼎司的醫護人員和身著星際和平公司制服的員工一并走進來。
朋友的眼神一秒變了。
“你們是誰?”朋友警惕地問。
斐玥聞言,也默默地調整自己的表情配合朋友。
剛進來的公司員工沒有注意到斐玥神情上微妙的變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朋友的詢問吸引過去。
倒是醫護人員狐疑地掃了眼垃圾桶里的營養液。
可惜公司員工給這名醫護人員思考營養液怎么會被丟進垃圾桶。
只聽領頭的小組長虛偽地說明來意,“我們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想來看看斐玥小姐。”
“你們是把斐玥送回仙舟的人?”朋友的態度變好,同時語氣里多了一絲哽咽。
這個反應令小組長和員工們馬上感覺到不對勁。
正當他們要問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朋友的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
“斐玥她失憶了!”朋友用帶著哭腔調的聲音喊道。
斐玥為之一振。
怎么突然給她加戲了?還是這種經典的橋段!
不過一般來說失憶不都是持明族嗎?他們在蛻生后都會丟掉記憶。
斐玥質問著朋友,覺得失憶對仙舟人來說有點少年。
而這恰好也是員工和醫護人員的想法。
“不會吧?仙舟人的恢復能力不是很好嗎?”小組長質疑。
朋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悲痛地回答:“是啊,所以我才覺得不可思議,斐玥她忘記了離開仙舟后發生的事情,帝弓司命啊,這太少見了。”
“是啊,仙舟人的記憶力可好了。”醫護人員附和。
被說成失憶的斐玥聽著連醫護人員都這樣說,突然好像明白朋友的策略。
當說出一件特別離譜的事,大家的關注點都會在那件離譜的事上,進而忘記自己過來是要干什么。
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有用,很快員工,醫護人員和朋友就熱火朝天地討論起有關失憶的話題。
斐玥望著天花板聽他們聊,努力讓自己成為背景板。
但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沒有讓斐玥安靜太久。
“斐玥小姐已經徹底忘記她在茨岡尼亞遇見了一名機械改造人嗎?”小組長突然話鋒一轉,將話題挪到波提歐身上。
朋友從容不迫地點點頭,“對,她忘了。”
“我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斐玥輕輕地接話。
聽見她說話,員工和醫護人員都看過去。
斐玥盡可能虛弱地從病床上坐起來,用茫然的語氣問:“你們能告訴我,我該記得人是誰嗎?”
聽到她這么問,朋友倒吸一口氣。
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擦干凈眼淚地撲向斐玥。
員工和醫護人員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斐玥同樣也被嚇到。
不過區別于員工和醫護人員的茫然,斐玥是感覺自己朋友的表演欲被完全激發出來了。
那么她也要演好對手戲。
所以不用朋友再發揮,斐玥暗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痛使她的眼睛泛出淚花。
恰在這時,朋友也使勁掐了她一下。
這下斐玥真的哭了。
腰間猝不及防的一疼,令她本就霧蒙蒙的眼睛立刻凝聚出眼淚。
眼看斐玥一臉痛苦的樣子,并開始流淚,小組長下意識地問道:“斐玥小姐,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斐玥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斐玥,你哭是因為你不該忘掉那個人啊!”朋友入戲地喊出早就準備好的臺詞。
斐玥抖了抖。
明明說好要做勢均力敵的演員,但是她到這一步已經演不下去,要投降了。
然而朋友不允許斐玥放棄,她繼續著表演。
“你還記得嗎?你那個帶回來的空間袋,里面有一枚子彈,上面寫著,送給我最親愛的女孩!你們有著約定啊,斐玥,你都忘了!”朋友聲嘶力竭地吶喊。
小組長和員工面面相覷。
“那個牛仔這么浪漫?”一名員工不確定地對身邊的同僚問。
同僚想了想,低低地回復:“那可能是一句臟話。”
“嗯?”員工不明所以。
可惜同僚沒有給出更多解釋,當朋友杜撰出波提歐和斐玥更多美好的,不存在的戀愛瞬間,他的視線完全被吸了過去。
在朋友的故事里,波提歐狂浪不羈,危險又神秘。
作為一名剛出仙舟的仙舟人,斐玥被他的機械之軀吸引,不惜跨越安全界限接觸他,走進他的人生。
波提歐做出一名通緝犯,他不想把斐玥拉進那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但他又抗拒不了那份單純的,不摻雜任何算計的靠近。
當拒絕也變得猶豫,那么兩個人的人生必定藕斷絲連。
“愛情的火焰燃起只會被冷酷的現實熄滅!斐玥,他就是想讓你忘記他!”朋友激動地下定論,與此同時,她巧妙地將自己剛剛講述的凄美人機戀變為推測。
這很有效,小組長當機立斷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合理了,波提歐那家伙是干的出這事!他根本沒有一點同情心!”
“對,斐玥小姐,你忘了他正好!”另一名員工支持。
緊跟著其他的員工也開始七嘴八舌地控訴波提歐干的壞事,包括不限于,毀掉公司派遣到某個星球拓荒的飛船,綁架某些行事過分的公司高管。
總之只要對不利的事,波提歐都干。
這家伙就是要和星際和平公司作對,只要公司不開心,他就開心。
所以說到最后,小組長沉痛地說:“斐玥小姐,不管你以后能不能拿回記憶,都還請不要再找他了。”
“我明白。”斐玥說著故意發出輕嘆。
小組長看斐玥記住,點了點頭,帶著員工們向她道別。
醫護人員見狀在短暫的遲疑過后,叮囑斐玥做個記憶檢查。
“他可能使用流光憶庭的技術取走了你的記憶。”醫護人員認真道。縱使是仙舟人不會因為外因失憶,卻仍會受到憶質的影響。
假如斐玥真的是解除了憶質才導致部分記憶消失不見,那完全是成立的,甚至說在仙舟有不少的樣本。
醫護人員回憶那些病例,不禁點了點頭。
坐在病床上的斐玥眼看醫護人員都完全信了,她有種荒誕感。
不過在荒誕之于,斐玥又不能這確實有用。
所以她并沒有多想,在確認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和醫護人員都離開以后,斐玥向朋友道謝,然后走向陽臺。
“他們都走了。”斐玥對同時從開著的陽臺門后面走出來的波提歐說道。
波提歐看了看外面,發現斐玥的朋友不知何時也走了。
于是他放心評價:“你這朋友真能演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說話間,斐玥笑了。
看到她還能笑出來,波提歐心中最后的一絲尷尬都全部消失。
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可以走了。
“等會,我還有事要問你。”斐玥看出波提歐的意思,當即叫住他。
有關他們離開茨岡尼亞的細節她還沒有和波提歐討論。
除此以外,還有伊凡和他的老師怎么樣,以及那些……等等,她究竟是忘記了什么?
斐玥擰起眉頭,朋友好像不是在胡編亂造,她的確是忘記了什么。
一瞬間,斐玥感到驚恐,立刻想對波提歐講出。
偏偏就在她要說出口之際,病房的門再一次被從外面打開。
“小玥——”
熟悉的聲音令斐玥猛地回過頭。
在門外,她的母親正和朋友一同走進來。
“媽媽?”斐玥驚愕地喊出女人的身份。
聽見斐玥對走進來的年輕女人的稱呼,再看她身邊那位斐玥的朋友,波提歐終于明白剛才這個超會演的家伙為什么不在了。
也是這時被朋友接來的斐玥母親微笑著向波提歐投來視線。
被盯著的波提歐微妙地緊張起來。
忽然間他很想知道,自己現在跳陽臺逃走是不是還來得及?
第37章
顯然是來不及了。
斐玥的母親不給波提歐任何自我介紹的機會,她主動笑著問道,“現在,你就是小玥在羅浮外遇見的朋友吧?”
