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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打架

    耳畔的聊天聲沒斷, 話題扯到高中生活,大多數人舉著酒杯,神色非常高昂。

    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男人背著光, 西褲包裹著的長腿隨意交迭,半倚著靠背的身姿慵懶,顯得眉宇間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周宜寧只覺氣氛沉悶得厲害,所有感知被那雙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填滿,斂在桌子下的雙腳不自覺蜷緊, 膝蓋不由繃直。

    避免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動搖, 她下意識往后靠了靠, 想縮短和他的距離。

    細微的動作, 自然被他收進眼底。

    男人無聲扯了扯唇,眸色倏地冷淡下來, 盯了她幾秒才錯開。

    這幾秒的時間,周宜寧卻覺得格外漫長。

    等她察覺那雙存在感極強的注視移開, 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間不爭氣地被失落緊緊纏繞。

    這些情緒的轉變,也就在短短幾個呼吸的空檔。

    見她低垂著眉眼,沉默著再沒說什么,何沅又不動聲色看向另一位主人公。

    從進來掃了眼周宜寧后,很快錯開視線沒有任何波動, 看起來兩人的確沒有太多交集。

    何沅不禁有些遺憾。

    高三時, 自從當了同桌,裴大佬對周宜寧的維護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尤其是在生物課上, 裴大佬為了周宜寧頂撞崔老頭, 一臉好幾節課都讓他下不來臺。

    那節課后,班里很多人都默認這倆是一對, 喜歡裴京聞的女生們沒心碎多久,忽然發現兩人不論是顏值還是成績都配一臉,默默磕起這對CP。

    只是一直沒傳來兩人官宣的消息,大家只當是周宜寧性子內斂不愿公開。

    后來讀了大學,大家都接觸到新的交際圈,向來張揚不羈的裴京聞,不知因為什么,行事漸漸變得低調,朋友圈半年更新不了一次。

    就算偶爾詐尸,也是跟學校宣傳有關,一看就是被迫轉發。

    大二后直接飛往費城讀書,所以很多人也和他斷了聯系,也就沒了關注這位風云人物的渠道。

    其實這幾年班里大小聚會也有,只是這倆最看好的情侶沒參加,所以很多人也就不知道后續。

    還好這次南臨中學125年校慶,絕大多數同學都從各自定居的城市趕回來,聚在一起才有見到南中這位天之驕子。

    作為磕CP大軍的一員,聽到周宜寧這話,何沅多多少少是有點遺憾。

    當初拍畢業照那天,大佬抱著花束,獨自跟寧寧在操場角落呆了很久。

    寧寧回來時,燥熱從臉蛋蔓延到脖頸,久久沒能散去。

    有恰巧偶遇的姐妹,無比激動說大佬在告白。

    就算沒親眼看到,依照對寧寧性子的了解,何沅完全能猜到她怎么回答。

    沒想到高考之后,兩人居然沒了后續。

    都說畢業季分手季,沒想到大佬的愛情也是。

    嗚嗚她的CP就這樣be了嗎?

    感慨間,敏銳捕捉到“現在”兩個字,何沅不死心壓著聲線問:“那讀大學時候呢?大佬沒主動聯系過你嗎?”

    周宜寧本就亂了節奏的心跳,在聽到這句話時,更是洶涌得幾乎要沖破她的喉嚨。

    理智被緊張充斥,看向好友寫滿關切的雙眼,她艱難動了動唇角,語調很輕:“沒有。”

    不算撒謊。

    大學期間,他們的確沒有任何聯系。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幾句話一出,瞬間有一道視線落在她的唇瓣,說不出的冷冽。

    看得她頭皮發麻。

    沒一會兒,又跟之前一樣移開,似乎從沒看向過她。

    一呼一吸的間隔。

    時間很短。

    周宜寧心口堵得厲害,耳畔嗡嗡作響,讓她聽不清周圍的話語。

    她好像越來越沒出息。

    總是因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而心慌意亂。

    明明下定決心要分開的。

    那些冰冷刻薄的話,也是她先說出口的。

    因為放著音樂,包廂里的光線很淡,她和何沅并排而坐,臉上細微的起伏實際看不真切。

    “好叭,我還把你跟裴大佬的份子錢都準備好了呢,”何沅輕嘆一聲,視線忍不住又掃了眼對面的男人:“看裴大佬手上那枚戒指,他現在應該結婚了吧。”

    她的聲音很輕,僅兩個人聽到。

    裴京聞身邊從來不缺討好的和追捧的,他僅坐在那,就有不少人湊過去獻殷勤。

    一杯酒下肚,被圍在中央的男人似乎并沒注意到這邊,象征成年男性的喉結隨吞咽的動作微微滾動,說不出的性感。

    幾乎并無思考,周宜寧下意識看過去。

    左手膚色被酒杯里的透明液體襯得更白皙,骨節分明的修長指尖,那枚銀色對戒格外引人注目。

    ……他這幾天,一直沒摘下來嗎?

    “我怎么覺得你手上這枚,跟裴大佬戴的有點像啊,”何沅身旁的女生叫蔣喬,她忽然咦了一聲,有些驚訝問:“周宜寧,你在哪買的大佬同款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何況還跟裴京聞這風云人物有關。

    這問題一出。

    氣氛不知什么時候沉寂下來。

    眾人寫滿好奇的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打量。

    “是哎?我也發現了,”另一個女生附和,半開玩笑打趣:“你倆是不是商量好的買同款啊。”

    有幾個跟裴京聞關系好的兄弟一臉曖昧起哄:“什么關系啊戴同款戒指?”

    “哦豁這同款戒指,怎么有點像婚戒啊?”

    “裴哥你不夠意思啊,是不是偷偷跟周妹妹在一起不告訴我們這些老同學啊?”

    “……”

    越說越曖昧。

    周宜寧心口跳動速度極快,耳畔充斥著律動極強的砰砰聲。

    偏偏被八卦的對象之一,沒什么骨架似的支著胳膊肘,意有所指看向她。

    “我也很好奇,”他眼尾上挑,語調懶散,“我倆是什么關系?”

    話題直接拋給周宜寧。

    她張了張口,緋紅從臉蛋蔓延到脖頸,還好有長發的遮斂,才沒完全暴露出她的慌亂。

    “……我——”對上這么多打量的目光,她盡力保持的平靜,仍舊無法支撐她把想好的借口說完整。

    視線在半空中交織,轉瞬即逝的功夫錯開。

    看出她的無措,裴京聞眸色微深,眼底有煩躁一閃而過。

    他始終對他狠不下半點心思。

    即使她說那些話挺狠的。

    “我正想辦法發生關系呢,”他脖頸向后,懶洋洋把玩著酒杯,“你們別給我把人給嚇住了。”

    熟悉的懶痞調兒,夾雜著明顯的護短。

    眾人此起彼伏的調笑聲更大,不過都是針對裴京聞的,沒再開周宜寧的玩笑。

    “裴哥你這速度不行啊,追周妹妹這么久都沒追上。”

    “就是,咱班坐最后排那哥們,大學畢業到現

    在都三年抱倆娃了。”

    “裴哥你是不是做啥事兒讓周妹妹不滿意了啊?”

    不間斷的調侃,都是圍繞周宜寧展開。

    盡管知道這些人沒惡意,但每個字都讓她忍不住心慌意亂。

    怎么說她都單方面跟裴京聞提了“分開”,說她矯情也好,現在被綁在一起,心底說不出的尷尬。

    “你們這群大男人湊不出幾個有對象的,”聽到這邊哄鬧的動靜,嚴可薇從牌桌起身過來,沒好氣說,“怎么聚一起這么八卦啊?”

    嚴可薇性格外向,上學時跟班里同學關系處的都不錯,兩句話下來順利扯開話題。

    “說我們這群單身狗八卦就算了,人身攻擊就過分了啊,”體委開玩笑說,“大家難得坐一起,單純閑聊多沒意思啊。”

    “就是,不如一起來玩點刺激的。”

    剛和狐朋狗友抽完煙,徐耀恰巧聽見這提議,不懷好意掃了眼角落,裝得人模狗樣:“怎么個刺激法?”

    熟悉的黏膩視線,讓周宜寧頓覺生理不適。

    她本想側身躲過,還沒來得及動作,那雙探視就被熟悉的身影擋住。

    對視的片刻。

    心跳在耳畔炸開絢爛的煙花。

    沒過幾秒,她迅速低下視線。

    “抽卡牌怎么樣?”體委轉了轉眼球,笑嘻嘻提議,“色子落誰那,要么照著卡牌執行,要么罰酒怎么樣?”

    “我去,這不就是真心話大冒險嗎?”鄰座的男生踹了一腳,“這都玩多少遍了。”

    “那你說我們這么多人怎么玩?”體委翻了個白眼反駁,“游戲不在形式,而是過程中的路數和樂趣,裴哥你說呢?”

    裴京聞撩了撩眼皮子,不置可否。

    大佬沒反對,也就是一種默認。

    蔣喬自告奮勇,主動包攬主持的任務:“來來來就這個了,我來給大家洗牌。”

    “寧寧別擔心,有我在呢,”嚴可薇湊近她的耳畔小聲說,“大不了我替你罰酒。”

    言外之意,萬一周宜寧抽到跟裴京聞有關的大冒險,實在過不了心里那關也能躲過去。

    大家都贊同,周宜寧也不想自己不合群。

    “嗯,”她點點頭,輕聲應道:“沒事的。”

    游戲很快開始。

    第一輪,色子落在體委那。

    他大大方方認命,抽了張紙牌,按照要求回答到現在一共談過幾個。

    問題倒不算很過分。

    周宜寧稍稍松了口氣。

    體委撓了撓腦門,不確定說,“好像四五個吧,記不清了。”

    “哦喲沒看出來,你小子看著老實,還玩渣男那一套。”

    又是一陣起哄聲,差點掀翻整個包廂,色子繼續搖晃。

    幾輪過去,色子先是落在裴京聞的位置。

    克制不住的關注,借著眾人都關注他,周宜寧不禁放輕呼吸,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這個問題有點意思哦,”蔣喬曖昧一笑,等勾起眾人的好奇心才念出來:“班長,如果你被甩了會怎么辦?”

    體委第一個否認,“哦喲這問題就不現實嘛,就憑裴哥這張臉,甩別人還差不多。”

    “誰瞎了才會主動甩老裴啊?”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

    卻讓周宜寧本就不平靜的心潮再次起伏。

    借著睫毛垂落的遮斂,才沒讓眼底那點慌亂流露出去。

    包廂內安靜地出奇。

    幾秒過去。

    男人輕挑眉眼,似乎在認真思考。

    “被甩了就繼續追啊,”他依舊勾著那副懶淡的腔調,深邃如墨的眼眸里看誰都深情:“主動點。”

    這幾個字,像一顆顆石子,從周宜寧的耳朵里鉆進去,在她波瀾起伏的心潮里掀起巨浪。

    垂在袖子里的指尖不由攥緊,佯裝鎮定的意識也被他這話,徹底亂了節奏。

    “說得到位!”

    “沖裴哥這覺悟,兄弟必須敬一杯!”

    “……”

    笑鬧間,新的一輪開始。

    這一次,色子落在周宜寧跟前。

    她放輕了呼吸,在嚴可薇的鼓勵下,小心翼翼抽了張。

    “寧寧,你的任務是——”蔣喬有些驚訝,頓了片刻還是說:“找在場的一位二字異性親上去。”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在場的二字異性……迅速排除之后,只剩笑容滿面的徐耀。

    靠。

    被大美女親。

    這么好福氣嗎?

    周宜寧:“……”

    蔣喬硬著頭皮念完卡牌右下角的附加條件:“……如果做不到,要喝雙倍酒。”

    為了玩得刺激,用來懲罰的高腳杯,都是選的大容量,酒也是有些度數的。

    如果是成年男人倒沒什么,主要是周宜寧這種毫無酒量的,一杯可能都暈暈乎乎。

    雙杯下肚,今天肯定要栽這。

    “這啥要求啊?”嚴可薇第一個不服氣,“憑什么到寧寧手里,懲罰力度就這么過分?”

    周宜寧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寫滿抗拒。

    尤其是想到徐耀從進來就粘在她身上的打量。

    “什么叫過分,參與了就應該執行,”跟徐耀一起的狐朋狗友陰陽:“這么玩不起,還來參加什么聚會啊?”

    “玩不起就別玩,人菜就別參加游戲,她今天能親到徐哥,是她的榮幸。”

    “來啊妹妹,”徐耀抬手拍了拍大腿,“等你呢,親這兒。”

    每個字都很難聽。

    嚴可薇氣得臉色發紅。

    周宜寧高三時租的徐奶奶的房子,沒少被徐耀這傻逼欺負。

    就在她準備了一堆話罵這不要臉的玩意兒時,裴京聞拿起高腳杯:“我替她喝。”

    一杯下肚。

    再來一杯。

    速度之快,在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一仰而盡,他舉起空酒杯往下倒了倒,薄唇的弧度充滿挑釁,冷戾至極。

    “還用再喝么?”

    “……沒、沒了,”徐耀再橫,看見裴京聞秒慫,“不用、不用,剛才是跟周宜寧開玩笑的。”

    裴京聞沒應答,只淡淡冷嗤一聲。

    手中把玩著酒杯,神色藏著不近眼底的笑,讓人不寒而栗。

    “既然不用,”他眸色驟冷,掩飾不住的狂妄:“那我請你。”

    沒等徐耀反應過來。

    不見裴京聞怎么動作,他指尖轉動,高腳杯靈巧砸向右側。

    不偏不倚,正中徐耀的大腿中間。

    液體恰巧濺滿他整個襠部。

    那有幾塊玻璃碎片,差點刺進他的皮肉。

    這一幕,別說徐耀和他的狐朋狗友們,周宜寧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誰都沒想到,看似散漫不羈的裴京聞,會忽然變得這么兇狠。

    “……你、你——”

    徐耀嚇得聲線都在發抖。

    “不好意思啊,”說著抱歉的話,他神色勾著笑,喉間擠出幾個字:“手滑了。”

    “……”

    —

    周宜寧腦海里亂成一團。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裴京聞的這個舉動,讓她本就不平靜的心緒更加紛亂。

    更加割舍不了他。

    不記得怎么出的[南湘公館],出了包廂,她想跟裴京聞說一句謝謝,卻見他搭著外套快步離開。

    半點等她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她又有什么資格去怪他呢?

    畢竟說“分開”的,是她啊。

    糾結了一路,出于禮貌,她鼓起勇氣想給裴京聞說一聲謝謝,卻發現那天為了讓自己死心,當著他的面把微信拉黑。

    心口頓時被苦澀包裹,她放下手機,抬眼怔怔望向落地窗外的夜空。

    和記憶里并無太大差異,南臨的夜空很明亮,她仰頭,想和高三那年一樣去找最亮的那顆星星,卻發現被陰云遮擋,怎么也找不到痕跡。

    “寧寧看什么呢?”嚴可薇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這么晚了還不睡?”

    “沒什么,”她搖搖頭,收回視線說:“我在想,來南中上學,真得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

    遇到了對她非常耐心的老師。

    遇到了好閨蜜嚴可薇。

    也遇到帶給她許多刻骨銘心的人。

    “遇到你我也很幸運呀,”嚴可薇挽住她的手臂,笑吟吟說:“我們快睡吧,明天九點在大禮堂有慶典,去晚了就搶不到前排的位置了。”

    周宜寧點點頭。

    故地重游,本以為心事重重會很難睡著,沒想到沾床不久,困頓就占據了她的意識。

    這一晚,

    她睡得很安心。

    隔天起來,她穿了身新中式杏色長裙,黑發仍舊用卡子別在耳后,妝容清雅精致,整個人說不出的溫婉。

    都說溪水鎮的水土養人,周宜寧的身段和臉,完全詮釋了什么叫清純秀氣。

    走在路上,頻頻引人注意。

    嚴可薇嘖了聲,“怎么辦,我越來越覺得沒有哪個男人能配得上你了。”

    周宜寧臉色微紅,“哪有啊,你別那么夸張。”

    “嘖嘖,美女還不給夸啊?”

    笑鬧間,叫的車按時到達酒店門口。

    不到十分鐘抵達目的地。

    清風將一排排紅色橫幅吹得獵獵作響,周宜寧看清了上面的字跡。

    “歡迎孩子們回家。”

    “祝母校125歲生日快樂。”

    “南臨中學未來可期!”

    因為是建校125年校慶,南中把大門口印有校名的石碑都重新刷漆,鐵閘門也換成新的,打開了常年生銹的音樂噴泉,面貌可謂煥然一新。

    闊別七年再次踏入學校的地界,設施大多購置新的,但很多特定的地方,瞬間和記憶里七年前的樣子重迭。

    大門距離學校主要建筑有點遠,兩人沒仔細感慨的時間,手挽手快步趕往禮堂方向。

    男主的禮堂已有100年的歷史,經過好幾次的翻修,現有規模據說比肩京北中學,最多能容納一萬人。

    穿過人潮,好在體委從老趙那搞到票發給全班,她倆才能搶到一個第二排的位置。

    第一排基本都是學校領導、老師和一些對學校有杰出貢獻的優秀校友。

    說直白點,就是給學校砸了錢的。

    “累死了,”嚴可薇喘著氣,打開礦泉水猛地喝了幾口,“寧寧你快喝些水,潤潤嗓子。”

    周宜寧點點頭:”好。”

    等兩人喘過勁兒,嚴可薇正補著妝,伴隨青春律動的樂曲,一群青春靚麗的少女們出場。

    活潑明艷的開場舞,很快調動全場氛圍。

    “我也想當學生了,”嚴可薇一臉羨慕,“青春真是一去不復返。”

    “你現在也是學生,”周宜寧輕笑說,“是年輕漂亮的女大。”

    “嗚嗚也就你認可我。”

    校慶的流程,說來有十八項,各級領導講話就獨占一半。

    聽得嚴可薇有些昏昏欲睡。

    等優秀校友奉完賀禮,跟校領導握手合完影,不知不覺到第十項。

    等主持人說出“下面邀請2012屆優秀校友代表”幾個字時,哪怕沒報人名,周宜寧心跳的速度猝不及防加快。

    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位校友代表一定是裴京聞。

    毫無懸念的名字一出,原本安靜的場觀倏地爆發出濃烈的歡呼。

    看得出,裴京聞當年一己之力創造南中高考理科神話的事跡,到現在還廣為流傳。

    畢竟731分,縱觀南臨市歷年來的高考成績,還沒人能達到。

    估計往后幾十年也很難超越。

    而且他創造的高度,還延續到大學。

    京大top.1專業第一,公派出國深造,作為一名華人,獲取了賓西大學本專業唯一優秀畢業生的名額。

    更是那一屆公費留學生里面,唯一一個拒絕費城高薪待遇,以身投入祖國醫療事業的人。

    裴京聞三個字,就代表著絕對的實力。

    對比剛才象征性給領導捧場,歡迎裴京聞發言的掌聲,主持人報完幕好一會兒都持續熱烈,甚至在裴京聞上臺時,更加激烈。

    縱使再想躲避他,這一刻,周宜寧的動作也不例外。

    男人如松如柏頎長挺拔,堪稱衣架子的身姿,穿著剪裁合體的定制西裝,襯衣領口還打了領帶,僅站在演講臺前,原本嘈雜沸騰是臺下奇跡般安靜下來。

    他的穿衣風格一直偏向寬松版型,周宜寧甚少見她穿的這么正式。

    清矜,斯文。

    到哪都該是全場的焦點。

    禮貌性朝臺下鞠過躬,他握住話筒,低而磁的聲線透過電流,傳遍整個禮堂。

    “大家好,我是2012屆畢業生裴京聞,非常榮幸能站在這里跟大家交流。”

    全程,他脫稿發言。

    鏗鏘有力的語調,有條不紊,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雙生來看誰都深情的桃花眼泛著波光,撩得人心口發癢。

    “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注]”他頓了幾秒,比起少年時期的張揚不羈,經過歲月的沉淀,他舉手投足間只剩清冷穩重:“愿各位心有所想,做則必成。”

    這一幕,就好像回到了每次考試之后,他作為優秀學生上臺發言的時候。

    她站在臺下,無數次仰望著他。

    她聽到了,胸腔里瘋狂跳動的聲音。

    只為他。

    —

    裴京聞的人氣本就很高,這一場發言,更是勾得不少女孩春心難耐。

    尤其是他還出身京北裴家。

    知道他是實驗班出去的,很多大膽的都去問趙臨風打探他的聯系方式。

    趙臨風與有榮焉的同時,笑瞇瞇回絕了他們。

    他可知道,這混小子從高三就對周宜寧那姑娘動了心思。

    只是這幾年不知怎么回事兒,一直沒等到他倆的好消息傳來。

    出于關心,趙臨風去了休息室,開門見山問:“這幾年怎么沒一點動靜?準備什么時候把人帶來給我瞧瞧?”

    裴京聞知道他問的什么。

    “就您看到的唄,”他語調懶散接著話,余光仍沒離開屏幕,“這不還沒追上呢。”

    “難得你小子也有受挫的時候,”趙臨風奇了,怒目瞪著他:是不是你干什么混賬事,才讓宜寧沒答應?”

    “在您眼里我就這么渣啊,”裴京聞晃了晃對戒,勾唇笑:“看到沒?證都扯了。”

    “那還沒追上人?”趙臨風一時沒反應過來,“難不成你騙婚?”

    裴京聞服了。

    這才畢業七年,老趙還沒熬到退休怎么就糊涂了?

    “放心,我不干違法的事兒,”他單手插著兜,瞥見外面的纖細身影,不由分說站起身,“您先坐會,我出去下。”

    留下這話,他連西裝外套都沒來拿,徑自走出休息室。

    繞過轉角,視線還沒出現熟悉的身影,腳步被一陣窸窣的聲音生生頓住。

    “徐哥,你說周宜寧能放著裴京聞不要,選擇跟了你嗎?”

    “廢話,咱徐哥這么帥,看不上是她瞎。”

    “行了,你倆少廢話,有這東西加持,徐哥肯定能抱得美人歸。”

    停頓了一會兒,有人再次說:“徐哥何必這么純情呢?跟當年一樣告訴她事實。”

    “就是啊,姓裴的要是知道老太婆那樣,肯定早都跑路了,也就徐哥你不嫌棄她是個累贅。”

    “媽的,老子要不是看她身材好還沒操過,至于這么耐心么?”徐耀吐出一口煙圈,“這次她要是不答應,就別怪我——”

    后面的話沒說完,鼻尖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席卷。

    整個人控制不住,不斷向后退。

    沒等他緩過勁兒,脖頸就被緊緊掐住,腦袋往上被嗆得通紅。

    幾個人哪見得了這場面,紛紛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裴京聞置若罔聞,黑眸的情緒很淡,沒有任何溫度。

    “什么事實?”他指尖用力,寸寸收緊,“說清楚。”

    —

    到了母校,趁天氣正好,總忍不住去教室門口轉一轉,找尋當年的記憶。

    周宜寧挽著嚴可薇,正穿過最常走的那條走廊,手機鈴聲猛地響起。

    是趙臨風打來的。

    剛接通,對方怒氣沖沖的聲音,險些掀翻她的耳膜,“宜寧,你現在來一趟休息室。”

    沒來得及說原因,腦海里倏地靈光一閃,給嚴可薇留下一句“我先去禮堂”,快步沖了出去。

    嚴可薇一臉懵,趕都趕不上。

    迎

    面的冷風,掀起她的長發和裙擺,周宜寧從沒覺得從教學樓到醫務室的距離這么長。

    一時間,腦海里閃過許多思緒。

    穿過幾道走廊和天橋,她終于趕到醫務室門口。

    遠遠就聽見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腳步并未有片刻的停留,等看清里面坐著的身影時,呼吸猛得收緊。

    裴京聞的手腕纏了繃帶,隱隱有紅暈往外滲。

    和高三那年的位置一樣。

    “你……”沒等她問出聲,一旁的趙臨風就氣呼呼說出了經過:“混小子,早說讓你遇事先冷靜,動手能解決問題嗎?”

    “能。”

    趙臨風:“……”

    “老師,您別生氣,”見趙臨風又要吹胡子瞪眼生氣,周宜寧輕聲道:“我來和他說。”

    “也行,”臨走前,趙臨風一臉恨鐵不成鋼,“也就宜寧跟你有耐心。”

    休息室內,很快安靜下來。

    兩道心跳聲,不知什么時候交纏在一起。

    “疼不疼?”視線落在他的左手手腕,周宜寧說不出的心疼。

    “疼,”他應聲,語調低啞:“但你終于來見我,很值。”

    話落。

    周宜寧堅持許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你傻嗎!都看見他拿刀了,你還往上撞啊?”說出口的瞬間,她就泣不成聲:“萬一留疤了怎么辦?”

    “受著。”他一字一頓,眸色緊緊盯著她,語調很淡,卻壓抑著什么:“也不是第一次為你留。”

    狹窄的距離,他的呼吸幾乎全部包裹她的感知。

    鈍疼割裂周宜寧的心臟,半晌說不出話。

    半蹲的姿勢太久,情緒起伏太劇烈,周宜寧習慣性想起身。

    沒曾想,整個人被他緊緊扣在懷里,臉蛋貼在他滾燙的胸膛,毫無躲避的空間。

    “周宜寧,你是不是真決定不要我了?”

    這是第一句話。

    沒等她回應,他的手臂動作收緊:“你說分開,我不同意。”

    每個字,他的聲線都在顫抖。

    四目相對,他的呼吸變得很慢。

    他垂下眼,斂了眸底的占有,低聲說:“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你高三畢業遇到的那些事。”

    外婆急需手術費用,所有的壓力都讓她承擔,裴京聞不敢去想她當時有多無助。

    如果知道,他一定不會答應周宜寧的不糾纏。

    一定會陪在她身邊。

    聽到后面一句,周宜寧呆呆站在原地,大腦似乎沒了思考的能力,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

    ……她隱瞞的那樣好。

    他怎么知道的?

    “我放了一次手,”他眸色熾烈,似有一團火,將她緊緊吞沒:“讓我第二次放手,我做不到。”

    每個字看似強勢。

    組合起來,卻有種懇求。

    放低所有的傲骨和姿態。

    周宜寧大腦亂得不成樣。

    許多思緒在腦中糾纏不休。

    或許是他的坦誠,壓抑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

    望進那雙洶涌著痛苦、心疼和執拗的眼眸,她用盡生平最大的力氣,哭腔卻還是很重。

    “我們的階級差得太大,家庭本就不對等的,”她閉了閉眼,任由眼淚滑落,“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這已經是能說出最大讓步的話。

    不顧那點自尊,把心里最介意的話說出口。

    這話一出,裴京聞并沒應聲。

    ……果然。

    他也是在意現實的。

    心口懸著的那根弦,瞬間直直墜落。

    就在她都做好最壞的準備時——

    裴京聞摸出手機,撥通余相晚的電話。

    “你……”

    知道她要問什么,裴京聞主動解答她的疑惑:“既然你在意我的家庭,不如親自去見一次,看他們到底對你什么看法。”

    他不想回到曾經被她狠心推開的日子。

    那些電話打不通、消息不回復、躲在背后悄悄看她的記憶,他實在受夠了。

    哪怕這樣的決定很魯莽,毫無理智。

    但他今天必須要把周宜寧所有的心結解開。

    堅定告訴她,他選擇她,只因這個人是她,無關別的。

    話落。

    電話正巧接通。

    他握住手機,沉穩有力:“媽,你讓爺爺、我爸、小叔他們,還有大哥一起等我。”

    “我要帶周宜寧回家。”

    第55章 解釋(加1k字)

    從離開南中, 到站在京興機場VIP通道口,周宜寧的大腦都是混亂狀態。

    耳畔里,翻來覆去都是他那句“不如去親自見一次。”

    這樣的要求, 太過猝不及防。

    即使她設想過無數次和他一起去見他家里人的場景,應該怎么做才能大方得體。

    可那是沒徹底打破現實的隔閡前。

    現在很多事實都告訴她,無論有多舍不得,她都必須跟他保持距離。

    年少美夢一場,她也該回歸現實了。

    為了徹底推開他, 她狠下心來, 故意挑了很多難聽的話告訴他。

    京北三月的晚風很涼, 但都比不過她的語氣。

    “是。”

    單個字, 回答他問的那句。

    男人原本蹙起的眉,頃刻覆蓋了層晦暗, 說不出的冷冽和兇戾。

    “為什么?”他壓低聲線,想往前一步:“分開總要有原因吧。”

    周宜寧往后倒退一步。

    他再往前。

    周宜寧又是退后。

    分明是在抗拒他。

    低悶纏繞著胸口, 裴京聞站在原地,斂在袖口里的指尖攥緊,說不出的低落。

    在醫院的時候,他就知道周宜寧心里藏著事,無形中拉開和他的距離。

    只是他從沒想過,僅僅十幾個小時而已, 她就能說出這么絕情的話。

    半點挽回的余地都沒有。

    “我們不合適, ”周宜寧張了張口,用力保持聲線的平靜, “你值得更好的。”

    他緊緊盯著她。

    想從她的臉上看出有沒有波動, 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她的神情平靜到可怕。

    “哪里不合適?”他不敢置信, 也不想去相信:“周宜寧,你說清楚。”

    無聲的沉默。

    周宜寧想告訴他,可她更怕一開口,所有偽裝的淡然會崩裂開來。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她不能就此放棄。

    “你是不是害怕我會和郁澈對嚴可薇那樣對你?”

