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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然而雖然都是通緝,丹恒的卻還是有些不同。

    “我并非被公司通緝。”丹恒在沉默過后為自己辯解一句,“因涉及前塵往事,我無法詳細說明,還請斐玥小姐諒解。”

    斐玥頗為體諒地點點頭,“沒關系,宇宙里的組織千千萬,被通緝很正常。”此刻她對成為進獄系忽然沒有那么抵觸了。

    但不抵觸,不代表能接受。

    正如她剛剛所說宇宙之中的組織很多,可組織與組織之間亦有區別,例如被仙舟和公司通緝,就和被一些小派系通緝不一樣。

    想到這一點,斐玥補充:“其實論起來,也就公司和仙舟的通緝比較令人在意。”

    丹恒又沉默了。

    然后他在斐玥發現前,主動問道:“斐玥小姐,你為什么會認識星核獵手?”

    “他們也是掉到茨岡尼亞的。”斐玥簡單地回答,“除了他們,還有其他被通緝的人。”

    “你的意思是,因為意外來到此地的人很多?”抓住重點,丹恒追問。

    “對,不只是通緝犯,還有其他星球的人,吃蘑菇落到茨岡尼亞。”斐玥在肯定丹恒的話之余又補充了一條新的信息,希望能聽聽他的意見。

    可惜在這方面丹恒也給不出合適的建議,在思考片刻后,他提出一個觀點,“他們可能是接觸了某些可以撕開空間裂縫的奇物。”

    “我也考慮過是奇物,根據提納里先生的研究,那些蘑菇的孢子是很神奇。”斐玥贊同了丹恒的說法。

    聽到斐玥等人在研究奇物,丹恒思考片刻后主動說道:“如果你們不介意,可以將那些蘑菇給我看一看,我在黑塔空間站見過很多黑塔女士收藏的物品,它們多數具有特殊的能力。”

    或許那個蘑菇,正是他見過的某種奇物之一。

    確定了它的種類,丹恒認為會好研究很多。

    斐玥也是這么想,她當即對丹恒表達了感激。

    而丹恒良好的態度也讓斐玥決定不再打聽他來到茨岡尼亞的原因,轉而問起另外一件她比較在意的事情。

    “丹恒先生,你是持明族嗎?”

    “是,我是持明。”丹恒承認得很爽快。

    斐玥這下滿意了,她調侃:“怪不得我看你和鱗淵境那尊馳持明龍尊像有點像,這就是持明族的氣質吧。”

    此話一出,丹恒感覺自己要第三次沉默。

    但他知道不能將這份異常的情緒表現出來,從剛剛的交流中,他能感覺出斐玥非常敏銳,那么只要他表現出不對勁,斐玥大概都能察覺到。

    到時候她萬一進一步推導出他和龍尊有關系就麻煩了。

    丹恒作為被驅逐出仙舟羅浮的前‘龍尊’,這么多年來,他已經快受夠前生對今世的影響。

    想起諸多前塵往事,丹恒決定順著斐玥說話,“我們是有些相似。”

    因為那尊在羅浮鱗淵境的持明龍尊像是他更早之前的前世,早到他看到那尊雕像,都只覺得雕像上的人僅僅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罷了。

    這么一想,丹恒忽覺斐玥提起龍尊像太正常,一下子他緊繃的神經變得松懈。

    斐玥也沒發覺丹恒微妙的心情變化,她此刻只感到他鄉遇故知。

    于是她接著問:“丹恒先生,你是來自哪座仙舟?方壺嗎?”在她的印象里,方壺的持明比其他現在的持明要多得多。

    誰知丹恒卻搖搖頭:“不,我是出身自羅浮的持明。”

    “你也是來自羅浮。”斐玥驚喜道。

    本來她以為只是遇見同為仙舟出身的同胞,誰知道她和丹恒竟然還來自同一艘仙舟。

    丹恒看出她沒有遮掩的高興,如先前不讓斐玥有太多期待一樣,他及時加了一句:“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羅浮仙舟,對那里的情況并不了解。”

    倒是他不想回去,是他不能回去,他被羅浮放逐了,今生不能再踏入羅浮半步。

    回憶起當時聽到那道放逐令的心情,丹恒微微垂下眼眸。

    對關在幽囚獄的他而言,那會他以為驅逐是解脫,不是懲罰,等真的來到茫茫宇宙,他才發現成為無家之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自由了,但他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回哪里。

    回望去看的地方不是家,向前走又不知去向。

    丹恒不認為斐玥,這樣一名普通的仙舟人懂這種感受,而他也不想強求對方能理解,更不想打擾她遇見故人的開心,所以他只能換個話題。

    “斐玥小姐,你沒有考慮過回到仙舟嗎?據我所知,仙舟對長生種在外的出行工作,有著很嚴格約束。”丹恒想提示斐玥不要做出格的事。

    對此斐玥回了一個苦笑。

    “我當然想回羅浮,但我回不去。”斐玥一句話說出丹恒潛藏在心中的某些沒有明說過的念頭。

    丹恒愣了愣,接著他意識到了什么,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飛行器壞了,并且無法與仙舟取得聯系?”

    雖然都是回不去,在心底丹恒卻清楚他和斐玥之間有區別。

    而斐玥的回答告訴丹恒,他猜得沒錯。

    “對,我的星槎墜毀,信號發射器也壞了。”斐玥惆悵地說,“之前我的同伴利用墜落在這里的飛船離開,我把仙舟的坐標代碼給了他,請他幫忙發送,不知有沒有成功。”

    “既然有能夠使用的飛船,為何你不離開?”得知有人成功從茨岡尼亞離開的丹恒不解地問,既然斐玥一心想走,跟著走就可以,為何還要留下。

    斐玥又笑了一下,“那是一艘只能由機械操縱的飛船,駕駛方式是將駕駛者的神經與操作系統連接,我根本擠不進去。”

    “聽起來像公司早些年為機械員工開發的簡易駕駛飛船。”丹恒聽完就鎖定了對應的飛船。

    “是的,那一艘飛船原本的駕駛者正是公司的員工,不過因為一些不好的遭遇,它只剩下記憶備份。”將先前提到的公司員工和現在話題連接上,斐玥攤開手,“它倒是一起走了。”

    丹恒又一次聽到公司員工,他權衡過后地問向斐玥:“能否告知我那位員工和你的同伴離開這顆星球的時間嗎?”

    由于對時間的流逝不太敏感,斐玥回憶了好一會才給答案,“大概是半年前。”

    她說得也不是很確定。

    對此丹恒表示理解,在仙舟的時候他注意過這種情況,當初幽囚獄里看守他的云騎經常輪換。而在換崗時,他時常聽見他們感慨竟然這么快就要時候之類的話。

    可見大部分長生種仙舟人因能活太久對時間的流逝都沒有了具體的概念。

    不過半年前發生的事,應該不會記錯。

    丹恒默默地想著,同時他搜索記憶。

    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冷靜地告知斐玥一個現實。

    “我沒有聽說有曾經失蹤的公司員工從這顆星球回來。”他在看到那一組刃留下的坐標以后,就一直關注著茨岡尼亞。

    這樣一來,真的有從茨岡尼亞返回的公司飛船或者員工,他一定會留意。

    可此刻的丹恒卻能確認,他不曾聽過相關的消息。

    也就是說那名員工沒有返回星際和平公司。

    丹恒看向陷入沉思的斐玥,思考要不要安慰她。

    “我相信他們會沒事。”感知到丹恒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斐玥先一步對丹恒樂觀地說道,“我剛剛是在想,他們會去哪里。”

    這下輪到丹恒奇怪,他忍不住又問:“你不擔心同伴嗎?”他不覺得斐玥是那種冷漠的,對同伴毫不在意的人。

    斐玥看出他的想法,在猶豫過后,她決定向丹恒透露波提歐的情況。

    “如果我的同伴是普通人,我會擔心,但是我的同伴,他也是公司的通緝犯。”

    得知又多了一個公司通緝犯,丹恒真的忍不住了,他沉默了。

    恰在此時,斐玥又用無奈的語調說:“是吧,我也覺得太巧了,不過他不是星核獵手,他的賞金也相對較低,只有幾個億。”

    相比于星核獵手,波提歐的懸賞金額算低了。

    但斐玥不知道相對較低也只是和星核獵手那幾十億的懸賞金額做對比。

    為了矯正斐玥的誤解,丹恒提醒:“公司懸賞的通緝犯中,懸賞金額超過一億的人僅有三百名。”換言之,幾個億已經是相當高的懸賞額。

    一般而言,懸賞額度越高,證明對公司造成的利益損害越大。

    能讓公司開出以億計的懸賞金額,那至少是做出過刺殺高管,大量毀壞公司艦船,破壞公司正常運作這類的具有高度破壞性的事件。

    丹恒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符和斐玥描述的通緝犯人選,好像明白為什么那名只剩下記憶核心的員工沒有回到星際和平公司。

    可能這輩子它都回不去了。

    對此丹恒認為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一旁的斐玥趁著丹恒為同僚的遭遇感到同情的間隙,快速撫平心中的尷尬。

    波提歐是幾百萬的懸賞金額,她無法用如此輕松的口吻說出,奈何波提歐的賞金是以億開頭。

    當數字單位過大,在平日不常見,就很難令人有實感。這就導致她生出了說出來也沒有多大事的錯覺。

    事實證明,她高估了星際和平公司。

    也沒那么多人對它尋仇。斐玥腹誹,同時她決定對丹恒問問公司那邊的情況,也是她最初看見那塊工牌時的想法。

    “星風減弱了,公司會派人來茨岡尼亞嗎?”

    “可能會。”丹恒淡淡地回答,“茨岡尼亞有一定的開發價值,很早前公司便想開發這顆星球,但是派出的飛船均遭到了意外。”

    斐玥皺起眉頭,她重復:“意外?”

    嗯了一聲,丹恒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對,意外,公司找不到其中的聯系。”他講得非常冷靜,在心底他卻清楚,這不是單純的意外。

    或者說在幾個月前,他分析一艘破損飛船的殘骸前,他和公司的其他員工一樣認為無法前往茨岡尼亞很正常,那地方光是星風就足以摧毀大多數飛船。

    直到那組隱秘的,如裝飾一樣的仙舟秘文出現他的眼前。

    丹恒至今仍記得在殘骸上看見那組秘聞的感受。

    從飛船破壞的方式,他知道那是因不滿他的前世,才來不停追殺他的刃所作所為。

    可與刃交手這么多次,丹恒從來沒見對方留下過文字,最多就是戰斗的時候嘲諷他以為蛻生就能脫罪嗎。

    如今他卻在破壞了一艘公司的飛船后留下了文字,還是普通仙舟人都看不懂的秘文。

    丹恒自認怎么也要對秘文的內容進行追蹤。

    這也是他今天瞞著公司來到茨岡尼亞的原因。

    如今茨岡尼亞所在星系的星風逐漸減弱,甚至有平息的跡象,他作為一名普通的員工都能成功來到此地,公司的飛船想來豈不是更輕而易舉。

    意識到這點,丹恒對斐玥提醒:“公司隨時會來。”

    “市場開拓部的新主管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急需證明自己。”

    那個被波提歐提過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斐玥耳中,她怔住。

    新主管,急需證明自己……這不對勁吧?

    按波提歐的說法,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早就穩穩地成為市場開拓部的主管。

    斐玥皺起眉頭,謎團越來越多。

    然而她沒有對丹恒問有關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和公司的事情,反倒是說另一件事。

    “丹恒先生,你知道阿爾岡-阿帕歇嗎?”

    “知道,公司的探測隊在對它掃描時,在上面被發現了很珍貴的礦物,在我離開公司前,市場開拓部正在對它進行資產評估。”丹恒雖不清楚斐玥為何問那顆最新發現的星球,卻還是把他知道的都講出來。

    斐玥聽完抿了抿嘴唇,預感告訴她,丹恒沒在撒謊。

    既然丹恒不會胡編亂造,就意味著是波提歐認知中的時間線和他們不同,他來自未來-

    阿爾岡-阿帕歇,陽光溫暖的灑在綠草如茵的大地上。

    在整片草場的邊緣,一株高大的樹下,波提歐躺在陰影中,將帽子蓋在臉上,閉著眼,享受著安寧的,只有鳥雀鳴叫的大地以及和煦的微風和被樹葉切割的光。

    這場等待到目前為止在波提歐的感受中都是完美的。

    直到沉重的靴子落地聲冒出來,打擾了他的寧靜。

    “你在這里。”

    萬分耳熟的,屬于自己的聲音闖入波提歐的聽覺神經,使他不耐煩地睜開眼。

    看見那張還帶點幼稚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波提歐嘖了一聲。

    “你最好是來告訴我,你們準備好了。”波提歐站起來對年輕的自己發出警告。

    “對,我們準備好迎接客人,喏,那些石頭,這是按你說的,從中挑出來的最好的那幾塊。”說話間,他遞過來一只褐色的袋子,那上面有著漂亮的幾何花紋。

    那花紋的樣式令波提歐莫名想到茨岡尼亞。

    也許對于他們這類原始的文明而言,審美都是有共同性的。

    波提歐為此笑了一聲,隨即他打開袋子,從中取出一塊黑色石頭對著光看去。

    “是這種石頭沒錯,他寶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這玩意有用。”波提歐不滿地抱怨,他討厭這種在他眼里一無是處的石頭,正是這東西令他的家園被毀。

    但他同樣知道,他最大的倚仗,能改變未來的那張王牌也是這一顆石頭。

    牛仔和原始的刀槍打不過星際和平公司的機甲,所以嗚嗚伯養的公司不會和他們講道理。

    可宇宙里不只有星際和平公司。

    波提歐要做的就是把阿爾岡-阿帕歇的資源先一步交給能和公司掰掰腕子的組織。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阿爾岡-阿帕歇的居民在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的眼里不值得一提,永遠沒資格做公司的對手,那他就一開始就不打算去做棋手,反倒去做一枚棋子。

    波提歐對著石頭發出一聲冷哼,他到底要看看星際和平公司敢不敢掀了棋盤。

    在這個念頭誕生的下一秒,他感受到風驟然加劇。

    透光的石頭另一端出現了太陽以外的東西。

    “這是飛船?”

    屬于波提歐的驚嘆聲響起。

    波提歐放下手中的黑色石頭,阻隔消失,他清楚地看到晴朗無云的天空被破開,一艘大船穿過大氣層緩緩降下。

    看清船的樣式,波提歐無聲地笑了,露出尖銳的牙齒。

    接著他大力地拍了一把年輕的自己,并對趔趄的自己招呼。

    “走,去見見仙舟人。”話音未落,他就大步向前,根本不管過去的他有沒有追上來。

    當波提歐走到在平坦的草地上停穩的飛船前,他耐心等待。

    不出一會,船艙的門打開,幾名長著毛茸茸耳朵和尾巴,身穿瓷甲的狐人走出來。

    “嗨,你們好。”波提歐主動打招呼。

    最前面的狐人飛行士沒有回應波提歐的招呼,他率先發現了不對勁,他停在門口,示意同伴別再向前,同時大聲對波提歐發問:“你有聯覺信標?”

    面對狐人飛行士的戒備,波提歐沒有放在心上,他直白地說:“對,我有聯覺信標,我還有仙舟的坐標代碼,是我向你們發射了信號。”

    波提歐說著把手里的袋子拋給最前方的狐人飛行士。

    那名狐人飛行士嚇了一跳,沒有敢接,但他又不能不解,沒有辦法,他只好命令金魚外表的金人銜住。

    “這條魚比她身邊的那條聽話多了。”波提歐對金人點評。

    聽到波提歐的話,狐人飛行士馬上明白他很了解仙舟,甚至認識仙舟人,這讓他更加警惕,厲聲發問:“你到底要做什么!袋子里又是什么東西!”

    “我不想怎么樣,我是一名巡海游俠,大家都巡獵命途,犯不上互相算計。”波提歐先解釋了自己的來意。

    而一聽他是巡海游俠,狐人飛行士們面面相覷。

    看他們這樣,波提歐感覺很好笑,但他克制住笑意,認真地說道:“巡海游俠都還在,就是遭受了一點意外,不用為我們擔心。”

    “還有袋子里的東西,是一種礦物,可以制造武器,我想仙舟會需要,就叫了你們。”

    波提歐聳了聳肩,“為了讓你們快點來,我才說這里被步離人襲擊了。”事實證明,上報有豐饒孽物是很有用,仙舟來得比他想的還快。

    可這種報假警行為就讓狐人飛行士很惱火。

    他們是在外巡邏,尋找被豐饒孽物侵蝕的小隊,剛出發沒多久就得到羅浮仙舟的消息,讓他們趕來這顆星球清除步離人的獵群,結果到了以后遇見的是巡海游俠?

    而且這巡海游俠還說是覺得仙舟人需要這顆星球上的礦藏,才呼叫他們過來?