“是的,媽媽,我們是因為掉到一顆無主荒星上認識的。”斐玥搶先回復,同時她擋在了波提歐面前。
奈何波提歐身材太高大,斐玥根本擋不住他。
不過就算是斐玥的行為幾乎沒有什么用,波提歐還是把這份好意心領了,而這也促使他冷靜下來。
“對,我們都很倒霉,落到了那顆星球上,不過現在挺好的,我們都出來了。”波提歐點明現狀,某種程度上,當他們成功離開茨岡尼亞的那一刻,他和斐玥就沒有關系。
這也是他只想看一眼對方就離開的原因。
誰知道會出現這么多意外。波提歐懊惱地想。
可他不知道這些意外只是開始。
不給波提歐再說什么的機會,斐玥的媽媽就點點頭評價道:“看來你們很有緣分。”
“確實。”斐玥下意識承認。
波提歐見狀也只能跟著點點頭。
而看到他們對過去怎么遇見沒有什么抗拒的意思,斐玥的媽媽又問道:“介意和我說說你們是如何相處的嗎?小玥遇見意外,我們都很擔心。”
遇見意外和怎么想出有他寶貝的什么關系?波提歐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這令他又想要尋找一個借口離開。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動,斐玥就同意了。
“好啊。”斐玥認為這是個好時機,正好能和波提歐對一對他們在茨岡尼亞的經歷有沒有哪里不對。
波提歐隱約領會到斐玥的意思,再加上她一直以來的講述起來他們最初是怎么在茨岡尼亞遇見。
波提歐這下想起斐玥剛剛對他說的,還有事要問他。
于是在權衡過后,他又收起離開的心思,又點了點頭。
“小玥,我們坐下聊吧,一直讓客人站著不禮貌。”斐玥的母親當機立斷。
斐玥見狀,拉上略有些拘束的波提歐一同坐到了病房內的沙發上。朋友和她的母親則一位坐到了她左手邊的單人沙發上,一位坐到了她的對面。
望著坐在對面的母親,斐玥回憶著講述起她掉進茨岡尼亞后遇見的事。
“我在那邊遇見了一個孩子,叫卡卡瓦夏,他是埃維金人,當時我的星槎墜毀,他帶我去找星槎上有用的零件。”斐玥娓娓道來。
從遇見卡卡瓦夏到和撿到從天而降的波提歐,最后為了修好信號發射器聯系羅浮,她不得不成立了一家公司,收購各種材料資源,好一步步制造出需要的工具和零件。
“在收集材料的時候,我們發現了茨岡尼亞曾經信仰秩序星神,并受到其庇護,后來秩序星神消失,那顆星球上失去庇護,環境逐漸變得糟糕,原本居住在上面的人都走了。”
斐玥說到此處止不住嘆氣,“但是還有一些被落下的遺民,惡劣的環境令文明倒退,漸漸地,那些被留下的人的后代也都忘記了茨岡尼亞的輝煌。”
“他們分崩離析,在艱苦的環境中不同的攻訐彼此,分成了不同的種族。”斐玥說著想到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
千百年前,他們是有著共同的語言的同胞。
千百年后,他們卻成了水火不容的仇家。
這怎么看都令人唏噓。
斐玥搖了搖頭,聽見來自母親的安慰。
“小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的出現改變了那個星球。”母親輕聲細語地說道。
聽著她的話斐玥心里發暖。
可是波提歐的表情卻變了變,他想起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比如斐玥一直強調她不是來當神仙,更不是出于主觀意愿的改變那顆星球。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想要回家這個想法,所謂成立公司是為了更好地雇傭人工作。
波提歐不認為斐玥的母親不清楚這些,偏偏她又明確地安慰斐玥做得很好,改變了茨岡尼亞。
這令波提歐生出幾分懷疑。
但鑒于斐玥沒有認為哪里不對,也沒更改母親說的話,所以波提歐不好多說什么,畢竟這就像孩子為了被欺負的同學出頭,把欺負人的家伙揍骨折一樣。
當事情鬧大,父母被老師請家長,那么即便知道自己孩子做的是對的,表面上還是要說他兩句。然后等到私下里,再狠狠地夸獎。
波提歐回想他作為孩子的過去。
當初把他撿回來撫養的尼克就是一邊在外面對別人道歉,一邊等回到家,揉著他的頭,說他做得好,他早就看那些家伙不爽了,下次讓他揍狠點。
或許父母都是共同的。
波提歐漫無目的想,同時她聽見斐玥在沉默后,突然向母親問起茨岡尼亞的情況。
“我們仙舟聯盟已經宣布接手茨岡尼亞,在那里的地下發現了大量珍貴的礦物。”母親從善如流地回答,“它有很大的開發價值。”
這下斐玥和波提歐都愣住了。
到這一步,卻還沒有完。
“小玥,據說那些珍貴礦物都在你公司名下,它們名義上都是你的資產哦。”母親笑了笑,“據估算,大概價值萬億信號用點。”
“星際和平公司都饞死了,你看那些員工對你那么恭敬,是因為他們有求于你!”朋友大聲說道,隨即她對呆愣的波提歐和斐玥講述的仙舟接手茨岡尼亞的過程。
仙舟聯盟在與茨岡尼亞接觸后,在獲得了大多數茨岡尼亞的居民同意后,對全宇宙宣布那顆曾經的無主荒星將成為仙舟航行路上的補給站。
隨后仙舟公布了對茨岡尼亞的星球勘探結果。
“各種珍貴的礦產資源埋下茨岡尼亞的地下,而且非常好探索,可以說挖幾鏟子就能找到。”朋友興奮地說道。
“這個能感覺出來。”斐玥喃喃。
茨岡尼亞的礦產確實還算豐富,不然她也不會產生利用上面的物資修好信息發射裝置的念頭。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多。
這就是過去秩序星神庇護茨岡尼亞的原因嗎?斐玥無聲地推測,發覺一切好像都對上了。
曾經的茨岡尼亞能獲得秩序星神的庇護,全因它的資源是秩序版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可伴隨寰宇蝗災,全宇宙被繁育星神的子嗣真蟄蟲攪得一團糟,無數有關過去茨岡尼亞的資料被毀掉。再加上后來秩序星神消失,茨岡尼亞環境變得糟糕,更加無人在意那顆星球。
所有人都被它殘破,恍悟的外表迷惑,從未有誰想過它曾是秩序星神所搭建的秩序版圖中的一員,更不用說深思為什么一顆荒星能獲得星神之力的保護。
直到幾個倒霉蛋落在上面……
斐玥將所有的線索對上,心情猛然變得有些復雜。
一旁的朋友沒有在意斐玥和波提歐的沉默,她在斐玥說完后,滔滔不絕地講述形結合平公司怎么與仙舟聯盟為了茨岡尼亞交鋒。
“公司為了上面的礦物,臉都不要了。”發出嘖嘖幾聲,朋友諷刺道,“據說還準備讓茨岡尼亞人暴動,反抗仙舟聯盟,結果這個方案不知被誰爆出來,輿論瞬間一邊倒。”
“哎呀,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吹風的就是爽啊。”朋友笑嘻嘻地評價,這在她看來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或許大部分仙舟人和她是一樣的看法。
然而作為親身經歷過星際和平公司無底線手段的受害者,波提歐卻高興不起來。
對于星際和平公司本就不多的名譽再次被扔進垃圾桶,他很爽。
但星際和平公司未能實行的手段,波提歐冷笑道:“公司那群小可愛的手段放別的地方就成功了。”
不是沒有其他的勢力和星際和平公司競爭,但大多數結局都不怎么好。
煽動一顆星球上的原住民反對,扶持傀儡簽訂毀掉原本的合同,與星際和平公司重新簽約,甚至更進一步,挑撥兩個民族的沖突,再借著幫忙為借口進駐那顆星球,順理成章地霸占。
當一個勢力不能和公司講武力的時候,它也不會講道理。
不巧的是,仙舟聯盟最擅長的就是武力。
但即便如此,星際和平公司還不想講道理。
波提歐在心里罵了一句,感覺他逃出公司運輸船的時候沒補幾槍真是虧了。
也是這時,他發現好像當著斐玥媽媽和朋友的面罵人了。
這讓波提歐一下子回過神。
然后只見在場的三人都看向他。
波提歐的壓力馬上大增。
好在不用他做什么彌補,斐玥的朋友就發出感慨。
“你好禮貌啊。”朋友佩服地說,“還叫公司的員工小可愛,我們看到公司不做擬人事的新聞,都會罵走狗什么的。”
波提歐眨了眨眼。
這一刻他覺得聯覺信標被修改也是有好處。
同樣地,斐玥也是這么想,眼看朋友和母親都誤會,她趕緊順勢接話:“對,他一直說話都是這樣。”
“有禮貌是個好習慣。”斐玥的母親滿意地說。
斐玥干巴巴地回復:“是啊。”
看她這樣,波提歐嘴唇動了動,他認為自己該說點什么,奈何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過去他也算是巧舌如簧,怎么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波提歐再度懊惱。
而如同聽到他的心聲一樣,斐玥的母親在夸贊完波提歐說話禮貌后,劃話鋒一轉,忽然對他發問:“說起來,你家里情況怎么樣?”