    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她態度發生轉變的經過,裴京聞很快抓住最有可能的:“你認為我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

    “周宜寧,你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知道以他的人脈,查到她和嚴可薇在「indulge」酒吧說了什么并不難。

    周宜寧閉了閉眼。

    知道隱瞞不過,她抬眼望去,語調很慢,“裴京聞,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適合在一起的。”

    “婚姻和戀愛不一樣,只靠感情維持不了的,”她拼盡全力克制逼到眼眶的酸澀,腦袋瞥向一邊:“何況我們的婚姻,根本沒有戀愛基礎。”

    她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可她更怕這份感情,是源于想彌補那七年沒在一起的遺憾。

    他可以沖動,但她必須保持理智。

    他可以不在乎現實,可她必須在乎。

    路燈下,兩個人仍是近在咫尺的距離,不同的是兩顆心,與之前的緊密相貼相反。

    冷漠,刻意。

    沒有半點曖昧可言。

    怕自己的決定動搖,周宜寧鼓足所有的勁,眸色漠然至極:“總有一天,我們會回歸原有生活軌道的。”

    “在這之前,我們先分開。”

    只有她自己知道,別說“做到”,完整說出“分開”這兩個字眼有多艱難。

    空氣里,似有什么格外壓抑。

    窒息感遍布全身,周宜寧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克制不住撲進他的懷里,又一次讓他的人生偏離原有的軌跡。

    她不愿意成為他的拖累。

    “周宜寧,”裴京聞拽住她的手腕,埋頭在她的頸窩,語調很低:“沒試試,你怎么知道不在一個世界不能在一起呢?”

    周宜寧并沒接話,呼吸越來越僵硬,怕再聽到他說懇求的話而退步。

    “你就當心疼我,再給我和你接觸的機會,”本該意氣風發的人,此刻俯下腰身,雙手捧住她的臉蛋,語氣虔誠近乎卑微:“沒有戀愛,我可以現在跟你從男女朋友做起。”

    “你遺憾的,我都可以彌補。”

    每個字,咬字極清。

    這是第二次,裴

    京聞在她跟前折了一身傲骨。

    而后大腦一陣鈍痛,心臟似乎被這幾個字,一層一層剝離開來。

    她不敢停頓。

    “我不想跟你談了,”唇肉被咬得發苦,嘴里一片腥甜:“裴京聞,你不該是糾纏的人。”

    和七年前一樣的話。

    尖銳,不留情面。

    “所以,我們離婚吧。”

    她閉了閉眼,尾音顫得厲害。

    可再疼,她都必須說出口。

    話落。

    裴京聞往前一步,攬住她雙肩的手青筋隱隱暴起,每個字都帶有不可置信,“你、你又要像從前一樣躲我?”

    周宜寧不敢停頓,她怕停頓半秒就忍不住搖頭。

    盡管五臟六腑都顫得厲害,她只能強忍著轉身,眸色無比冷淡:“是。”

    “各自安好,體面點。”

    她記得自己只走了兩步。

    偏偏時間像過去很久。

    等她想用余光看看身后的人,發現怎么也找不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聽見有人喚她,她也看不清楚。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哭的太久,目光被霧靄深深掩埋。

    耳畔里似乎有人一直說著什么,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只有她給裴京聞說的那些話。

    字字泣血,每個字都是扎在他心口的刀子,反過來也凌遲她的骨血。

    每個音調都刻薄,冰冷。

    他受到的傷害有多深刻,她只會更多。

    他那雙隱忍怒氣的黑沉雙眸,死死落在她的臉蛋上,深邃涼薄,穿透力極強。

    嘴里的咸腥四散蔓延,才沒讓自己偽裝的冷靜破裂開來。

    最后,他的神色籠在光影下,沒了往日的溫柔。

    周宜寧想,這些話說出來,她跟他徹底完了。

    同樣的話說了兩次,甚至這一次,比七年前更沒有退路,他再也不會原諒她了。

    裴京聞那樣天生傲骨的人,不該為任何人低頭。

    離開他,他會遇到更好的。

    她也應該回歸現實,收拾好情緒往前看。只是她原以為借助酒精麻痹理智,把憋在心底所有的痛苦傾訴出口,睡起來就能徹底忘了他。

    實在不行她可以陷入忙碌的狀態,轉移所有的注意力,不留任何余地去消耗精力。

    離開他的那幾天,只要是清醒的狀態,她就拼命沉浸工作狀態,拼命維持情緒的穩定,讓自己死心。

    也讓照顧她的嚴可薇放心。

    沒想到越忙越出錯,以往游刃有余的細節,她竟也能出現出差錯。

    針尖刺進指頭,皮肉的疼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口,密密麻麻的酸澀和鈍痛。

    陽光穿透窗戶照在繡架上,她卻覺得手腳冰冷至極。她抬起手,試圖緩和手掌的僵硬,好半晌沒有任何效果。

    那天,她大腦一片空白,克制不住全都是他的身影。

    事與愿違,她越想拋開,越容易被他影響。

    晚上蒙在被子里,她想的都是跟他同處一室,身后緊貼的那具胸膛。

    原來習慣是這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她以為自己可以控制的,像和他分開的那七年一樣,到頭來她發現根本做不到。

    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他的一舉一動,已經完全滲透進她的生活,占據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

    她根本沒辦法割舍開來。

    霧靄覆滿視野的時候,她除了難過和委屈,更多的是害怕和迷茫。

    她不知道沒有他的日子,她該怎么堅持下去。

    所以嚴可薇提出要帶她去南中參加校慶,按理來說她應該害怕遇見他,薇薇都擔心她不答應,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頭。

    那一刻,她發現自己原來這么矯情,因為心里只浮現了一點躲避,片刻間消失殆盡,剩下的全是期待和雀躍。

    她想見他。

    很想很想。

    哪怕坐在臺下,遠遠看一眼他站在臺上意氣風發的樣子。

    直到真正見到他,聽覺被熟悉的低磁嗓音繚繞,許多天來的思念才有了具象化。

    她也僅此坐在第二排,目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輪廓。

    燈光將他本就出眾的五官描摹得更立體,一舉一動都透著青年獨有的沉穩。

    短短十分鐘,她貪心得移不開眼。

    也舍不得眨眼。

    哪怕在半空中跟他有短暫的視線交匯,也按耐住退縮,迎上那雙出現在夢里太多次的黑眸。

    畢竟隔得遠,他怎么會注意到她呢。

    等校慶結束,他們就真得沒有關系了吧。

    那張陰差陽錯領來的結婚證,右邊的位置也該還給原本屬于它的人了。

    時間的流逝,總能讓她釋懷的。

    抱著這樣的心思,她想跟嚴可薇再去那間承載太多回憶的教室轉一轉。

    窗口同樣的位置,看書包顏色,同桌應該也是一對少年少女。

    少女的課本最上面,擺著少年的筆記本。

    字跡筆走龍蛇、說不盡的意氣風發,旁邊的工整認真、清新娟秀。

    極其熟悉的風格,周宜寧有片刻的恍惚。

    清風吹起窗簾,遮住墻角的微光,眼前似乎出現了少年勾著笑,耐性十足給她講解物理題。

    眼淚悄無聲息滑落。

    周宜寧,就像他說的,離開他,你不會遇到比他再愛你的人。

    神思恍惚間,她收到趙臨風電話。

    聽筒那端,趙臨風恨鐵不成鋼,簡要敘述了裴京聞把徐耀跟他的兄弟們揍得缺胳膊少腿。

    后面批評裴京聞沖動的話她已經聽不進去,心疼爬滿胸腔,她管不上其他,憑本能沖到休息室。

    對上熟悉的眉眼,鼻尖泛起滿滿的酸澀。

    她不管不顧,想問問他疼不疼,結果還沒出聲,所有的話都被裴京聞堵在嘴邊。

    他說:他不同意分開。

    盡管她又一次重復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鴻溝。

    他眸色堅定,力氣大到要把她揉進骨血里,腔調他的態度。

    周宜寧用力筑起的心墻,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一個極其自私的念頭在腦海里浮現。

    大不了她就這樣,不去在乎任何外界的評價,繼續賴在他身邊。

    想到這,在他提出要帶她回去見裴家所有長輩,明知很瘋狂,她還是順從了。

    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訂票,登機,起飛,一系列流程一氣呵成。

    下了飛機,冷風拂面,思緒回籠,才沖散了她心口的炙熱,讓她稍稍找回些許思考的能力。

    ……要去他家里見長輩,是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這讓她怎么好意思啊。

    忍不住的忐忑,周宜寧別過眼,看向男人輪廓分明臉,胸腔里的悸動又強烈了些。

    說好的分開,她現在這跟著他去裴宅算什么?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他家里人會怎么看待她?

    “別緊張,東西我準備好了,”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問,裴京聞緊了緊扣住她的手指,“你只管跟我回家。”

    他竟考慮得這么周到。

    短暫的怔愣后,周宜寧緊繃的心弦松散下來。

    停頓幾秒,她放慢腳步:“等等,能不能陪我回趟工作室。”

    “我取個東西。”

    從機場回「長寧巷」,轉道去一趟華信大廈也不算繞路。

    “好啊,”裴京聞駐足,挑眉看向她,俊逸的眉眼難言笑意:“這是早有預謀了?”

    周宜寧:“……”

    —

    “預謀”兩個字,曖昧不清。

    不過他也不算完全說錯。

    從跟他扯證開始,周宜寧就做好要見他家里人的準備,所以提前問了裴舒語,精心替每位長輩都準備好了心意。

    原以為沒了送出去的機會,她都做好要把這些東西徹底壓箱底的準備,不想沒過去幾天,她就要登門拜訪。

    說不緊張是假的。

    何況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太不善言辭,不是那種一眼就能討長輩喜歡的類型。

    坐在車里,周宜寧都沒功夫去理會他的話,摸出手機和裴舒語發消息。

    所謂心有靈犀,她還沒編輯好,聊天框先彈出裴舒語的:[寧寶,老宅今天里里外外打掃,連大哥那么日理萬機的人都回來了,一問才知道這么大的排面,他們都在歡迎你!]

    [撒花.jpg

    ]

    看見“歡迎”兩個字,周宜寧有些不敢置信,正愣著不知該怎么回復。

    消息條還在彈出:[爺爺早就念叨著要見你,可惜那狗東西說怕他們的熱情嚇著你,氣得爺爺沒少拿拐杖抽他。]

    念叨……周宜寧忍不住把這兩個字念出來。

    說不出的悸動,覆蓋著她的胸腔。

    這意思,是說裴家從一開始就不排斥她嗎?

    裴舒語:[寧寶你跟那狗還有多久到哇!我等你!]

    看到她對裴京聞的稱呼字字不離“狗”,周宜寧忍不住彎了彎唇。

    從這對兄妹的相處方式來看,裴家的氛圍,是她想象中的溫馨和融洽。

    周宜寧想了想,做足心里建設,總算問出讓她擔憂許久的問題:[還有十分鐘。]

    [舒舒,你大伯和伯母,會喜歡什么類型的?]

    今天之前,她跟余相晚見過兩次,跟裴安只見過一次。

    不算完全陌生,簡單的接觸也挺和諧,但都沒有今天這么正式。

    周宜寧生怕哪里做得不恰當,讓家里長輩對她有了芥蒂。

    裴舒語秒回:[寧寶你要自信哇!我們家看人最重品性,拿出你最真誠的一面,誰看了都會喜歡你的。]

    [你這么優秀,是裴京聞那狗東西占便宜好嗎!爺爺他們應該偷著笑了。]

    許是裴舒語說得太真切,周宜寧輕輕舒了口氣:[看你這么說,我很開心。]

    [謝謝你舒舒。]

    重品性來看,裴家長輩的確算有內涵的,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接觸些。

    裴舒語一臉真誠回道:[自信點寶!你足夠配得上任何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裴家第二位心尖寵啦。]

    瞥見老爺子怒氣沖沖的表情,沒等周宜寧回復,她一臉幸災樂禍:[爺爺剛才還說,他想把裴狗的腿打斷,裴家還沒出他這樣的混賬玩意兒,直接帶女孩子領證,不擺明欺負你。]

    許是裴舒語的話太形象,周宜寧沒忍住笑出聲。

    很輕的笑音,吸引了專注開車的裴京聞。

    見他轉來視線,她將手機屏幕遞過去,“你爺爺都說欺負我。”

    看著裴舒語的用詞,裴京聞掀了掀眼皮,頗有幾分不怒反笑的意思。

    “看我被罵這么開心?”

    周宜寧誠實點點頭。

    舒舒沒說錯,這人就是欺負她。

    次數還不少。

    “成,”他笑了聲,等綠燈亮起收回視線,語調是一貫的散漫,還有幾分意味不明:“我要是被打斷腿,苦的可是你。”

    對視間,他眸底的興致太明顯,讓周宜寧不得不多想這個“苦”是什么意思。

    沒幾秒,余光瞥見那雙漆黑眸子里的纏綿意蘊,怎么看都帶有不正經。

    腦袋里很快閃過一絲靈光,還被她抓住,瞬間從脖頸紅到耳根。

    不要臉!

    “別這么看我,”他眉梢一抬,勾起輕佻的意味,“否則我忍不住,想跟你試試被打斷腿以后是什么樣。”

    周宜寧:“……”

    —

    三言兩語的調侃,成功打消了她心間太多的忐忑和不安。

    車子穿過幾條風格古樸的胡同,停在一棟中式宅院門口。來京北這些年,周宜寧不止一次聽過裴宅在整個京北豪宅圈的地位。

    假山池沼,小橋流水,竹林花海,甚至每一盞燈的擺放,都結合北方建筑和南方園林的特點,講究到極致。

    每個細節的設計獨具匠心,透露著只屬于書香門第的清矜和貴氣。

    穿過一條走廊,周宜寧正猶豫要不要停下再做會兒心里建設,只見兩道玲瓏窈窕的身影站在客廳門口。

    左側的女人一身湖藍旗袍,外搭白色披肩,面容保養精致,那雙熟悉的桃花眼微微彎起,從頭到腳的溫婉貴氣。

    正是余相晚。

    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

    在她身上幾乎不曾留下痕跡。

    不說實際年齡,誰能看出來她有兩個全都成家的兒子?

    右側是裴舒語,笑意燦爛清甜,隔得很遠,也要快步跑向她:“寧寧你可算來啦!”

    裴京聞淡淡掃她一眼,勾著笑,“叫嫂子。”

    明晃晃的占有欲。

    長輩在前,加上她的經濟命脈還掌握在他手里,裴舒語忍住瞪這狗東西的沖動,扯出一抹得體的笑:“好的,哥。”

    隨后,她不由分說挽住周宜寧的胳膊,不給裴京聞插話的機會,將她帶到余相晚面前。

    “大伯母,這是我跟您提過很多次的寧寧,沒想到被我哥給截胡了。”

    “我認得,”余相晚含笑應聲,眉眼寫滿溫柔:“幾年沒見,出落得更漂亮了。”

    到嘴邊的問候,周宜寧有些遲疑,拿不準該怎么稱呼。

    “媽,你把我媳婦看緊張了,”看出她的猶豫,裴京聞主動攬住她的腰肢,“跟我叫媽也行,隨便稱呼都可以。”

    周宜寧不好意思“隨便”,更不好意思第一次正式見面就喊“媽”。

    何況……“媽”這個字眼,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喚出口的對象。

    她好像不知道怎么發音才能自然。

    “你收斂點,自己不要臉寧寧還要呢,”余相晚沒好氣瞪他一眼,“寧寧,我們先進去。”

    停頓幾秒,周宜寧低垂著視線:“謝謝阿姨。”

    見她這么客氣,眉眼有失落一閃而逝,余相晚稍作思索,很快明白過來。

    不動聲色斂住眼底的心疼,她抬手挽住周宜寧的臂彎,將她引到正屋。

    老爺子坐在主位,一身中式唐裝顯得十分平易近人,雖年過八十,但精神矍鑠,看不出半點暮年的灰敗。

    左右兩側,分別坐著裴安和裴定,一個從政,一個從軍,卻都沒有領導的架子。

    裴安旁邊是一個長相和裴京聞有五分像的男人,不難猜是年長裴京聞五歲的哥哥裴行洲,比起裴京聞的桀驁難訓,裴行洲的五官溫潤,更顯清冷。

    在自家親爹面前,裴舒語被迫收起嬌縱的玩性,乖乖坐在母親旁邊,盡量降低存在感。

    “寧寧來了啊,”老爺子眼前一亮,有些蒼老的語調寫滿激動:“這混小子出息了,總算把你帶回來了。”

    意料之外的熱情和親切,周宜寧怔愣住。

    好在她很快找回思緒,主動跟老爺子打招呼:“爺爺,我也很開心來拜訪您。”

    “爺爺,您這多久沒見我了,”裴京聞欠欠笑著,“不想我就算了,怎么還罵我呢。”

    “混賬東西!還好意思問!”老爺子就差把拐杖往他身上抽,“我還想打你呢。”

    “別急啊您,”他做出躲避的姿態,“我媳婦還在呢,給我留點面子。”

    這話一出,連裴安夫妻都忍不住瞪他。

    怕自己再看他會氣死,老爺子把注意力放在周宜寧身上。

    老爺子大半輩子見過無數人,只一眼,便覺得這姑娘品性端正,讓人喜歡得緊。

    “哎,哎,”老爺子一一朝她介紹,“這是那混賬東西的爸媽,那邊是你小叔和嬸嬸,這是你大哥。”

    按著老爺子的話,周宜寧按耐著胸腔絢爛盛開的心跳聲,一一問好。

    整個過程,她能感覺到裴家的長輩們,是發自內心來應對她。

    成功削減了她心口的緊張。

    ……或許,她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這是不是說,他的長輩都接納了她?

    這些思緒在腦海閃過,周宜寧面色不顯,跟裴京聞一同落座。

    傭人的效率很高,很快將各種精美的菜肴擺滿整桌。

    裴家并沒有“食不言”的規定,吃飯的全程,裴舒語一直在活躍氣氛,歡聲笑語不斷。

    周宜寧腦中緊繃的那根弦漸漸松緩,加上裴家所有的長輩都在照顧她的感受,聊天的話題也不會落下她。

    在家里,周宜寧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樣的重視。

    她很感念,也很珍惜。

    甚至有了一絲絲貪心。

    ……她要是有這樣的長輩該多好。

    —

    一頓飯下來,周宜寧沒了最開始的坐立不安。

    老爺子總歸年齡大了,沒聊多久就撐不住困頓,周宜寧只得把準備好的禮物一一送給各位長輩。

    寒暄完,余相晚

    將她單獨帶到二樓客廳,戴上那只玉鐲,完全愛不釋手,打心眼里喜歡:“謝謝寧寧。”

    “您客氣了,喜歡就好,”周宜寧笑容有些靦腆:“我很榮幸。”

    閑話了幾句,余相晚停頓幾秒,眸色溫和說:“在你們高三的時候,我就看出老二喜歡你了。”

    周宜寧呆了一會兒,似乎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么意思。

    “出國幾年,沒想到對你還是念念不忘,”余相晚握住她的手,輕輕一笑,“家里這些年沒少為他的婚事操心,結果他一個都沒同意。”

    盡管早就知道這些,但親耳聽到余相晚說,周宜寧的腦袋仍是嗡嗡作響。

    心跳聲異常清晰。

    “寧寧,老二他一聲不吭帶你領證混是混了點,”余相晚語調很緩:“但是咱們家能看出來,他對你是死心塌地的。”

    “老二他從小認死理,認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你也不用擔心咱們家會強迫小輩聯姻,恒盛再怎么落魄,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余相晚的神色越發柔和,“而且你很出色,老二娶了你才是他占了便宜。”

    周宜寧定定看向她,腦海里嗡嗡一片,組成不了完整的一句話。

    但她能清晰感知到,深埋心間七年的寒冰,被這些字句,逐個擊碎。

    “這不僅是我想告訴你的,也是他爺爺和他爸的想法,”余相晚定定看向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們永遠支持。”

    一番話下來,徹底沖散了她連日來的陰霾。

    她想接話,卻泣不成聲。

    在今天以前,她從來不會想到,裴家長輩會這么珍視她。

    完全和她印象中的那些長輩不一樣。

    會堅定告訴她,不必在意所謂的階層。

    只要人足夠優秀,跨越階層只是時間問題。

    何況階層并不難說明什么。

    多年來的心結在這一刻解開,周宜寧腦袋發懵,連余相晚什么時候離開、裴京聞什么時候過來都沒反應過來。

    四目相對。

    男人動作輕柔,替她拭去眼尾的淚珠。

    “還有什么想問的,我說給你聽。”

    一句話,讓周宜寧強忍的哭腔陷入崩潰。

    這些時日來的畏懼、委屈和煎熬,完全陷進他的溫柔里。

    所有的疑問迎刃而解。

    和他相遇的一切畫面,在腦海里走馬觀花式全部演繹。

    沒來由的,她想起跟他扯證的時候。

    哪怕心里有了答案,周宜寧還是像聽他親口說。

    “你當時,為什么要跟我領證?”

    “因為我不想再一次錯過你,”他語調柔和,輕笑一聲說:“怎么忽然問這個。”

    “我以為你是因為……”后面的話,周宜寧語調忍不住哽咽。

    “是被我外公逼的?”

    周宜寧點頭,胡亂應道。

    “他要能逼我,我都能領一屋子的證了,”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蛋,黑眸澄滿前所未有的溫柔:“周宜寧,我跟你領證,完全因為這個人是你。”

    “十八歲的裴京聞愛你,二十五歲仍然不變。”

    室內很安靜。

    周宜寧沒辦法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意識里一直在重復那句“十八歲的裴京聞愛你,二十五歲仍然不變。”

    心臟在胸腔里綻放。

    起伏的速度洶涌且瘋狂。

    沒等周宜寧從這些話的沖擊力緩過神,他正了正眸色,俯身半蹲在她面前,一字一頓,前所未有的真切:“周宜寧,階級是有,但不是限制自己的標簽。”

    “階級本來就是給人跨越的,我們家從來不覺得姓裴就高人一等,哪怕生來貧苦,我也照樣可以憑自己創造價值。”

    幾句話下來,幾乎把他的心剖白開來。

    比余相晚說得更讓她動容。

    也讓周宜寧徹底想明白過來。

    因為她的自卑,這些年自以為的差距,已經被她變成束縛手腳的枷鎖。

    她看不到自己的進步,把自己關進原生家庭這個囚牢里,不愿往出走。

    甚至誤會裴京聞,覺得他也會在乎這些。

    殊不知,在他心里,這些外在根本比不上她。

    這些時日以來,她早該看清,自己根本放不下裴京聞。

    既然他不在意,他家里人更不在意,她又何必讓自己困于所謂的“門當戶對”呢?

    她應該勇敢一些。

    她應該去爭取,去回應他。

    終于找到機會把這些話說開,裴京聞自然也輕松不少。

    連日來的壓抑終于釋放,所有的陰云在這一刻消散。

    他仿佛看到了兩顆心,打破原有的桎梏,緊緊貼靠在一起。

    “周宜寧,我沒辦法不愛你,”男人單膝跪在她身邊,低而磁的聲線明顯壓抑著:“所以,你不能因為這些,一再把我往外推。”

    “我受不了。”

    最后幾個字,伴隨著手腕的一股冰涼,男人眼尾明顯紅得厲害。

    周宜寧肉眼可見變得慌亂。

    所有偽裝的鎮定和冰冷,在這一刻成了笑話。

    她沒辦法不去在意裴京聞。

    “對不起,對不起,”她胡亂應著,睫羽抖得不成樣子:“是我的錯……”

    裴京聞舍不得看她落淚,抬手將她摟緊懷里,掌心摩挲著她的發頂。

    “別哭,”他柔聲安慰,“我愛你,是我心甘情愿。”

    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看她哭,他比她還疼。

    貼靠著他堅.挺的胸膛,連日來的思念和自責徹底迸發,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裴京聞輕聲哄著:“在我這,你永遠沒有錯。”

    周宜寧仍小聲嗚咽。

    無奈,他眸色黯了幾分,俯身親了親她的唇角。

    比起曖昧,更像一種無聲的安撫。

    動作輕柔摩挲了會兒,很快放開她。

    羞赧很快取代了那點愧疚,周宜寧的情緒總算平復了些。

    他耐心十足,反復揉捻她的耳垂:“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周宜寧吸了吸鼻子。

    眸色忽然看向他右耳那枚耳釘,腦海里浮現護士說的那些話。

    心上人送的,寧愿違反校級也要高調戴著。

    私藏十年的照片。

    十年。

    幾千個日夜。

    好不容易松散的心緒,因想到他心里藏了人,再次傳來密密麻麻的鈍痛,呼吸都變得生澀。

    盡管這十年,他們人生的相交軌跡滿打滿算只有一年零兩個月。

    她缺失了八年半的時間。

    又有什么立場去怪他喜歡上別人呢?

    誰都有過去,她理應朝前看。

    道理她明白,只是心口總克制不住酸澀。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這細微的情緒轉變,裴京聞自然能看出來。

    他是一點都不愿跟她再有隔閡,想跟她把所有的疑問都說明白。

    在她跟前,他寧愿妥協。

    “想問直接問,別猶豫,我一并給你解釋。”

    話都說這么開。

    反正今天在他跟前丟人丟得夠大了。

    周宜寧索性拋開所有的顧慮,抬眼望向他,盡量保持平靜:“你有喜歡十年的人,而我認識你才七年。”

    剛開了話頭,她的聲線就顫得厲害。

    后面的內容,怎么也說不出完整的話。

    她發現自己還是沒出息。

    一旦觸及到跟他有關的,哪怕是傳聞,她也不敢去追求答案。

    裴京聞眸色不變,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饒有興致問:“你從哪兒知道的啊?”

    每個字都說得散漫,氣定神閑的,似乎跟聊天一樣。

    好像并不在意。

    周宜寧心口微滯,偏偏耳垂被他有一下沒一下摩挲,像有電流穿透心間,異樣的觸感讓她止不住想往后退。

    他也不著急,另一只手仍在不急不徐游離,悠閑欣賞著她明明意亂神迷,卻極盡克制的樣子。

    好半晌,周宜寧才睜開那雙含情眼的糾纏,平復了混亂的心虛,低聲說:“……那天去醫院復查聽到的。”

    呼吸很近,兩人的姿勢近乎耳鬢廝磨。

    他的手指從耳廓往下移,勾住耳畔垂落的一縷發絲:“嗯,還聽到什么了?”

    許是剛才所有的心理防線都被他沖散,她以為的差距,他和他的家里人都表明態度不會介意,周宜寧也多了和他坦誠的勇氣。

    組織語言的過程,她的視線再次從他的右耳耳垂擦過,只覺那枚細小的耳釘怎么看怎么扎眼。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盡管心口再凌亂,她也沒了再躲避的道理。

    “你跟溫小姐是青梅竹馬,所有人眼里的天作之合

    ,遠跨大洋讀書,還不忘回國去看她。”說到這,周宜寧就好不容易克制住的哭腔再次明顯起來:“到現在,你還私藏她的照片。”

    末了,她又補充:“大家都知道。”

    哪知,她略帶委屈的腔調一出,裴京聞沒有絲毫的慌亂,只淡笑出聲:“那你介意我那位傳聞里的心上人嗎?”

    縱使不想承認,但那雙隱隱藏著笑意的黑眸穿透力實在太強,到嘴邊的借口硬生生說不出口。

    盡管心尖被扯得泛痛,被他盯得手腳不知該往哪兒安放,周宜寧仍誠實點頭:“嗯。”

    沒自尊就沒自尊吧。

    起碼說出來,就算顯得她多小氣,心里就沒那么難受了。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邃了:“想不想知道是誰?”

    她甕聲甕氣應,額頭埋得更低了:“……嗯。”

    下一秒,眼皮猛地被男人寬闊的手掌覆蓋。

    “閉眼。”

    沒有任何思考,周宜寧照做。

    耳畔的動靜很細微,應該是他起身那張他心上的照片,等候的過程,周宜寧的腦海里浮現了各種測。

    包括沒有溫令嫻,還有其他能力出眾還長得漂亮的女孩子。

    畢竟沖他這張臉,追他的人只多不少。

    唯獨沒想到,在他說起睜眼時,眸色正落在一張十分熟悉的照片上。

    女孩梳著高馬尾,一身干凈利落的白色校服,正在演講臺上發言,陽光把她白皙的側臉映照得格外明麗。

    ……這、這不是她嗎?

    周宜寧不敢確認,又瞪大眼睛再看了一遍。

    的確是她。

    是她剛升入初三時的開學典禮,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南中初中部演講的樣子。

    “……所以,你喜歡了十年的人,是我?”

    不可置信。

    也不敢置信。

    眼眶瞪大,生怕自己出現了幻覺。

    耳畔盛放著煙花。

    絢爛,璀璨,奪目。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京聞喜歡十年的女孩是她。

    任憑她翻遍記憶,都沒找到初三時的代表發言,跟裴京聞有什么交集。

    “嗯,”他應道,慢悠悠說:“那會兒去南中考試,恰好看到你了。”

    當時恒盛準備在南臨市開拓業務,余相晚為了他能順利在南中上學,用一棟樓獲取了提前入學考試機會。

    那天路過操場,他先是被少女清儷婉轉的音調吸引,視線不禁看向操場。

    少女站在演講桌前,膚色白皙,唇瓣嫣紅,說不出的耀眼。

    聽校長說,這姑娘是溪水鎮第一,跟南臨市聯考的時候考了全市前三十。

    整個南中初中部都沒幾個全市前三十。

    校長忍不住驚訝,所以才把人請過來,做學習方法的分享。

    當時就一眼,看清少女在國旗下的容顏,他的呼吸詭異加速。

    沒忍住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沒多久,恒盛的合作對象出了點問題,轉來南中初中部的進程被擱置,他在京北讀完了初中。

    不知道是因一騎絕塵的中考成績,還是因恒盛的財力,隔一年再進入南中,變得十分順利。

    后來在南臨市圖書館遇見,少女張開了些,整個人比兩年前更加明媚俏麗,讓他移不開眼。

    沒來由的,他看她很久。

    只是周宜寧解題太投入,并沒注意到他。

    結果一個上午過去,最后一道大題怎么也算不出來,少女著急到崩潰。

    他莫名得焦躁,抬眼想瞥清題目。

    是他之前參加CPhO的壓軸題,沒經過特訓,不會解很正常。

    他提筆寫下答案,更見鬼的,給那張草稿紙寫下了句“路不通就轉彎,做才會有答案”,才迭起來放在她桌子上。

    只是那天他臨時著急回京北,跟人連照面都沒打。

    后來的她,的確如他預想的那樣優秀,順利通過考試進入南中。

    第三次見她是在實驗班,少女坐在窗邊,陽光將她的頭發絲襯得格外溫柔,他心底那點想法再也克制不住。

    好在這姑娘對他的暗戀很明顯,他才敢得寸進尺。

    聽完這些,周宜寧心口說不出的震撼。

    已經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原以為她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悄對他一見鐘情,喜歡了他整整七年。

    不曾想,在她黯淡無光的青春里,她喜歡的人也會對她一見鐘情。

    “不好意思啊,”裴京聞加深了擁住她的力道,喉結微微滑動:“我對你的惦念,要比你的暗戀還早。”

    周宜寧已經不知該用什么話來形容她的心緒。

    雀躍h,歡喜。

    還有說不清的震撼。

    好半晌,她吶吶問出聲:“……那你怎么知道,我暗戀你?”