    狐人飛行士陰沉著臉,對身邊的副手吩咐,“去,檢測袋子里的東西。”這名陌生的巡海游俠發現的礦藏最好真的很寶貴,不然仙舟的監獄里就要多一個人了。

    “真的要信他嗎?”副手低聲說,“巡海游俠很久沒出現,萬一他是……”

    “如果他是假冒的,我們的任務就變成了清除假冒的巡海游俠。”狐人飛行士直截了當地告訴副手,一點都不瞞著波提歐。

    對他的不信任,波提歐沒有表現不高興,反倒是催著他們快一點。

    副手看雙方都要檢測的結果,便不再說什么,命令金魚外表的金人吞下袋子。

    十幾秒后,檢測的結果被金人以投影的方式呈現在眾人眼前。

    看清楚分析,狐人飛行士們皆發出驚嘆。

    “怎么樣?是不是好東西。”波提歐笑問。

    “是,不過還要送到仙舟進行更精確的檢測。”站在最前方的狐人飛行士盡量鎮定地回復。

    波提歐能聽出他對自己說話時的態度好多了。

    這讓他又笑了笑,隨后提出條件,“沒問題,我做了礦脈勘探圖,可以一并發給你們,不過你們要做一件事,現在立刻,把這顆星球列為仙舟合作星球,更改星圖的標注。”

    “這不符合流程。”狐人飛行士反駁。

    “流程不就是什么管理這顆星球的組織同意,我都做完了。”波提歐說著甩出第二樣東西,阿爾岡-阿帕歇上新任總督簽署的法案。

    這也是他回來后一直忙的事,把他印象里,將阿爾岡-阿帕歇出賣給星際和平公司的混蛋全部就地正法,讓那些脫離貴族家庭,與他們一同反抗的家伙繼承爵位。

    波提歐不懂什么貴族國王間的利益糾葛,他只知道一件事,星際和平公司肯定還要挑事,拿他的所作所為大做文章。

    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如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現在他不擇手段,快點把一切都弄成‘符合流程’的。

    這時候波提歐希望他遇見的狐人能夠變通一點。

    好消息是這些狐人飛行士確實心動了。

    拿到法案以后,他們僅僅討論了幾分鐘,就做出決定。

    “可以列為合作星球,但是星圖不好改,我們只能先提交申請。”狐人飛行士給出確定的答復。

    波提歐松了口氣,然后他對狐人飛行士報出一串坐標。

    “那邊還有一名仙舟人,她一直在想辦法回家。”波提歐裝作風輕云淡地說。

    “好,我們會上報。”狐人飛行士態度很好地保證并例行詢問,“請問你和那名仙舟人是什么關系?這關乎仙舟未來對她的評審。”

    “寶貝的,你們仙舟管得還真嚴。”波提歐又抱怨了一句。

    但他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想了想說,“我們是朋友,關系很好。”

    “她幫了我很多。”

    波提歐聳了聳肩,欲蓋彌彰地補了句,“就這樣。”

    狐人飛行士聽罷波提歐這番說辭瞇起眼睛,悄悄去看副手。

    旁邊的副手接到上司暗示的眼神,很默契的點頭,自動在波提歐那番話后面增加了一條注釋。

    【備注:該證詞提供者與被救助人疑似存在親密關系,評審時需注意。】

    第52章

    庇爾波因特,屬于星際和平公司的辦公樓。

    “你是說仙舟提交了星圖修改申請,將那顆市場開拓部發現的礦星列為合作星球?”一道年輕的女聲響起,她的語氣中透露著微妙的氣息。

    坐在對面,上了年紀的男人似乎沒有聽出來那話語中的不同尋常,他端起放在圓桌上的精致瓷杯,喝了一口茶,接著繼續說下去,“對,這消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市場開拓部。”

    說到市場開拓部,上了年紀的男人笑了笑,打趣道:“翡翠女士,我真遺憾沒有親眼看到市場開拓部那群員工的反應。”

    被稱為翡翠的女人聽他這么說,也跟著笑了下,隨即她篤定道:“市場開拓部不會和仙舟聯盟競爭。”所以他們那位新主管有的忙了。

    “是啊,他們正在和曜青仙舟談項目,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為了一顆星球,令仙舟不滿。”上了年紀的男人講出這條公司內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同時也有點暗示的意思。

    那個與仙舟的項目不一定要由市場開拓部來主導,戰略投資部可以開出更優厚,更能令雙方滿意的條件。

    反正對那顆藏滿了珍稀資源的星星,他們戰略投資部不介意和仙舟聯合開發……

    “弗朗西斯科,奧斯瓦爾多不會放手。”

    翡翠一眼看穿她這位上了年紀的下屬的心思,于是不緊不慢地提醒,“他需要一點功勞來鞏固他剛剛得到的位置。”換言之,這時候不能故意招惹他。

    這是翡翠的規勸,作為星際和平公司P46等級的高管,她有義務保全這位忠心耿耿,為琥珀王的事業奉獻終身,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功成名就,退居二線的下屬的名譽和性命。

    而弗朗西斯科也清楚上司的好意,他無奈地搖搖頭,自嘲道:“年輕人總想證明自己,尤其是像奧斯瓦爾多先生那樣優秀的年輕人,我能夠理解。”

    “相比之下,我已經老了。”弗朗西斯科說到此處發出一聲輕嘆。

    此時紫紅色的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那是庇爾波因特的夕陽。

    弗朗西斯科望著那束光,即便保養得再好,他手上的皺紋和歲月帶來的褐斑在黃昏的光下仍一覽無余。

    這昭示著他身體上的衰弱,即便他在星際和平公司工作這么多年,積累了無數的財富,可是他仍然買不到時間。

    在宇宙中,能逃脫時間蹉跎的只有少數的幸運兒種族和天才。很不巧,弗朗西斯科不屬于任何一列,自始至終,他只是稍微有點才能,又比較走運的普通人。

    而這樣一想,弗朗西斯科不禁又一次羨慕起公司那些獲得星神賜福的仙舟人和能令自身超脫時間的天之驕子。

    他們擁有比常人更多的事件,這令他們足以比普通人走得更遠。

    像他這樣的老家伙,是該離開了。弗朗西斯科在心底感慨,然后對翡翠說出他今天來找她私下談話的另一個原因。

    “翡翠女士,我想和您談一談有關我退居二線后,第一六六市場組組長候選人的事情。”弗朗西斯科十分認真地開口。

    “公司有意向任命一名狐人接任組長。”翡翠冷靜地告知,“那樣更加穩定。”

    雖然狐人的壽命比不上身為天人亞種的仙舟人,但也遠比普通人和機械要高得多,活上二三百多年不成問題。

    并且獲得豐饒賜福的種族身體素質遠非平常人能比,更重要的是在去世前,狐人都一直能保持年輕的狀態,不會有衰老,這代表他們只要愿意,可以工作到死亡。

    再加上星際和平公司想要加深與仙舟的合作,而仙舟聯盟是由狐人和仙舟人,持明族三大種族組成,當前曜青仙舟的將軍正是狐人。

    這時候重要的工作小組組長退休,公司順勢而為,任命一位狐人組長接替,無疑是對仙舟示好的表現。

    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狐人都是下一屆第一六六市場組組長最好的人選。

    即便是翡翠,也無法找到反對的借口。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聽聽弗朗西斯科這位老下屬的意見,畢竟人才難得。

    維護與仙舟的良好關系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令明珠蒙塵。

    而弗朗西斯科也是這樣想。

    “我發掘了一名新員工,她雖然很年輕,但她很有才能,只要給她足夠多施展才能的機會,興許有一天她能追上您。”弗朗西斯科說得非常嚴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翡翠這下來了興趣,她示意弗朗西斯科繼續講下去。

    “我還在考察她,看看她是否能夠拿出讓所有人都折服的業績。”深吸一口,弗朗西斯科請求道,“翡翠女士,若她表現良好,還請您能在組長的人選上再做考慮。”

    “嗯,可以,不過正如你所言,她必須拿出令所有人折服的業績。”翡翠微笑著強調。

    弗朗西斯科松了口氣,他保證:“我會的,那姑娘最近表現得很好,除了愛把寵物帶到公司外,我沒有任何能批評的地方……喜歡寵物也不是那姑娘的錯,是我該改改規定。”

    “呵呵,我想等她來修改也不遲。”翡翠有些好笑地說。

    “興許她一上任,就會把上班可以帶寵物這一條寫進員工手冊。”弗朗西斯科想想辦公室內跑滿各種小動物的場面,忍不住又笑了。

    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變得輕松了不少。

    這時弗朗西斯科又想起另一件小事,“翡翠女士,圍繞著茨岡尼亞的星風最近有平息跡象,有關將茨岡尼亞納入公司的貿易版圖一事是否又要提上議程?”

    “茨岡尼亞,還真是熟悉的名字,我記得上一次試圖將它收入囊中的是市場開拓部?”翡翠回憶著問。

    “對,可惜一場星風終結了他們的所有努力,一點痕跡都沒在茨岡尼亞留下。”弗朗西斯科話里帶著可惜,但他的語氣卻沒有一點可惜,甚至還帶幸災樂禍。

    翡翠也聽出來,她想起當初弗朗西斯科當初正是在解決茨岡尼亞問題上與市場開拓部競爭。

    當時競爭的結果是茨岡尼亞問題交給市場開拓部解決。

    據說弗朗西斯科在競爭失敗后氣得不行,結果誰知道市場開拓部的布局最后被一場星風全毀了。

    那么如今星風減弱,機會又出現,市場開拓部會善罷甘休嗎?

    尤其是對新上任的奧斯瓦爾多來說,把困擾公司許久的爛攤子解決,無疑能鞏固他的地位。

    翡翠權衡了片刻,對躍躍欲試的弗朗西斯科告知:“等到星風徹底平息,你去考察一下茨岡尼亞,不要輕舉妄動,我記得在市場開拓部失敗以后,他們還嘗試向那里輸送員工。”

    面對翡翠下達的工作任務,弗朗西斯科當即應下,同時他趕上地說:“那位可憐的員工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真是令人悲傷的消息。”翡翠用一如往常的口吻回復。

    弗朗西斯科點點頭,在表示了對倒霉員工的哀悼以后,他向翡翠告別。

    在臨走前,他最后對翡翠說:“翡翠女士,待時機合適,我會向公司正式提出申請,提前退居二線。”主動卸任會更方便翡翠的運作。

    這算是一筆交易,而以弗朗西斯科對翡翠的了解,他這位上司喜歡交易。

    果不其然,翡翠笑著點點頭,“你對她很有信心。”

    “是的,我想等您正式見到她,也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弗朗西斯科自信地說道。

    翡翠對此不置可否,僅僅是回復:“我會等你的述職報告。”話音未落,她的通信終端亮起。

    “我不打擾您了。”注意到終端的變化,弗朗西斯科很識時務的結束談話。

    待弗朗西斯科離開這間辦公室,翡翠接通終端。

    那是來自和她同為戰略投資部的同事發來的通信邀請。

    翡翠點擊接通。

    下一秒,幾個全息投影出現在她的周圍。

    “我們仍然沒有找到那名向公司宣戰的仲裁官。”留著紅色長發的年輕女人用慵懶的語氣說道,“看來對方是不愿意現身了。”

    “仲裁官癡迷零和,除此之外,他們別無追求。”深皮膚的男人接話,他的話語里帶著些許的嘲弄。

    翡翠了忽略了同僚的語氣,她轉而問道:“你們是否見到其他的仲裁官?”

    “哦,找到了一位,他在偏僻的世界被當成神明一樣供奉。”紅發女人慢悠悠地講述她獲得的情報。

    “他對公司的到來毫不意外,因為在他的計劃里,公司的出現是他‘補丁’的一部分,為表示感謝,他愿意與公司交流。”

    “他告訴公司,宣戰的仲裁官得到了均衡星神的授意,不然單單憑借人的力量,是無法擺弄宇宙的天平。”說到這里,紅發女人輕笑,“我懷疑他的出現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據我所知,均衡并非一位親近人類的星神。”翡翠提醒。

    紅發女人對于這個說法聳了聳肩,“我們無法揣摩星神的心理。”

    “我很好奇,仲裁官要如何均衡。”深色皮膚男人突然發表想法。

    “所有人都好奇。”紅發女人提示。

    那封出現自破碎的屏幕上戰書被以最快的速度發送到P45級別以上的員工手中。

    星際和平公司里員工的等級有50級,而P45以上的高管加起來也不過百位。

    這百位高管平時從不一條心,可在看到那條戰書的時候,他們不論在哪個世界,有沒有時差,都以最快的速度上線開會討論。

    通常仲裁官并不樂意于表露想法,當他們正式表露出的不滿,那大概率已經在行動。

    這就很麻煩,仲裁官擅長通過潛移默化的影響達成均衡。

    即便是星際合拼公司的高管,隨手便能左右一個星系的命運,也無法預測所謂那一位,或者那幾位仲裁官的計劃進展到哪一步,是不是有一場針對公司的大戰正在暗處醞釀。

    星際和平公司在發展中不是沒有遇見過困境,也不是沒有被信奉其他星神的派系針對過,但在很多高管看來,沒有一次比這次的情況更加嚴峻。

    “所有人都在等第二封戰書。”紅發女人直白地說。

    “也許沒有第二封戰書。”翡翠提出不同的看法,接著她告知同僚幾條她查到的新消息,“我已經查到那艘飛船是屬于市場開拓部員工的公司,很早之前他被騙去了茨岡尼亞。”

    “以及那名襲擊中轉站的人,他是在阿爾岡-阿帕歇聯系仙舟聯盟的巡海游俠。”

    一聽巡海游俠和市場開拓部也摻合進來,紅發女人和深膚色男人都安靜了片刻。

    “他們可能是協助者。”深膚色男人最先開口。

    “我派人去了茨岡尼亞,或許在哪里我們會有新收獲。”翡翠沒有反駁同僚話,轉而講起她的安排,她同意弗朗西斯科可以去茨岡尼亞看看,正是抱著這一想法。

    除了探明茨岡尼亞的情況,翡翠還想知道為什么在宇宙中消失許久的巡海游俠會出現在茨岡尼亞。

    又為什么在當巡海游俠毀了中轉站以后,那封不可溯源的戰書就送到了公司。

    這不符合仲裁官的風格,太過張揚了,除非……

    “仲裁官在指引我們過去。”紅發女人說出了翡翠的心聲。

    “呵,一顆無主荒星能決定宇宙的平衡?”深膚色男人不屑地質疑。

    翡翠定了定神,她沒有理會同僚們相左的看法,僅僅是說:“如果能找到那名仲裁官,我們可以和對方談一談。”目前為止,公司還未遇見過愿意合作的仲裁官。

    均衡星神和星際和平公司信奉的存護星神一樣古老。

    仲裁官作為接到均衡星神指示行動的凡人,他們的意志很多時候可以等同于均衡星神的意志。

    能與他們合作,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翡翠對此很期待。

    可她另外兩位同僚不這么看,相比于合作,他們更傾向于把這次危機扼殺在搖籃里或者毀掉。

    好在翡翠沒有想過與同僚的意見達成一致,在表達完自己的看法和作為以后,她就適時地結束了與同僚的通信。

    等待同僚的全息投影消失。

    翡翠摸了摸杯子,茶徹底涼了。

    這時她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太陽落下,無數的摩天大樓燈火通明,全宇宙的財富在每一個亮著燈的格子間流通。

    庇爾波因特,這里即是天堂也是地獄。

    無數心懷夢想的人匯聚在其中,擺在他們面前只有兩條路,成功或被財富的黑洞吞噬。

    而這就是最基礎的交易,以自身為原始資產。

    翡翠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也不認為公司的運作方式哪里干擾了均衡。

    一種隱秘的困惑在她的心里種下,萌發。

    這一刻翡翠忽然覺得不與下戰書的仲裁官做交易,僅是向對方問清楚那個問題也不錯。

    存護的基石究竟為何會被稱為沉重?

    第53章

    茨岡尼亞。

    丹恒蹲下身,從地上抓起一把黃色的沙土,將其放入一臺樣式簡單的儀器中。

    過了幾秒,有關沙土的分析從儀器的屏幕上顯現。

    符合常年受星風影響的星球的特征。丹恒掃了第一眼,在心里做出判斷,接著他起身,站在高處,向著遠方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荒蕪。

    這也是星風對這顆星球造成的破壞。

    極端的氣候,磁場的變化,以及因星球內部不穩定引起的地質災害。

    丹恒盤點著他過去曾見過的受星風困擾的星球,它們最終的結果無不是凋零,變成沒有海洋,沒有森林,幾乎沒有生物,無人問津的荒星。

    相比之下,茨岡尼亞的狀況還算好一點,起碼這里還有人類,以及經過長期自然演化,能在荒漠中生存的動植物,這意味著此地的生態狀況還沒有那么糟糕。

    并且通過從斐玥手里拿到的地質勘測報告,在茨岡尼亞某些區域的地下還存在以地下大湖和地下海洋為結構的大量水資源。

    而水沒有被星風帶走,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丹恒結合所有的數據,推測假以時日,當肆虐茨岡尼亞的星風徹底停止,即便沒有外力,這顆星球有很大的概率恢復生機,但想要回到曾經鼎盛的狀態是不可能了。

    時間終究在這顆星球上留下了痕跡。

    作為過客,丹恒從個人的角度而言,他認為茨岡尼亞有機會恢復是好事,可從一名在宇宙中游歷許久的人角度,他不知該如何判斷。

    過于環境惡劣和環繞的星風,某種程度上也是保護。

    丹恒聽說過公司為了將更多的世界納入貿易版圖的手段,當茨岡尼亞具有了‘價值’,誰也不能判斷公司會如何對待它。

    為此丹恒嘆了口氣,然后他再看漫天的黃沙和炙烤著大地的陽光,決定先返回茨岡尼亞現存最大的城市。

    比起思考這顆無主荒星的命運,他自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例如關于星核獵手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盤點著心中的終極疑問,這也是丹恒除了龍尊身份以外,對斐玥隱瞞另一個秘密,如今他覺得有必要透露出一些情況。

    在來到茨岡尼亞后,他考察了很長一段時間,結果除了那片被繁育力量影響的鋼鐵森林外,他并沒有發現這里有什么特別之處。

    這使得丹恒越發疑惑那一則仙舟秘文留下的意義,以及卡芙卡和刃都在茨岡尼亞現身,甚至還都停留了一段時間的原因。

    假如茨岡尼亞真的只是一顆受星風和繁育力量侵蝕的星球,沒有必要讓星核獵手紛至沓來。

    除非它還有其他沒有被注意到的秘密。丹恒一邊轉身,一邊在心里重復這一推測。

    這時他又想到斐玥。

    一個先前沒有出現過的想法浮現出丹恒的腦海,會不會是斐玥同樣隱瞞著他一些重要的消息?