波提歐回過神。
面對斐玥母親的笑容,他思索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是公司的通緝犯,我的家鄉被他們毀了,為了報仇,我一直對付他們。”
“帝弓司命啊,那些公司員工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抓你。”朋友驚嘆。
斐玥的母親跟著點頭,眼底浮現出憐憫。
這熟悉的感情令波提歐體會到一絲平靜,好像他又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可下一秒,他就聽到了來自斐玥母親的安慰。
“沒關系,這不影響你申請仙舟的居住證。”
“什么?”
斐玥和波提歐異口同聲。
“你們不要留下嗎?”斐玥的母親不解地問,“發生這么大的事,小玥,你接下來必須留在仙舟接受調查的。”
接著她又對波提歐說:“你是公司的通緝犯,但這不是什么大問題,仙舟和公司不共享通緝犯名單,假如他們要抓你,也要上報地衡司。”
“一般來說,地衡司不太會管公司的私人恩怨,所以你放心,你留下,沒人能帶走你。”斐玥媽媽保證道。
“對,如果他們非要帶走你,我們就把這件事捅出去,相信我,以你的外表和公司不做人的程度,大家會一邊倒地站在你這邊!”朋友也給出鼓勵。
到這一步,斐玥再不能發現不對勁就不禮貌了。
眼看話題都偏到仙舟外來人口居住證要如何辦理上,她不得不出聲打斷。
“我們還是聊聊茨岡尼亞吧,我總感覺還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在上面。”斐玥一口氣說完,這正是她醒來后最感古怪的地方。
這令她不由關注波提歐的反應。
讓斐玥失望的是波提歐看了她一眼,隨即反問:“還有其他的倒霉蛋和我們一樣?”
搖了搖頭,斐玥直言:“是,我總覺得我還忘了誰。”這也是她要和波提歐談一談的原因之一,除了交流離開茨岡尼亞的細節,她明顯感到自己忘了誰。
但是她想不起來。
而聽波提歐的話,很明顯他也不知道。
這就很詭異了。斐玥默默地想,也是在這時,她聽見母親飽含無奈的聲音。
“小玥,你不用這種方法岔開話題。”
“不是,媽媽我真感覺還有人和我們一樣落到了茨岡尼亞。”斐玥強調。
話說到這里,母親和波提歐也動搖了。
朋友更是直接,她關切地說:“玥玥,你真覺得你忘了,就和我們說你還記得多少,大家一起想辦法。”
“嗯,你到底怎么了?”波提歐這時也問。
斐玥抿了抿嘴唇,她在波提歐的眼睛里看到擔心,這令她決定和朋友說的一樣,把自己的疑惑對最近親近信任的人講出來,聽聽大家的意見。
而且這樣還能有效地規避那個不妙的話題。無聲地腹誹,斐玥在朋友鼓勵的目光中,講出了她所認定遺忘的人,以及記憶中模糊的地方。
“我只記得我和他很親近,關系很不錯。”斐玥先說到最后為她和那個她認為被留在茨岡尼亞的人的關系做出定論。
在她的印象里,那個人給她的感覺和應星師傅一樣。
擁有著高超的鍛造技巧,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制造的東西哪里有問題。要不是早知道應星早就不在了,她都要誤會自己真找到那位傳奇工匠了。
斐玥忍不住生出幾分佩服,即便記不清那個人是誰,但他高超的手藝,她完全沒有辦法不記得。
可惜在場的另外三人不能讀心。
所謂的親近的關系被他們直接理解錯。
其中朋友更是不可置信地問,“玥玥,你不會腳踏兩只船吧?”
“啊?”斐玥被問住。
此時再看母親和波提歐,發現他們一個滿臉全都是不贊同,一個在思考。
這令斐玥的心里不禁冒出一個疑問,親近關系不只是戀愛吧,同好,暫時的旅伴,甚至老師和學生,都算是親近的關系。
等一會,老師和學生?
斐玥睜大眼,擁有著一雙如火燭焰心一樣眼睛的深色頭發男人的形象從她的腦海中浮現。
浮現而出的記憶中,那個男人向后回望,看了她一眼。
虛擬紙錢,電子香爐還有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嗩吶吹奏的喪樂充滿了斐玥的眼睛和耳朵,將她與當前所在的‘現實’割裂開。
恰在此時,她聽見朋友一種玩味的語氣問向波提歐。
“你是在吃醋嗎?”
“不,我是在想哪里不對。”波提歐果斷回答。
斐玥微微睜大眼。
接著她聽見波提歐近乎直白對自己的‘母親’問道:“夫人,您還想很想我們留下。”
“這有什么不對嗎?我當然希望我的女兒留在我的身邊,這是每一位‘母親’的本能。”母親用疑惑的表情回答。
波提歐卻搖搖頭,他篤定道:“不,沒有母親會把女兒送進監獄。你們仙舟人比誰都明白改變一個星球會受到懲罰,但你剛剛卻對她說了,她已經改變了很多。”
“是嗎?那是我說錯了,我只是為我的女兒驕傲。”母親緩聲辯解。
隨即她對波提歐說:“你懷疑我?你太不禮貌了。”
“他本來就不禮貌。”斐玥忍不住說出實話。
“對。”波提歐附和。
母親的臉色變了,她對斐玥質問:“小玥,這就是你選的人?”
“不,他不是,你清楚。”斐玥說著望向坐在旁邊微笑的朋友,“你們都清楚。”
她的朋友是比較戲劇性不假,但她不會如此堅定認為自己的朋友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戀愛。
真出現這種情況,斐玥認為比起浪漫,她朋友會先擔心她是不是被騙。甚至更進一步覺得她腦子進水了,要丹鼎司給她看一看。
而她的媽媽更是如此,她一定會認真問她是否考慮好,不是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她和波提歐留下,還會什么都沒打聽就說出是通緝犯也沒問題這類話。
這一刻斐玥意識到創造這片環境東西根本不理解什么叫做情感。
正因此它只能模仿出她記憶表面的朋友和母親,無法深入去塑造和理解他們的情感。
斐玥得出這個結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波提歐。
那么這個波提歐是假的嗎?
