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金像獎頒獎典禮還剩一周, 各大平臺紛紛發起有獎競猜,將所有提名演員名單列舉出來,請網民評選這次最有可能拔得頭籌的演員。
在最佳男主演一欄中有五位提名演員,除了霍泱外, 還有四位當下大勢男演員, 白檀不太認識他們, 也是在他去了英國后才火起來的兩位。
同時,最后的提名演員為——
楊越阡。
盡管楊越阡天天被嘲演技,說他演了這么多年一點進步也沒有,只會瞪眼噘嘴,還老演一些油到膩味的瑪麗蘇霸總。
但礙不住他背后有資本力捧,再加上臉上稍微動過刀子,碰上了很牛的整形醫生, 因此吸引了不少顏粉。
在最佳男主演投票中, 意料之中,霍泱以百分之七十的得票率高居榜首, 楊越阡以百分之二十的得票率位居第二, 剩下三位雖有差距,但不大。
網民都覺得, 霍泱已經連續五年拿了這個獎,再多一次也不足為奇。
白檀作為霍泱名義上的助理, 除了幫忙對接頒獎典禮各項細節,也要聯系好和霍泱共同出席走紅毯的女演員,同她核對走紅毯的流程細節等, 事無巨細。
掛電話前, 白檀猶疑片刻,還是對她道:
“許老師, 因為場地原因所以這次主辦方無法提前提供住宿,需要參獎人員自行到場,您到時是助理開車來送么。”
女演員說“對呀”。
白檀呡了呡嘴,聲音很輕地道:
“那到時麻煩您的助理提前檢查好車子,包括油門剎車手剎這些,還有,開車期間最好關機,不管誰打來電話一律不接。還有還有,見到路上有大車一定要離遠一點并放慢車速,還有還有……”
電話那頭的女演員笑著打斷他:
“你不用這么擔心,我會提高警惕,謝謝你的提醒。”
白檀知道自己說這么多實在啰嗦,在對方聽來也感官不好。
可他不想這位平易近人的演員姐姐成為第二個韓奚。
頒獎典禮前一天,白檀對接好所有工作后,給蕭綰打了電話,簡單詢問了媽媽的現狀后又拜托她:
“明天我要和霍泱一起參加頒獎典禮,小鈴鐺就麻煩你和王姨照顧,如果你認識什么健身教練或者散打冠軍也可以請他上門坐坐。”
“哈哈,我不認識那種人,不過我認識一個朋友倒是特種兵退役。”
“請他一起過來吧。”
蕭綰:?
頒獎典禮當天,白檀一直等到蕭綰帶著她的特種兵朋友上門后,又把大門門鎖上的指紋全部擦掉,換了密碼,一切安排妥當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和小鈴鐺道別。
小鈴鐺吊在白檀身上,手指腳趾都在用力,緊緊扯著白檀的衣服不讓他走。
“媽咪,你不可以陪著小鈴鐺么?你不在的話小鈴鐺會覺得有點難過。”
白檀親親她委屈的小臉,哄著:
“想爸爸媽媽的話就打開電視,你會看到我們的。”
小鈴鐺垂著眼眸,玩著白檀衣領上的領飾:
“可是……可是……那不一樣。”
白檀知道小鈴鐺被那娃娃觸及到了神經,在幼兒園有小朋友陪著玩還好一點,在家時只要醒著就必須視線里有媽媽才行,白檀上個廁所她都會蹲在門口,時不時敲門詢問“媽咪,小鈴鐺可不可以進去看看你”。
白檀牽起小鈴鐺的小手,指著她的電話手表道:
“還記得媽媽說過么,想我了就給我打個電話。”
王姨也跟著勸:
“小鈴鐺要乖哦,媽媽要出門工作了,再不走就遲到了,來,讓姨姨抱吧?”