    經過與斐玥相處,丹恒能明確感覺出對方沒有惡意,但也并非對外沒有防備。

    當初發現他不愿意說明真正的來意后,斐玥便沒有再追問,只是偶爾會問一問有關星核獵手的情況。

    并且現在他能在茨岡尼亞順利收集到各種信息,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斐玥沒有特意阻止他,反倒是安排熟悉地形的向導幫忙帶路。

    然而雖然斐玥掩飾得很好,能騙過大部分人的眼睛,丹恒還是能感覺出她有更重要的問題想要問他。

    想到這里,丹恒猶豫了。

    即便能察覺出斐玥有話要說,可他想不出斐玥會問什么。

    萬一問起他為什么如此了解星核獵手或者為什么他和鱗淵境內的持明龍尊如此像,進而提到幾百年前那場飲月之亂……

    丹恒尚且不知該如何回答。

    但就這樣僵持著,可能等到星際和平公司將茨岡尼亞納入貿易版圖,成為公司的一部分,他都弄不懂用秘文引導他來茨岡尼亞的目的是什么。

    兩相對比,丹恒生出糾結的情緒。

    終于在走進新開的城門的那一刻,面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做出決定。

    丹恒認為還是先弄清楚刃的目的最重要。

    那家伙一直在追殺他,引發了不少麻煩,再這樣拖延下去,丹恒很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斐玥會不會好奇他是不是過去羅浮的龍尊,屆時再想辦法解釋吧。

    丹恒默默地想著,大步向一棟新建成的由白色和金色結合,裝飾著漂亮的藍色瓦片的圓形樓閣走去。

    這座樓閣外面做了大型的半圓的拱窗,并且窗戶不是規則排列,而是搭配著內部的裝飾,在保證了采光的前提依次向上排列分布,以不規律的形式依次分布。

    原本丹恒不太理解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設計,這不符合仙舟的建筑美學,直到他看到在不同的時間,因陽光的角度不同,每樓層的拱窗上特意拼湊的玻璃裝飾能同時投射出月相變化。

    這種層次變化不是固定的,反倒是隨著光的移動,不同樓層窗戶投射出的圓月和滿月此消彼長,不停地變化,直至外界的光芒消失,真正的月亮出現。

    當發現這一點巧思,丹恒很難不去重新審視城中其他在他看來設計得過于漂亮的建筑。

    經過仔細觀察,毫無疑問它們在設計上都和這棟樓一樣有著屬于自身的獨特創意。

    這意味著將它們繪制在圖紙上的建筑師和建造它的工匠都非常用心,不然呈現不出如此完美的效果。

    而作為一名欣賞的建筑的過客,除了能看出建筑學和工匠的技術與手藝,丹恒能從中感受到生活在這座城中的人在很用心地經營他們的‘家’。

    所以丹恒不希望由于他的隱瞞,導致這顆星球招致災禍。

    不過自始至終,丹恒都不覺得災禍會是由星核獵手引起,畢竟卡芙卡和刃真的要做點什么,根本不用等到他找過來。

    那肯定是有其他的因素,斐玥和他分別掌握著兩把鑰匙,只要把鑰匙都插入鎖孔,才能解開那道鎖。

    丹恒無聲梳理思路,他走進經過改良的浮梯。

    寬敞的空間和浮梯內漂亮的裝飾都與丹恒第一次乘坐的簡易浮梯截然不同。

    端詳浮梯內簡約又搭配合適不顯得簡陋的花紋,丹恒莫名產生了這是一家正規公司的欣慰感。

    要知道在最開始的時候,他聽到斐玥講解的公司結構,唯一的想法就是挺草率的。

    這也是他在空閑時會借助在星際和平公司工作的經驗幫助斐玥改善一下公司的結構。

    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還算是初見成效。

    這也讓丹恒收獲了一個外號。

    “丹恒老師,你怎么來了。”

    丹恒剛想到外號,浮梯的門打開,斐玥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不用這樣稱呼我。”丹恒下意識地反駁,他已經記不清什么時候被斐玥叫老師,只記得他認為這樣太正式,沒有必要。

    然而斐玥卻有不同的看法。

    “叫丹恒先生太生疏了,尤其是你確實幫了我很多。”斐玥真誠道。

    在她看來沒有丹恒,她就要花更多的心思去將她名下的這家公司完善,其中少不了試錯的成本。

    可是丹恒的出現直接省掉了試錯的步驟。

    作為一名相當擅長工作的持明,丹恒手把手的帶著她參考星際和平公司的架構,將原本的草臺班子變成了比較專業的草臺班子。

    要不是看過工牌,知曉丹恒僅是星際和平公司的普通員工,斐玥都覺得他是管過很多人的高管。

    所以她稱呼一聲老師是應該的。

    斐玥在心中得出結論,接著對似乎有話要說的丹恒問道:“丹恒老師,你來找我,是在茨岡尼亞的沙地里有什么新發現嗎?”

    說話間,她側過身,請丹恒進來。

    這個動作令丹恒意識到斐玥可能是要出去。

    于是在權衡過后,他沒有離開回答,轉而反問斐玥,“斐玥小姐,你是要出門?”

    “是,我接到消息,說是有人目睹了不明飛行物,我想親自去問問情況。”斐玥如實回復,并在說完后發出輕嘆,“可能又是隕石。”

    “星風逐漸停止后會引起這類自然現象,斐玥小姐不用太過在意。”丹恒安慰,他很清楚斐玥想返回羅浮的急切,為此她一直嘗試修復那枚信號發射器,不放棄任何方法。

    丹恒回憶斐玥的所作所為,有些后悔沒有能聯系到仙舟的設備過來。

    那樣的話斐玥現在說不定已經和羅浮聯系上。

    至于聯系上星際和平公司,丹恒倒是把斐玥這邊的情況傳達了過去,請公司幫忙聯系仙舟,但從這么長時間都沒新消息來看,想必公司也就是給仙舟打了個招呼就結束了。

    按照輕重緩急,只要不發生豐饒孽物入侵事件,仙舟起碼要過個一年半載才能來接斐玥,或者直接聯系他,讓他開公司的飛船捎斐玥一程,將她帶到最近的中轉站。

    作為被仙舟驅逐的持明,丹恒由衷地希望不是后者,當前的他最好不要和仙舟扯上太多的聯系。

    但想是這么想,丹恒能發覺在自己的心底,還是有些許的期待。

    不論如何,仙舟都是他僅有的,能想到的可以被稱為歸處的地方了。

    是他回不去而已。

    丹恒對自己重申這一現實,然后他發覺他似乎想得太遠,跑題了,這使得他想要把思緒拉回來。

    偏偏斐玥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但我想回去。”斐玥用一種足以稱得上憂慮的聲音說道。

    丹恒抿了抿嘴唇,幾秒后他問:“我能夠理解,不過斐玥小姐,你為何想要回去?據我所知,仙舟人想要離仙舟不容易。”

    為防止豐饒的力量擴散,同時也是為了仙舟人的安全著想,仙舟人想要前往六艘仙舟以外的世界要經過重重審核。

    斐玥既然能開著飛船來到茨岡尼亞,必然是通過了審核。

    換句話說她是自愿離開仙舟的。

    這樣的話在丹恒看來她不該如此急迫的要回到仙舟……莫非這就是她所隱瞞的事情?她需要告訴仙舟某些在茨岡尼亞找到的不同尋常的發現?

    丹恒很快將所有的線索和斐玥的異常行為聯系起來。

    接著他沒有任何猶豫,對斐玥求證。

    “斐玥小姐,你是在擔心嗎?”丹恒雖問得直接,但用的方式比較委婉,沒有一上來就問斐玥在瞞著他什么。

    那樣的話太像指責了。丹恒不希望斐玥因為戒備,選擇繼續隱瞞他。

    而這番委婉貌似很有效果。

    斐玥笑了笑,接著說:“你看出來了啊。”

    “嗯,是有發覺。”丹恒謹慎地回答,耐心等待斐玥講出原委。

    然后他聽到一則他完全想象不到的答案。

    斐玥無奈又認真地講道:“我很擔心再不回去,我就要進幽囚獄,留下案底考不了仙舟公務員。”

    三年又三年,她這家公司都快能買下茨岡尼亞了。

    第54章

    再過不久就要在茨岡尼亞當首富了。斐玥腹誹,不知道該為此高興還是為她這樣做很可能進幽囚獄苦惱。

    而過度關注自己的未來,令斐玥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丹恒眼中閃過一絲困擾。

    等到斐玥結束思考,再去看丹恒,他已然恢復常態。

    這一次丹恒沒有再委婉,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以為斐玥小姐是有新發現,想要通知仙舟。”

    “新發現?是指哪方面?”斐玥謹慎地追問,她能聽出來丹恒話里有話。

    丹恒直接地回復:“也許有關繁育的力量。”本質是他不清楚,他之所以這么問,只是想要提醒斐玥,他能看出來她隱藏著一些重要的信息。

    就像他一樣。丹恒在心里強調,本質是他和斐玥都有秘密,都沒有一開始講出,所以他對斐玥的隱藏并沒有什么負面的看法。

    甚至丹恒進一步思考,發現他在內心深處覺得斐玥這么做不錯,非常地警惕,畢竟除了同為羅浮仙舟出身以外,他們沒有任何共同點,過去更不認識。

    如此一來斐玥從一開始就非常信任他,丹恒自覺會困擾。

    而想到此處,他更加認清一件事,若不是為了弄清楚為何那則秘文會將他引到茨岡尼亞,他可以永遠不去打聽斐玥所隱藏的秘密是什么。

    丹恒明確這個想法,知道他打探消息的底線在哪里,以及他要告知斐玥什么樣的信息。

    “斐玥小姐,你還記得我說過,我來到茨岡尼亞是為了核實一件事嗎?”丹恒在想好以后,主動對陷入沉思的斐玥問道。

    被叫到名字的斐玥收起深思,接著點點頭。

    “我記得,你說你得到一組坐標,你過來是想知道為什么它會被留下。”斐玥一邊對丹恒做出坐下聊的手勢,一邊對他說,“我懷疑那組坐標是星核獵手留下。”

    “是的,你的懷疑沒有錯。”丹恒承認。

    “那正是名為刃的星核獵手留下。”

    斐玥眨了眨眼,她沒預料到會是刃,在她的預期內,應當是卡芙卡做這件事。

    雖然同為星核獵手,刃卻一直沒有表現出他知曉未來。

    在斐玥的印象里,向她套話,說出丹恒到來知曉他們是星核獵手的人都是卡芙卡。

    回憶種種細節,斐玥皺起眉頭,不解地問向耐心等待她反應過來的丹恒,“為什么會是刃?”

    “因為他一直在追殺我。”丹恒淡淡地說。

    “啊?”

    斐玥震撼。

    “已經有一段時間,那一組坐標是用仙舟的秘文所寫,所留下秘文的飛船殘骸,明顯是他的手筆。”進一步講解,丹恒需要讓斐玥明白,刃是特意在針對他。

    這很有效,聽完丹恒的講述,斐玥喃喃,“怪不得你不對我說明。”

    假如和丹恒交換立場,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斐玥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發現一切越來越復雜了。

    在苦惱之余,她逐漸意識到丹恒突然坦誠的真實意圖。

    “你是想知道為什么他會留下指向茨岡尼亞的秘文。”斐玥篤定地說。

    丹恒再次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復,斐玥想了想,對丹恒試探著問道:“你認為我沒有告訴你的事情,可以解答你的困擾?”

    “嗯,我有這方面的猜測。”丹恒坦率地回答,“你接觸過刃和卡芙卡,在茨岡尼亞停留的時間更長,對此地的了解比我更多。”

    斐玥聞言苦笑一聲,“其實我把大部分發現都告訴你了。”她是瞞著丹恒消息,但只有一點罷了。

    那條被她隱藏的信息是她在去解決艾吉哈佐人遺留下的問題的路上看到的那枚夢泡。

    夢泡里蘊藏的記憶,斐玥在丹恒開始調查那片受繁育力量浸染的鋼鐵森林的時候,她就把森林誕生的始末對他講出。

    但就和她隱瞞了波提歐等人一樣,有關刃最后在夢泡中出現的記憶,她沒有告知丹恒。

    畢竟那會她根本不清楚指引丹恒來到茨岡尼亞的坐標是刃所為……那么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為什么他會出現在夢泡的最后?

    斐玥琢磨著這兩個問題,她再看坐在身邊的丹恒,在短暫的權衡過后,她做出決定。

    “我之前提到的,記錄了那片鋼鐵森林起源的夢泡,也是師傅留下的。”斐玥把這條重要消息講給丹恒。

    “可根據你們的同伴所言,那枚夢泡在幾年前就已經存在。”丹恒快速找到漏洞。

    斐玥沒有反駁,她直截了當地點出,“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師傅在那之前完全沒有表現出來過茨岡尼亞的樣子。”她認為這很奇怪。

    誰知丹恒卻一點都不意外。

    “也許是有人刪掉了他的記憶。”他一臉平靜地告知斐玥,“卡芙卡的言靈可以做到,平日她便是用言靈壓制刃的魔陰身。”

    “魔陰身?”斐玥眼睛微妙地睜大。

    這是她第二次感到震撼。

    丹恒見她這副吃驚的模樣,愣了愣。

    隨即他不確定地問:“你不清楚?”

    “我看不出來,他身上又沒有長葉子……難道這就是他作為應星師傅的后代,卻加入星核獵手的原因嗎?師傅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斐玥越說越心疼刃的遭遇。

    而丹恒在聽見斐玥一直以來都將刃當作應星的后代,不由呆滯了片刻。

    然后他再度意識到斐玥對星核獵手了解的很少。

    這意味著想要從她這里得到刃的動機是不太可能。

    丹恒很快回過神,轉換思路。

    “對了,你好像說過,在去找刃對質的那天遇見了卡芙卡?”丹恒的確認般地問。

    面對這個問題,斐玥眨了眨眼。

    過了足足半分鐘,她的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

    “我知道,卡芙卡早就知道我會去找師傅對質,所以她才在我們返回城中的那天晚上出現。”抽絲剝繭,斐玥將所有零碎的線索全部都連上。

    順著連接到一切的線索,斐玥結合丹恒帶來的新消息,講出她的看法,“借助言靈,卡芙卡令我忘記了來找師傅的原因,同時令我對她放下戒心,引導我做一些事情。”

    “那她為什么要做這些事?”丹恒抓住重點發問。

    斐玥冷靜地說:“她說要保證我們之間的交易能夠順利進行。”然后她十分嚴肅地告知丹恒,“但是我根本不記得我們做過交易。”

    “嗯,你不了解星核獵手。”丹恒選擇相信斐玥。

    這讓斐玥松了口氣,她繼續講下去:“星核獵手知道,再加上卡芙卡能看到未來的發展,所以我推斷,我和星核獵手的交易是發生在未來。”

    “然后借助某種方法,未來的我將未來的會發生事情傳送到過去。”

    斐玥說著感到很繞,于是她講完就準備進一步解釋。

    看出她在想什么,丹恒適時開口,“星核獵手的創建者艾利歐有能夠獲取未來的能力。”

    “嗯,那看來就沒錯了。”得到確切信息的斐玥若有所思的接話。

    隨后不用丹恒多說,她就對丹恒講出她的推論,“丹恒老師,引導你來的人不是師傅,是未來的我。”斐玥說話間看到丹恒皺了皺眉頭。

    這沒有影響斐玥,她回顧來到茨岡尼亞后經歷的事情,繼續講述,“在我們見面第一天,我問過你有關阿爾岡-阿帕歇,那是我之前的同伴,另一名公司通緝犯的家鄉。”

    “通緝犯的部分可以不用再提。”丹恒無奈道。

    斐玥嗯了一聲,“在那之前,我那位同伴提到過星際和平公司,市場開拓部的主管,但在我的記憶里,市場開拓部的主管不是那個名字。”

    “奧斯瓦爾多·施耐德?”不那么確定說出這個名字,丹恒又感到困惑,他不明白斐玥為何突然講起公司。

    感知到丹恒的困惑,斐玥加快了說話的速度,“按照我那位同伴的說法,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早已在市場開拓部站穩腳跟,可是你那天告訴我,他急需證明自己。”

    “這是個矛盾的細節,而我那位朋友沒有必要欺騙我,因為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是他復仇的對象。”

    人不可能記不住自己的仇人。

    就算是波提歐的記憶被改變了,那復仇對象沒有改變,只是復仇對象的位置改變,這改變有必要嗎?