這是一個冒犯的猜測,且斐玥沒有任何隱藏想法的意思,波提歐一眼就看得出來。
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反倒是笑了。
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波提歐取出一支槍,交到斐玥的手上。
“你不放心可以隨時向我開槍。”
波提歐說著舉起手,“我不會躲,也不會還擊。”
“反正你也會修好我。”
他說的是那么輕松,沒有任何作戲的意思,畢竟他一直相信斐玥。
第38章
而這無疑很有用。
面對那把遞來的槍,斐玥心中最后的懷疑也消失了,只見她推開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所謂的‘朋友’和母親身上。
“你究竟是誰?”
斐玥直白地問道。
“小玥,我是你的母親,你究竟在懷疑什么。”母親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你怎么會懷疑自己的媽媽?”
說完她忽然看向波提歐,接著不滿地說:“還是說你和這小子學壞了?”
波提歐聞言感慨:“它的學習能力還挺強。”
“確實。”斐玥附和,她剛剛才想過自己真實的朋友和母親,面對當前這種情況只會擔心,就算覺得他們不是普通的朋友,也不會強行拉紅線,如今這樣的內容就出現了。
那么接下來是不是該說出來,我是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這類的話?
斐玥暗想著,下一秒,他就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不等給斐玥和波提歐反應過來的時間,病房門就被打開,先前被‘朋友’的表演忽悠走的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猛地沖進來。
“寶貝的,這是沖我來的。”波提歐暗罵一聲。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直接對斐玥說:“我去外面看看。”
“好。”斐玥一點都不擔憂地回答。
波提歐笑了笑,把斐玥沒有接過的那把槍扔給她,“留著用吧,總要有一把武器!”然后頭也不回地沖向陽臺,一躍而下。
在波提歐跳下去的瞬間,斐玥周圍的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一樣碎開。
在無數散落的空間碎片中,她隱約看到了一個詞。
【遇襲!】
但當斐玥想要細細去看,卻發現那個奇怪,不合時宜的詞消失了,與此同時,屬于母親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為什么不留下來?作為集群意識中的一員。”
“別用我媽媽的聲音說話!”斐玥握緊槍,坐在沙發上,對著周圍破碎的鏡片大喊。
背后操縱這片空間的家伙倒是聽勸。
下一秒她就換成了斐玥朋友的聲音,對她問道:“你明明很想回到家,如今你已經回到這里,為何不留下?”它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這份反抗。
斐玥感受出它的疑惑,在權衡過后,她給出答案:“因為這些都是虛假的。”總是面對現實有時會痛苦,但人類卻天生警惕虛假的東西。
因為當放下那份警惕,擁抱虛假的懷抱,就是跌落深淵的開始。
所以在斐玥看來她不想留下無可厚非。
然而創造這片虛假之地的家伙卻完全不懂,它喃喃:“但是當一切都無法改變,那么希望就成了最重要的東西,這時還有必要還要介意是真是假嗎?”
在說話時,它的語調變換,帶上蒼老的味道。
斐玥細細地聽著,她感覺耳熟。
但她又很清楚,這不是自己在仙舟上聽過的聲音,她的身邊沒有這么老的人。
那么這是在哪里聽得的?
斐玥質問,此時她的眼前又浮現刃的身影,以他為錨點,她開始回憶,然后她有了答案。
這是憶泡中聽到的那名年老研究員的聲音!
頃刻間,所有被封存的,模糊的記憶在斐玥的腦海中浮現,她想起來了自己本是在去找罪魁禍首的路上。
走到一半,伊凡突然告訴他們,他意識到自己能夠順利從地下逃出來,實際上不是他幸運,而是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隱藏在背后,同化了艾吉哈佐人的力量也希望同化他們這群外來之人,進而實現‘補全’。
這也是幻境一直強調她留下的原因。
只要她松口,真的認為這是現實,那么她可能就真的會被永遠留在這里。
斐玥大膽地推測,隨即她發現自己有一點不明白。
那就是為什么在這個幻境里,波提歐會出現?
難不成這根本不是幻境?而是……一場夢?
斐玥握了握拳頭,假如是夢的話,那波提歐出現就說得通了。借助憶質,人與人的夢是可以打破界限,被連通到一起,這被稱為聯覺夢境。
所以她和波提歐是在一場聯覺夢境中。
并且一般來說,夢的底色是人的渴望,那么她是回到仙舟,波提歐的渴望又是什么?
斐玥回想幻覺中的聊天內容,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什么。
可惜沒有給她深入思考的時間,她就見一名老人走了過來。
只是一眼,斐玥就認出這位老人是誰。
在憶泡中正是他說出用繁育的力量重塑新秩序。
當時斐玥記得波提歐還說過這群人很瘋狂,要利用繁育的力量拯救茨岡尼亞,但他不否認這樣做的意義。
所以這片地下的鋼鐵森林就是研究的成果啊。斐玥看著老人,把這條信息和現實對上,在心底不由得生出幾分欽佩。
只不過欽佩歸欽佩,她不贊同老人的做法。
而斐玥沒有將自己的不認同藏起來,全部擺在了臉上。
老人看到,嘆了口氣,接著他冷靜中帶有悲切地說道:“請原諒我這么做,縱使此地再也沒有希望,但它終究是我的家鄉。”
“茨岡尼亞仍然存在,你們的后人仍在這顆星球上。”斐玥反駁,“你既然知道仙舟,那么應該看過我的記憶,知道那些人也為活下去努力。”
“你如果想通過留下我們‘補全’,進而吞食整顆星球,恕我無法同意。”
斐玥盡量客氣地說,即便明白老人或許也是幻想,是對她的迷惑,但她仍然選擇尊重過對方。
因為老人的意識真的仍留存到現在,斐玥認為他會理解仍然生活在這顆無主荒星上的人。
老人曾經的努力,正是不想令茨岡尼亞荒廢。
那些在困境與苦難中艱難生存的人,他們存在恰恰證明了一點,茨岡尼亞沒有徹底失去生機,即便再困苦,也總有些人不愿意屈服,這恰恰是最后的希望。
斐玥很清楚她是為何而觸動留下。
但老人卻說:“這沒有意義。”
“茨岡尼亞在秩序被同諧吞并的那一刻便同時死去,留下的只是披著茨岡尼亞的軀殼,而活著的人被困在殼中。”老人的話語里滿是悲傷。
“若不在殼中死亡,便在殼中超脫,我們現在要做的正是如此。統合整個茨岡尼亞,令它的秩序凌駕于所有秩序之上,讓它的存在告知世人,秩序未死!”
老人望向斐玥,他的語氣變為欣慰,“屆時所有茨岡尼亞的魂靈都將在集群意識中獲得平靜。”
“那都是虛假的平靜。”斐玥有點不耐煩地強調。
她此時明白想說動老人或者說以老人為代表的集群意識是不可能。
過度地絕望能組成集群意識的人相信,唯有此道是救贖。
這時候和他們說再多都沒用。
斐玥在心中冷冷地下決定。
“即便你不同意,你們也無法離開。”老人感知到斐玥內心的變化,他直截了當地提醒,“當你們走向‘我們’的時候,我們便已捕捉到你們一致的意識。”
“所以你是說,我們是自愿的?”斐玥諷刺地問。
老人點了點頭。
這下斐玥笑出聲,她不加掩飾地嘲弄:“扭曲他人意識,用坑蒙拐騙的方式讓對方留下來有什么意思?不是人人都想留在虛假之中。”
“真是高傲,你口口聲聲說著虛假,你可知這虛假,是多少人求而不得!”老人被激怒,他斥責斐玥的同時無數破碎的鏡子飛來。
在那些鏡子中,斐玥看到很多不同的畫面。
奔向家人的孩子,學業有成的青年,與親人生活在一起的老人,良好的環境,繁榮的世界,好像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匯聚在此處。
一切都像是那鋼鐵的森林一樣透著詭異的生機。
斐玥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鏡中的世界,最終視線落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那是波提歐。
區別于全身都被換成機械的他,鏡子里的波提歐是肉體凡胎。
斐玥看見他坐在一片草地上,明亮的月亮在映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是瞄準鏡的準心,令她感覺這雙眼睛是除了那黑白兩色的長發外,唯二沒有變化的部分。
可很快那個準心消失了,一個小姑娘跑向他。
在小姑娘的身后有著一匹毛色斑駁,看起來灰撲撲的小馬,而她的頭上戴著波提歐常戴的那頂帽子。
斐玥注視著鏡子中的小女孩把頭上過大的帽子笑著蓋到波提歐頭上。
作為回應,波提歐直接伸手,輕巧地舉起她。
歡樂又溫馨的氣氛在小女孩咯咯笑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就連作為看客的斐玥也被感染。
也是這時她想起波提歐說過,他的女兒早已不在。
老人的話語恰到好處地冒出來。
“你看,他多么幸福。”
“你忍心剝奪他的幸福嗎?”