她嘗試著從白檀懷里接過小孩,可小孩就像長了利爪的小貓般,蜷曲的手指和腳趾緊緊勾著白檀的衣服,給白檀領口扯得老大。
“媽咪你不要走~!”小鈴鐺急得嚎啕大哭。
看著女兒滿臉淚水,白檀的心再一次碎成了渣渣。
可再不走真要遲到。
他心一橫,捏著小鈴鐺的手迫使她松開自己的衣服,在小鈴鐺肝腸寸斷的“媽咪不要走”中,他也含著眼淚轉身沖出家門。
明明給她取名為小鈴鐺是希望她每天都能開心,笑聲如銀鈴。
可他精心照顧長大的小女兒,此時卻只能成日與眼淚為伴。
白檀坐在車上,腦袋無力垂下,抵著方向盤按出了刺耳的嘀聲長鳴。
良久,他抬起頭,回了條短信:
【我現在過去,東西準備好。】
沒時間傷心了。
*
白檀趕到頒獎典禮現場后,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人山人海”是個什么光景。世界各國記者紛紛到場記錄這一盛大典禮,整個會場人頭攢動,像是全球一半人口都擠在了這里。
白檀好不容易擠到后臺,本以為從這么多人中尋找霍泱得有些工夫,但他顯然低估了霍泱。
即便在美人遍地跑的娛樂圈,霍泱依然鶴立雞群。
筆挺的深灰色西裝看似單一,實則做了極為精細的暗紋處理,搭配復古橄欖綠與米色相間的斜條紋領帶,仔細看看,就連領帶也埋了菱形格紋暗線,看似簡單實則細節拉滿,足夠白檀這個服裝專業的小卡拉咪好好學習了。
白檀剛想上前,就見霍泱今晚的紅毯女伴許老師笑吟吟走到他身邊。
白檀下意識后退兩步,將自己藏在了人群中。
他向來不懷疑霍泱對他的感情,可看到一襲盛裝的許老師笑得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盡態極妍,白檀直觀地感受到了普通人和藝人的區別。
無論他怎么努力將腰板挺直,氣質上依然是云泥之別,永遠做不到像這些明星般從容大方。
盡管他平時經常對著霍泱,無論多親密的事也做過了,可視覺沖擊下還是不免讓他產生了一絲自卑情緒。
白檀轉過臉,想著藝人們一會兒要從后臺去到門口走紅毯,那他這段時間該做點什么打發時間。
霍泱正和藝人們聊天,余光隨意一掃,望見了幾乎被人群埋沒的白檀。
站在人群中間拎著碩大的工具包,四處張望,卻顯得心不在焉。
霍泱對藝人們笑笑:
“我先去那邊,回聊。”
正在白檀考慮著要不要給小鈴鐺打個視頻電話,頭頂忽然響起親切的一聲:
“才過來么,是不是小鈴鐺又抱著你不肯撒手?”
白檀心頭一跳,順勢抬眼。
怦怦、怦怦。
心臟跳出了奇怪節奏。
明明這張臉已經熟到可以憑著記憶輕松畫下來,可他的心還是莫名其妙產生了奇怪的情愫。
“小聲點,不要被人聽到。”白檀低下頭,“你去找他們聊天,不用管我。”
娛樂圈都是人情世故,而霍泱保不齊哪一天也得用到這些人,白檀希望他過去找別人聊天攢攢眼緣,日后真有需要幫忙的也能方便開口。
“可是我更想和孩子媽聊天。”頭頂再次傳來親切且溫柔的聲音。
白檀抓著包帶的手倏然一緊,指甲用力摳進皮子里。他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考慮到周圍人很多,只能盡量控制表情。
看起來要笑不笑的。
白檀每次聽霍泱喊他“孩子媽”都覺得格外心動,他很害怕自己作為男人卻能懷孕生子的事被別人知道,可每次聽到“孩子媽”三個字又迫不及待想向全世界宣布他的身份。
只是介意霍泱的身份,擔心他的事業因此受阻,只好小心翼翼按捺著自己的心情。
人滿為患的后臺,藝人們三五成群進行商業互吹,只有霍泱固執地站在他的小助理身邊,讓這復雜的名利場上蒙了一層光怪陸離。
“你今天穿得真漂亮。”霍泱俯身在白檀耳邊輕聲道。
白檀拽了拽衣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哪里漂亮,出門前小鈴鐺拽著我的衣服不肯松手,衣領都扯大了。”
霍泱垂視著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白檀頭頂的一小塊發旋。
他眉尾揚了揚,抿著唇角露出一抹寵溺卻又有點調笑意味的笑容。
一直到典禮即將開始,霍泱道:
“我特意請主辦方幫你安排了靠近領獎臺的位置,在那等我。”
白檀咬著下唇,笑得幾分羞赧,用力點點頭。
“我走了,等我。”霍泱抬手輕輕拍了拍白檀的后腦勺,又像是撫摸,且刻意加重了“等我”二字。
白檀在心里笑他:
等你?難不成你還要從領獎臺上沖下來和我求婚。
不遠處,陰沉的視線穿過重重人群,落在霍泱身上。
楊越阡聽著其他藝人對他的吹捧,心不在焉回應著,視線卻落在霍泱那只輕撫白檀后腦勺的手上。
他敷衍別人時的虛假笑容淡了些,半晌,抬手招來他的助理,壓低聲音:
“消息放出去,手腳麻利點。”
他的助理心領神會比了個“OK”的手勢。
……
下午七點,大多數學校正值晚自習,被安排輪值的老師大部分也只是做做樣子,自顧在講臺上忙著自己的事。
正在看晚自習的某生物老師忽然聽到下面傳來學生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他翻了一頁雜志,漫不經心提醒道:
“安靜。”
“老師!”臺下忽然有學生舉起手。
接著,學生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變成了毫無紀律的嘈雜。
那學生大聲道:
“老師!請問男生也可以懷孕生子么!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生物老師緩緩蹙起眉頭:
“你要是不學習就安靜點,別打擾別人,說什么男生懷孕。”
“可是微博上已經炸了!”
