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都說一部作品的成功要素, 是天賦、文學功底和運氣缺一不可。
白檀已經回憶不起當初那篇《紅透》是怎么一經發表就引來大批人馬,隨后爆紅。
興許是過了人氣鼎盛期,也興許是現在社會普遍厭童,他拿著《紅透》的作者號發了這篇養崽文, 三天過去了, 只有寥寥幾條評論, 且滿屏透著敷衍:
【打卡】
【按爪】
【爪,加油】
三天,也只漲了幾十個收藏。
盡管是個天崩開局,但現在的白檀已經沒有心思考慮太多,放下焦慮的心認真把一篇文寫完,保證其完整性,相信完結后會給他帶來驚喜。
這是支撐著他寫下去的唯一動力。
小鈴鐺在客廳里和小貓玩。
在白檀專心研究劇情時, 小鈴鐺拿著他的手機跑過來:
“媽咪, 有人給你打視頻電話惹~”
白檀拿過一看,是艾麗卡打來的。
他抱過小鈴鐺, 接起視頻。
艾麗卡的笑容瞬間出現在屏幕中。
“艾麗卡外婆!”小鈴鐺激動地叫了聲, 湊過去親親手機屏幕。
“小鈴鐺好久不見~你長高了,在中國過得好么?”
“好~媽咪還帶我去看了大熊貓, 還給我買了三只小貓咪~”
艾麗卡笑得像朵喇叭花,皺紋都擠成一團:
“這么久不見, 我們小鈴鐺的英文水平一點沒退步,在那邊吃飯還習慣么?什么時候去上幼兒園啊?”
“媽咪說等天沒那么熱的時候我就要去幼兒園了。”小孩嘆了口氣,“艾麗卡外婆, 我好想你啊, 昨天晚上還夢到你了。”
艾麗卡安慰了小鈴鐺幾句,才跟白檀說起正事:
“前天你在這邊的房子進了小偷, 奧利弗把他趕走了,我覺得房子一直這樣空著會招人眼饞,聯系過厲先生,他說房屋決定權在你,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出租?還是賣掉?”
白檀一直把那棟房子當成是自己向厲溫言租住的臨時住所,可聽艾麗卡這么說才想起來厲溫言早在他剛去英國那會兒就把房屋過戶到了他名下。
不管是要賣還是要出租或者是還給厲溫言,好像他都得再去一趟英國由本人出面處理。
白檀轉過頭看向小鈴鐺:
“寶寶,你想不想回一趟英國去看望外公外婆呢?”
“想!”小孩不假思索,連跳三下加重語氣,“小鈴鐺好想好想外公外婆呢。”
*
臨行前,白檀只給王姨打了電話,說自己要去英國處理房屋,大概半個月不在,讓她每天下午五點去一趟,給小貓添水添食鏟粑粑,順便麻煩她有時間帶小貍花去醫院復查后腿,期間工資照算。
交代完一切事宜,白檀帶著女兒踏上了前往英國的漫漫長路。
一路上,小鈴鐺激動地喋喋不休,在候機室時又打開書包檢查了一遍從國內帶給外公外婆的禮物。
多是些熊貓周邊。
登記后,一大一小齊刷刷戴上熊貓眼罩,往后一靠,動作整齊劃一,靠睡覺來打發漫長的十幾個小時。
另一邊。
霍泱今天隨劇組一起停工休整,閑來無事給白檀發了消息:
【我要過去。】
等了半天,無論是漫不經心的“隨便你”還是義正辭嚴的“不許來”,白檀始終沒有回復他。
打電話過去,那邊提示關機。
霍泱在這三年里不知道從白檀的手機號那邊聽到過多少次關機提示,終于等到人回來,卻再次聽到這種提示。
那時的不安再次涌上心間,他沒再繼續坐以待斃,起身開車朝白檀家而去。
到了門口,敲門久久無人回應,又碰到了打掃衛生的大嬸。
“別敲了,這家沒人,我一早就看到這家的男人帶著個小女孩,提著行李箱說什么出國什么的。”
霍泱緩緩垂下手。
屋里時不時傳來小貓奶聲奶氣的叫聲。
霍泱靠著門板,無力地垂下腦袋。
該說白檀的心足夠狠么,再次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連幾個月大的貓咪幼崽也能狠心拋棄。
但這次,哪怕是讓他恨自己一輩子也絕對不能放任他離開。
霍泱闊步下樓踏進車里,在導航里輸入晉海市機場。
車子如疾風般穿過寬闊的機場高速,刺耳的急剎車過后,霍泱甩上車門闊步進了機場,找到國內飛國外的安檢口,穿過人群,然后被安檢人員攔下。
“先生您好,請您出示一下證件和機票。”
霍泱沉了沉聲,喉結滑動著:
“抱歉,我想進去找個人,找到后馬上出來。”
人群中有不少人認出了霍泱,爆發了如海潮般的尖叫。
“不好意思,沒有證件和機票我們不能放行。”安檢小哥振振有詞,死守自己作為安檢人員的信念。
霍泱語氣快了些:
“我老婆跑了,我必須把他抓回來,麻煩你通融一下。”
小哥也是過來人,想起自己那為了夢想遠赴海外再也沒回來的女友,不禁眼底涌出淚花:
“這樣吧,你老婆乘坐的哪一班飛機,叫什么名字,我讓值機柜臺給你查一下。”
霍泱看了眼后面尖叫不休的人群,壓低聲音:
“他叫白檀,麻煩你了。”
小哥讓他去值機柜臺問,工作人員查詢后面帶惋惜地告訴他:
“白檀先生乘坐的航班已經在九個小時前就起飛了。”
霍泱又問:
“可以告訴我是哪一班飛機,飛往哪里的么。”
工作人員搖搖頭:
“對不起,這是乘客的隱私,我們無可奉告。”
當天,熱搜爆炸:
#霍泱:我老婆跑了#
微博服務器癱瘓了N次,技術小哥徹夜無眠,流著淚一遍遍起床處理服務器。
此熱搜短短幾小時便收獲了上百萬的評論,任何明星的熱搜史都達不到這種高度。
【老婆?哪來的老婆?誰是他老婆?他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結婚了。】
【我他大爺的今年算是睡不著了,@霍泱,你真偷偷結婚了?】
【結婚我就脫粉,一生黑!】
【看他本人怎么說吧,大家先別急。】
【哭死了,你怎么就有老婆了,我不想活了……】
【這哥是真瘋了……】
深夜,霍泱坐在床邊,手里緊緊攥著手機。
他深深低著頭,只覺得無力感快要將他擊垮。
他到底還是沒能抓住他。
在黑暗中坐了許久,他點亮手機,微弱的藍光在他鼻尖映出小小的光點。
手指飛速打下一行:
【白檀,所以你是已經準備好兩億賠償給了我么。】
打完后看了許久,又把這段話刪掉重新打下:
【三只小貓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一意孤行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可以告訴我你去了哪里么?】
同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霍泱最終還是把這段話刪掉,手機放一邊,疲憊地向后仰去。
他早就看清了白檀的性格,這個人看著人畜無害很好說話,但只要他心意已決,無論是強硬的要求還是苦苦乞求,他都不會再看一眼。
手機里無數的未接來電,他的公關團隊宛如迎來了世界末日,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燙手山芋。
現在騎虎難下,承認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今夜,注定是無數人失眠的一晚。
*
英國的夏天平均氣溫只有二十幾度,偶爾會有那么一兩天超過三十度,但比起晉海也算得上涼爽。
小鈴鐺這一路累得直打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宛如小雞啄米。
一見到艾麗卡瞬間來勁兒了。
張開雙臂顛顛往那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爬起來拍拍褲子,繼續跑:
“艾麗卡外婆!小鈴鐺好想你啊!”
艾麗卡熱情地擁抱她,隨即蹲下身子檢查她有沒有摔傷。
奧利弗正在修剪花枝,聽到聲音,草帽一扔,挪動著笨重的身體跑出了博爾特的架勢。
“這邊天氣很涼快,你帶著小鈴鐺多住一段日子吧。”艾麗卡盛情邀請道。
自打母女倆離開之后,她每天都會定位到晉海市,看看那邊的天氣,熱了就提醒白檀注意給小鈴鐺避暑,下雨就提醒白檀給小鈴鐺添衣加物。
心中總也記掛著這個她早已當成親孫女一般的小丫頭。
白檀環顧一圈這座安靜怡人的小鎮,點點頭,表示自己的確有這個打算。
小鈴鐺來了英國后如魚得水,每天在老兩口的院子和帶著泰瑞撒歡,她還給老兩口展示她的中文,已經說得很流暢,每天也要堅持給王姨打視頻電話看看她的三只小貓。
有人照顧小鈴鐺,白檀也放心,也能抽出時間去處理房子的問題。
他聯系上了厲溫言,決定還是把房子還給他,至于最后怎么處理則由厲溫言決定。
“回國后生活還習慣么。”厲溫言問。
“在那生活了二十幾年,哪有習不習慣的。”白檀笑道。
“我在這邊手續繁多,耽擱了一段時間,最快月底就能回國。”厲溫言道。
“好,到時國內見。對了,房子的事……”
話沒說完,厲溫言手機響了,他道了聲抱歉去接電話。
回來后,原本掛著笑意的臉變得有些僵硬。
思緒良久,他試探著問道:
“你回國后見到霍泱了。”
白檀點點頭:
“是,我當年和他簽了五年合同,我現在單方面違約的話他可以提起賠償或者無條件延長合同的訴求。”
“賠償多少。”厲溫言蹙起眉。
白檀猶豫片刻,最后只能坦承:
“兩億。”
兩億這個數字一出口,厲溫言就明白了霍泱心里那點小九九。
白檀疑惑:
“不過,你怎么知道。”
厲溫言移開目光,打了個馬虎眼:“大概猜到了,合同里的確有這一條。”
冗長的沉默過后,他望著白檀的雙眼認真道:
“和他解約吧,兩億我想辦法湊給你。”
白檀松了口氣,還是搖頭:
“不用了,這些年我已經麻煩你很多了。況且兩億……我可能到最后也沒辦法全部還給你,違約要付出代價這也是規矩。”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聊回房子的問題。
最終經過商榷,或者說在白檀的堅持下,房子還給厲溫言,要賣要租他自己決定。
*
晚上,白檀帶小鈴鐺洗了澡,哄她睡著后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碼字。
腦海中卻時不時閃現白天同厲溫言談起霍泱的畫面。
總覺得哪里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厲溫言是接了電話后才忽然冒出這個話題,他接了電話……
是啊,他是霍泱公司的老板,能驚動老板,一般是下邊人解決不了的事。
白檀無論怎么想都覺得事有蹊蹺,疑惑之下點進微博。
反正藝人那點破事去網上隨便搜都能搜出一大堆。
看到熱搜第一,他握著鼠標的手驟然一頓,按動鼠標左鍵點了進去。
那條“霍泱:我老婆跑了”的詞條現在還高掛熱搜,評論量已經高達兩百多萬。
白檀把微文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再結合微文中網友在機場偶遇霍泱的時間推斷,正是他重返英國的那一天。
白檀趕緊拿過手機翻著被無聊廣告壓下去的所有短信,果不其然看到了霍泱發給他的“我去找你”。
以及還有幾通他的未接來電。
得知真相的剎那,白檀的心簌簌跳空了一拍。
他記得當年他出國前偶然聽到霍泱和藝人傅明晟的談話,他用極盡嘲諷的語氣說著“玩夠了再說”。
如果他還是在玩,把自己玩上熱搜是不是太過火。
也根本沒必要。
白檀下意識抬手撫上胸口。
心情有點奇怪,實在說不清到底是個什么情緒。
他趕緊關了微博,提醒自己不要再想,想再多也只是對不起自己那段時間吃過的苦,更對不起小鈴鐺一直陪在他身邊給予他生活的勇氣。
想點別的,看看文章漲收情況。
點開文章之前,白檀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一個收藏不漲,一條評論沒有,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也勸慰好自己要放平心態,認真完結等待驚喜。
一點開文章,他心如止水地看了幾秒,下一刻整張臉都貼在了屏幕上。
太陽穴突突地跳。
早上那會兒看了眼收藏,289。
現在卻明晃晃掛著兩萬多,評論區也從十幾條變成了一萬多。
白檀對著收藏數指指點點,數了好幾遍,確認它是一天之內暴漲兩萬。
怎么可能呢?沒榜單沒推薦沒營銷,這些讀者都是從哪來的。
而且評論區也很奇怪,幾乎沒人討論劇情,反倒都是:
【嚇死我了,還以為泱哥真的背著我們偷偷結婚,原來是在為新劇本做宣傳。】
【可是泱哥的宣傳方式也太嚇人了,以為我們幾個心臟啊這么搞。】
【哈哈看來泱泱也確實到了年紀,從大男主開始轉型到超級奶爸了。】
白檀越看越糊涂,好端端的和霍泱有什么關系?
他翻得手都抽筋了,這時,一條“抓到你了”的奇怪評論毫無防備下闖入視線中。
而ID名稱叫……
霍泱。
白檀忙點進去查看主頁,發現是個剛注冊兩天的小號。
本來只是個ID,那種“霍泱唯一認證愛妻”或者“霍泱孩子餓了你快回來”的ID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可偏有人因為太喜歡霍泱,把他的微博主頁翻來覆去視奸N遍,最后通過的“最近讀書”順藤摸瓜找到了白檀的這篇文,再結合閱讀記錄時間來看,確認是霍泱本人沒錯。
消息不脛而走,粉絲紛紛跑來打卡合影,再仔細一合計,明白了:
雖然這篇新文只有十幾章,但看看作者,儼然是曾經寫出過大爆文的那位新人。估計是新文沒開始寫就已經憑著口碑先把影視版權賣了,隨后按照影視公司的要求設計劇情。
而且極有可能,這部還只是個胚胎的小說已經內定好由霍泱出演男主!
所以這位哥眼見小說天崩開局,趕緊過來和作者友好互動,從另一種角度來做宣發。
不少慕名而來的霍泱粉絲看過這十幾章后,不吹不黑,義正詞嚴:
【說真的我特討厭小孩,他們的叫聲就像針一樣尖銳,但文章里的小崽崽也太可愛了!她既乖巧又有自己的小心機,簡直把一個紙片人寫活了啊啊啊!】
【又要騙我生女兒,說好不婚不育保平安的……】
【感謝我哥這位超級大推手,感謝有你,不然一篇好文又要被埋沒了。】
【啊啊啊太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隔壁的番外啥時候寫[蒼蠅搓手.gif]】
【番外and新文日萬,謝謝太太,別逼我囚你。】
白檀翻著評論區,屬實有些啼笑皆非。
只是靜下心來回想,當年他就是吃了霍泱的紅利寫火了一篇文,今天面對新文天崩開局,又是霍泱硬是給它盤活了。
心情更復雜了。
白檀思前想后,在霍泱那條評論下回了個握手的表情。
一切盡在這個表情中。
所以霍泱在機場那句“我老婆跑了”,到評論區這句“抓到你了”,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白檀也不去解釋自己根本沒有賣掉版權,只是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當是兩清了。
不過,霍泱還真挺不要臉的,當年做了那種事,現在還好意思喊他老婆。
無聊。
霍泱的公關團隊眼見不用他們出馬事情便自己解決了,喜極而泣,這么多天了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
*
八月中旬,白檀和小鈴鐺結束了他們的英國避暑之行,重新踏上回鄉之路。
這一次離別,小鈴鐺沒像上次一樣哭哭啼啼,她可以確定,分別只是暫時的,只要情意在,她可以經常回來看望外公外婆和泰瑞。
和外公外婆揮揮小手,小鈴鐺認真說了“再見”。
與此同時,晉海市。
霍泱獨自一人坐在劇組休息室,手機屏幕中依然是白檀在小說網站回復他的那個“握手”表情。
他緩緩翕了眼,沉思著:
這個看似禮貌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檀應該已經知道這個小號是他注冊的。
白檀第二次逃跑,霍泱想起之前在他家看到他的素材本,說明他最近又開始寫小說,便想著另辟蹊徑從他小說方面入手,觀察過他的回復IP地址,顯示他人在爪哇國。
白檀那么寶貝他的女兒,不可能帶著小孩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猜到他是掛了梯.子故意隱瞞位置。
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去了哪里,但至少他回復他了,證明他現在很安全,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閉眼沉思的間隙,休息室外響起一陣談話聲。
霍泱緩緩睜眼隨意掃過去,見是前些日子受命去國外取景的攝像師回來了。
與攝像師對上了視線,他和霍泱打了個招呼,忽然想起什么,語氣輕松地開玩笑道:
“能給霍老師做助理太幸福了,隨時都能放大假跑去國外玩,而且還是想放多久就多久。”
霍泱深深斂了眉:
“什么意思。”
“哦,我剛在機場看到您的助理帶著孩子從國外回來了。”
霍泱的腰背像是突然用直尺比著畫出來那般筆直:
“白檀回來了?”
“是啊,看樣子還是和我同一航班,說起來,英國這些日子很涼快啊,比晉海市舒服很多。”
攝像師大哥自說自話,沒注意到霍泱的眼神再次陷入漆黯。
英國么……
三年前幾乎同一時間將公司工作全權交由代理總監的還有厲溫言。
他只和下屬簡單說了句要去英國養老,之后就丟下這么大公司和上千號員工藝人遠走他鄉。
是巧合?還是兩人……
正沉思著,經紀人于諫的電話打了過來,言簡意賅道:
“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珠寶品牌代言我幫你推掉了,你說你不喜歡他們的拍攝風格,露太多,雖然我覺得是挺不錯的。”
霍泱卻道:
“合同先發我,我看過再說。”
*
白檀正在給小鈴鐺準備晚飯,就見小孩跑進來說有人敲門。
白檀關了火跑過頭透過貓眼看了眼。
卻在貓眼中與那個眼神冷峻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白檀不難猜到他是從哪里知道自己回國的消息,但也沒開門,隔著門板問:
“有事么。”
霍泱將手中文件放地上,也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只冷冷道:
“這是珠寶代言拍攝的流程,你收拾好東西這幾天跟我去首都。”
白檀想說明明已經商量好在小鈴鐺正式入園之前他可以暫時不用去工作,可說到底也是他違約在先,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在貓眼中看著霍泱離開,他才打開一道門縫將文件拿了過來。
是霍泱接的珠寶代言,因為品牌方有特殊要求,所以霍泱必須抽出兩天時間前往首都進行宣傳拍攝。
當晚,白檀陪著小鈴鐺畫畫,目光卻鮮少落在畫面上,顯得幾分心不在焉。
猶豫許久,他終于撕開了他那被502黏上的嘴,小心翼翼道:
“小鈴鐺,媽媽這幾天要去一趟首都工作。”
“好的呀。”小鈴鐺放下畫筆跳下床,打開她的衣柜,“首都熱不熱呀,媽咪我們要帶什么衣服呢?”
白檀呡了呡唇,良久,又是好不容易撕開他被膠水黏住的嘴:
“對不起啊小鈴鐺,媽媽是去那邊工作,任務多,沒辦法照顧你,這兩天你跟著姨姨一起玩好不好?”
小鈴鐺抓著衣服的手倏然頓住,接著,原本堅定的目光一點點渙散開。
白檀仿佛看到她背后的世界就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分崩離析了……
“媽咪!”小鈴鐺抱著衣服鉆進白檀懷里,使勁攥著他的手指,“小鈴鐺長大惹不需要媽咪照顧,小鈴鐺會很乖很乖,絕對不讓媽咪操心……媽咪你不能丟下我……”
白檀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不過是和小鈴鐺分別了半天,她就哭得肝腸寸斷,頂著高溫天氣去影視城找媽媽。
這次要分別兩天,不僅是小鈴鐺,他都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我真的會很聽話的……”小鈴鐺仰著小臉,充滿哀求與期盼的眼神牢牢黏在白檀嘴巴上,等待媽媽的妥協。
說得難過,眼底泛起一層淚花。
白檀抱緊了懷中小小的身軀,被她這眼神看得心都碎了。
“但是……”他閉上眼,狠了狠心,“這樣吧,小鈴鐺既然說自己已經長大了,那么媽媽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媽咪你說,小鈴鐺肯定會給你辦得漂漂釀釀。”
白檀翻箱倒柜,找到了很多年前買的一套拼圖,當時想用來打發時間鍛煉大腦,但礙不住人懶,就一直放在柜子里吃灰。
他把拼圖交給小鈴鐺,認真道:
“媽媽非常非常需要這個拼圖,但是媽媽不太聰明自己拼不好,等媽媽從首都回來就要急著用,小鈴鐺愿意幫我么。”
小孩兩只小手緊緊抓著拼圖盒子,小嘴癟得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線。
“可是……可是……”她又開始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用“可是”為借口。
白檀放松了身體,輕輕笑道:
“小鈴鐺不愿意幫忙么?”
小丫頭趕緊搖頭,都搖出了殘影。
良久,她抱緊拼圖盒子,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小鈴鐺長大了,要幫媽咪的忙……好吧,我就和姨姨一起拼圖……但是媽咪,你從首都回來時可不可以給小鈴鐺買禮物。”
白檀釋然地松了口氣,抱起小孩摟緊懷里:
“那是當然的啦,謝謝我們小鈴鐺哦,我會帶你喜歡的禮物回來當是你幫媽媽忙的謝禮。”
即便有禮物為誘惑,小孩臉上還是沒一點笑模樣。
她那柔弱無骨的小手緊緊抓著白檀的手指,捏了捏,又舉起來親了親:
“媽咪你要快點回來,你的小寶寶還在家里等你……”
說著說著又哭了,但又不想媽咪覺得她還是那個不勇敢的小寶寶,怕被媽咪看到眼淚,趕緊展開雙臂抱住白檀的肩膀。
白檀輕輕喟嘆一聲,撫拍著小孩的后背安慰著。
不可否認,他奸詐地利用了女兒想為媽媽分憂解難的心,三歲的小孩也不懂什么拍攝工作有多忙,只知道她被迫要和媽媽分開,所以白檀只能以請她幫忙為由,讓她這兩天把注意力都轉移到拼圖上,這樣才不會那么難過。
第42章 第 42 章
白檀出差的日子到了。
天沒亮他就起了, 給還在熟睡的女兒蓋好小被子,打開門接了王姨進來。
又是一通漫長的千叮嚀萬囑咐。
這兩天小鈴鐺要吃的三餐食材他全部提前清洗好,裹上保鮮膜放冰箱里。
小鈴鐺要用的生活用品也全部消過毒,不厭其煩還要加熱殺菌。
小鈴鐺的寶寶濕巾也分門別類好, 貼上標簽, 詳細寫明是什么場合下使用。
小鈴鐺這幾天要穿的衣服他也得提前準備好。
盡管王姨帶了小鈴鐺三年, 對她的一切生活習慣了如指掌,白檀的叮囑也根本是多余的,但似乎只有這么做他才能稍稍感到一絲安心。
最后,他又去房間看了眼熟睡的小孩,想親親她,又怕吵醒她,只得深深看了幾眼后輕手輕腳離開。
其實今天本是個特殊的日子, 他早已計劃好一切活動, 卻被意外橫插一腳。
前往首都的車上,白檀翻著霍泱的行程表:
“預計十點鐘抵達目的地, 到十二點為休息時間, 十二點準時抵達品牌方準備的午宴……然后……”
白檀話說一半卡殼了。
不知道現在小鈴鐺醒了沒,有沒有好好吃早餐, 會不會哭著找媽媽。
一旁的霍泱余光掃了他一眼,語氣冷淡:
“怎么, 沒做好行程計劃。”
白檀堪堪回神,道了句“不是”,繼續心不在焉地照著計劃表像個機器人一樣毫無感情念讀文字。
揣著一顆備受煎熬的心, 踏過漫漫長路, 白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過來的。
好不容易到了首都,他跳下車在前面小跑開路想趕緊安排霍泱去酒店休息, 他得抽空給王姨打個視頻電話看看小鈴鐺的情況。
但收到消息的粉絲們早就在酒店前面的小路上候著了,見到霍泱,舉起應援牌又蹦又跳,將人團團圍住,把火急火燎的白檀也堵在中間。
“麻煩讓一讓!”他語氣不悅道。
他的職責就是護送霍泱進酒店,但現在被粉絲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擠出去,一回頭,發現霍泱還沒逃離粉絲的包圍圈。
心急如焚,他想罵人。
“你先去辦理入住手續,不用管我。”霍泱卻道。
白檀定了定神,點點頭,沖出人群。
辦理好入住手續,白檀一秒不耽擱摸出手機,見王姨在幾分鐘前發來了一段視頻。
點開視頻,穿著睡衣的小丫頭坐在床上,頭發也沒扎,正在王姨的指導下將拼圖背面按照數字區分出來。
她垂著眼眸,長睫蔭掩,十分認真。
白檀腦子里那根緊繃的弦終于稍稍松開了些。
王姨道:
【小鈴鐺拼得很認真,你別擔心了,好好工作。】
白檀:
【好,麻煩您了,一會兒記得幫她扎頭發換衣服,天氣好帶她去樓下走走,別走太遠,還要記得給她戴小帽子防曬[以下省略幾百字]】
王姨一一回應。她不敢告訴白檀,小鈴鐺醒來后固執地轉遍所有房間也沒找到白檀,愣了許久,最后一個人坐在地上抱著小貍花抽抽搭搭地哭。
帶她吃早餐,她也只吃了兩口就說飽了,然后就開始對著白檀交給她的任務努力奮斗。
故意隱瞞,實在是怕白檀分心在工作上惹出亂子。
中午,白檀跟著霍泱見了品牌方,邊吃邊聊細節。
此次與霍泱共同拍攝的還有一位新生代男藝人。
白檀是不太認識他,只聽說這個叫姚若卿的男藝人在北京城能呼風喚雨,名下有幾套四合院,祖上還是八旗什么玩意兒,做藝人純屬閑得慌來玩票,脾氣大的很,沒人敢逼他做不喜歡的事。
但白檀不關心。
飯局中,姚若卿的助理三進三出,不是買消毒濕巾就是現給他搞一套鑲金碗碟來,五星酒店的這些破爛物什人家瞧不上。
更為夸張的,他動筷前助理還要給他試毒。
對面的品牌方:………………
這會兒,姚若卿那可憐的小助理又被他支走買什么東西去了。
白檀沒什么胃口,雙手藏在桌底偷偷給王姨發消息問小鈴鐺的情況。
王姨可能在忙,久久沒回。
白檀心急如焚地等,喉結上下滑動著。
“咔嚓。”身邊好像什么東西掉了,但他不關心。
“小助理,去我家再給我拿一套新的刀叉來。”姚若卿指著地上的刀叉對白檀道。
白檀眼也不抬:“我是你的助理么。”
“我能使喚你是你的榮幸,你倒還挑起來了。”姚若卿嗤笑道。
白檀重重做了個深呼吸。
本來上班就煩,思念女兒卻見不到人更煩,他是脾氣好,前提是這些閑雜人等別在這個時候招他。
“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就走,事兒這么多。”白檀依然低著頭等王姨回復,都懶得看他一眼。
話音落下后,全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闃寂。
對面的品牌方眼睛瞪得銅鈴一樣。今兒還真叫他們見識到不怕死的了。
“你什么態度!”姚若卿拍案而起,一聲怒喝。
“好了。”這時,正在和品牌方交談的霍泱轉過頭,將一副沒用過的刀叉遞過去,“刀叉再金貴,食物吃到嘴里也不會變成金子,麻煩姚老師將就一下,別再大呼小叫。”
姚若卿不服了,扭頭看過去。
半晌后,臉上囂張跋扈的眉眼一點點安分下去。
他是有錢有權不假,但此時霍泱那禮貌含笑的眼底,卻如深淵中的荊棘,不可觸碰,又無法猜下一秒會從哪個角落刺過來。
再看看他那勁悍的手臂,總覺得要是被掄一拳高低得在醫院躺上十天半月,就算告死他又能怎樣,遭受皮肉之苦的還不是自己。
姚若卿沒再叫喚,默默拿起刀叉。
……
下午的拍攝有條不紊的進行。
白檀從王姨那里得知小鈴鐺吃完午飯睡著了,這才放心地抽出精力大發慈悲看一眼霍泱。
就見化妝室為他小心翼翼佩戴好品牌方要宣傳的珠寶后,雙手抓住他的兩邊衣襟,用力往外一拉。
白檀:???