    斐玥默默提出問題,同時對丹恒說:“我想是他所在的時間線不同,才導致了這種認知上的差異。”

    他們都被安排了。

    被未來的‘她’。斐玥咬了咬牙,完全搞不懂未來的自己為何要這么做,難道是未來她拋棄了均衡,走上了歡愉的道路,才要導演這么一出大戲?

    斐玥再次對自身發問。

    此次她得到了答案,那就是應該不會。

    人會因為經歷的不同,導致性格上發生變化,但也只是變化而已,屬于每個人的底色不會完全消退。

    斐玥自覺只有她徹底瘋了,才會出于找樂子,把這么無辜的人卷進來。

    那么她不是瘋了,未來的‘她’一定有屬于自己的理由。

    可就像丹恒因為信息不夠,找不到他被引到茨岡尼亞的原因一樣,斐玥也完全看不透未來的‘她’做的這一切,是想要得到什么。

    她此刻能做的只有用苦中作樂的語氣對丹恒說,“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丹恒老師你為何會出現在茨岡尼亞。”

    “是我需要你。”

    對這樣遠遠出乎預料的答案,丹恒在錯愕之余又體會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被算計本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丹恒卻發現在心底他不是那么討厭。

    自從被羅浮驅逐,他在體驗難得的自由之外,還體會到了隱秘的失落。

    因為自那時他恍然發現,沒有人真正需要他。

    或許有持明族的龍師還想借著曾為羅浮龍尊的他達成某些目的,但說到底,龍師們需要的是‘龍尊’,不是丹恒,進一步,不是他的前世丹楓,以及更前世,在鱗淵境留下雕像的雨別。

    持明族所需只有龍尊而已。

    當他不想再成為龍尊,連利用他的人都會拋棄他。

    丹恒無聲地重復這一點,隨即用平淡又帶有些許期待的口吻對斐玥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沒預料到丹恒會在意,斐玥措不及防地被問住。

    看出斐玥無法回答,丹恒說不出失望還是該為此高興。

    恰是此時,本來不知該如何回復的斐玥說話了。

    “我不知道,但我想在未來的‘我’看來,你一定很重要。”斐玥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最終選擇對丹恒坦誠,畢竟沒有人喜歡被算計。

    丹恒耐心地聽完,他察覺出斐玥潛藏的歉意,這讓他發出一聲輕嘆。

    “我不介意。”

    他同樣選擇將真實的想法告訴斐玥。

    誠然他不喜歡被當成棋子,可他當明確地被告知有人需要他,他還是無法拒絕。

    這可能源自他不被任何地方和任何人真正接納的孤獨,又或許是他想要找到作為丹恒存在于世的意義。

    丹恒剖析了一下內心,后知后覺地發現,斐玥是以‘丹恒’對待他,她所說需要的也只是‘丹恒’。

    這里沒有什么前生今世的糾葛,更沒有各種利益或競爭的聯系,在斐玥眼中,他永遠都只是丹恒。

    而這恰恰是他所想要的。

    丹恒豁然開朗。

    心中那點仍然存在的芥蒂徹底放下,他主動對表現出局促和緊張的斐玥說道,“不用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斐玥小姐,我想我們該想一想,你需要我做什么。”

    “是啊,那是來到茨岡尼亞的原因。”斐玥贊同道,暗中放下心。

    丹恒想的明顯很多,這讓她忐忑。

    好消息是,想到最后丹恒原諒了她……未來的‘她’。

    身處在過去的斐玥不認同未來的‘她’等于現在的她。

    她可沒安排那么多人的命運。

    斐玥在心中狠狠譴責未來的自己,并與丹恒頭腦風暴未來的‘她’試圖要做什么事。

    結果一無所獲。

    別說丹恒,就是斐玥自己想破腦袋,她都想不出未來的自己腦子里裝的東西,以及各種事件之間還有哪些聯系。

    斐玥為此苦惱。

    正當她以為短時間內想不出結果之時,浮梯的門再度打開。

    有著同樣金發的女孩走進來。

    認出來人是卡卡瓦夏的姐姐,斐玥當即要問發生了什么事。

    可不用斐玥講出,卡卡瓦夏的姐姐便輕聲說明自己急急忙忙趕過來找斐玥的原因。

    “老板,自稱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的人想見您一面。”講到此處,她咽了口口水,微微蹙眉。

    斐玥觀察她的表情,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到卡卡瓦夏的姐姐用壓抑著不滿的口吻講出星際和平公司員工見她是為了做什么。

    “他說,他想買下您的公司。”

    “不論您開多高的價格。”

    第55章

    不論開多高的價格。斐玥在內心重復這句話,第一反應是她是不是聽錯了?還是她今天早餐吃蘑菇吃太多產生了幻覺?

    正是在對自我的懷疑中,斐玥將信將疑地問:“這確定不是玩笑嗎?”

    金發的女孩搖了搖頭。

    看她這堅定的樣子,斐玥意識到星際和平公司來真的,他們真的想買下自己的公司。

    而這條消息沒有讓斐玥感到高興,反倒是有些不舒服。

    因為正如她剛剛的感受,她不認為這是個好消息。

    不只是她是這樣想。

    “除了買下公司以外,他們還說過什么嗎?”丹恒冷靜地發問。

    “沒有,他們的態度很強硬,不愿意與我們多做交談。”卡卡瓦夏的姐姐說話間想那些自稱公司員工之人與他們說話時的態度,又皺了皺眉頭。

    丹恒和斐玥根據她的神情,大致能推測出那些員工到底是什么態度。

    “好,你們先不用管他,我一會過去和他們聊。”斐玥快速做出判斷。

    “我和你一起去。”丹恒接話。

    在場的人里,他是最了解公司的那個。

    因此丹恒知道,公司所謂態度強硬的員工到底是什么樣子。

    在那些人看來自己能愿意和沒有能力探索太空的文明交談,已經屬于紆尊降貴,所以不需要給那個落后文明的人多少好臉色。

    這就是一種傲慢。

    丹恒暗中評價,然后等卡卡瓦夏的姐姐離開后,他將這些想法全數告知斐玥。

    “不少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皆以他們的身份為傲,進而輕視他人。”頓了頓,丹恒花了點時間尋找合適的用詞,接著繼續講下去,“尤其是對生活在未能走進星空的文明中的居民。”

    “我這倒是有聽聞。”斐玥點點頭,“據說就像是地衡司天天宣傳,不能在面對化外民高高在上一樣,很惹人討厭。”

    星際和平公司是宇宙中舉足輕重的勢力,加入員工要不然是自身文明中出類拔萃的人類,要不然是生活比較發達的文明的居民。

    在那樣的環境中,某些家伙有點目中無人倒也正常,畢竟仙舟人中也不乏那種只因為活得長就把自己開除普通人籍的智力障礙者。

    斐玥回想地衡司的宣傳,盡量去理解公司員工的心態,然后她感覺自己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動了。

    “我大概知道要怎么面對他們。”斐玥深吸一口氣說道。

    看她眼中浮現的自信,丹恒在沉思過后未再多言,僅是淡淡地回了句好。

    “嗯,我們走吧。”斐玥說罷輕輕撫了撫胸口,隨即率先轉身朝浮梯走過去。

    丹恒緊隨其后。

    當看著斐玥有些僵硬的背影,丹恒更加清楚她做的所謂心理準備可能沒有多少用處,公司員工的傲慢不是她能夠完全理解。

    那與仙舟人的傲慢是因長生帶來的自傲不同,公司員工所引以為傲的東西更貼近人性的本質。

    即便斐玥活的幾百年,但她一直生活在仙舟,那里的環境令她根本不可能看透公司某些員工究竟在想什么。

    丹恒默默地分析,突然間他好像多少明白未來的斐玥為什么需要他了,大概率是需要他來應付星際和平公司員工設下的陷阱。

    而這個推測隨著丹恒與斐玥來到會客廳,見到那幾名身著星際和平公司制服的員工以后應驗。

    “你就是什么老板。”戴著眼鏡的員工一臉輕松地問道。

    “對。”斐玥輕輕坐到,順便對面承認她的身份。

    那名戴眼鏡的員工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沒再理會斐玥,轉而看向與她一起坐下,穿著更加‘先進’的丹恒。

    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丹恒不用那名員工問,就先一步介紹起自己的身份:“我叫丹恒,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話音未落,他取出工牌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什么?你是公司的人?”戴眼鏡的員工看著工牌發出驚訝的聲音。

    與他同行的另外幾名員工也微妙地愣了愣。

    他們來之前也沒有說會遇見同事,畢竟在報告里可是說茨岡尼亞是無主荒星,居住在上面的人野蠻至極,根本無法溝通,當初他們所在的市場開拓部幾次出手都沒能把這里納入公司貿易的版圖。

    也正是因為這顆荒星的問題未能解決,市場開拓部成為其他部門嘲笑的對象。

    如今這幾名員工過來,正是作為先遣隊來茨岡尼亞一雪前恥。

    本來他們來到茨岡尼亞,得知這里錯綜復雜的勢力被一位老板整合還挺高興,當機立斷決定要買下那位老板手下的公司,借此接管茨岡尼亞。

    誰知真見了面,那位老板身邊有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

    戴眼鏡的員工和其他的同僚面面相覷,搞不懂這到底是個怎么樣的發展。

    好在丹恒很快解釋:“我是因為一些私人原因,在休假期間來到茨岡尼亞。”

    “你是哪個部門的?”戴眼鏡的員工聞言回過神,對丹恒十分謹慎地發問。

    丹恒無視了他的話語中深埋的敵意,講出他隸屬的部門。

    那幾名員工一聽丹恒不是在戰略投資部工作,他們的敵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過偽裝的坦誠。

    “不是戰略投資部就行,我們可不想被那里的家伙捷足先登。”戴眼鏡的員工直言,似乎是信任了丹恒。

    “你們是市場開拓部的員工?”丹恒順勢詢問。

    戴眼鏡的員工驕傲地嗯了一聲,“對,我們是先遣隊,來拿下茨岡尼亞這鬼地方。”說到此處,他嘖了一聲,“要不是為了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我們都懶得來。”

    此話一出,其他的員工們臉上也都露出不滿,互相抱怨起來。

    聽著他們充滿不情愿的聲音,丹恒目光微轉與斐玥對上視線。

    隨后斐玥輕輕點頭。

    因為市場開拓部的員工不是在咒罵茨岡尼亞的鬼天氣,就是說這里沒有一點價值,以至于他們誰都沒發現丹恒和斐玥的小動作。

    甚至直到丹恒出聲,他們才想起自己還在工作。

    “歷史遺留問題?”丹恒先是重復,接著說道,“聽起來你們很早就開始做準備了。”

    “對,公司檔案記載,部里早在幾十年之前,還是上一任主管在任的時候,就接到了將茨岡尼亞納入公司貿易版圖的任務,可誰曉得這破地方如此難啃。”

    戴眼鏡的員工滔滔不絕把星際和平公司的內部消息抖出來。

    “這么多年,我們市場開拓部用了各種方法一直沒有成功,好不容易快把這碎的和被車輪碾過的餅干一樣的部族捏到一起,結果他們竟然自己打起來了。”

    “而且還打了不止一次,我都懷疑他們是故意來坑我們的!”講起過去市場開拓部在茨岡尼亞失敗的經歷,戴眼鏡的員工憤憤不平。

    丹恒見狀,在確定他說完后,適時地接話:“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們沒有放棄。”

    “當然不能放棄,但是各種意外太多了,什么星風加劇,什么飛船爆炸啊,什么好不容易降落的專員聯系不上啊,總之只有想不到的麻煩,沒有不發生的麻煩。”

    說到麻煩,戴眼鏡的員工掃了眼一言不發的斐玥。

    這讓斐玥感到不舒服,因為那個員工的眼神根本沒有藏,就是在暗示她也是個麻煩。

    斐玥止不住在心中冷哼一聲,默默地調整應對方案。

    一旁的丹恒不知她心理上的轉變,還在向戴眼鏡的員工套取更多的消息。

    這確實很有效,丹恒明明沒說太多,戴眼鏡的員工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出來。

    除了先前丹恒提到過的,星際和平公司從未放棄將茨岡尼亞收入囊中,戴眼鏡的員工還透露,之所以他們作為先遣隊急急忙忙地趕過來,是因為其他的收購項目出了意外。

    “仙舟那邊快我們一步,與我們看重的一顆星球先建立了貿易伙伴的關系,這完全打亂了我們的計劃!”說到這里,戴眼鏡的員工憤憤不平,“可惡的仙舟人!”

    “我是持明族。”丹恒提醒。

    戴眼鏡的員工沉默了,他下意識去看丹恒的耳朵。

    持明族種族特征是尖耳朵,很明顯,丹恒的耳朵和普通人別無二致。

    一時間,包括戴眼鏡的員工在內,大部分人都質疑起丹恒的身份。

    然而丹恒不以為然,他僅是補充:“我用了術法隱藏起來持明的特征。”為了更讓人相信,他考慮要不要短暫地撤銷了術法。

    但不用丹恒特意這樣做,戴眼鏡的員工就擺擺手。

    “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他打圓場一般說道,“我們討論討論這顆星球的歸屬。”

    “我們不能再讓戰略投資部看笑話——”

    “那你們要失望了。”

    戴眼鏡的員工說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

    這引得他不滿地看向說話的人,只見斐玥回了個微笑。

    接著她慢悠悠地說:“你們沒有權力決定這顆星球的命運,它不屬于你們,它屬于茨岡尼亞人。”

    “哈,茨岡尼亞人,他們有宇宙這個概念嗎?”戴眼鏡的員工不屑地問。

    面對這份挑釁和不友善,斐玥沒有表現出任何惱怒和憤怒,她模仿著丹恒的語調,淡淡地陳述:“知道,這里已經普及有關宇宙的基本知識。”

    “按照《文明發展法案》最新補充版的規定,知曉宇宙存在其他文明但暫時無法進行太空航行的文明,視為獨立文明。”丹恒在斐玥說完后,當即提醒。

    所謂的獨立文明擁有自主權,即若無特殊情況,宇宙中的‘合規’組織不得輕易干涉其發展。

    當初星際和平公司是最積極促進該法案落實的組織。

    這也導致對‘合規’組織的裁決和定義,一定程度上被掌握在星際和平公司手中。

    不過因為多方利益牽扯,星際和平公司也不能濫用這份權力。

    假如太過隨心所欲,隨意判定某個組織是否‘合規’,次數多了,可能宇宙中的絕大多數文明都不承認《文明發展法案》。

    所以星際和平公司使用得非常謹慎,可以說是只用在刀尖上。

    而丹恒認為他眼前的這些公司員工不會不知道星際和平公司對法案的態度。

    那么他們只要不想損害星際和平公司的名譽,令其花費大力氣推行的法案變為廢紙,就不能輕易對茨岡尼亞的內部問題進行干涉。

    丹恒這么想著,去看戴眼鏡的員工。

    “丹恒先生,大家都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你現在是胳膊肘往外拐啊。”戴眼鏡的員工迎著丹恒的視線,陰陽怪氣地說道。

    此時他多少意識到丹恒可能不是和他們站在一條線。

    丹恒看出他的戒備和不滿,但他裝作沒看見。

    “我只是提示。”丹恒近乎冷漠地告知,“我想你們也不想對公司造成負面影響。”

    這話一出,戴眼鏡的員工和他的同事們哽住。

    還是戴眼鏡的員工反應最快,他笑了一聲。

    “當然,我們當然不會!”

    “公司的名譽高于一切,我們一定會維護公司。”

    戴眼鏡的員工慷慨陳詞。

    對于這番話,丹恒不置可否。

    不過戴眼鏡的員工根本不在意丹恒會不會贊同他,等他對星際和平公司表完重心,他就將視線放到斐玥的身上。

    “我們談談收購的問題。”戴眼鏡的員工開門見山地問向斐玥,“小姐,你想要多少信用點?”

    “我拒絕。”斐玥干脆利落地結束談話。

    “五億信用點,買下你的公司。”

    戴眼鏡的員工無視了斐玥的拒絕,開始報價。

    “我說了我拒絕。”斐玥笑道,“這點錢還不夠我同伴通緝的懸賞,我去舉報他,讓他被你們抓住,屆時我拿到的公司懸賞金都比這多。”

    “嚴肅點,我們在和你談生意。”戴眼鏡的員工生氣了,他覺得斐玥在說笑。

    這次丹恒也和戴眼鏡的員工站在同一立場,他無奈道:“現在不是談通緝犯的時候。”

    “打個比方,這錢確實不多,我又不是沒見過更多的。”斐玥換上嚴肅的口吻。

    丹恒沉默了幾秒。

    然后他想到星核獵手的懸賞,發現斐玥說得有道理。

    于是他在戴眼鏡的員工期待的目光下點點頭,說出那讓人崩潰的詞。

    “確實。”

    對面的星際和平公司員工沒預料到丹恒又站在斐玥這邊,他們更氣了。

    “斐玥小姐,是這個名字吧?我在和你談生意,不是和你玩過家家游戲,雖然你那公司在我看來就和過家家游戲差不多……但這不重要,這破公司能賣錢,你不該開心嗎?”