    “你一看我就臉紅,跟我說話就不好意思,我逗你一下就害羞,”他悶聲一笑,不禁親了下她的臉頰,“這還不明顯啊。”

    心思被戳開,周宜寧耳根微熱,連忙垂眸不敢看他。

    裴京聞卻不打算放過她:“看清是誰了吧?”

    周宜寧機械性點頭:“嗯嗯。”

    他乘勝追擊,步步緊逼問:“以后還懷疑我嗎?”

    周宜寧軟著嗓音:“不會了。”

    他單手挑起她的長發,尾指故意擦過她耳廓最敏感的地方:“還說分開嗎?”

    周宜寧克制身體的顫抖:“……不了。”

    “既然不,”男人倏地靠近,不由分說咬住她的耳垂:“那你冷落了這么多天,是不是得給我些補償?”

    “……什么補償?”周宜寧心間顫了下,連詢問耳釘都沒了心神。

    男人眼尾勾起輕挑的弧度,語調壞勁十足:“你說呢?”

    三個字,意味深長,不給她半點退縮的機會。

    周宜寧想裝傻都不行。

    全身的燥熱沖向腦門,從耳根到脖頸,體溫驟然升起,只能按耐住羞恥,試探性環住他的脖頸。

    順著那雙意有所指的目光,唇瓣輕輕往上。

    唇齒相依的瞬間,裴京聞卻沒任何動作,甚至故意松開她的手。

    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讓她親自哄。

    周宜寧:“……”

    只能克制住羞赧,斂著眼睫,一步步深入。

    偏偏那人的呼吸存在感太強,炙熱的觸感包裹著她脖頸。

    又癢又麻。

    看出她的退縮,那雙殷紅的薄唇輕啟:“繼續。”

    兩個字,蠱惑力極強。

    她想就此停下來,脖頸的桎梏太明顯,男人的額頭往前靠了靠,說不出的曖昧。

    不由分說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他的語調極其喑啞,聽不出波動:“親這兒。”

    看起來還挺淡然。

    如果忽略他眼底洶涌的占有欲,那是一種生理性的喜歡。

    長指掠過周宜寧的唇角,神色有著說不出的邪性。

    這話的意思,明顯對她停留在下巴的舉動不怎么滿意。

    周宜寧只得硬著頭皮,按耐住呼之欲出的緊張,試探著繼續往上。

    當唇瓣貼住他的薄唇,只覺體內似有一股電流,倏地從她唇角爬滿全身。

    支撐胳膊的力道,險些癱軟下來。

    他們接吻的次數不少,各種深入的體驗也有,但都是在裴京聞的強勢主導下。

    現在換了身份,盡管做好了心里建設,周宜寧仍緊張得四肢都在顫抖。

    室內的空氣又潮熱了些。

    心跳起伏的力度太快,生怕很沒出息直接跌倒在他的懷里,她下意識要找手腕的支撐點。

    結果不知怎么動作,指尖似乎觸碰到了一片滾燙的肌膚。

    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他的喉結。

    隨他吞咽的動作,艱難起伏著。

    作為成年男人的性別特征之一,爆棚的荷爾蒙鋪天蓋地包裹她的臉蛋。

    周宜寧腦袋嗡嗡作響,直到手腕被他不由分說扣住。

    “寶貝,親錯地兒了。”

    每個字都很羞恥,在他的嘴里卻有

    種說不出的性感。

    離得太近,周宜寧緊張得眼皮子都在瘋狂顫抖。

    裴京聞并沒動,視線極具誘引意味:“乖,再往前點。”

    他的指尖探進她的發絲,因為壓抑得太厲害,本就不清白的黑眸,頃刻間更晦暗。

    像洶涌的浪潮,要把眼前人拆吃入腹。

    “才到這兒就受不了了?”

    周宜寧克制不住呼吸的紊亂,搖搖頭拒絕,“不要了。”

    “那成,換我哄你。”

    隨即,反客為主。

    不給她何反抗的空間,直接往前一步,將人緊緊壓進沙發里。

    身后貼住柔軟的墊子,胸膛前,滿滿是他急湊的呼吸。

    “寶貝,別緊張,”他壓著聲線,一字一句,似引導,也似誘哄:“張嘴。”

    第56章 曖昧

    兩人的距離, 近到呼吸交纏。

    周宜寧覺得自己的睫毛與他的貼在一起,隨著逐漸起伏的呼吸而加速顫抖。

    心臟跳動得速度極快,像是錘擊胸腔。

    又像羽毛, 輕輕勾住她的喉嚨,癢得厲害。

    周宜寧習慣性照他的話做。

    紅唇輕啟,似在等待他的下一步。

    男人單手捧住她的臉蛋,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洶涌著漩渦。

    還有對她的占有, 毫不掩藏。

    是源于生理方面的欲和念。

    他凸出的喉結一下又一下滑動, 這句話說完, 并沒有著急進行下一步。

    明明眼底的熾熱都要將她吞沒, 帶有薄繭的指腹也收緊力道,攏進她的發絲, 整個人像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強勢,癡迷, 纏綿。

    指尖的流連,引得她渾身顫栗。

    周宜寧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只能克制住想要舔舐唇瓣的沖動,下意識閉上雙眼。

    比羞澀更多的,是難以啟齒的期待。

    她明顯感覺到,從余相晚告訴她那些話之后,籠在周宜寧心間的墻壁, 被一個字一個字沖散。

    原來她在長輩眼里, 也可以那樣優秀。

    也是閃閃發光的。

    其實從踏進老宅家門口開始,裴家所有長輩對她發自內心的認可, 是能感受到的。

    只是她不敢置信。

    害怕自己以為的認可是錯覺。

    更擔心自己會出錯, 會在眾多長輩面前鬧笑話。

    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的腦海里卻浮現了太多可能發生的畫面。

    她好像很容易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好在長輩們對她包容性很高, 言談舉止都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關愛。

    簡單的幾句話,心底那點忐忑和不安,仿佛都在裴爺爺的笑語中松緩下來。

    耳畔是余相晚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眼前是幾乎堆成小山的餐盤,身邊還有裴舒語十句不離她的夸贊。

    最重要的,是裴京聞從每個細枝末節去照顧她的感受。

    一整頓飯下來,她終于確認,裴家對她的認可不是錯覺。

    只是心間剩下的顧慮,被余相晚那幾句話消散了大半。

    比起京北人都重視的門第之分,裴家更在乎一個人的品性。

    至于逼迫家中小輩聯姻,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怕她覺得可信度不高,余相晚還給她提到自己。

    認識裴安前,余相晚從小在南臨市井長大,一路刻苦讀書,從沒覺得自己這么平凡的人,會和京北那些上流圈有牽扯。

    她擔心的階級差距,余相晚也曾在乎過。

    不知是裴安帶來的安全感太足,還是少女時期的余相晚太勇敢,兩人從戀愛到結婚,前后僅僅用了半年時間。

    婚后,余相晚也焦慮過會融不進裴安的圈子,后來發現只要自己足夠優秀,自然會有人來主動靠近自己。

    沒必要為了討好別人,讓自己變得畏手畏腳。

    最讓她動容的,是余相晚輕握住她的手腕,溫和的眸色寫滿真誠:“在咱們家所有人心里,你是最厲害的。”

    “如果讓我們站在你的起點,未必有你現在的高度。”

    察覺到她的怔愣,余相晚眉眼彎彎一笑,“自信些,在這個年紀啊,你該是勇敢明媚的。”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她能夠主動邁出這一步。

    相信自己,也相信裴京聞。

    有了余相晚這些話,她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心墻,防守作用微乎及微。

    所以在裴京聞“說階級的存在,本該就給人來跨越的”時,這些日子以來所有名為擔憂和退縮的意志,全都崩塌。

    她忽然很想很想拋下所有的顧慮,不管不顧告訴他,她后悔了。

    后悔和他說那么多分開的話。

    其實她一點都舍不得。

    她撒謊了,那些說“不合適”的語句,每說一個字,她心里的痛苦都在加深。

    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

    因為她的畏手畏腳,她已經過了數千個和他分開的日子。

    她不想再重復了。

    即便現實差異客觀存在,只要她再努力一點,終會慢慢縮小。

    或許她應該再勇敢一點。

    像他說的那樣,試著去依賴他。

    他才是她最該坦誠相待的人。

    她要試著去接近他。

    這種接近,不止是心理上的,還有生理上的。

    思緒回籠。

    那道落在自己近乎赤.裸的目光越來越肆無忌憚。

    從鎖骨到脖頸,從下巴到唇角,再從鼻尖到耳垂,一寸一寸掠過這些肌膚所有的敏感點。

    太過緊張,她下意識想往后縮,可腰間被他想手緊緊握住。

    動彈不得。

    下一秒,薄唇落下。

    在她雪白的鎖骨處。

    不限于親吻,舌尖帶有挑逗的意味,故意在皮骨起伏的地方有一下沒一下輕咬。

    酥酥麻麻的觸感,直逼向大腦神經中樞。

    周宜寧忘記了怎么反應,任由他的動作越來越放縱。

    男人加重親吻的力道,甚至牙關稍稍用力,惹得那片肌膚泛紅才松開。

    “……疼——”周宜寧不禁呢喃出聲,可能被他欺負太狠,聲線沾了些哭腔,飄散在空氣里,反倒更加深了裴京聞心底的惡劣。

    舌尖故意往前抵了抵,語調疏散:“哪兒疼?”

    周宜寧深吸一口氣,知道她越羞赧不敢說出口,就越容易讓這人得寸進尺。

    “你別這樣,”她壓著語調,眼尾不知不覺沾了些霧靄,“……我難受。”

    比疼更過分。

    她實在受不了被這人翻來覆去的折磨。

    哪怕是被他用嘴,在耳廓處揉捻。

    “嗯?”他的指腹摩挲著她細嫩的眼尾肌膚,低著聲慢悠悠說:“要不換種方式。”

    雖不知道他想換什么,周宜寧只覺他的“方式”必定很難挨。

    下意識想往后,整個人被扣住腰肢,不由分說和他換了位置。

    裙邊因動作的分開,稍稍往上移了些。

    因為坐姿的轉換,她微張開的唇,恰好落在男人喉結的位置。

    舌尖倏地沾染了滾燙,倏地蔓延到脖頸的位置。

    那種發麻的感覺,直逼頭皮。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他的侵略意味強烈,周宜寧實在不適應,只能憑本能往后退縮。

    結果自然是她的后腰被緊緊抵住,指骨順著裙身那只蝴蝶,慢慢往上。

    “才這么點力氣啊你,”他指腹的力氣倏地加重,惹得她眼尾泛起生理性的緋紅才松開:“親這兒,用點力,像這樣。”

    可能擔心她不理解,還貼心地示范性咬了一口。

    周宜寧:“……”

    細密的嗚咽險些從紅唇流出,生怕再聽見那種讓她手腳無處安放的呢喃,她只能克制住情緒驟然的起伏。

    “學會了嗎?”

    偏偏這人惡劣到骨子里,比她還熟悉她的敏感。

    周宜寧偏過腦袋不說話。

    不說?”他音尾上挑,薄唇貼近她沾了淚珠的眼尾,“再來一次。”

    “不要了,”周宜寧忍著呼之欲出的羞恥,小聲懇求:“我沒力氣了。”

    “沒事,”在她唇瓣落下一吻,他往近又靠了些,縮短

    了最后那點距離:“我有力氣。”

    知道這話不是玩笑,周宜寧實在受不了逼迫,撇開眼不去看那雙滿是潮熱的黑眸,尾音輕顫:“我會了。”

    緊接著,她一步步向前,試探性沿著他的喉結往上。

    紅唇每擦過一寸,他的呼吸就會加重一分力道。

    直到停在他唇的位置。

    接吻的次數不少。

    不過周宜寧一直是被動承受,被他引導著沉淪,像這樣主動還是第一次。

    他難得沒動嘴,也沒動手。

    燈光下,周宜寧一直在做心里建設,緊張得額頭浸了層細密的汗,微微沾濕了鬢發。

    并沒注意到背著光的那雙視線。

    眸色翻滾著情欲,越來越幽深,像蟄伏著一只蓄勢待發的兇獸,不依不饒,將她燃燒殆盡。

    耳畔充滿了心臟跳動的節奏,強烈,兇猛。

    鼻尖全是成年男性爆棚的荷爾蒙氣息,她只能克制住退縮,將自己的紅唇貼上去。

    唇瓣相接,倏地有一股電流從她唇角的神經細胞快速遍布全身。

    很輕的一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力道太重,欲念鋪天蓋地席卷著她。

    周宜寧下意識愣住,不知該怎么下一步。

    每一次的靠近,充滿了生澀。

    恰巧是這種羞澀的試探,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瀲滟纏綿。

    勾人意志沉淪。

    裴京聞眼底的欲念更重,幽暗,攝人。

    都到這一步,周宜寧只能忍住四肢的顫抖,按照記憶里的樣子,舌尖試探性觸碰他的唇齒。

    每往前一點,她心間的悸動就加深一層。

    對比她的慌亂,裴京聞除了眼尾沾了些紅,眸底寫滿壓抑,似乎并沒有其他多大的觸動。

    兩道本就紊亂的呼吸,不知什么時候同步。

    實在不敢望進那雙瀲滟的黑眸,周宜寧雙手攀住他的脖頸時,只得閉上雙眼。

    唇舌勾繞時,她實在沒了進行下一步的勇氣。

    哪知還沒退避,后腦勺被緊緊扣住。

    疾風驟雨。

    又兇又急。

    他加重扣住她后腦勺和肩膀的力道,偏頭錯開她的鼻尖,撬開她的雙齒繞進去。

    毫無循序漸進可言。

    說不出的意亂情迷。

    他的手不滿足只在她的后頸揉捏。

    稍稍用力,貼在領口的盤扣處。

    另一只手摁在沙發中間,急促的呼吸,裹挾著杏色的布料漸漸有了褶皺。

    這一吻,周宜寧腦袋發懵,任由他予取予求。

    等她的唇間充滿他的侵略,周宜寧的身姿早已癱在他的懷里。

    膝蓋蹭在沙發里太久,關節處都變得酸澀。

    不知過去多久。

    裴京聞似是不滿足現狀,薄唇沿她的唇往下。

    臉蛋,耳垂,耳廓。

    包括后頸的位置。

    迫使著周宜寧抬頭,修長的天鵝頸后仰。

    四肢沒了支撐力,她只能下意識去環住他勁瘦的腰身。

    這一刻,周宜寧沒了之前的退縮,想鼓起勇氣去回應他。

    已經跟

    她這點細微的變化,裴京聞自然不過錯過。

    一點的熱切,就足夠讓他所有的忍耐成了笑話。

    何況,他本就不想忍了。

    沒等周宜寧出聲,他捉住她的手。

    眸色極暗,音調又低又啞,“幫我。”

    蠱惑力極強。

    周宜寧自然不會傻到反應不過來他讓幫什么。

    該有的心里建設,她自然早都設想過。

    只是她沒有實踐的勇氣。

    現在被他直接問出口,周宜寧緊張到心臟都跳到嗓子眼。

    不知該用什么話來應答。

    “幫我,嗯?”

    他再次問出聲,比起剛才的詢問,最后這個語氣詞,帶有不容拒絕的強勢。

    迎上他的眸色,就在周宜寧點頭的前一秒。

    敲門聲響起。

    所有的曖昧和低喘被打破。

    不知哪來的力氣,周宜寧迅速從沙發上坐起身,抬手整理碎發掩飾面色的慌亂。

    不出兩秒的功夫,她和裴京聞的間隔能再坐兩個人。

    生怕被看出來他們做了什么。

    裴京聞:“……”

    門并沒鎖,見里面沒反應,余相晚推開把手走了進來。

    沙發右角落,周宜寧雙腿并攏,坐姿非常端正。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狀態是上課在認真聽講。

    不動聲色又掃了眼左邊的人。

    如果忽略她耳尖的緋紅。

    知道她臉皮薄,余相晚忍著笑意,又看向“罪魁禍首”。

    裴京聞微勾著唇,是那副沒個正經的散漫調兒,意有所指的目光,就沒從周宜寧身上移開過。

    那種探尋,深切,露骨。

    空氣的燥熱還沒完全消退。

    只一眼,她就能看出這混小子沒少欺負人姑娘。

    周宜寧咬了咬下唇,盡量保持聲線的平靜,莞爾輕笑著和余相晚打招呼。

    “這么晚了您還不睡覺啊?”裴京聞隨意向后靠近沙發背,自然接過話頭:“一會兒老裴該滿世界找老婆了。”

    看得出,他們家的氛圍非常溫馨和睦。

    說不出的羨慕。

    周宜寧低垂著眼眸,斂了一閃而逝的低落。

    “寧寧還在呢,說話也不注意點,”余相晚沒好氣瞪了眼他,眼眸溫和:“寧寧,我給你把房間收拾好了,以后常回家住。”

    “您還不讓我媳婦跟我睡一起了?”

    周宜寧還沒應聲,有人先表露不滿了。

    “你還沒正式娶寧寧呢,當然不能欺負人姑娘,”余相晚反駁他,“房間就在舒舒隔壁,長輩們都在,你可別給我亂來。”

    幾句話下來,成功讓裴京聞黑了臉色。

    隨后不由分說催促他帶周宜寧過去,還不忘警告他別賴在房間里。

    裴京聞:“……”

    周宜寧忍著笑,一臉真誠和余相晚道過謝,轉身跟上他的腳步。

    想到長輩們都重視規矩和分寸,周宜寧沒理會他的亂來,很快到了三樓最南邊的房間。

    裝飾風格說不出的明麗清雅,臥室里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很齊全,隔著隨風蹁躚的窗簾,長寧巷的夜景一覽無余。

    往下看,還有長寧河兩岸的風光。有唱小曲兒的音調和月光,從窗縫鉆了進來。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胡同。

    每一處地界都愜意、舒適。

    不禁被外面的夜色吸引,周宜寧定定看向落地窗外來來往往的烏篷船。

    這時,手機傳來微信提醒。

    言念:[寧寶,這是央華臺紀錄片的錄制行程,你抽空了看看。]

    [后天去總臺先熟悉流程。]

    [文檔.]

    周宜寧點了接收:[好。]

    [辛苦了念念。]

    [送花花.jpg]

    三條消息發送成功,聊天框暫時沒有新的提示。

    周宜寧在腦海里短暫給接下來的拍攝進程分了輕重緩急,準備等明天先去完成紙鳶放飛的錄制。

    場地問題已經解決,現在就差最后一步。

    恰好過兩天是春分,她的腳已經恢復如常。

    目前工程量最大的,是那副還有一半進程的「鳳凰于飛」蘇繡。

    以及接下來要去「

    京北博物館」拍攝鳳尾纏花。

    每一樣都意義深刻,一點都不能敷衍。

    周宜寧在備忘錄里列了清單,心里踏實了些,她才摁滅手機屏幕,準備等明天離開老宅,就跟許溪一起去長寧河。

    就在她以為裴京聞已經離開時,很輕門框落鎖聲響起。

    在寂靜的室內被無限擴大。

    周宜寧愣了下。

    那張熟悉的俊臉,步步緊逼。

    四目在半空中交織。

    盡管很多次和他對視,每次她都克制不住呼之欲出的羞赧。

    “你……”她張了張口,臉色微紅,“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你說呢?”他低笑了聲,單手扯了扯袖口,不答反問道。

    周宜寧:“……”

    一時無話。

    氛圍無限接近纏綿悱惻。

    眼見他離自己只有一步的距離。

    周宜寧看向他,燥熱悄悄爬滿耳廓。

    “阿姨說的,”可能跟他最后那點隔閡消除,她在他面前更勇敢一些,克制住心間的忐忑,“你不能欺負我。”

    兩人在一起這么久,這還是周宜寧第一次跟他把反抗的話說出口。

    難得大著膽子。

    看得出,她對他現在是完全敞開心扉。

    “有靠山了,底氣都足了,”裴京聞的心情更愉悅了些,他倏地靠前一步,俯身看向她,“那你說說,我怎么欺負你的?”

    每個字都是混不吝的調子,眼神意味深長,勾著壞勁兒。

    偏偏惹得周宜寧心潮泛濫,半晌不能平靜。

    這張臉本就占盡便宜,故意使壞的時候,神色的變化總讓她心潮起伏。

    按耐不住。

    斂進袖口的指尖微緊,她直視進他的眼眸:“你都沒有和我談過。”

    直接就領了證。

    錯過了七年,她忽然很想試試和他做情侶是什么樣子。

    “嗯,”裴京聞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語調帶著一貫的疏懶,“那你想怎么談?”

    問題拋給了她。

    周宜寧張了張口,臉蛋爬滿緋紅:“……我——”

    剛開了話頭,就不知道怎么繼續下去。

    畢竟談戀愛,她也沒經驗。

    就在她思索要怎么開口時,整個人倏地懸空。

    被他抱起,不由分說放進柔軟的床褥。

    生怕她逃離,男人一條腿跪在沙發上,抓著她的腳腕。

    而后,手向下探,薄唇貼近她的耳畔,每個字都極盡纏綿:“不如,先從剛才沒做完的事開始。”

    第57章 解開

    光線極其昏暗, 只開了盞床頭燈。

    窗簾并沒拉住,月光悄悄透過窗戶灑落進來。

    恰好映照著地毯上的情形。

    一只杏色蝴蝶盤扣掉落在地。

    室內除了兩道不知什么時候交織在一起的濃郁呼吸聲,還有金屬搖晃的細微音調。

    一條白色綢質披肩掉在角落, 并沒有整理。

    還掉落了一對珍珠發卡和耳環。

    擺在地方并不整齊。

    被子一角搭在床邊,像是沒有人整理過。

    乍一看十分凌亂。

    但室內的主人,明顯沒工夫顧及到。

    男性的低喘聲漸漸加重,染了濃重欲色,手掌不由分說緊緊插入那只白嫩的手。

    分開十指, 一根根扣住。

    急切, 強勢。

    唇齒長驅直入, 宛如侵略者, 分毫不留情,一寸一寸奪取呼吸。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洶涌。

    黑色襯衣袖口散落, 露出細嫩的肌膚,構成極致的黑白色調對比。

    隱隱裸露在視野中, 看不清楚。

    但這種似有若無的遮斂,勾起無盡的曖昧。

    溫度逐漸升高。

    周宜寧只覺越來越熱。

    身體對冰涼的渴望隨呼吸起伏加深。

    偏偏近在咫尺的,是比她更滾燙的雙手。

    讓她用盡力氣都避無可避。

    全身的氣血沿血管,以極快的速度往神經中樞翻涌,刺激著她為數不多的理智。

    唇瓣被他含住,反復揉捻深入, 不留一絲退縮的空隙。

    堵住她所有到嘴邊的話。

    周宜寧的腳尖忍不住繃直, 她想閉眼,偏偏這人惡劣至極。

    只要她斂了眼眸, 故意加重牙齒的力道, 往她最敏感的位置咬。

    那種觸感,與其說疼, 極致的癢更恰當。

    沖撞著她的心口。

    就像有什么一直被壓抑的東西,沖破橫亙在他們兩個之間的桎梏,打破所有的隱忍。

    不自覺的嚶嚀聲,從低啞的喉間流出。

    所以她只能被迫睜開雙眼。

    那雙清儷的雙眸覆了層霧氣,泛著盈盈瀲滟的波光,有嬌羞,有氣悶,有控訴。

    交纏在一起,說不出的媚態。

    她卻不知,自己這眼底這份情調,在他看來就是一種無聲的撩撥。

    “周宜寧,”男人再似懲罰,再次咬了下她紅透的耳垂:“別勾引我。”

    “……”

    流氓!

    到底是誰勾引誰啊。

    這種話他能說出口,周宜寧饒是做足心里建設,也沒辦法像他自然控訴。

    男人滿是旖旎的呼吸,鋪天蓋地斂住她的臉蛋。

    羞赧爬滿整個臉蛋,她顫著音尾,不知說了多少次的“別這樣。”

    周宜寧實在受不住他洶涌的侵略,嗓音止不住地顫抖。

    而她不知道的是,每一聲的抗拒,都能增加這人骨子里最原始的興奮。

    逼迫她的力道就會更進一步。

    加深吻她的同時,牽著她的手一路向上,描摹他的五官,最終停在他微微泛紅的眼尾。

    以防周宜寧纖細的手指從他的掌心滑落。

    盡管她的四肢早就癱軟得沒了任何力道。

    好不容易有了緩和的機會,周宜寧趕忙看向他,小聲懇請:“我沒力氣了。”

    她靠在他的肩頭,黑色襯衣隨她的動作變得褶皺。

    烏儂的發絲凌亂垂落,發尾似有若無掃過男人泛紅的耳廓,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燥熱,直逼向他本就沒收斂的四肢。

    襯衫袖子挽起,能看清一點肌膚。

    只是沾了些嫣紅,不是男性該出現的色調。

    額發被汗浸濕,他加強了呼吸的節奏。

    另一只手強勢摩挲著周宜寧耳后,隨即薄唇猛地含住她的耳廓,細細逗弄。

    從心間流入腦袋深處,周宜寧喘著氣,紅唇早就被他蹂.躪得不成樣子。

    “寶貝,幫我。”

    四個字,被他說得露骨至極。

    僅對視一眼,望進他眼底源于生理的入侵,周宜寧仍是忍不住退縮。

    ……之前也有過很親密的接觸,她也不算完全沒有經驗。

    只是他那存在感太強,她不禁心生退縮。

    看出她的畏懼,裴京聞騰出右手,捏住她粉嫩的臉蛋,“不愿意?”

    周宜寧張了張口,好半晌磕磕絆絆說:“……不是說談戀愛,有你這樣追人的嗎?”

    哪有人像他這樣,追人追到床上來的?

    這話一出,裴京聞染了濃郁低黯的眸色微頓,就連撫弄她發絲的動作都斂了幾秒。

    “嗯,”他應了聲,狀似思考一會兒,隨后勾起纏綿的,“怎么沒有了?”

    “還有的情侶呢,是先做再談。”

    他刻意咬重“做”這個動詞,唇角勾著點笑,神色又混又壞。

    還有幾分浪蕩不羈。

    “你要不要試試?”

    看似是在問她的意見,實際上雙手早就不老實,緊緊摁住她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

    周宜寧渾身就像發了燒,即使靠近他,也很難輕松下來。

    她咬著唇,知道比嘴上功夫,永遠只會被他占盡便宜,干脆閉著雙眸不去看他。

    換來的是,男人更加過分的話。

    寬闊的掌心摁在她微腫的唇。

    因為長發的垂落,肌膚被燈光映襯得更為白嫩。

    帶著點綿軟和緋紅。

    讓人移不開眼。

    驀地一下,他不知怎么動作,手腕的細鏈沿她烏儂的黑發話落。

    掉落在地,泛著銀白色的瀲滟波光。

    只是沒人能分出精力去注意。

    不知是不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周宜寧只覺天花板都有些晃動。

    手腳都沒了力氣,只能攀附住他。

    睫毛輕輕顫抖,鼻尖緊緊貼在他的脖頸處。

    心跳聲更加極速。

    在她做足準備的時候,似要沖出胸腔。

    她閉了閉眼,已經適應了周圍升了的溫度,一道極其突兀的震動聲音響起。

    在這寂靜的室內,格外引人注目。

    打破了持續已久的旖旎。

    周宜寧混亂的大腦總算找回了些理智,她趕忙側過腦袋,輕聲提醒他:“你、你手機。”

    幾個字的音散在空氣里,她才驚覺自己這腔調有多勾纏。

    哪知這樣的提醒說出口,裴京聞并不理會。

    “讓它響,”他不禁在她唇角流戀,滾燙薄唇一寸寸掠過她的額頭,嗓音低啞得不成樣:“別分心。”

    這樣說著,他手中的力氣并沒停,再次捏住她的唇吻下去。

    呼吸急促,交纏著再次響起的震動音。

    比起剛才幾十秒的持續,這次聽起來格外緊湊。

    沒辦法忽略。

    “別,你手機……”周宜寧避開他密密麻麻的吻,忍著唇瓣的嚶嚀,催促他:“你先看看。”

    話說到這份兒上。

    這一吻還是不上不下。

    漆黑的眉眼擰起,斂住眼底的煩躁,他親了下周宜寧的臉蛋:“別急,等我先接個電話。”

    “……”到底是誰急啊。

    終究是沒能厚著臉皮,周宜寧迅速拉過一旁的被子,遮住脖頸的通紅。

    習慣性想整理好衣服,卻發現好幾顆盤扣不知什么時候掉落。

    反觀他衣衫扣子都沒亂,沒人會把他跟剛才那禽獸聯系起來。

    “……”

    周宜寧面色泛紅,忍不住暗罵:斯文敗類!