與此同時,兩條熱搜橫空出世,短短幾分鐘便趕超金像獎頒獎典禮的詞條,火速霸占熱一熱二:
#霍泱助理懷孕生子?![沸]#
#疑似霍泱小號被扒出[沸]#
第一條熱搜是有人曝出霍泱的助理白檀疑似懷孕生子,多次出入婦產科,爆料人還提供了他在英國醫院大著肚子產檢的照片。
底下評論區炸開了鍋,網友們看到這條熱搜第一反應是:
學新聞學的。
霍泱的助理懷孕?
現在這些學新聞的為了博取流量已經退化到連男女都分不清了么。
但是當大家點進微博,放大幾張小圖后:
…………! ! !
臥槽!!!這個世界已經癲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圖片中的白檀坐在英國醫院產科門口,碩大的肚子像只大西瓜,為了以假亂真他還穿了一套樣式老氣的女士長裙,旁邊還坐著疑似L.W傳媒老總厲溫言的男人。
【我擦!有沒有大神出來說說這張照片是不是P的,不然也太魔幻了吧,男人生孩子什么的。】
【啊?啊?啊?他怎么生的?難不成他就是傳說中的雙性人?孩子爸爸不會還是霍泱的老總厲溫言吧,這他媽是什么炸裂海棠劇情!】
【之前霍泱不是說他的助理請了長假么,但沒說原因,感情是跑去國外生孩子了,WTF!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現在已經開始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的了。】
【臥槽,本直男看吐了,一個大男人長了棍子不用,喜歡讓人走后門就罷了,還整出孩子來[嘔吐]】
【很想知道霍泱知道這件事后的表情……反正我已經五官扭曲了,難以相信!】
【給大家科普一下:男生懷孕生子大多是兩種可能,一種就像前面說的兩性人,還有一種就是兩性發育畸形,在娘胎里就這樣。除了本身男性生殖系統發育完善外,身體里還存在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統,這種案例在世界給地都有出現,但大多因為身體原因無法正常產子,很多都是胎死腹中或者嚴重畸形不得已打掉,能生下來還生得賊健康,可以說是天選之人了。】
【雖然很震驚……但尊重理解,他也不想的啊。】
【所以這個助理到底是男是女還是雌雄同體????】
【看顯性生殖趨向,是男的。】
【現在就是很想知道霍泱的心理狀態……】
男性生孕的熱搜迅速引起社會各界廣泛關注,不少學者醫生紛紛發表聲明來解釋這件事的合理性。
相較此熱搜而言,霍泱小號被扒出的新聞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起因是有人扒出霍泱的微博小號在七月份發布了一條微文,只有簡短幾字:
【喜歡,愛妻身上有淡淡的奶香。】
本來粉絲們看到這里還在捶胸頓足:
先前有人曝出霍泱追到機場說“我老婆跑了”,以為他瞞著粉絲偷偷結婚,后來經過分析確定他是相中了某位作者的生崽文,想轉型做超級奶爸,為了幫忙宣傳文章提前在評論區友好互動。
結果并非空穴來風,他可能是真結婚了!不然怎么會稱呼對方為“愛妻”。
粉絲們從捶胸頓足變成了嚎啕大哭,由愛生恨,屏幕后言辭激烈,正欲脫粉——
他們又看到了霍泱的小號微博在這幾天后又發了一條微文:
【呵,他真有個三歲孩子。】
粉絲們:???
咋的?我哥這是喜當爹了?
等等,為什么是“他”不是“她”,因為喜當爹所以情緒過于激動打錯了字?