黑沉沉的西裝下是同樣禁欲的黑襯衫,卻被人最大限度扯開,露出了輪廓清晰分明的肌肉。
白檀不禁在想,這么多年沒見,霍泱那二兩大.奶倒是一點不見小,用來給小鈴鐺哺乳一定很合適。
只是,他已經確確實實開始走這種野性風了么。
上午那會兒還陽光明媚,下午卻風雨大作,黑云壓城。
結束了拍攝,白檀和霍泱準備出發前往酒店。
結果司機打來電話,說雨太大導致堵車,他可能還得一會兒才到。
白檀撐著傘,準備和霍泱進去等。
傘還沒收起來,品牌方那幾人又下來了,很不自覺,也不管現在還下著大雨,拉著霍泱就開始一通毫無下限的跪舔吹捧。
白檀看了眼手表。
六點了,小鈴鐺現在應該已經在吃晚飯了吧,一會兒回去和她打個視頻,問問她今天過得怎么樣。
品牌方還在那亂侃,白檀心不在焉環伺著周圍來打發時間。
倏然,旁邊甜品店的廣告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由自主將傘隨手遞給霍泱,走近甜品店想看個清楚。
下一秒,激動上了臉。
這是一家全球連鎖的高端甜品店,其中一款名為“Crystal relic”的蛋糕是他們家的特色,且只每周三這一天限量供應。
糕如其名,小小一塊如水晶塔那樣精致通透晶瑩,精美的像藝術品。
且原材料用的是赤蘚糖醇,小朋友吃了也不會壞牙齒。
白檀在英國時每周三都會定鬧鐘等著搶這款蛋糕,因為小鈴鐺隨他,愛吃甜食,他又怕女兒吃太多甜食壞了牙齒,這款無糖又極為美麗的蛋糕自然成了他討小鈴鐺開心的首選。
同樣的,這款蛋糕在網上炒得火熱,三年了,白檀一次也沒搶到過。
他立馬問店員:“今天還有Crystal relic么?”
店員說:
“您稍等,我幫您查一下是否預訂滿。”
白檀點點頭,滿心歡喜等待。
姚若卿就在這時帶著他苦哈哈的小助理下來了,看到霍泱撐著傘白檀在那摸魚,嘴又欠了:
“小助理好大架子,主子撐傘你來欣賞雨景,難怪中午飯局……”
“一邊兒去。”白檀打斷他,看都懶得看他。
別打擾我幻想小鈴鐺收到這塊蛋糕時的可愛笑臉。
姚若卿猶如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戛然而止。
他瞟了霍泱一眼,壓低聲音對助理道:
“司機怎么還沒來,該死的東西。”
這樣將怨氣發泄到其他人身上。
約摸幾分鐘后,店員對白檀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先生,這款蛋糕只限量發售十塊,已經全部預訂滿了,您可以下周三再過來。”
白檀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果然,不是自己的東西哪怕搶來也留不住。
就像他當年無恥的從楊越阡那里搶來霍泱。
最后還是一敗涂地。
“嘀——”身邊忽然響起鳴笛聲,司機終于姍姍來遲。
白檀下意識想從霍泱手里接過傘,履行他作為助理的職責護送霍泱上車,霍泱卻低低道:
“你先上去。”
白檀知道先上車的人要往里坐,麻煩,霍泱應該也是出于這種考慮。
他拱進車里,看著霍泱收了傘踏進車中。
滂沱大雨收集了烏云帶來的昏暗籠罩在狹窄的車內空間,彌散開淡淡的陰濕泥土氣。
白檀沉默地凝望著車窗外的行人匆匆。聽到身邊的霍泱動了下好像在摸手機,寬闊的臂膀碰到了他的肩膀。
隔著薄薄的襯衫,白檀忽然感覺肩膀上短暫地泛起涼意。
他下意識看過去,卻在看清后視線怔住了。
霍泱那深色的襯衫肩頭處濕了一片,暈開一片極黑的墨色;而自己的衣服依然干燥,連個水點都沒看見。
剛才撐著傘的人半邊肩頭全濕透,沒打傘的人卻被隔絕在滂沱大雨外,安全地躲在保護.傘之下。
似乎是感受到白檀的目光,霍泱收了胳膊,右手搭上膝蓋,將最后一點冰涼的潮濕撤走。
白檀緩緩垂下眼眸,喉結無法克制地滑動了下。
心頭又涌上了密密麻麻的奇怪情緒,那之后被說不清的熱浪與酸澀覆蓋。
白檀緊緊閉上眼睛。
怦怦、怦怦。
闃寂的車內,心跳聲震耳欲聾。
三年后再見到霍泱,他好像變了,變得冷漠、絕情,對自己說盡狠話。
可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霍老師,到了,您上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我看您衣服都濕透了。”
司機一句話將白檀的思緒拉回來。
兩人進了酒店,白檀同以前一樣為霍泱放好洗澡水,再仔細檢查房間每處角落看有無針.孔攝像頭。
“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好。”霍泱脫下襯衫,這樣道了句,“敢和姚若卿嗆聲,看來不太了解他。”
白檀身體一頓,良久,直起身子:
“早點休息,我回房了。”
白檀剛提起工具包——
“心情不好吃點甜的。”上身赤.裸的霍泱擋在他面前,手里提著只巴掌大小的透明盒子。
白檀看著他手中的盒子,雙眼漸漸睜大。
他看看盒子,又看看霍泱。
這不是Crystal relic蛋糕么。
霍泱是什么時候買到的?又是怎么買到的。
白檀小心地捧過蛋糕,手指有點抖。
晦澀地說:“謝謝……”
說完,他嘗試著把蛋糕放進工具包里,努力擺正。
“不吃么。”霍泱淡淡瞥了他一眼,隨手拿過浴巾擦了擦泛著濕潤涼氣的肩膀。
白檀呡著唇,良久,像是被雨水侵襲,聲音也發著抖:
“我想明天帶回去給我女兒吃,這個很難搶到。”
霍泱將浴巾搭在椅背上,漫不經心道:
“過夜會壞掉,明天我再買。”
接下來,他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像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今天不是生日么,生日應該吃蛋糕。”
白檀猛然抬眼。
燈光投映在眼中,被水汽打散,變成了細碎的星星點點,明珰亂墜。
心中涌上的熱浪如同洶涌的海嘯,朝著大腦中掌管意識的區域席卷而去。
“你,怎么知道的。”白檀聲音喑啞,透著酸澀。
霍泱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癡也沒有回答的必要,收回目光后繼續擦拭身上的水汽。
白檀這短暫的前半生,過過的生日屈指可數。
他不太愛過生日。
因為在那些年的生日時,媽媽離開了家再也沒回來;
三年前期待的生日,也像今天一樣下了大雨,他站在會館門口望著那一家三口的幸福和睦,變成了陰暗的老鼠。
也是從那一刻心中生出執念,故事的展開,全因為三年前的生日。
后來大著肚子遠走他鄉,他再也沒有過生日的念頭,固執的將這一切苦難歸咎于那天生日。
直到小鈴鐺懂事了,他才對生日稍稍有了些期待。
不奢求三歲的小孩能為他做什么,但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所有的前塵舊怨也可以放下了,從此一筆勾銷。
計劃泡湯,美夢破碎,白檀這一整天都在怨恨霍泱的不識時務。
但霍泱記得他的生日,還給他買了女兒最想要的蛋糕。
明明他什么也沒說來著。
那一刻白檀忽然懷疑,是不是三年前在休息室聽到霍泱與傅明晟的那段對話只是他的幻覺,或者是夢。
但腦子已經不清楚了,考慮半天也不得結果。
他呆呆地捧著蛋糕,微微仰著臉,視線長時間停駐在霍泱臉上。
混亂中,他又聽到霍泱說了一句:
“生日快樂。”
白檀此時宕機的大腦已經無法支撐他做出回應。
霍泱這次沒有再收回目光。
看著眼前這個逃跑三年回來后又逃跑一次的家伙真切的紅了眼眶,一如當年,還是那樣感情豐富淚腺發達。
他抬手扣住白檀的后腦勺,像是生怕他再次跑掉,接著深深吻下去。
白檀以為自己會掙扎,卻只動了動手指,身體每一處角落都被這男人特有的氣息攻城掠地,全數將他裹挾。
極具壓迫性的,卻又很溫暖。
記不清是情.欲驅使還是氣氛推動,一切雖不合乎情理但也順理成章,糾纏著滾在床上。
薄汗沖淡了雨水帶來的濕冷潮意,霍泱壞心眼地停在外面不肯進來,卻又若即若離,觸碰著敏感的渴求之地。
直到白檀失去理智地發問:
“為什么不進來。”
霍泱雙手撐著床,垂視著他潮紅的眼尾,反道:
“因為不對,我總不能對著一個有妻子有孩子的人變成禽.獸,你說呢。”
白檀稀里糊涂的,倒是還能抽出僅剩的一點理智撒個謊:
“已經……離婚了。”
“是這樣么。”霍泱向前挺了挺身體,“明明前不久才見過你的愛人。”
白檀絕望地翕了眼:
“那是我家月嫂……”
霍泱眉尾一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得到了滿意答復,霍泱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他。
那一晚,白檀迷迷瞪瞪地想到霍泱對蛋糕的那句形容:
“過一夜會壞掉。”
原來壞掉的不止蛋糕,還有拋下一切道德與信念,在身體被他人掌控時放肆大叫的他。
*
闃寂的房間內,只能聽到節奏的呼吸聲。
霍泱繃直了身體將全部力道集中在下面,控制著動作緩慢抽出來。
他望著身下行事一半睡過去的人,無奈地做了個深呼吸,將旺盛的□□壓下去。
仔細打量一番,白檀即使睡著了雙手也死死按著襯衫下擺,剛才也是,哄他脫衣,好話說盡,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
薄薄的襯衫被汗水濕透,半透明地裹挾著細瘦身軀。
霍泱抬手,指節輕輕蹭過白檀額角的細汗,輕撫過掛著細碎水珠的睫毛。
“還以為你逃到國外過得很好,結果這么多年還是一點不見長肉。”寬闊的大手隔著衣衫輕輕摩挲著他的腰身,順著輪廓劃出優美弧度。
半晌,霍泱抬頭看了眼鐘表,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考慮到白檀就這么穿著濕衣服睡不好受,霍泱輕輕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想幫他脫了衣服再幫他擦擦身體。
不理解,明明身體的距離已經是負數了,他還死死抓著衣服不讓脫又是在故作矜持什么。
解開扣子,從白檀手里扯出衣角往兩邊拉。
倏然,霍泱脫衣服的手頓住了。
平坦的小腹上,有一道七八公分長的橫切刀口,看樣子已經愈合很久,只留下不太明顯的疤痕。
霍泱心頭一跳,手指情不自禁撫上那道疤痕。
難怪白檀全程死抓著衣擺不松手,那么在意形象的人身上多了這么一道疤,覺得難堪了吧。
他做過手術么?在這個位置開刀口看著不像是闌尾炎手術留下的,這個位置的皮肉下是什么臟器呢。
胃?腎?還是小腸?
霍泱輕輕喟嘆一聲。以白檀這種別扭的性格,就算問他也不會說。
脫掉衣服后,他打了熱水過來為白檀擦拭過身體后,扯過薄毯蓋好。
……
凌晨三點,白檀猛地睜開眼。
短暫的迷蒙后,看清了眼前的環境。
昏黃色的燈光下,陌生的酒店房間,以及身邊沉睡的男人。
最后,是赤.身裸.體的自己。
太陽穴像是被人狠狠掄了一拳,突突地跳。
盡管不想承認,但身下傳來的異樣感和眼前的景象都堅定地告訴他:
我又和霍泱睡了。
白檀想笑,又想哭,表情是啼笑皆非。
回想起自己剛才在動情之下放聲吟叫的姿態,現在就是很想換個星球生活。
就這么輕易的再次淪陷于這個壞蛋身下,那自己這些年處心積慮逃到國外、苦頭吃盡又算什么,笑話么?
白檀還沒考慮清楚這個問題,忽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掀開被子。
哪怕意識全無也能憑借肌肉記憶死死抓住的衣服不見了。
剖腹產的刀口露出來了,霍泱看見了么,他會不會起疑心。
罷了,要是他問起來就扯謊說動過腎臟手術好了。
白檀絕望地長嘆一聲。果然撒一個謊就要再撒一百個去圓。
白檀輕手輕腳下床,找到自己濕漉漉的衣服穿上。
當務之急什么都別想,跑啊。
逃回自己的房間,白檀徹底睡不著了,就這樣睜著炯炯有神的大眼坐到了天亮。
好在霍泱并沒詢問關于他身上刀口的事。
白檀僥幸地想到:是不是霍泱根本沒注意到,或者說他的目的只是在自己身上發泄欲望,其它的根本不關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天亮了, 告別了品牌方,車子穿過雨后陰沉沉的天氣,走走停停,終于在下午三點鐘順利抵達晉海市。
白檀這一路一句話沒說, 司機想和他閑聊, 他也只是“嗯哦”的單字往外蹦, 敷衍著。
和霍泱處在同一空間中的空氣都彌漫著尷尬,他只想盡可能將自己存在的痕跡隱匿起來。
幸而霍泱也沒說什么,只低著頭看手機。
到了白檀家樓下,他略顯慌張推開車門下車,腳尖被門框勾住,弄得他踉蹌兩步。
“等一下。”霍泱忽然喊住他。
白檀背對著他:“還有事么。”
“這個,拿著。”
白檀轉過身, 見霍泱遞過來一只精美紙袋。
他不太想要:“是什么。”
“蛋糕。”
白檀眉目一展, 打開袋子看了眼。
透明玻璃盒里面是一只漂亮到像是藝術品的Crystal relic蛋糕。
白檀愕然許久,才問:
“這不是周三限定么。”
“是么, 不知道。”霍泱淡淡道, 轉過頭對司機說開車。
的確是周三限定,這款蛋糕中國分店的糕點師才大氣粗, 每周只上一天班,誰來勸都沒用。
除非是她滿屋周邊里的男人霍泱, 隨意一句詢問,上班都變得快樂了。
白檀目送車子離去后,對著蛋糕發了許久呆, 終于想起來家里還有個小寶寶在苦苦等他, 不敢耽擱,一步兩三臺階跑上樓。
一打開門——
小小的女孩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 懷里抱著小貓頭頭,眼巴巴地望著大門。
一見到媽媽,白檀終于切身體會到“眼睛都亮了”是個什么光景。
“媽咪!”小鈴鐺跳起來,像一發年幼的小火箭撞入白檀懷里。
白檀一把抱起小鈴鐺,一大一小兩只可愛臉蛋緊緊貼在一起蹭啊蹭。
明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媽媽,小鈴鐺還是委屈地哭了。
噘著小嘴哼哼唧唧著:
“媽咪你怎么才回來……你昨晚說好要給小鈴鐺打視頻的,小鈴鐺等了一晚上,媽咪說話不算話……”
回想起昨晚,白檀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他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家長。
“對不起哦我的寶寶,媽媽昨晚太累不小心睡著了,我知道錯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白檀抱緊女兒,輕晃著身體安慰著。
小鈴鐺趴在白檀肩頭,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像個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
“好吧,沒關系,小鈴鐺知道媽媽工作很忙,真的沒關系啦。”
白檀把她放地上,小鈴鐺拉著他的手顛顛往屋里跑:
“媽咪,你讓小鈴鐺幫你拼的拼圖拼好惹~”
望著桌子上龐大復雜的拼圖,白檀知道這其中有王姨九成功勞,但絕不吝嗇對女兒的夸獎,絞盡腦汁把他畢生所學的贊譽之詞全掏出來了,夸得小鈴鐺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對了,媽媽答應過給小鈴鐺帶禮物回來。”
白檀借花獻佛,捧出霍泱給他的Crystal relic蛋糕。
“哇哇!是Crystal relic!”小孩一看,口水都流出來了,“媽咪也太厲害惹!”
以前在英國時,她每周三都會跟著媽媽一起坐在電腦前等著搶這款小蛋糕,雖然媽媽一次都沒成功過,但小鈴鐺還是覺得白檀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因為媽媽會用電腦!
王姨從廚房拿了小鈴鐺的專用小雞碗碟出來,小心翼翼把蛋糕轉移到碟子里。
小鈴鐺開心地扭動著身體,舀起最漂亮的帶著珍珠鉆石糖的那一塊先送到白檀嘴邊:
“媽咪先吃!啊——”
白檀想說小鈴鐺先吃,媽媽不喜歡吃或者媽媽想把最好的給你,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他張開嘴:
“啊——”
微甜的蛋糕,珍珠糖里面是稍帶苦味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如此絲滑。
白檀想:
或許在小鈴鐺心中,媽媽才是她最深愛的,勝過萬水千山的存在,所以理所當然的她也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她唯一的摯愛。
而做父母的更沒必要把話說得冠冕堂皇,這種愧疚式教育只會給孩子帶來心理壓力,讓他們只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反而教育不出懂得感恩的孩子。
“媽咪,好吃咩?”小鈴鐺閃爍著大眼睛問道。
白檀點點頭:“小鈴鐺親手喂媽媽吃,就更好吃了~”
小鈴鐺又舀了一大勺送過來:“那媽咪再吃一口!”
白檀依然沒有拒絕,被女兒投喂了幾大口后,蛋糕只剩下半塊,小鈴鐺才開始享用她期待已久的盛宴。
白檀回了房間,看到桌上裝蛋糕的紙袋,他習慣性拿起來要丟。
“嘩啦。”袋子里有聲音。
白檀這才發現里面除了蛋糕還有一只正方體小盒。
拿出一看,上面印著全英文說明,稍作閱讀后——
是一款很有名卻很難買的淡疤痕乳膏。
白檀攥緊了盒子。
刀疤還是被霍泱看到了。
又送了這種淡疤產品,是因為他覺得很難看?
白檀緩緩看向窗外。
莫名想起來那濕透的半邊肩膀,還有一般人買不到的Crystal relic。
總覺得,霍泱是看到了他死死抓住衣服不愿意把身體露出來,因此覺得他為了這道疤抬不起頭。
白檀不想讓自己這么想而給霍泱找借口,可心下一動再難自控。
他打開盒子,食指沾了一點乳膏,掀起衣服。
剛生下小鈴鐺后那段時間,他為了解決這道疤每天都要敷著美痕紙,纏著收腹帶,想過做激光祛疤,又怕醫生問來問去,他不知如何解釋。
三年過去了,刀疤已經很淡了,激光祛疤的借口也想好了——
白檀將指尖那點祛疤乳膏抹回瓶子里。
他抬頭看向抱著圖畫本跑過來要他陪著畫畫的小鈴鐺,輕輕松了口氣。
到底這道疤有什么可丟臉的,這下面是小鈴鐺來到這世界前生活的溫暖小屋,也是小鈴鐺用盡全力來到媽媽身邊的通道口,以此,他才告別了曾經無人關心的生活,被這個小女孩毫無城府地深愛著。
從那一天起,他的生活進入完滿新世界。
白檀把小鈴鐺抱進懷中,握著她的小手在紙上慢慢畫著線條。
真的好幸福啊,世界上還會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么。
*
下午,小鈴鐺睡著了,白檀才能抽出時間存存稿。
正碼字,右下角的企鵝小窗口響了。
版權編輯發來了消息:
【作者您好,您的新文現在有四家影視出版社競價,這是詳細價目表,您看一下,盡快給我答復。】
白檀短暫地詫異了下。
明明他這篇文才發了三十幾章,離著完結還隔著一條銀河。
更離譜的是,他上一篇文章出版影視時,是網站越俎代庖幫他做了決定選了競價最高的一家,這次倒還征求起他的意見了。
是那天霍泱帶了大名在他文下留言的原因么。
白檀點開競價表,或許是碰上了影視寒冬期,四家影視出版社給出的價格都不算高。
思前想后,他只能先把紙質出版和有聲版權確定下來,至于影視,再等等,看之后有沒有更高的競價。
以此,盡快還清天價違約費,那個人就沒借口再來打擾他和女兒的生活。
可是……如果不是霍泱的留言,他這篇文能不能順利入V還是個未知數。
正沉思著,小窗口又響了。
是他的責編發來的:
【紙質出版和有聲已經確定下來了么?】
白檀:【是的。】
責編:【[摸摸]好好碼字呀,這之后出版社會發來修改建議,你辛苦一下。】
白檀:【好,謝謝,不麻煩的。】
不麻煩就有鬼了,為了順應社會價值觀,改文遠比寫文更耗費腦細胞好么,一旦有一個點要改,剩下的串聯起來的劇情都得大刀闊斧地改。
責編又發來了消息:
【對了,我順便問問,你私下和綰綰作者有聯系么。】
白檀看到“綰綰”二字,心情有點不美麗了。
【沒,和她不熟,怎么了。】
責編:
【不認識就算了,別多想,我們所有編輯碰到作者敲小窗都會順便問一嘴,她斷更很久了,也聯系不上人,電話不接郵件不回,怕她出什么事。】
白檀沉思片刻,略帶疑惑地點進銷售榜。
榜首已經換了一位作者,翻了好久才在一百名開外翻到了綰綰的文章。
根據日期顯示,上一次更新是在七個月前,而且這一章之前的那章節更是在一年兩個月前,就是說,她斷更五個月后才貼了這么一章上來,之后就徹底失去音訊。
而她文下的評論區也熱鬧異常。
不是說什么等她回來或者詢問她現狀的關心,反而都是激烈的臟話。
【斷更五個月就貼了這么一章又水又臭的垃圾上來,你可以去死了。】
【解V退錢,不想寫別寫了,年更是吧?不愿更新又不愿退錢,你真可以了,虧我以前那么喜歡你。】
【這章完全大崩了,人設全部OOC,綰綰你還知道你在寫什么東西么?】
【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控制了?不寫就解V別吊著大家。】
白檀清楚自己和蕭綰有不共戴天之仇,可看到大家這么罵她,她又遁走了,心情有點奇怪。
確切說,有點擔心。
鬼使神差的,白檀翻出自己以前用的舊手機卡插.進手機。
赫然發現,一個月前蕭綰給她打過一通電話,還有條短信,言簡意賅:
【過來,媽媽想見你。】
要是擱在三年前,白檀看到媽媽想見他,他能像只快樂的歸巢小鳥屁顛屁顛就去了。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白檀現在心如止水,完全沒有那種想法。
正沉思著,手機忽然響了。
顯示卡二接入一通來電,而打電話的人是……
蕭綰。
手機鈴聲像是有怨念一般,他遲遲不接,它就一聲比一聲響。
身后床上傳來稚嫩的小聲,漫著大夢初醒的嘶啞:
“媽咪……你不接電話么?”