    每次都翻來覆去說那些話。

    裴京聞接打電話從不避諱著他,接通后,賀之讓有些著急:“老裴別忙著陪周妹妹了,沿京高速出了起連環車禍,患者全都送附醫來了。”

    越往后聽,裴京聞原本漫不經意的神色斂住,俊秀的眉眼斂了層晦暗。

    “知道了,”握住手機的動作收緊,他應聲,“等我二十分鐘。”

    周宜寧大致聽清了這通電話的緣由,心間那點旖旎全都被擔憂取代,一瞬不瞬望向他,“注意安全。”

    作為一名一線醫生,隨時待命是他的職責所在。

    跟死神賽跑,用分秒衡量每天的時間,更是裴京聞這幾年養成的習慣。

    如果醫院有需要,他理應義不容辭奔赴過去。

    裴京聞定定掃了她一眼。

    眸底流淌著太多的情愫,以不舍居多。

    “好,”迅速扣住凌亂的衣領,他勾著唇,每個音調看似認真,實則勾著逗弄,“抱歉啊,今天不能滿足你了。”

    周宜寧耳根微紅,忍不住瞪他:“……”

    無恥!

    說得好像她有多饑渴一樣。

    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冤枉她啊 。

    “這次先欠著。”

    單手扣住左袖袖口的扣子,他俯下身,驟然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等我回來,任你處置。”

    不給周宜寧反比的機會,他站起身拿了車鑰匙,快速離開。

    直到關門聲落進耳畔,胸腔里跳動的節奏才勉強平復了些。

    周宜寧松開緊緊攥住的被子,視線不自覺往下。

    看清鎖骨處的痕跡,眼前不禁浮現了剛才那些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畫面。

    曖昧至極。

    連忙重新拉回被子,似是為了掩飾什么,她迅速拿住放在床頭桌上的被子,一連悶了好幾口。

    直到冰涼的液體,從喉間沿著胸腔往下,才讓她迷亂的思緒清醒了些。

    抬手拍拍雙頰,等臉蛋的溫度緩和了些,她掀開被子,生怕裙子話落,忍著羞赧提起脖頸處的領口。

    下一秒,她抬步走向浴室。

    霧氣蔓延開來,沾濕了鏡子的玻璃 ,周宜寧稍稍抬眼,看清面色嫣紅的自己。

    印象里,她從沒這么嫵媚的樣子。

    ……所以,她剛剛是差點要跟裴京聞成為最親密的人了嗎?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形成,就被羞赧緊緊纏繞,沒幾秒趕忙垂下腦袋,生怕自己再看到剛才那副意亂情迷的樣子。

    等徹底緩和下來,她脫掉那件不成樣的裙子,換上一早準備好的睡袍。

    躺進床鋪,說不出的溫暖和安心。

    只是習慣了同床共枕,今晚換了床,他還沒在身邊,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

    眼前像電影鏡頭,把這些天以來的事件,一幀幀在她眼前放映。

    從最開始的擔心和退縮,經歷了裴家長輩和他的赤忱,那些恐懼漸漸變成了安全感。

    和他敞開心扉,她也變得勇敢,愿意相信自己,相信他。

    多年舊夢成真,盡管完全合二為一的親密事只差一步,周宜寧仍覺得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踩在棉花上,找不到落腳點。

    視線不禁看向手機屏幕亮起的微光,微信閃爍著一條未讀消息。

    習慣性打開,每個字都是裴京聞的關切:[我讓裴舒語明天送你。]

    [早點睡,別太想我。]

    后面這幾個字,沒來由地,周宜寧的眼前似乎浮現了他那吊兒郎當的神色。

    散漫,不羈,勾著點痞。

    是她印象里最刻骨銘心的樣子。

    也是無數個日夜,出現在她夢里的眸光。

    割舍不掉。

    哪怕過去許多年,周宜寧都很確定,他在自己心底占據著不可動搖的位置。

    除了他,誰都不行。

    她忽然想拋棄一直以來的羞澀,將她心里潛藏的話告訴他。

    光影下,她的眸色晶瑩如月,有細密的愛意潛藏其中。

    頓了幾秒,她一字一句回復:[我努力。]

    一語雙關。

    兩個要求都回答了。

    發送成功,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回應,周宜寧知道他該忙得腳不沾地,索性熄了手機屏,閉上雙眼。

    感知里,似乎還有未曾褪去的木質香調。

    清新至極。

    讓她無比心安。

    沒一會兒,困頓席卷而來,她側躺進枕頭,很快陷入睡夢當中。

    —

    心里記掛著在老宅,周宜寧很早就醒了過來。

    好在裴京聞這人除了不要臉,還算良心發現,給她準備好了換洗的裙子。

    是一套晴水藍的旗袍。

    剪裁得體,貼合她窈窕的身段。

    換好衣服,周宜寧正收拾床鋪,敲門聲在寂靜的室內落下。

    怕她沒聽見,裴舒語還發來一條微信:[寧寶,起來了嗎?]

    周宜寧趕忙出聲:“來了。”

    “難得那只狗沒纏著你,我才有機會跟你搭幾句話,”裴舒語挽住她的胳膊,一連嫌棄吐槽,“他那么粘人,也就你受得了。”

    每個字,都包含對裴京聞的“怨念”。

    很正常的控訴,觸及到“粘人”兩個字,周宜寧的耳尖沒來由爬了層嫣紅。

    好在有發絲遮斂,能稍微掩飾尷尬。

    “哪有,”她輕聲辯駁,“你哥他沒一直纏著我。”

    話一出口,裴舒語微瞇起眼眸,倏地換了副嚴肅的神情。

    “寶你變了,”她咬著唇,一臉的不開心,“你看你現在已經維護他了。”

    “維護”兩個字,莫名染了幾分意味深長。

    “我……”到嘴邊的否認,想到昨天裴京聞告訴她的話,最終變成鼓起勇氣的一句話,“這么明顯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眨了眨眼眸,似乎真得在詢問答案。

    好家伙。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周宜寧嗎?

    什么時候能問出這么直白的話了?

    “嘖嘖,”裴舒語毫無形象躺進沙發里,笑吟吟看向她:“空氣里好酸吶。”

    周宜寧愣了下。

    一時間并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么意思。

    “戀愛的酸味啊,”裴舒語嫣然淺笑,腦海里靈光一閃,“我們寧寶呢,這是終于墜入愛河啦。”

    名為羞澀的燥熱,很快從周宜寧的

    腳跟爬向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裴舒語的話倒也沒錯。

    周宜寧她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雙神似的含情眼。

    兩人笑鬧了幾句,察覺到周宜寧逐漸打開心扉,愿意在她面前表露對裴京聞的依戀,裴舒語不禁細彎起唇角。

    可喜可賀,裴京聞這狗總算完全打動了寧寶。

    看寧寶這反應,對他也是非常真心在意的。

    “沒想到這渣男還是個戀愛腦,這么多年,兜兜轉轉還是栽在你身上,”裴舒語感慨道,“早知道他就是你喜歡七年的人,我當初就該狠狠多宰他一頓,才不枉費當那么久的工具人。”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

    前半句周宜寧能理解,后半句她怔了幾秒,都沒明白這個“工具人”指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裴舒語輕挑了眉梢,腦海里閃過一絲靈光。

    看寧寶這反應,她哥十有八九沒把做的那些事告訴寧寧。

    還挺純愛。

    換做其他男人,稍微付出一點,可能就夠炫耀好幾年。

    裴京聞倒好,就怕周宜寧知道,心里有負擔。

    不得不說,裴京聞其他方面挺狗,對周宜寧的好的確沒話說。

    而且就她對寧寶的了解,很容易遇事退縮,覺得自己和裴京聞的差距太大,哪一天會被裴京聞厭棄,心里從而難免有心結。

    看在他護寧寶跟護眼珠子一樣,就再幫他一次。

    “你還記得他送你那條瑪格麗特手鏈嗎?還有那對花戒,第一次是他讓我幫忙挑選的,第二次是自己設計的。”

    周宜寧自然記得。

    高中那年,裴京聞一共送過她四次禮物。

    但四次禮物,都被她鎖在柜子里,無疾而終。

    第一次,是她翻遍外公留下的手冊,把那本《汲黯傳》送給他,沒多久,他就送她了一盒「御品齋」千金難買的糕點和一條向陽而生的細鏈。

    第二次是她被崔國明冤枉,那晚留下值日時,他陪自己一直到學校所有人都離開。

    為了安慰她,送她了一包瑪格麗特的種子。

    后來的每一束花盛開,都帶著她從低谷期走出。

    第三次是拍畢業照那天,她送自己的那對花戒。

    第四次,也是他送的高跟鞋。

    盡管這些年被她藏在最珍貴的地方,一直不見天光。

    “那對花戒和高跟鞋,都是他自己設計的,甚至怕自己審美不夠,讓大伯母給他聯系知名珠寶設計大師divin,跑去國外拜師學藝。”

    “連續很多個晚上不睡覺,也不怕自猝死,都要在divin老師的建議下一次次修改設計稿,直到我挑不出任何細節錯誤為止。”

    最狗的是,修改到最后她都真心喜歡上了,這狗東西都不給她設計一份!

    聽到這,周宜寧心尖已經不能用震撼來形容。

    其實這些年,每到特別想他的時候,都會悄悄的打開,說睹物思人也不為過。

    無論從做工,還是選材和設計,都華貴精巧到極致,無一處不顯露他的用心。

    周宜寧原以為是他認真挑選,卻不知這些禮物,都是被他設計。

    南中高三復習節奏那么快,他還要抽時間做這些禮物,周宜寧不知道他怎么堅持下來。

    尤其是那雙高跟鞋。

    盡管她后來冒著暴雨撿了回去,但當著他的面,親手把禮物扔了的也是她。

    周宜寧實在不敢想,他滿心滿眼準備的心意被踐踏,還聽了那么多刺耳的話,心里會有多失落。

    像有細密的刺,一根根錐入她的心臟,疼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更別說去聽清裴舒語接下來說了什么。

    偏偏每個字格外清晰。

    “后來他讀了大學,有一次打架把人揍得太狠差點被擠過,學校聯系家長賠償,大伯和大哥,輪番揍了他一頓。”

    直覺這件事,跟自己脫不了干系。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下,鈍澀的痛覺入肉,從她的每一處血管,悄無聲息蔓延開來。

    “……為什么?”

    不知過去多久,又好像只有幾秒,她艱難動了動唇角,嗓音啞到極致。

    “之讓哥說,他跟你們學校的男生起了沖突,一挑十都沒輸 ,除了腰上受點傷,跟沒事兒人一樣。”

    細聽之下,裴舒語的語調已經由剛開始的輕松,逐漸變得凝重。

    周宜寧大腦嗡嗡作響。

    一個念頭倏地在腦海炸開。

    記憶拉回校慶那天。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你留疤。”

    所以那道曾被她誤會了的疤痕,也是因為她嗎?

    印象里剛讀大一的時候,她經常會覺得遇到跟他很像的人。

    她以為是自己放不下,所以才出現了幻覺。

    如果他真像裴舒語說的,會跟他們學校的男生一挑十,那她的感覺就沒有錯。

    他是真得來過他們學校。

    默默陪著她一次又一次。

    想到這,周宜寧心口的痛覺再次加深。

    往事化作鋒利的刀,狠狠刺向她的血肉,喉嚨似乎泛起了血腥味。

    而裴舒語的話,還在腦海里回響。

    “對了寧寧,你知道工作室成立的時候,我其實是拿不出那么多錢來投資的。”

    裴舒語一字一句,娓娓道來:“我哥一開始并不感興趣,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才松口。沒多久忽然給我了幾百萬,美其名曰支支持我。”

    都不用猜他態度轉變這么快的原因。

    周宜寧腦袋嗡嗡作響,握住膝蓋上的裙子力道收緊,關節漸漸泛白。

    心臟的痛覺,漸漸傳遍全身,她聽不清裴舒語后面說了什么。

    也無法去思考,她到底辜負了一個多么好的人。

    呼吸漸漸變得艱難,眼眶不知何時覆了層霧靄。

    眼尾沾了層嫣紅。

    “所以寧寶,他真得愛了你許多年,”裴舒語握住她的手腕,莞爾淺笑道,“你懷疑誰都不用懷疑他對你的心,我哥這人,一旦認定的事,誰都讓他改變不了。”

    —

    不知過去多久。

    忘記了怎么和裴舒語離開老宅,又是怎么回的「云水灣」。

    從早到晚,她坐在沙發里,眼前走馬觀花般,出現了這些年和他相處的點滴畫面。

    最終都交織成那句“他真得愛了你許多年。”

    九個字,沉重不已。

    壓得她喘不過氣。

    手機叮咚作響,是裴京聞發來的兩條消息。

    一文檔和一段對話。

    她愣愣打開,文檔關乎恒盛資產轉賬協議。

    30%轉到她手里,作為裴家給她的底氣。

    協議到最后,還有加粗的一段字體:如果哪天周宜寧女士不愿意這段婚姻,可以帶著這筆資產隨時離開。

    右下角蓋有恒盛的公章,以及余相晚的簽字。

    合法有效。

    簡單的幾個字,成功讓周宜寧本就紊亂的心緒更加纏繞不已。

    勾得她心跳極其迅速,大有沖破胸腔的桎梏。

    裴京聞:[媽說了,你要是拒絕,我就別想進家門了。]

    周宜寧不知該用什么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感動,震撼。

    多么幸運,她遇到了裴京聞。

    遇到了裴家這些長輩。

    他們會像外婆一樣,對她的關愛毫無保留。

    言行舉止,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周宜寧忽然有一個沖動。

    著急,迫切。

    她握住手機,編輯文字發送:[你什么時候回來?]

    裴京聞幾乎是秒回:[怎么了?]

    周宜寧沒再掩飾對他的在乎:[我在家等你。]

    發送成功,她握住手機。

    跟他已經錯過了真正七年半,跨越了幾千多個日夜的輪轉。

    周宜寧不想再等了。

    她想就現在。

    她要他。

    要那種最直接,最原始的親昵。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想通過和他打破最后一層隔閡,先真切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彌補曾經那些遺憾。

    她想不到其他的。

    往后漫長歲月,她可以對他再依戀一些。

    腦海里的思緒紛雜混亂,等門聲響起,已是傍晚時分。

    窗外,京北的夜景正是濃郁。

    她只開了盞頭頂的水晶燈,柔和的暖白燈光,將她的臉蛋映得更加柔和。

    視野里出現那道高大人影的第一瞬,她快步跑過去。

    如她所愿,直愣愣撞進他寬闊的懷里。

    因為身高差異,周宜寧的額頭恰好抵在他的脖

    頸處。

    “你怎么了?”

    她很少有現在這么主動的時候。

    短暫驚喜之后,裴京聞很快發現了異樣。

    “別說話。”

    學著他低頭親自己的樣子,周宜寧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湊近他。

    雖然他之前沒少“教”自己,但那種“教”,總帶了幾分意味深長的曖昧。

    每一次的觸碰,都火熱至極。

    她實在分不出精力,去關注他怎么動作。

    所以這算第一次,她真正意義上實踐。

    裴京聞果然沒動。

    之戰在那任由她主動獻上紅唇。

    生澀得吻著他的唇角,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

    學著他的樣子,撬開他的牙關。

    可惜太生硬,險些咬到他的唇肉。

    胡亂吻了一會兒,她微微喘息著,對上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她貼住他的耳廓,低聲說:“裴京聞,我要你,要我。”

    “就現在。”

    幾個字,像石子砸向水面。

    瞬間激起千層浪花。

    她根本不知道,這句話對裴京聞來說,誘惑力有多大。

    凝視了她幾秒。

    裴京聞并沒動,語調低啞得厲害:“周宜寧,我惦記你太久了,更不是正人君子。”

    “所以,別反悔。”

    不給她應聲的機會,直接化被動為主動。

    他的胸膛起伏得格外劇烈,實在隱忍不下去。

    何況本來就沒想怎么忍。

    像是疾風驟雨。

    周宜寧直接被推到身后的落地窗上,脊背緊緊挨著玻璃,火熱的唇將她幾乎淹沒。

    十指相扣,嚴絲合縫。

    男人的唇齒長驅直入,單膝跪在她膝蓋旁邊,扣住她的后頸,吻得更深。

    另一只手也在安撫她的緊張。

    最初的悸動之后,周宜寧費力抬起已經綿軟的雙手,描摹著他的五官輪廓。

    只是越靠近下巴,指尖就被燙得厲害。

    沒等她猶豫著探向脖頸,手指直接被捉住向下。

    低而磁的嗓音,因急促充滿無法描述的啞:“會解嗎?”

    第58章 不哭

    他的每個字都充滿了誘哄意蘊, 本就黑暗的眸色更是晦暗到極致,洶涌著名為欲念的暗潮。

    那種男性與生俱來的野性,毫不掩飾。

    也深不見底。

    一瞬不瞬凝望著她, 扣住她脖頸的手指一寸一寸加深。

    熾烈的呼吸落在她耳垂,由淺入深。

    “乖乖,”薄唇含住她的唇角,舌尖反復揉捻,“往里面些。”

    四個字, 每個字的音調都勾起無限纏綿。

    蠱惑力極強。

    周宜寧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也拋開了往日那些束手束腳的羞赧。

    她戰戰巍巍伸手, 向他襯衣領口處摸去。

    接近下巴處, 男人凸出的喉結,隨呼吸加速變得更劇烈, 一起一伏間,說不盡的性感。

    空氣里, 每一次的吸氣和呼氣,沿著她的神經末梢,直涌向她的神經中樞。

    烏發被撥弄散開,沾染著旗袍領口。

    男人似故意挑她肌膚敏感處下手,沒一會兒,白皙的下巴留下了不止一道手印。

    周宜寧像一條極其缺水的魚, 而他的氣息, 就是能支撐堅持下去的動力。

    早已癱軟的四肢像是沒了骨架,軟綿綿靠在他堅硬的胸膛。

    順他的眸色一路向下, 最終定格在最接近他喉結的地方。

    冷白色的鎖骨, 在極其昏暗的光線下,滾燙而熾烈, 瞬間吸引人所有的注意力。

    地面上,很快散落了一顆送掉的蝴蝶盤扣。

    周宜寧實在下不去手,粉嫩的指甲漸漸染了層緋紅。

    不過都到這境地,如果選擇退縮,剛才所有的話就不做數。

    她要怎么讓他感受到,這七年來藏在自己心里最深處的愛。

    周宜寧放輕了呼吸節奏,抬手勾住他的脖頸。

    下一秒,她試探伸手。

    只是每往前一步,蔥白的指尖,總會不可避免蹭過他的皮膚。

    似有若無的接觸,燙得她臉蛋更加滾燙,周宜寧深吸一口氣,沒有猶豫繼續往下。

    終于,在第三顆扣子滑落時,她整個人被男人緊緊環住。

    突如其來的凌空,她下意識環住他的脖頸。

    唇瓣直愣愣撞上他艱難滾動的喉結。

    荷爾蒙爆棚的成年男性氣息,瞬間纏繞住她的感知細胞。

    心跳的起伏,是源于生理性的占有。

    裴京聞緊緊摁住她的膝蓋,從床上起身時,左手還有功夫打開抽屜。

    視線被他寬闊的肩膀阻擋,借著微弱的床頭燈,周宜寧隱隱約約看見,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一個七只裝的藍色盒子。

    短暫的呆滯了幾秒,周宜寧很快反應過來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盡管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但直面看到這些東西,說不緊張是假的。

    鋪天蓋地的燥熱,從頭頂直逼向腳尖。

    她張了張口,最終只是把腦袋埋進他的胸膛,一個字也沒說。

    從臥室到浴室,幾步路的距離。

    裴京聞扣住她的腰身,嗓音勾著壞勁兒,“我待會兒輕點。”

    “……”

    怎么有人直接說這種話啊!

    浴室里的每個角落都潔白無瑕,任何一點沾了水的痕跡,都會刻在地板上。

    入目的先是一極其寬闊的鏡柜。

    倒映著對面瓷白色的浴缸,清澈的水面氤氳著淺層霧靄,粉色朱麗葉玫瑰花瓣鋪在水面。

    室內,蘊藏著一層淺淡的清香。

    引人忍不住沉淪其中。

    男人動作十分輕柔,將她抱坐在鏡柜的白玉桌臺上。

    身下冰涼的觸感,穿透旗袍布料,讓她心口不禁猛地一顫,下意識想逃離。

    裴京聞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反手摁住她已經燙到極致的腰肢。

    隨后,輕輕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寶貝,放輕松點。”

    話是這么說。

    他的吻如疾風驟雨,含住她的唇舌,不間斷揉捻,不讓她有半點退縮的機會。

    一點點撬開她的牙關,舌尖與她的纏繞在一起。

    空氣里漸漸升溫。

    隨著他吻自己的動作越來越激烈,周宜寧修長的脖頸向后拉直,落在身后的鏡子里,說不出的清純和嫵媚。

    周宜寧下意識想閉眼,男人帶了誘哄的音調在她耳畔落下:“乖乖,睜開眼。”

    “……”

    周宜寧羞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不想理會他這模糊不清的要求。

    十指扣進他濃密的發絲間 ,以免那種讓她坐立難安的呢喃從唇瓣流出。

    只是男人惡劣到根骨里。

    見她不語,摩挲她耳骨的動作倏地收緊,激起她渾身的顫栗。

    “難道你不想看我親你的樣子嗎?”

    纖密的睫羽猛地顫了下,周宜寧緊閉的雙眸緊隨其后睜開。

    花灑不知何時被打開,淅淅瀝瀝的水流泛起蒸騰霧靄,繚繞在整個空間內。

    沒一會兒,他們的衣衫被霧靄完全沾濕。

    貼在身上很黏膩,周宜寧有些不習慣。

    還沒來得及動作,喉間像是有火在燒。

    呼吸局促到極致,裴京聞克制得太明顯,額頭浸出一層細細的薄汗,額角的青筋隱隱鼓起。

    她緊緊環繞住他的胸膛,以免身子骨支撐不住。

    光影流入,男人密密麻麻的吻,沿著她的唇,一路掃過下巴和耳垂,停留在她的額頭。

    熱氣彌漫開來。

    因為裴舒語的那些話,所有想推開他的動作,硬生生收斂住。

    她沒再掙扎,急切回應著他。

    哪怕沒什么技巧,就是憑本能去探索,也足夠讓裴京聞徹底亂了節奏。

    他狠狠咬住她的下巴,摟住她的腰肢,往前壓縮了最后一點

    距離,將她抵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陌生的姿勢,周宜寧的聲線模糊不清,只能通過喚他的名字來疏解那點對未知領域的懼怕。

    “裴京聞……”

    每個字的音尾都極盡顫抖。

    “在呢,等不急了?”

    男人應了聲,似安撫狀,輕輕親了親她的耳垂,彎著唇吊兒郎當調笑。

    距離太近,周宜寧能看清喉結那顆細小的痣,隨他撩逗自己的動作,變得格外昳麗。

    周宜寧:“……”

    到底誰等不及了啊!

    這樣想著,下一秒。

    很輕的撕裂聲落在耳畔。

    周宜寧被他吻得完全迷離,掙扎了好半晌,才看清他手里的東西。

    那只淺藍色的小盒子打開,同色系的包裝袋上印有的規格格外晃眼。

    ……周宜寧渾身,像是被火燙過一般。

    后知后覺的害羞,從她的耳根蔓延到全身。

    “乖乖,準備好了嗎?”

    男人似詢問,帶有薄繭的粗糲指腹,似有若無撩著她細嫩的鎖骨。

    周宜寧知道他問的是什么。

    早在等他回來的這些時間,周宜寧想的很清楚。

    今天,她愿意把自己交給他。

    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她多愛他。

    這種愛,是發自骨子里的愛人本能。

    周宜寧鼓起所有的勇氣,紅唇貼近他的耳畔,輕聲應道:“早都準備好了。”

    “裴京聞,”她一字一頓,早已沒了力氣的手,順他優越的五官描摹,“你要我。”

    簡單的三個字,能讓裴京聞隱忍七年的克制全都喂了狗。

    他的呼吸紊亂到沒有任何章法,骨節分明的手,加深禁錮她。

    四目在越發纏綿的空去里對視。

    這雙成為她許多少女心事的黑眸,全是占有欲。

    呼出欲出的情緒,似要把她整個人吞噬。

    周宜寧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可惜還沒出聲,所有的話都在隨他扯開的東西,全部被堵在嘴邊。

    —

    “……”

    不知過去多久。

    浴缸里的水珠,一部分化為霧氣蒸騰到半空,一部分化為波光,灑落在地面。

    大片的杏粉色花瓣被沖散在地,被蕩漾的水面沖出浴缸,說不出的凌亂。

    沒有人理會。

    直到被抱出浴室,遲來的害羞才像生命力極強的藤蔓,從周宜寧的胸口一直繞到腦袋。

    她埋頭縮在男人懷里,弄皺了本就沾滿水珠的襯衣領口。

    不知什么時候下了場夜雨。

    水珠搭在落落地窗的玻璃上,在晶亮的霓虹燈映襯下,氛圍說不出的旖旎。

    周宜寧實在說不出話,任由他把自己放在柔軟的被窩里。

    只是目光忍不住看向偌大的臥室內。

    這場春雨似乎大了些,雨絲打落在玻璃窗上,被霓虹燈襯得格外柔和。

    沙發里的毛毯搭落在地上,和地毯交織在一起,多了些褶皺。

    一眼看去,并沒有人整理。

    因為室溫的升高,這些物件變得灼熱。

    裴京聞就跟不知疲倦似的。

    各種親吻她的技巧,嘗試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最開始,他找不到方向,動作間有些許莽撞,但比起周宜寧的生澀,沒幾秒就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

    男人的劣根性,在掠奪她唇齒的空氣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僅逼迫她睜開眼,還要讓她一遍又一遍喊他“老公”。

    如果不愿意,就會換來更過分的纏綿。

    察覺到他的氣息,從頭頂噴灑落下,周宜寧攥緊被子,悶悶轉了個身。

    “怎么?”裴京聞傾身上前,從背后摟住周宜寧的后腰,音調低啞又曖昧:“睡完就不想見我了?”

    雨幕的映襯下,室內極其安靜。

    只有兩道交纏的呼吸聲,另外一道男音明顯壓抑著什么。

    沒等周宜寧應聲,他俯下身,在她染了緋紅的臉頰一寸寸吻過。

    對比鮮明,周宜寧險些要控制不住那種讓自己極其羞恥的嚶嚀聲。

    生理性的酸澀,直沖向她的眼眶。

    沒幾秒,她眼尾漸漸泛紅,瞪向他時,讓人憐愛至極。

    “乖乖,不哭。”

    裴京聞低垂著眼瞼,極有耐心吻遍她眼尾的氤氳。

    “……你欺負我,”五官被他低纏的氣息勾繞,周宜寧實在喘不過氣,只能胡亂應聲:“你說好的,不讓我哭的。”

    “抱歉啊,”話落,那雙漆黑的眼眸揉碎太多笑意:“床上除外。”

    “我就喜歡看你紅著臉只為我流淚的樣子。”

    每個字都在勾引。

    露骨至極。

    周宜寧耳根一熱,不禁瞪他一眼。

    嗓子啞到極致,她并沒接話。

    但這一眼,更能勾起裴京聞心間的強勢。

    原本勾著她的發絲在玩,接觸到這雙寫滿控訴的眼神,漆黑而濕潤。

    眸光瞬間收緊,他斂了斂睫羽。

    沒等周宜寧過來,他拿出剛才那只包裝盒。

    “乖乖,”他用舌尖掃了下那雙紅唇的唇縫,音尾曖昧得不成樣子:“還有兩只。”

    “現在就用。”

    第59章 查崗

    一室荒唐。

    室內的擺設照舊很凌亂, 散落滿地的衣裙和地毯交纏在一起,蝴蝶盤扣混著襯衣扣子,零撒在地板上。

    空氣里的灼熱還沒完全散去, 令人臉紅心跳。

    下了一整晚的驟雨,清晨時連綿的雨幕才緩緩收起,路邊的梧桐隨風搖曳了整晚,等到玻璃窗的雨絲消退時,已是天光大亮。

    絲綢窗簾的阻隔, 顯得室內光線更加昏暗。

    電話鈴聲響起, 周宜寧混沌的大腦才逐漸清醒。薄被從肩頭滑落, 她習慣性抬手去放在床頭柜的手機, 只是身子稍微挪動,渾身像是被揉碎的痛感倏地包裹所有的感知。

    視線觸及到胳膊的印記, 所有混亂的畫面在眼前活靈活現,躁動的熱浪瞬間向她的脖頸涌去。

    她趕忙別開眼, 意識里充滿說不出的羞澀。

    手機還在震動。

    余光瞥見屏幕亮起的備注,她只能按耐住呼之欲出的腫痛,掙扎著去拿手機。

    浮標右滑她下意識出聲:“薇——”

    剛開了話頭,陌生的喑啞語調,就讓她噤了聲。

    “……我去,你這是經歷了什么呀?”短暫的震驚后, 嚴可薇秒懂, “我說你怎么失聯了一天,原來是被某人纏住了啊。”

    “纏”字, 被她咬字極其清晰。

    那些混亂不堪的場景, 不受控在她眼前展現。

    周宜寧心口驀地一跳,只能緊閉雙眼, 盡量保持聲線的平靜:“……哪有啊。”

    趁嚴可薇沒接話前,她趕忙轉移話題:“你、你找我怎么了?”

    “沒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八卦上頭,嚴可薇故意調侃她,“寧寶你變心了,變得只有你家裴京聞,沒我的位置了。”

    “什么啊……”周宜寧小聲反駁:“有沒有他,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你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次電話,”嚴可薇理直氣壯質問,沒幾秒話鋒一轉,“話說這開了葷的男人是真狗啊,讓你一晚上都下不床。”

    周宜寧:“……”

    笑鬧了幾句,知道周宜寧臉皮薄,再逗下去就該找個地縫望進鉆,嚴可薇才猶猶豫豫說起正事:“寧寧……我、我好像犯錯了。”

    周宜寧愣了下,趕忙問:“怎么回事?”