斐玥被問道,她很清楚自己很難說出忍心,因為她很明白,假如有機會,波提歐一定很想回到過去。
這大概率也是令所有陷入集群意識中的人無法擺脫的根本原因。
有些人或許沒渴望,但總有遺憾。
且沒有人不想彌補遺憾。
這是人性的弱點,也是人性最為可貴之處,她理解,所以她無法給出否認的回答。
但這不代表動搖。
斐玥閉了閉眼,等她的睜開,她的眼神反倒比剛才更加堅定。
“我相信他會發現。”斐玥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依舊是如此傲慢,就如過去的我們,被星神青睞之時,我們也認為自己沒有遺憾,但當災難降臨的那一刻,方才知曉世界上從未有永恒。”老人再度反駁。
可是斐玥卻沒有被戳到一點痛處,她只是笑道:“你說得對,但我必須聲明一點,仙舟人比誰都明白星神的青睞不是良藥。”
“而我們也從來不相信永恒,因為我們的追求正是終結永恒。”
斐玥抬起手,她對露出一些驚訝之色的老人問道:“巡海游俠與仙舟一樣,我們同是行走在巡獵的命途上,那么你知道巡獵這條道路的象征是什么嗎?”
“是流星。”
那片鏡子里,只有月亮,沒有星星。
所以她要把星星送過去。
斐玥這么想著最后對老人笑了笑,隨即她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對那片波提歐所在的鏡子扣動扳機。
子彈以無人可擋的姿態沖向它的主人。
伴隨著啪嗒一聲,象征著波提歐的那面鏡子上出現如蛛網般的裂痕。
一枚子彈當然無法擊碎遺憾。
斐玥卻相信當波提歐看到,他一定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畢竟他可是巡海游俠。
為此斐玥笑了笑,接著她又看向老人,輕松地再說道:“再見。”
話音未落,斐玥舉起那支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剛剛擊破波提歐所在的鏡子算是一場實驗,她想要試試,帶有巡獵命途之力的子彈能不能對這里造成破壞。
從鏡子上出現裂紋來看,應該是可以的。
如此一來,斐玥自覺她就可以嘗試一種方法,借助恐懼脫離這里。
夢也好,幻覺也好,本質都是虛假,在真實的恐懼面前不堪一擊。
而死亡正是最真實的恐懼。
即便是仙舟人,斐玥也清楚,她會害怕。
不過這正是她想要的。
她會回到帶有遺憾的真實之中,她相信波提歐也可以-
“有星星!”
被抱舉過頭頂的小女孩突然指向遠方,在月光不及之處的天際線,一顆藍色的星星劃破了黑暗。
波提歐聞言也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了一枚子彈。
盯著那如要劃破天幕一般的子彈,波提歐的心跳加速,那些有關幸福的概念像是被子彈擊碎,在快速地分崩離析。
“我們不回家嗎?”
波提歐猛地回過神,他轉過頭,去看仍被他高舉的小女孩正用天真的眼神看著他。
在那雙眼睛里滿是期許,昭示著她是多想和她回家嗎?
這讓波提歐的心變得柔軟,想要立刻答應小女孩,告訴他,他們會回家。
可落實到行動上,波提歐卻沒有那么做,他放下小女孩,對他說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你要做什么?”小女孩歪著頭問。
“我要去追那顆星星。”波提歐如實回答。
小女孩一聽波提歐要去追星星,小臉皺在一起,糾結了起來。
時間在她選擇不定時如同停止。
波提歐沒有催促,他就這樣靜靜地等待小女孩做出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一聲好。
“我會等你回來的!”小女孩下定決心一樣說,“一定要把星星帶回來哦,我還沒有見過星星。”
“嗯,我一定會回來。”波提歐笑著承諾,他的笑容近乎溫柔。
可實際上他心里清楚他永遠不會再回來。
但這不重要,他要去追尋星星和將星星送給他的那個人,他相信對方一定很信任他,不然他是不會將送給自己的禮物交出去。
在阿爾岡-阿帕歇,牛仔們有一份共同的默契,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留一枚子彈。
作為一名合格的牛仔,波提歐從來不是例外,甚至他特意打造了一枚子彈,扣在永遠不會卡殼的槍,好不讓趣事被打斷。
只是雖然都特意打造了子彈,但波提歐與別的牛仔不同,他不想自己用,因為他自認是會戰斗到最后的牛仔。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打算要把放了這顆子彈的槍交給他認為最合適的人拿著。
這樣的話,有天那個人已經恨到想要殺了他,就可以動用那支槍。
那樣一來當那枚子彈射向自己,波提歐自覺也算成全了他作為一名牛仔的宿命,死在自己的槍下。
如今那枚帶有特殊寓意的子彈如星星一樣詭異地出現在天際,波提歐不知道是誰射出來它,讓它化為星星,但他知道,他一定很愛那個持槍的人。
第39章
沒有讓波提歐追尋太久,他就奇異地抓到了那顆如流星的子彈。
當握住子彈的那一刻,波提歐猛地睜開眼睛,他動了動手指,明顯感覺出原本輕盈的人類身體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是齒輪與發條摩擦的聲音。
“他寶貝的,剛剛是幻覺?”波提歐揉著眉心暗罵,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躍動的機械核心里彌漫著名為擔心的情緒。
然而記憶復蘇需要花費一點時間,所以波提歐一時半會想不出他到底在擔心什么,于是他抬起頭,決定先去看看周圍的環境。
然后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巢’中?