白檀意識到自己的猶豫吵醒了小鈴鐺,立馬安慰她幾句后起身去了客廳。
電話一接通,那頭傳來一道喑啞的女聲,沒有寒暄開門見山:
“來海軍醫院二一零病房,媽媽想見你。”
白檀蹙起眉,反問:
“她怎么了。”
那頭沉默半晌,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
“胰腺癌末期。”
叮咚——
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巨大的漣漪一圈圈向外擴張,倒映在白檀的瞳孔中。
胰腺癌有癌中之王的稱號,發病率和死亡率接近1:1,且因為胰腺在人體比較深的位置所以早期很難發現,就算手術,成功率幾乎沒有,難度、風險之大也是其他癌癥不可比的。
白檀緩緩垂下眼眸,又是那種很復雜的心情。
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
霍泱也說過,人應該善良卻不能愚善,人心是世上最復雜的東西,想害一個人或是愛一個人,都在這復雜的一念之間。
或者說,去或不去也在一念之間,但要突破這道界線卻成了此時世上最難解的難題。
“媽咪……”這時,小鈴鐺揉著眼睛過來了。
她好像還沒睡醒,一頭栽進白檀懷中。
小孩有點起床氣,哼哼唧唧賴賴唧唧撒著嬌:
“媽咪,好熱哦,小鈴鐺想吃一支小雪糕可以咩?”
白檀抽出濕巾給她擦了擦小臉,道:
“媽媽這次不能答應小鈴鐺了,現在已經是晚夏,吃太冰會鬧肚子。”
這個年齡的小孩都是記吃不記打,哪怕她之前因為吃雪糕而鬧肚子哭哭啼啼一晚上,可也扭頭就忘,繼續撒嬌:
“可是!可是……媽咪呀,我想吃~”
白檀深深嘆息一聲。
他作為成年人更應該考慮清楚一支雪糕給幼兒帶來的利害,可每次這個小丫頭這樣撒嬌,他總是無法招架,心軟的一塌糊涂。
頗有心機的小丫頭好似也知道自己怎么說話、哪個角度最可愛,卯著勁兒往他懷里拱,然后抬起肉鼓鼓的小臉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朝他發射星星光線。
白檀又是一聲嘆息。
所有的小孩都這么會撒嬌么?好像他小時候也是這樣。
媽媽啊,你到底是怎么把我養大的。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瞬而過,白檀倏然繃直了后背,像是用尺子比著畫出來的。
白檀緩緩看向小鈴鐺,小丫頭見媽媽終于忍不住要張嘴回答了,使勁把眼睛睜更大,眨啊眨。
“好吧,不過現在我們要出門一趟,雪糕在路上吃吧?”
小鈴鐺振臂歡呼,忙跑去衣帽間翻出自己的小裙子,懂事的自己換衣服。
車上。
白檀剛擰下車鑰匙發動了車子,小鈴鐺舉起小布丁雪糕送到他嘴邊:
“媽咪先吃。”
白檀也不是任由這小孩拿捏的傻瓜,“啊嗚”一大口咬掉三分之二,只留一點點給小丫頭。
冰的他太陽穴都疼。
小鈴鐺卻一點不埋怨,舔著剩下那點雪糕道:
“媽咪最喜歡吃小布丁惹,等小鈴鐺長大以后要賺好多好多錢給媽咪買小布丁。”
白檀想哭。他這個小閨女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總是讓他這么愧疚。
……
到了醫院門口,白檀拿寶寶專用口鼻濕巾給小鈴鐺擦了擦嘴巴,又喂她喝點水漱漱口,然后給她戴上小口罩,提醒道:
“小鈴鐺還記得吧,在外人面前要叫我爸爸。”
小鈴鐺點點頭,牽著媽媽的手屁顛屁顛往住院部走:
“媽咪我們為什么來醫院呀?”
接著心驚膽戰地皺起小眉頭:“要帶小鈴鐺打針咩……”
白檀笑笑,蹲下身子將女兒額角的碎發攏到耳后,認真解釋:
“不用害怕,我們是來看奶奶……外婆?總之,是來看望媽媽的媽媽,她生病了。”
小鈴鐺若有所思,童言童語非常天真地說了一句:
“原來媽咪也有媽媽呀,頭頭屁屁和Angle也有媽媽,大家都有媽媽。”
三歲小孩的一句話,令白檀倏然身體一頓。
晚夏的熱浪依然威力十足,照得人眼睛發酸。
“是啊,大家都有媽媽。”
白檀笑笑,努力收斂起眼底的霧氣,牽起小鈴鐺的小手捏了捏:
“走吧。”
病房門口。
白檀透過窗戶上的玻璃望進去。
印象中,林知微這個女人一生美麗明艷,她有很多得體的漂亮衣服,即便是干燥的秋天,她那完美的妝容依然通透細膩。
白檀很小的時候,她為了保持身材可以做到一天只吃幾片雞胸肉和一點蔬果,吃任何東西都是計算著卡路里來。
白檀的視線穿過玻璃落在病床上。
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現在渾身浮腫,頭發白了大半,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皸裂蒼白,眼中神采不再,只剩沉寂的呆滯。
白檀做了個深呼吸平復好情緒,敲敲門。
林知微放下手中的書,聲音嘶啞不成調地道了聲“請進”。
看到來人,她無神的雙眼倏然亮了,忙忍著劇痛支撐著身體坐直。
“小檀,你來了。”
她又看到白檀身后抱著小小一束鮮花的小女孩,正害羞地抱著白檀的腿,悄悄探出半張小臉好奇地看過來。
“這是……?”林知微抬手攏了攏耳邊碎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狼狽。
小鈴鐺看著病床上的女人,雖然她看起來很憔悴,但她還是覺得她好漂亮。
白檀道:“這是我女兒。”
林知微一愣,隨后慢慢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原來你已經結婚了。對不起,我連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也沒能作為母親到場慶賀。”
白檀淡淡道了句“沒事”。
多余的話他還是不太想說。
小鈴鐺抱著花束,回想媽咪教給她的兒歌:
媽媽的媽媽叫外婆;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她想了很久,伸長手臂將鮮花遞過去:
“奶奶你好,我叫小鈴鐺,大名叫白清綺,英文名叫Kathy,我今年三歲惹。我來看你惹,祝你早日康復~”
稚嫩的小聲兒說著冗長的自我介紹,林知微蒼白的臉上這才有了一點笑模樣。
她接過花束,對著小丫頭招招手。
小鈴鐺顛顛走過去,蹬著小短腿爬上病床,蹬掉鞋子,慢慢趴進林知微懷中,小聲道:
“奶奶你長得好漂釀呀,小鈴鐺長大后也想像你一樣這么漂釀。”
林知微摸了摸自己蒼白皸裂的臉頰,倉促地擦了一把臉頰,低下了頭,目光有些閃躲:
“會的,小鈴鐺本來就很漂亮。”
小鈴鐺雖然是第一次見林知微,但她是媽媽的媽媽這個念頭在她幼小的心里生根發芽,她覺得自己深愛著媽媽,也應該愛媽媽的媽媽。
林知微懷抱著小鈴鐺,騰出手來給她削蘋果吃。
她問白檀:
“怎么沒看到你太太,她工作很忙么。”
白檀隨便扯了個理由:
“她現在在國外。你身體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林知微將蘋果切成小塊,扎上小叉子遞給小鈴鐺,沉聲道:
“醫生建議保守治療,其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人各有命吧。”
白檀沉默了,不知道還能說點什么。
林知微擦過手,給小鈴鐺扎了個非常可愛的魚骨辮,繼續道:
“你爸爸還好么,我們很久沒聯系過了。”
“不知道。”白檀實話實說。
林知微手一頓,倉皇地笑了:
“是啊,你爸那個人永遠都是這樣,人民在他心里勝過天地。不過,我也沒什么資格指責他,我和他又有什么區別呢。”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林知微想了很多年都沒想明白的道理在這一刻有了確切答案。
但白檀已經不在意她會說什么,夫妻因為性格不合選擇離婚這很正常,兩人為了自己的長遠考慮不想要孩子也……正常。
反正他已經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唯有把日子過好把小孩好好養大,才不辜負他這跌跌撞撞的十幾年。
正沉默著,幾個醫生敲門進來了,后面還跟著蕭綰。
闊別三年再見蕭綰,白檀發現這個女孩看起來好像是長大了些,只是瘦得厲害,只剩皮包骨。
醫生說要給林知微測量身體各項數值,讓白檀和蕭綰他們先出去稍作等候。
出門前,小鈴鐺用小手輕輕撫摸著奶奶的手,安慰著:
“奶奶你不要怕哦,要勇敢,小鈴鐺打針的時候都不哭呢。”
林知微無力地笑笑,摸摸小孩的頭發:
“好~有我們小鈴鐺的鼓勵,奶奶什么都不怕。”
旁邊,蕭綰匆匆掃了眼白檀,轉身離開病房。
住院部后面的花園里,紫藤蘿纏繞著花架努力想要抓住天際的云朵。
長椅上,白檀和蕭綰二人各占一邊,中間最大限度隔開距離。
小鈴鐺靠在白檀懷里昏昏欲睡,卻還要強撐困意支起眼皮看一看長椅那頭的女生。
她的聲音挾帶著困意,小聲問:
“爸爸,這個姐姐是誰呀。”
白檀解釋道:
“是我媽媽的女兒。”
小孩掐指一算,隨后對蕭綰道:
“姑姑,你熱不熱?往這邊坐一點吧,這里有大樹給你遮太陽。”
白檀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小手像是在暗示她別亂說。
蕭綰緩緩側過臉看過去。
濕潤泛紅的眼底含著一絲不可置信,通紅的鼻尖抽動了下。
第44章 第 44 章【一更】
“抱歉, 我女兒不懂事。”白檀冷冷道歉,“你別介意。”
蕭綰低下頭,倉促道了句“沒事”。
小鈴鐺不服氣,又掰著小手指算了一遍, 抬頭向白檀求證:
“小鈴鐺沒說錯, 爸爸的姐妹叫姑姑。”
白檀無奈地笑笑, 抱著小孩晃了晃:
“好,是爸爸算錯了,我向你道歉。”
小鈴鐺得意上臉,蹬了蹬小腳丫,然后慢慢把臉埋進白檀懷中:
“小鈴鐺好困哦,想睡一小會兒。”
“睡吧。”白檀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里翻出一件薄薄的開衫裹住小鈴鐺,輕輕撫拍著她的后背哄睡。
隨著小鈴鐺睡著后節奏的呼吸聲傳來,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闃寂。
天邊浮動著薄薄的紅霞, 將世間萬物都鍍上一層溫暖的緋色。
或許是因為太過安靜,白檀忽然出聲導致蕭綰的手指猛地一縮。
“叔叔呢, 他工作很忙么。”
白檀倒也不是關心別人家的家長里短, 只是待了這么久也沒見到蕭綰他爸過來照顧媽媽,有點好奇。
蕭綰的手指漸漸收攏。
她深深低著頭, 腳下小小一片草地逐漸模糊了。
“去世了。”她嘶啞著道。
白檀眉間一蹙,屬實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
“去年十月份, 他車禍離世了。”
白檀回憶起蕭綰的文章停更時間,好像就是在去年十月份第一次停更。
有點意外,也有點感慨。
蕭綰笑笑, 語氣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很快我也要沒有媽媽了。”
白檀沉默許久, 問:“病情很嚴重么。”
蕭綰點點頭,翕了眼, 聲音晦澀:
“醫生說,就算保守治療她最多也能再活三個月。”
那一刻,白檀自認為早已堅硬如鐵的心,因為這個消息開始顫抖了。
蕭綰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抬起頭努力把眼睛睜大。
但失控的情緒沖破最后的防線后,眼淚簌簌落下。
她哽咽著,聲音早已潰不成軍:
“是報應吧,我經常在背后說你是沒有爹媽要的孩子,是孤兒,早晚到這個說□□到我頭上,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
白檀輕笑一聲:
“是很荒唐,文字沒有棱角,卻也能輕而易舉刺穿一個人的心。”
蕭綰捂著眼睛,哭聲徐徐不止,肝腸寸斷。
“我恨你,是因為我不愿意和別人分享母愛,世界上有哪個孩子愿意和別人分享母親呢,所以哪怕你只是在十幾年里給媽媽打一個電話,我也偏執地認為你是故意糾纏我媽媽。”
白檀還是笑,語氣漫上一絲嘲諷:
“我就是很無辜啊,不過是那年生日想見媽媽一面,一起吃完蛋糕就把她還給你,在你嘴里我卻成了陰溝里的老鼠。”
“你在音頻里動手腳陷害我,以媽媽的名義把我騙到你的生日宴會上讓我看著你們一家人和睦美滿,請所有人見證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你真的很厲害,特別懂我的執念。”
“音頻事件曝光后,你輕飄飄幾滴狐貍的眼淚,就讓一個無比期盼媽媽的孩子心里又被扎了一刀,那時候你一定在偷笑吧,看,這個蠢貨又被我拿捏住了。”
白檀摸了摸熟睡的小鈴鐺稚嫩的小臉,抱緊她:
“不過你說得倒也沒錯,人的本質就是自私,世上有哪個孩子愿意和別人分享母愛。只是因為我得不到,所以沒機會像你一樣拿媽媽做最后的王牌。”
白檀看向泣不成聲的蕭綰,嘴角高高揚起:
“現在好了,你也馬上就要失去這張王牌了。”
此話一出,蕭綰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斷喊著“媽媽”。
白檀覺得好爽啊,這些年的怨氣,所有的委屈,今天一并被他討伐回來。
那個哭著喊媽媽的變成了身邊這個曾經囂張跋扈的女孩。
白檀望著她淚漣漣的臉,又是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不過你比我幸運,你有小鈴鐺幫你說好話。”
蕭綰怔了怔,勉強止住哭聲,抽泣著看向白檀懷里熟睡的小孩,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什么意思……”
白檀笑了笑,道:
“為人父母,不僅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完整的父母愛,也希望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毫無城府地愛著她。爺爺奶奶的愛,外公外婆的愛,叔叔伯伯和……姑姑的愛。”
蕭綰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像個好笑又夸張的木頭玩具人。
她怔怔重復著:
“姑姑的愛?”
“是啊,為人父母后才明白,比起孩子將來成龍成鳳大有作為,更希望她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能愛護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委屈。有朝一日父母百年離開,她也可以自信并且有底氣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這些東西,只有愛才能培養出來。”
“所以曾經囂張跋扈不肯吃一點虧、一點就炸的那些人,成為父母后變得和氣圓滑,看著好像和誰都能把關系處得很好,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陪伴孩子一輩子,必須學著收斂起滿身尖刺,為孩子提前建立人際關系網。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早晚有一天父母的努力會回饋到他們的孩子身上。”
白檀說的這個道理,在剛才小鈴鐺喊蕭綰為姑姑的那一瞬間,醍醐灌頂。
他以前也不喜歡小孩,覺得他們吵鬧不懂事,但除了小鈴鐺,他還有個六七歲的小侄子。
白檀是看著小侄子長大的,無論這小孩怎么吵鬧,白檀都會覺得他和外面那些孩子不同,他很可愛。
白檀并不信奉血緣說,卻也不可否認,哪怕這個調皮的小男孩身體里只流著和他一點點相似的血,他也會情不自禁的喜歡他愛他。
堂哥感激他對侄子的疼愛,就像他也會感激其他人對小鈴鐺的疼愛。
給小鈴鐺取了這個小名,就是希望她在愛意包圍下每天都開開心心,笑聲如鈴。
冗長的沉默帶走了天邊最后一片晚霞,青黑色融入天際滴落在世間萬物上。
青黑色的天際中冒出了星星點點。
白檀聽到身邊的蕭綰發出了一聲像是釋然的嘆息。
良久,他又聽到蕭綰小心翼翼問:
“你說……她叫小鈴鐺對么。”
白檀點點頭。
一抬頭,卻發現蕭綰不知什么時候緊緊挨著他坐了過來。
她垂著眼眸深深凝望著小鈴鐺的睡臉,注意到白檀的視線后,忙羞赧地移開目光。
掩飾性地說了句:“她好可愛,她媽媽一定也很漂亮吧。”
白檀對于這個問題扯謊都覺得扯累了,但沒轍,還是得繼續扯:
“當然了。”
他看到蕭綰雙手按在椅子上,時不時悄悄轉動眼珠看一眼小丫頭。
沉思片刻,他抱起女兒:
“你要抱抱她么。”
蕭綰眉目一展,臉一紅,緊張的磕巴了:
“可……可以么。”
白檀輕輕把小鈴鐺抱過去,蕭綰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很久,才顫抖著伸過去雙手小心翼翼接過小朋友。
手上不敢使勁怕弄疼孩子,又怕抱不穩,索性將全部力量集中在雙肩,弄得肩頸酸疼。
小鈴鐺發出一聲“嗯唔”的夢囈,以為自己還在媽咪懷里,在夢中也能習慣性伸出雙手緊緊抱著眼前的人。
蕭綰忍不住發出輕輕一聲驚呼。
小孩子的身體好溫暖,小手臂也軟軟的,弄得她心頭也軟的丟盔卸甲一塌糊涂。
蕭綰忍不住湊近她的小臉,眉眼溫柔地舒展開,輕聲叫著:
“小鈴鐺你好呀,我是姑姑,你好漂亮呀~”
這個以前只會囂張跋扈說著冷冰冰言辭的女孩,忍不住夾起了嗓子。
在父親離世母親也命不久矣后的這段時間里,她終于難得露出了一點笑模樣。
白檀抱著小鈴鐺又去看了看媽媽后,才覺時間不早,小鈴鐺還沒吃晚飯,于是起身告辭。
蕭綰一直把白檀送到醫院門口,最后別別扭扭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
“謝謝。”
白檀發動了車子,淡淡道:
“不謝。”
蕭綰隔著車窗又對副駕駛上大夢初醒還在發呆的小鈴鐺揮揮手:
“小鈴鐺,下次見啦~”
小鈴鐺撐著沉重的眼皮對蕭綰揮揮手:
“姑姑再見,你有時間可以來我們家吃飯飯,雖然我媽咪做飯不是很好吃,但我們很歡迎你~”
白檀:感覺心上中了一箭。
這個小孩竟然說他做飯難吃。
蕭綰沒覺得有什么異樣,以為小鈴鐺說的是白檀的妻子,于是道:
“好~有時間會去的,姑姑做給你吃,還會給你帶漂亮的小裙子哦。”
“謝謝姑姑!你一定要來哦!”小孩一聽有漂亮的小裙子,坐不住了。
白檀笑笑,對蕭綰點點頭,踩下油門離開。
車子穿過燈光絢爛的繁華都市,這一天好像很漫長,像是過了一整年。
白檀想起霍泱說過的做人不能愚善,可只要是為了小鈴鐺好的事,他都愿意去嘗試,也愿意為了她放下一些東西。
小鈴鐺是上天恩賜于他最好的禮物,為了保護好這份禮物,他愿意付出一切。
*
三面環海的晉海市比別的城市更早一點褪去夏季的炎熱,到了八月下旬,最熱的時候過去,早晚兩頭已經生出一絲涼意。
白檀已經開始著手計劃小鈴鐺上幼兒園的事。
縱然他舍不得閨女,可所有小孩都要經歷這一步,況且他與霍泱協商的暫停工作也只到九月份。
這幾天,白檀逛遍所有育兒論壇,又把晉海市所有幼兒園的招生簡章收集過來,對比各個幼兒園的設施、師資以及周圍環境等諸多因素。
公立幼兒園生源好,可架不住設施老舊;
私立幼兒園環境好,可里面的小孩魚龍混雜。
看了好幾天,還是沒能確定下來。
他清楚自己,只要是涉及到小鈴鐺的重大決定就總是猶豫不定,擔心這擔心那,生怕自己的決策對她來說不是最好的。
小鈴鐺渾然不知她即將告別二十四小時黏在媽媽身邊的生活,還在那抱著貓咪傻樂。
白檀拿出新的招生簡章,正透過上面的宣傳照片企圖把建筑建造年歲都看出來,臉都快埋進去。
手機忽然響了。
是厲溫言打來的,張嘴只有倆字:
“開門。”
白檀:?
他喊小鈴鐺先回房間,自己先透過貓眼看了眼。
一大團黑不溜秋又紅不拉幾的東西,看不清。
白檀小心翼翼打開門。
嘩——
一大束紅玫瑰猛然映入眼簾。
隨后,花束后的人探出頭:
“白檀,我回來了。”
白檀愕然一會兒,沒等開口,就聽到小鈴鐺喊著“厲叔叔”從房間里顛顛跑出來,激動上頭,拖鞋都沒穿。
白檀回房拿她的小拖鞋跟著追出來。
“小鈴鐺,好久不見呀。”厲溫言放下花束,俯身抱起小鈴鐺。
“厲叔叔你怎么才回來呀,小鈴鐺好想好想你,有這么多的想你呢。”小鈴鐺將雙臂張到她能力范圍內的最大,畫了個圈。
“抱歉,英國那邊有事耽擱了,讓我們小鈴鐺等著急了吧。”厲溫言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這么久沒見小鈴鐺長高了些,也重了些。”
“媽咪說我這叫壓力胖,因為太想念厲叔叔所以有壓力,就胖惹。”小鈴鐺著急解釋道。
白檀哭笑不得,他以前偶爾對著鏡子發現自己胖了點瘦了點都會說自己是壓力胖幸福瘦,不知道怎么被小鈴鐺聽了去,也跟著學。
小鈴鐺雙腳一著地就趕緊跑去拿遙控器給厲溫言開空調,怕他熱著。
白檀把人迎進門,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買了花就過來了,介意留我吃頓午飯么。”厲溫言笑吟吟的重新抱起花束遞給白檀。
白檀望著那束玫瑰,沒動。
厲溫言將玫瑰放在桌子上,脫下外套站在空調下吹吹冷氣散散熱。
小鈴鐺則跑過去對著玫瑰花指指點點:
“一、二、三……十……十……”
得,數到十又沒轍了。
厲溫言握著她的小手輕點過每一朵玫瑰,教她繼續往下數。
“說起來,小鈴鐺快要上幼兒園了吧。”厲溫言道。
白檀點點頭:“最近一直在看,還沒拿定注意。”
厲溫言拿過桌上一沓招生簡章以及白檀對各個幼兒園的記錄名單,仔細看過后,道:
“這么多也沒拿定主意?”