    戴眼鏡的員工嘖了一聲,“光一億信用點,就是多少人這輩子都賺不到。”

    “你對這輩子的定義太狹隘了。”斐玥又笑了一聲,隨后輕飄飄地拋下一句,“我對信用點不感興趣。”

    “我還沒見過誰對錢不感興趣的。”戴眼鏡的員工抬了抬眼鏡譏諷,“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實現自我價值嗎?不論再怎么反駁,金錢,信用點,就是對自我價值的衡量。”

    就連無私的人,都可以配一句無價。

    由此看來,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大型交易場,每個人能被待價而沽。

    戴眼鏡的員工打量著斐玥,在他的認知中,只要給出的價碼足夠高,或者在某個人需要的時候開價,對方一定會答應。

    所以當前斐玥不同意,要不然是錢不夠,要不然是還沒到她必須接受交易的時候。

    對這種麻煩,戴眼鏡的員工自有解法。

    作為公司P30等級的中層,他可以調取一定數量的資源,這意味著他可以慢慢加價,以及創造更多的機會,最終達成這筆交易。

    戴眼鏡的員工自覺這花費不了太長時間。

    暢想著未來,他仿佛能看到他升職加薪,更換新的私人飛船,走向人生巔峰。

    可惜斐玥的話冷酷地打斷了這美好的幻想。

    “正如你對一生的認知一樣,你對人生的定義也太過狹隘。”

    “啊?你在說什么?”戴眼鏡的員工一下子被拉到現實,他看著斐玥的眼睛,從中讀出了熟悉的輕蔑和可憐。

    是的,可憐。

    這個年齡看上去才十幾歲,只是走運掉在這里,會點技術,在一群落后的土著中當老板的女孩在可憐他這個不到三十歲就爬到星際和平公司P30的成功人士。

    戴眼鏡的員工生出一股子惱怒。

    莫名其妙地他想起當初去仙舟出差,那些長生種在聽說他只能活一百多歲,還會衰老之后,也是這樣憐憫地看著他,就差說一句人生剛開始就死了……等會,長生種!

    抓住這個靈感,戴眼鏡的員工恍然大悟。

    下一秒,他肯定道:“你是仙舟人!是長生種!”

    喊完他皺起眉頭,對斐玥問:“你怎么不和我說?”

    “你沒問,同樣你也沒問我的名字,更沒有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斐玥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點出,“你也看不起丹恒老師,我想這可能是你覺得他的等級不夠高。”

    講話間,她掃了眼丹恒放在桌上的工牌,上面明確標著他的等級,P20。

    而戴眼鏡員工的耀武揚威的架勢,和站在他身后的員工來看,他的職位不可能比丹恒更低。

    斐玥回憶戴眼鏡員工的表現,繼續講下去:“你在我們到來后,將談話的重心放在同是公司員工的丹恒老師身上,完全忽略了我。”

    “可是你一開始是想和作為老板的我商談,但你忽略了正事,反倒是和丹恒老師抱怨起來你的工作,這讓我很難不懷疑,你是故意的。”

    在對出故意這個詞的時候,斐玥刻意加重聲音。

    戴眼鏡的員工冷下臉,沒反駁。

    然而戴眼鏡的員工無論是什么反應,對斐玥都不重要。

    她自顧自地講下去:“你希望在我和丹恒老師之間制造隔閡,明明我是老板,你該和我談判,可你更重視他。”

    “這也是為什么丹恒老師說他是持明,你沒有驗證,反倒是相信了他,你要表達誠意。”

    斐玥說到這里又笑了兩聲。

    “如果你一直表現得很魯莽,我或許會認為你是真情流露,又或者我很自負,會被你激怒,落入你的圈套。但是,我有二百歲,我和你的祖先一起誕生。”

    “如今你可能都記不住你那個祖先的名字,我還活著。”

    斐玥瞇起眼,放慢語速,用理所當然的語調做總結,“我當然看得透你這拙劣的把戲。”活得長有很多好處,比如只要愿意,就有足夠多的時間觀察其他人。

    當發覺戴眼鏡的員工有意忽視自己以后,她在不爽之余就思考其原因。

    首先能在星風剛有減緩停息的跡象就敢過來的人,有可能是魯莽之輩,為了博業績連命都不要了。

    但能在落地后,一路打聽,獲得足夠的信息,認識到買下她的公司,就算成功了一半的人,絕對不是純粹要錢不要命的人。

    后來戴眼鏡的員工提到曾經市場開拓部拿下茨岡尼亞的阻礙是無法搞定當地四分五裂的部族。

    然而目前茨岡尼亞所有游牧的部族幾乎都遷進新翻修的城市定居。

    斐玥這時再想其他的城市也都進行改革,與她的公司建立起貿易關系。

    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茨岡尼亞四分五裂的部族被她黏合到了一起。

    而這名戴眼鏡的員工短時間內就判斷出這點,證明他的分析能力和信息歸納能力超群。

    這種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這么明顯地表達輕視會造成什么后果。

    既然是這樣,那當前這種情況只能是他有意為之。

    斐玥重復她的結論,對戴眼鏡的員工坦然道:“你根本沒有想給我信用點,也沒有想與我合作,你本來的打算就是激怒我,讓我拒絕了你們,這樣你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對付我。”

    “結局都一樣,我為何不從一開始就拒絕。”

    “你知道這是陷阱還跳進去?”戴眼鏡的員工有點不可置信,他的語氣也恢復平常,少了那股子傲慢和輕蔑,轉而變為好奇。

    斐玥一眼看出他真的想知道原因。

    出于好心,她讓戴眼鏡的員工如愿:“我根本不覺得這是陷阱,我只覺得你這樣賣力表演挺有意思。”說到這里,她真心實意地笑了。

    望著她的笑容,戴眼鏡的員工想到一個詞,自取其辱。

    他咬了咬牙,再度感受到那股被輕視的感覺。

    恰恰是知曉被輕視難受,他才那樣對斐玥。

    誰知對方根本就不當回事,這下可不是他成了那個跳梁小丑?

    這讓他生出一股夾雜憤怒的復雜情感,他突然覺得斐玥不來星際和平公司太可惜了,雖然公司不喜歡長生種的加入,但依照斐玥的能力,她應該能走得很遠。

    在戴眼鏡的員工看來,斐玥是和別的仙舟人一樣,在骨子里有著由長生帶來的高傲,但她沒有被天生所得蒙蔽雙眼,反倒是利用了長生的優勢,積累了更多的經驗。

    同時她還尊重對手。

    是的,對手。

    戴眼鏡的員工深吸一口氣,他其實還有點高興,因為他遇見的仙舟人對待他這樣的短生種都是一個態度,不當回事。

    在他們看來,他們活得還不如機巧鳥使用壽命長,根本沒有必要交流。

    恰是看透了仙舟人的心理,他才能利用,順勢在仙舟談下一個大項目,不到三十歲就晉升到P30。

    所以今天,發現作為長生種的斐玥把她當對手,他很難不感到榮幸。

    在這種情緒下,戴眼鏡的員工真誠地對斐玥提議:“斐玥小姐,其實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我通曉仙舟律法,知道仙舟管理嚴格,不允許仙舟人輕易在文明發展程度比較低的星球逗留,所以星際和平公司可以幫助你返回仙舟。”

    “并且我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愿意證明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享受,更不是為了做神,神使,是因為你……嗯,想要離開這里。”

    戴眼鏡的員工羅列條件。

    在路上他就打聽到,老板貌似想要修復某一樣東西,這可以作為證據。

    不知不覺中,戴眼鏡的員工又開始設想未來的發展了。

    可這次也和上次一樣,斐玥毫不留情打破了他對未來的幻想。

    “不,你不配和我談。”

    斐玥直白地說,她透過那雙眼睛,直視面前不可一世的,自詡年輕有為的P30先生,冷漠地告知:“你只說了一句實話,你認為茨岡尼亞上的居民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命運。”

    “在你們的眼里,這顆星球上的人野蠻落后,不配與身為公司員工的你們交談,你們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視他們,任意安排他們家鄉的未來。”

    斐玥微笑道,“其實你們在我的眼里也一樣,一群短生種憑什么和我談判?”

    這句話激怒了除戴眼鏡員工和丹恒以外的所有人。

    那些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看向斐玥的眼神變得充滿了憤怒和敵意。

    斐玥一如既往地全部無視。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對戴眼鏡的員工下最后通牒:“我他寶貝的不能讓這顆星球成為你們大可愛主管簡歷上增光添彩的一部分。”

    “所以請你們滾。”

    第56章

    請你們滾。

    這句話在眾人耳朵里回蕩。

    而因為心境不同,在場每個人的感受的也不同,比如丹恒,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斐玥還挺有禮貌,雖然她說了滾,但也用了請這個字。

    丹恒默默地想,幾秒后他意識到自己關注點出了問題。

    然而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不知道該去關注哪里,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基本上已成定局,他再多說也沒有什么用。

    不過丹恒并不否認斐玥的做法。

    實際上他與星際和平公司員工的談話戰略也是防止他空手套白狼。

    正如斐玥所說,這群公司員工不可能乖乖交錢買下一家公司就了事,他們很狡猾,知道該如何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最高的收益。

    只是他沒預料到斐玥會直接挑明。

    丹恒快速地回憶自己和戴眼鏡員工的交談,想找到是哪個談話節點令斐玥做出和公司把話說開的決定。

    可惜一無所獲。

    這沒有令丹恒氣餒,他暫時放下這個問題,轉而對戴眼鏡的員工說:“你可以報告公司,換其他人來談。”

    此話一出,站在戴眼鏡員工身邊的下屬徹底忍不住,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黑色和虛無星神一樣。

    丹恒置若罔聞,他靜靜的注視著戴眼鏡的員工,等待他的回復。

    此時他就像是斐玥的代言人。

    “我會向公司報告。”戴眼鏡的員工慢條斯理地回答,面上一點都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如果公司認為該將我換下去,我會尊重公司的決定。”

    這算是客氣話,戴眼鏡的員工很清楚市場開拓部不會容許公司再派遣其他部門的人來到茨岡尼亞。

    如此一來,就算是有其他的員工來和他做交接,也只會是他的同事。

    而作為和斐玥打過交道的人,戴眼鏡的員工很清楚他返回公司也不會被邊緣化,他大概率會成為處理茨岡尼亞問題小組的組長,可以在幕后操作一切。

    這沒什么不好。戴眼鏡的員工又笑了聲,接著他在下屬詫異的目光中起身。

    “走吧,既然斐玥小姐和丹恒先生不歡迎我們,我們也不要自討沒趣。”戴眼鏡的員工灑脫地說,他現在和之前那個自負自滿的家伙完全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斐玥看著這樣的他,猛然想說這家伙不去演戲真是演員屆的損失。

    而這個想法一經出現,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金錢和權勢對人的異化。

    對這兩樣東西的追求竟然能讓人如此多姿多彩。

    斐玥有種開了眼的感覺。

    這促使她在戴眼鏡的員工走后,對丹恒發自內心地說:“丹恒老師,你一定是太有良心才只是P20。”

    被稱為有良心的丹恒無奈地搖搖頭,“公司構成復雜,其中還是有很多不錯的人。”他頓了頓,“但是警惕也沒有錯。”

    雖然斐玥對公司的員工有誤解,但從公司的所作所為來看,有誤解總比完全相信星際和平公司要好得多。

    相比于其他追隨星神的組織,星際和平公司的構成太過復雜了。

    假如存護星神真的如巡獵星神一樣,在踐行命途時,愿意讓人類參與進來,作為追隨者的星際和平公司也許能夠更純粹一切,奈何存護星神在構建亞空晶壁根本不需要人類。

    丹恒很清楚星際和平公司為存護星神收集的材料一直沒有被動用過。

    可以說,星際和平公司對存護星神的追求是一廂情愿。

    不過反過來說,也正是存護星神不做回應,才能讓星際和平公司的行事肆無忌憚。

    對很多員工而言,只要將有爭議的行為說成為了存護,就能獲得理解和原諒。

    然而丹恒卻覺得這樣很畸形。

    任何行為造成的結果,都不會因初衷是好是壞發生改變。

    結果就是結果,它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再怎么去粉飾,在丹恒眼中都沒有什么用。

    這也是他不想在星際和平公司獲得晉升的原因。

    一直是P20,他可以只擅長的工作,可一旦升職,他可能也要像那些用存護為借口粉飾自身行徑的家伙一樣了。

    丹恒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

    想到這里,丹恒忽然發覺斐玥再一次沒說錯,他確實是因為太有良心才不晉升。

    這讓丹恒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也是到這一刻,他猛地意識到他好像又想太多了。

    于是他趕忙收攏神思,要準備去問斐玥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可當丹恒一抬頭,直接撞上斐玥的眼睛,接觸到眼中的擔憂,他到嘴邊的話停頓了一下。

    “沒關系,丹恒老師我們不用急著想接下來做什么。”斐玥反過來安慰丹恒。

    在斐玥看來比起自己,丹恒更應當抽出時間考慮他的未來,畢竟他可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

    丹恒看出斐玥深層的想法,他直言:“我會辭職。”

    這個決定令斐玥抿了抿嘴唇。

    而丹恒捕捉到斐玥用肢體語言表述的愧疚,思索片刻,趕在她開口前說道:“我加入星際和平公司全因公司的項目遍布宇宙,我可以隨意前往。”

    “所以不必為我的辭職感到愧疚。”丹恒冷靜地告知,“這對我而言僅僅是早與晚的差距,我很少能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斐玥聞言愣了愣,接著她小聲道:“對哦,你被師傅追殺。”這確實不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

    一旁的丹恒沒有聽清斐玥的話,略有些疑惑地看過去。

    “沒什么,那我們聊聊接下來安排,我打算和在公司工作的仙舟人談一談。”斐玥轉移話題。

    丹恒聽完當即意識到斐玥還是不了解星際和平公司。

    這令他不禁好奇,既然不了解,斐玥為何又能快速做出決斷,順利地在剛剛的談話中占據上風,讓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不再輕視她?

    在新的不解出現時,丹恒又回想起他沒想出答案的疑問。

    即斐玥是從何時認定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不會和她對等談話?

    新的問題和舊的問題疊加,促使丹恒對斐玥問:“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他不是真心與你談判?”

    “大概是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后來他只和你談話,進一步加深了我的認知。”斐玥陷入回憶模式,這也是為何她提出戴眼鏡的員工要離間她和丹恒。

    那是她確定自己的感受沒有錯的開始。

    然后她是還會感到因被輕視,被當成麻煩產生的憤怒,內心深處卻慢慢冷靜。

    “我趁著你和他聊天,好好想了想我該怎么辦,那時我發現,他是故意激怒我,他想要成為‘受害者’,是我不配合與他談判,進而獲得主動權。”

    “看清這一點,我知道,我必須更加強勢。”講到此處,斐玥點點頭,“那時我意識到,他輕視我也是這樣,他想要借此表達他的強勢。”

    “所以我就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斐玥緩聲講出,她從不贊同把活得更久看做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但同時她又明白,因恐懼死亡是生靈的本能,所以仙舟的長壽被很多智慧生物羨慕。

    而來自其他生靈的羨慕,恰恰是將仙舟人推向特殊位置的關鍵。

    哪怕像斐玥這種仙舟人根本不認為這種終會陷入瘋狂的長壽得被羨慕,但在那些‘羨慕’他們長生的智慧生物眼中,他們就是與眾不同。

    并且這種特殊的烙印,一旦在思維中生成,就很難改變。

    “他堅信自己更文明更優越,但他終究壽數有限,這是他無法彌補的痛點,仙舟人壽命比較長,我天然可以用這點來對付他。”斐玥說著笑了,“也只有這點有用了。”

    論財富,她比不上那名戴眼鏡的員工。

    論事業,她這家公司確實是草臺班子。

    比來比去,斐玥自覺她總不能和那名戴眼鏡的員工比誰更有良心吧?依照對方那種全世界是個大型交易市場的態度,她這話說出來,八成迎接的就是良心值幾個錢。

    所以沒有辦法她只能用出身來作為蔑視的資本。

    這令斐玥內心生出幾分諷刺。

    她并不認同那些外界對仙舟人的羨慕和將仙舟人特殊化的想象,更不認同仙舟人以活得久為傲,自認與眾不同,可如今真當比較的時候,她最拿得出手的還是出身。

    “不用在意,斐玥小姐,這只是手段。”察覺到斐玥變得有些低落的情緒,丹恒平靜地說道,“你所做的僅僅是利用了自身的優勢。”

    “是啊,不過我因出身驕傲,您更應驕傲的決策力與判斷力。”

    一道陌生的,上了年紀的男聲傳進來。

    丹恒和斐玥齊齊向打開的會客廳大門看去。

    上了年紀的男人走進來,在他的身后是一名白發中挑染著幾縷紅色,打扮得像游客的少女,以及卡卡瓦夏。

    “恕我冒昧打擾,我名叫弗朗西斯科,與剛剛出去的那位先生同為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弗朗西斯科開門見山地亮出身份。

    斐玥一聽他也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莫名覺得公司也太卷了,兩撥人輪換著來唱紅白臉嗎?