然后,他們繼續往下翻,終于翻到了霍泱九月中旬發的一條微博:
【散了吧,孩子是我的。】
一瞬間,大腦中某片區域短暫地消失了。
【就是說……我有一個很不成熟的想法:如果“他”沒打錯就是男他,再結合孩子三歲這件事,我很難不和熱搜第一的男孕生子聯系到一起……】
【補藥說了!!!不可能!人家說這是霍泱的小號你們一個個就在這高潮了,看他發微博的語氣哪里像泱哥了?屎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這是厲溫言的小號吧!當初陪著小助理去產檢的不是厲溫言么,和霍泱有什么關系?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助理男孕生子哭都不知道找誰哭,為什么逼他做接盤俠?你們不要太離譜。】
【經過我反復確認,確定這不是霍泱小號,肯定是金像獎當前有人怕自己再度陪跑故意黑他,別說了,我不信。】
【黑子別跳了,你就是跳天上去金像獎也不是你家蒸煮的,天生陪跑命還是洗洗睡吧。】
另一邊,頒獎典禮現場。
現場大咖云集,氣氛一度達到白熱化。
盛裝出席的藝人們從百米紅毯上款款而過,稍作停留,享受快門聲和閃光燈在他們身上印下“頂流巨星”的贊譽。
穿過紅毯,藝人們在臺上簽名墻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下臺按照主辦方安排的位置坐好。
白檀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望眼欲穿,藝人走紅毯的順序他早已銘記于心,也知道霍泱和許老師作為最后壓軸出場,可他還是很緊張,每看到一位藝人出場心都怦怦跳。
只有看到楊越阡時心臟才稍稍安定了些,甚至可以說是心如死灰。
座次順序是按照藝人咖位安排的,第一排是參與頒獎的嘉賓和評選人員以及各路知名導演制片人,再往后一排就是和霍泱同起同坐的一線大咖。
中間夾了個小助理。
拍完照的藝人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不知在耳語什么,最后齊刷刷看向白檀,眼神中像是探究,又有種看好戲的意味在。
白檀有點不好意思地同每一位藝人點頭示意。
果然,霍泱給他安排的位置實在是與他的身份不符。
別人家的助理可是連坐的位置都沒有。
倏然,不遠處響起熱烈掌聲,勢如海嘯,幾乎要將房頂掀翻。
白檀順勢望過去。
紅毯盡頭,超豪華滿鉆庫里南緩緩停下,車門打開,一只穿著黑色手工皮鞋的腳探出車門,連接著筆直修長的小腿。
身穿深灰色高定的西裝的男人微微俯身,骨節分明的手輕按住領帶,在一眾記者近乎瘋狂的閃光燈下走到另一邊車門,一只手擋在車門頂端,待車里雍容華貴的女明星下車后,紳士地抬起手,女明星輕挽他的手臂,揮手同現場記者們打招呼。
白檀忙掏出手機一通狂拍,想著小鈴鐺現在有沒有在看電視呢,如果沒有,他就把爸爸最帥氣的一面拍下來拿回家給她看。
霍泱在簽名墻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下場在白檀旁邊坐下。
“等很久了?”霍泱壓低聲音詢問道。
白檀小心翼翼看了眼周圍,確定無人注意這邊后,他才極小聲地道:
“你走紅毯全過程我都錄下來了,回家拿給小鈴鐺看,不知道她這個年紀對‘帥氣’一詞有沒有清晰認知呢。”
霍泱含蓄地呡了唇,趁著前方的固定機位轉頭到別的藝人臉上后,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什么東西塞給了白檀。
白檀低頭一看,是一只袋裝小蛋糕。
“餓了吧,先應付著吃點,結束后帶你去吃好東西。”
白檀愕然:“你從哪順的?”
還塞在這么昂貴的西裝里,簡直是暴殄天物。
“下臺時路過宴會廳,隨手拿的。”
白檀聽后,攥緊小面包,唇角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這個傻瓜,別的藝人都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眾人以獲取更多資源,霍泱卻只想著老婆是不是沒吃晚飯,現在餓不餓。
白檀撕開包裝咬了一小口蛋糕,卻忽然聽到隔壁藝人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笑。
他詫異抬起頭,就見那藝人的視線從霍泱身上劃到他身上,最后落到他手中的小蛋糕。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接下來,主持人登場,照例是一通冗長無聊的開場白,眾人等得脖子都酸了,他們才開始頒發第一個最佳女主演的獎項。
念讀名字前還會故意賣關子,拍著胸脯說自己好緊張。
臺下眾人:跟你有半毛錢關系沒,你緊張個毛線!