白檀“嗯”了聲:
“我怕給她選得不是最好的,選幼兒園不光看名氣,還得考慮設施師資等很多因素。”
厲溫言指著一家名為“東方劍橋”的幼兒園:
“這個很不錯,雙語幼兒園,老師水平高都是名校畢業,周圍有晉海大學、藝術大劇院等,設施也很完善,還引進了全新AR仿真環境教學,在晉海算得上一枝獨秀。”
“是挺好的。”這家幼兒園的確也是白檀最先考慮的,“但離家太遠,八公里,通勤時間長,這樣小鈴鐺每天就得少睡一會兒,我怕她到時候犯困。”
除此之外,還有個特殊原因。
幼兒園后面是觀瀾堂,霍泱就住那。
厲溫言沉思片刻,道:
“剛好我在這家幼兒園附近有空房子,不介意的話你就搬去住,里面家具齊全,采光通風都很好。”
“謝謝厲總好意,但還是不麻煩你了,我再看看別的。”
白檀此話一出口,旋即陷入漫長的沉默,只剩小鈴鐺在一旁專心致志數玫瑰的聲音。
一個世紀過去了,厲溫言終于緩緩開了口:
“這兩個月我沒聯系你就是不想你被我干擾,希望你能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一下我那時說的問題。我現在并非想催你,只是小鈴鐺眼見要去幼兒園,開始正式融入社會環境,而他們小朋友最喜歡的話題就是動畫片和……父母。”
白檀手指動了動。
雖然厲溫言沒直說,但白檀也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他想和自己結婚,想給小鈴鐺做爸爸。
但白檀卻沒有一點這種想法。
無論是答應厲溫言并且給小鈴鐺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拒絕厲溫言堅持小鈴鐺有她自己的爸爸,兩種抉擇無分好壞,都顯得他很自私。
如果當初……霍泱沒說那番話,那么現在真的就是兩全其美。
白檀只能岔開話題:
“你不是說餓了么,我去做午飯。”
厲溫言望著白檀故意逃避的背影,了解他性格也就明白了,白檀還是拒絕了。
只是怕厲溫言面子上掛不住才故意轉移話題。
厲溫言的緊繃的雙肩倏然坍塌下去。
不可否認他也有私心,實話來說比起小鈴鐺他更喜歡白檀,想和他結婚也不是真的想給別人做便宜老爸。
厲溫言吃過午飯回家放行李,順便去公司看看,臨走前說要白檀別著急,他會幫忙打聽周圍不錯的幼兒園。
厲溫言一走,小鈴鐺拉著白檀的手晃了晃,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媽咪,嗯……你……要和厲叔叔結婚么?”
白檀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會傷了小孩的心,但有些話不說明白讓她一直蒙在鼓里才是真的對她殘忍:
“媽媽不會和厲叔叔結婚的,因為我并不喜歡厲叔叔,也理解你想要爸爸的心,但世界上很多事是沒辦法兩全的。不過還是希望小鈴鐺對媽媽有點信心,媽媽一個人也可以把你好好養大。”
果不其然,小鈴鐺聽到這個噩耗,闊別重逢再見厲叔叔的美好心情瞬間碎了一地。
她癟著小嘴,像一根委屈的波浪線,眼睛一眨,又掉金豆豆了。
“可是!可是……”
依然是沒有結果的可是,好似她唯一能做的僅此而已。
“厲叔叔想和媽媽結婚是因為想得到媽媽的愛,但是我沒辦法給予他這個東西,就算勉強同意和他結婚,厲叔叔早晚有一天會發現事實,這樣對他來說也是很殘忍的事,對不對?”
小鈴鐺不太懂,但她不想厲叔叔經歷這么殘忍的事,只能委屈自己,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白檀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
他抱過小鈴鐺幫她擦著眼淚。小孩子的眼淚永遠是赤誠又熱烈的。
“對不起小鈴鐺,是我的錯。”白檀抽出紙巾捏在小鈴鐺的鼻子上,小鈴鐺很自覺的用力擤著鼻子。
小鈴鐺擤完鼻子,稚嫩的小手輕輕捧起白檀的臉頰,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紀,眼睛里卻是與年齡不符的認真和堅定:
“不是媽咪的錯,是……是……”
既然不是媽咪的錯,也不是她小鈴鐺的錯,總得找個人賴掉這份錯誤。
她眼珠轉了一圈,看到了墻上拼圖畫里的黑執事。
“是塞巴斯醬的錯。”小手一指拼圖,毫無愧疚地指責道。
拼圖:?
下輩子一定要當個能說話的玩意兒。
白檀跟著附和:
“對,是塞巴斯醬的錯。小鈴鐺不哭了吧?有問題要好好說,努力去解決,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對不對?”
小丫頭重重點頭,撲進白檀懷里。
如果有尾巴她一定會搖成螺旋槳。
白檀心中暗暗嘆息著,說著哭泣解決不了問題的他,也不知道在冠冕堂皇個什么勁兒,明明以前他可比這小丫頭更愛哭,天天眼淚就像開閘泄洪一樣。
他輕輕撫拍著小鈴鐺的后背,若有所思望向天花板。
爸爸啊……
難道小鈴鐺真的一輩子也沒機會叫一聲爸爸么。
*
經過深思熟慮加上王姨的朋友圈寶媽推薦,白檀為小鈴鐺選了離家1.5公里左右的金色搖籃幼兒園。
雖然在教學設備上沒有東方劍橋那么先進,但聽說里面有位老師曾經為了救自家樓下的小孩勇闖火海,現在胳膊上還有燒傷疤痕。
或許對于小朋友來說,老師的品德才是第一位,也是最令家長放心的重中之重。
白檀帶小鈴鐺去看過幼兒園,小孩見了滑梯只當這是游樂園,瘋玩一下午后,白檀問她喜不喜歡這里,小鈴鐺說喜歡,下次還要來。
可惜那位勇闖火海的老師名氣太大,白檀報名得又晚,她帶的班孩子已經滿編,白檀無論是送禮送錢還是好話說盡都沒辦法再多加個名額。
雖然是很可惜,但這反而更讓白檀放心。
很多人覺得多加個孩子無可厚非,但老師和幼兒園都堅持原則,不收禮,明確拒絕,起碼證明他們是負責任又一視同仁的優秀老師。
很快到了小鈴鐺入園的日子了。
入園前一天晚上,白檀給小鈴鐺整理好書包,熨好制服,忙完手頭一切閑下來后,忽然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小鈴鐺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著媽媽,他又何嘗不是。
到了這一刻他終于深刻意識到:這個當初被他嫌棄著又丑又愛哭的小豆丁,也悄悄長大了,要去幼兒園里學知識了。
白檀托著小鈴鐺的小制服,鼻根酸酸的,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
王姨進來看白檀還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見白檀垂著頭對著女兒的制服發呆,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
“白先生不要難過了,小孩子早晚都要經歷這一步。等她上了初中高中,你會發現她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在她工作后可能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面。”
白檀點點頭:
“我知道。”
“我只是很擔心,她能不能吃得慣幼兒園的飯菜,會不會有壞小孩欺負她,她這孩子沒什么心眼,吃虧了都不知道。”
王姨笑笑:
“為人父母,我們只能盡最大努力完成能力范圍內的職責,剩下的,也要小朋友自己學會成長。”
這些道理白檀都懂,只是他也是個普通人,做不到很好的控制這些很強烈的情緒。
正傷心著,手機響了。
王姨很有眼力見的自覺離開。
白檀接起電話,那頭傳來霍泱冷淡的聲音:
“明天九月一號,還記得要開工吧。”
白檀攥緊了手機,猶豫著道:
“明天我女兒第一天去幼兒園,我想請一天假。”
“是么。”霍泱的聲音依然冷淡,沒有任何起伏,“我記得用人合同里好像沒有寫明除紅白事外可以隨意請假。”
白檀也知道,而且他是藝人助理,本就在請假這件事上比一般工作更為嚴格。
“拜托你了,總不能明天讓我女兒自己走去幼兒園吧。”再見到霍泱之后,這還是白檀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和霍泱好商好量。
電話那頭沉默須臾,他才聽霍泱低低道:
“可以,但你要告訴我你女兒就讀哪一家幼兒園。”
第45章 第 45 章
白檀一聽霍泱這么問, 那些稀奇古怪的恐怖想法全冒出來了。
“你知道這個做什么。”他的聲音不由變得警惕。
“不想說?好,請你明天準時到崗。”霍泱態度堅決,好像吃準了白檀絕對不會丟下女兒不管。
“在……”白檀只覺喉嚨發堵,在心里把霍泱罵得狗血淋頭, “在金色搖籃幼兒園。”
“這樣啊。”霍泱意味不明地說了這三個字, 隨后道, “你明天不用過來。”
說完,他速速掛了電話。
白檀緊繃的身體驟然坍塌。
該死的霍泱,如果小鈴鐺少一根頭發,他這輩子和下輩子都要跟他沒完。
*
白檀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掛著眼底淡淡的青色起來了。
“媽咪,小鈴鐺的裙子好看咩?”
小鈴鐺倒是很有精神,王姨幫他換好制服后, 她迫不及待跑到白檀身邊轉了個圈展示給他看。
白檀看著小鈴鐺墨綠色與白色相間的制服套裙, 覺得這家幼兒園的園長眼光屬實不錯。
不由地感慨著:小鈴鐺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真的很難看,短短三年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模樣像他, 身高像霍泱。
唉,好神奇, 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真是自己生下來的。
白檀幫小鈴鐺仔細整理著制服,叮囑著:
“去了幼兒園要好好吃飯, 如果有人欺負你你要勇敢回擊,不用怕,你解決不了的還有媽媽呢。”
小鈴鐺點點頭:
真開心, 可以和媽咪一起去幼兒園, 那里有滑梯還有好多小朋友和我一起玩,我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寶寶。
白檀繼續道:
“我們不怕事但也不能惹事, 絕對不可以欺負別的小朋友,大家友好相處,尊重老師愛護花草樹木,保持安靜,課堂上想說話要先舉手,好不好?”
“嚎~!”
白檀還想再說點什么,卻發現,女兒要踏出家門邁向全新一步時,他想說得太多太多,一時間難以全部給她講清楚。
罷了,慢慢來吧,小朋友的成長也是慢慢的,急不得。
白檀開車載著小鈴鐺前往幼兒園。
小丫頭一路上嘰嘰喳喳。
“媽咪,我在向日葵小班,我的班級里有……有向日葵的貼紙。還有還有,我的老師姓于,她有一個很漂釀的粉色眼鏡,我好喜歡她呀,她特別的溫柔。”
白檀心說他當然知道,還是他領著小鈴鐺來參觀了幼兒園。
聽女兒喋喋不休滿懷期待的,他也稍稍放心了些,笑問道:
“這世界上有你這小孩不喜歡的東西么。”
小鈴鐺低頭認真想了很久,小聲道:
“有……”
“是什么呢?”
小丫頭覺得自己這樣在背后說人家壞話有點不禮貌,但媽咪問了她肯定要句句有回應,于是猶豫著道:
“就是那個叔叔,我不是很喜歡他……”
白檀疑惑的“嗯?”了聲:
“哪個叔叔?”
“就是……上次來我們家,說讓媽咪賠他很多錢的那個叔叔。”
霍泱握著方向盤的手倏然一頓,忙抬腳松了松油門。
小鈴鐺嘆了口氣:“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來惹。”
白檀倉促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這件事中,親生父親被孩子討厭也怪不得他,只怪霍泱當初當著孩子面說那些話,給她留下了極差的印象。
在年幼的小朋友心里,了解一個人主要看第一印象。
到了幼兒園,白檀好不容易才把車子開進小路上。
入園第一天也是家長參觀日,家長大軍將整條路都擠得水泄不通,車子發生剮蹭,他們也顧不得孩子在場,吵得臉紅脖子粗,小孩害怕,只能在一邊哇哇大哭。
白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子停好,小鈴鐺迫不及待撅著小屁股下了車,拉著白檀的手急匆匆往里走:
“媽咪,我看到于老師惹,我們快去找她~”
“哎呀,白清綺小朋友,你準時到園了,你是個守時的小寶寶,你真棒!所以老師要獎勵你一朵小貼紙。”
于老師在小鈴鐺的手背上貼了只粉色的立體小兔子。
她對這個叫白清綺的小朋友印象非常深刻,這小女孩實在太漂亮了,懂事又活潑,情商也很高,第一次見面就把她夸得心花怒放。
“謝謝于老師,我最喜歡小兔嘰了,我媽咪就是屬兔嘰的。”小鈴鐺舉起小拳頭給媽媽展示手背上的貼紙。
于老師在心里添了一句:
還很聰明,這個年紀的小孩能知道自己什么生肖就不錯了。
于老師讓到園的小朋友排好隊,家長們也要在孩子身邊跟著排好隊,等待人全部到齊后再進去。
白檀環伺一圈,發現其他孩子的雙親齊齊到場,有的連爺奶叔姨也跟著來了,一排家長隊伍中,只有他身邊突兀的空了一塊。
他不由自主攥緊了小鈴鐺的手,而小鈴鐺站在隊伍最前端,另一只手緊緊牽著于老師,看起來倒真像和諧的一家三口。
等向日葵小班的孩子全部到齊后,入園第一課,于老師先教他們學著按照高矮個排隊。
小鈴鐺嘟著小嘴站在隊伍最后哼哼唧唧。
長得高也不是太好嘛,這樣她就不能牽于老師的手手了。
鈴鐺痛心.jpg
安排好隊伍,于老師拿著簽名表讓家長依次簽名,順便多留幾個家人的聯系方式以備不時之需。
白檀正在寫王姨的聯系方式,考慮著還能再寫誰。
蕭綰么?還是……霍泱。
出于方便考慮,寫霍泱最合適,這樣如果他電話關機或靜音沒聽見,老師找不到他也能直接聯系霍泱,而他肯定是大半時間都陪在霍泱身邊。
這時,站在小鈴鐺前邊的小男孩無聊地四處亂看,一回頭,看到小鈴鐺抱著白檀的腿也在好奇地四處打量。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把白檀和小鈴鐺倆人上下打量過一遍,作勢清了清嗓子,問小鈴鐺:
“你沒有媽媽么?怎么只有你爸爸帶你來了。”
小鈴鐺疑惑地看著他,又看看白檀,小聲道:
“我有媽咪……”
“撒謊,你有媽媽為什么沒看到她,離婚了么?還是她根本不疼你,都不想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陪你一起過。”小男孩咄咄逼人道,“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來了。”
他的父母就站在他身邊,看著衣著打扮也是非富即貴,但兒子出言不遜,他們倆并不想管。
“我沒撒謊……我就是有媽咪。”小鈴鐺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因為媽咪說過在外面要叫他爸爸。
小孩蹙著小眉毛,小嘴噘的都能吊茶壺。
小男孩繼續咄咄逼人:
“你為什么要叫媽媽叫媽咪啊,你很裝欸!”
小鈴鐺皺起眉頭”不滿地“嗯~”了聲,一個字轉了十八個彎。
她學會說話時說得多是英文,一直“mommy”地叫,改不過來了。她不明白,這樣就叫裝么?
白檀寫完聯系方式,聽到女兒這略帶委屈的一聲哼唧。
“怎么了小鈴鐺?”白檀俯身拉過女兒的小手,輕輕揉著。
小鈴鐺眼底含淚,小叔習慣性攥緊白檀的手,委屈巴巴說:
“這個小朋友說我沒有媽咪,媽咪不愛我……”
白檀瞪了那小男孩一眼,隨后擺出虛偽的笑臉:
“小朋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不可以欺負同學,大家要友好相處哦。”
實則內心OS:不然大嘴巴子抽你父母哦。
小男孩翻了個白眼,語氣傲慢:
“我又沒亂講,別人都有爸媽,她就一個爸爸。就算爸媽工作忙也會在今天抽出時間來陪我們小朋友見證這偉大時刻,我爸爸可是連夜從外地坐飛機趕回來的。”
白檀不信一個三歲小孩能說出這么高級的詞匯,猜到定然是大人教他們的。
而這小孩的父母對于兒子的出言不遜非但不管,還湊一起對其他家長的衣著評頭論足。
“因為她有兩個爸爸。”
就在白檀考慮著是要先安慰傷心的女兒還是直接找這小孩父母理論時,頭頂忽然響起熟悉的男聲。
聲音不大不小,卻鏗鏘有力。
霎時間,周圍人的視線都齊刷刷朝發出聲音的人看過去。
白檀握著小鈴鐺的手頓然一緊。
高大的身形遮住了他頭頂的陽光,在他和小鈴鐺身上投出一片陰影。
秋風拂動著天際的薄云,緩慢到像是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墨鏡遮住了男人的雙眸,只能看到他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
白檀咽了口唾沫。霍泱為什么來了……
有家長覺得他很眼熟,但又不能確定,不敢丟下孩子上前一探究竟,只能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而那出言不遜的小男孩CPU都快干燒了也無法理解這句“她有兩個爸爸”,但他謹記父母教誨:
你覺得不對的就要勇敢反駁,就連幼兒園的老師說得也未必是對的。
“你胡說,一個人怎么可能有兩個爸爸呢。”小孩握緊拳頭,叫得聲嘶力竭。
霍泱墨鏡上方的劍眉輕蹙一下,稍縱即逝。
他憑借一米九的身高居高臨下垂視著這個只有九十公分的小破孩。
緩緩開口:
“怎么沒可能,她的另一個爸爸就站在這。無論是兩個爸爸還是兩個媽媽,存在就是合理的。你爸媽要是不懂這個道理,叔叔教給你。”
小男孩他爹一聽兒子讓人教訓了,不服氣了,擼袖子沖過來——
下一刻,停下了腳步,雙目直直平視著霍泱的前胸。
然后慢慢放下袖子蓋住他那不盈一握的細瘦手腕。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泱最后看了他一眼,眉尾一揚。
隨后不再理會這等閑雜人等,蹲下身子,與小鈴鐺保持平視,道:
“以后別人再問你就說有兩個爸爸,他要是不服,就告訴他是他見識短淺。”
小鈴鐺緊緊抱著白檀的腿,試圖將自己的身體全部隱匿在媽媽腿后。
她不太懂什么存在的即為合理的,但也看得出來這個叔叔在幫她說話。
只是……她還是很害怕他。
霍泱看出小女孩眼中的懼意,站起身,推了推墨鏡,扭頭對白檀道:
“老師喊了,過去吧。”
白檀愣了半晌,輕輕道了句“謝謝”,便領著女兒跟著大部隊往教室去。
白檀忽然回過頭,視線穿過擁擠人群,與霍泱的視線無聲地交匯在一起。
他倉促收斂了視線,帶著小鈴鐺進了教室。
老師在落地柜的每個格子上貼了數字和小朋友們的照片,讓他們學著找到自己的照片把書包和室外穿的鞋子放進去,換好室內布鞋后再去對面洗手然后領自己的水杯,自己接一杯溫水后排好隊,按照老師叫號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這過程中家長不能出聲也不能過去幫忙。
白檀凝望著小鈴鐺自己脫掉皮鞋在柜子里擺得整整齊齊,然后換好布鞋,去找其他已經換好鞋子的小朋友排隊洗手。
白檀鼻根一酸,雙眼漸漸模糊。
這個小丫頭在剛學會走路的時候,總是分不清鞋子左右只,常常鞋子反穿還樂呵呵地跑去找媽媽說自己會穿鞋子了。
那時候她的語言能力尚且稚嫩,只會單個單詞往外蹦,白檀要理解好久才能明白她在說什么。
日月如跳丸,一轉眼,她已經可以嫻熟的換鞋洗手,在老師的指導下打了半杯溫水喝得干干凈凈,舉著空水杯對白檀傻笑。
看到旁邊的小朋友不小心灑了水,她會主動從口袋里摸出紙巾擦地。再換一張干凈紙巾幫小朋友擦拭弄濕的衣服。
白檀釋然地松了口氣。
獨立是好事,可也意味著小孩子開始慢慢不再需要父母面面俱到地照顧。
這么一想,有點傷心呢。
隨著老師一聲令下,分別的時刻到了。
“各位家長辛苦了,感謝各位對老師工作的理解和認可,我相信今天對于小朋友來說是特殊的一課,對于家長朋友來說,也是學會對孩子放手的重要一課。”
小孩們還沒哭,倒是家長們不舍地落下眼淚。
是啊,學會放手,學會將孩子看做獨立的人格,是最為痛徹心扉卻也是非學會不可的一課。
“好啦,小朋友們也和爸爸媽媽認真道別吧。”于老師道。
小鈴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站在小孩堆里朝著白檀望穿秋水。
她習慣性地伸出小手想讓媽媽過來抱抱她。
白檀走過去,蹲下身子,幫小鈴鐺整理著頭發,聲音像被撥弄過的琴弦,帶著顫音:
“小鈴鐺,我要走啦,你在幼兒園里會乖乖聽話對不對?”
小鈴鐺急了,緊緊拽著白檀的手:
“媽咪你要去哪,你不陪小鈴鐺一起玩么?你不要你的小寶寶惹么?”
小鈴鐺素質三連,弄得白檀啞口無言。
良久,他嘆了口氣,只能慢慢和小鈴鐺講道理。
“小鈴鐺來幼兒園學知識,爸媽都不能陪著你。不過小鈴鐺不用害怕,在這里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有問題就找于老師,玩一會兒吃頓午飯再睡一覺就能見到媽媽了。”
小鈴鐺掰著小手指算,算來算去算不明白,聲音漫上了哭腔:
“那是幾分鐘呢?”
白檀努力擺出微笑,他不能先亂,不然小鈴鐺會更害怕:
“如果算時間你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和于老師一起玩再吃飯睡覺你就會發現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能見到媽媽了。”
本來小鈴鐺在認真思考白檀的話,還算穩定。
但周圍小孩一哭,哭的她也心慌意亂。
她一把抱住白檀,像只樹袋熊寶寶緊緊攀附在媽媽身上,小聲兒微啞:
“媽咪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這樣吧。”白檀只好使出最后絕招。
他從包里拿出一只電話手表給小鈴鐺戴上:
“想媽媽的時候就撥通520,媽媽就可以和小鈴鐺通話了。”
幼兒園不允許孩子帶任何電子產品和首飾,就算是電話手表也要把通話功能關掉。
所以白檀給只手表設置了錄音,只要輸入520就會隨機播放他的聲音包。
小鈴鐺會想和他說什么他也早就猜到了,因此不怕聲音包答非所問。
怕吵到其他小朋友,他還特意將聲音設置得很小。
小鈴鐺得到新鮮玩意兒很是稀罕,低頭擺弄著。
趁她分神,白檀立馬起身跑出去。
殊不知,在他離開后,小鈴鐺怔怔抬起頭,望著教室門口等著媽媽回來。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她最終沒能看到媽咪的身影再次出現。
在一群鬼哭狼嚎的小孩子中間她顯得那么乖巧又情緒穩定。
良久,她慢慢走到教室角落,在小椅子上坐下。
一群人的吵鬧中,她幼小的背影格外孤獨,好似天地萬物只剩她一人。
小鈴鐺慢慢按下520三個數字,對著手表小聲道:
“媽咪,你要快點來接小鈴鐺……”
白檀的聲音從手表里傳來:
“當然啦,我們小鈴鐺是媽媽唯一最愛的寶貝。”
小鈴鐺抬起小手,將手表緊緊貼在臉上,嗚嗚嚶嚶掉著金豆豆。
幼兒園外。
白檀靠在車椅背上,仰頭望著車頂。
到現在還是感覺不真實,這個一直以來每時每刻都黏在他身邊的小丫頭正式離開家上幼兒園了。
就像于老師說的,放手對于家長來說是最重要的一課,同樣也是最難學會的一課。
只是慶幸女兒的情緒比他更穩定,沒像他一樣坐在車里掉眼淚。
這和從他心上剜掉一塊肉有什么區別啊。
早知道就讓她晚一點入園,四歲再上幼兒園也好啊。
不行不行,不能有這種想法,小朋友融入社會生活無論是于他們還是于家長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剝奪小朋友社會交往的權力。
白檀做了個冗長的深呼吸,努力平復好情緒。
打開手機點進班級群的實時監控,看見小鈴鐺坐在角落對著電話手表自言自語。
唉……
“叩叩。”
在他傷春悲秋之際,車窗被人敲了兩下。
白檀看過去,在窗外看到了與這亂糟糟環境有點格格不入的一張臉。
別說那人戴著墨鏡,就是化成灰他也認得。
白檀打開車窗,問:
“你怎么還沒走。”
“打車來的,家長太多又叫不到車。”霍泱道。
“上來吧,我送你去劇組。”白檀落了車鎖。
霍泱打開副駕駛的門,卻聽白檀道:
“坐后面。”
“理由。”
他下巴一抬,點點副駕駛上的兒童座椅:
“這是小鈴鐺的專屬位置。”
霍泱坐到后排,摘下墨鏡,透過后視鏡看到了白檀泛紅的雙眼。
“哭過了。”霍泱低下頭,隨手拿過車后座的兒童繪本,漫不經心翻著。
“我女兒第一天離家,我不能難過么。”白檀語氣不悅,本來就心煩,這男人還上趕著找不自在。
“是么。”霍泱冷聲道,“如果不是有些人在我床上□□,連生日都不記得給女兒打一通電話,我倒是愿意相信這個說法。”
白檀的雙頰倏地漫上一抹微緋色。
他的身體向座椅中沉了沉,借著發動車子來掩飾內心的尷尬。
自己也是蠢,那天怎么就因為一塊蛋糕著了霍泱的道,明明約定好晚上要給小鈴鐺打視頻電話,結果再次醒來已經是凌晨三點。
表面表現得那么嫌棄,結果還不是“進來、進來”地叫個沒完。
一向伶牙俐齒的白檀罕見的沉默了,霍泱不用抬頭看都知道他此時的表情。
繼續漫不經心翻著兒童繪本,嘴角淺淺上揚,稍縱即逝。
白檀這車開得也是心不在焉。
腦子里全是霍泱那句“在我床上□□”,隨即又聯想到在家里守著手機苦苦等候的可憐小鈴鐺。
負罪感上來了。
更痛恨自己沒出息。
明明已經吃過一次虧,怎么還能一而再再而三踏入同一個陷阱。
“專心開車,我的話說了就過了,你不用反復細細回味。”倏然,后座的霍泱這樣說了一句。
“霍老師臉真大,你的話是什么醒世恒言么,有什么回味的必要?”白檀瞬間化身小刺猬,狠狠扎回去。
“無所謂,扣分罰款的又不是我。”
白檀:???