    記憶里不禁被那些迷亂糾纏,嚴可薇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被子里,“我昨晚喝了點酒,不小心跟我的上司……”

    都是成年人,周宜寧很快明白后面沒說完的話。

    她愣了下,不知該怎么接話。

    “……他說我把他便宜都占了,必須對他負責,”嚴可薇抓了抓零散的長發:“剛好他聽見我媽讓我去相親,就問要不要跟他試試,怎么辦啊寧寧,我還沒做好當前男友嬸嬸的想法呢。”

    周宜寧知道她現在就職的公司是郁氏總部。

    幾個月前,嚴可薇打定主意要進郁氏,一方面是發展前景良好,另一方面是為了離男友更近些,連軸轉準備了很長時間才順利通過所有考核。

    男人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己的事業,何況郁澈先背信棄義提的分手,嚴可薇自然不會為了躲避那他放棄大好前途。

    郁氏大樓那么大,她不信能那么巧遇見郁澈。

    結果郁澈沒遇到,這才實習沒幾天,就跟他小叔糾纏到床上去了。

    回想起郁淮那雙深不見底的注視,嚴可薇欲哭無淚。

    郁澈都看不起她的出身,他小叔郁淮還是京圈最年輕的家族掌權人,怎么可能能看上她呢?

    察覺出她不自覺流出的低落,周宜寧有些

    心疼。

    糾結幾秒,她試探性問:“那你對郁總現在是什么情感?”

    很直白的問題。

    盡管嚴可薇和郁澈分手才一個多月。

    嚴可薇怔住。

    其實滿打滿算,她和郁淮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要問什么情感,她的確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

    但要說完全沒感覺,明顯欺騙不了自己。

    “薇薇,你要往前看,或許郁總是不錯的選擇,”頓了頓,周宜寧柔聲說:“不論你怎么選,我都會支持你。”

    點到為止。

    兩人之間的默契,很多時候不用說太多。

    旁觀者清,她能看出來,郁淮比郁澈更適合。

    —

    一通電話持續了近十分鐘,周宜寧本以為大腿的酸痛能緩解幾分,就在她掙扎著想從床上起身時,哪知膝蓋使不上力氣,差點從床沿滑落。

    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從浴室走出,眼疾手快撈起她溫軟的身子骨,穩穩摟在自己的懷里。

    近在咫尺的距離。

    鼻尖被清冽的沐浴露香味覆蓋,男人溫熱的掌心輕緩按揉著她的膝蓋。

    因為皮膚本就白嫩,那點沒消散的痕跡,隨著他的動作很快變得嫣紅。

    “還疼嗎?”有一下沒一下摁著,他低笑了聲,略帶溫熱的薄唇在她臉頰印下一吻,“餓不餓?想吃什么?”

    燥熱涌上她的耳尖,周宜寧一臉控訴瞪他,明顯不想跟他說話。

    “別這樣看我,”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語調又痞又壞,“你知道的,我定力不太好。”

    一句話下來,成功讓周宜寧本就不淡定的呼吸更加錯亂。

    生怕他像昨晚那樣哄著自己又來一遍,她往后縮了縮,想避開腰間那雙手的桎梏。

    結果她忘了自己被欺負了一整晚,別說力氣沒完全恢復,衣著都是零散不堪的。

    不知是不是裴京聞故意,薄被不堪重負,從她的肩膀一路而下。

    于是——

    頭頂的光亮散落,將白皙漂亮的鎖骨襯得更加立體,讓人移不開眼。

    四目相對。

    周宜寧清晰看到,那種源于生理沖動的欲色,再次一點點填滿那雙幽邃的黑眸。

    這種熟悉的情緒,一整晚都在她的眼前晃動。

    手腕還在隱隱泛起酸澀,記憶里那種讓她刻骨銘心的觸感,周宜寧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

    “……你、你轉過去!”忍不住羞赧,周宜寧趕忙扯起掉落的被子,不敢再跟他有任何的對視。

    比起她的手足無措,裴京聞就顯得氣定神閑許多。

    他向前靠近一步,居高臨下瞥向她著急的樣子:“躲什么?”

    說話間,他單手扯了扯衣領。

    只有周宜寧知道,那幾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實際上有多靈巧。

    “……”意識到自己又胡思亂想,周宜寧趕忙別過眼,來掩飾眼底的慌亂。

    伴隨喉間的一縷低笑,他俯下身,薄唇掃過她的耳垂:“我們都那樣了,你覺得你躲有用嗎?”

    毫不掩飾的渾話,周宜寧氣悶不已。

    說又說不過,她只能攥緊被子,忍不住控訴:“禽獸!”

    殊不知自己這寫滿哀怨的一記眼神,不僅沒有半點威懾力,還有累及之后的嫵媚。

    這種不自知的清純,更容易撩動男人骨子里那點惡劣。

    背著光,男人扣住衣領的動作一頓。

    “嗯,我是禽獸,”垂眸掃了眼時間,他不以為恥沒反駁,慢悠悠靠近周宜寧,“乖乖,還有點時間。”

    周宜寧愣愣看向他,清儷的眸子里沾了些疑惑,時沒明白他這話什么意思。

    “我有點忍不住,”他慢慢靠近,不由分說捉住周宜寧的手腕,“你摸,是不是又一次被你惹亂了。”

    距離極短,不知他怎么動作,周宜寧只覺整個人不受控制。

    視線一陣反轉,他衣衫整齊,西褲包裹著修長有勁的雙腿,額發柔順垂在眉眼間,看不出有半點凌亂。

    整個人矜貴至極。

    他俯下腰身,半跪在床邊,好脾氣和周宜寧說著什么。

    忽略周宜寧燒得通紅的耳尖,單看他那一本正經的眸色,不知道還以為他發揮醫生的職業素養,在給周宜寧檢查身體哪里不適。

    任誰都不會想到,從他嘴里都出來了哪些話。

    天生力氣懸殊,周宜寧基本掙扎不過,以跪坐的姿勢,雙手扶著他的肩膀。

    與他保持平視的狀態。

    因為沒什么力氣,下巴習慣性擱在他的肩膀,白嫩的臉蛋爬滿羞赧,胸膛起伏得十分劇烈。

    不知生了多大的氣。

    “乖乖,我剛買了些新的,”他含住周宜寧的唇瓣,舌尖細細摩挲,“你陪我試試。”

    周宜寧實在受不了,他怎么能以現在這副應該出現在工作環境的斯文模樣,對她說出這樣毫不收斂的話!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克制住他的勾纏。

    但她體內的燥熱都往臉蛋涌去,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推開他。

    “……別,”男人滾燙的薄唇密密麻麻落下,她的耳垂實在太敏感,不爭氣的嗚咽聲從唇瓣流出,“現在在是白天……”

    “那正好,”裴京聞單手將她摟在懷里,神色懶痞而輕挑,還有不加掩飾的邪氣,“白天你更能看清我的樣子。”

    從耳垂到下巴,無一處的肌膚,不被他熾熱的氣息糾纏住。

    纖密的睫羽顫得厲害,周宜寧忍著哭腔,“裴京聞。”

    他應聲,手中的動作沒有半點收斂,“在呢。”

    “……你冷靜一點——”周宜寧偏頭躲過他的吻,小聲懇求:“我好累。”

    “冷靜不了一點,”男人并不理她的求饒,單手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沒關系,乖乖。”

    “不需要你出力。”

    “嘶啦”,很輕的撕扯聲。

    很小的包裝袋拆開,掉落在地上。

    沒有人能分出注意力去看。

    “……裴京聞,疼。”

    周宜寧咬著唇,天生溫軟的嗓音啞了許多,音尾模糊而顫抖。

    “哪疼?”他應聲,安撫狀親了親他的唇角。

    周宜寧沒了下文。

    沒幾秒。

    “不說?”男人再次咬了下她的唇角,骨子里的混勁上頭,“那繼續。”

    手機屏幕亮起,是晚六點的暴風雨預警。

    京北的天氣說變就變,白天裴京聞出去那會兒還是陽光明媚,結果窗外現在的天空,已經布滿了陰云。

    空氣里滿是雨滴的霧氣。

    速度之快總讓人措手不及。

    沒一會兒,窗外就是淅淅瀝瀝的雨珠。

    混雜著清風,從窗沿緩緩墜落。

    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顯著。

    但周宜寧實在沒工夫去管天氣怎么變化。

    她按耐著嗓子的干澀,盡管鼻尖酸澀得厲害,她也不肯順了他的意。

    只是她低估了這人的無賴。

    玻璃窗的雨滴速度加快了些,被霓虹燈映照著,光影極其明艷。

    周宜寧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可惜眼前一片霧靄,窗戶在大風的作用下,晃動得特別厲害。

    想聚焦眼神,可惜怎么也看不清楚。

    沒一會兒,她實在控住不了從心間流出的那點呢喃:“……你混蛋!”

    見她眼尾沾了層晶瑩,裴京聞十分耐心親了親她染滿胭脂色的臉蛋,耐心哄道:“乖乖,叫老公。”

    周宜寧偏頭不看他。

    “你不說,”裴京聞還有興致勾起她鬢邊的長發,似乎真得有所動作,“那我開燈了?”

    知道他說到做到,周宜寧來不及思考他什么時候會起身,拽住他的衣袖:“別。”

    “那你叫不叫?”

    裴京聞步步緊逼,指腹摁著她紅得幾乎滴血的耳尖。

    這樣的渾話,周宜寧已

    經聽過無數次。

    偏偏她每次都是妥協的那個。

    怕他真亂來,周宜寧還沒那么強大的心理素質。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

    “……老公——”她甕聲甕氣,說不出的羞恥。

    “再叫聲,”他勾著嗓音,喉結不動聲色滑動,“我喜歡聽。”

    在糾纏稱呼方面,裴京聞執著得厲害。

    如果語調,音量不對,他會繼續逼著周宜寧喊。

    直到喊到他滿意為止。

    —

    京北的天氣預報向來很準,凌晨時分,暴風雨漸漸停了下來。

    整座城市重新陷入安定的氛圍。

    第三次接到不絕如縷的電話,裴京聞只得放棄滿懷的溫香軟玉,沉著臉去浴室洗漱。

    沒一會兒,他換了身干凈的白色毛衣,高挺的鼻梁一副細邊眼鏡,漆黑的額發剛吹干。

    這副極其優越的五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學校的男大。

    周宜寧忍不住氣悶。

    暗暗罵了好幾聲的斯文敗類。

    對于她的氣悶,裴京聞自然知道。

    長指飛快在屏幕打完字發送,他俯身親了親周宜寧的唇瓣,“寶貝,我去一趟醫院。”

    周宜寧不想理他。

    裴京聞并沒理會,輕手輕腳起身。

    直到很輕的關門聲響起,周宜寧迷亂的理智才稍稍清醒了些。

    知道不能再“墮落”下去,她掙扎著爬起來。

    看清那些刻意留下的痕跡,她臉色微紅,趕忙拿起旁邊的睡袍裹上。

    原本想快步去浴室洗漱,結果整個人比她預想的還要軟。

    要不是眼疾手快扶住床沿,只怕整個人很沒出息跌倒在地面。

    說好只試一只,結果說話不算話,就跟不知疲倦一樣連用兩只。

    也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多的精力。

    于是沒忍住又罵了一句“禽獸”。

    等臉蛋的潮熱散去了些,她才重新站起身,以格外怪異的走姿,慢慢挪向浴室。

    只是目光落在一應齊全的設施,那些人生第一次的畫面,就跟開了高清版特寫一樣,提醒著她發生了什么。

    周宜寧:“……”

    脖頸燒得通紅,無奈只能閉上雙眼,安慰自己洗了澡就能清醒一些。

    事實卻是水流嘩啦啦落下,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周宜寧只得咬著下唇,盡量不讓自己再被影響。

    非常艱難的澡洗完,她裹著睡袍,趕忙躺回被窩里。

    習慣性打開手機,看到兩個小時前的工作消息。

    言念:[寧寶,央華臺的錄制在一個月后,我們必須盡快完成鳳纏花的錄制。]

    提到工作,腦袋里那些旖旎總算散去了些。

    她回復:[好,場地已經確認好,我明天就開始。]

    發送成功的時間在“12:45”。

    正準備放下手機睡覺,沒想到頁面很快有了回復:[終于舍得不陪老公,陪我們啦?]

    看清這幾個的打趣,周宜寧好不容易平復的臉蛋再次泛起紅暈。

    她編輯:[哪有呀。]

    言念:[吃瓜.jpg]

    沒想到許溪也在線:[寧姐姐,吃席記得給我倆留主位。]

    周宜寧:“……”

    笑鬧了幾句,兩人奇跡般同步發了句[不打擾你和姐夫睡覺],齊刷刷說了晚安跑路。

    經此插曲,周宜寧把手機倒扣進床頭柜上,原以為大腦會一片凌亂,半晌睡不著。

    結果被折騰的太累,沒一會兒就陷入睡夢里。

    —

    京北春天的日子,總是格外迅速。

    那兩天的荒唐,等周宜寧冷靜下來,回想起那句“我要你,要我”,意識里后知后覺被害羞填滿。

    鴕鳥屬性發作,周宜寧實在不知該怎么面對裴京聞,索性讓自己陷入忙碌中。

    正如她預料的,從「紙鳶」放飛的拍攝,到后期的剪輯和配音,整套流程十分順利。

    因此,發布時間比答應粉絲的提前了三天。

    “空降”的一期視頻,本來就自帶驚喜,加上鏡頭里的周宜寧一身齊胸襦裙,在「春分」時節踏青許愿,就像從書本里走出來的書香門第大小姐。

    舉手投足明媚大方,說不出的書卷氣息。

    且拍攝背景還是「長寧巷」短短五分鐘,就像帶著觀眾來了場跨越千年的踏春盛宴。

    周宜寧的活粉居多,而且粘性很強,發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收貨了五十多萬贊。

    「八月安寧 古典美人」的詞條也小火一波,一上午漲了近十萬的粉絲。

    能讓紙鳶被更多人看到的同時,還能賺錢,周宜寧說不驚喜是假的。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還需靜下心來,打磨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于是她變得更投入,「鳳尾纏花」的制作進程加快了許多。

    在這期間,言念聯系了「景鎮青瓷」手藝人韓師傅,將拜訪時間定在一個月以后。

    許溪負責瀏覽評論區,看看粉絲是否有一些沒什么關注度的小眾非遺項目。

    “甘州瑤光村火群舞?”瞥見一眾私信里最亮眼的一條,許溪忍不住驚訝出聲,“好漂亮!”

    周宜寧自然注意到她的感慨,走過去點開粉絲發來的視頻。

    裙子隨舞者蹁躚翻飛的那一瞬,黑夜里倏地火光沖天,星子點亮四際,說不出的震撼。

    “寧姐姐,我覺得這個很危險,”見她似有松動,許溪不禁提醒道:“沒有舞蹈基礎的話,會非常辛苦。”

    周宜寧的注意力在消息條的那句:[安寧姐姐,火出邪祟,百家安寧。]

    [視頻里的是我姐姐,她是我們村的最后一位傳承人,可惜前幾天受了腰傷再不能跳舞,爺爺擔心就此失傳,卻無力改變,能不能懇求你考慮一下?]

    幾句話,道出了一個手藝人的無盡心酸。

    最重要的是,火群舞是瑤光村用來喜迎豐收的信仰,那些青年人不愿接觸,老人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種祈福儀式漸漸沒落。

    分秒之間,周宜寧不禁動容,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

    “我們的初心,本就是讓更多的人看到非遺,”她搖搖頭,聲線柔緩,每個字卻堅定無比,“幫我聯系吧。”

    知道她打定的主意,誰都改變不了。

    何況周宜寧說的在理。

    許溪沒再多說,干脆利落問那位小女孩要了聯系方式。

    如果合適,她會立刻把「甘州之行」列進拍攝的首要計劃里。

    —

    和她一樣的忙碌。

    京大附醫的科研項目到收尾階段,所有參與的人員連軸轉了好幾周,總算把最終的成功確定下來。

    因為裴京聞是這項研究的核心力量,六月份還要回「賓西大學」和戴爾森教授的實驗室完成最終對接,時間上刻不容緩。

    所以這段時間,裴京聞別說回「云水灣」,連正兒八經的睡覺時間都很少有。

    跟周宜寧只能保持手機聯系,有時候好不容易有發視頻的間隙,剛接通就被林主任喊去開會。

    看清他眼底遮斂不住的疲憊,周宜寧心疼不已。

    偏偏她幫不上什么忙。

    周六這天,裴京聞又在醫院熬了通宵。

    她特意沒去「西江苑」,做了養胃的粥飲,前往京大附醫。

    之前應賀之讓的熱情邀請,周宜寧和他加了微信。

    知道裴京聞沒時間回復她的詢問,想了想她只能問賀之讓:[賀醫生,請問你們現在還開會嗎?]

    發出去沒幾秒,賀之讓回復:[嫂子終于查崗了!]

    [老裴被林主任留下談話,你悄悄來,準給他嚇一跳。]

    這自來熟的語氣,周宜寧不禁莞爾:[好的.jpg ]

    [謝謝賀醫生。]

    賀之讓:[都是熟人,嫂子不用這么客氣。]

    周宜寧回了個貓貓淺笑的表情包,收了手機,按著記憶前往熟悉的樓層。

    意

    外的是,她在護士臺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段時間沒見,梁景白似乎清瘦了些,他跟兩三個同樣高大的男生,都穿著干凈寬松的白大褂。

    “姐姐?你怎么來這了?”見到她,梁景白克制不住欣喜,上上下下把她看了遍才說,“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周宜寧搖搖頭,彎唇淺笑:“我是來找人的。”

    后面這句話,即使這段時間梁景白很努力接受現實,仍克制不住酸澀。

    不過沒幾秒,他就調整過來狀態。

    趁他們搭話間,同伴難掩驚艷,朝他擠眉弄眼:“蛙趣梁哥可以啊,什么時候認識這么漂亮的姐姐?不給介紹一下?”

    “怎么這么八卦啊你們,冒犯到人家怎么辦?”梁景白和他們關系很好,哼笑一聲說:“這是咱們素未謀面的師母。”

    “師母”兩個字一出,別說兩個同伴,就連護士臺陷入工作的幾人都忍不住驚訝。

    眾所周知,梁景白這一批優秀學生來實習,名義上跟著林主任,實際上早都被林主任打包交給裴京聞。

    雖然裴京聞只是剛入職不久的主治醫師,按理來說沒有帶學生的資格,但他自讀京大開始,就拿獎拿到手軟,金燦燦的履歷早就成了整個大學城公認的大佬。

    業務能力自然強大到沒話說。

    何況那張臉,走到哪兒都是八卦中心。

    能被梁景白喊師母,總不能是林主任吧……

    畢竟林主任的年齡,當周宜寧的爺爺都綽綽有余。

    最大的可能就是裴京聞。

    眾人悄悄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裴醫生傳聞里的對象,不是溫院長的千金嗎?

    周宜寧自然沒錯過他們沒說出口的疑問。

    只是和裴京聞說開以后,她早已不會像之前那樣自亂陣腳。

    “師母好!”幾個青年倒沒覺得溫令嫻和裴京聞有多配,看見周宜寧忍不住心生好感,“老大好福氣啊,找了個這么漂亮的老婆。”

    “謝謝呀,”周宜寧自覺應該勇敢些,輕笑著回:“你們不用這么客氣。”

    “臥槽老大艷福不淺,師母好溫柔!”

    “師母您還有沒出嫁的妹妹嗎?給我介紹介紹?”

    “……”

    知道他們都是開玩笑,成功驅散了縈繞在周宜寧心口的那點緊張。

    正起哄著,瞥見由遠及近的那道身影,想到他的“可怕”手段,幾人非常有眼力見閉上嘴。

    裴京聞懶懶乜了他們一眼,自然接過周宜寧提的東西,強勢握住她的手,而后十指交扣,“你們很閑?”

    輕飄飄的三個字,眾人只覺背后一涼。

    “沒有沒有,”緊挨梁景白那位男生飛速搖搖頭,“我們就是第一次見師母這么漂亮的女孩,忍不住夸了兩句。”

    “傻逼,師母也是你能夸的?”對面的青年踹了他一腳,沒好氣說,“老大我們這就去查房!馬上把匯報交您。”

    美女再值得欣賞,他們也不敢冒犯老大的心上人啊。

    “姐姐,那我先去忙了,”梁景白克制住不舍,溫聲說:“回頭見。”

    出于禮貌,周宜寧點點頭:“好。”

    還叫姐姐。

    裴京聞心尖難掩煩躁,不過并沒在周宜寧跟前表露出來。

    等那幾人離開,他克制住那點不爽,牽起唇角愉悅道:“老婆,我們進去說。”

    看得出他眉宇壓抑的不爽,周宜寧彎了彎唇,指尖輕輕勾了勾他的掌心。

    像有一根羽毛,從他的掌心直逼向心口。

    那雙本就幽深的黑眸,倏地多了幾分晦暗。

    “哎哎,你剛聽見了嗎?”等兩人走遠,其中一個護士忍不住說:“裴醫生喊那姑娘老婆。”

    “聽見了聽見了,”同伴也是不可思議:“我記得裴醫生最近是戴婚戒的,那姑娘手上的戒指跟裴醫生同款。”

    “我靠!勁爆消息啊!裴醫生真跟人結婚了?”

    “那溫小姐呢?”同伴瞪大眼睛,“我磕的CP這是be了嗎?”

    “別磕了好嗎?真正的裴太太都出現了,你見過裴醫生剛才那滿臉寵溺的樣子嗎?就算跟溫小姐站一起,都沒有過這么耐心的時候吧。”

    “說的也是。”

    “那姑娘好漂亮!就是怎么看都有點眼熟……”

    這些議論,被裴京聞牽到辦公室的周宜寧,自然不會知道。

    不過她聽不到內容,也早都對這些話有了心理預期。

    從決定來京大附醫開始,她就知道會面對什么樣的輿論。

    只是她不想再那么懦弱。

    既然放不下裴京聞,也跟他成了這世間最親密的人,不如勇敢一些。

    第一步,她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裴京聞的關系。

    盡管心里建設做得很好,但真正面對他的這些同事,周宜寧仍顯得有些緊張。

    好在遇到了梁景白,陰差陽錯替她把想說的話說出了口。

    還顯得更加干脆自然。

    “怎么今天有空來查崗了?”裴京聞替她把帽子摘掉,半開玩笑問:“想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宜寧耳尖微微泛紅的同時,乖乖點頭。

    “這么主動啊?”短暫的驚訝后,裴京聞脫掉外面的白大褂,勾著散漫的語調:“既然想我了,你準備怎么做?”

    意思很明顯,就等她主動。

    說不忐忑是假的。

    不過這段時間沒見,對上那雙仿佛看他的全世界的眼眸,心間那點羞澀,很快被思念取代。

    周宜寧咬著唇,主動縮短和他的距離。

    身高差異,她想圈住她的脖頸,只能踮起腳尖。

    “裴醫生,”她感知到心跳速度極快,險些要跳出喉嚨,“我有話要告訴你。”

    周宜寧都不用多說幾個字,裴京聞就亂了所有的陣腳。

    他單手將人摟在懷里,而后靠坐進辦公椅,讓她面對自己跨坐在腿上,“你想說什么?”

    許是他的眸色侵略意味太強,準備好的腹稿到了嘴邊,怎么也成不了完整的語句。

    張了張口,全身的氣血翻涌到脖頸,猶豫了好久才磕磕絆絆說:“……你、你腰上的傷還疼嗎?”

    說完她就懊惱。

    關心就關心,還這么假。

    距離上次回南中打架,少說都過去半個多月,她現在才問,顯得對他實在太不上心。

    就在周宜寧腦中飛快轉動,想怎么找補時,男人略啞的聲線貼在她耳畔:“疼。”

    周宜寧的心口瞬間發緊,趕忙問:“很嚴重嗎?快讓我看看。”

    “不嚴重。”

    他握住她的手,眸色往下,充滿著誘引:“寶貝親一口就不疼了。”

    第60章 哄我

    辦公室里, 燈光透徹而明亮。

    周宜寧的心跳加速到極致。

    后背緊緊貼住辦公桌分明的棱角,腰肢被他強筋有力的胳膊緊緊握住,不能動彈半分。

    兩人距離很近, 以面對面坐立的狀態。

    呼吸不知什么時候交纏在一起,周宜寧能清晰看到那雙深邃眸底毫不掩飾的侵略眸光。

    指腹被他摁住,貼在他的襯衣領口。

    隔著層薄薄的布料,描繪他喉結的形狀。

    只要稍一低頭,紅唇就能貼上他喉結那顆細小的美人痣。

    說不出的性感。

    最主要的是, 這個禽獸還特別過分, 略燙的薄唇似有若無擦過她的下巴, 大有繼續往她唇里深入的架勢。

    這個“親一口”, 自然指的不僅僅是唇。

    周宜寧干凈的臉蛋飛速染滿緋紅,趕忙想掙脫開他的桎梏, 可惜男人看似輕飄飄的動作,力氣卻讓她半點都撼動不了。

    周宜寧實在沒他那么厚的臉皮。

    而且看他能這么說, 大概率腰部的傷痕沒什么問題。

    “……別鬧,這是醫院,”她有些后悔怎么每次都給自己挖坑,只能小聲找補:“等回家再看,好嗎?”

    對上這雙清澈純凈的眸子,細看還沾了些濕漉漉的懇求, 只一秒, 裴京聞就覺得喉間極其干澀。

    某種源于生理性的沖動,呼之欲出。

    他的喉結艱難滾了下, 溫熱的指腹似有若無擦過她的唇瓣, 眸色晦暗不明,“等不了。”

    周宜寧:“……別。”

    話是這么說, 她并不知道開了葷的男人,看見她,腦子里忍不住只剩那些畫面。

    尤其還是在他們半個月都沒好好見過面的情況下。

    “等不了”這三個字,并不是和她開玩笑。

    “你不是問我疼不疼,”男人的下巴擱在她肩頭,燙得周宜寧耳根微紅,“幫我脫了,就能看得更清楚。”

    不知他怎么動作,靈活的長指輕輕挑起。

    周宜寧后知后覺他在做什么,趕忙想摁住他的指尖。

    動作幅度太大,裙子邊緣落在地上,變得有些褶皺。

    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透過干凈整齊的襯衣,灑落在他的鼻尖。

    衣服布料摩挲的聲音,在這只剩兩道勾纏呼吸聲的寧靜室內,格外明顯。

    周宜寧本就不平靜的心緒,瞬間翻涌起波瀾。

    不知是不是因為室溫太高,她只覺意識越來越迷亂,好半晌都沒了獨立的思考。

    只能任由他的唇瓣,一路掠過她的下巴、鼻梁和眼尾,最終在唇瓣輾轉流連。

    不知過去多久,周宜寧腦袋暈暈乎乎得厲害。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梁景白:[姐姐,你的腳怎么樣了?還疼嗎?]

    敏銳捕捉到“姐姐”兩個字,男人手指動作一頓,眼眸微微瞇起。

    多少次看見這稱呼了?

    這么喜歡玩“姐姐弟弟”這一套?

    “你那位半路來的弟弟找你,”他似懲罰,加重力道咬了口周宜寧泛紅到滴血的耳垂,“你疼嗎?妹妹?”

    本來是個很正常的稱呼,從裴京聞嘴里說出用來形容他們的關系,怎么聽都不正經。

    尤其是“妹妹”兩個字,被他咬字極重。

    周宜寧呆了一會兒,很快能結合上一句,反應過來他這么稱呼她的原因。

    “小白……”到嘴邊的解釋,觸及到他半笑不笑的眼眸,周宜寧無奈,軟著嗓音看向他,“裴醫生連自己學生的醋都吃啊?”

    不然也不會幼稚到,因為一個稱呼在這泛酸。

    但周宜寧清楚,他的這份占有欲,完全來自對她的在意。

    可能他們現在已是最親密的關系,比起他對自己的信任,周宜寧心底的那點忐忑很快平復下來。

    “我和小白因你認識,是很好的朋友,”沒等他出聲,周宜寧眸色認真道,“所以,請裴先生不要誤會我,好嗎?”

    話都說到想和份兒上。

    裴京聞自然知道,無論是之前的謝意澤,還是現在的梁景白,他們對周宜寧的那點心思,也僅限于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他還不至于對自己老婆半點信任也沒有。

    更不會懷疑自己連他們都比不過。

    看見那倆靠近周宜寧,心底克制不住不爽。

    不過他也舍不得給周宜寧造成困擾,所以只能通過其他方式找補回來。

    “也行,”他薄唇輕扯起,笑意意味深長,“那你你哄哄我。”

    周宜寧頓了幾秒,遲疑著問,“……怎么哄?”

    “乖乖,你好軟,”又低又磁的嗓音比平時喑啞許多,他的手摁住旗袍衣襟那朵白梅,“妹妹,摸這兒。”

    “……”

    室內溫度灼得人呼吸急促。

    視線被他的親吻堵住,聽力就顯得格外敏感。

    就在這時,幾道清晰的腳步聲,夾雜著交談的話語,由外而內,越來越清晰。

    殘存的最后一絲理智終于回籠,周宜寧趕忙推開他:“……有人。”

    知道她臉皮薄,裴京聞并沒繼續胡鬧下去。

    松開被他抱坐在辦公桌上的動作,周宜寧先是撥了撥凌亂的長發,又垂眸整理裙子的褶皺。

    好在他這次收斂了些,沒故意用力拽掉那些整整齊齊的蝴蝶盤扣。

    否則現在這樣,根本沒辦法見人。

    比起她的慌張,裴京聞就顯得格外悠然:“要不要我幫你?”