波提歐環視這片深玫粉色的空間,無數個半透明的小格子整齊地排列。
這時波提歐再看他身邊的墻壁,發現見嗚嗚伯的,也是那種小格子。
只不過他所在的小格子與其他的小格子不同,更加靠外,且沒有那一層封膜。
這令波提歐直接快步走出來。
當他走出來的那一刻,他聽見了嘶嘶的低鳴。
“這是蟲子?”波提歐行走宇宙多年,立刻將聽到的聲音與真蟄蟲的叫聲聯系起來。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陷入幻覺前的記憶。
這一刻波提歐終于明白他在擔心什么,來到這個蟲巢里的人不只有他。
波提歐這時再審視之前的幻境,一下子就確定了那枚子彈是誰發射的。
這令波提歐在放心之余又從另一方面緊張。
放松是因為斐玥既然能發射出那一枚子彈,意味著她的情況應該還不錯,還能想辦法去喚醒其他的同伴。
緊張則是指,波提歐暫時還想不起來那枚子彈為什么會交到斐玥手里,以及他有沒有說出來那枚子彈象征著什么意義。
雖說長生種普遍遲鈍,但他們不傻。
波提歐認為他只要說出口,斐玥一定會察覺到他潛藏的意思。
那樣的話,就有點尷尬了。
一瞬間波提歐感到懊惱。
好在他很快就擺脫了這種情緒,周圍越來越響亮的真蟄蟲嘶鳴聲提醒著他,此刻不是去想以后的好時機,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保命。
好消息是,波提歐正好需要發泄。
索性他便沒有客氣,當第一只真蟄蟲從蟲巢的格子中沖出的時候,波提歐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眼看蟲子被擊落,他開心地笑了。
接著波提歐不用蟲子主動發起進攻,他就沖向由一個個從格子中落下的真蟄蟲組成的蟲群。
真蟄蟲發出刺耳的鳴叫。
波提歐卻把那尖銳的爆鳴當成戰斗的背景樂,他滑入蟲群,仿佛他不是取人性命的俠客,而是正在進行表演的舞者。
槍聲是他的踩點,每一聲槍響都有蟲子倒下。
這種收割的感覺令波提歐生出幾分舒爽。
然而好景不長,伴隨著真蟄蟲越來越多,波提歐多少無法游刃有余地對付。
更雪上加霜的是除了蟲子還有一些機械與人類混合的怪物沖過來。
波提歐看著他們,立刻想到視頻展示出來的祭祀現場。
這令波提歐立刻明白這就是那些被同化的人類,他們可能曾經是艾吉哈佐人也可能是一些被販賣到此地的奴隸。
但那都是過去了,波提歐冷靜地抬槍,回想伊凡的請求和幻覺中的所見所聞,他毫不猶豫地對那些失去了自我意識的怪物開槍。
一只只怪物和蟲子一同被擊落。
當他們想要反撲的時候,波提里立刻加大火力。
正當他除蟲正爽的時刻,一把飛劍劃過了蟲群與怪物,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
“看來這里不需要我幫忙。”斐玥帶著笑意的聲音冒出來。
波提歐沒預料到她會突然出現,愣了愣。
可惜斐玥沒發現,她從天而降,落到波提歐的身邊,繼續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自己醒來。”
這番話里含帶著明顯的欣慰與開心,波提歐有點被感染,隨后他想起在幻覺中的經歷。
他不是一開始就回到曾經的,未被開發的家鄉,而是先去了一趟仙舟。
在他的記憶里,他一醒來就在醫院。
通過偷聽醫護人員的話,他得知他和斐玥順利離開了茨岡尼亞,被星際和平公司的商船所救。
其中茨岡尼亞發現了大量的稀有礦物,被仙舟宣布接手。
斐玥作為開發茨岡尼亞的公司的老板掌握了不少土地和礦產,一躍成為新晉的億萬富翁。
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結局。
因為過于完美,波提歐都沒懷疑是假的,他聽完以后,要不是聽到醫護人員羨慕地說銀河富婆斐玥小姐正好就在丹鼎司接受治療,他可能轉身就走。
然后的事情就完全超乎他的預料。
波提歐在腦子里快速過了一遍幻覺中和斐玥的‘母親’以及‘朋友’說過的話,到最后識破幻覺,他為了讓斐玥信任自己把一支槍交給了她。
正是那把槍里,有著對他意義非凡的子彈。
但在幻覺中他沒告訴斐玥子彈的意義上,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把那枚重要的子彈交出去。
而對這份無意的舉動,波提歐能感覺出那不是他不在意,恰恰相反,是在他的潛意識里,他想把子彈送給斐玥,理性卻阻止他這么做。
可在他和斐玥陷入同一場幻覺的時刻,他的渴望被特意放大。
所以把子彈交給斐玥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波提歐這么想著,發現夢里別的情節,比如他被斐玥的親人和朋友接受,大概率也是他潛意識的想法。
這下波提歐又不免生出幾分尷尬了。
好巧不巧,斐玥看他一直不說話,趕緊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波提歐趕緊回過神回答。
恰好一只蟲子躲過了飛劍撲向斐玥身邊,他當即抬手一槍。
而槍聲令波提歐更加清醒。
一邊告誡著自己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他一邊回復:“真有你的,能想出那種方法!”
“你是巡海游俠,所以我想你看到那個暗示,一定能有所察覺。”斐玥自信地說。
聽到斐玥提到巡海游俠,波提歐也笑了。
這一刻他發覺斐玥比他預想中的還要了解他。
波提歐感覺到心里那隱隱的尷尬和失望都消失,然后他再次告誡自己差不多了。
但斐玥不是這么想,在看到波提歐的笑容后,她突然很想問問在那場與聯覺夢境相似的幻覺中,波提歐的渴望到底是什么。
可不等她在不合適的時間問出這個不適合的話題,就見被詢問對象擺擺手,問出當前最為關鍵的問題。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波提歐很清楚,一直這樣消滅蟲群和怪物不是辦法。
這里是蟲巢,敵人會源源不斷地獲得補給。
他們卻只有兩個人。
“我知道該怎么解決這里。”斐玥換下到嘴邊的詢問,講出她在幻覺中的新發現。
“繁育的力量很可能在蠱惑了千百年前的茨岡尼亞人,讓他們在絕望中選擇融入集群意識,這也是為什么,明明這里受繁育力量的影響,但沒有完全被污染。”
斐玥慢條斯理地分析:“因為那些過去融入這里的茨岡尼亞人干涉著繁育的力量,他們是渴望能夠恢復茨岡尼亞的生機。”
“這也是集群意識的另一面,不只有整體影響個體,個體也會影響整體,當無數個內部有另一層想法的個體匯聚到一起,他們的意識能夠改變集群的意識。”
“那么過去茨岡尼亞人的意識,能夠影響繁育的力量構成的集群意識,并使這份影響具象化,就證明他們的研究肯定有進展,找到他們的實驗室,就能找到繁育力量的核心。”
聽著斐玥一口氣說完,波提歐第一反應是寶了貝的,這太繞了吧。
不過雖然繞,他還是能聽懂斐玥想表達的意思。
“你是說我們下一步就是去找繁育力量的核心?”波提歐確認道。
“對,毀掉核心,可能一切就能結束。”斐玥說出她的看法。
波提歐獲得肯定的答復,立刻提出擔憂:“如果我們毀掉核心,沒有結束,反倒是繁育的力量失去控制怎么辦?”
繁育的力量支撐著這片森林,它沒有擴散到整個茨岡尼亞,證明這股力量肯定受到約束。
而這股力量又非常狡猾,它想要補全自己,派出了早有二心的伊凡來引誘他們過來……等會。
波提歐睜大眼,他不等斐玥回答第一個問題,就對她提示:“其他人哪?”
“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覺出,它們目前沒有危險。”斐玥說著,她敲擊手腕上的鐲子,一個金魚圖標出現在波提歐眼前。
對著金魚圖標,斐玥說道:“向導金人還沒有損壞,并且這個距離不遠,我能利用尋物功能拍照。”話音未落,幾張照片跳出來。
波提歐定睛一看,赫然發現向導金人就在沉睡的伊凡身邊。
從他們所在的環境來看,他們也是被封在蟲巢的小格子里。
這讓波提歐感慨:“看來這小子還真是只被當成誘餌。”
“所以我們只能賭一把,這份力量把我們引過來,是為了‘補全’自己,不是想借著我們的手離開。”斐玥說得很直白,這是他們當前無法判斷的事。
只是她不認為賭輸了就是失敗。
斐玥深吸一口氣,篤定道:“如果是后者,是那股繁育的力量借著‘補全’為借口試圖脫離控制,那么被納入集群意識的,過去的茨岡尼亞人一定會幫助我們。”
一聽斐玥竟然想借把他們拉入幻境,想要吞食他們的人的勢,波提歐低低地笑了。
“哈,你還真自信。”波提歐先是客觀地評價,緊接著他表達了主觀的看法,“不過我喜歡!”
“就按你說的辦!”