他看了眼窗外,一下子慌了。
這是單行線!他就這么逆著車流開進來了,剛才只顧著想些有的沒的,根本沒注意路標。
三百塊錢啊……
對面開過來的車主大哥佩服他敢和交警做抗爭的勇氣,從車窗里對他伸出大拇指。
霍泱透過后視鏡看著白檀渙散的雙眼,忍不住揚了揚唇角,打開手機給白檀轉了三百塊錢,備注:
【打車費】
又壞心眼的給他分享了交管12123的網上交罰款APP。
第46章 第 46 章
白檀把霍泱送到了劇組, 隨后下樓開車回家。
迎面走來一扛著收音話筒的工作人員。
白檀覺得他有點眼熟,應該也是三年前跟組劇務,于是對著他點點頭,說了句“好久不見”。
工作人員打量白檀許久, 這才恍然大悟:
“哎呀, 是白助理啊, 好久不見,得有三年了吧,我們都以為你沒跟著霍老師干了呢。”
“你變化有點大,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白檀摸摸臉蛋:
“你不會又要說我胖了吧。”
“沒有沒有,白助理越來越干凈細膩了,哪像我們這些大老粗,天天風吹日曬的。”工作人員笑笑, “對了。”
白檀一歪頭:“什么?”
工作人員疑惑地蹙起眉頭, 垂眼嘀咕著。
對了?為什么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而且對了之后他要說什么來著?
這場景似曾相識啊, 好像幾年前在劇組見到白檀也說了一聲“對了”, 是要和他說什么事來著……?
“算了,我這幾天忙得不著四六, 腦子不行了,應該也不是啥要緊事。”他決定不要為難自己如鵝毛般蒼白的大腦。
白檀點點頭, 道了句“辛苦了”,便告辭離開。
回到家,王姨已經來了, 正在廚房忙活著。
“白先生!”王姨聽到動靜擦著手跑過來, “小鈴鐺送去幼兒園了?”
“嗯,安全送到了。”
不提還好, 一提白檀心又擰巴了。
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回想著小鈴鐺趴在這張桌子上描畫他的大學專業課本;
還有那間貓咪小屋,小丫頭懷里抱著肩上扛著小貓們窩在里面睡著了。
而三只小貓也因為感受不到小主人的氣息,甩著尾巴有些急躁的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白檀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摸出手機點進班級監控。
十幾個小朋友坐在小板凳上圍成一圈,于老師正在帶他們做游戲。
有些早早接受過社會化訓練的小朋友很快適應了這種新生活,和老師積極互動。
小鈴鐺卻呆呆坐在那,小手緊緊捂著電話手表。
于老師道:
“現在請扎著小丸子頭的小朋友起來報數字十~”
白檀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圈,只有他閨女扎著丸子頭。
“站起來報數呀我的小鈴鐺。”他情不自禁喃喃出聲。
小鈴鐺卻無動于衷,低著頭望著電話手表,眼眶濕潤了。
白檀扶著額頭緩緩翕了眼。明明孩子不過是去了幼兒園,他怎么還覺得心如刀絞一般。
確切說,五臟六腑都擰成一團。
于老師又重復了一遍,小鈴鐺依然一動不動。
于老師蹲下身子抱過小鈴鐺,在她手背上貼了一朵向日葵小貼紙,笑道:
“清綺真棒,知道上課時不能隨便說話,很乖很乖,所以老師獎勵你一朵小貼紙。”
小孩兒看著手背上的貼紙,慢慢抬起眼看向于老師。
“不過老師同意清綺小朋友回答問題啦,我們一起來說‘十’好不好呀?”
小鈴鐺揉了揉濕潤的眼眶,癟著小嘴點點頭,然后小聲說了個“十”。
看到這一幕,白檀才稍稍把心安穩放回肚子里。
于老師看起來很專業而且很懂怎么安撫小朋友的情緒,希望一切都慢慢來吧,小鈴鐺終有一天也會適應幼兒園的環境。
白檀這一天手機就沒放下過,版權方那邊急著要修改稿他也實在沒心情寫,只恨不能從監控里鉆進去抱抱他的小可憐。
王姨在一旁疊小鈴鐺剛曬干的衣服,閑聊著:
“小鈴鐺看著有點不太適應新環境,但比起那些現在還在哭的小孩強多了。”
白檀抬了抬眼:
“不要這樣說其他小朋友,他們那個年紀離開父母會害怕會哭很正常。每個孩子對于分別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他又何嘗不是,小時入園第一天,扒著大鐵門對要走的媽媽嚎啕大哭喊著“媽媽救救我”。
王姨用衣架敲了敲嘴,笑笑:
“我還很擔心來著,不過看著她現在慢慢適應了也就放心了。”
白檀望著監控中露出一點笑模樣的小鈴鐺牽著老師的手又把她的粉色眼鏡夸了一遍,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王姨平時陪小鈴鐺絮叨慣了,冷不丁沒了小孩在身邊,只好逮著白檀練習“脫口秀”。
“白先生你出差那天,答應過要給小鈴鐺打視頻電話,結果你可能是太忙忘了,小丫頭抱著ipad一直等到十二點多,實在撐不住睡著了,還不忘叮囑我要是您給她打電話要我叫醒她,她真的好依賴她的媽媽。”
白檀一聽,表情頓住。
此刻心上中了一箭。
愧疚感快要將他擊垮。
平時到了八九點就喊困的小鈴鐺為了他一通電話苦等到十二點,而那時他又在做什么。
白檀垂下腦袋,在心中暗罵自己不配為人父母。
都怪霍泱!
也怪自己沒定力,是天生就欲望強烈么?人家唐僧碰到那么多美艷妖精也能坐懷不亂,自己只要被他摸一下親一下就化成一灘水了。
還以為這么多年過去自己已經成長了,結果……
白檀忽而抬眼,一個奇怪的念頭倏然冒出:
是因為我還喜歡霍泱么。
不不不,白檀寧愿承認是自己□□犯賤,也不希望霍泱自作多情以為他還喜歡他。
想起霍泱剛才是怎么揶揄他的,臉頰開始發燙了。
不行,要改變,要努力,絕對不能再讓霍泱看扁,更不能讓他以為自己對他還余情未了。
白檀沉思許久,一拍桌子。
就這樣決定了。
*
下午。
白檀提前四十分鐘抵達幼兒園接小鈴鐺。
望著門口的家長大軍瞠目結舌,原來自己都算來得晚了。
老師讓小朋友們按照班級排好隊,叫到名字的家長過來領孩子。
白檀在一群小孩里東張西望,奇怪,他的小鈴鐺呢?難道因為個子高站太后面所以不太顯眼?
可一直到老師念完所有小朋友名字,孩子都走光了,白檀也沒看到他的小鈴鐺。
“老師,我們白清綺呢?”白檀緊張問道。
于老師笑笑,神秘兮兮對白檀道:
“您隨我來。”
白檀跟著于老師進了教室,圖書角,就看見他的小閨女抱著兒童繪本靠在墊子上睡著了,旁邊還有個配班老師陪著她。
于老師對白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也壓低聲音,笑道:
“清綺剛才看書看得睡著了,小朋友怎么吵鬧她也沒醒,看來是真累了。”
三位大人圍在熟睡的小孩身邊,望著連睡顏都這么動人的小漂亮,齊刷刷露出姨母笑。
“一天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也會累么?”白檀放輕聲音,順便抬手擦掉小鈴鐺嘴角的口水。
“因為腦力勞動比體力勞動更讓人疲倦,清綺這一整天小腦瓜里都在回憶和家長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她太想爸媽了,累地睡著了很正常。”
白檀忍不住笑笑,和老師們稍微了解一下小鈴鐺在幼兒園的情況后,真誠道過謝,抱起還在熟睡的小鈴鐺回了家。
剛進家門口,環境安靜下來,小鈴鐺卻被關門聲吵醒了。
她趴在白檀肩頭,睜著惺忪睡眼直起身子,看清抱她的人是媽媽后,用力摟住白檀的肩膀:
“媽咪我好想你哦……”
小孩越說越委屈,最后一個字變成了氣音,隨即被抽抽搭搭替代。
白檀抱著小鈴鐺在房間里慢慢踱步,柔聲哄著:
“媽媽也很想你,不過小鈴鐺今天表現很棒哦,于老師還夸你是個懂事的小寶寶,媽媽為你勇敢邁出這一步感到特別驕傲~”
小鈴鐺勉強止住哭聲,直起身子,兩只小手輕輕捧住白檀的臉頰,在他唇邊印下輕輕一吻:
“雖然媽咪不能陪小鈴鐺一起去幼兒園小鈴鐺覺得有點傷心……不過今天好多小朋友陪我一起玩,于老師和李老師也夸小鈴鐺長得好漂釀呀,小鈴鐺還是挺開心的。”
她掰著小手指細數著白檀在幼兒園學過的知識、認識的新朋友,喋喋不休,面面俱到。
白檀抱著這二十八斤的小丫頭大半天是有點累,但他還是樂意和女兒親密相處,抱著她在房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認真傾聽小鈴鐺的絮絮叨叨,每件事都會做出回應。
王姨煮好了飯,從廚房出來,見到小鈴鐺回來了立馬跑過去,摸摸她的小臉訴說想念。
然后主動抱過小鈴鐺:
“媽媽一直這樣抱著你很累的,小鈴鐺和王姨一起去洗手吃飯飯吧?”
小鈴鐺向來不抗拒王姨的擁抱,反而非常享受這種和他人親昵的肢體接觸。
但這一次——
小孩雙手緊緊抓著白檀的衣襟,雙腳腳趾也在發力緊緊勾住衣服,把白檀的領口扯得老大。
“我要媽咪抱……”
白檀又心疼又無奈,只好把小孩抱回來,繼續沿著屋子轉圈。
*
翌日,白檀再送小鈴鐺去幼兒園,問道:
“小鈴鐺今天還會哭么。”
本以為小孩會故作勇敢說一句“小鈴鐺很聽話很勇敢”,結果她思考了許久,臉上露出幾分羞赧之色:
“如果想媽咪肯定是會哭的,不過……”
她伸出小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像是比了個“OK”:
“小鈴鐺只哭這么一小點時間。”
白檀親親她的臉頰,幫她扎好頭發,梳了個復雜漂亮的魚骨辮,照慣例叮囑她要和小朋友友好相處云云。
今天去幼兒園的小鈴鐺比起昨天顯然是好了不少,也會在見到老師時主動問好,隨后依依不舍對白檀揮手道別。
白檀也終于可以放心投入到工作中。
九月底,天氣涼了下來,白檀開始在網上給小鈴鐺看秋天衣服。
小朋友長得快,去年買的衣服已經不能再穿。
白檀體恤王姨照顧他們一家很辛苦,也幫她買了很多新衣服。
又一想,王姨這么多年在這個家盡心盡力,自己好像都沒給她漲過工資。
打算好了,給她每個月多漲兩千,這種非住家月嫂月收入一萬五在同行里面也是佼佼者,但白檀覺得王姨值得,只要真誠善待小鈴鐺,怎么都好說。
白檀不是很缺錢,甚至可以說是個小土豪,但他也清楚以后小鈴鐺花錢的時候多著呢,連將來給她買別墅買豪車的錢都計劃好了。
這樣的話……
他的手在一件三百塊的男裝上停了好久,最后左上角退了出去。
罷了,他衣服多,而且又不像小孩子要長身體,能省則省,錢是賺出來的也是省出來的。
……
一場秋雨徹底帶走了最后的一點溫度,白檀一大早被冷醒了。
他伺候小鈴鐺吃完飯給她換好制服,又套了件厚一點的外套,親自把她送去幼兒園之后又要回來換衣服趕去霍泱家。
出去一趟才發現天是真冷,薄薄的毛衫根本遭不住,他也需要件外套。
這時,霍泱的司機打電話來催了。
白檀沒敢耽擱,隨手扯了件大衣外套穿好匆匆下樓。
到了車上才發現這衣服袖子有點長,整體也很寬大,不是很合身。
白檀將袖口卷上去,考慮著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所以瘦了。
沖進霍泱家,見他還穿著睡衣閑庭信步享受早間的咖啡時光,直接把人拽進衣帽間,火急火燎給他解睡衣扣子:
“羅導打電話催了好幾遍,你怎么還不緊不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遲到羅導罵的是我不是你。”
霍泱垂著眉眼,視線落在他緊蹙的眉間,然后慢慢下滑。
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著痕跡地笑了下。
*
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白檀每天三點一線,忙得一個腦袋兩個大,只有在中午休息時間才能抽空看一看班級監控,看看他的小鈴鐺有沒有好好吃飯。
午餐有一道青椒釀肉,小鈴鐺旁邊桌的小女孩用勺子往外扒拉青椒,弄得桌子上一片狼藉。
小鈴鐺正啃雞腿,看到小女孩弄得滿桌子都是,往她身邊湊了湊:
“汀汀~你要是不喜歡吃青椒,我來幫你吃吧。”
白檀無奈嘆息。這小傻瓜,怎么能吃別人碗里的東西。
那小女孩奶聲奶氣道:“那給你吧,青椒真的好難吃哦。”
小鈴鐺用勺子一塊一塊把她盤里剩的那點青椒過渡到自己餐盤中,看了許久,忍不住嘆了口氣:
“青椒是很難吃,我的這些還是好不容易吃完的呢……”
叫汀汀的小女孩提議:“那我們一起扔掉吧。”
小鈴鐺搖搖頭:
“不可以浪費食物,我媽咪說過,小朋友就是要什么都吃一點才會身體棒棒~”
白檀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是說過,可最多就是隨口一提,成年人都有愛吃的不愛吃的,這很正常,小孩挑食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那點營養元素可以通過別的食物補充回來,所以他從不在吃飯方面強迫小鈴鐺。
但即便是他隨口一說,這個赤誠的小丫頭也會牢牢記在心里。
小鈴鐺皺著眉頭吃掉了她也不愛吃的青椒,緊閉雙眼,眉頭蹙作一團,靠著對媽咪堅定的愛與信念終于吞下了這口青椒。
白檀忍不住低下頭,透過手機屏幕親一親他這可愛又傻氣的小寶貝。
“白檀。”
嘴唇還沒貼到屏幕上,令人不悅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休息室門口。
他瞥了霍泱一樣:“霍老師又有什么指示?”
“麻煩你去趟便利店。”
白檀買到霍泱要的東西,在柜臺結賬時,看到一旁貨架上整齊擺放的一排避孕.套。
他忽地一抬眼,早前些日子就開始謀劃的“挽回尊嚴大計”頓上心頭。
白檀隨手拿過一盒避孕.套給店員:
“這個一起結賬。”
*
白檀跟著霍泱一直靠到下午四點,當日拍攝結束,他給王姨發了消息,請她幫忙去幼兒園把小鈴鐺接回家,他自己今天可能得晚點回去。
女兒固然重要,但男人的面子也絕非旁枝末節。
白檀揣好避孕.套,暗暗思量著:
等行程全部結束后,他找個借口要用車,支走司機親自開車送霍泱回家,然后假裝無意掉出避孕.套,霍泱問起來,他就得意地說“一堆人排隊等我賞臉共度春宵”。
讓霍泱明白,他心里早已沒了他,可以隨意和人交纏,無論身心,都不是離開他就不行。
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白檀忍不住笑出了聲。
旁邊的霍泱從臺本中抬頭看了他一眼,白檀立馬收斂笑容,裝得無事發生。
“霍老師,距離和品牌方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這段時間送你回家休息么。”白檀問道。
“我要臨時見個朋友。”霍泱頭也不抬道,“李叔麻煩您改下導航地址。”
白檀心里犯起嘀咕:
見朋友?他還有朋友呢?
到了目的地,白檀才發現是一間私人服裝設計工作室。
白檀更加疑惑:以前沒見霍泱來過這工作室,他的衣服都有品牌方贊助,簽過代言的品牌每到新季度就會送來大批新品,他就是一天換兩件也一輩子換不完。
跟著霍泱一進門,就見一身材微妙的男生笑瞇瞇迎了上來。
他親昵地挽住霍泱的手臂,笑得眉目柔柔似漣漪:
“泱哥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霍泱并沒推開他的手,反而笑得親和:
“抱歉,拍攝比預期晚了些。”
白檀止住腳步,望著關系匪淺的二位。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有多奇怪,眉間深斂著,還像小鈴鐺一樣還噘起了嘴。
他的視線緊緊黏在二人后背,望著他們低頭竊竊私語什么,那男生還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隨后二人進了房間關了門。
白檀的后背倏然繃直。???
房間里時不時傳來男生的笑聲。
白檀瞪著門板,只恨不能用視線將它燒穿,好讓他看看里面二人在聊什么這么開心。
約摸過了大半小時,二人才從房間里出來。
霍泱系著襯衫扣子,對男生道:
“謝謝你了,下次見。”
男生小跑過來,笑得眉眼彎彎:
“泱哥以后要常來哦,不然我一個人好無聊哦。”
霍泱:“會的。”
白檀:……
他虛虛將目光移開,小聲“切”了聲。
之后,見過品牌方吃了晚飯,臨走前,品牌方悄悄找到霍泱,笑問道:
“你的小助理看著不太開心啊,整場飯局都拉著臉,是不是我們招待不周,他覺得我們怠慢了您。”
霍泱看了眼闊步向外走的白檀,眉尾一揚,道:
“您想多了,他這個樣子是因為他太喜歡一部動畫片,刻意模仿主角。”
“哦?還有這種事,什么動畫片?”
霍泱再次看向白檀掛著陰暗條形碼的背影,笑道:
“沒頭腦和不高興。”
保姆車上。
白檀先霍泱一步上了車,透過窗戶看著遠處霍泱的身影漸漸靠近,連忙對司機道:
“李叔,今晚有大暴雨,我一會兒打不到車可以借保姆車一用么。”
“嗐,還麻煩這,我送你回去就行了。”
“我家遠,您跑來跑去不方便,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明早就直接把車開到霍老師家。”
“拿李叔當外人了是吧,叔叔我的職責不就是護送你們安全到家嘛,你也別客氣了,我送……”
白檀打斷他,一字一頓認真道:
“李叔,我想借車用。”
李叔:“……中!”
白檀給了李叔一百塊讓他打車回去,剩下的白檀說自己解決。
霍泱上了車,看到坐在駕駛室的白檀,問道:
“李叔呢。”
“有事先回去了。”白檀發動了車子,“你別擔心,我也有三年駕齡。”
霍泱身體放松了些,倚著靠背看向窗外,語氣中是幾分漫不經心:
“逆行違章的三年駕齡么。”
白檀沒吱聲。
霍泱抬眼,看到白檀在后視鏡里瞪了他一眼。頗有嬌嗔意味。
霍泱轉過頭重新看向窗外,緩緩抬手,手肘抵在車窗框上,手指擋住唇角的笑意。
真可愛。
白檀剛拉了手剎,又提回來,對霍泱頤指氣使道:
“坐副駕。”
霍泱眉尾一抬,冷冰冰反問:
“你不是說你的副駕是小鈴鐺的愛心專屬。”
白檀清了清嗓子,試圖在這短暫的幾秒鐘中找到合理的回應。
一聲沒想出來,再清一聲。
大腦一片蒼白。總不能直說“你不坐副駕駛我怎么挽回我作為男人的尊嚴”。
白檀卻忽然感覺車身晃了下,下一刻,副駕的門打開了,霍泱不發一言坐了進來。
第47章 第 47 章
寬闊修長的保姆車于大雨中緩慢前行, 又遇上下班晚高峰,幾乎堵得一動不動。
白檀心生焦慮,手指有一搭沒一搭輕點著方向盤。
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完全失去了節奏。
霍泱看了眼他的手, 聲音寡淡:
“怎么, 你很急么。”
“不急。”白檀嘴上這樣說著, 一顆心卻恨不得直接從堵車大隊上方飛回家抱抱他的小鈴鐺。
一直到七點鐘,天完全黑下來,交警出動疏散車流,他們才終于抵達了霍泱家。
白檀把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原本堅定的心臟也突兀懸空。
他做了個深呼吸,心中暗暗加油打氣:
不要慌,提前已經排練過很多次, 絕對萬無一失。
“霍老師到家了, 我就不上去了,你早點休息。”白檀打開車門鎖, 聲音盡量保持自然。
他用余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霍泱, 見他隨手拿起臺本,手指探向車門把手——
白檀的手在口袋里簡單放了一下, 捏到避孕.套一角,假裝不經意往外一帶。
“啪。”
聲音吸引了霍泱看過來。
白檀趕緊裝作若無其事撿起套套揣回口袋。
霍泱抬眼, 目光穿過幽暗的車內,筆直落在白檀臉上。
“這一路心不在焉,是因為今晚佳人有約怕誤了時間?”霍泱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 聽不出什么情緒。
白檀看也不看他, 念出已經聯系過無數遍的臺詞:
“是啊,想邀我共度良宵的人還排著長隊呢, 守時守約是最起碼的道德。”
霍泱直直看了他半分鐘左右,推開車門:
“是么,祝你度過美好長夜。”
說完,關上車門離去。
白檀:???
怎么和預想的不一樣,明明后面還有大半臺詞用來反復強調自己對他已經沒感覺了,但他就這么走了?
知道自己要和別人共度良宵他也能如此輕松地走了?