    許多次的經驗告訴她,讓他“幫”,還不如不幫。

    畢竟這人的惡劣行徑數都數不清,周宜寧實在怕他得寸進尺。

    那些迷亂不堪的畫面,她實在無法接受在這么嚴肅的辦公室發生。

    “不用,”她回絕得十分干脆利落,瞥見他衣領處的口紅印,心跳倏地漏了半拍,有些緊張開口:“你、你快想辦法擦掉。”

    萬一被他科室的人看見,周宜寧實在想不出她應該怎么回避這種尷尬的場景。

    “擦不掉,”裴京聞隨手挽起垂落的袖子,姿態閑散說:“被我老婆親不是很正常么?”

    周宜寧:“……”

    沒等她決定好是直接上前解決,還是讓他換身襯衣,敲門聲響起。

    說不出的緊張涌向喉間,周宜寧正糾結要不要跟來人搭話,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這才回過神,原來辦公室的門就沒鎖上。

    ……不要臉!

    他還那樣對她上下其手。

    萬一有人推門進來……這樣想著,她內心忐忑不已。

    目光撞上第一個進來的人時,周宜寧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是賀之讓,打過幾次照面,也算有點熟悉,不至于太尷尬。

    只是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還沒松散開來,在看清后面緊跟的兩人時,心跳猛地凝滯。

    而后以極快的速度跳動。

    一個看起來溫潤和藹,看起來四十多歲,正是附醫現任院長溫晉。

    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一身DR春季高定長裙,長卷發柔披散,減了幾分相貌原本的明艷,舉手投足盡顯溫婉。

    是溫令嫻。

    四目在半空中交織。

    周宜寧心間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沉悶在心間,好半晌都不知該怎么開口。

    氣氛在每一秒的流逝中變得凝滯。

    對周宜寧來說,從和裴京聞重逢開始,沒少聽到“溫令嫻”這個名號。

    最開始聽說她和裴京聞的關系,周宜寧沒忍住酸澀,還在恒盛的官網搜了溫令嫻的簡介。

    看到那一欄的文字介紹,說不出的自卑縈繞在心口,那點酸澀發酵得更厲害。

    同為女性,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待,也不得不承認,溫令嫻從內到外都是優秀的。

    所以那段時間,聽到所有人說溫令嫻和裴京聞最相配,她無法控制陷入那種難言的自卑當中。

    和裴京聞坦誠相待后,她恍然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閃光點,如果用和誰是否相配來衡量,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貶低。

    余相晚說,她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京北站穩腳跟,要有底氣一些,更要勇敢一些。

    自己不要一直否定自己。

    周宜寧想,她的確自信一些。

    她有足夠站在裴京聞身邊的底氣。

    想明白這點,她不再被自己心底那點卑微束縛,這段時間也盡可能去適應公開和裴京聞的關系。

    所以看到裴京聞的兄弟,她能盡快平復心底的那點緊張。

    只是一直以來,她和溫令嫻都沒正面打過交道。

    現在是第一次。

    的確如照片表露出來的,溫令嫻很美。

    不僅指五官是濃顏系的明艷大方,更多的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文雅氣質。

    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嬌慣著長大,舉手投足間滿是清傲和貴氣。

    視線在半空中的交匯,明明只過去了幾秒,空氣卻好像凝滯了很久。

    怔愣間,周宜寧只覺右手被一股溫熱包裹住,不由分說與她十指相扣。

    漂浮不定的心跳,瞬間安定下來。

    不用回頭看,她都知道這股溫熱來源于誰。

    空氣里的冷肅,還是被賀之讓充滿調侃的聲線打破:“我說你躲這兒干嘛呢,原來是過來見周妹妹啊。”

    說話間,他眉梢輕挑,每個字都在打趣。

    片刻的打量,溫晉的眸色落在兩人緊握的雙手,不動聲色看向裴京聞的站姿。

    呈半包攬的狀態,緊緊靠住周宜寧的肩膀,是一種不言而喻的保護欲。

    眉眼斂了原有的戾氣和散漫,沉滿溫柔和寵溺。

    這樣的神色,裴京聞還從沒表露在外過。

    第一眼,溫晉就覺得這兩人非常相配。

    第二個念頭,就是裴京聞非常在意身旁著姑娘。

    說是當眼珠子來護也不為過。

    腦海里不動聲色閃過這兩個印象,溫晉很快意識到一點。

    自家女兒這從小到大的單相思,只怕徹底走不到盡頭了。

    不過溫晉看得很開,凡事都要講究水到渠成,如果兩個孩子走不到一起,只能說緣分沒到。

    勉強來的感情,只會有很多潛在的問題。

    比起妻子期望兩家聯姻,他更愿意站在兩個孩子的角度去考慮。

    怕兩個孩子都受委屈,所以他沒答應聯姻,想讓他們順其自然發展。

    他也算看著裴京聞長大,知道這小子骨子里非常強硬,看似對什么事兒都不完全上心,實際離經叛道得很,一旦認定了人或者事,就不會放手。

    沒人能左右裴京聞的想法。

    目前來看,也就被他護著的這姑娘能做到。

    短暫的思緒翻飛,他很快意識到妻子的打算要落空。

    說不遺憾是假的,畢竟世交家的這些小輩里,裴京聞各方面的出眾,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過姻緣的事,強求不來。

    想明白這點,他原本溫潤的面色更加和緩了些,“阿聞不給阿聞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這意思,很明顯在問周宜寧的身份。

    “我老婆周宜寧,合法的,”他也沒推諉,強勢環住周宜寧纖細的腰肢,“老婆,這是從大一就開始帶我的溫晉老師。”

    末了,他看向一言不發的溫令嫻,想起她那雙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眸,只是溫晉在這,面子不能不給。

    沒等他介紹出聲,周宜寧輕輕回握住他的指尖,柔和一笑:“溫老師,溫小姐。”

    出于禮貌的招呼,既不顯張揚,也不會太內斂,讓人覺得上不了大場面。

    同樣,溫晉回以禮貌性的笑意。

    比起溫晉的淡然,溫令嫻的失落溢于言表。

    雖然之前看到裴京聞戴了對戒,賀之讓也說他早都心有所屬,重逢沒幾天就把人姑娘連哄帶騙拉去扯證,靠厚臉皮成功上位,但在沒有見到周宜寧之前,她一直不愿相信,苦追多年都非常冷漠的人,怎么會把一腔柔情給了別的女孩。

    只要沒到裴京聞公開那天,她就能繼續占據裴京聞傳聞里的CP地位,留住最后一點幻想。

    ……盡管裴京聞從沒對任何人說過,他和她的關系有多親密。

    她也能感受到。

    只是她不愿認清喜歡這么多年的人,對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種不甘心持續時間長了,她也分不清對裴京聞的感情,是喜歡還是一種多年舊夢無法成真的執念。

    所以她沖動之下,曾做過一件到現在回想起來都后悔不已的事。

    托父親的人脈,她很容易就能讓「京西古街」收回允許周宜寧拍攝的授權。

    她對這從未見過的女孩生出了敵意。

    她想看看周宜寧是否會自亂陣腳,從而認清和裴京聞的差距,不再糾纏他。

    結果看是看到了,這件事最后被裴伯父解決。

    她也收到裴京聞更加疏遠的對待。

    和陌生人沒什么區別。

    她早該明白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給周宜寧使的絆子,又怎么能瞞過裴京聞。

    僅僅一件事,就讓她認清了現實。

    裴京聞真得喜歡上了別人。

    他不會和她有任何結果。

    其實今天在過來辦公室的路上,她就聽護士臺在議論裴京聞的對象有多漂亮。

    比起不敢置信,心里更多的是一種迫切想見到周宜寧的心思。

    她想看看,能被裴京聞喜歡的人是什么樣子。

    看清周宜寧的瞬間,不到呼吸的片刻,她的眼前浮現了幾個詞:

    膚色白皙,五官端正,身段窈窕,氣質溫婉。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周宜都是人群中最出眾的那個。

    不得不承認,江南小鎮養出來的姑娘,美得不張揚,那種秀外慧中的柔,反倒讓人移不開眼。

    那一瞬,她好像明白了裴京聞為什么會被打動。

    心口說不出的酸脹,心情沉悶到極致,要不是那點理智尚存,只怕連最基本的舉止得體都維持不了。

    她勾了勾唇角,心想自己這笑容必定特別難看,“……周小姐,幸會。”

    說完這五個字,她忽然覺得室溫很高,胸口那點沉悶憋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于是匆匆留了句“有事要忙”就轉身離開。

    還沒多說幾句,溫晉的手機響起,那邊是催促開會的聲音。

    周宜寧天生似乎有一種魅力,簡單的交談,溫晉對她的印象非常好的印象。

    也知道自家女兒輸得不虧。

    “阿聞,要好好對人姑娘,”離開前,他拍了拍裴京聞的肩膀,“我和你師母,等你們的好消息。”

    言外之意,就是等他們辦婚宴的那天。

    “嗯,”裴京聞應聲,薄唇微勾起,“放心吧您,到時候肯定請您坐主位。”

    等溫晉離開,賀之讓好奇問:“我說老裴,你舔了這么多年終于成功上位,準備什么時候和周妹妹舉辦婚禮啊?”

    末了他補充:“追周妹妹的人那么多,你總得趕緊給自己一個名分吧。”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

    只是裴京聞并沒按著自己的想法直接搭話。

    他看向耳根微紅的周宜寧,語氣輕佻,“老婆,問你話呢。”

    很正常的話題,從他嘴里說出來,總有種模糊不清的曖昧。

    周宜寧不禁忐忑,看向他小聲說,“你還沒求婚呢。”

    “哦豁老裴,你連儀式感都沒有,還想讓周妹妹跟你呢,”賀之讓嘖了聲,故意嘲笑他,“周妹妹聽我的,把他踹了我給你介紹更多的帥哥,肯定比老裴強幾十倍。”

    這話一出,直覺收到一起冰冷的眸色,“想死?”

    賀之讓求生欲上頭,“……不想不想,裴少別動怒啊。”

    裴京聞懶得理他,指尖彎起翹了翹桌面,沒什么耐心說,“沒事就滾。”

    非常不給留面子。

    “你好無情,”賀之讓翻了翻白眼,一本正經地控訴道:“是誰陪你從大一到工作,在你開會玩手機時幫你盯著林老頭,翹課打架給你開脫,是誰……”

    后面的話剛開了頭,就收到一記毫無溫度的視線:“廢話說完了么?”

    賀之讓:“……”

    不留情面的嫌棄。

    就差直接趕他出去。

    得,少爺也就對周妹妹客氣。

    正插科打諢沒幾句,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跟催命一樣是節奏。

    正是林主任打來的。

    “老婆,這會我也得去,”知道躲不過,有再多不舍也得忍住,他伸手捏了捏周宜寧潮紅未褪的耳廓:“要不你稍等我一會兒,一起回家怎么樣?”

    周宜寧點點頭:“好。”

    “等你回來得啥時候啊,”賀之讓插嘴,神色千勁兒十足,“你參加的那會,少說半個小時起步,你忍心讓周妹妹等這么久啊?”

    這話沒錯。

    這次不僅是院內的領導在場,還牽扯到上級主管部門的關注,會議時長只會只長不短。

    對上那雙微瞇起的黑眸,賀之讓笑得討好,“放心,周妹妹交給我,保證給你送到家。”

    沒幾秒,裴京聞就有了定論。

    以眼神征求過周宜寧的意見,才說,“謝了。”

    讓周宜寧在這等他,他自然舍不得。

    “謝啥啊,都是兄弟,”賀之讓擺擺手,毫不客氣坐在他的位置,“還等你升職讓我躺平呢。”

    沒再搭幾句話,手機震動聲再次傳來。

    裴京聞整理好衣領的扣子,漆黑的眸

    子落在周宜寧身上,繾綣至極:“老婆,有事記得聯系我。”

    周宜寧莞爾,催促他說,“好,你快去忙。”

    毫不夸張說,那道往日里拽得二五八萬的少爺脾氣,現在婆婆媽媽一步三回頭。

    賀之讓表示非常看不順眼。

    “周妹妹,”他滿眼都是嫌棄,“老裴現在變得這么黏人嗎?”

    很直白的問題,周宜寧心間克制不住悸動。

    遇到和裴京聞有關的事,她總是變得格外沒出息。

    她輕聲否認,“……沒有的。”

    “這意思是他轉性了?”賀之讓驚訝了半秒,慢悠悠坐進辦公椅。

    周宜寧一時沒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嘖,”賀之讓并沒直接回答她的話,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問:“周妹妹,你上大學那會兒,有沒有在某個時候忽然覺得,老裴就在你跟前?”

    這個問題,裴舒語也問過。

    她愣愣點頭,知道裴京聞會偷偷跑去南中。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她的呼吸仍不受控漏了半拍 。

    一種強烈的預感告訴她,賀之讓知道更多。

    “你知道老裴受過腰傷吧?”賀之讓正了正眸色問。

    周宜寧繼續點頭,喉嚨倏地僵硬,不知該怎么接話,只一瞬不瞬盯著他。

    垂在袖子里的指尖不禁入肉。

    她早知道因她而留,卻不知道具體經過。

    “大一那年他跑去找你,那天下著大雨,你回去的太晚,有幾個傻逼尾隨著,嘴里不干不凈,老裴上去把人揍個半死。”

    周宜寧徹底愣住。

    那個雨夜她自然有印象。

    當時耳畔的確落下一些極其不堪入耳的聲線,只是她不敢耽誤回宿舍時間。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出現了幻覺,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無數次出現在夢里面的身影。

    少年穿著黑色沖鋒衣,走得太快,離得太遠,他都沒看清他的樣子。

    可能無數次錯覺裴京聞就在身邊,但那一次,是她第六感最強烈的時候。

    她沖進雨幕想看清楚,結果卻什么也看不到。

    除了她自己有淺薄的記憶,裴舒語之前也提過。

    不過裴舒語顯然不是知情人,只知道因她打架,卻不知道詳細過程。

    “老裴回去以后差點被學校記過,受處分,被他哥揍得請了一周的假。”賀之讓觀察著她的神色,緩和了聲線:“還有他右耳戴耳釘,死活不愿意摘下來,是因為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周宜寧感覺到,胸腔里幾乎要跳出來的沖動。

    很強的預感告訴她,這個名字必定和她有關。

    果然賀之讓接下來的話證明了她的預感。

    “他那天差點喝死,說他不記得你長什么樣子了,說耳朵痛到最狠,就能永遠記住你的聲音,”頓了幾秒,賀之讓眸色微深,“醒來后他大概覺得紋耳洞太傻逼,也怕你那句‘別糾纏’給你造成困擾,所以一直戴著耳釘。”

    周宜寧的睫羽已經顫得不成樣子。

    即便賀之讓沒明說,她也能猜到耳洞的痕跡是怎么來的。

    沒有麻藥,他跟自虐似的,在耳垂永遠留下痕跡。

    她永遠不會想到這幾年,裴京聞會默默愛她那么多。

    “為了記住你,他沒少做傻逼事,”賀之讓的聲音還在繼續:“費城很多醫院都給他開了高昂的條件,只是他毅然選擇回來。”

    他盯著眼尾泛紅、睫毛顫得不成樣子的周宜寧,逐字逐句溫聲說:“為國,也為你。”

    第61章 甘愿

    夜色濃厚, 「云水灣」外霓虹燈光影朦朧。

    客廳里并沒開燈,裴京聞提著外套推門時,還以為周宜寧并沒回來。

    他站在玄關處, 正準備換鞋,一道纖細的身影倏地由遠及近向他奔跑而來。

    不由分說的,雙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隔著雪白襯衣的布料,臉蛋緊緊貼靠著他寬闊的肩膀。

    烏發遮斂著側顏, 看不清神色, 但裴京聞本能覺得她情緒非常低落。

    甚至能感受到她鼻尖的酸澀, 明顯是剛哭過。

    男人眸色一緊, 顧不得手里提的袋子,單手捧住她的臉蛋, 柔聲問,“怎么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周宜寧搖搖頭, 什么話都沒說。

    只一個勁環住他的腰身不松手。

    “發生什么事了?”他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肢,俯身親了親她的唇角,“告訴我。”

    周宜寧搖搖頭,指尖抵在她的唇角,輕聲說:“別說話。”

    她的要求,裴京聞向來不會反駁。

    室溫逐漸升高, 比起從前的耳鬢廝磨, 可能周宜寧藏著心事,兩人的擁抱就顯得單純許多。

    看得出她并不開心, 裴京聞一向耐性十足, 只攬著她,不動聲色把門關上。

    隔了好一會兒。

    周宜寧鼻音未褪的聲線響起, “裴京聞。”

    “嗯?”他的嗓音很低,隱約有些啞。

    “疼不疼?”

    連在一起的三個字,一兩秒的空檔,裴京聞雖然并沒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敏銳察覺到應當是賀之讓說了什么。

    “裴京聞,”沒等他出聲,周宜寧踮起腳尖,手指輕輕觸碰他的右耳,尾音顫得不成樣子,“你的耳朵還疼嗎?”

    自然指的是那幾道紋痕。

    四目對視,裴京聞直視進那雙覆了層霧靄的澄凈杏眸。

    滿滿都是心疼。

    那一瞬,裴京聞心頭一軟。

    他舍不得看她心疼,看她落淚。

    “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扣住她的指尖,語調輕柔至極,“為你做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

    “所以,不要有心理負擔。”

    他捏了捏周宜寧溫軟的臉蛋,輕聲說:“再來一次的話,我也會這么做。”

    幾句話,徹底讓周宜寧本就搖搖欲墜的情緒泣不成聲。

    她伏在她的肩膀,淚痕涌向眼眶。

    耳畔里再次浮現賀之讓說的那些話。

    “京大表白墻也是無聊,把老裴形容成換女朋友如流水的渣男,身邊女孩來來往往,從來沒見對誰上過心。”

    “他們根本不知道,老裴骨子里就是個情種,每個月都要跑去找你一次,卻慫得不敢讓你發現,跟自虐一樣。”

    “本來他不打算出國,是12年6月份他跑去找你時,聽見你說你外婆的腿腳出了問題,那種病恰好是賓西大學醫學院的首要科研項目,所以他申請了遠赴費城的公派留學名額。”

    聽到這,周宜寧本就搖搖欲墜的情緒,更是接近崩潰。

    賀之讓回憶起來,寥寥幾句的概括,顯得他這些年好似過得很容易,實際上他要拿到賓西大學的留學名額,要以華人身份拿到唯一一位優秀畢業生的榮譽,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她無法想象的。

    都說裴京聞是人生贏家,剛一出生父母就給鋪好了所有的道路,誰又知道他要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自己要付出的遠遠比父母提供得多。

    “其實他回國是不太容易的,賓西大學實在舍不得放他回來,”不知什么時候,賀之讓端正了原本懶散的坐姿,“如果不是裴伯父和校長一同出面周轉,他可能現在還在費城呢。”

    學校如果想卡人,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給導師施壓,通過卡畢業論文的方式,從而延長學生的畢業時間。

    好在戴爾森教授非常愛重自己的學生,也顧及學生個人的意愿,在他的懇求下,校方最終放人回國。

    這些彎彎繞繞,哪怕賀之讓不說,周宜寧也能猜個大概。

    直到聽到這些話,周宜寧才切身實際體會到了那句“為國,也為你”。

    “國家是他的底線,你就是他的原則。”賀之讓直視向她,一臉感慨,“周妹妹,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老裴為什么非你不可。”

    靠自己的努力,從偏安一隅的小鎮,一步步在京北站穩腳跟,大四還沒畢業就成立了非遺宣傳的工作室。

    每一期視頻發出,都會得到許多粉絲的喜歡,至少都能在熱搜住

    小半天。

    不僅深受央華網的認可,外網的粉絲量也以八位數累積。

    真正做到了把傳統非遺文化發揚到海內外。

    這樣的女孩,秀外慧中,溫柔堅定。

    漂亮可能是她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難怪長達七年時間,老裴一直念念不忘。

    老實說,如果不是周妹妹跟兄弟這層關系,他也對周宜寧這樣的女孩很心動。

    “周妹妹,老裴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掃了眼屏幕里的催命消息,賀之讓一臉怨念,“虧我還說這么多好話!一刻都等不了,是怕老婆被偷了嗎?”

    吐槽歸吐槽,他認命狀拿起車鑰匙:“周妹妹,走吧。”

    怎么和他出的醫院,又怎么從車上下來回到「云水灣」,周宜寧的大腦太過模糊,根本記不清過程。

    賀之讓的那些話,翻來覆去在耳畔回響。

    和裴京聞為數不多的一年同窗經歷,也在眼前如電影鏡頭般,一幀幀畫過。

    盡管已經過去七年,他給自己說的每一句話,神色和語氣她都記得非常清楚。

    包括他送自己的那些東西。

    周宜寧坐在沙發里,腦中思緒翻飛,愧疚和心疼交織纏繞。

    她以為畢業那天分別,那些從她嘴里出來的話字字誅心,肯定會斬斷和裴京聞所有的可能。

    完全沒想過,這么多年過去,他從沒放下過對她的在意。

    甚至比七年前,在意更深。

    她又想起了他送的那雙高跟鞋,盒子上刻的字:

    裴京聞愛你,至死不渝。

    交雜著那天在老宅,他在自己耳畔鄭重說:十八歲的裴京聞愛你,二十五歲的裴京聞仍然愛你。

    原來站在原地的,一直是裴京聞。

    或許她以為的久別重逢,其實是他一直的原地等候。

    周宜寧忽然覺得,對上他毫不遮斂的愛,那些困擾她七年的階級差異,連問題都不算。

    如果不是她的懦弱和自卑,中間這幾千個日夜,或許他們根本不會錯過。

    說不出的沉悶繚繞在胸口,周宜寧覺得腦袋暈沉至極,連落地窗外的天色什么時候隱晦下來都沒察覺。

    直到門口處傳來輕微的響聲。

    她不想再等了。

    這一次,她要親自把那些曾經羞于啟齒的話,明明白白告訴他。

    她要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裴京聞。”

    又一次,她喚他的名字。

    尾音顫抖,寫滿著深摯。

    顧不得害羞,周宜寧從他的懷里探出身,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我愛你。”

    是比喜歡更深一層的。

    男人深邃的眉眼怔住,似是沒聽清。

    周宜寧看向他,再次堅定出聲:“很愛很愛。”

    “只愛你。”

    伴隨脫口而出的三個字,還有在寂靜空氣里喧騰到極致的心跳聲。

    盛大,燦爛。

    格外清晰。

    名為“欣喜”的情緒破土而出。

    裴京聞從怔愣到不可置信,又逐漸變得晦暗。

    印象中,這是周宜寧第一次說這么直白的話。

    哪怕在床上,意亂情迷到極致,被他誘哄著說了無數羞于入耳的詞,也從不會主動說這三個字。

    下一秒。

    周宜寧踮著腳,紅唇落在他的唇角。

    呼吸在看見他的瞬間,全部亂了節奏。

    視線在半空定格,他清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極速,劇烈。

    裴京聞只覺喉間又干又癢。

    看向周宜寧的眸色,癡纏,洶涌。

    他不再克制,直接伸出胳膊,將人揉進懷里,沒有一絲猶豫。

    察覺到她眉眼的舒了些,薄唇貼住她的唇瓣。

    唇齒相依,兩道呼吸和心跳聲,合二為一。

    一秒,兩秒。

    男人摁住她的后腦勺,薄唇一路往上,親了親她殷紅的眼尾。

    好半晌才放開她。

    “乖乖,”男人氣息不穩,本就低磁的聲線更多了幾分啞:“你知道你的這句話,我等了多久嗎?”

    他覺得自己開心到幾乎發瘋。

    一個“愛”字,勝過千言萬語。

    周宜寧沒說話。

    那雙氤氳著霧靄的眸色,水光瀲滟,倒映著他緊盯自己的影子。

    她只抱住他不撒手,從未有過的親昵。

    所有的話,在他唇瓣被堵住時,全都噤了聲。

    男人握住她十指的指尖倏地收緊。

    “……”

    —

    隔天早上起來,周宜寧聽到震動不已的手機鈴聲,才睜開酸澀不已的眼眶。

    是鬧鐘的提醒。

    看了眼時間,已經到和許溪她們約定的時候。

    她掀起被子,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項,抬手攏了攏凌亂的發絲。

    洗漱和換衣,動作一氣呵成。

    今天要去錄制「風味纏花」的視頻,漢服到博物館以后再換,所以周宜寧猶豫片刻,選了一件旗袍。

    長發垂落在肩頭,膚色白嫩干凈,她用一支唇釉補了補氣色。

    昨晚沒睡好,她必須得讓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些。

    到了門口,許溪摘掉眼鏡,朝她招招手:“寧姐姐,今天怎么這么慢啊?”

    問這話的時候,許溪是真得好奇。

    但周宜寧說不出的心虛,不敢看向她,耳根莫名燒得厲害。

    好家伙。

    這是發生了什么啊。

    許溪這么想,也是這么問出口的。

    周宜寧:“……”

    言念打趣她,眸色意味深長。

    “讓你男人收斂些,別那么纏著你,”言念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看向她:“寧寶你還年輕,事業還在上升期,免得太頻繁有了寶寶,起碼要等那幅「鳳凰于飛」圖繡好以后再說呀。”

    周宜寧恨不得直接挖條地縫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哪有她們說的這么夸張。

    偏偏她沒辦法反駁。

    “寧姐姐什么時候辦婚宴?”許溪關注點很清奇,“到時候別忘了主位給我們留倆位置。”

    周宜寧越聽越窘迫,一時間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安放才自然。

    好在這樣的坐立難安沒持續多長時間,等車子停在「京北博物院」入口處,那種讓她臉紅心跳的氛圍才平復下來。

    為保護文物,博物院只給她們開放一天的時間用來拍攝,周宜寧必須從纏花到佩戴的全部過程。

    得益于前期的學習和練手,周宜寧的手法已經非常熟悉,只需借著宮苑背景,按著記憶有條不紊完成。

    在做纏花之前,她已經準備好各色的絲絨線和銅絲。這也節省了很多時間。

    不知不覺,鳳尾的樣式有了雛形。

    一個下午,成品如期完成。

    銅鏡前,她換了身粉色對襟長裙,烏儂黑發盤成髻,一朵鳳尾纏花簪在右側,唇瓣嫣紅,妝容淡雅,說不出的清新和靈動。

    春分過后,各類鮮花爭妍斗艷,周宜寧穿過宮苑小徑,竟連花朵都顯得遜色幾分。

    對鏡回眸一笑,別說吸引粉絲,就連許溪都克制不住放輕了呼吸。

    寧姐姐太美了!

    就像小說里走出來的書香世家千金。

    難怪央華臺準備許久的紀錄片,連當紅明星小花都不考慮,直接找上寧姐姐。

    這氣質,這長相,這身段。

    誰見了不得說一句,寧姐姐是非遺宣傳片最適合的人啊。

    相信這一期視頻發出去,必定會吸引更多的粉絲關注。

    如許溪所料,「鳳尾纏花」的內容,不負所望上了熱搜。

    針對周宜寧在萬花叢中信步閑游的鏡頭,越來越多的粉絲們投入到舔屏的狀態。

    因為賬號交給言念打理,周宜寧沒再關注,只一心投入到「鳳凰于飛」的進程中。

    按照形成安排,五月份她將去甘州瑤光村,向孫師傅潛心學習「火群舞」這種古老的祈福形式,

    所以刺繡的進程更不能落下。

    和她的忙碌一樣,裴京聞游離

    于手術室和實驗室之間。

    白天基本見不到人。

    交流僅限于晚上。

    周宜寧明顯感覺到,自從他那天主動以后,本來就不要臉的他,變得更加無恥。

    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認知。

    周宜寧忍不住想,幸好他白天忙,否則這精力她實在承受不住。

    這些呼之欲出的愛意,她不愿辜負,所以每時每刻都在全力配合他。

    一周下來,周宜寧破罐子破摔,索性習慣了被許溪她們起哄調侃。

    周五這天,想著裴京聞提的,今晚是老爺子九十大壽的壽宴,她提高刺繡效率,提前收了工。

    “寧姐姐,鑒于有人在門口望眼欲穿,我這個工具人就先撤啦,”許溪一撩長發,朝她眨眨眼,神情間說不出的曖昧,“有事再聯系。”

    正好姐夫過來,也算幫了她忙。

    最近好不容易看中了個弟弟,她現在去追人完全來得及。

    沒等周宜寧應聲,許溪快速跑路。

    周宜寧無奈輕笑,只得給她發消息:[路上注意安全。]

    許溪秒回:[收到.jpg]

    [祝你和姐夫二人世界甜甜蜜蜜~]

    “……”

    干嘛又提他啊。

    觸及“二人世界”四個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猛地在眼前出現,周宜寧白皙的臉蛋很快染了層緋紅。

    手機鈴聲響起,及時拽住她胡思亂想的思緒,周宜寧拿起包包,趕忙往外走。

    下著小雨,她剛到屋檐下,只見男人打開車門,撐著一把黑色雨傘朝她走來。

    清風吹起路旁的櫻花,簌簌飄落。

    男人這張臉,即使她看過無數遍,夢里也出現過無數次,每一次再見,都會擾亂她的呼吸節奏。

    這一幕,說不出的唯美和浪漫。

    周宜寧不禁彎起唇角,朝他小跑著靠近。

    可能怕她淋到雨,裴京聞比她的速度還快,三步并作兩步,右臂橫過去,將她籠在傘下。

    “你怎么親自過來了呀?”周宜寧挽住他的胳膊,清儷的眉眼寫滿依戀。

    替她打開車門,男人單手擋在她的頭頂,不讓她有半點磕到的可能。

    “爺爺和外公特意交代了,不把你帶回去,讓我也不要回去了,”他挑了挑眉,俯身扯過安全帶系好,“而且,我也很想你。”

    說話間,他親了親近在咫尺的臉蛋。

    是一種天生的吸引,他看到周宜寧就移不開眼。

    他本就不是定性很好的人,看見周宜寧,總是選擇遵從心底的沖動,覆上那雙飽滿漂亮的紅唇。

    輾轉,流連。

    把人親到氣喘吁吁才愿意松開。

    擔心被長輩們撞見,周宜寧任他胡鬧了會兒,克制住呼吸的凌亂,摁住他沿著臉蛋作亂的手:“別在這,等回家。”

    裴京聞本就沒打算在這繼續深入。

    只是得費點勁忍著,他還是克制不住骨子里的惡劣,想討點利息。

    “行啊,”他動作頓住,聲線又低又欲,“那一會兒得給我點好處。”

    末了,他腔調:“不許躲。”

    知道他不是那種會退一步的人,周宜寧瞪他一眼,最終還是點點頭。

    —

    一路“相安無事”,從「西江苑」到老宅也就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裴老爺子一生低調成性,九十大壽也不愿大動干戈,只在老宅宴請了熟悉的朋友。

    盡管已經非常收斂,但裴京聞心里非常清楚,和爺爺交好的那些人,都能繞長寧巷三圈。

    避免到跟前堵車,他繞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家。

    習慣性牽起周宜寧的手,他站在左側撐著傘。

    被男人溫暖的手握住,周宜寧心間的那點忐忑稍稍平復了些。

    到客廳門口,一通電話擋住了裴京聞要邁進去的雙腿。

    是林主任打來的。

    十有八九都和他們的科研進度有關。

    “你先去接,舒舒會陪我的,”周宜寧莞爾,松開挽住他臂彎的手:“我在里面等你。”

    頓了幾秒,手機震動聲還沒停歇,大有一副不接就會一直電話轟炸的架勢。

    無奈,裴京聞收了傘,溫聲和她說:“好,我稍后就來。”

    “寧寧,我等你好久啦!”他前腳剛離開,裴舒語笑吟吟挽住她的胳膊,“快走快走,爺爺他們也一直在等你過來呢。”

    “抱歉啊,”周宜寧有些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哎呀都是一家人,你干嘛這么見外,”裴舒語拉著她往里面走,“來來來,有驚喜在等你。”

    全程連裴京聞提都沒起。

    就跟沒這個親哥似的。

    周宜寧忍著笑意,和她一同來到客廳。

    見到裴舒語進來,一道高挑板正的身影逼近。

    打過一次照面,周宜寧知道眼前這擁有強大清冷頎長的人,正是江言霽。

    四目在半空中交匯。

    不知想到什么,裴舒語瞬間變得慌亂。

    禮貌性和周宜寧打過招呼,江言霽邁步向前,黑眸定定落在裴舒語身上:“談談?”