和網上猜得一樣,最佳女主演當屬許老師,似乎主辦方安排她和霍泱共同走紅毯就已經算是暗示。
接下來,頒發最佳男主演。
白檀緊張地攥緊了手,雙目望眼欲穿,恨不得透過主持人手中的姓名卡看到那上面的文字。
“本次金像獎最佳男主演提名名單,分別是,張宜煒,代表作《春山盡》!”
話音落下,臺上大屏幕開始播放藝人代表作的剪輯視頻。
主持人繼續道:
“提名者,楊越阡,代表作《似秋鴻,來有信》!”
白檀抬起正欲鼓掌的手一秒放下。
“最后的提名者是,霍泱,代表作《恒星隕落》!”
大屏幕中播放著霍泱的電影片段,高度科技化的未來世界,他坐在電腦前,同另一位男主演商量著拯救人類計劃,不經意的抬眼,似有若無的笑,明明并沒暴露自己的反派身份,卻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鏡頭一轉,霍泱望著被隱形繩索囚禁在透明倉內的另一男主,輕挑眉尾,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掌控全人類命運的按鈕。
那種從容不迫的表情,蔑視生命罔顧萬物的怡然自得,將反派的冷血與野心展現得淋漓盡致。
屏幕漸漸按下,密密麻麻的小方塊朝著中心位置聚集,組成了“霍泱”二字。
白檀熱烈鼓掌,拍得雙手通紅。
主持人舉起手中的獲獎名單,情緒激昂:
“在我打開獲獎名單后,最佳男主演的姓名將會公之于眾,啊~我真的好緊張,不知道這次名單是否會一改從前,機會留給新人,還是一如既往,那個男人要再次登上演藝界的巔峰。”
白檀:啊~你能不能快念啊,別擱這水字數了。
主持人打開名單,看了一眼,緊張的表情逐漸放松,有種不顧他人死活的陶醉:
“啊~!和我猜想的一樣,本次最佳男主演的獲獎這是——”
聚光燈依次劃過五位提名者。
白檀忍不住雙手合十,在心中暗暗祈禱:
霍泱!霍泱!我相信吸引力法則!
聚光燈轉了一圈,騰地照亮了狹小角落。
主持人含著熱淚,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來:
“霍泱!”
白檀:吸引力法則誠不欺我!
其他藝人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泄了口氣,重新擺出標志笑容。
在熱烈掌聲中,霍泱站起身,步伐穩健,表情上雖然掛著笑意,可看著好像也并沒有多驚喜,好似已經習以為常。
他闊步上臺,從嘉賓手中接過小金人獎杯和證書。
大家本以為他連續六年蟬聯最佳男主演,這次怎么也得多說點,結果還是那一句:
“感謝各位厚愛,我會繼續磨煉演技,不辜負各位期待。”
但這次卻也多說了一句:
“也要感謝我的家人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這個獎杯我不敢獨享,我的家人也勞苦功高。”
臺下藝人漫不經心鼓掌祝賀,目光悄悄劃過昏暗的會場,試圖尋找霍泱口中的“家人”。
“霍老師。”
話題本該到此為止,霍泱卻并沒有下臺的意思,好似吃準了,有人,有重要問題,要請他作答。
說話的是楊越阡主演的《似秋鴻,來有信》的電影導演牛梓。
他摩挲著話筒,唇角是意味深長又幾分得意的笑。
導演牛梓尚未開口,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一個個伸長脖子翹首以盼,好似大家都清楚牛梓接下來要說的將會震驚整個娛樂圈乃至全世界!
第62章 第 62 章
大家在漫長的屏息等待后, 牛梓終于開了金口:
“首先,我想恭喜霍老師獲得本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霍老師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拿這個獎也是實至名歸。雖然我們算是利益競爭關系, 但并不妨礙我對霍老師的欣賞以及對你演技的肯定。”
霍泱靜靜凝望著他, 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笑意。
接著, 牛梓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噗嗤笑出聲,表情幾分無奈地搖搖頭。
“但是霍老師,以及金像獎的主辦方,我們都知道,規則存在的意義便是一種約束協同,更是保證公平的絕對底線, 如果我沒記錯, 這次主辦方自己制定了嚴格的淘汰規則,即獲獎演員絕對不能出現任何丑聞。”
聽聞此發言, 白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腦海中始終緊繃的那根弦悄然間斷開了。
牛梓說……丑聞?