    “呵呵,還請兩位不要誤會,我并非是為工作而言。”如同能讀心,弗朗西斯科笑著解釋他出現的原因,“我與葉琳娜是來度假。”

    “嗯,我和德比斯基大叔是來這里逛一逛。”站在弗朗西斯科身后的女孩適時接話。

    “德比斯基是我的姓氏。”弗朗西斯科補充,接著他正式向丹恒和斐玥介紹起葉琳娜。

    在弗朗西斯科的描述中,看起來年齡不大的葉琳娜同樣是公司的雇員,還是正式的那種。

    這下斐玥更加認定公司卷得厲害。

    但她看了看關上會客廳門,站到她所在的沙發旁的卡卡瓦夏,又感覺自己沒有資格去說星際和平公司,她也一樣雇傭童工。

    在對自我的譴責中,斐玥請弗朗西斯科比了個坐的手勢。

    等他和葉琳娜在對面的沙發上坐好,她才意有所指地問道:“兩位真的僅是來度假嗎?”

    茨岡尼亞可是無主荒星,斐玥想不出年紀輕輕就能順利入職星際和平公司的葉琳娜和看起來等級起碼是P40的弗朗西斯科放著基建完善的度假星球不去,非要來這么個飛船都發射不出去的地方。

    但出乎預料的是弗朗西斯科和葉琳娜堅定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們是來度假,外面的那位純美騎士和動物伙伴會為我們證明。”葉琳娜用輕松地語氣告訴怔住的斐玥和丹恒,“我們正是和他一起來到這座城,說起來,你們這里發展的還不錯嘛。”

    “嗯,要不是有純美騎士搭救,我和葉琳娜這會可能還在沙漠中迷路。”說話間,弗朗西斯科嘆了口氣。

    斐玥看他們這副認真的模樣,恍惚間想起丹恒的飛船砸進她舊辦公室的那一天。

    當時與飛船一同出現的是還有兩顆金色的流星!

    第57章

    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斐玥暗暗譴責自己,然后他趕緊問那名純美騎士具體在哪里,她剛才去看門口的時候,沒發現會客廳外有什么人。

    “抱歉,忘記說了,我們在城門口分開了,他想在城中逛一逛。”葉琳娜回憶著說,“他似乎很喜歡這座城市中的建筑,見到以后一直在贊美它。”

    “是純美騎士的風格。”丹恒點頭。

    純美騎士以弘揚純美星神的美學為主要責任,為此他們行走在一個又一個星球上。

    并且由于在宣傳純美星神的美貌時經常幫助他人,再加上對美的追求令純美騎士十分樂善好施,所以他們在銀河里的名聲非常好。

    因此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得到純美騎士的幫助在丹恒看來很正常。

    而看著丹恒這副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斐玥把解釋純美騎士出現在茨岡尼亞的原因咽下去,直接對葉琳娜點點頭,回復道:“我會與他談一談。”

    “好,這么說我們現在算是彼此信任了?”葉琳娜直白地問道。

    斐玥和丹恒愣了一下。

    他們反應落在弗朗西斯科眼中,促使他對葉琳娜提醒:“葉琳娜,我知道你不喜歡形式主義,但基本的熟悉過程還是有。”

    “是這樣沒錯。”斐玥贊同道,他認為葉琳娜至少先說明除了旅游之外的來意,他們才能討論其他的事情。

    丹恒也是這么想,“至少你要把你們所在的工作部門告知我們。”

    “我們是戰略投資部。”葉琳娜快速回答,“旅游以外的來意,我們想幫助你們算嗎?”這是她站在會客廳門口,聽完斐玥拒絕了市場開拓部的員工以后,最先想到的事情。

    也許戰略投資部可以名正言順接下這一筆生意。

    葉琳娜深入想下去,不由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致的計劃。

    可令她失望的是斐玥像拒絕市場開拓部一樣果斷拒絕她的幫助。

    只是這一次她拒絕得沒有那么滿。

    “謝謝,但是我們現在不需要。”擺出一個客套的笑容,斐玥認真道:“我已經想出方法。”

    “讓仙舟人介入嗎?”葉琳娜說出斐玥的方案,這也是她在門口聽到,也正是這句話令她和弗朗西斯科決定改變交談策略。

    只不過在正式開始聊讓其他仙舟人出面前,葉琳娜自覺必須確認斐玥是真的認同仙舟人會站在她身邊,還僅僅是把談判當成策略。

    假如是前者,她就要在接下來的交談中做些改變了。

    可惜斐玥所想的不是前者,她嗯了一聲,似乎認定完全相信了她的同胞。

    葉琳娜搖了搖頭,同時對斐玥問出一個問題:“斐玥小姐,你怎么如此相信,在公司里的仙舟人會站在你這一邊?”

    這把斐玥問住。

    幾秒后,她看向丹恒,覺得身邊正有個例子。

    “我不認為在公司的仙舟人會幫助我們。”丹恒接觸到斐玥投來的視線,當即講出他因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到來,沒有機會說出口的看法。

    最初他在斐玥說出那幾名員工不配和她交談后,告知要換個人,是為了拖時間。

    那會他以為斐玥這么想。

    現在看來是他的出現迷惑了斐玥的判斷,讓她錯誤的認定能依靠在公司內的仙舟人。

    實際上不然,在公司內的仙舟人有自己的立場,他們不可能因出自一處就完全幫助所謂的同胞。

    丹恒自覺必須讓斐玥弄清楚這一點。

    好消息是斐玥反應的速度比所有人預想中的都要快,在聽完丹恒的話以后,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得太過天真。

    意識到這點,在短暫的沉思過后,斐玥開始改變思路。

    “我是聽到那顆礦產星球被仙舟先一步建立貿易伙伴關系,才思考能不能也走這一條路。”斐玥娓娓道來她最初的打算。

    在她最初的設想中,她想借助在星際和平公司的仙舟人來和仙舟接上線。

    但是她完全忘記了這不符合星際和平公司的利益。

    而不是每一名公司的員工都是丹恒。

    斐玥得出結論,她長呼出一口氣,承認道:“是我想得太少了。”

    “不,這是一種方法,當自身無力抗衡時,引入強有力的第三方介入。”弗朗西斯科溫和地安慰斐玥,隨即他又指出問題所在,“但這個方案不適合當前的情況。”

    “是,茨岡尼亞和那顆資源星球不同。”斐玥承認。

    擁有資源的星球本身就有戰略價值,可是茨岡尼亞沒有。

    斐玥這么想著,感覺茨岡尼亞人真是倒霉。

    倘若不是市場開拓部鐵了心要一雪前恥,茨岡尼亞人所面對的情況要比當前好太多。

    想象著如果自己答應那名戴眼鏡的員工,生活在這里的人可能面臨的情況,斐玥發出一聲輕嘆。

    聽見她的嘆息,葉琳娜眨了眨眼,好奇地問:“斐玥小姐,你為什么不愿意與公司交易?”

    此話一出,斐玥等人皆看向她。

    葉琳娜感受著眾人投來的帶有各種不同情緒的視線,她想了想,補充道:“我是說假如,是戰略投資部來與你交談,你應該也不會輕易放手吧。”

    “對啊,這很奇怪嗎?”斐玥在承認之余反問。

    “我感覺斐玥小姐可能對公司有誤解。”笑了一下,葉琳娜沒有試圖說服斐玥,轉而說起她的家鄉。

    “我來自一顆環境惡劣的星球,是星際和平公司幫助我的家鄉重建,給了我登上太空的機會,所以我想,加入公司也沒有什么不好。”葉琳娜結合她的經歷講述。

    “我看到了,斐玥小姐,你很用心地經營這里,來時我站在沙丘上遠眺,能看到成片的工廠,欣欣向榮的城市,這在一顆如此荒蕪的星球上可謂是神跡……”

    “不,葉琳娜小姐,這不是神跡,請你注意用詞。”

    斐玥打斷了葉琳娜的話,提示道:“我是仙舟人。”這出身注定她最好不要和神沾邊。

    對此葉琳娜表示理解,她趕忙改口:“是奇跡。”

    “總之茨岡尼亞在大家的努力下走向文明,可是斐玥小姐,文明之間亦有差距,按照你們呢當前發展速度,單單依靠茨岡尼亞人,想要走上太空還要花費很長時間。”

    葉琳娜攤開手,“斐玥小姐,你有的是時間,但這里的人沒有。”

    “你忍心看著孩子們只能眺望星空,卻無法走近嗎?抱歉,我知道這樣像在煽情,但這是我奶奶曾經告訴我的,在她小的時候,難得晴朗的夜晚,她總是眺望星星。”

    說到這里她又笑了笑,“我想這是每個孩子的共鳴,而我奶奶沒有能真正走入星空,這是她畢生的遺憾,所以我很想避免再出現這樣的悲劇。”

    “加入星際和平公司就可以滿足這一切。”

    葉琳娜講到最后將話題繞回來。

    比起為了完成交易,故意撥弄感情,她說得可謂是真心實意,因為她發自內心地相信,星際和平公司可以給她的家鄉和茨岡尼亞這樣被拋棄的星球希望。

    而斐玥同樣聽得出來葉琳娜話語中的真誠。

    一瞬間,她產生了也許按照葉琳娜講得那樣,經過她的手,將茨岡尼亞納入星際和平公司的版圖也不錯。

    可這份動搖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葉琳娜小姐,我相信你的話,但我想問兩個問題。”斐玥冷靜地開口。

    “可以,請講。”葉琳娜微笑道。

    斐玥沉吟片刻拋出第一個問題,“請問你的家鄉是否生態環境已瀕臨崩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是。”坦然地承認,葉琳娜不覺得這是什么丟人的事。

    “你們星球上留下的人在接觸到星際和平公司時,是否已失去國家的概念,徹底融為一體?”得到肯定答復的斐玥點點頭,把第二個問題也問出。

    恰是這個問題令弗朗西斯科和丹恒都看向他。

    此時他們多少察覺出斐玥在擔心什么。

    葉琳娜也有預感不對勁,但基于誠實談判的原則,她還是如實回答:“是,我們在接觸到公司時,已經沒有國家的概念。”說完她大概猜測出斐玥下一句話了。

    正如葉琳娜所想,斐玥遺憾地通知她,茨岡尼亞當前的情況不太適合融入星際和平公司。

    “茨岡尼亞不具備全體人團結一體的條件。”斐玥無奈地說,“葉琳娜小姐,我可以選擇相信你,但就像我們都知道的,茨岡尼亞不是資源星球。”

    “它納入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版圖以后,你們戰略投資部能一直關注這顆星球嗎?市場開拓部又會輕易放棄嗎?”斐玥再度發問。

    這次葉琳娜給不出答復了。

    斐玥見葉琳娜不反駁,她繼續講下去,“我很清楚現在茨岡尼亞各個部族的融合是一種假象,在你們來之前,我和我的同伴解決了無數起部族之間的摩擦。”

    “人類對利益和權力的追求不會隨著文明高度的提升而消失,當前茨岡尼亞的穩定是因為他們承認我所創建的公司,這也是市場開拓部的員工來找我,要購買公司的原因。”

    抽絲剝繭地分析,斐玥感覺自己越來越冷靜,她好像看見了一個天平,她的每個選擇,每個想法都是落在天平上的砝碼。

    她要做的不是令天平倒向哪一邊,而是保持平衡。

    坦白來說,這更加困難。

    斐玥為此嘆了口氣,嘴角的無奈也變為苦笑。

    “我答應了交易,我可以一走了之,那么留在這里的人哪?他們大概率不會承認易手的公司,更何況,他們就算是承認,市場開拓部也有的是方法挑動他們不承認。”

    說話間,斐玥對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認真地說:“我在仙舟還是會看新聞的,我不否認星際和平公司的重要性,但你們的手段有時確實不甚光彩。”

    “是,這是我們需要改進的方面。”弗朗西斯科坦然承認。

    葉琳娜想要辯解卻被弗朗西斯科的眼神制止。

    而斐玥也趁此機會回復:“很抱歉,在你們改進好之前,我不能完全信任你們。”

    對于質疑,弗朗西斯科沒有惱怒,他接受了斐玥的建議,直截了當地回復:“能夠理解。”說話間,他看向斐玥的眼神還多了幾分贊賞。

    在這番交流前,身居P40的弗朗西斯科是覺得斐玥僅僅看透了市場開拓部的伎倆,決定硬碰硬,可在交流結束后,他改變了看法。

    “斐玥小姐,不論如何,當你需要建議歡迎你來找我和葉琳娜。”弗朗西斯科承諾,“我們很愿意分享如何對付市場開拓部。”

    “好,在這點上我相信你們。”斐玥接受了這份好意。

    弗朗西斯科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后他結束談話。

    “請問哪里能兌換本地的貨幣,我帶了黃金,你知道的,這在哪個星球都是硬通貨。”弗朗西斯科請求道。

    得知他帶了黃金,斐玥不得不相信他是來旅游的。

    于是她讓一直沒說話的卡卡瓦夏帶著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去兌換。

    “好,斐玥姐姐。”卡卡瓦夏如常笑著回復。

    斐玥看了看他,又想起那句看著孩子們只能眺望星空,卻無法走近的詩句。

    不得不說,葉琳娜是很會抓住痛點,正是這句話差點說服了她。

    而這讓斐玥又想嘆氣。

    可當著卡卡瓦夏的面她把到嘴邊的嘆息咽下去,回了個笑容。

    目送卡卡瓦夏等人走出會客廳,斐玥轉頭想要和丹恒聊一聊想法。

    然而她一轉過頭,只見無數的玫瑰花瓣在窗外散落。

    “是純美騎士。”丹恒也看去,作出判斷。

    “還真是特別的出場方式。”斐玥喃喃,然后她和丹恒交換了個眼神,齊齊向窗口走出。

    打開窗戶,一道充滿溢美之詞的聲音傳進他們的耳朵里。

    “多么有趣的生靈,純粹的心靈令你無比高尚!”

    斐玥低頭望著說話的人,又看了看有趣的,心靈純粹又高尚的,紫色的長有胡狼耳朵的不知名動物,那是賽諾創造出來的‘偵察兵’,而在今天前,她都不知道這小東西幽默。

    這時候斐玥很好奇發出稱贊的人是誰。

    于是她的目光調轉,循聲看去。

    紅色頭發,身著銀白色盔甲的純美騎士映入眼簾。

    在夸贊完那團像張耳朵茄子一樣的動物后,他又看向他手邊的七圣召喚卡牌。

    “十分有趣的圖案,創造它的人想必非常用心,充滿了熱情。”純美騎士再次發出贊美。

    話音未落,斐玥看見那只紫色的動物把牌遞了過去。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小家伙和別人互動。”斐玥震撼道。

    丹恒點點頭,他也不是沒見過這種奇特的造物,但他從未想過它還能溝通。

    這使得丹恒很難不懷疑那位賽諾先生是不是在找不到牌友的時候,會拉著這些紫色造物打牌。

    無聲地猜想著,丹恒還未想出結果,就見天空高處飛來一只鷹隼。

    那鷹隼落在純美騎士的肩膀上,扭頭向斐玥和丹恒所在的窗口看去。

    下一秒,紅發的純美騎士也看了過去。

    幾人的視線撞上。

    斐玥和丹恒皆感到尷尬,默契要和純美騎士錯開視線。

    奈何那名純美騎士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在斐玥和丹恒行動前,身著盔甲的騎士輕輕一躍,來到了敞開的寬大窗口前。

    站在窗前的丹恒和斐玥趕緊讓出位置。

    純美騎士優雅地通過窗口進到室內,他站好,單手放在胸前,用優美的腔調打招呼:“我是純美騎士團的授勛騎士銀枝。”

    “你,你好,銀枝先生。”斐玥干巴巴地打招呼。

    銀枝無視了斐玥神情的僵硬和話語的干澀,他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朵玫瑰。

    “擁有純粹之心與高貴林靈魂的小姐,我以一朵玫瑰的沉重分量,向你致意。”說著他將那支紅色的玫瑰遞給斐玥。

    面對遞到自己眼前的玫瑰,斐玥擠出一個笑,伸手從銀枝手中接了過去。

    不等握住玫瑰的斐玥平復好心情,客氣地回一句謝謝,銀枝就將視線轉移到她身邊,此時正在努力縮小存在感的丹恒身上。

    “這位先生,我在你身上感受到騎士的精神與‘美’的意志。”銀枝正色道,“請容許我認為你是‘美’的!”

    此話一出,斐玥到嘴邊的話堵住,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手里剛收到的玫瑰,猶豫要不要讓丹恒拿著這朵花,因為他好像更合適。

    丹恒察覺到斐玥的想法,他當即阻止,“不會,你收著就好。”

    被看穿的斐玥抬起頭,雖然丹恒拒絕,可她還在糾結。

    然而銀枝根本不給斐玥做出決定的時間。

    看見她陷入沉默不再與丹恒交流,銀枝再度將手放在胸前,輕聲對他們問道:“兩位高尚的先生與小姐,請問你們是否承認純美星神伊德莉拉美貌蓋世無雙?”