    裴舒語其實不是很想談。

    抬眼的瞬間,她看清了男人眼底沒說出的話。

    “……”

    看來是躲不過。

    “寧寧,你等我幾分鐘。”留下這句話,她再不情愿,只能認命般朝江言霽那邊走去。

    偌大的客廳里,周宜寧在腦海里還沒想好和老爺子交談的措辭,倏地被一道陌生得快要認不出的嗓音攔住了去路。

    “……周宜寧。”女人的嗓音充滿著不可置信,細聽之下還有一絲慍怒,“你怎么在這?”

    周宜寧頓足。

    大腦短暫的空白,她很快反應過來,身后的女人是楊筠。

    盡管那天和楊筠重逢后,她早知道不該再對這位只有血緣的母親保佑任何期待,此刻聽到她這滿是輕視的話,唇瓣的弧度不禁僵了片刻。

    好幾秒過去,周宜寧都沒出聲。

    見她一身新中式藕色旗袍,烏儂長發用珍珠卡在耳后,只一個背影就忍不住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想起外界那些傳言,楊筠心底的那點芥蒂更加明顯,覺得自己的猜測又可信了些。

    “你現在立刻離開這里,”她按耐住不悅,低聲斥責,“不管你想見誰,裴家都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如果沖撞了貴人,后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一如既往的貶低。

    看起來勸得還挺苦口婆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楊筠替她著想。

    周宜寧牽了牽唇角,轉過身直視她,“那你告訴我,我想見誰?”

    看不出喜怒。

    就跟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這樣的眼神,是一種不受掌控的漠視,讓楊筠下意識生氣。

    “……裴家的少爺是你能高攀的嗎?你覺得你能比得上溫小姐?”她蹙起眉,冷聲道:“還是說你想見我?我不是告訴過你,以后別再聯系。”

    說得如此篤定。

    周宜寧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現在的心情。

    只是她還沒搭話,另一道熟悉的聲線由遠及近,“誰說寧寧高攀不起了?”

    是余相晚。

    周宜寧愣愣站在原地。

    鼻尖的酸澀,勾纏所有的感知。

    本能覺得余相晚是在護著周宜寧,但楊筠不愿相信周宜寧能有讓余相晚看中的本事。

    “裴夫人……”她張了張口,盡量保持得體的笑,“她小鎮出身——”

    “出身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嗎?”察覺到不少的眼神投望過來,余相晚走到周宜寧身邊,眸色堅定,“寧寧讓我們的非遺文化被更多人看到,是老二高攀了才是。”

    第62章 淪陷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別說楊筠愣在當場,就連周宜寧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

    余相晚并沒克制著語調,甚至可以說稍稍拔高了音尾, 以往淡然的眸色落在周宜寧身上,充滿著堅定和信任。

    細看之下,還有呼之欲出的心疼。

    她也是無意中從父親那得知周宜寧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長大,所謂的父母生下女兒后,不聞不問二十多年。

    至于周宜寧的舅舅性格軟弱, 有心疼愛周宜寧, 卻沒有太多時間去陪伴, 那位舅媽更是蠻不講理, 沒少給這位外甥女委屈受。

    周宜寧能從這樣的家庭環境中走出來,看似溫柔似水的性子, 實際比誰都要強。

    從小學會懂事,也是不想給外婆

    添麻煩。

    這么堅強上進的女孩子, 卻不被父母疼愛,她和丈夫除了欽佩,只剩下心疼。

    和老爺子一樣,他們非常喜歡女孩,可惜只有兩個兒子,老大不解風情, 老二離經叛道, 沒個正經。

    人與人之間的磁場十分奇妙,七年前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周宜寧, 她就對這姑娘心生喜歡。

    也能看出自家這混小子徹底栽了。

    因此后來遇見周宜寧被孟家那姑娘為難, 她毫不猶豫替她解了圍。

    沒想到兜兜轉轉七年,老二還真把這姑娘連哄帶騙追到手。

    看見周宜寧受了委屈, 她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圍觀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余相晚這護著周宜寧的態度,半點都不作假。

    早就聽說裴家人護短,看來傳聞的確有跡可循。

    只是沒想到,余相晚居然允許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沒挑選門當戶對的妻子。

    “……可、可是,”震驚過后,楊筠握住手提包的指尖發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還想再否認:“裴太太,她那樣的家庭,您這評價,會不會太高看了她?”

    都是聰明人,余相晚不會聽不出她這話的弦外之音。

    無非是想把自己那位繼女的位置捧得再高些,從而討好丈夫。

    不止余相晚,眾人不動聲色的目光,克制不住在楊筠和周宜寧的臉色來回探視。

    兩人的氣質截然相反,但相貌,怎么看都能找到幾分共同點。

    知道楊筠并非京北人的,聯系到她從小在溪水鎮長大,結合楊筠剛才那句“以后別再聯系”,只覺那點猜測的可能性更大。

    眾人間的眼神交流即使再隱晦,以余相晚察言觀色的能力,捕捉到半空中的暗示并不難。

    周宜寧垂眸,斂住眼底最后一點失望,正準備開口時,余相晚率先出聲:“我怎么看一個人,還需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何況你又不了解寧寧,”她語調很淡,那雙被歲月格外優待的美眸,此刻滿是冷漠:“有什么立場評判她?”

    很不客氣的一句話。

    不止楊筠,在圍觀的人紛紛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這種鋒芒畢露的話,會從余相晚的口中說出來。

    作為恒盛曾經的掌權人,丈夫目前還是政圈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可以說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丈量過的。

    以往余相晚即便再不喜歡誰,也會在公眾場合給足面子,耐心聽完對方講話。

    可現在……眾人對視一眼,默默看向臉色青白交加的楊筠。

    能被待人客氣有加的余相晚撂了面子,可見這人把余總的底線踩得有多過分。

    “溫夫人,如果你是來挑我們家人的刺,恕不奉陪,”余相晚不動聲色握住周宜寧的手,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和陪伴,“門在左手邊,請便。”

    逐客令下得毫不遮斂。

    眾人默默懷疑,如果不是顧慮到和溫家為數不多的交情,恐怕余相晚能直接喊來保鏢,不留情面把人扔出去。

    畢竟余相晚剛才那句“老二高攀”,對周宜寧的認可屬實太高。

    京圈這些所謂門當戶對的,有一部分就是純花瓶擺設,完全比不上周宜寧這種靠自己一步步從小鎮起身。

    和裴京聞也算相配。

    楊筠的神情,瞬間變得死寂。

    她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么,正對上余相晚眼底的警告。

    不到一秒的功夫,她噤了聲。

    知道再說一個字,后果是她遠遠承擔不起的。

    只是讓她就這么離開,楊筠怎么想都不甘心。

    就在氣氛一度沉寂時,周宜寧調整好所有起伏的心緒,眸色不帶有半點溫度看向她。

    “這位溫夫人,”她聲線輕柔,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即使我和你有血緣關系,但我們這二十五年和陌生人一樣,相信以后許多年的關系也會止步于此。”

    也算解答了眾人沒說出口的猜測。

    余相晚都這樣毫無保留偏向她,她自然不會再退縮回避,不想因楊筠和自己的關系,讓裴家陷入議論當中。

    “二十五年,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能不能配得上誰,應該還輪不到你指點,”她彎了彎唇,笑意不進眼底:“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我們是真正的陌生人。”

    每個字都咬字清晰,用很客氣的話,把楊筠對她生而不養的事實復述出來。

    半點情面都不留。

    畢竟是楊筠先開始撕破臉皮。

    楊筠畫著精致妝容的臉色,一寸寸破裂開來。

    “你——”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楊筠不想認清現實,端著長輩的架子指責,“你有沒有教養,這是你和我說話的態度嗎?”

    明晃晃的欺負。

    能和裴家交好、來參加老爺子壽宴的人,品性方面必定不會顛倒是非。

    不至于連誰在胡攪蠻纏都看不出,很快,那些落在楊筠身上的眼神都變了味。

    溫晉好歹是京大附醫院長,在圈子里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知道自己這位妻子是這副模樣,不知道會有什么感想。

    “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質問?”余相晚實在看不下去,冷聲道,“寧寧有沒有誰教,你心里最清楚。”

    “溫太太這是還沒睡醒吧,記性這么差啊?”有討好余相晚的,主動出言嘲諷過去:“你女兒姓溫可不姓周,別胡亂指責。”

    “你說話這么難聽,周小姐已經夠客氣了,如果是我,說話會更不給你面子。”

    有更犀利的:“就是,溫太太今天是來存心找茬的吧?”

    “哪有人對自己親女兒這么刻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那繼女才是親女兒呢。”

    “我要是你,都沒臉繼續待這兒了。”

    “……”

    這些貴婦人,保持內斂是最基本的處世原則,很少會這么鋒芒畢露的時候。

    三言兩語的指責,成功讓楊筠為數不多維持的得體笑容頃刻崩散。

    臉皮再厚她也待不下去,連場面話都沒說,緊握手提包快步離去。

    “寧寧,不用在意她。”

    被余相晚握住的那只手,暖意從手背徑自留向心口。

    多年來名為委屈的褶皺,好似在這一刻被完全撫平。

    見到楊筠時她沒哭。

    被楊筠當著眾人的面指責她也沒哭。

    但余相晚完完全全站在她這邊,鼻尖的酸澀很快取代了她一直以來的堅強。

    原來有長輩的偏愛,是這樣的安心。

    —

    等裴京聞處理完手頭的事兒進來,看見裴舒語挽住周宜寧的胳膊,瞥見他時,原本帶著笑的神色倏地冷淡下來。

    “你還挺會挑時間,”裴舒語撇撇嘴,沒好氣吐槽道,“你老婆剛受完委屈,你才知道回來。”

    聽見“欺負”兩個字,裴京聞原本帶了點散漫的眉眼倏地收緊,直視向周宜寧,眸底的冷戾一閃兒過:“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哪有那么夸張,”周宜寧彎唇輕笑,柔聲安撫:“你別緊張,我沒事的。”

    有裴家這些長輩的偏袒,就算楊筠那些刻薄的話跟刺一樣,周宜寧還是能很快調整過來。

    經此一事,她完全能做到漠視這位僅有血緣關系的母親。

    以后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知道自家閨蜜遇事總喜歡默默承受的性子,裴舒語忍不住陰陽著語調替她說:“還不都是裴少惹得桃花債。”

    “你那位溫小姐都快蹦跶到寧寧面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你老婆,渣男!”

    只要想到剛才楊筠說的那些話,裴舒語就又氣又心疼。

    心疼寧寧攤上這么個不負責任的親媽,氣楊筠為了溫令嫻指責周宜寧。

    更氣自己沒在現場,幸好有大伯母在,不至于讓寧寧孤立無援。

    話

    不好聽,卻是事實。

    周宜寧也緊緊看向他。

    她可以不在意楊筠,但楊筠能指責她配不上裴京聞,必然離不開溫令嫻的推波助瀾。

    說不介意是假的。

    畢竟這些年,溫令嫻是公認的裴京聞女朋友。

    盡管本人可能并不知道。

    只要遇到和裴京聞有關的事,她覺得自己變得格外小心眼。

    裴京聞不是傻子。

    稍作思考,他很快明白過來這話的深層含義。

    “我跟她什么時候有關系了?”他上前一步,眼神就沒從周宜寧身上離開過,解釋道:“老婆,你可別誤會我啊。”

    都和他經歷了最親密的事,也是法律認定的關系,周宜寧知道兩人之間的信任有多重要。

    裴京聞對她有多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溫令嫻的糾纏,在她心間添了些不適。

    “那你準備怎么處理?”裴舒語掃他一眼,氣定神閑問,“可別讓她再給寧寧添堵了。”

    裴京聞的骨子里就沒拖泥帶水這幾個字。

    何況他早就拒絕過溫令嫻不止一次。

    他的原則一直是不喜歡就不吊著人姑娘,給對方一絲一毫的希望。

    話都說到這份兒,他眸色微瞇,腦海里很快有了定論。

    “是我的錯,”垂眸斂了眼底的晦暗,他自然而然握住周宜寧柔軟的手,“放心,我會處理好。”

    很真摯的一句話。

    比保證更有信服力。

    —

    閑聊幾句的功夫,差不多到了壽宴開始的時間。

    都是親近的朋友,人顧忌在大庭廣眾之下,周宜寧臉皮薄,裴京聞保持分寸收斂許多,沒說那些讓她坐立難安的話。

    鑒于流不算很多,周宜寧被他牽著到了會客廳,視線率先落在許久不見的余老身上。

    可能他這不省心的外孫總算解決人生大事,比起幾個月前,小老頭的氣色明顯好了很多。

    看見兩人走近,唇角的弧度就沒收下去過。

    這混小子還算爭氣,總算把老婆追到手。

    “余老,”周宜寧上前,有些靦腆笑道:“您最近還好嗎?”

    “小丫頭還知道關心我啊,”余振秋不滿意,佯怒看她:“就是這稱呼,怎么這么生疏?是不是這混小子惹你生氣了?”

    “冤枉啊外公,我欺負誰都不可能欺負她啊,”裴京聞勾著腔調,趕忙給自己正名:“您知道的,您孫媳婦害羞。”

    “孫媳婦”三個字,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每個字的音尾都沾滿了曖昧。

    這么多人!

    周宜寧臉色微紅,瞪他一眼。

    “沒欺負寧寧最好,”余振秋冷哼,不知從哪摸出一只盒子,不由分說遞給周宜寧,“小丫頭不要拒絕,否則我跟你生氣。”

    從材質來看,價格必定不菲。

    “這太貴重了,”周宜寧有些受寵若驚,“您不用這么破費。”

    “拿著,”余振秋單手撫了撫胡子,態度很強硬,“這都不算貴重,你爺爺那邊有更大的驚喜呢。”

    話說得很直白,周宜寧都找不到拒絕的詞。

    “外公的心意你收著,否則他一會兒又要罵你男人了。”裴京聞俯下腰身,貼住她的耳畔,語調帶了些誘哄:“老婆,心疼心疼我。”

    這話是事實,不知是不是錯覺,從他嘴里出來,總多了幾分不正經。

    尤其是“你男人”三個字。

    周宜寧耳根微紅:“……”

    再推脫就顯得太客套,周宜寧沒再遲疑,伸出雙手接過。

    在裴京聞的眼神鼓勵下,她白嫩的雙頰被嫣紅沾滿,生怕被更多的客人注意到,只得低垂著視線輕聲喚:“外公。”

    余振秋瞬間笑逐顏開。

    毫不夸張的說,要不是知道裴京聞已經把人哄著領了證,余振秋都想直接把戶口本遞給他倆。

    以免這么好的姑娘被人搶了去。

    察覺到不少投來的探視,余振秋非常沉得住氣,并沒直接說出周宜寧的身份。

    盡管已經有不少人猜到。

    這時,一身立領唐裝的裴老爺子,被裴安和余相晚攙扶著走到大廳。

    老爺子年輕時正逢亂世,征戰四方獲一身威名,才保住了裴家平安無事,整個圈子里,真心敬畏老爺子的人,繞長寧巷三圈不成問題。

    退居軍方一線后,褪去一身肅殺,周身被一個長輩該有的親和力包裹。

    見到周宜寧和裴京聞,他朝兩人招招手。

    對上眾人詢問的視線,他不疾不徐在椅子落座,語調鏗鏘有力:“今天呢,除了我老頭子過生日,還要給諸位介紹阿聞的準未婚妻。”

    之所以說未婚妻,是考慮到周宜寧的名聲,免得被有心之人誤會。

    裴京聞等得起。

    必須要讓娶她的排面,充滿儀式感。

    “寧寧這孩子,這些年致力于讓非遺被更多的中外觀眾看到,并認可我們的文化,”老爺子頓了幾秒,視線平緩,“我很欽佩她,阿聞能找到寧寧,是他的榮幸。”

    一番話下來,周宜寧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剛才和楊筠鬧出的動靜,必定瞞不過老爺子他們。

    這是在為她撐腰。

    裴家的每個人,都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當家人對待。

    盡管知道很沒出息,周宜寧還是克制不住視野覆蓋的一層霧靄。

    這二十五年來所有的難過和焦慮,都被治愈。

    這樣的裴京聞,怎么能不讓她淪陷?

    第63章 思念

    開誠布公的幾句話, 不僅向眾人介紹了周宜寧的身份,還表明了裴家堅定選擇周宜寧的立場。

    對于周宜寧和裴京聞的關系,余相晚用“老二高攀”來形容, 老爺子也說了“阿聞的榮幸”。

    足矣見得裴家人對周宜寧有多認可。

    有人不信邪,無聊到摸出手機,在網上搜索「非遺」詞條。

    第一個出現的,就是擁有上千萬粉絲的博主「八月安寧」。

    每一期的視頻,都會讓人眼前一亮, 無比驚艷。

    單看鏡頭里那張清新純澈的臉蛋, 不用猜都知道這位博主是周宜寧。

    所有的作品, 點贊量都在幾百萬往上, 置頂的「盒子燈」和「南臨折扇」,更是達到幾千萬贊。

    評論區還有央華網的夸贊。

    部分內容還被央華網以及非遺項目的當地官方視頻號轉發。

    全網擁有這么大影響力的, 也就「八月長安」一個。

    單看那張清儷絕艷的臉蛋,不用猜都知道她是周宜寧。

    緊跟「八月安寧」下面顯示的, 是央華網的轉發視頻,文案是「安寧才女,跨越古今,匠心傳承非遺」。

    簡單的幾個字,得以看到對周宜寧毫不吝嗇的贊揚。

    周宜寧也不負所望,從五年前接觸非遺到現在, 一直保持初心不變, 堅持作品的質量大于數量,賺錢的同時, 還要把非遺制作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

    事實上, 周宜寧的動手能力是很強,但每一項非遺都是手藝活, 對天賦的要求非常高,往往一向技的入門就要花費太多功夫。

    那些質疑的話,也在隨看到的內容越多,從而逐漸被打消,最終只剩下欽佩。

    京圈從小被當做名媛培養的女孩很多,但很少有像周宜寧這樣,沒有家族的支持,以一己之力在京北站穩腳跟,得到主流媒體的認可,前途只會一片坦蕩。

    難怪會得到裴家人的偏愛。

    一時間,除了贊賞周宜寧,顧慮到裴家的態度,許多人抱著討好的心意,看向周宜寧的眼神,都從探視轉變為溫和的笑意。

    更有甚者,為了哄老爺子開心,特意撿好聽的說,問什么時候把“未婚妻”變成妻啊。

    雖是奉承的話,真心沒見多少,老爺子扶著胡子也能笑得合不攏嘴,可見他對這位孫媳婦有多滿意。

    周宜寧很少在這種場合,接觸到這么多視線的打量,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為了不給裴家的長輩丟臉,她保持得體的笑容,仍避免不了忐忑。

    裴京聞一直注視著她的舉動,全程以半保護的姿態站在她右側,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逢人就一臉沒出息的樣子炫耀周宜寧是自己老婆,不給任何人輕視她的機會。

    “寧寶,還得是你啊,”好不容易找到跟周宜寧單獨說話的機會,裴舒語忍不住感慨,“嘖,他以前那拽得

    二五八萬的樣子呢?現在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把人都嚇個半死。”

    這話并不夸張。

    裴京聞從小到大張揚慣了,到哪都是被人吹捧的份,哪有主動對和顏悅色的樣子?

    從那些同輩受寵若驚的表情就能看出。

    “寧寶,你怎么把裴狗馴成戀愛腦的?”感慨沒多久,回想起那張永遠不為所動的臉,裴舒語忍不住氣悶問道:“快,給我傳授一下經驗。”

    連裴京聞那樣的渣男都變情種了,江言霽什么時候才能被她打動啊?

    明明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護著她,為她撐腰,但說出口的話永遠是清冷疏離。

    她以為江言霽叫她聊聊,是終于松緩了態度,不想那雙淡漠至極的黑眸,沒什么情緒說了句:“你年齡小,我們不合適。”

    什么不合適!

    為什么不合適!

    六歲年齡差而已,怎么就不合適了!

    她還想再說什么,男人已經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克制不住委屈,她躲在角落任由眼淚滑落。

    很好。

    被整個裴家護在手心里長大,裴舒語從小順風順水,還沒有不如意的時候。

    大小姐第一次受挫,還是因為一個男人。

    所以短暫的難過后,裴舒語心底那點征服欲被激起。

    狗男人這么難追!她就不信邪了!

    如果追到手,她一定要狠狠玩.弄他!

    心里這樣想著,像是下定決心,裴舒語整理好情緒出來,都沒趕上替寧寧出氣的時候。

    “……哪有什么經驗啊,”聽這滿含曖昧的話,周宜寧的臉蛋沾了層燥熱,輕聲說,“真心愛你的人,會無條件偏愛你。”

    視線瞥向那張刻進記憶里的側臉,心間不可避免松軟下來,眸色認真說:“舒舒,會有人好好愛你。”

    安慰的語氣,落在裴舒語的耳畔,怎么聽都帶著點秀恩愛。

    不過看向那雙全程就沒離開周宜寧的視線,裴舒語忽然理解了那句“無條件偏愛”。

    什么時候,她才能被偏愛呢?

    —

    老爺子主動舉辦這場壽宴,最重要的目的是把周宜寧的身份介紹出去,堵住外面那些傳聞。

    達到預想效果后,時間也到了晚上。

    老爺子精神勁兒再足,畢竟年齡大了,八點之后就有些支撐不住。

    賓客也非常有眼力見,你來我往說完場面話,主動離開沒再打擾老爺子。

    周宜寧找到機會,在腦海里組織好言辭,鼓起勇氣走向庭院里的涼亭。

    里面正坐著一位身段窈窕的年輕女人。

    歲月無痕,七年前嬌俏清儷的女孩,現在單看背影,照樣明艷動人。

    無論宋小姐會不會記得她,七年前在醫院,總是承了她和裴總的幫助,才讓外婆得到被林醫生診治的機會。

    于情于理,哪怕時隔七年,這份遲到的謝禮,也必須給宋小姐。

    “寧寧別緊張,棠姝姐待人很溫和,肯定會很喜歡你的。”裴舒語溫聲鼓勵她,“而且咱們都是一家人,不用這么客氣。”

    宋棠姝,正是裴行洲那位深藏不露的妻子。

    上次回裴家太匆忙,宋棠姝還在東滬商演,并沒趕上見她。

    除去七年前匆匆狼狽一眼,算起來,這是周宜寧第一次正式見面。

    “棠姝姐,好久不見太想念你啦,”裴舒語性子活躍,抬手挽住宋棠姝的胳膊,“這是寧寧,她今天特意找你有話要說。”

    “早就聽說過,”宋棠姝彎了彎唇,眼眸里寫滿柔情,“坐吧寧寧,不用拘束的。”

    熟悉的笑顏,漸漸和記憶里七年前的畫面重迭。

    宋棠姝的相貌很美,莞爾淺笑時,眉眼間親和力極強。

    簡單的幾句話,拉近了幾人之間的關系。

    算起來,宋棠姝的年齡和她們相近,坐在一起也有不少話題。

    沒一會兒,周宜寧漸漸放松下來。

    “棠姝姐,”她拿出準備好的盒子遞過去,清儷的眼眸寫滿真誠,“七年前在醫院,謝謝你幫我。”

    短暫的怔愣后,看向這張柔婉的面容,宋棠姝勉強從角落找到放置太久的記憶。

    人和人的緣分太奇妙,沒想到隨手一個舉動,居然能讓一個瀕臨絕望的少女重拾信心。

    明珠從此拂去塵埃,一路扶搖而上,綻放出驚艷的光芒。

    “舉手之勞,”怕她有心里負擔,宋棠姝收下盒子輕聲回應:“謝謝你,我很喜歡。”

    —

    當晚,裴京聞被醫院的一通電話喊走。

    總算得了機會,也是難得的空閑,裴舒語拉著她留在老宅,窩進床鋪里徹夜長談。

    從裴京聞小時候,談到裴京聞讀大學,又提起高中那會兒,聽說裴京聞有了心上人,按耐不住好奇跑去南中。

    可惜她哥這狗不做人,坐在車里沒少秀。

    受不了他那還沒談就囂張的逼樣,隔天早起,裴舒語就返回京北。

    裴舒語講得繪聲繪色,不知是哪個字觸動了關鍵記憶,周宜寧忽然想起高三那晚。

    她和嚴可薇往回走的路上,看見裴京聞和一道俏麗窈窕的身姿,心里剛因他在意自己產生的那點甜蜜,轉瞬就被酸澀取代。

    甚至連看清那女孩長什么樣的勇氣都沒有。

    那之后,她躲避裴京聞更厲害。

    沒想到,這位讓她認清現實的女孩,陰差陽錯竟是裴舒語。

    覆在心頭的霧氣徹底消散,或許是時過境遷,周宜寧有了傾訴出口的勇氣。

    對上裴舒語眼中的疑問,她輕笑著解釋。

    “好家伙,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他了,還差點讓你傷心那么久,”呆愣過后,裴舒語笑出聲,充滿著怨念,“不過這狗也就在意你,使喚我給你挑完禮物,都不給我送。”

    “以后有我送你。”

    周宜寧彎了彎唇。

    對視間,裴舒語沒忍住又把親哥吐槽了一通。

    不知不覺,時光悄悄溜走。

    一晚沒睡的后果,就是隔天提不起精神。

    手機里全都是經紀人催命的消息,裴舒語滿臉都是困頓。

    好不容易睜開眼,看清內容的瞬間神清氣爽。

    死磕了許久的代言,總算被她給拿下了。

    正愁沒靠近他的機會,機會這不就立刻送上門來了。

    所以要去上班,她前所未有得積極。

    比起裴舒語的興奮,周宜寧就顯得從容很多。

    看到裴京聞半個小時前發來的行程匯報,知道他又在忙開會,除了失落只剩下心疼。

    聽賀之讓說,他們的項目已經和戴爾森教授實驗室完成對接,裴京聞必須時刻盯著。

    他們這些人,睡科室都是常有的事。

    周宜寧幫不上忙,只能叮嚀他好好休息。

    春分過后,京北的天一陣陣回暖,「鳳凰于飛」都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進程。

    月底這天,她和許溪按照計劃,背負行裝來到景鎮拜訪瓷藝大師韓師傅。

    好在周宜寧提前做好功課,看韓師傅素手將一團泥土燒制成青釉紋杯,整個過程只能用震撼來形容。

    “小姑娘,瓷器是有靈性的,”韓師傅年過半百,說話時總掛著溫和的笑:“能不能做好,取決于你有沒有耐心。”

    每一項非遺技藝,對手藝人耐性的考驗,遠遠比肢體的靈性更嚴格。

    周宜寧一旦決定做的,無論多難都會完成。

    “您放心,”她學著韓師傅的技法比劃,秀麗的眉眼寫滿堅定:“我會努力做好的。”

    韓師傅沒說話。

    細看之下,那雙閱人無數的眼漸漸覆滿贊賞。

    這小姑娘和其他擺拍的不一樣,是真心實意來學手藝,但愿不是他

    看錯人。

    接下來的一周,周宜寧似乎不知疲倦,也用實際行動證明她說到做到。

    接到裴京聞的電話時,天色漸晚。

    景鎮地處江南,現在正是春雨連綿的時候,準備回住處她才發現沒帶傘。

    正猶豫要不要沖進雨幕,屏幕亮起。

    看清備注,她的語調滿含欣喜,眼眸滿含晶瑩的亮光:“你怎么有空啦?”