白檀的視線隨著霍泱離去的背影愈來愈遠,到最后,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決絕的沒有一絲猶豫。
他長長松了口氣。
確切說是泄了氣。
白檀從口袋里摸出那盒避孕.套,對著昏黃的車內燈反復看著。
心情很奇怪,雖然他還有很多話沒說,但重點已經全盤托出,霍泱稍微一考慮也該明白。
但霍泱那淡漠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了他說今晚吃什么這種小事,激不起一點水花。
或者就像霍泱三年前說得那樣,不過就是玩玩,玩夠了就毫不留情一腳踢開。
白檀垂著頭,手中的避孕.套應聲落地。
產生這種失落的心情,真的是因為自己還喜歡他么。
這種想法是不行的吧。
給別人第二次機會,就像給他第二顆子彈,彌補他第一槍沒把自己殺死。
難道要自己聽霍泱親口告訴他“你對我來說就是個還算好用的玩具”,這樣才能徹底死心么。
“叩叩。”
耳邊忽然響起極輕的敲窗聲,雖然那聲音很小,但在空曠的地下車庫格外清晰刺耳,白檀打了個激靈,瞬時抬頭望去。
副駕車窗外佇立的男人隱匿于車庫昏暗的環境中,只依稀看得出身體輪廓,線條利落分明。
白檀還以為是小區物業過來通知他不能霸占業主車位,他打開窗想解釋這就是業主的車位,他只是臨時停靠。
卻循著微涼的穿堂風,飄進了特殊的氣息。
那種熟稔的極具壓迫性,卻又時而令人覺得溫柔的氣息。
白檀不由自主睜大了雙眼。
車外的霍泱一只手搭在車頂,微微俯身,透過窗子看向白檀,道:
“思來想去,覺得有義務再叮囑你一句。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細心的人,但無論如何做完事后要記得清理,你是很容易發燒的體質。”
一句話,白檀眼中泛起巨大漣漪,一圈圈向外擴張。
霍泱直起身,抬手輕敲車窗,示意他可以關上了:
“路上注意安全。”
“你——”在霍泱轉身的剎那,白檀脫口而出喊住他。
而接下來自己想說什么,完全沒有頭緒,腦袋再次變成一團亂麻。
霍泱也不言語,淡漠的視線寧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白檀惶然無措地移開視線,手指捏住車鑰匙。
明明只要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能發動車子,但指關節像是生了銹,半天過去了也沒能做出下一步動作。
“嘩——”
副駕的車門被人打開了。
車身向下一沉,關門聲隨即而來。
“明白了,你是這個意思吧。”霍泱也不看他,視線落盡前頭昏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引人眼球的東西,神情專注。
白檀局促地低下頭:
“自作多情。”
“好,是我自作多情。”霍泱從容地認了罪。
他又看了眼白檀的衣服,唇角輕勾,似有若無。
“現在我想通了,你穿這件衣服并非在暗示我,只是因為要養育小孩的節省之道,對不對。”
白檀疑惑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明白為什么霍泱好端端來這么一句。
見他疑惑,霍泱也很樂意為他解疑答惑:
“就說呢,三年前我雜志拍攝穿的樣服怎么無端失蹤,還以為一件衣服能跑多遠,現在看來是漂洋過海到了遙遠的英國,沒有任何人告知我,卻成了某人的衣服。”
白檀瞬間恍然大悟。
今早出門他隨手扯過的外套是霍泱的。
他還懷著小鈴鐺時情緒極度敏感不安,最差時連輕生的念頭都有了。
后來在房間里發現了這件大衣,抱著它時才覺得心情平復了些,因為那上面有他熟悉且渴望的氣息。
或許是當時的厲溫言看出他的難過,所以托人從國內偷了霍泱的拍攝樣服寄了過來。
白檀臉一紅,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脫下外套丟到后車座:
“要知道是你的我才不穿。”
半晌,又覺得車里很冷,灰溜溜拿回來大衣蓋著腿,欲蓋彌彰:
“它只配做條毯子。”
霍泱笑笑,看了眼手表:
“七點半了,你不走么,不是說還有很多青年才俊在排隊等你。”
白檀也不知道自己在賭哪門子氣,不經斟酌便脫口而出:
“急著攆我走,是想和你的美人弟弟如膠似漆對吧。”
語氣酸溜溜的。
“美人弟弟?誰。”霍泱不解。
“裝蒜。”白檀小聲嘀咕著,“我都看到了,你衣衫不整的從他工作室出來。”
霍泱明白了他說的美人弟弟是誰。
越看越覺得這人還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明明都是當爸爸的人了,在處理女兒的問題上總是游刃有余,但在他面前,一如三年前那個愛撒嬌又偶爾會雞飛狗跳的小朋友。
“脫掉衣服再穿上,當然會衣衫不整。”霍泱繼續逗他。
“廢話……”
“可是不脫衣服怎么精準測量身體各項數據呢。”
白檀聽完,身體一頓,緩緩側過臉看過去。
霍泱道:
“之前受邀參觀走秀認識了這位設計師,他的作品風格是你很喜歡的那一類。”
他看向白檀身上的高領毛衫:
“養育一個小朋友確實要準備不少錢,你是個負責任的好爸爸,先娃后己,那么愛漂亮的你為了孩子也能一件衣服穿三年,都這么節省了,我做老板的總不能一點表示沒有。”
白檀愕然。
他以前衣服很多,每天幾乎不重樣,可即便如此霍泱還是記住了他身上這件倉促而過的毛衫,也知道他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扔的事實。
鼻根酸酸的,惹得眼圈一周都輕微發燙。
“沒看到對我的表示。”白檀委屈道,“明明都沒量過我的身體數據,還不是只有你挽著他的手進去了……”
“吃醋了?”
“才沒……”
霍泱鼻間發出一聲輕嘆,道:
“你的身體數據我早就知道了,就算這些年胖了瘦了都不影響你是天生衣裳架子的事實。”
白檀鼻翼翕動了下,癟著嘴巴要笑不笑的,其實心中早已冒出絲絲得意。
“況且上次我們愛愛的時候,你死扯著衣服不肯脫,今天應該也不太想被設計師看到。”霍泱繼續道。
白檀只覺得臉上的燙意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怎么能理直氣壯又坦然從容地說出“我們愛愛”這件事。
不要臉!
“我想既然去都去了,也順便給自己做一件新西裝,脫衣量尺寸不應該么。”霍泱道,“我的衣服不急,可天冷了,你應該也不愿穿著舊衣服送小鈴鐺上下學吧。求人辦事總得拿出點謙卑態度。”
那位設計師名氣大,請他設計服裝的社會名流趨之若鶩,排期到了兩年后,能為白檀臨時加塞也是看在霍泱的面子上。
而他對任何人都很自來熟,天生這種性格,就喜歡挽著別人的胳膊拉攏關系,就是□□來了他也得挽一挽。
所以霍泱才沒拒絕他的挽手。
聽完霍泱的解釋,白檀心中那個失落蹲在墻角的小人一躍而起,敲鑼打鼓放鞭炮,喜氣洋洋聽熱鬧。
“誰要你解釋了,跟我有關系么。”但面子上還得繼續端著。
結果霍泱反而道:
“你真不走么,八點了,那些排隊等你的青年才俊該要急上吊了。”
白檀瞪了他一眼,擰過車鑰匙發動車子:
“那你下車啊。”
話音一落,一只大手伸過來將車鑰匙擰回去,顫動的汽車重新歸于平靜。
高大的身軀壓過來,一只手探進了大衣底下。
白檀忽然不知道自己該驚訝他忽然壓下的身軀還是大衣底下那只緊緊握住他的手。
明明只是三十六度的體溫,卻莫名生出了巖漿般的高溫,燙得他渾身顫抖。
昏黃的車內燈下,霍泱的臉近在咫尺,光影交錯中五官線條更為清晰凌厲。
睫毛蔭掩著漆黑的瞳眸,有些看不真切。
白檀喉結滑動了下,雙手不受控制地緊緊攥成拳。
“既然已經遲到了,干脆壞人做到底。”霍泱垂了眼睫,溫熱的唇落在白檀鼻間,輕輕一路下滑,“如果你覺得寂寞需要解決生理需求,我幫你不好么。”
白檀還沒等著開口,嘴巴被封住了。
炙熱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滾燙裹挾著他的口腔,里面像是住了兩條糾纏不息的蛇,扭動著。
“來后面。”不由分說,霍泱將人拉下車,塞到后車座甩上門。
空間寬敞的保姆車內,小米蘭香型的車載香水彌散開。
白檀騎在霍泱腿上,雙臂緊緊攬著他的肩膀,好似生怕自己一脫手就會墜入深淵。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腰部,分散一點留給嘴巴。
氣溫不斷攀升,霍泱從車里撿起套套,問他:
“要我戴么。”
白檀胡亂搖頭,又忽然想起自己特殊的身體構造,忙點頭。
霍泱將套套交給白檀,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笑容深沉:
“你幫我戴好不好。”
“我不會……”
“用嘴巴銜住封口這端,用上舌頭往前推。”
白檀腦袋昏昏沉沉的,只留著霍泱的熱情教學,按照他說的方式嘗試著。
“嘩——”
下班的人開著車子進來了,大燈突兀打在他們的保姆車上。
白檀一激靈,抬起頭:
“有人。”
“不用怕,他們不會沖進來。”霍泱扶著他的后腦勺輕輕撫摸著。
此時,白檀的大腦已經徹底化成了漿糊,什么也聽不清,心臟在密閉的空間內發了瘋地跳動。
緊張、害怕,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
人來人往的地下車庫,可以清楚聽到人們交談的聲音。
偶爾有人注意到晃動的保姆車,心領神會地笑笑,加速離開。
白檀發現了,霍泱這人真的很壞心眼,遲遲不入門,就在門口磨磨蹭蹭,每次都這樣,以為自己是大禹么。
好不容盼到進門,忽然聽到有人敲車窗。
白檀嚇得心頭一涼,緊緊抱住霍泱,小聲哀求著:
“別……別說話。”
霍泱望著他通紅的耳朵,眉尾一揚。
他按下了車窗鍵。
那一瞬間,身上人的手緊緊掐進他的后背。
車窗只打開一公分不到的小縫便停了下來。
“有事么。”霍泱問車外的人。
“抱歉業主,我是車庫管理員,因為這輛車子的車牌號和您當時登記的車位號碼不一樣,我怕有人搶占車位,過來問問。”
白檀緊緊閉著眼,心臟快要從嗓子眼沖出去。
“這是我公司的車,謝謝提醒。”霍泱輕聲道。
隨即抬手關了車窗。
白檀也說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天生犯賤,經人這么一嚇,反而情緒更加高漲,所有的感覺都像被放大了幾十倍。
想叫又不敢,只能使勁咬著霍泱肩膀,留下一排帶血的牙印。
“你這個人……”他氣息不穩的嚶嚀著。
霍泱揪起的他衣角,哄著:
“乖,很疼,咬住這個。”
*
不知過了多久,白檀緩緩睜開眼。
身下傳來一陣異樣感。
像上次一樣,又睡著了。
他趴在霍泱懷里,渾身被薄汗裹挾。
猛地清醒過來,坐直了身子,慌慌張張找褲子往上套:
“我先回去了,我女兒等不到我該著急了。”
霍泱按住他的后腰:
“你慢慢穿,我開車送你回去。”
……
半小時后,車子駛入白檀家前面的小路,白檀叫停車子跳下去:
“就送到這吧,麻煩你了。”
說完,一頭扎入大雨,火急火燎往家沖。
霍泱跟著下車,手里拎把傘。
白檀剛跑到小區門口,腳步騰的止住。
雨水澆濕了荒涼的路燈,在門口的石墩子上投出狹小一片濕潤亮光。
石墩子上坐著一老一少,小孩穿著小雨衣,手里還舉著傘,看到白檀,忙撅著屁股從石墩子上爬下去,蹬蹬往那跑:
“媽咪!你怎么才回來,小鈴鐺好擔心你哦!”
王姨在后面跟著跑,佝僂著腰護著她怕她摔了。
可招架不住小丫頭跑太快,一個踉蹌摔進水洼里,一抬頭,小臉被泥水沾濕。
不礙事,顛顛爬起來繼續朝著白檀跑,一直到奔向媽媽為止。
在漆黑的滂沱大雨中,她顯得那么小,就連地面投出的影子也短短的。
“小鈴鐺有沒有摔傷?”白檀蹲下身體檢查小鈴鐺的膝蓋,心疼的差點都要哭了。
小鈴鐺搖搖頭,展開小手臂緊緊擁住媽媽,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看到身后的霍泱,小眉毛皺起來了。
“媽咪我們回家吧……”
白檀抱起女兒,沖霍泱點了點頭,便抱著小鈴鐺沖回了家。
霍泱緩緩抬眼。
剛才那小姑娘叫白檀什么?
媽咪?
……
白檀一回家,顧不得自己淋成落湯雞,先帶著小鈴鐺洗個熱水澡,幫她吹干頭發換好衣服,手指插進她的頭發里摸了摸,確定底下的毛也吹干了,自己這才進了浴室泡個熱水澡。
小鈴鐺就跟著白檀在浴缸邊玩橡皮鴨子,讓她出去她說要陪著媽咪,怕媽咪被水鬼抓走。
“小鈴鐺吃晚飯了么?”白檀從浴缸里探出手臂輕輕撫摸著小孩的頭發。
“吃惹,吃的烤腸,還有三……什么治。”
白檀忍不住蹙起眉頭:
“王姨沒給你做飯么。”
“做啦,可是小鈴鐺不能在家吃飯。”
“為什么呢。”白檀好奇問道。
“因為天氣爺爺一直在哭泣,媽咪沒有帶傘,小鈴鐺必須要和王姨在門口等媽咪。”小鈴鐺捏著橡皮鴨子發出嘎嘎聲,“不能淋濕媽咪,會生病的。”
白檀的心揪緊了:
“你們等了多久呢?”
小鈴鐺仔細回想一番,搖搖頭:
“我不知道,反正下去的時候天還沒黑呢。”
白檀痛苦地垂下了頭,深深翕了眼。
整整五個小時,這一老一少在雨里坐了五個小時,小鈴鐺生怕錯過他,連晚飯都沒吃,隨便從小區門口便利店買了點沒營養的簡餐打發了。
這就是他的女兒。
可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突然覺得自己好蠢啊,為了向霍泱證明那無聊的自尊心,結果到頭來跳入了自己設下的圈套,還讓女兒在這么冷的天氣坐在雨里一直一直等他。
“媽咪你不要哭……”小鈴鐺走到浴缸邊蹲下身體,雙手捧起白檀的臉,吻過他臉上的淚珠,“小鈴鐺知道不吃晚飯是不對的,可是我太擔心媽咪了嘛。”
嘶啞的小聲兒滿是委屈。
白檀抬起濕漉漉的手擦了把眼睛,努力擺出笑容:
“不是鈴鐺的錯,是媽媽不對,我保證以后一定按時回家,就算要加班也會給小鈴鐺打電話說一聲好不好?”
小鈴鐺點點頭,笑呵呵的使勁在白檀臉上嘬了一口:
“沒關系的媽咪,王姨說媽咪必須要出去賺錢才能給小鈴鐺買衣服買玩具,我只是希望媽咪不要太累惹,我可以不用要那么多衣服和玩具。”
白檀聽到女兒這么說,更愧疚了,這種愧疚感簡直要把殺死了。
他使勁憋著眼淚,但還是掩飾不住聲音中的哽咽:
“謝謝我們小鈴鐺對媽媽的理解,愛你。”
*
晚上,白檀抱著小鈴鐺在懷里,給她讀兒童繪本,小孩興許是太累了,聽著聽著睡著了。
白檀繼續往下讀,他知道剛睡著的小朋友身邊有家人的聲音會睡得更安穩些。
“嘶——”
胸口忽然傳來輕微的刺痛感,他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低頭一看,忍不住笑了。
睡夢中的小朋友可能是太過懷念以前二十四小時有媽媽陪伴的日子,竟然出現了返嬰現象,隔著睡衣咬著他的乳.頭嘬嘬地吸。
白檀輕拍著她的身體,忍著疼痛。
他對不起這小丫頭的事太多了。
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產生母乳,她只能出生后就一直喝奶粉。而嬰兒一落地就會本能地吮吸,甚至在子宮里時也會吸自己的手指,所以小鈴鐺剛被護士抱過來時,就在他懷里嘬嘬亂吸。
她沒有爸爸,每次被別人問這個問題她都不知道作何解釋,希望厲溫言給她做爸爸,而作為母親的自己也只能遺憾拒絕。
回國后為了生計天天忙得不著四六,陪伴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明知她在家苦苦等候,自己卻在外面和男人鬼混。
白檀覺得自己實在算不上一位負責任的家長。
他在心里把自己里里外外臭罵一通,然后握緊了拳頭。
決定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天開始,他絕對不會再受霍泱蠱惑,保持距離盡快完成合同年限,好好陪伴他的女兒成長。
第48章 第 48 章
白檀這一晚都沒怎么睡好。
前半夜是因為考慮到小鈴鐺在雨里坐了那么久怕她凍感冒, 隔一會兒就要起來幫她蓋被子試額頭。
后半夜則是因為他收到了霍泱的短信,對方言簡意賅:
【我聽到小鈴鐺喊你媽咪。】
白檀被這條消息嚇得睡意全無,跟個自動回彈門似的一下子坐起來。
這也不能怪小鈴鐺,她就是個三歲小孩, 說話辦事大多時候都是憑借本能, 怎么可能自己叮囑兩句她就一定不會忘。
思前想后, 白檀回復:
【管得真寬。小朋友著急的時候不都是習慣性喊媽媽么,難道你不是么。】
發過去之后忽而又想起來霍泱連母親的面都沒見過,訕訕道歉:
【對不起……我沒有中傷你的意思。】
等了半天,霍泱只回了意味不明的三個字:
【知道了。】
白檀更睡不著了。
霍泱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知道小朋友著急的時候會習慣性喊媽媽還是后面那句話確實是他無心之言。
白檀就這樣睜眼到了天亮。
幸好今天周末,他和小鈴鐺都不用出門,但小鈴鐺的老師發來了周末手工作業要家長陪著做, 他只能趁小鈴鐺洗漱吃早餐時補一會覺。
周末王姨也不用過來, 小鈴鐺也不需要人陪,自己洗臉刷牙吃早餐, 然后給三只貓咪喂食鏟屎, 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
門鈴聲把白檀吵醒了。
他剛要下床,就聽見小鈴鐺跑到門口, 奶聲奶氣問:
“是誰呀~”
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
“小鈴鐺你好呀,我是小綰姑姑, 我來找你玩了。”
小鈴鐺驚喜地叫了聲“姑姑”,踮起腳尖使出吃奶的勁兒拉下門把手。
把人領進門后,她又跑進臥室撞入白檀懷里:
“媽咪起床惹, 姑姑來惹~”
白檀笑著糾正她的發音:
“了。”
小鈴鐺:“惹。”
白檀:算了, 慢慢來吧。
他換好衣服去到客廳,就見蕭綰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那里, 見到白檀羞赧一笑,顯得幾分局促。
畢竟二人之前有過嫌隙,見面還是會尷尬。
倒是小鈴鐺化解了尷尬,她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姑姑:
“姑姑,我們幼兒園布置了手工作業,你和媽咪陪小鈴鐺一起做好不好?”
忽然又想起白檀還沒吃早餐,于是推著他:
“媽咪快去吃飯飯。”
白檀自打開工以來,難得享受這等悠閑的晨間時光,喝著咖啡吃著豆腐腦,中西合璧包治百病。
收拾完餐桌,白檀去到客廳一瞧,欣慰地松了口氣。
蕭綰雖然沒什么照顧小孩的經驗,可也知道用手護著小孩后腰,生怕她磕了碰了。
姑侄倆一起齊心協力完成老師布置的手工作業,氣氛一派其樂融融。
白檀切了水果給兩人送去,見小鈴鐺滿手都是黏糊糊的白膠,便扎了一塊桃子喂給她吃。
“桃嘰真甜,謝謝媽咪。”小鈴鐺從她的手工作業中抽出間隙親了親白檀。
蕭綰笑道:“小鈴鐺怎么喊他叫媽咪呀。”
白檀心里一驚,剛要開口解釋,被嘴快的小鈴鐺搶了先:
“因為他就是我媽咪呀。”
在小鈴鐺的思維中,白檀只說在外面時要喊他爸爸,既然現在在家里,叫媽咪也沒錯吧。
蕭綰:……
這孩子不會智力有問題吧。
小鈴鐺似乎是做手工做累了,舉著沾滿膠水的小手生怕弄臟衣服,往白檀懷里一靠,臉蛋輕輕磨蹭著白檀的小肚子,好似怕姑姑不懂,又繼續解釋:
“因為小鈴鐺是在媽咪肚子里長大的,所以他是我媽咪呀。”
蕭綰:……?
她緩緩轉過頭,對白檀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表情好似在問:
去醫院做過智力檢測么?
白檀很想對世界上所有人都守住這個秘密,可看到小鈴鐺無比依賴他這個媽媽,也并不介意為什么別人家的媽媽是女生而她媽媽是男生。
并且在英國時,某次看完電影,小鈴鐺還針對這個問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媽咪是女生,我可能就不會成為媽咪的小寶寶惹,這樣我會很傷心的。”
女兒是他的軟肋,有時也會變成無堅不摧的銅墻鐵壁。
白檀捻著小叉子,又扎起一塊蘋果喂給小鈴鐺,繼而長長嘆息一聲:
“小鈴鐺沒說錯,我是她的媽媽。”
蕭綰撓了撓腮幫子。
說實話,字都是中文,怎么連一起她就聽不懂了。
接著就聽白檀道:
“因為我是兩性畸形,身體里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統,所以生下了小鈴鐺。”
蕭綰正在剪紙的手倏然頓住。
似乎過了快一個世紀,她機械地抬起頭看向白檀,眼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驚愕到難以言喻的同時,又有點感動白檀能主動對她坦白。
愧疚更有,她曾經三番四次陷害白檀,最后不光得到他的諒解,還得到了他的交心。
“啊這個……”蕭綰繼續剪紙用來掩飾震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我以前在新聞里也看過,雖然發生的概率很低,但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嘛。”
“謝謝你的理解。”白檀笑道。
蕭綰搖搖頭,道: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小鈴鐺的爸爸呢?”
白檀身體向后倚去,看了眼小鈴鐺,確定她已經重新投入手工中,專注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鼻間傾出一口氣,語氣淡淡:
“是我當初太年輕,所以被對方玩弄于鼓掌間也是活該,人家根本不想負責,更何況要是知道一個男生給他生了個孩子,會嚇死的。”
“那也該負責啊。”蕭綰撇撇嘴,“我可以問么,小鈴鐺的爸爸是誰。”
白檀還是笑:
“你可以問,但我不想回答。”
蕭綰暗暗嘆了口氣,她也料到了,這種事放她身上她也不愿意再重提這個負心漢。
她看著小鈴鐺專心致志的側臉,心不在焉端起水杯喝水。
總覺得這小姑娘的眉眼間能看到某位熟人的痕跡。
是誰呢?她確定小鈴鐺和某個人長得很像,那人的名字就在嘴邊,亟待出口。
她歪過頭,從另一個角度仔細觀察小鈴鐺。
“霍……泱?”蕭綰無心脫口而出,馬上喝一口水鎮定一下,很快否定了這個答案。
“你怎么知道。”白檀的聲音幽幽傳來。
“噗——!”蕭綰一口水噴出去炸成絢爛的噴泉。
“嗯~姑姑!臟臟!”小鈴鐺哼哼唧唧趕緊撿起她的手工作業。
“對不起對不起。”蕭綰手忙腳亂扯過紙巾一通亂擦。
短短幾分鐘內接二連三得知爆炸性秘聞,她感覺她脆弱的小心臟承受能力都變差了。
小鈴鐺收集起濕掉的紙巾團成球,支棱著小短腿跑到垃圾桶旁丟掉,回來后習慣性爬進白檀懷里,抬起頭,大眼睛里寫滿好奇:
“媽咪,姑姑剛才說的霍泱是誰呀?”
白檀臉色一白,浮現幾分尷尬。
他抽過濕巾給小鈴鐺擦手:
“姑姑隨口亂說的,小鈴鐺要把小手擦干凈哦。”
“媽咪,這里也要擦擦。”小鈴鐺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擼起袖口讓白檀給她把手腕也擦一擦。
白檀對還處于震驚中的蕭綰小聲道:
“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了。”
蕭綰“啊”了聲,心不在焉點點頭。
陪小鈴鐺做完手工作業,蕭綰架不住白檀熱情留這吃了午飯,白檀一個勁兒問她好不好吃,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小鈴鐺到底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嘴上陽奉陰違:
“好吃,你的廚藝特別好,都能自己開店了……”
送走蕭綰后,白檀不經意一瞥望見了蕭綰提過來的禮物,打開看了眼,有營養補品、小孩穿的衣服和一套黃金飾品,看那大小明顯是給小朋友特別定制的。
白檀嘆了口氣,她還真是客氣。
*
愉快的周末結束,白檀照慣例把小鈴鐺送去了幼兒園。
可能這兩天一直和媽媽黏在一起,小丫頭今天去幼兒園時表現得極不情愿,但也不會吵鬧,只在幼兒園分別時緊緊抱著白檀的脖子,小眉毛耷拉著:
“媽咪你要快點來接你的小寶寶……”
白檀笑笑,給她攏了攏耳邊碎發:
“媽咪答應你,你一放學我就開著車咻的一下趕來接你。”
小鈴鐺像個小大人一樣唉聲嘆氣道:
“好哦,我相信媽咪。”
于老師從白檀懷里接過小鈴鐺:
“清綺小朋友,我們要進教室洗手,開始愉快的一天啦~”
抱著孩子往教室里走,于老師驟然抬眼。
剛才清綺喊白檀什么?媽咪?
啊,一定是小朋友叫亂了稱呼,沒關系,不要放在心上。
劇組里。
霍泱一向是圈內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剛結束上部戲的拍攝,只休息了幾天就前往下一個劇組。
這是他三年前接的一部戲,是蕭綰那部火出圈的文改劇,中間幾經波折,終于在三年后正式開拍。
蕭綰和霍泱等演員一大早就來了劇組做拍前商討,白檀請了一小時假去送小鈴鐺上幼兒園,人還沒到。
蕭綰坐在編劇身邊,演員依次從門口入場,見了她都會主動打招呼。
她嘴上回應著,實在心不在焉,頻頻望向對面正在低頭看劇本的霍泱。
她以前還是很欣賞霍泱這個演員的,可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
發型?衣服?臉?說不上是哪里不順眼,也可能是都不順眼。
好不容易挨到商討結束,蕭綰騰地站起身,緊跟著霍泱進了他的專屬休息室。
霍泱剛脫下外套,一轉頭,看見蕭綰站在門口,用那種審視的目光死死注視著他,雙拳還攥得緊緊的。
霍泱收回目光,冷冷道:
“有事?”