    第58章

    對于來自銀枝的問題,斐玥愣住,她不知道為什么要承認純美星神伊德莉拉美貌蓋世無雙。

    但不等她好奇地對銀枝問出來,就聽到來自丹恒回答。

    “我承認純美星神伊德莉拉美貌蓋世無雙。”丹恒嚴肅地說。

    銀枝露出美好的微笑,接著他對丹恒說:“請允許稱贊你,你的心是如海面般寬廣的明鏡,能夠映照出一切美好的事物。”

    “謝謝。”丹恒說完,不給銀枝去看斐玥的機會,他主動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茨岡尼亞?”

    “這顆星球名叫茨岡尼亞?真是充滿純美的名字。”銀枝發自真心地說道。

    斐玥聞言,思考片刻后,謹慎地接話:“你也是看到一陣金光后,就出現在這里?”

    “正是,在我駕駛稀世難得號宣揚純美之名的中途,我感受到一道金色的光。”銀枝回憶道,“當我再次醒來,我已在這顆如蜂蜜的星球之上。”

    沒想到銀枝會用蜂蜜形容茨岡尼亞,斐玥笑了笑,然后又問:“銀枝先生,你還有同伴嗎?”她那天明明看到的是兩道金色的光芒。

    “我是有一名聰慧的同伴,艾爾海森先生,是他在高處為我指明了方向。”銀枝如實回答。

    熟悉的名字令斐玥怔住。

    過來足足十幾秒,她才如夢初醒。

    回過神的斐玥目光微轉,去看銀枝那身完美盔甲的肩部,不久前鷹隼狀態須彌教令院大書記官艾爾海森就是停在那里。

    完了,教令院的管理層全來茨岡尼亞了。斐玥恍惚的想。

    “小姐,你可還好?”察覺出斐玥情緒不對勁,銀枝擔憂的問。

    斐玥先是搖頭,隨后感覺到哪里不對,趕緊又變成點頭,并開口,“我還好。”說完這句話,她意識到什么,又補充道,“我一直有聽聞純美星神的美名與祂的美貌。”

    雖然銀枝沒有追著要答案,但她自覺還是把想法提前說出來,要不然等到哪天,他突然又問起這類問題,就顯得有點尷尬了。

    無聲地想著,斐玥對再度展露出完美笑容的銀枝也笑了笑。

    “你果然是一位與純美同行的小姐。”銀枝夸贊道。

    斐玥的笑容加深,這時她想起還沒做自我介紹,便在笑過以后講出自己的名字。

    “銀枝先生,我叫斐玥。”介紹完自己,斐玥看向丹恒,替他說道,“這位是丹恒先生。”

    “非常美好的名字,我能從中感知到祝愿與期許。”得到名字的銀枝發自內心的贊美。

    丹恒在祝愿與期許這個詞傳進耳朵里時,微妙地發出一聲只有自己聽見的輕嘆。

    忽然他不再想繼續有關名字的話題。

    于是他說:“銀枝先生,你會在茨岡尼亞停留多久?”

    “這并由我決定,稀世難得號在落地時有些許損毀,在修好前,我無法離開此地。”銀枝說完,又告知斐玥和丹恒,他來到城邦正是為了尋求幫助。

    解釋完來意,他還不忘說明同伴的情況,“智慧的艾爾海森先生推斷他的朋友可能在城邦內,便與我一同帶來。”

    “請問艾爾海森先生有說他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嗎?”斐玥好奇地問。

    銀枝果斷回答:“他誤食了蘑菇。”

    “果然還是蘑菇,那他有帶著什么特殊的東西過來嗎?”斐玥質問。

    這次銀枝遺憾地表示艾爾海森并未向他透露,他有帶著什么過來。

    斐玥得知銀枝不知道,便沒再追問,她轉而詢問起那艘名叫稀世難得號的飛船具體情況如何。

    “我可以幫你維修。”問完以后,她補充了一句。

    “嗯,如果有的零件茨岡尼亞短時間內不能生產,可以試試我乘坐那艘飛船上的零件,它們都是公司生產的通用部件。”丹恒適時接話,雖然不知道稀世難得號的狀況如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所駕駛的那艘飛船損壞非常嚴重。

    但是由于他不急著走,便沒有忙著修,轉而交給斐玥研究。

    倘若銀枝比較忙碌,丹恒認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那艘飛船拆了,拿出零件先給稀世難得號用。

    “感謝你的善良,不過我并不急于離開,在我墜落這顆星球以后我能感受到‘丑陋’。”銀枝一本正經地拒絕了丹恒的好意,“在尋找到不和諧的音調前,我會一直留在此地。”

    “你是說這顆星球上還有什么危險的東西?”斐玥震驚。

    銀枝嚴肅起來。

    感知到銀枝情緒上的變化,斐玥稍做猶豫,從空間袋里取出一些琥珀色的晶石。

    那些晶石自斐玥的手心浮起,令丹恒和銀枝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被重新封印住的蟲體殘肢。

    “這是我在茨岡尼亞地下的一處鋼鐵森林中所發現的繁育力量殘留。”說話間,斐玥將那些封印著蟲體殘肢的琥珀色晶石推向銀枝。

    看見這些石頭,銀枝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

    “其中蘊含的力量蠱惑了很多人,令他們被繁育的力量污染,變為了怪物。”斐玥進一步講解。

    銀枝得知已經有人受害,他微微蹙眉,對斐玥和丹恒講出一條石破天驚的消息。

    “此物乃是繁育星神塔伊茲育羅斯的遺骸。”

    “什么?”

    丹恒和斐玥異口同聲。

    “繁育星神雖消失于存護星神的巨錘之下,但構成祂實體的物質并未一同消散。”講到此處,銀枝的語氣變為悲傷,“我看到過很多星球,被蟲皇的遺骸所污染,變得丑陋不堪。”

    再度聽到丑陋這個詞,斐玥明白它對應的是什么東西,這時她再看那些被封印住的殘肢,忽然她萌生出新的疑惑。

    這促使她發問:“銀枝先生,在那些星球里,有哪些文明掌握了繁育的力量嗎?”

    “不,我未曾見過,繁育的力量如濃墨,所到之處皆會被蟲皇的意志所污染。”銀枝的眼中浮出一絲難過。

    斐玥愣了愣神,在銀枝的憂郁中,她突然體會到純美騎士的魅力。

    但現在不是為癡迷純美的時候,斐玥快速收攏神思,從銀枝的臉上挪開眼,將她新得到的線索和曾經的線索全部都連接上。

    “怪不得曾經的茨岡尼亞人將繁育的力量當作拯救茨岡尼亞的關鍵。”斐玥握緊拳頭,“落在茨岡尼亞的東西不是普通的王蟲遺體,是繁育星神的一部分。”

    在今天前,斐玥都認為曾經的茨岡尼亞人利用繁育的力量過于鋌而走險。

    畢竟僅僅是王蟲,這聽起來高貴,實際上在數以億萬計,造就寰宇蝗災的蟲群中,王蟲的數量多如繁星。

    可當剛剛從銀枝口中得到落在茨岡尼亞的殘肢,居然是繁育星神的遺骸,她完全理解了那些走鋼絲的學者。

    斐玥設身處地,去想她面對逐漸惡化的環境和生活困頓的同胞,那么她也很難不冒險。

    不過那些茨岡尼亞的學者知道他們研究的是什么嗎?

    斐玥在心中設問,然后她推測曾經茨岡尼亞學者大概率不知情,他們只知道這些殘肢有令他們重構家園的力量。

    而這讓她忍不住發出感慨,“伊凡告訴我,曾經茨岡尼亞的學者融入集群意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們為了沖淡繁育力量的影響。”

    “現在來看,他們是用凡人的意志戰勝了星神殘留的意志。”

    就算是留下的繁育星神遺骸數量不多,但能做到以人類的意志對抗星神的意志,并反過來掌控星神殘余的力量,甚至令那股力量中的殘留意志不得不另尋出路,這無疑是一項足以計入人類歷史的壯舉。

    而這段重要的歷史就這么埋在茨岡尼亞的黃沙之下。

    甚至如果他們這群外鄉人再來晚一點,在那片鋼鐵森林中,人類的意志會與不可控的繁育之力同歸于盡。

    考慮到那份繁育之力是繁育星神的一部分,曾經的茨岡尼亞人可以說是在弒神了。

    斐玥深吸一口氣,再次確認沒有答應星際和平公司的交易是正確的選擇。

    茨岡尼亞人的血淚,茨岡尼亞的人的自救,應該被宇宙中的其他文明看到,而不是變為貿易版圖上一個冰冷冷的數字,被標注為一個沒有價值的星球。

    想到這里,斐玥呼出沁入肺腑的空氣,她有了新的想法。

    “銀枝先生,你能幫我一個小忙嗎?”斐玥輕聲詢問。

    銀枝單手放于胸前,微微彎腰,對斐玥行了個騎士禮回答:“我很樂意效勞。”

    “謝謝,我希望你能以純美騎士的身份做一次見證人與擔保人。”斐玥開門見山地講出她的想法。

    接著她又看向丹恒。

    這一次不用斐玥開口,丹恒就點了點頭。

    斐玥立刻明白了丹恒的意思,她笑了笑,故作輕松地說,“接下來也拜托你了,丹恒先生。”

    “好。”丹恒一如既往地答應,這段時間養成的默契令他能看出來斐玥想說什么。

    她需要他。

    丹恒默默重復那句話,莫名有了一種也許再多久一段時間也很不錯的想法,不知不覺中他開始喜歡這里了-

    “這就是茨岡尼亞貨幣?”

    新建成的銀行內,葉琳娜拿到印有城邦標志的銀色貨幣發出疑問。

    由于她沒有學過材料學,她看不出手里這平平無奇貨幣的材質。

    是銅還是錫,又或者石頭?

    葉琳娜看了一會,無法得出結論。

    站在她身邊的弗朗西斯科也看了眼那些他用黃金兌換的貨幣,隨即他的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與此同時,卡卡瓦夏微笑著講解:“它是由茨岡尼亞特產的金屬構成。”

    “是只有茨岡尼亞有嗎?”弗朗西斯科追問。

    卡卡瓦夏嗯了一聲,“是的,我看過它的介紹,它很獨特。”

    在不久前,他恰好被斐玥派去找圍繞她身邊的學者們,其中他就見到了伊凡。

    那名年輕的學者認出了他,順帶就把最新的研究報告交給他,請他幫忙帶給斐玥。

    卡卡瓦夏記得他掃了眼報告上的內容,上面明確有提到地下鋼鐵森林的獨特性。

    根據伊凡繼承的知識和他對那片鋼鐵森林進行的進一步考察,他可以確定,在宇宙中,只有茨岡尼亞地下存在有機物與無機物結合的生物。

    只要合理引導,這些特殊生物可以來到地上,重構茨岡尼亞的生態環境。

    但具體如何合理引導,卡卡瓦夏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這算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只記住了,那些有機物與無機物結合的動植物非常奇特,在全宇宙內獨一無二。

    卡卡瓦夏會想到這里,他對弗朗西斯科問道:“你們很感興趣嗎?”

    “是的,我很感興趣,你們的錢幣非常特殊。”弗朗西斯科坦誠地承認。

    “我可以告訴你們更多有關錢幣的消息,作為交換,我想請你們詳細為我講一講公司。”卡卡瓦夏提出條件,說話間,他用大拇指彈起手中的錢幣。

    等錢幣在半空中被卡卡瓦夏捉住,弗朗西斯科在深思熟慮后給出了他的答復。

    “你要做什么?”他沒問卡卡瓦夏想知道什么,反倒是要弄清楚他要做什么。

    “摸底調查,市場開拓部是我們的對手不是嗎?”卡卡瓦夏反問,他故意將市場開拓部和弗朗西斯科和葉琳娜所在的戰略投資部區分開。

    這個小細節令弗朗西斯科笑了一聲,隨后他答應:“好,告訴我,孩子,你的名字,以及你想知道什么?”

    “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卡卡瓦夏。”他念出屬于自己,被賦予了期待與期許的名字,接著他說,“我想要知道全部。”

    “好,你選個地方吧,只要不涉密,我會全部告訴你。”弗朗西斯科保證。

    卡卡瓦夏聽出他不是在敷衍自己,他那雙彩色的眸子里浮現出笑意。

    “謝謝,來吧,你該嘗嘗茨岡尼亞的美味。”卡卡瓦夏自豪地說,“我請你們。”

    “我很期待。”弗朗西斯科客套地回復。

    等待卡卡瓦夏率先轉身,在旁圍觀,沒有怎么說話的卡琳娜突然對準備跟上去的弗朗西斯科小聲道:“德比斯基大叔,市場開拓部又要失敗了。”

    弗朗西斯科笑了笑沒說話,他再看卡卡瓦夏,思考要不要問問他愿不愿意來星際和平公司,他有著超乎尋常的天賦。

    第59章

    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內,落地窗透過明亮的光,幾只動物或坐或臥在不同的椅子上,他們齊齊地看向放在房屋中間的辦公桌。

    鷹隼形態的艾爾海森站在桌上,用一副十分平常的口吻講述:“教令院里對你們的失蹤非常重視,很多風紀官甚至認為這是一場意圖顛覆須彌學術界的陰謀。”

    “這就不至于了吧,只有我們幾個而已。”同樣是鳥類形態的卡維反駁,在他看來,他們的暫時失蹤應該動搖不了須彌學術界的根基。

    對此賽索斯也有類似的想法,他觀察過,在作為巡林官的提納里和作為大風紀官的賽諾吃了蘑菇失蹤后,教令院沒有亂作一團。

    那么更何況是他和卡維這兩個在教令院沒有任何職務的人了。

    想到職務,賽索斯看向艾爾海森。

    “我在誤食蘑菇后,留下了請假條。”艾爾海森一眼看出賽索斯想要問什么,當發現他的餐盤里出現了傳說中會讓人在一陣金光中消失的蘑菇以后,他果斷請假。

    這很有效,當他寫完請假條的下一秒,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金光包圍。

    “光芒消散,我來到了這里,遇見了自稱純美騎士的銀枝,并得到了很多過去不曾聽聞的概念。”補充必要的信息,艾爾海森看向提納里,“我想除此以外,還有很多我不清楚的事情。”

    作為最早失蹤的人,他認為提納里應當是所有人中知曉最多的那一位。

    “我以為昨天你已經問過,今天我們不需要再聊一遍。”狐貍狀態的提納里擺了擺尾巴,在艾爾海森到來以后,他們好好談了談近況。

    其中卡維和賽諾對艾爾海森會吃來路不明蘑菇一事很不可置信,直到聽到他是誤食,他們才露出果然是艾爾海森沒錯的表情。

    所以提納里認為他們的交流已經足夠全面。

    艾爾海森卻搖搖頭,“我只是知道一些過去不曾聽說的概念,對你們在這里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我們沒有講給你們聽嗎?”卡維質疑。

    “你們只告訴我,你們幫助老板做了什么,并沒有講出影響。”艾爾海森進一步提示,在來找提納里等人前,他在城中逛了逛,有了不少的新發現。

    “我想沒有太多的影響。”賽諾直言道,“我們只是做了我們能做的,以作為交換。”

    艾爾海森抓住關鍵詞,“交換?”