牛梓繼續笑道:
“就在兩個小時前, 網上已經炸開了鍋,有人稱扒出霍泱老師的微博小號, 里面疑似大量心情日記,反復出現了愛妻、孩子幾個詞, 并且有人結合熱搜第一的男孕事件合理懷疑霍泱老師小號中所說的愛妻實則是指您的助理,并且您在并未注冊結婚的情況下與他孕有一女。”
白檀緊繃的雙肩轟然坍塌。
耳朵里傳來雷聲炸響,身后的世界仿佛也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所以, 在他專心致志關注霍泱領獎的這段時間里, 他懷孕生子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并且還有人順著蛛絲馬跡猜到了孩子爸爸就是霍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周圍藝人紛紛投來好奇地目光,從開始的悄悄探究變成明目張膽地觀察。
白檀渾身都在抖,腦袋里掌管意識的區域全部消失了,寒意從骨頭縫里擠出來于全身炸開。
他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是捂著臉逃跑還是坐在原位裝作沒有思想的雕塑。
但似乎無論哪種選擇都不能改變他已經徹底淪為眾人笑柄的事實。
這時,聽到牛梓又道:
“霍老師,咱們混娛樂圈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些狗仔為了流量和錢甚至能顛倒是非黑白,多少藝人為此蒙受不白之冤。所以我還是希望霍老師能解釋一下這件事,如果這件事確實子虛烏有,我們所有人都會對散布謠言的人追責到底。”
牛梓笑容漸漸加深,像不斷擴大的漣漪:
“可是,如果確有此事,我想,為了保證金像獎的公平性,那么您手中的獎杯,怎么拿到的也請您怎么放回去。”
說完,牛梓關了話筒,身體向后一倚,表情松弛愜意,似乎他想說的全部在這了,剩下的就看霍泱怎么狡辯。
不,怎么解釋。
而霍泱的回答不僅關乎這小小一座獎杯,可以說是他的前途和未來都掌控在他的“是”或“不是”中。
白檀的視線繞過好奇的眾人落在霍泱臉上。
他喉結不斷滑動著,不停做著吞咽來緩解緊張。
是的,事態尚未走入絕境,霍泱還有回頭路,以他在大眾心中的信任度,只要他否定,所有人都會堅信不疑,之后也不會再有人談及此事。
這樣他就能守住獎杯,守住他的燦爛星途。
白檀翕了眼,雙手緊緊捏著衣角胡亂絞弄著。
說不是,否定它,只要他說,大家一定信。
臺上的霍泱微垂著眉眼像是在沉思,臺下的嘩然聲也越來越大,從開始的小聲議論變成高聲質疑。
臺下,有圈內知名導演制片,有掌控整個娛樂圈的主辦方,也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他們都在等霍泱一個回答。
主持人固然專業,可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想不出圓場的臺詞,像只呆滯的鯨頭鶴,只會張個大嘴等待霍泱投喂。
白檀的手不斷收緊,指節透出一抹蒼白。
說啊,快說不是啊,還等什么,這個節骨眼了還在想什么醒世恒言的大道理,說一句“純屬謠言”這么難么!
“呼——”
臺上,霍泱唇邊的話筒傳來一聲鼻息。
所有人情不自禁伸長脖子,之恨不能把腦袋拆下來放到霍泱嘴邊聽個明白。
“關于牛導的疑問,我不可置否。”霍泱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被眾人逼問到墻角了,眼中依然平靜無風。
臺下再次一片嘩然、交頭接耳。
白檀猛地睜開眼,視線穿過昏暗,像一發子彈狠狠擊中霍泱。
他瘋了么?!說什么不可置否。
臺上話筒的高度本來調至最適合眾人的高度,卻因霍泱只能俯身說話不得不被拿下來。
霍泱拿過話筒,語氣平淡:
“我的確辜負了各位粉絲的期待,私自和我的助理戀愛生子,熱搜的所有猜測和分析也基本為真。”
白檀好像產生了幻覺,眼前的世界驟然碎裂成蜘蛛網,片片凋零,最后一下子跌落真空環境,身體不斷下墜,不知要墜到何處才是盡頭。
“也正如網上所言,我的助理身體構造與他人稍有不同,他給我生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
霍泱眉眼微抬,在昏暗中精準捕捉到了白檀的位置,隔著千山萬水與他的視線無聲地交匯了。
“其實我對我的助理是一見鐘情,也是我先主動,是我犯了錯。”
白檀怔住,半晌,他咬住嘴唇試圖將奇怪心情憋回去,可眼淚還是忍不住簌簌落下。
現場至少幾萬人,霍泱就這么承認了。
臺下藝人忍不住搖頭:
“這哥是真瘋了,偷偷戀愛生子就罷了,對方還是男的,還是他的貼身助理,估計他的粉絲要哭暈在廁所了。”
“可能也是被逼到絕境了,那么些個鐵證如山,狡辯也沒用啊。反正錢也賺夠了,大不了退圈養老咯。”
這時,臺上的霍泱忽然語氣一變,聲音也放輕了些:
“白檀,來我身邊好么?”