他承認自己被斐玥說動了,他也相信那些曾經選擇留在失去秩序庇護的茨岡尼亞的學者面對失控的繁育之力,他們不會無動于衷。
這或許是所有失鄉者的共鳴。
波提歐因為這個結論又笑了笑,隨即他對斐玥喊道:“你去找繁育之力的核心,我留在對付這些蟲子和怪物!”
“我就是這么安排。”斐玥說話間為她和波提歐的默契揚起一個笑容。
然后她不再多言,控制飛劍回到自己的手中,直直地朝著高處飛去。
蟲子和怪物立刻看出她要做什么,瘋狂地要追上去。
傾瀉而來的彈幕卻阻擋了他們的去路。
波提歐打完幾輪子彈后,對著一地的殘肢和僥幸活下來的蟲子嘖了一聲。
“你們這群小可愛的對手是我!”
說著他將子彈向上拋去,落進清空的彈夾中。
“來吧,看看是你們快,還是我的槍快!”
撂下這句話,波提歐擺出標準的槍手對決姿態,將槍口對向那群蟲子。
奇怪的是,這本是一場單打獨斗,偏偏他卻感覺自己在與斐玥并肩作戰。
這令他不禁想假如有一天,他們真的能一起環游宇宙大概就是這樣。
第40章
波提歐大殺四方之際,斐玥趁此機會操縱著的飛劍,載著自己飛向高處。
雖然大部分敵人都被波提歐牽制住,但仍有部分蟲子追擊斐玥。
面對窮追不舍的真蟄蟲,飛劍在斐玥的控制中上下翻飛。終于在幾個拐彎以后,她成功地在如迷宮的巢穴內甩掉了大部分追兵。
等到斐玥確定沒有敵人追著自己,她暫時放慢速度,重新調查先前向導金人做的地質掃描圖,并在其中鎖定自己當前的位置。
反復放大核對地質掃描圖上的高能量反應區域,再結合她當前的位置和先前通過尋物功能所找出的向導金人位置,斐玥赫然發現向導金人和伊凡就在高能量反應最強烈的區域中間。
一般來說,反應最強烈的區域就是力量核心所在的地方。
這令斐玥有些奇怪,從地質掃描圖上來看,她和波提歐都是在相對邊緣的蟲巢區,都被放在同化用的小格子里。
但是伊凡和向導金人卻被帶到了繁育力量核心所在的位置。
然而按照一般情況,作為誘餌的伊凡應該沒有用了,向導金人更是工具,沒有特殊的地方。
那么為什么反倒是他會被帶到核心區域?
斐玥無聲地提出疑問。
幾秒后,她隱隱產生了一個猜測,會不會是伊凡和向導金人沒有辦法被納入以繁育之力構建的集群意識?
伊凡吞食過從存護星神神體上剝落下的石頭,向導金人則是純正的仙舟機械,由于仙舟經歷過金人叛亂,所以當前生產的所有機械都不具備完整的自我意識。
而從所謂的‘補全’方式來看,擁有自我意識是融入集群意識的必然條件。
如此一來,向導金人天然不可能被集群意識同化。
因為集群意識根本沒有辦法同化一個意識不全的物品。
至于伊凡,他吞食的那些擁有存護力量的石頭,可能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體質。
假如集群意識先前放他離開是故意為之,那從他吃掉存護星神的神體碎屑以后,事情可能就超出集群意識的掌控了。
斐玥想到這里,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如果說她之前還是決定賭一把,現在她只想說,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
這令斐玥笑了笑,隨即她沒有任何猶豫,沖向了向導金人和伊凡所在的位置。
由于沒有蟲子的阻礙,斐玥很快就靠近了目的地。
然而當她靠近,鋪天蓋地的蟲子不知從何處撲了出來。
斐玥當即落地阻擋。
那把飛劍在她的手中舞出無數的劍花,蟲子帶著特殊氣味的碎片像是雪一樣在不算大的空間里散開。
踩著蟲子身體的碎片,斐玥逐漸向著被蟲群保衛的核心區域靠近。
也就在這時,她又看見了那名在憶泡中見過的年老學者。
【你要如此執迷不悟?】
老人遺憾地問。
“執迷不悟是你們。”斐玥冷靜地反駁,“難道你們想看到的茨岡尼亞的未來,屬于蟲子?”
【蟲子?那不過是被我們馴服的工具。】
老人篤定地回答。
斐玥這下笑了,然后她試著問出一個問題,“你知道繁育的力量與艾吉哈佐人做了交易嗎?”
【什么?】
老人愣了愣。
看著她這個反應,斐玥立刻意識到她猜對了,這群曾經留在茨岡尼亞,為了家鄉付出全部的學者根本不清楚繁育之力和艾吉哈佐人做的交易。
這樣一來,控制住伊凡和向導金人似乎也說得通了。
伊凡的那位老師開始‘親眼看到’了繁育之力與艾吉哈佐人的交易。
雖然不清楚交易的內容是什么,但肯定不符合老人所屬的集群意識。
事實也正如斐玥所判斷。
老人很快質問。
【你是從哪里知道與艾吉哈佐人的交易?】
在老人說話間,襲擊斐玥的真蟄蟲停止了攻擊。
斐玥見狀也放下劍,與此同時她感覺臉上傳來的疼痛。
那是一道沒有愈合的傷口。
而它的出現令斐玥再度意識到,繁育的力量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壓制住了仙舟人來自豐饒的賜福,令她身體的自愈速度變得緩慢。
這也提醒了她,她必須謹慎回答。
一瞬間斐玥慶幸在幻境里,波提歐沒有把槍真正交給她,不然她可能會因為魯莽的自己給自己一槍而失去戰斗力。
斐玥為此常熟一口氣,接著把她從伊凡老師那里看到的視頻復述了一遍。
聽到艾吉哈佐人利用繁育的力量做實驗,創造出了伊凡和他那位與繁育力量做交易的哥哥,老人的眉頭緊緊皺起。
觀察著他的表情,斐玥認真地說道:“那份力量有自己的思考,它不甘心被你們操控。”
這一次老人沒有反駁。
斐玥趁熱打鐵,繼續講下去:“假如這就是你們要的未來,一顆蟲子肆虐的星球,那你可以告訴我那艘飛船在哪里,我現在就帶著我的同伴走。”
“你倒是果斷。”老人嘲弄道。
“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斐玥用真誠的語氣說,“我從來不是來拯救這里的神仙,能拯救茨岡尼亞的,只有茨岡尼亞人本身。”
“你們制造了幻覺,誘導我們留下,應當也看到了我們其他的記憶,知道當前生活在茨岡尼亞的人仍然以人類的姿態在掙扎地活著。”
斐玥說話間想起那些反抗的奴隸,想起埃維金人和卡提卡人的宿仇,想起對她不滿或滿意的人,縱使現實苦難,人們仍然以自己的方式求存。
丑陋與美麗,幸福與不幸,所有的好與壞,仍如過去一般在這顆星球上出現。
說不定有一天,茨岡尼亞上忘記了過去輝煌歷史的人,也能再次抬頭仰望星空。
向往星空是所有生靈與生俱來的權力。
茨岡尼亞人從未失去它,他們僅僅是忘了。
所以他們不需要被賜予自己本就有的東西,更不需陷入虛假的幻覺中,令家園成為蟲子的養料!