他一向禮貌,都會在一句話前加上對方的尊稱,今天故意省略,是想到白檀曾經因為她和她媽媽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哭。
“我有話和你說。”蕭綰隨手關了門,同樣沒給霍泱加任何尊稱。
霍泱并不言語,也沒有禮貌地坐下來傾聽,手里沒閑著,準備著稍后的開機儀式。
蕭綰忍無可忍:
“霍老師,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玩弄別人很有趣么,還是你覺得對方是男人就可以不用負責,你知道單親媽媽帶孩子有多辛苦么,你怎么……”
“說點我能聽懂的。”霍泱冷聲打斷她。
“你以為裝傻就能逃避么?人家可是為你生了……”
話沒說完,身后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接著就看見白檀風風火火沖進來,一把捂住蕭綰的嘴把人往外拖:
“蕭老師,導演找你呢,快跟我來。”
在霍泱稍顯詫異的目光中,白檀把這多嘴多舌的破茶壺拽了出去,找了個沒人的房間。
“不是提醒過你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你當時也答應我了。”白檀壓低聲音,語氣明顯帶著怒意。
蕭綰心虛地移開目光:
“有些事是越想越生氣的……”
白檀理解她想為自己出頭的心,也不好繼續責備她。
他深深松了口氣,雙手按住蕭綰的肩膀:
“拜托,你就當是為了小鈴鐺,忍一忍。”
蕭綰咬著下唇,失落地點點頭。
另一邊。
霍泱在二人離開后繼續換衣服準備一會兒的開機儀式。
他也不知道蕭綰是吃錯了什么藥,沖進來說了一通什么單親媽媽很辛苦之類的胡言亂語。
倏然,他扣扣子的手頓住了。
單親媽媽?
負心漢?
單親。
莫名其妙的,腦海里跳出了白檀的臉。
以及他每次沉淪自己身下時也要死死扯住的衣角,試圖遮蓋住腹部的刀疤。
霍泱緩緩坐在沙發上,反復咀嚼著這幾個關鍵詞。
“叩叩。”工作人員敲門進來,“霍老師,時間差不多了,導演讓我過來通知馬上要出發了。”
霍泱回過神,道了聲“好”。
工作人員剛轉身,又被他喊住。
“你知道在小腹這個位置橫切刀口一般是什么手術留下的么。”
工作人員想了想:
“這個位置挺多手術吧,不過大部分是豎切側切刀口,橫切比較常見的就是子宮肌瘤手術或者……剖腹產。”
霍泱驀地抬起眼眸。
“霍老師我先過去,您也稍微快點。”
盡管工作人員再三催促,霍泱卻仿佛被釘在了沙發中,久久連根手指都沒動一下。
*
下午,結束了開機儀式,劇組湊在一起聚餐后,白檀開車要送霍泱回家,之后趕過去接小鈴鐺。
霍泱卻道:
“你先去接你女兒,我這邊有點私事。”
白檀看了眼時間,距離小鈴鐺放學還有一個小時,便道:
“你去哪我送你,順便再借車子,這樣就不用跑來跑去。”
霍泱盯著他的后腦勺,聲音淡淡道:
“醫院。”
“你哪里不舒服么。”白檀握緊了方向盤。
“只是去做體檢。”
白檀緊握方向盤的手指松了松,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把霍泱送到醫院后,他眼見時候不早,打算抄個近路去小鈴鐺的幼兒園。
卻在等紅燈時隨意一瞥,瞥見了醫院后門的老乞丐。
鬼使神差的,白檀將車子停在路邊,一邊掏錢一邊走過去。
“大師,好久不見,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您還在討飯。”白檀放了二百塊在大師的破碗里。
大師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他一番,接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怎么又是你?”
白檀:“您這么多年沒換過地方,見到我不是很正常。”
大師不想理他,揮揮手示意他走遠一點別耽誤自己討飯。
“大師,其實您當年算得非常準,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要當心小人,全部應驗了。”白檀道。
大師沉默半晌,批評道:
“我說過那只是心理作用,想要化解需要有面對困境時自我反省的大智慧,看你這么誠心,我再免費幫你算一卦。”
白檀看了眼自己丟給大師的二百塊,點點頭。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問題:
我帶著小鈴鐺回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隨后晃動簽筒,掉出一只觀音靈簽。
大師撿過靈簽看了眼,道:
“此簽屬于中簽寅宮,簽語為守舊隨時之象,凡事待時則吉。”
白檀蹙起眉頭:
“什么意思呢,中簽是好還是壞?”
大師老神在在撫摸著大胡子,搖頭晃腦道:
“解簽為,如醉飲酒,只宜守舊;直待時來,無災無咎。意思是在是非不明之時,應當像醉酒一般裝糊涂,保持現狀只等時來運轉,這樣才能無災無禍。”
白檀聽明白了,大師是要他按兵不動,然后等,其他的不要考慮太多。
他又好奇問道:
“那么中簽到底意味著是好是壞呢?”
大師從破碗里拿出一枚鋼镚,問這是什么。
白檀:“硬幣。”
大師將硬幣轉動給白檀看:
“一枚硬幣,正面是字反面是花,中間是什么。”
白檀搖搖頭:“中間是注鋼。”
大師瞥了他一眼,烏雞鲅魚。
大師將硬幣插進磚縫里使它立起來,緩緩道:
“很多時候我們難以抉擇時往往會投擲硬幣讓上天替自己作出決定,但其實硬幣被拋上天空時答案就已經在你心中了。中簽是好是壞,全在你一念之間,往前走一步是字,退一步是花。明白么。”
白檀沉默著。
這一次他終于參透了大師的大智慧。
意思是,是好還是壞,是由他自己決定的。
白檀緩緩展開掌心。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路邊碰到算命老頭,出于好奇纏著他讓他給自己看手相。
那老頭當年說他的感情線出現島紋,所以命中注定家庭關系淡薄,感情不順。
后來這些也一一應驗,所以他一直以為,人難勝天,注定要被既定好的命運捆綁一生。
大師見他對著自己的手掌紋發呆,伸出臟兮兮的手幫他攏了五指。
“小伙子,干我們這行的都說一個人的掌紋可以看透他的一生,其實哪有那么神。”
“你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拳頭攥成什么樣,就會出現什么樣的掌紋。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白檀倏然睜大雙眼,望著大師久久難以移開視線。
大師一番話猶如醍醐灌頂。
“我明白了,謝謝大師。”白檀握著大師的手感激說道。
大師瞇著眼,緩緩舉起他的討飯破碗。
……
醫院里。
霍泱聽到叫號聲,起身進了醫生辦公室。
他掛的專家號是個非常有名的產科女醫生。
“陳醫生你好。”霍泱道。
陳醫生從鏡片上方看了霍泱一眼,視線又探到他身后,等了許久,確定沒人再進來了。
“你一個人?你太太呢。”
霍泱坐下,道:
“我還未婚,這次來是有些困惑希望陳醫生幫我分析分析。”
陳醫生摘下眼鏡,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霍泱點了點自己的小腹位置:
“如果這個位置有一條約□□公分長的橫向切口,是做過剖腹產手術么。”
陳醫生搖搖頭:
“這個問題,我們看不到具體刀口情況也不能確定,但是如果您想通過姓名從我醫院系統查詢,那不好意思我就無可奉告了。”
霍泱換了個問法:
“如果是男性在這個部位出現橫切刀口,也有可能是剖腹產么。”
問完這個問題,霍泱覺得自己實在好笑,話鋒一轉:
“抱歉,我可能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您可以不用回答。”
陳醫生卻覺得自己有義務向普羅大眾科普這些知識,降低普通人對某些特殊群體的歧視概率。
“剖宮產選擇橫切是因為可以大大減少手術中的出血概率,也能最大程度降低術后感染的幾率。至于你說的男性會不會進行剖宮產,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霍泱眉間一蹙:
“麻煩您詳細說說。”
陳主任認真回憶道:
“我在三年前接待過一位懷孕的男性,主要原因就是他屬于兩性畸形,身體內擁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統,并且因為他兩性生殖系統都發育得非常完善,所以才有幾率受精懷孕。”
“又因為他沒有陰.道,所以我猜如果生下小孩也只能選擇剖宮產。”
霍泱的手指不自覺收攏:
“三年前?”
陳醫生微笑著聳聳肩,表示她不能再說太多,要保護那個男生的隱私。
沉默許久后,霍泱又問:
“他姓白么。”
陳醫生還是微笑,并沒因為這個問題表現出任何驚訝,眼底古井無波:
“對不起,這是當事人的隱私,我無可奉告。”
霍泱在陳醫生的微笑中靜坐了許久,直到醫生問他是否還有別的問題,他才起身道謝離開。
陳醫生望著霍泱離去的背影,沒由來地笑了下。
原來這就是孩子的爸爸啊。
是個大明星呢。
難怪白檀當年那么害怕、痛苦。
*
另一邊。
白檀接了小鈴鐺回家,先帶著她去洗手。
小鈴鐺喋喋不休著:
“媽咪,今天于老師教我們畫畫惹~”
白檀仔細搓洗著小鈴鐺的手指縫,問:
“那于老師教小鈴鐺畫了什么呀?”
“嗯……今天的畫畫主題是幸福的一家人,我畫惹媽咪,小鈴鐺還有王姨,還有還有!頭頭屁屁和Angle~”
白檀輕輕笑了下。
“還有那個叫張小海的小朋友,他又說我沒有媽咪……”小孩委屈地噘起嘴,告狀道。
“那你就告訴他,就算小鈴鐺沒有爸爸或媽媽也一樣長成了健康又有家教的小朋友,他倒是父母齊全,怎么兩個大人都管不好一個三歲小孩的臭嘴。”
白檀越說越生氣,準備一會兒去家長群里找小孩的父母私聊,好好問問他們到底會不會教孩子。
別光管生不管養,又不是擱這養豬。
洗完手,白檀陪著小鈴鐺在客廳畫畫,王姨則在廚房顛大勺,忙得熱火朝天。
“叮——”手機忽然響了。
白檀拿過一看,是霍泱發來的消息:
【來我家,有事要談。】
白檀本來不想去,可說一千道一萬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而且霍泱剛去做了體檢又來這么一句,難道是體檢結果不如意?
不應該啊,體檢報告應該沒這么快出。
思前想后,他決定先去看看。
第49章 第 49 章
“小鈴鐺, 媽媽要出去一趟,晚點回來,你先和姨姨一起吃飯飯好不好?”白檀笑瞇瞇對小鈴鐺道。
小鈴鐺蹙起小眉頭,不滿的“嗯~”了一聲, 那小彎轉的跟蜿蜒山路一樣。
“乖哦, 媽媽很快就回來。”
小鈴鐺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好吧……但是于老師說今天也可能會下雨, 媽咪你回來時告訴小鈴鐺,我下去接你。”
白檀笑道:
“媽媽會記得帶傘,就不麻煩我們小鈴鐺了。”
小鈴鐺站起來,晃晃悠悠倒進白檀懷里,小手把玩著他衣領上的金屬領飾,小聲兒委屈的快要滴出水來:
“可是!可是……我想去嘛……我想快一點見到媽咪,求求你惹~”
白檀到底還是招架不住她的“可是”, 只能搖旗投降:
“好~回來時媽媽給王姨打電話, 你一聽到電話就下去接媽媽好不好?”
小鈴鐺這才堪堪露出笑模樣。
白檀考慮了一路,霍泱到底要和他說什么呢, 如果是工作的事發個通知就好, 還要他親自上門……
他摸了摸胸口,懸空跳躍的心臟在空蕩的胸腔里跳出了回音。
到了霍泱家后,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白檀在他家門口躊躇半天,心不安氣不順地按下了門鈴。
轟——
門開了, 是被人猛地拽開的,撥動著風聲短暫回響。
“霍老……”
白檀連稱呼都沒說完就被霍泱拽進了屋子。
霍泱人高馬大力氣足,任是再來三個他也不是對手。
“干嘛啊。”白檀被他拽著一路上了樓。
霍泱一聲不發, 眼底黑沉沉一片。
他粗魯地推開臥室門, 不由分說拽著白檀的手把他扔床上。
白檀罵道“你瘋了”,雙手撐著身體往上起。
下一秒, 骨肉的重量齊齊壓下來,白檀坐起來的身體又被壓了回去。下巴忽然被人捏住了,嘴唇上落下重重的咬噬感,瘋狂汲取著他的意識。
“你叫我來就是……”
他掙扎著推開霍泱,話沒說話,再次被以唇封緘。
侵略性的吻如狂風暴雨,身上的衣服也被用力撕扯著。
白檀明明可以拒絕的,或許也有幾率掙扎逃走,但一念之差又被人剝了個精光。
“放……放開。”強烈的掙扎變成了欲拒還迎的調.情一般。
白檀確定,他就是個只會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不管開始多么信念堅定,只要霍泱稍微動動手指便理智全失,只能隨著本能走。
忽然,小腹處傳來一陣溫熱且發癢的觸感。
他勉強抬起頭一看——
霍泱沒有了先前劇烈的沖擊,垂著眼眸親吻著他肚子上的橫切刀口,溫柔又有一絲疼惜。
白檀身體一顫,下意識蜷縮起來。
卻在更猛烈地沖擊下發出了甜膩又氣息不穩的一聲輕呼,急促地吞吐著嘴邊僅剩的一絲氧氣。
臉邊的床鋪忽然落下兩只手,重重壓下去,帶著他的腦袋一并往下沉了沉。
霍泱停下了。
“我問你。”他的聲音很冷,像南極永久不化的凍土層。
白檀雙目渙散,無意識地“嗯”了聲。
“小鈴鐺是我女兒對不對。”
嗡的一聲,白檀腦海中緊繃了多年的那根弦悄悄斷開了。
后背炸開密密麻麻的寒意,順著每一處毛孔瘋狂入侵。
手指無法自控地顫抖著。
霍泱感受到身下人的身體驟然緊繃,夾的他有點痛,不由地皺了皺眉。
不需要白檀回答什么,通過他的表現霍泱已經得到了答案。
白檀憑借本能反駁道:
“你在說什么,小鈴鐺是我女兒。”
話音剛落,腹部的刀疤被滾燙的大手按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無表情垂視著他,像是對他說謊的不滿。
“我知道,小鈴鐺是你生的。”霍泱的臉壓下去,輕咬了下白檀的嘴唇,“也是我的女兒。”
一句話,白檀再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雙眼幾乎要睜到極致,千萬種情緒齊齊涌上心頭,沖擊著眼眶漸漸泛紅。
他抬手捂住眼睛,頭別向一邊:
“你真的瘋了,我生的?我怎么生,用什么生。你要草就草啊,別跟我玩這種情趣,沒意思。”
說著,淚水透過指縫溢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進耳朵眼。
就像當時背井離鄉逃到英國,懷著小鈴鐺不知所措的痛苦感覺再次襲來。
白檀甚至已經預料到霍泱接下來會說什么:
我沒想到你這么惡心,是個畸形,難怪只要我勾勾手指你就在我身下喘.息不停,是不是畸形都像你這樣,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只會隨著他人沉淪。
或者像三年前他對傅明晟說的那樣:
我只是和你玩玩,沒讓你連孩子都生給我,你要嚇死我么。
白檀緊緊咬著下唇,很后悔,今天不該來的。
果然就像大師說得那樣,是非都在一念之間。
罷了,罷了,事到如此,日子還要繼續過,只要這個人別傷害他的小鈴鐺。
但也要先發泄過再說。
白檀捂著眼睛喊道:
“是又怎么樣,我就是畸形啊,你以為我想么,我媽把我生下來就是這樣我能怎么辦,你要是想羞辱我發個短信不就行了,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非要當面嘲弄我!”
不計后果地咆哮完,白檀伸手扯過衣服想趕緊離開這個濫觴地。
結果腹部刀疤上再次落下輕吻,霍泱溫柔的聲音傳來:
“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小丫頭,我很開心。”
白檀套衣服的手頓了頓。
好動聽的感謝之言,說的他心頭發熱。
如果不是當初他聽到霍泱是怎么在背后嘲笑他的,他今天一定會因為這句話徹底□□在霍泱身下。
說好聽的誰不會,他要是開心了也可以昧著良心夸一句算命大師長得特像吳彥祖。
但現在的他沒這個心情。
白檀穿上衣服,手腳并用把霍泱踢到一邊,撿起褲子胡亂穿好,朝著門外狂奔。
“白檀。”霍泱隨手拿過浴巾裹好下半身跟著追出去。
他在門口截住了白檀,他還有很多很多問題想等白檀回答。
“當年你一聲不響地離開就是這個原因么,怕我嘲笑你。”
白檀又推了他一把:
“你沒笑么,你不知道這件事時都可以在背后侮辱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不是還要發微博請所有網民共同見證。”
霍泱深深斂了眉:
“我沒做過這種事。”
“是啊,我又沒證據你怎么說都行。”白檀推開門走出去,狠狠甩上門。
白檀忘記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跑回去的?還是打了車。
腦子一片混亂,只有看到屁顛屁顛跑過來迎接他的小鈴鐺時,心情才稍稍平復了些。
“媽咪,你怎么沒有給姨姨打電話?”小鈴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猴急地等著了,懷里還抱著她的小雨傘。
白檀抱起女兒,親親她的臉蛋:
“抱歉哦小鈴鐺,下次媽媽一定記得先給王姨打電話好不好?”
小鈴鐺點點頭,忽然,她好像發現了什么,小手指輕輕戳了下白檀那紅暈未消的眼尾,不安地皺起了眉:
“媽咪呀……你剛才哭惹么?有壞壞欺負你咩?”
白檀擦了把眼睛,努力把嘴角揚上去:
“沒有哦,小鈴鐺不要擔心,媽媽只是眼睛里進了沙子。”
小鈴鐺不知道該不該信,只好雙手緊緊攬住白檀的脖子,腦袋埋進他頸間:
“好叭……但是如果有壞壞欺負你你就告訴小鈴鐺,小鈴鐺幫媽咪打跑壞壞。”
她親吻著白檀的脖頸,許下幼小但堅定的誓言:
“小鈴鐺會永遠保護媽咪的。”
白檀點點頭:
“嗯,媽媽相信小鈴鐺永遠不會對媽媽食言,也不會說謊。”
……
深夜。
白檀一手輕拍著已經熟睡的小鈴鐺,輕輕嘆了口氣。
為自己的愚莽感到深深的后悔。
霍泱問起來隨便編個理由不就好了,或者說小鈴鐺是他在英國和外國佬生的也好啊,怎么就管不住這張嘴,什么都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往外蹦。
白檀扶著額頭,只希望有人能研發出時光機器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拿起手機,看到幾小時前霍泱給他打了電話還發了消息:
【安全到家了么。】
白檀扔了手機。
無聊。
虛偽!
翌日。
白檀就這樣翻來覆去一整夜,第二天眼底掛著青色痛苦起床了。
他照例要去送小鈴鐺上幼兒園,一開門,卻看見厲溫言站在門口,手還懸在半空似乎想要按門鈴。
“厲總你怎么來了。”
“厲叔叔!”小鈴鐺熱情地張開雙臂抱住厲溫言的腿,“早上起來就看到厲叔叔,小鈴鐺這一天心情都會很好~”
小丫頭毫不掩飾表達著對厲溫言的喜愛。
厲溫言摸了摸她的小腦瓜,對白檀道:
“聽說霍泱新戲今天第一天開工,考慮到你可能會很忙,就沒有經過你同意私自上門,想著我去送小鈴鐺上幼兒園。”
小鈴鐺一聽,樂得蹦跶兩下:
“好耶!我要讓厲叔叔送我去幼兒園。”
白檀搖搖頭,對厲溫言道:
“沒關系,我早就和霍泱說過每天早上會晚一點去,不麻煩你了,我去送小鈴鐺。”
小鈴鐺一聽,又蹦跶兩下。
這次的蹦跶是用來表達不滿:
“媽咪,可是厲叔叔來都來惹,你和厲叔叔一起送小鈴鐺好不好呀?”
這小孩每次有求于他人時就會故意嘟著嘴說話,她好像清楚自己這樣實在是過分可愛,沒人可以招架。
白檀妥協了,對厲溫言道:
“麻煩你了,一起走吧。”
今天的上學之路對于小鈴鐺來說好像沒那么痛苦了,她一路上喋喋不休,熱情的同厲溫言介紹她的老師和朋友,就連幼兒園的滑梯顏色也要講個清清楚楚。
厲溫言開著車,抽出精力一一回應著小鈴鐺的話題。
白檀拍拍她的小手:“厲叔叔在開車,我們不能打擾他。”
小鈴鐺捏了捏兒童座椅上的安全帶,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好叭……”
厲溫言從后視鏡里看到她的失落模樣,笑道:
“沒關系,厲叔叔車技很好,小鈴鐺再和厲叔叔分享一點你在幼兒園的有趣事情吧。”
小孩一聽,笑容重回臉上。
可惜被兒童座椅釘在那里沒法蹦跶,只能晃了晃小短腿表示開心。
接著繼續喋喋不休。
到了幼兒園門口,小鈴鐺一下車就看到了她的好朋友汀汀,顛顛跑過去:
“汀汀早上好鴨。”
汀汀對小鈴鐺揮揮手,看到她身后站著倆男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是小鈴鐺的爸爸,于是禮貌鞠躬,奶聲奶氣道:
“小鈴鐺的爸爸早上好~”
她又看向厲溫言,小腦袋瓜思考許久不得答案,于是湊到小鈴鐺耳邊悄聲問:
“那個叔叔是誰呀?”
小鈴鐺小聲道:
“他是厲叔叔,可是可是……他以后可能會成為小鈴鐺的另一個爸爸。”
汀汀不明白,但汀汀有禮貌,于是對著厲溫言也深深鞠了一躬,稚聲稚氣地說:
“小鈴鐺的另一個爸爸也早上好~”
厲溫言被可愛的小朋友們逗樂了,但白檀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他大概能猜到他這傻閨女剛才和汀汀說了什么悄悄話。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和小鈴鐺揮手道別后,厲溫言提出要送白檀去劇組。
白檀本不想麻煩他,但考慮到時間實在太晚,打車或者再回家開車都麻煩,于是也就承了這份好意。
厲溫言把白檀送到劇組后,又提出順便上去看看。
再怎么說這劇組里一半演員都是他公司旗下藝人。
白檀也沒資格拒絕。
兩人并肩上樓,到了門口,厲溫言卻忽然道:
“剛才小鈴鐺和她朋友說悄悄話,估計是說我將來有可能會成為他的爸爸,所以她朋友才那樣打招呼。”
白檀“嗯”了聲,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直到他一抬眼,看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劇本的霍泱,低著頭,看起來好像很專心。
“呀,厲總怎么有空大駕光臨了?”導演見到人,忙起身上前握手。
“聽說你們開機首日,過來隨便看看。你們忙吧,我還有事馬上就走。”
說完,厲溫言看了眼霍泱,對他點點頭,和白檀打了招呼后離開了。
開工首日,本來大家三年磨一劍都是信心滿滿,結果第一場的場記板敲下,霍泱NG了。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導演趕緊讓場記燒了第一場的場記板趕走晦氣,讓霍泱先去找找狀態,稍后重拍。
休息室里。
氣氛罕見的沉默著。
白檀坐在角落檢查工具包里的物品,霍泱坐在另一邊角落,二人中間像隔開了一道漫長的銀河。
檢查好東西,白檀不想繼續待在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起身要走。
“小鈴鐺是我女兒。”
卻聽身后傳來霍泱沒頭沒尾的一句。語氣雖然冷淡,但又有些偏執意味在其中。
白檀稍作思索,猜到他定是聽到了剛才厲溫言那番話。
但白檀沒心情和他掰扯這個問題,開門離去。
……
導演以為開局不利只要燒了場記板就能趕走晦氣,不成想,晦氣沒趕走,卻成了不幸的開端。
霍泱不知NG了多少次,不是眼中無感情就是忘記臺詞。
導演心中有怨氣卻也不敢和霍泱大小聲,只能將責任歸咎他尚未從上一部戲中脫離出來,不在狀態。
劇務們也是敢怒不敢言,沒辦法,挨著唄。
霍泱一遍一遍同導演說著抱歉,視線卻頻頻望向角落的白檀。
他也想盡快整理好情緒別再給他人添麻煩,可所有的思緒好似都被那個冷眼旁觀的男人和那個總是對他露出懼意的小丫頭帶走了。
白檀也一遍一遍看著時間,眼見著小鈴鐺放學時間到了,劇組這邊卻絲毫沒有結束的跡象,只能給王姨打電話請她幫忙接孩子。
窗外的天漸漸黑了下去,白檀心急如焚。
小鈴鐺肯定在家等急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該死的霍泱!