忽然被叫到名字,本就緊張不安的白檀此時更是心亂如麻,腦袋里一片空白,無法清晰思考自己是該上去還是藏起來,只能憑借本能隨著霍泱的要求站起身。
身體僵化了般,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腳。
在眾人千奇百怪的注目禮下,他僵硬地走上臺,不知該往哪里站,像個傻瓜一樣來回踱步著。
直到熟悉的氣息襲來,將他全數包裹,不安的內心才稍稍得意一絲環節。
霍泱輕輕攬過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
“別害怕,我說過要相信我吧。”
白檀機械地點點頭,緊縮的身體漸漸舒展開。
眾目睽睽之下,霍泱就這樣攬著白檀,輕輕撫摸著他的臂膀安慰著。
隨后他對眾人道:
“我從沒想過刻意隱瞞,既然事情已經公之于眾,我也不妨向大家解釋清楚。當然我也知道今日所作所為會給我日后帶來怎樣影響。”
白檀閉著眼,不敢看臺下。
卻在霍泱說完這句話后感覺身體被攬得更緊了些。
“但我的沉默只會讓我的家人不斷遭受質疑和中傷。所以除了對粉絲道歉,我也想告訴各位,因為白檀希望我繼續在娛樂圈發展,我會按照他的意愿繼續努力,如果粉絲或者各位無法接受,我也不求理解和原諒,你們可以對我避而遠之,我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對我的工作和支持我的粉絲負責,更要對我的家人負責。”
一句“如果你們無法接受可以對我避而遠之”,表明了態度,又闡述了自己因為愛人期待所以會繼續留在娛樂圈發展的決心。
臺下倏然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接著更多掌聲加入,從零星雨滴變成了滔天巨浪。
白檀小心翼翼睜開眼朝著臺下望去。
燈光打過每一位藝人,他們用力鼓掌,眼底水光點點。
到底有多愛,或者說多大的勇氣才能坦承自己是同性戀的秘密,甚至不惜自毀前途也要保護唯一的愛人。
這個場景,是白檀曾經小小期待卻又不敢細想的期待。
他甚至在想,如果這件事放在他身上他有勇氣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承認么。
因為懷孕生子被曝光導致的緊張不安也在此刻霍泱清楚決絕的態度中煙消云散。
他情不自禁反握住霍泱的手,手指緊緊掐著他的手背,顫抖著做了個深呼吸。
霍泱最后看了眼手中的獎杯,隨后不再猶豫將它放回了原位。
即便無人接手這代表演技最高榮譽的小金人,可所有人心知肚明,是誰的就是誰的,不屬于他們的東西給他們也拿不住。
在無數雙眼睛地見證下,霍泱低下頭輕吻了白檀的額頭,隨后用含帶笑意的聲音輕聲詢問:
“我們走吧?你不是說餓了。”
白檀撇起嘴,有點嫌棄地笑了。
這個傻瓜,怎么這時候了還在考慮這件事。
永遠抓不住重點。
霍泱拉著白檀急速穿過人群中的掌聲雷鳴,回過頭對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
“嘩啦——”闊步而去時,白檀的衣角掃過楊越阡的臉際。
他忽地站起身:
“兩位真是給廣大青少年朋友帶了個好頭。”
兩人止住腳步,回頭望過去。
楊越阡此時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
“霍老師真是什么都敢說,但你逞英雄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圈內其他藝人的感受。你們只是個例,但你敢保證那些人不會給整個娛樂圈貼標簽么?濫.交、同性戀、未婚先孕,在本就生存艱難的娛樂圈繼續為其他人添磚加瓦。”
楊越阡并不稀罕什么小金人,他故意放出白檀懷孕的消息就是想整死他。
讓世人都知道他是何等惡心的怪物。
但為什么所有人都在為他鼓掌!為他熱淚盈眶!這些人也腦子不正常了么!
兩口子的動作在聽到這番話后達到了高度一致。
眉尾一挑,意味不明的笑容漫上嘴角。
霍泱抬手拍了拍楊越阡的肩膀,像是對他的所作所為表示肯定:
“說起來,我還該感謝你當初對我的傾慕,為了得到我不惜以對臺詞為由進入我的房間,還在我的水杯里下.藥。”
楊越阡猛然瞪大雙眼。
周遭的記者通過同聲傳譯耳機聽到霍泱所言后,心中感嘆這趟中國行真是沒白來!想不到又雙叒叕有意外收獲!