    “這兩天就會出結果,”熟悉的聲線透過電流傳來,說不出的性感,“周宜寧,我想你了。”

    很直白的幾個字。

    盡管他以往沒少說。

    但周宜寧還是很不爭氣亂了心跳。

    只是許多天沒見,那點呼之欲出的羞赧終究被思念取代。

    她小聲應道:“我也想你。”

    話落。

    男人呼吸一頓,似有低笑從喉間傳出:“抬頭。”

    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周宜寧順他的話望去,視線正撞上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雨霧四散。

    他身上的白襯衣,和手握的傘,以及背后的夜幕形成極致的顏色反差。

    四目交織的瞬間,周宜寧忘記了怎么呼吸。

    直到男人步子急切,朝她逼近。

    “你——”

    周宜寧剛開了話頭,腰肢就被他緊緊扣住。

    “不是說想我,”他眸色輕挑,滾燙的指骨沿脊背的骨線往上,視線一瞬不瞬落在她的唇,帶有某種暗示,“證明一下?”

    第64章 紋身

    雨幕里, 兩人面對而站。

    天生身高差異,周宜寧需要仰起下巴,才能望進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

    她的倒影, 清晰可見。

    那一瞬,耳畔充滿了心跳起伏的聲音。

    男人的傘骨往下傾斜,遮斂了她的身形,單手將她摟進懷里。

    “你準備怎么給我證明?”男人的薄唇,重重壓在她粉嫩的耳垂, 重復了剛才的問題, 語調勾了些壞勁兒, “嗯?”

    最后這個語氣詞, 帶了些顫意,愣是被他說得模糊至極。

    他似是不滿意, 指腹不輕不重捏了捏周宜寧紅透的下巴。

    四目交纏,耳鬢廝磨。

    雨幕和他的親昵, 都被雨傘遮斂在這一方狹窄的空間里。

    逼迫感十足,避無可避。

    對上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眸,周宜寧張了張口,不知該怎么應聲。

    見她沒了下一步動作,男人盯著他看,眼底洶涌的漩渦讓她不禁沉溺, 語調懶痞至極:“難不成周小姐想賴賬啊?”

    說話的時候, 他的唇就沒離開,仍保持著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貼靠近那只紅得幾乎滴血的耳廓。

    骨子里的惡劣作祟, 他一路向下,咬住耳垂的那顆珍珠耳飾。

    連帶著肌膚, 被他反腐舔舐。

    滾燙的呼吸,隔了層旗袍布料,正飄散在周宜寧的頸窩。

    “轟”一下。

    周宜寧清儷的眼尾不禁沾了緋紅,頃刻間,手腕連傘骨險些都握不住。

    耳廓是她最敏感的位置,驟然與他熾烈的唇齒相依,周宜寧只覺渾身的熱氣從腳尖直逼向腦袋。

    空氣里,兩道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交纏在一起。

    癢得厲害。

    連神經末梢都被他的呼吸,撩撥得隱隱發顫。

    耳畔還有車流來往的聲音。

    尚存的一絲理智,在她察覺到那只極其不老實的手,在她后頸使壞,大腦總算清醒了些。

    “別、別在這,”周宜寧輕聲說,回握住他溫熱的手掌,“回去好嗎?”

    韓師傅就住在隔壁,如果被長輩撞見,她都不敢想該用什么話來彌補尷尬。

    對上周宜寧略帶懇求的眼眸,男人眸色微沉,凸出的喉結艱難滾了滾。

    好半晌,隱含侵略意味的視線,都從那雙飽滿漂亮的紅唇離開,腦海里的那些畫面,一寸一寸占據他的意識。

    生理性的欲念,在這一刻爆發到極點。

    最終,他只是斂了眼底洶涌的壓抑。

    “好啊,”男人逼近一步,略帶薄繭的指腹,揉了揉她的臉蛋:“走吧。”

    說完這兩個字,他似乎真沒了動作。

    愣了片刻,周宜寧趕忙找回失散的神智。

    雨幕中,他撐著傘和她并排往前走。

    幾步路的距離,他個高腿長,但始終走在她的外側,照顧著她的步伐。

    黑色的傘,也在朝她這邊傾斜。

    好在這場春雨連綿如絲,并不會因為偏愛他的女孩,讓自己的肩膀被淋濕。

    心跳的起伏在這一刻被擴大,周宜寧的視線又轉向那只握住傘柄的那只手上。

    膚色冷白,指尖修長,骨節分明,路燈的照耀下隱隱可見青筋。

    常年握手術刀的緣故,一雙手格外靈巧。

    不知怎的,她的眼前忽然浮現被這只手牽引的畫面,臉蛋瞬間被嫣然的紅暈纏繞。

    莫名的心虛,她低垂著視線,生怕被他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但她顯然低估了裴京聞的觀察力。

    他倏地停下,眉眼挑起,漆黑的瞳孔里沾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老婆,看什么呢?”

    這個“看”字,被他咬得極為清晰。

    周宜寧心口一跳,自然不能告訴他真實的念頭,索性扯了個借口。

    磕磕絆絆間,她看向路燈下的一高一矮的黑影,隨口說:“……看我的影子。”

    “嗯,”順她的視線望去,裴京聞緊了緊攬住她腰肢的力道,“你的,也是我的。”

    音尾沾了滿是讓人臉紅心跳的撩撥。

    那雙眼眸的穿透力太強,周宜寧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也就幾秒鐘的功夫,她很快明白這話的深層含義。

    既指影子,還指她。

    不得不說,他永遠有讓她心慌意亂的本事。

    這雙眼,含情且深情。

    一句話,就讓她佯裝的鎮定潰不成軍。

    對視間,周宜寧跳動的心臟,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桎梏。

    她定定看向他,只覺四肢發軟。

    下一秒。

    男人單手將她抵在車門口,俊逸的五官頓時在眼前清晰起來。

    所有的話被他堵住。

    黑色的傘傾斜,遮住了旖旎的風和雨。

    —

    在路上折騰了好一會兒,回到酒店,周宜寧氣悶不已,一個字都不想理他。

    “生氣了?”隨手把衣袖挽到胳膊肘,裴京聞輕笑著問她,“要不我讓你摸回來?”

    周宜寧:“……”

    禽獸!

    看出她眼中寫滿的控訴,男人心情很好,單膝半跪在她的面前,語調滿含著誘哄,“老婆,理理我。”

    看似誘哄,只是這幾個字,怎么聽都不正經。

    光影飄落,將她本就出眾的五官襯得更加優越。

    不得不說,無論看多少次,周宜寧都會無可救藥淪陷。

    原本想佯裝強硬的心緒,頃刻變得柔軟。

    她張了張口,正要出聲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響起。

    余光瞥見備注為“林主任”的消息條,周宜寧提醒他:“你手機。”

    裴京聞可謂把不要臉發揮到極致,黑眸里波光瀲滟,“那你親我一下。”

    周宜寧不禁氣郁不已。

    到底是誰需要查看消息啊。

    見她羞惱不已,裴京聞故意不像開玩笑,一本正經逗她:“那我親你。”

    話落,他大有真要傾身上前的意思,周宜寧實在沒他那么強大的心理素質,趕忙推開他說:“別這樣。”

    對上男人不置可否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趕忙以極快的速度,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隨后快速避開,借助撩撥長發的動作,遮斂面色的不自然。

    裴京聞愛死了她這明明很羞惱、卻佯裝淡然的樣子。

    不過他知道見好就收,再撩撥下去,這姑娘真得跟他翻臉。

    跟接打電話一樣,他翻看消息也不會主動躲避周宜寧。

    亮起的屏幕,一共有兩條消息:[阿聞,讓你帶團隊去費城的事兒考慮的怎么樣了?]

    五分鐘后又有一條:[別裝死。]

    室內倏地安靜下來。

    周宜寧不自覺放輕了呼吸,垂在衣袖里的手指逐漸攥緊。

    瞥見第一條消息,盡管之前聽賀之讓提起過,周宜寧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但現在他去交流的事情確定下來,說不失落是假的。

    所有的心神都在她身上放著,裴京聞自然不會注意不到她情緒的轉變。

    也能很快察覺到她變得低落的原因。

    他舍不得她難過,皺一下眉都不行。

    “舍不得我啊?”他將人摟在懷里,低聲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本來就沒準備去。”

    這七年他在費城,想她都能想得發瘋。

    他實在不想過那種見不到她的日子。

    那雙往日里寫滿散漫的眼眸,此刻覆蓋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周宜寧腦海里忽然浮現畢業那天在教室外面聽到的對話。

    “寧妹在哪,裴裴在哪。”

    他的前途該是一片坦蕩,如果她不能助他前程似錦,只希望不要成為阻力。

    她不想因為自己,再次耽誤他的選擇。

    比起七年前,她現在有足夠的底氣站在他身邊。

    何況他這次是代表京大附醫,她不該成為他的拖累。

    這一次,她想成為和他攜手并進的人。

    “為什么不去?”宜寧看向他,澄凈的眸子里似有璀璨星光,“裴京聞,你該成為國家的驕傲,也要成為我的驕傲。”

    這次耗費京大附醫近一年的項目,如果和戴爾森教授的實驗室合作成功,將會對國內骨科腫瘤研究產生重大的推進作用。

    何況戴爾森教授的醫學實驗室和科研團隊,綜合實力的頂尖程度說是全球第一都不為過,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

    和這七年的留學不同,裴京聞跟隨的京大附醫團隊,遠赴費城可以說是代表國家。

    她應該盡全力去支持他。

    他穿的那身白衣,本就肩負著比普通人更大的責任。

    只要國家有需要,隨時都要沖在一線。

    知道他擔心什么,周宜寧環住她勁瘦的腰身,臉蛋貼在他帶了些起伏的挺括胸膛:“不要因為我左右你的選擇,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

    “裴京聞,我會一直等你,”她輕聲說,“等你成為白衣英雄,等你回來。”

    半晌,裴京聞都沒回應。

    只是環抱她的動作緊了緊。

    似要將她揉進骨血里。

    —

    半個小時后,周宜寧洗完澡出來,輕手輕腳貼著墻壁,男人說著那些專業術語的聲線,在室內格外清晰。

    和他把話說開后,等不到他回消息,林主任干脆利落把電話打了過來。

    周宜寧催促他接聽的同時,找了個借口跑去浴室洗漱。

    水流落下的同時,她看向早就準備好的紋身貼,全身的氣血再次涌向腦袋。

    說不出的羞澀。

    那天聽賀之讓說,裴京聞為了永遠記得她,把她的名字首字母紋在耳垂,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隔天她也有了個大膽的念頭。

    只事讓她終究不敢踏進紋身店,退而求其次,在網上買了定制紋身貼。

    裴舒語知道這事兒,朝她笑得意有所指,神秘兮兮給她補了一個訂單。

    是一條小狐貍的細鏈,以及一大盒藍色包裝。

    收到快遞的那一瞬,周宜寧羞得恨不得挖條地縫鉆進去。

    “寧寧,我都給你準備好了,”裴舒語朝她擠眉弄眼,“嘖嘖,裴狗看你這樣,不得當場發瘋把你弄哭得停不下來。”

    周宜寧:“……”

    正因了解他,她才一直不敢拿出來。

    而現在他們即將面對短暫的分別,所有的矜持都被不舍去取代。

    她閉了閉眼,指尖稍稍用力,撕開那層包裝。

    冰涼感刺向腰間的肌膚,右側腰窩的位置,瞬間印上“裴京聞”三個字。

    白嫩的腳腕,系上那條紅色的細鏈。

    黑與白與紅,極致的顏色沖突,格外吸睛。

    說不出的曖昧。

    周宜寧換上絲綢睡衣,及胸的長發自然披散,襯得本就明媚清純的容顏多了些嬌俏。

    眉眼挑起,有不經意流出的媚。

    等線上會議結束,余光落在男人站起的動作,周宜寧從背后輕輕環住他。

    室內的溫度倏地增高。

    兩道心跳加速到極致。

    “裴醫生。”

    不同于以往的稱呼,周宜寧很少會用這么公事公辦的稱號喚他。

    第一次是重逢那天在醫院。

    算不上什么美好的記憶。

    這次,她從他的背后,一點點挪動腳步,在他面前站定。

    男人背著光,喉結艱難滾了滾,干澀充滿著口腔。

    “裴醫生,工作做完了嗎?”

    忍著呼之欲出的羞澀,她又問了一句。

    “怎么?”男人挑眉,眸底早已晦暗一片,但嘴上仍十分配合問:“這位周小姐,哪里不舒服?”

    “裴醫生,”周宜寧捉住他的手,來到紋身貼的位置,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吐氣如蘭,“我這兒疼。”

    尾音顫抖而模糊。

    周宜寧感覺心口的悸動又急又猛。

    偏偏她還要忍住這雙深不見底的視線穿透,保持不退避。

    纖密的睫羽已經顫得不成樣子,呼吸也跟著急促到劇烈。

    角度問題,紋身貼那的位置,恰好清晰可見。

    她清晰感知到了裴京聞呼吸的變化。

    他緊緊盯著她的臉蛋,漩渦洶涌不平。

    像醞釀著什么,猛烈至極。

    這眼神,周宜寧知道他克制得有多難。

    在他的注視下,周宜寧鼓起的勇氣漸漸松散,四肢滿是緊張。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及時止損,男人忽然將她打橫抱起。

    身姿的懸空,她下意識環住他的脖頸。

    等在沙發坐定,男人吻住她的耳垂,語調勾滿了誘引:“乖乖,坐上來。”

    第65章 干澀

    隔天下午, 如果不是許溪的電話,周宜寧都沒法主動從困頓中醒過神。

    習慣性點了接通,卻沒反應過來是視頻通話, 白嫩的胳膊掀開被子,大片的紅痕就那樣展露在鏡頭里。

    “……好家伙,難怪我給你打了這么多遍電話都沒接,”到嘴邊的催促都變得結結巴巴,許溪震驚, “姐夫這是對你做了什么啊,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啦?”

    幾句調侃, 瞬間驅散了縈繞在她腦海的旖旎, 周宜寧堪堪找回失神的思緒。

    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暴露了什么,周宜寧:“……”

    說不出的窘迫, 周宜寧臉蛋紅得幾乎滴血,趕忙躲回被子里, 尷尬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又不能一直靜默下午,擔心被許溪調侃更多,她硬著頭皮轉移話題:“……你、你找我什么事?”

    連軸轉了七天,韓師傅今天有事外出,周宜寧昨晚就決定了今天休息。

    所以才敢任由裴京聞那么放縱。

    加上窗簾的效果,模糊了對時間的感知力, 她又累到極致, 這一覺睡得格外昏沉。

    “是這樣,央華臺的紀錄片臨時提前拍攝時間, ”知道她臉皮薄, 許溪收了對她的打趣,“念姐姐的意思是提前去甘州, 如果你同意的話,她現在就和姚師傅聯系。”

    姚師傅正是瑤光村村長,大孫女是鳳火舞僅剩的傳承人,可惜受了腰傷不能再跳,生怕這種古老的祈福儀式就此失傳,爺爺會就此心懷遺憾,小孫女抱著試試的心態,找到「八月安寧」的賬號發了私信。

    巧的是,在一眾眼花繚亂的私信和艾特中,許溪并沒錯過這種小眾非遺形式。

    只一眼,周宜寧就被“火除邪祟,百家安寧”的字眼震撼住。

    當即下定決心,去學習這種傳承千年的文化。

    現在紀錄片的錄制更改時間,為了提高視頻的拍攝效率,周宜寧必須調整拍攝進程。

    提起工作,大腦里那些旖旎消散了些,她輕聲應道,“好,你讓念念看著安排。”

    言念做事向來有條不紊,交給她安排周宜寧很放心。

    “成,那就定啦,”征求過周宜寧的意見,許溪笑容滿滿,“寧

    姐姐,祝你跟姐夫玩得開心哦,不著急還有今天晚上呢,放心,這下沒有人會影響到你們~”

    話落,像是為了證明這話的真實性,她趕忙掛斷電話。

    “……”

    怎么說來說去,話題又繞到裴京聞身上了啊。

    無奈嘆了聲,她想掀起被子起身,余光落在散亂滿地的裙子,那些不堪入耳的畫面再次浮現在眼前。

    說不出的凌亂。

    她趕忙別過眼,看向自己的腰窩處。

    膚色干凈白皙,除了被他留下的紅色指印沒完全消退以外,再沒其他痕跡。

    至于“裴京聞”三個字,早就在他一次次的逼近中被別樣的意蘊所取代。

    ……克服信誓旦旦說防水的。

    結果昨晚在浴室里不知呆了多久,就被沖散地看不出來。

    回想起昨晚那雙晦暗至極的黑眸,似有洶涌的波浪吞噬著她。

    好不容易緩和的燥熱又極速覆蓋所有的感知。

    深覺不能再耽誤下去,周宜寧掙扎著起身,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去浴室。

    略顯冰涼的水流灑落,將一室的燥熱撫平了些。

    隨手把長發綁起,視線稍稍往下,本就不夠平靜的耳廓更加不自然。

    沒忍住又在心里把裴京聞罵了一頓。

    看她眼淚掉落,還說先勾引的是她。

    在他步步緊逼下,她連爭論的力氣都沒有。

    太多難以啟齒的情話,被他半逼迫半引誘,俯身在他的耳畔,翻來覆去念給他聽。

    每個字的語調,都顫得不成樣子。

    眼見鏡子里的臉蛋,被霧氣蒸騰得越來越紅,周宜寧趕忙垂首,用涼水往臉頰撲了撲。

    等那種難以言喻的羞澀舒緩了些,她克制住喉間的干澀,關掉水龍頭,放慢了腳步,艱難折返回臥室。

    手機屏幕亮起,是裴京聞發來的叮嚀:[老婆,事出緊急我先回京北了。]

    [記得想我。]

    時間顯示兩個小時前。

    看來她的確睡得意亂神迷。

    正經的關心,周宜寧還是主動打開聊天框,指尖翻飛編輯文字:[好。]

    [現在到醫院了嗎?]

    剛發送成功,就收到對方的回復:[到了。]

    [怎么才回我?]

    還好意思問!

    她這樣,不都拜誰所賜!

    周宜寧忍不住氣悶,[都怪你。]

    她都說不要了,還被他翻來覆去欺負。

    不僅行為過分,說的話也讓她羞恥到不知該怎么反駁。

    要不是那一盒用完,只怕還不會放過她。

    周宜寧沒忍住,瞪向他的眼眸里,寫滿了控訴。

    不過她眼尾的紅暈還沒完全緩和,說控訴,對裴京聞來說,完全是一種無聲的撩撥。

    所有又被他連哄帶騙,拆開了另一種包裝。

    也不知道他究竟哪兒來那么多的精力!

    到最后,她唇瓣邊只剩嗚咽聲,連懇求他的力氣都沒有。

    跑偏的思緒,還是被新浮現的消息條拽回:[嗯,我的錯。]

    這人認錯,每次都從善如流。

    結果這個念頭還沒持續多久,裴京聞一本正經說:[還疼嗎?]

    [臨走前我給你涂了藥,如果還疼,你自己再涂點。]

    雖然對他的動作沒什么印象,周宜寧本能覺得從他嘴里出來的“涂”,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詞。

    余光瞥見那只藥膏,臉蛋頃刻燒得通紅,她趕忙回復:[不疼了。]

    [我先去忙。]

    不等裴京聞回復,她直接退出微信,把手機倒扣進桌面。

    這個流氓每次都不知收斂,萬一繼續說下去,他的這些用詞被別人看到……周宜寧不敢往下想。

    索性打斷他的話,讓自己陷入忙碌中。

    她打開筆記本,暗暗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壓住總是撩撥她心弦的身影。

    她從不做無準備的事。

    既然決定要去瑤光村,她早前拜托言念找到鳳火舞的資料記載,開始投入到文字的研讀中。

    連窗外什么時候下起的綿綿細雨都不知道。

    —

    所謂一場春雨一場暖,不知不覺間,她在景鎮已經呆了一個多月。

    隨著燒窯結束,即使心里有個定論,靜靜等待開窯的過程,周宜寧心里的忐忑仍要沖破喉嚨。

    雖然有韓師傅的全程指導和把關,但她挑戰的是難度系數很大的軟彩,成果怎么樣她還真沒那么篤定。

    好在這段時間的潛心練習沒白費,看到那只軟彩斗笠碗,只覺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寧姐姐好漂亮!!”結束最近一個鏡頭,許溪忍不住驚喜說:“你好厲害!我們成功了!”

    韓師傅沒說話,眼角眉梢都染著和她們同樣的喜悅。

    那雙清亮的眼眸,滿含對她的贊賞。

    “有韓師傅教我,我不會差的,”等名為激動的呼吸平緩了些,周宜寧彎了彎唇,真誠道謝:“謝謝您對我的指導。”

    這幾十天的時間里,韓師傅耐心到極致,從細枝末節給她講起,周宜寧才能成功從入門到精通。

    因此,她對這位手藝人的贊揚是發自內心的。

    “什么時候這么客氣了,”韓師傅笑意溫和,打開保溫杯抿了口熱茶,笑著說:“看著你成功,我這下算是放心了。”

    有老余的托付是一方面,最關鍵的是這姑娘聰明踏實肯吃苦,他教起來毫不費勁。

    “這個是給您的,”周宜寧摸出準備好的盒子,不由分說遞過去,“希望您能喜歡。”

    韓師傅生平最大的愛好,一個是瓷藝,一個就是盤串。

    來景鎮前,她拜托言念多處周轉打聽,才準備好這份相對比較滿意的禮物。

    果不其然,在她的催促下,韓師傅打開盒子,看清里面的沉香串,眼前頓時一亮。

    難怪老余對這姑娘贊賞有加。

    就這愿意為了答謝人情去周轉的品性,就夠很多人去學了。

    韓師傅眼中的滿意越來越明顯,許溪也一臉與有榮焉。

    寧姐姐美麗大方還聰明,她是撞了多大的好運才跟著這樣的老板。

    時間總在閑聊的過程中流逝。

    紀錄片的時間很趕,周宜寧只能從縫隙里騰出時間飛去甘州。

    瑤光村是甘州北部的一個小村落,生活設施非常落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周宜寧根本想象不到土地對這些村民的意義有多深刻。

    往上追溯兩千年前,傳說連日干旱沒有收成,村長祈福太久累倒在床,結果在睡夢中看到了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他把村里的現狀告訴神鳥,懇請天降甘露。

    醒來時,果然雨霧滿天,激動之余,村長就把這個故事講述給村民。

    為了感恩鳳凰,感恩雨水帶來豐收,鳳火舞的祈福形式就流傳下來。

    因為是集體舞蹈,所以又稱火群舞。

    夜幕下,火星從四周搭好的鐵絲網降落,舞者懸在半空翩翩起舞,就像浴火重生的鳳凰。

    如果沒有毅力,身段不夠輕盈,學起來會非常困難。

    不過周宜寧既然打定主意,她就務必堅持到底。

    從入門到能懸在半空起舞,少說也要半個月的時間。

    周宜寧從沒喊過苦喊過累。

    甚至在晚上回到住處,脫掉訓練服,肩背柔嫩的皮膚被磨得又腫又紅,看得許溪都忍不住心疼,她自己還能笑著說沒關系。

    為了這場盛大的祈福儀式,她必須全身心投入。

    在此期間,裴京聞帶領的京大附醫團隊,也成功和戴爾森教授實驗室達成共識。

    雙方的觀點有很多相似之處。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推論和實驗證明,京大附醫的成果是真實有效的。

    現在就是將這種方式,與醫學實踐相結合。

    兩人的聯系,也就僅靠晚上的視頻通話,有時候剛開了話頭,那端就傳來呼喚裴京聞的聲音。

    這種不舍的情緒,一直繚繞在周宜寧的心尖。只是為了不讓許溪擔心,她讓自己沉浸在更高效率的訓練當中。

    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咬牙站起。

    連自詡吃苦無數的姚師傅,見了都忍不住心軟。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長達一個月的練習,周宜寧已經能適應火星滿天的溫度。

    最后一步,就是她學會在半空中起舞。

    這對舞蹈基礎非常薄弱的她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知道她為近期被身體的柔韌性苦惱,裴舒語神秘兮兮給

    她定了張回京北的機票。

    雖不明所以,周宜寧還是踏上了歸途。

    到了京興機場,遠遠看見身穿吊帶長裙的裴舒語摘掉墨鏡,熱情朝她揮手。

    “你怎么親自來啦?”生怕她被狗仔尾隨,周宜寧趕忙拽著她上了車。

    “當然是受人之托了,你要出去散散心呀,”裴舒語看向她,一本正經說:“寧寶,你老公明天要上賓西大學的發言席,他說他緊張。”

    “你老公”三個字,就跟自帶鉤子般,撩得她心慌意亂。

    “怎么回事?”周宜寧忍不住緊張,一臉關切問。

    “他們那個項目獲獎了,賓西大學邀請他做報告呢,”裴舒語朝她眨眨眼,“你要不去安慰安慰他?”

    說裴京聞緊張,周宜寧覺得可信度為零。

    不過這些日子沒見,她的確很想他。

    “可是……”周宜寧還在遲疑。

    “別可是啦,”裴舒語連私人飛機都安排好了:“說走就走好嗎?想他的話就當給他驚喜了。”

    完全沒有猶豫的時間,周宜寧做了二十五年來最勇敢的一件事。

    遠赴大洋彼岸。

    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她懷揣著忐忑和期待,和裴舒語一起離開了從小到大生存的故土。

    “我們這算什么?千里尋夫嗎?”裴舒語還有心情開玩笑。”

    得知江言霽在費城出差,周宜寧毫不留情戳穿:“你這是去找江總吧?”

    裴舒語心虛,朝她討好笑道:“果然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寧寧,求你啦,陪我一起。”

    能有和裴京聞見一面的機會,周宜寧本就拒絕不了。

    何況是裴舒語的懇求,她自然會應下。

    因為是裴家的私人飛機,自由度極高,還有柔軟的床鋪可以休息。

    本以為新奇的體驗,她多少會激動的睡不著,沒想到這段時間太累,整個人沾了柔軟的被子,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一覺起來,距離目的地還有兩個小時。

    只要想到許久沒見的那個人,周宜寧胸腔里的心跳就要破土而出。

    她穿了件紅色旗袍,搭配新中式的妝容,勾勒玲瓏有致的柔美線條,烏儂的發柔順散在身后。

    到了機場,司機等候多時。

    周宜寧這才知道,恒盛在費城也擁有非常客觀的產業。

    這一刻,她切身實際感受到了裴家的財富地位。

    “張叔,去賓西大學。”

    裴舒語報了地址后,緊張得坐立難安,一直在檢查自己的妝容和服飾是否得當。

    “舒舒你很美的,”周宜寧一臉誠懇寬慰她:“相信自己。”

    被美女夸,裴舒語心間莫名變得踏實。

    “沖你這句話,我還不信本小姐的美貌打動不了他,”裴舒語撩了撩長發,笑容格外甜美,“一會兒我先帶你去找你老公。”

    知道裴舒語小時候在費城待過一段時間,對賓西大學的路況肯定比她更熟悉,周宜寧并沒拒絕她的話。

    和東方風格完全不一樣,透過車窗,視線滿是歐式古典風的建筑。

    可惜她滿心滿眼都是裴京聞。

    根本沒有時間過多欣賞。

    到了禮堂,她兩典型東方美人的皮相,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耳畔多是“beautiful”“fairy”這類的感慨。

    進了看臺,周宜寧找了個不顯眼的空位。

    只是在一眾白皮黃發的人群里,她再低調也顯得很顯眼。

    就在她略顯局促時,從前往后的氛圍倏地安靜下來。

    男人一身定制黑色西裝,高大的身形堪稱天生的衣架子,僅站那,就能吸引一眾審美不同的白皮女孩們看過去。

    因為他是醫學院唯一一位優秀畢業生,還是華人的身份。

    這座學府里,沒幾個不認識他的。

    畢業一年,他又帶著中國的科研團隊,和戴爾森教授實驗室,針對骨科最難攻克的腫瘤,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對其他人來說,裴京聞就像上帝的寵兒。

    今天他能來作報告,可以說座無虛席。

    就像有心理感應,他在發言席站定,不經意的抬眼,視線穿過茫茫人海,正撞上周宜寧的身影。

    一眼萬年。

    胸腔里,耳畔邊。

    只剩下心臟掙脫所有桎梏的聲音。

    像夜幕里盛大的煙花。

    久久不能平息。

    她知道,距離是遠,但他看到她了。

    必定也認出她了。

    一秒,兩秒。

    不知定格多久,他率先移開視線。

    打開屏幕,低而磁的熟悉腔調,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談。

    他的匯報言簡意賅,從各個角度講述了本次科研成功得以成功的原因。

    態度謙虛,贏得了在坐不少人的好感。

    這段話也被人錄成視頻,上傳到網上。

    匯報還沒結束,點贊和轉發量就高得出奇。

    說不出來的緊張,她的眼中仿佛只有發言席的那個人,周宜寧捏住手機的動作收緊。

    不知過去多久。

    她想等人潮散去再去找他。

    等她反應過來,裴京聞早已不見了人影。

    再待下去也沒了意義,禮堂太過吵嚷,周宜寧索性起身,想去外面給他打電話。

    哪知剛到樓梯拐角,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

    本能想掙扎,清冽的木質香調包裹住鼻尖。

    心間很沒出息的發軟。

    逼仄的空間里,男人從背后抵進,一手將她的雙手反剪在頭頂,另一手握住她的腰肢。

    滾燙的薄唇,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脖頸和耳廓。

    明明很正常的親吻,周宜寧卻沒出息四肢癱軟,險些要支撐不住。

    而男人不滿于此。

    察覺到他的手越來越不老實,周宜寧輕聲懇求,“別……”

    “別怕,沒有人會來,”他一字一句,聲線啞得厲害,“你知道剛剛在臺上,我滿腦子想的是什么嗎?”

    “……”

    意識越來越混亂,周宜寧想回答,其實不是很想知道。

    可惜聲線不穩,裴京聞又壞又混的話,強勢分開她的長發,落進她的耳畔:“我在想,你今天這么美,如果哭了,是不是更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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