    “對,我們也在辦法回去,幫老板的忙也是因為她愿意支持研究。”發出長嘆,卡維頭疼道,“還好我最近沒接什么項目,不然一定要延期了。”

    這是他最為慶幸的事,雖然早就驗證了茨岡尼亞和提瓦特的時光流速不同,可他們不知不覺中也在這里待得足夠久。

    而提起回去,卡維在慶幸不會耽誤項目之余又想到有關蘑菇種植的難題。

    “說起來,院里有研究那些蘑菇嗎?”卡維趕忙問道。

    “這正是我想要問的,你們所做的事情對茨岡尼亞造成的影響。”回答的時候,艾爾海森不知從何處抖出虛空終端。

    “院里的研究證明,那些將我們送到這里的蘑菇,其孢子含有特殊具有‘隨機性’的力量。”艾爾海森在賽索斯走過來啟動那枚綠色的虛空終端時簡短地講解。

    聽到‘隨機性’的力量,提納里立刻想到那五彩斑斕的蘑菇,他當即點點頭:“這就能解釋它的孢子會結出各種蘑菇,并且即使種出相同的蘑菇,功效和味道也不同。”

    “可這對茨岡尼亞能有什么影響?”卡維抓住重點。

    艾爾海森語氣平淡地回答:“那種‘隨機性’的力量不加以控制,會感染其他的物體。”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這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

    尤其是提納里,他不禁反思自己的研究是不是錯誤的。

    好在還有人感覺出不對勁。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昨天怎么不告訴我們?”賽索斯不解。

    艾爾海森直白地回答:“因為那股力量在教令院的試驗中,只要稍加注意,不難控制。”

    “但這里是茨岡尼亞。”賽諾接話。

    這時卡維也逐漸反應過來,“難道我們變成動物,也和‘隨機性’的力量有關系?”他感覺如果是這樣,那一切似乎都聯系起來。

    “我想應該會的,不過‘隨機性’的力量居然藏到孢子中,這沒有更加精微的研究設備,很難發現吧。”賽索斯用類似于過來人的口吻感慨。

    他當初所在的緘默之殿屬于隱秘組織,這導致在剖析赫曼努比斯力量的時候,遇見過因為設備不夠用,實驗無法繼續的情況。

    回想在提瓦特的經歷,賽索斯看了看身邊變成動物的人,覺得自己還挺走運的,至少他抽到了‘人類’這張牌。

    賽索斯為此下了下,接著他向艾爾海森又問道:“看來你過來,是為了將這一消息告訴我們。”

    “從我攜帶虛空終端來到茨岡尼亞來看,將我們送到這里的人應當是有這個意思。”艾爾海森沒有反駁。

    “所以我們接下來除了要培育出能讓我們回去的蘑菇以外,還要找到防止孢子蔓延的方法?”安靜聽完整場談話的賽諾忽然出聲,按艾爾海森的說法,放任那些孢子肆意生長不是個好主意。

    然而提納里卻潑了一盆冷水。

    “現在已經來不及,那些孢子種出來的蘑菇,一部分都已經上市了。”提納里露出苦惱的表情,假設他能發現所謂的‘隨機性’力量,他絕對不會放任蘑菇上市。

    卡維看到提納里心情不好,趕忙安慰:“能吃的話,也沒什么大問題吧。”

    “是啊,我們也吃了,沒什么大問題。”賽索斯附和。

    一旁的艾爾海森也是這么看,“如果問題明顯,我也不會詢問你們所造成的影響。”他正是不知道影響,才特意來問。

    而這句話真正安慰到了提納里,他勉強放下心。

    但也只是放心。

    提納里沉思過后,主動建議:“我們最好和斐玥小姐說一聲。”

    “最好等晚上,我來之前得知她今天要和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談判。”賽諾提示。

    “可是我剛剛看見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去了樓下實驗室。”攤開手,賽索斯不覺得那兩名脾氣不錯的星際和平公司員工會這么快趕到談判的地方。

    賽諾對于質疑,干脆的又加了句,“不是同一組員工。”

    “看來星際和平公司也不是鐵板一塊。”卡維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想起了他的那些甲方,很多修改意見,都是甲方內部意見不合才產生的。

    “嗯,葉琳娜小姐是不與那天揚言要買下斐玥小姐公司的員工在同一部門工作。”賽索斯給出這一重要消息。

    賽諾等人這下看過去。

    在他們的眼里,都透露出一句話,你怎么知道。

    “我恰好遇見她,就問了問,她挺熱情的,還問我研究地下金屬的實驗室怎么走。”解釋著自己為什么認識葉琳娜,賽索斯如有所感一般向窗外看了一眼。

    在窗外,正在被他們談論的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的身影出現在一樓的小廣場。

    此時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根本沒有注意到,在這棟嶄新的實驗樓的二樓,有一雙眼睛正關注著他們。

    “……好,我知道了,我會告知德比斯基組長。”

    葉琳娜禮貌地對通訊終端另一頭的人回復,接著在又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之后,她結束通話,扭頭對弗朗西斯科講道:“擾亂市場開拓部計劃的人的身份信息傳到公司了。”

    “哦?你是說阿爾岡-阿帕歇?”弗朗西斯科來了興趣。

    “是的,市場開拓部查出來,那名叫波提歐的機械牛仔是一名巡海游俠。”話音未落,葉琳娜就將波提歐的身份信息和行蹤投映到半空中。

    弗朗西斯科瞇起眼閱讀起來,在看見波提歐最早出現的地方是茨岡尼亞后,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

    在吃驚過后,他快速對葉琳娜發問:“沒有他之前的行蹤記錄嗎?”

    “沒有,調查的人說,這名巡海游俠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葉琳娜聳了聳肩,“但種種跡象表明,他是行走在巡獵的命途之上,而且巡海游俠也承認了他。”

    弗朗西斯科一聽其他的巡海游俠承認波提歐,他疑惑了幾秒,然后不確定又對葉琳娜問道:“他和其他的巡海游俠見過面?”

    假設是這樣,弗朗西斯科不得不說波提歐對行蹤的隱藏技術相當好了,連星際和平公司都查不出他的蹤跡。

    可惜事實不如弗朗西斯科所愿,這次葉琳娜又給出否定的答復。

    “不,是來自巡海游俠的公開信息。”葉琳娜說著放出來。

    那是一枚子彈。

    “巡獵的子彈,巡海游俠的標志,經過對比,前幾天擊穿市場開拓部飛向阿爾岡-阿帕歇那艘飛船的子彈和這一枚一樣。”

    葉琳娜一口氣說完,雖然知道她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應維護公司的財產,譴責巡海游俠無故擊毀公司飛船的行為,可她心底里又忍不住感覺以行動承認同伴的方式挺酷的。

    不知不覺中,葉琳娜覺得有個巡海游俠做朋友很不錯。

    想到朋友,她記起向她發送消息的人,在通訊中單獨告知她的一個細節,“那名巡海游俠最近好像有意要離開阿爾岡-阿帕歇。”

    “因為他之前解決了大量悄悄與市場開拓部接觸的權貴,如今仙舟到來,阿爾岡-阿帕歇再度趨于平穩,不少幸存的貴族在逼迫仙舟清算他。”

    葉琳娜講到此處,發自真心地嘆了口氣,“為了不讓仙舟方面太難辦,他準備換個地方。”

    “他要去哪里?”弗朗西斯科順勢問道。

    雖是在問,但他其實有了答案。

    下一秒就聽葉琳娜將他暗中猜測的那個目的地講出。

    “茨岡尼亞。”

    接著葉琳娜補充:“那名巡海游俠要回來了。”

    第60章

    葉琳娜說完望向茨岡尼亞晴朗的高空,心情愉快地說道:“也許我們應該把這一消息告訴斐玥小姐。”

    接著她意識到這樣做可能不好,又向弗朗西斯科咨詢意見,“不過這算不算破壞驚喜?”那可是久別重逢,提前透露了就變了味道。

    “是破壞了驚喜,但我想斐玥小姐需要這一條消息。”弗朗西斯科慢條斯理地說,“這能增強她的信心。”

    葉琳娜聞言眨了眨眼。

    注意到葉琳娜眼中的不解,弗朗西斯科笑一下,接著他看向高空解釋:“有時候,我們也沒有那么難對付。”

    雖然大部分人都認為星際和平公司是近乎無敵地存在,無數文明的命運被這個寰宇托拉斯掌控,但在弗朗西斯科眼中,星際和平公司沒有那么強大。

    相反他一直覺得星際和平公司十分脆弱。

    而這也是他堅持在星際和平公司工作的原因,他認定自身不是在助紂為虐,反倒是在踐行存護的意志,令危如累卵的公司正常地運行下去。

    弗朗西斯科想到那令自己堅持的初衷,又笑了笑。

    隨后他對更加不解的葉琳娜說道,“記住葉琳娜,我們令更多的文明加入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版圖,不是為了擴展公司的影響力,是為了維持那些文明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告誡使得葉琳娜愣住。

    足足過了十幾秒,她才笑著對弗朗西斯科保證:“我明白,這也是我加入公司的原因,我會讓更多和我家鄉一樣的星球重新煥發生機。”

    葉琳娜說完,突然間隱約明白了為什么弗朗西斯科會說應當把有關巡海游俠歸來的消息告知斐玥。

    從某種角度來看,茨岡尼亞和阿爾岡-阿帕歇所面對的情況差不多。

    那么阿爾岡-阿帕歇的居民對市場開拓部反抗的成功,對于茨岡尼亞來說有激勵的意義。

    葉琳娜快速總結當前的情況,不用弗朗西斯科再多言,她就催促:“我們快點去找斐玥小姐,把這一條消息告訴她,嗯,正好還能問問她打算怎么辦。”

    “嗯,我們去那棟辦公樓里看看吧,她應當會在那里。”弗朗西斯科回憶著建議,他今天出門前特意看了日期,確認今天是工作日。

    再加上要和星際和平公司周旋,斐玥現在應該在開會,和員工商量對策。

    弗朗西斯科按照他在星際和平公司處理事情的流程推演斐玥此時的行動。

    當想得差不多,他準備叫上葉琳娜出發。

    就在這時,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少年音冒了出來。

    “斐玥小姐今天不在辦公室。”賽索斯用輕松的語氣說,“你們去那邊找她,一定會撲了個空。”

    弗朗西斯科和葉琳娜一眼認出賽索斯正是今天早晨給他們指路的那個人。

    “我正好也好去找斐玥小姐,告訴她一些新發現。”講出自己要做什么,隨即賽索斯對同樣要去找斐玥的兩人發出邀請,“一起去嗎?我帶路。”

    “好啊,謝謝。”葉琳娜客氣地同意了。

    而弗朗西斯科則有些好奇地問:“斐玥小姐今天有別的安排嗎?”

    “不,她沒有別的安排,她今天的行程只有和你們的同事在沙丘上見面。”賽索斯如實回答。

    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面面相覷。

    在沙地里見面?是什么特殊的風俗嗎?

    疑問同時在他們兩人心中浮現。

    賽索斯見狀,在思索了片刻后,他解釋:“決斗需要場合,所以在沙丘見面最合適。”

    “決斗?”葉琳娜更加震驚。

    而賽索斯卻一臉平常地點點頭,“對,決斗,與一位騎士。”

    沒預料到賽索斯是認真的,葉琳娜和弗朗西斯科更加吃驚。

    而在城外的沙丘之上,身為兩人同僚的員工的反應與他們如出一轍。

    戴眼鏡的員工先是看銀枝,又去看斐玥和丹恒。

    “斐玥小姐,沒在開玩笑吧?”除了斐玥在和他鬧著玩,戴眼鏡的員工想不出別的借口。

    可惜斐玥不是在說笑。

    “當然沒有,純美騎士在宇宙中享有美名,所以我想由銀枝先生來為我們的談判做擔保最為合適。”斐玥慢悠悠地講道。

    戴眼鏡的員工這下臉色有點不好看。

    正如斐玥所言,純美騎士的名聲非常好,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這就意味著,假如他在純美騎士的見證下與斐玥談判,那談成什么就是什么,他們中誰敢違約,誰就要接受來自純美騎士的挑戰。

    怪不得要選這里談判。戴眼鏡的員工將所有的細節都對上,意識到自己被斐玥擺了一道。

    也是到這里,他想要知道斐玥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方法應付他們,才能如此自信請身為純美騎士的銀枝來做見證。

    更重要的是這一顆荒蕪的星球上怎么會有純美騎士?

    戴眼鏡的員工抓住這個小細節,重新打量起銀枝,這一次他的眼中多了幾分懷疑。

    察覺到落到身上的視線和其中含帶的情緒,銀枝笑了笑。

    這完美的笑容令戴眼鏡的員工愣住。

    “我可以用挑戰證明自身的純美,同樣那也能令各位感受到純美的精神。”銀枝說著伸出手,這是邀請來戰的姿態。

    戴眼鏡的員工聽到挑戰,猛地回過神。

    “不,不用了,我已經感受到你身上的純美精神。”戴眼鏡的員工找補。

    可能怕銀枝覺得自己還不夠懂純美,要堅持決斗,他趕忙又加了一句:“純美星神伊德莉拉美貌蓋世無雙!”

    “他與純美騎士打過交道。”斐玥在戴眼鏡的員工喊完以后,扭頭小聲對丹恒感慨。

    丹恒點了點頭,“純美騎士不難遇見,他們總是出現在有人需要幫助的地方。”這正是純美騎士名聲好的原因,他們確實很樂于助人。

    “丹恒老師,你以前遇見過嗎?”斐玥順勢問道。

    “前往公司位于喬希星系的中轉站時,我們的飛船遇見過純美騎士,不過我那時正在引擎室維修,沒有看清幫我們擊退蟲群的純美騎士是不是銀枝先生。”

    用平淡的語調講出過去的經歷,丹恒還記得那艘飛船雖逃過了真蟄蟲的圍追堵截,最后卻沒有躲過追殺他的星核獵手的攻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飛船距離中轉站比較近,船上的人及時撤離,沒有人傷亡。

    并且由于遭遇蟲群時,飛船的損傷嚴重,所以沒人懷疑是他和刃在引擎室的戰斗導致引擎爆炸,全部認為那是意外。

    丹恒甚至還記得當他完好無損地抵達中轉站,他的主管哭著抱了他一下,說他是英雄,假如不是他以身涉險,去引擎室維修,可能大家都沒辦法活著。

    那是丹恒第一次明確地感受到尷尬。

    然而很快丹恒就發現宇宙之大,能讓他尷尬的事還很多。

    戴眼鏡的員工迫于壓力,同意在銀枝的見證下與斐玥談判。

    然后斐玥沒有立刻開始,而是在眾人的注視下取出一張卡片。

    丹恒定睛一看,發現那竟然是熟人。

    “將軍保佑。”斐玥旁若無人地對著浮在空中的卡片雙手合十,拜了拜。

    這無法捉摸的舉動令全場安靜了。

    丹恒望著景元熟悉的面孔,總覺得過去在追著他跑,畢竟在來到茨岡尼亞前,他是萬萬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到景元。

    當初他的前世飲月君丹楓犯下飲月之亂,正是剛成為羅浮將軍不久的景元收拾的爛攤子。也是至此,在羅浮赫赫有名的云上五驍徹底成為過往。

    檢索腦內存有的記憶,丹恒再想刃是斐玥的師傅,更覺得抽象。

    雖然還在心中不理解斐玥拜景元的行為,但是丹恒面上沒有什么變化,他仍和過去一樣,冷靜地站在斐玥的身后,聽著她對那群同樣大惑不解的員工們談判。

    “我不會賣掉我的公司,但是我也沒有權力干涉茨岡尼亞人的選擇。”斐玥嚴肅道,“所以只要不妨礙到我們公司的利益,我不能阻止你們。”

    “嗯?斐玥小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戴眼鏡的員工皺起眉頭。

    原本他以為斐玥是來放狠話,可聽她這意思,她是來投降的?

    既然是這樣,那她昨天態度如此強硬是個什么意思?

    戴眼鏡的員工在心中設問,他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警惕。

    面對戴眼鏡員工的警覺,斐玥故意無奈地發出輕嘆。

    “我以為你會高興。”她低聲說。

    “如果斐玥小姐愿意松口,把公司賣給我,我會更高興。”戴眼鏡的員工做出真誠地樣子說,“在純美騎士的見證下,我會以你的利益優先,以最合理的價格收購。”

    “并且我不會拖欠任何款項,簽完合同,信用點和送斐玥小姐回仙舟的飛船會在當天一同過來。”

    講到最后,戴眼鏡的員工話里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經過那次談話,他對斐玥的好感度不降反升。

    斐玥自然感覺得出來,她默默懷疑這名員工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她昨天歧視他,反倒是讓他爽到了。

    這讓斐玥有點不爽,可為防止戴眼鏡的員工再享受到,她耐下性子調侃,“如果你一開始這樣說,我很難拒絕。”換言之現在什么都晚了。

    “是我的判斷出錯,但我想要彌補的心是真實的。”戴眼鏡的員工正色。

    斐玥見他這樣,笑了一下。

    隨即她告訴戴眼鏡的員工,“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你是在完成你的工作。”

    這份體諒令戴眼鏡的員工心里一暖。

    然后他聽斐玥說:“我不會干涉你的工作,正如我不會干涉茨岡尼亞人的意識,我只是想修好那枚信號發射器,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我不賣掉公司,是我不想賣,僅此而已。”

    斐玥最后強調。

    說完這些話,她去看向導金人。

    “錄上了嗎?”斐玥發問。

    向導金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斐玥滿意了,接著她收斂起笑容,通知戴眼鏡的員工:“接下來你可以隨意完成你的工作,用任何方法,只要是不干涉到我的公司的運行,我不會阻止。”

    “我會作為見證者。”銀枝適時接話。

    “你在向我下戰書?”戴眼鏡的員工終于意識到斐玥的用意,他變得肉眼可見的興奮。

    斐玥不理會他的開心,她搖搖頭,“不,我只是通知你。”

    “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觸犯仙舟的律法。”戴眼鏡的員工這次倒是反應很快。

    接著不用斐玥回答,他志在意滿地宣布:“我會完成我的工作,用正當的手段,請純美騎士作為見證!”說話間,戴眼鏡的員工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斐玥展現他的工作能力。

    他年紀輕輕就成為P30可不是吃素的。

    戴眼鏡的員工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行動。

    斐玥看出他的想法,但她沒說什么,僅僅是很輕地回了個笑,便轉身離去。

    經過丹恒身邊,她微微停住。

    兩人的視線交錯,下一秒斐玥率先錯開目光,要繼續向前。

    丹恒則打算最初安排的那樣和銀枝談一談那艘名叫稀世難得號的情況。

    而就在他們要行動時,葉琳娜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你們還真在這里。”葉琳娜笑著走過來,完全沒有在意那些再度露出驚訝之色的星際和平公司同事。

    “葉琳娜小姐,你有事找我?”斐玥客氣地回應。

    “對,我剛接收到一條消息,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爽快地承認,葉琳娜掃了眼神色陰沉的市場開拓部員工,她抬了抬嘴角,補充道:“不涉及公司機密。”

    隨后她話鋒一轉,“反倒是和斐玥小姐你有關系。”

    “仙舟來人接我了嗎?”斐玥眼前一亮。

    葉琳娜遺憾地搖頭,“不是,是你的同伴,那名巡海游俠要回來了。”

    得知波提歐要回來了,斐玥怔住。

    幾秒后,喜悅不受控制地出現在她的眼睛和嘴角。

    這全都落在丹恒的眼里,他敏銳意識到什么,一瞬間他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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