正思念著女兒,白檀好像出現了幻覺,他隱隱約約聽到熟悉的抽噎聲。
環伺一圈,瞳孔驟然擴張。
影棚大門口,抱著小鈴鐺的王姨也正焦急向里張望。
白檀忙起身跑過去。
“媽咪……”小鈴鐺知道自己在外面也不敢哭得太大聲,所有的委屈化作嗚咽。
“怎么哭了?是因為媽咪到現在也沒回家么?”白檀給小孩擦著眼淚,心疼死了。
王姨舉起小鈴鐺的小手臂,擼起袖子給白檀看:
“我去接她的時候她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地上了,我就趕緊帶她回家噴了點藥水。本來沒事的,但白先生你一直沒回家她可能是委屈了,就哭著要找媽媽,我實在沒辦法就帶她過來了。”
王姨肉眼可見的瘦了。
又是一路現實版人在囧途,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不會被路人當成人販子扭送到警局啊。
小孩的哭聲引起了劇組人員的注意,但大家只想盡快收工回家,草草掃了眼繼續忙自己的。
只有霍泱,臺詞說一半后停住了,視線穿過樣板房落在那個委屈哭泣的小朋友身上。
目光如同生了銹,久久的,深深地凝望著。
白檀趕緊抱著小鈴鐺下了樓,坐在接待大廳里仔細檢查小鈴鐺的傷口。
有厚衣服保護著倒是磕得不嚴重,指甲大小的擦傷也沒出血。
但傷兒身痛在娘心,白檀也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還疼么?”
小鈴鐺雙手緊緊抓著白檀的衣襟,搖搖頭:
“小鈴鐺見到媽咪就不痛了,媽咪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白檀親親她的小毛發安慰著:
“馬上就回家,小鈴鐺餓不餓?媽媽給你買烤腸吃吧?”
“媽咪不要亂花錢,姨姨已經做好飯飯惹,小鈴鐺想和媽咪一起吃。”
白檀抱著女兒又是一通狂親,親的小孩咯咯直笑,總算是止住了哭聲。
倆人正樂呵著,電梯打開,走出來一身穿馬甲的中年男人,身后還跟著個低頭耷拉眼的女生。
他將手里的喇叭狠狠一摔,怒罵道:
“你說他找的什么玩意兒?!腦癱兒?從上午八點開始我他媽就跟著靠在這了,十六秒的鏡頭,九個字的臺詞很難么?他大爺的拍了一天過不了,我現在是真煩這些關系戶,姓楊的自己都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還敢把他侄子塞過來,他哪來的臉,不知道智商這玩意兒會遺傳的么!”
男人身后的女生弱弱道:
“林導,這也沒辦法啊,楊越阡現在在圈里如日中天,你要是敢說一個不字怕是你連導演都做不成了……”
怒罵聲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小鈴鐺嚼著果汁軟糖,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發怒的伯伯。
白檀拍拍小鈴鐺的小手,安慰著:
“不用怕,伯伯不是在跟你生氣哦。”
這場面白檀也是見怪不怪了,在影視城里,每天都能看到導演罵演員。
但是聽到了楊越阡的名字,心里有點在意。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人羞辱的十八線了,現在導演要罵他都得躲著他點。
又想到,霍泱這個人就是自己當初從他手里搶過來的。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乖乖拱手奉還,還省的自己現在一肚子憋屈。
小鈴鐺從盒子里又捏起一顆軟糖要往嘴里塞。
白檀見狀忙按住她的小手,語氣溫和道:
“吃太多糖會壞牙齒,而且一會兒要吃飯飯了,不能再吃糖了哦。”
“可是!可是……姨姨說這是VC軟糖,可以多吃一點的。”小孩為了加強語氣表示自己的期待,又用流利的英文說了句,“小熊軟糖很甜也很健康!”
“又賣弄你的英文啦?”白檀用腦袋輕輕撞了撞小鈴鐺的臉頰,笑道。
此時,正要撿起喇叭再摔一遍來發泄怒火的林導被這稚嫩但咬字清晰的小聲兒吸引了注意,身體猛然頓住。
半晌,他略顯驚訝地看向聲音來源地。
下一秒,眼睛騰地亮了,跟倆二百瓦大燈泡似的。
林導搓搓手,激動地走到白檀他們身邊。
白檀下意識抱緊了小鈴鐺,眼底冒出警惕。
林導清了清嗓子,使勁夾起來,蹲下身子笑瞇瞇地看著小鈴鐺: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鈴鐺抬頭看了眼白檀,有些小心翼翼道:
“我大名叫白清綺,小名叫小鈴鐺,英文名叫kathy。”
“哇,你的英語發音很標準啊。”林導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滿臉的褶子都疊在了一起。
“因為小鈴鐺是在英國出生的,我的外公外婆有好好教我英文哦。”
白檀捂住小鈴鐺的嘴,對林導尷尬笑道:
“您是林為本導演吧,我看過您拍的廣告。您好,我是霍泱的助理,我姓白。”
林導一拍大腿,激動地跳起來:
“同行啊!那就好說了,白助理你有沒有興趣讓你女兒來拍個軟糖廣告呢?酬勞非常可觀,能有這個數。”
林導比了個“五”,意思是五十萬。
白檀:“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他知道拍攝很累,而且就算是窮死也絕對不會讓女兒出去賺錢。
“你再考慮考慮嘛,我看這小姑娘長得實在討喜,小小年紀口齒伶俐,看著就聰明,將來要是混圈子也絕對是這個。”林導比了個大拇指。
“抱歉林導,謝謝您的好意,您還是另請高明吧。”白檀抱起小鈴鐺打算離開。
卻察覺到小鈴鐺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兒又奶又夾:
“媽咪,讓小鈴鐺試試吧,這個伯伯說有五十元錢呢,有這么多錢錢呢。”
小鈴鐺抬起雙臂最大程度畫了個圈。
白檀無奈扶額。先不說林導說的是五十萬不是五十塊,他家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就是個小財迷。
小鈴鐺繼續補充:
“這樣媽咪就可以不用這么辛苦上班惹,就能天天陪在小鈴鐺身邊惹~”
白檀怔了怔。
林導見狀,繼續過來附和:
“實在不行,您讓孩子過去試個鏡也成,這樣以后她在學校里要上臺表演什么節目有了鏡頭經驗也能游刃有余。”
白檀還是不同意。
但小鈴鐺、林導、甚至王姨都跟著一起勸,林導舉起兩根手指對燈發誓,說只試鏡,母片絕對不會外傳,否則白檀隨時可以起訴他。
最主要還是小丫頭覺得這事兒挺新鮮,白檀實在架不住她一個勁兒哀求,最后只好妥協:
“那就只能試一次哦。”
第50章 第 50 章
白檀跟著林導來到三樓拍攝大廳, 見那站了不少工作員。
其中最顯眼的當屬披著外套坐在沙發上優雅翹著二郎腿的楊越阡,旁邊還坐著個看起來和小鈴鐺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時隔三年再見楊越阡,白檀總覺得他好似哪里不一樣了。
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連套合身戲服都沒有、見了人就點頭哈腰、被人欺負了也只能賠著笑的小透明,他神情高傲, 下巴高高揚起, 凸顯出幾分盛氣凌人。
白檀悄悄打量著他, 發現他不僅是氣質不同了,五官好像也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見到白檀,楊越阡淡淡掃了一眼,忽然反應過來,身體緩緩坐直,放下了他高傲的二郎腿。
白檀覺得自己雖然和他不熟,但禮貌是要有的, 于是主動點頭打招呼:
“楊老師, 好久不見。”
楊越阡直勾勾盯著他,過了快一個世紀才移開目光, 身體向后倚去, 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林導瞥了一眼楊越阡,臉黑了幾個度, 然后轉向小鈴鐺,變臉似翻書, 笑得迎春花一般:
“小鈴鐺過來~伯伯教你哦,一會兒你就過去拿著這袋糖果,你覺得這糖果太好吃了, 忍不住說一句‘謝謝媽媽送我的長大快樂’。”
小鈴鐺盯著林導手里的糖果, 口水在嘴角明珰亂墜,點點頭, 小聲問:
“那伯伯可以給小鈴鐺吃一個糖果咩?”
白檀尷尬笑笑,捂住她的嘴提醒道:
“不可以隨便問別人要東西吃。”
林導笑得和藹,指著角落那幾箱品牌方贊助的“長大快樂”糖果,道:
“小鈴鐺只要好好表現,這些都可以帶回家哦。”
話音剛落,正在看熱鬧的楊越阡騰地站起身,幾步沖到林導面前,眉間緊擰著:
“林導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好這條廣告由我侄子來拍,臨時換人是什么意思。”
林導看也不看他,擦著鏡頭漫不經心道:
“楊老師你也別激動,你跟我都一樣,靠在這一整天也沒拍出個結果,我看不是所有小孩都有拍攝天賦,我也沒有換人的意思,你金口一開我哪敢違抗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個小鈴鐺活潑伶俐所以讓她過來試個鏡,順便也叫你侄子在一邊看看學學。”
楊越阡怔了半晌,冷笑一聲:
“好啊,我倒要看看,都是小孩,她還能比我侄子多個眼睛多個鼻子?”
林導沒再和他糾纏,反正說了也是白說,做正事要緊。
化妝師幫小鈴鐺重新編了個可愛的雙麻花馬尾辮,領著她坐在桌子前,交給她一袋“長大快樂”,又給她重復了一遍臺詞。
白檀站在一邊緊張地看,雖然他說過只拍一次無論成功與否,但私心還是希望女兒不要怯場,最好一遍成功。
畢竟說到底,她爸爸也是這方面的天賦型選手。
小鈴鐺看著林導,等待他三二一打完手勢。
場記板一敲,她雙手舉起軟糖袋子,對旁邊飾演媽媽的女演員笑道:
“謝謝媽媽送我的長大快樂~so healthy~”
她還自作主張加了句英文臺詞。
一瞬間,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都說同齡段中,女孩子發育得要比男孩子早一些,說話也更為清晰流暢,但這句英文一出,眾人都很難想象這只是個剛上幼兒園沒幾天的三歲小孩。
這標準的英式發音,不在那個環境下長大還真是練不出來。
“OK!完美!”林導激動地一拍大腿,不禁悲從中來。
他緩緩看向一旁滿臉呆滯的小男孩,唉聲嘆氣著。
都怪他被金錢迷了眼,給自己招來這么一大麻煩,要是當初不為楊越阡那點金錢折腰好好去做小演員選角,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悔不該殺那華佗啊!
其他工作人員也忍不住道:
“這個小姑娘太可愛了,普通話和英文都說得很好,要是請她來拍廣告我現在早在三溫暖里享受足底按摩了。”
“誰說不是呢,人和人有差別的,比人和豬的差別都大。”
聲音不大不小,被楊越阡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狠狠磨著后槽牙,忽然一把拽起他的小侄子,動作極為粗魯:
“你也去再拍一遍,拍不好就別吃飯了。”
小孩被他拽得生疼,本就饑腸轆轆,一聽說還沒晚飯可吃,小嘴一撇,開始掉金豆豆了。
最后小聲地抽噎變成了放肆宣泄的嚎啕大哭。
“哭什么!快去啊別給我丟臉!”楊越阡狠狠掐了一把小侄子的手背。
小孩哭得更兇了。
工作人員紛紛嘆氣,都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小鈴鐺抱著一袋糖果屁顛屁顛過去了,伸出小手笨拙的幫男孩擦拭過淚水,然后雙手捧著他的小臉輕聲道:
“小寶寶你不要哭惹,我們一起吃糖糖吧,很甜哦~”
小孩或許是受到同齡人的安慰,這才穩定了些,從小鈴鐺手里接過糖果吃了一顆。
終于破涕為笑:
“好次……!”
白檀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明明這小丫頭自己也是個小寶寶,不知跟誰學的一副小大人口吻。
小男孩含著眼淚吃了半袋軟糖,這才不情不愿起身重新拍攝。
可就像工作人員說的: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又是不知NG了多少次,簡單幾個字的臺詞他就是記不住,總是卡殼。
最后導演實在沒辦法了,懇求白檀:
“能不能用小鈴鐺剛才試鏡的臺詞做配音,反正小孩子嘛,聲音也分不出男女。”
白檀想了想,看著這小男孩自己也痛苦得不行,只當是行善積德。
只要小鈴鐺不會暴露在鏡頭下,用用她的聲音也無可厚非。
白檀帶著小鈴鐺離開前,導演非常客氣地送了他兩箱軟糖,表示會給辛苦費,到時候他會直接聯系霍泱把錢轉過去。
此時的楊越阡低頭望著手機,看起來好像很忙,但手機里一個字也沒能看進去。
當年白檀忽然失蹤,他還竊喜好久,以為他終于認清現實自覺離開。
不成想這個賤貨三年前和他搶男人,三年后又帶這個小屁孩回來和他搶名聲。
思忖許久,他翻出電話簿打了個電話:
“幫我辦點事,事成之后多少錢隨你開口。”
*
某天,白檀收到于老師發來的中秋節放假通知。
白檀心生感慨,又是一年中秋節。
便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中秋節,他隨著霍泱去了他的本家吃了團圓飯,父母離異后再也沒有感受過的家庭的溫暖,從一對簡單的父子身上體驗到了。
不過無妨,現在他有小鈴鐺了。
王姨已經請提前請好假,今年要回臨市和她的家人一起過中秋。
而照慣例,藝人每年的各大節日都被各種晚會安排得滿滿當當,白檀作為藝人助理自然也得貼身待命。
他電話問了蕭綰在中秋當天能不能幫他帶孩子,蕭綰說她是很想帶,但是媽媽這幾天身體特別差,一天當中有一半時間都是半醒半昏迷,根本離不開人。
白檀思前想后,想麻煩厲溫言幫忙帶孩子,但又考慮到他作為公司老板,自然也少不了這些晚會聚餐。
請個臨時月嫂,又不知道對方脾氣人品,白檀實在不放心把小鈴鐺交給陌生人帶。
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帶著小鈴鐺去晚會。藝人助理不需要去前廳,小鈴鐺也可以寸步不離地待在他身邊,這樣最放心。
雖然有點對不起小孩,但小鈴鐺表示:
“沒關系呀,媽咪去哪小鈴鐺就去哪,只要媽咪陪著我我就超級開心呀。”
……
中秋節當天,白檀起了個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掃一遍,小鈴鐺也像只小跟屁蟲一樣跟著進進出出,她能做的事不多,但她必須要為媽媽分憂解難,幫忙遞塊抹布、擦擦桌子也是好的。
臨出發去中秋晚會前,白檀精挑細選給小鈴鐺挑了件黑粉相間的洛麗塔小裙子,又給她戴上電話手表,反復叮囑道:
“媽媽在期間可能會暫時離開,如果你有事就按下數字一,媽媽的手機就能接到小鈴鐺的電話。”
說一萬次不如做一次,白檀又和小鈴鐺反復練習了好幾次,確定女兒可以輕車熟路打通他的電話后,才開車帶著小鈴鐺前往中秋之夜的晚會現場。
白檀帶著小鈴鐺來到后臺休息室,碰到不少正在化妝等待出場的藝人。
見到小朋友,一幫人熱情湊上去,還有位女明星解下自己的名貴項鏈給小鈴鐺戴,把她抱在懷里幫她扎漂亮的小頭發。
她還感嘆著:
“如果不是我現在處于事業上升期,我也好想結婚生個小女兒玩。小鈴鐺~你也太可愛了!”
“吧唧”一口,小鈴鐺臉上留下一抹紅艷艷的唇彩。
看著女兒像塊社區傳閱板一樣被女藝人們傳來傳去抱著玩,白檀緊張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小鈴鐺被還回來后,臉上留下了一塊塊各種顏色的唇彩。
白檀樂呵呵地幫小鈴鐺擦著臉,從包里拿出飯盒試了試,還熱乎著,便道:
“小鈴鐺先吃晚飯吧,一會兒我去前臺給你拿小蛋糕好不好。”
小鈴鐺笑得嘴巴都成了愛心型:
“嚎!可是媽咪呀,小鈴鐺最喜歡桃子味的蛋糕惹~”
這小孩從來不會主動開口提要求,但每個字都是頗具心機的暗示。
小鈴鐺正在吃晚飯,霍泱和經紀人從門口進來了。
小鈴鐺吃東西的東西慢了下來,不著痕跡地朝沙發邊緣挪動著小屁股。
她認得這個叔叔,是個兇兇的,還要媽咪賠錢的叔叔。
霍泱和經紀人耳語幾句后,朝小鈴鐺走過來,單膝彎下去,半蹲下身子與她保持平視,然后從口袋里摸出一只精美的絨布小盒子。
他的聲音很輕:
“小鈴鐺,中秋節快樂,這是送你的禮物。”
小鈴鐺攥緊勺子,搖搖頭:
“我媽咪不讓我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霍泱笑容淡淡的,有點苦澀,他解釋道:
“對你來說我不算別人。”
小鈴鐺不明白,求助地望向白檀。
白檀看了眼那盒子上的標志,是一款奢侈品珠寶。
于是道:“謝謝霍老師的好意,但您還是收回去吧,這么貴重的東西對小鈴鐺來說沒必要。”
霍泱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絨布盒子,良久,他笑著詢問小鈴鐺:
“那小鈴鐺喜歡什么可以告訴我么。”
小鈴鐺還是搖頭:
“我喜歡的東西我媽咪會買給我的……”
霍泱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被忽然闖進通知入場的工作人員打斷。
他又深深看了眼小鈴鐺,笑容淡了些。
霍泱抬手摸了摸小鈴鐺的頭發,起身離開。
藝人們齊齊起身,對小鈴鐺揮揮手:
“小寶寶中秋節快樂哦,一會兒見啦。”
小鈴鐺露出笑容,同這些漂亮姐姐一一揮手道別。
此時,休息室里只剩幾位藝人助理隨時待命。
白檀從帆布包里翻出寶寶專用口鼻濕巾,幫小鈴鐺擦掉嘴角的飯粒,又拿出擦手專用濕巾給她把小手也擦了一遍,找出ipad選了部益智動畫片給她打發時間。
小鈴鐺看得專注,白檀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霍泱明知道周圍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外面還有不少記者,他卻主動過來同小鈴鐺攀談,還送了她如此貴重的禮物。
知道的因為小鈴鐺是他助理的孩子,所以他會格外照顧。
但只怕那些有心之人,和為了金錢泯滅良知的某些娛記。
這些人如果不能從霍泱這里得到確切答案,難保不會糾纏小鈴鐺。
白檀抬手摸了摸胸口。
莫名其妙的,從開車帶小鈴鐺過來的路上,心臟就一直怦怦亂跳,總覺得不安,可又說不出什么所以然。
把她帶來真的是正確選擇么。
白檀正惴惴不安地胡思亂想,休息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明明只是很輕的推門聲音,白檀還是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抱緊小鈴鐺。
門口進來一抬著落地氛圍燈的工作人員。
白檀松了口氣,身體也跟著放輕松。
只是,這工作人員有點眼熟。
“欸?白助理?真巧啊,又見面了。”那工作人員笑呵呵道。
白檀這才想起來,這就是三年前那位說他看著胖了的燈光師大哥,也是那一天,白檀產生了帶球跑的念頭。
后來又碰到過一次,他奇怪地說了句“對了”,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末了還是沒能想起來。
燈光師大哥今天他臨時來晚會幫忙,還說前臺有個氛圍燈壞了,要從休息室借一只新的拿過去用。
看到小鈴鐺,他對小孩揮揮手:
“小朋友你好啊。”
小鈴鐺也揮揮手:“叔叔中秋節快熱~”
燈光師大哥被她萌化了,沖她扮個鬼臉逗她,隨后搬起落地燈。
倏然,他的身體猛然頓住。
小朋友?
對了!
對了!
“對了白助理。”大哥放下氛圍燈,猛地看向白檀。
白檀笑道:“您終于想起來您要說什么了么。”
大哥捶胸頓足,一副便秘許久終于通暢的釋然模樣:
“三年了,我終于想起來當初要和你說什么了!”
白檀疑惑一歪頭。
這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奇奇怪怪。
“我想告訴你,霍老師正在休息室和傅明晟老師對戲,要我通知白助理你晚一點再進去。”
白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么意思。”
“就是三年前,《夜雨錄》殺青那天,你不是請了半天假嘛,然后霍老師說,傅明晟老師有部新戲要趕拍,但是對人設拿捏不到位,他就幫忙一起在休息室對臺詞,怕你忽然過來打斷傅明晟的思路,讓我通知你晚點進去,結果我忘了。”
白檀忽然覺得身體好似被冰封住了。
大腦完全宕機了,無法再對身體發出任何指令,可身體里每一顆細胞都在顫抖,仿佛隨時可能破碎。
所有的感知都只能憑借本能從身體里往外擠。
“對戲。”白檀怔怔道。
“嗯呢,對戲啊。你是不知道,我這三年就總想著這事兒,也不知道腦子是怎么了死活想不起來,困擾我三年了呀,媽呀終于想起來了,舒服了……我看我得去醫院看看腦子了。”
燈光師大哥說完轉身離去。
白檀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在其他藝人助理打游戲的叫罵聲中恍若隔開了兩個世界。
所以當年霍泱說的“和他只是玩玩,他要是給我生孩子會嚇死人”只是……
臺詞。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思緒爭先恐后涌入腦海。
他想起來小時候做數學題,總也算不對,老師就罵他是豬腦子,他還不服氣,說“我很聰明我才不是豬腦子”。
那他是什么腦子呢。
因為害怕不敢去找霍泱求證事實,讓他背負了三年渣男的諱名,也讓他沒能見證小鈴鐺的出生、學會走路說話、慢慢長大。
也讓小鈴鐺為了爸爸痛苦了三年。
是啊,霍泱那年在游樂園和他說過,如果他真能給他生一個孩子,他會用生命去愛護這個孩子。
可自己為什么不信。
白檀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他無力地垂下腦袋,雙眼緊緊翕著。
怎么辦啊,自己真的太蠢了,不僅愚蠢,怎么能連最起碼的信任也不肯給予霍泱。
情侶之間什么都是次要的,唯有信任才是長久之道。
白檀的腦袋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不斷重復著“怎么辦”三個詞。
如果霍泱知道實情會原諒他么。
“媽咪,你怎么惹?”小鈴鐺關切的聲音傳來。
白檀堪堪回神,努力擺出笑臉:
“沒事的,媽咪就是有點累了。”
小鈴鐺拉著白檀往她的小短腿上按:
“那媽咪睡一會兒吧,乖哦,睡吧~”
小鈴鐺溫柔的哄睡聲這次沒有變成白檀的撫慰.劑,反而令他心中的愧疚感超級加倍,幾乎要將他淹沒。
怎么辦,要告訴霍泱實情和他道個歉么。
可這件事一旦說出來,或許真的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任何人看來,我拿生命去愛你,結果遇到事情你不肯向我求證,連最起碼的信任也不給,一個人就這樣蹉跎了兩個人的三年青春。
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原諒他的。
白檀已經不敢再去細想這之后他又是怎么對待霍泱的,再繼續想下去,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辦呢。
剪不斷理還亂。
但唯一的念頭,就是他沒有資格求得霍泱原諒。
躺在小鈴鐺的腿上,白檀卻感覺身體隨著意識一并不斷下墜,不知道要墜落到何處,哪里才是盡頭。
他緩慢地呼吸著,卻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過荊棘,不斷割斷那些瞬間冒出的念頭。
怎么辦啊,誰能告訴他答案。
“叩叩。”倏然,休息室的大門被人敲響了。
一工作人員探進半截身子掃視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白檀身上:
“白助理,霍老師說他的領結被別的藝人不小心灑了酒,讓你找條新的送過去。”
白檀怔怔抬眼。
在聽到“霍泱”二字的瞬間,密密麻麻的刀片裹挾了全身。
“白助理?”見他發愣,工作人員又提醒了一遍。
白檀終于回過神,嘴里胡亂應著,手忙腳亂站起來,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么。
“白助理,找新的領結。”工作人員再次提醒。
白檀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控制著情緒,從工具包里翻出一條。
隨后叮囑小鈴鐺:
“小鈴鐺在這看動畫片,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你哪也不要去好么。”
小鈴鐺乖巧點頭:
“媽咪你要早點回來。”
白檀還是不放心,又對其他正在打游戲的助理道:
“麻煩你們幫我看著女兒,千萬不能讓她出這個門,謝謝了。”
助理們擺擺手:
“放心吧,這么多大人還看不住一個小孩?”
理是這個理,可白檀還是覺得心里不太舒服,說不清到底是因為霍泱還是因為小鈴鐺。
沒時間再耽擱,白檀一遍疊著領巾一邊往前廳走。
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霍泱。
他那幾百條短信、無數的未接來電,不停向自己道歉,而他根本沒做錯任何事,自始至終都是自己的愚蠢和不信任種下了禍根。
白檀看到旁邊的墻,忽然產生一頭撞上去的欲望。
“啪!”
忽然一聲巨響,霎時間,周圍陷入一片漆黑。
前廳的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白檀猛地止住腳步,心臟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