斐玥堅定著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然后對老人說出她的判詞:“你們在剝奪這顆星球的未來。”
【苦難的未來難道值得留下?】
老人發出質疑。
正因明白未來晦澀難明,他們才拋棄肉身,歸為集群意識,為這片苦難之地尋找新的希望。
縱使他們所找到的希望是虛假的,但他們仍能令人擺脫痛苦。
然而斐玥卻說他們在否定茨岡尼亞的未來。
這無疑是一種侮辱。
老人感到不滿。
可斐玥沒有在乎他的心情,就像她莽撞地將槍對準太陽穴,用對死亡的恐懼喚醒自己一樣,她直白地回答:“苦難的未來若是真實,那它也是未來。”
“幸福的未來若是不真實,那它也稱不上未來。”
就像幻覺一樣,當支撐的幻境力量不再,人類所面對的一切終究會淪為泡影。
現實的世界卻不同,它變化無常,只要它能延續,總會有轉機。
斐玥握住拳頭,堅定地告知老人:“我佩服你們能留下,但是你們現在確實做錯了,那份繁育的力量已經逐漸脫離你們的掌控。”
“你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協助我擊潰它,或者拉著你們的家鄉一起成為蟲巢,最后被滅星武器徹底毀滅,防止繁育的力量外溢。”
把最糟糕的結局擺在老人面前,斐玥知道他會怎么選。
【你能擊潰它?】
老人在沉默過后發問。
“我感覺我可以。”斐玥握緊劍,“在來之前,我就知道有人令繁育的力量不能放肆,所以在那時我就相信還會有人站在我身邊。”
“我不是孤軍奮斗。”
斐玥一口氣說完,當初她選擇過來,就是在和刃交流過后,確認伊凡帶來的種子里不含有繁育因子。
再加上從艾吉哈佐人發現地下鋼鐵森林到現在,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森林中繁育力量沒有外溢到整個茨岡尼亞,種種現象都表明落在茨岡尼亞的繁育之力沒有那么強大,尚且能在她應付的范圍內。
目前來看,當前的情況和想象是有點偏差,但起碼沒有到絕境的地步。
斐玥樂觀地想,同時她再看向老人。
接觸到斐玥的視線,老人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謝謝。”斐玥松了口氣。
老人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惜不等他開口,屬于他的幻影就突然消失不見。
接著本被控制住的蟲群發瘋一樣地沖向斐玥。
“這是急了?”
斐玥操縱飛劍切開蟲子,緩聲問道。
這帶有挑釁的聲音更令四周的蟲群更加瘋狂。
可是斐玥滿不在乎,她能感受到臉上的傷口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愈合。
同時一股陌生的力量降臨到她的身上。
斐玥感覺此刻她像是吃了丹藥一樣,那把飛劍在她的手里好似不是一件羅浮工造司的量產貨,而是一把頗有靈性的名劍。
操縱著它,斐玥如切一塊豆腐般切開了蟲群。
那顆深玫粉色,外形如心臟的核心所在之處在蟲子被掃蕩空出的間隙里顯露在她的眼前。
斐玥沒有任何猶豫,在意識到前方就是她要毀掉的東西以后,她立即使得飛劍調轉方向沖過去。
可就在飛劍接觸那里的前一秒,心臟似的外殼裂開。
一只外貌如人,卻長著蟲子翅膀的怪物一躍而出。
它一把捏住斐玥的劍,在發出一聲嘶吼后,將其輕而易舉地捏碎。
接著它沖向斐玥。
那駭人的口器頃刻間出現在斐玥眼前。
好快。
斐玥下意識的評價,并在同一時刻躲避,可饒是如此,她的脖頸處還是被怪物的利爪所劃傷。
鮮紅的動脈血頃刻間噴射而出。
怪物接觸到了斐玥的血,發出歡快的鳴叫。
聽著它的嘶鳴,斐玥馬上意識到,假如她輸了,怪物一定會吃了她,以另一種方式達到‘補全’。
而這也令她明白,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
伊凡和向導金人被留下不只是那股繁育的力量無法將他們納入集群意識,以及不想讓它與艾吉哈佐人做交易的事情暴露,還有引誘她來的意思。
通常人們都會潛意識地認為一個誘餌不會用兩次。
可事實證明,繁育的力量比預想中的還要狡猾和不按常理出牌。
斐玥忍不住學著波提歐的樣子嘖了一聲。
隨即她摸了一下脖子處的傷口。
血已經止住,綻開的血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上。
這些表現預示著以老人為首的,曾經的茨岡尼亞人還在努力地控制此地的繁育之力,令其不再壓制其他的力量。
斐玥自覺不能辜負他們。
于是她直接折了手邊從不知何時長如蟲巢的鋼鐵植物。
握住□□冷的枝干,斐玥聽見了火燃燒的聲音。
【均衡——】
很輕的女聲在斐玥的耳邊響起。
她能聽出這和觀看憶泡時響起的聲音一樣熟悉,是屬于她自己的嗓音。
這令斐玥驚奇,只不過她明白當前不是思考這類小問題的時候。
她能看到如海的力量在她的眼前徐徐展現。
這通常被稱為命途。
抬起手中的劍,粉色的火焰在鋼鐵植物的枝干上延展開,這一刻,斐玥走上了屬于自己的命途。
均衡。
斐玥默念,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的屬于均衡命途的力量,它調和著萬千融入集群意識之人借予她的力量以及來自豐饒和巡獵的賜福。
三種來自不同命途以一種奇妙的姿態并存。
作為操控這股力量的人,斐玥迎上了怪物的攻擊,與他纏斗在一起。
可斐玥不止是與怪物戰斗,她笨拙地運用著剛獲得,來自均衡命途的能量,平衡怪物身體里人與蟲子的界限。
感受到來自內部的撕扯,怪物發出尖銳的鳴叫。
那銳利如刀片的叫聲沖擊著斐玥的耳膜。
但是她并未因此退卻,在又擋下來自怪物的攻擊,她開始用那把簡陋的武器反攻。
金屬枝條上的火焰落在蟲巢下,肆意地燃燒。
周圍的溫度逐漸上升。
斐玥好似又站到了熔爐旁。
好在作為一名入了門的工匠,她能適應這里的溫度。
可怪物和蟲子就無法適應,在高溫中它們的身形開始扭曲,運動變得遲緩。
這令斐玥抓住機會。
當怪物沾上火焰,燃燒起來的時候,堅硬的枝條戳穿了它的喉嚨。
怪物想要尖叫,可它的發聲器官已然被毀掉,它能做的只有極度痛苦中張了張嘴。
沾染在他身上的粉色火焰瞬間包裹住了它的全身。
與此同時,更多帶著火的蟲子點燃蟲巢的各處,令整個空間都熊熊燃燒起來。
斐玥吸了一口含有特殊的,像橙子一樣酸甜的香味,在燃起的火中走向那個裂開的殼。
這一次沒有東西再能夠阻止她。
來到幾大塊包裹著一塊殘肢的琥珀色晶石中間,斐玥盯著它們思索片刻,隨即她伸出手,令均衡的力量包裹住那些晶石。
當均衡之力完全覆蓋住晶石,蟲巢中四起的蟲鳴聲加劇。
無數尚且活著的蟲子在粉色的火焰中化為齏粉。
借助集群意識,斐玥精準地除掉了所有的蟲子。
這也是集群意識的弊端之一。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而之所以能這么順利,全因集群沒有拒絕她。
斐玥為此在心里對老人說了聲謝謝。
隨后她感受到什么,向前看去,只見一艘完整的飛船停在她的眼前。
這正是他們此行所找的東西。
欣喜彌漫上斐玥的心頭,她開心地睜大眼,想要告知波提歐,他們成功了。
可是不等她有所行動,她就感覺到有人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跑過來。
斐玥下意識地想要防御,可過來的人根本不給她機會。
或者說她并不覺得那人可怕。
“你沒事吧!”
在關切的詢問中,斐玥的肩膀被抓住。
她循著聲音抬起頭,看見了波提歐那雙有著準心的眼睛。
在其中她看到了關心,這也令她想起那個沒問出口的問題,波提歐在那場聯覺夢境中到底在渴望什么?
是戀愛嗎?
不然怎么會出現那些撮合他們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