一幫人扛著攝像機和話筒擠過來,用各國語言詢問此事的前因后果。
霍泱也不想解釋什么,最后對楊越阡道: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現在還是個只敢悄悄觀察我老婆的膽小鬼。”
楊越阡不可置信地“哈”了一聲。
霍泱懶得再搭理他,拉過白檀:
“走吧?想吃什么?”
“等一下。”白檀忽然止住腳步。
他從工具包里翻出一只信封,拿出里面的東西揚了揚,對著楊越阡笑得眉眼彎彎。
接著高舉手臂,用力拋向天空。
霎時間,無數的照片從信封里甩出來,如天女散花,飄散至會場每處角落。
他不發一言把霍泱往會場外推去,就像做了個壞事不敢承認而急于逃跑的小鬼。
眾人好奇撿起腳邊的照片,下一秒,雙眼瞪得銅鈴一般。
好……好刺激……!
想不到楊越阡私下玩這么大,光著身體被肥豬一樣的男人壓在落地窗前,滿臉隱忍和不甘。
會場霎時間一片熱鬧,記者們為了搶一張照片而大打出手。
楊越阡愣了許久,才猛地推開那些記者,像瘋了一樣從眾人手中搶奪照片:
“給我!還給我!”
遙想彼年霍泱嘲笑他如果把這些歪腦筋都用到正道上就不會還是個十八線,現在的心情和那時一模一樣。
不甘、恥辱、深深的絕望。
*
今夜,兩億網民無人入眠。
熱搜排行榜上,一直到第十二位后面都掛著“沸”的標志。
微博服務器癱瘓了N次,技術小哥們一邊怒罵一邊苦哈哈趕來修理服務器。
真是所有“好事”都趕一起了。
#霍泱:你們可以對我避而遠之[沸]#
#霍泱未婚生子#
#兔子就吃窩邊草#
#白檀 懷孕#
#楊越阡清純少男形象崩塌#
#楊越阡疑似被包養#
#楊越阡愛而不得 下.藥#
【驚天大瓜太多以至于我不知道該先吃哪個,每個都那么炸裂,把我的三觀徹底擊碎又重組一遍。】
【霍泱的粉絲都不出來說話了,不知道是忙著勸慰自己還是忙著果取關。】
【我都要替霍泱粉心碎了,哥哥瞞著我們戀愛生子就罷了,嫂子還是男的……】
【我是覺得大家沒必要嘲,霍泱是真男人啊,有些藝人口口聲聲說不公布自己的愛人是為了保護對方,but!你連坦承對方都不敢,連給對方一個名分都做不到,談什么保護說什么愛,快洗洗睡吧。】
【你以為這件事曝光后最大的受害者是那小助理么,錯,是霍泱啊,霍泱可是拿未來和名譽甚至是一生去賭。】
【“如果你們無法接受這樣的我,我不求原諒更不奢望理解尊重,那就對我避而遠之吧。”我真看哭了,果斷路轉粉,我記得之前看過新聞,是一位同性戀者的媽媽說的,那個六十多歲的農村老太太說:“我的兒子一輩子也不會結婚,如果你們覺得他惡心那我們以后也不要再來往了。” 得是多大的勇氣才能為了兒子斷絕所有親戚來往。】
【霍泱!!!真·爺們!!!】
【一覺醒來天塌了,我那清風霽月從無緋聞的哥哥直接開了八倍速,連女兒都有了[笑哭],不過,祝福你。】
【作為粉絲,的確開始很難接受,也不知道泱哥會因為這件事掉粉多少,但喜歡他的人會一如既往支持他,他的責任心和勇氣注定他永遠是那個讓我心動的霍泱。】
大家都以為經過這件事霍泱的粉絲數量將會遭受重創,結果過去一瞧——
怎么還漲了一百多萬???
而有關楊越阡熱搜的評論區和上面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有些人偷雞不成蝕把米,笑死,下.藥,到頭來給別人做了嫁衣。】
【楊越阡看來是真餓了,這樣能下得去嘴……】
【長久以來埋在心中的疑惑是一位豬頭男哥哥給出了答案,演技不好還想當頂流咋辦?很簡單,多吃豬頭肉!】
……
與此同時,另一邊。
夜晚的豪宅燈火通明。
霍慶賢手中的平板被他點亮又關掉,這樣反復了幾次。
他從盒子里抽出一只雪茄,減掉一端,點燃。
煙霧繚繞中,秘書疲憊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迷瞪著雙眼,明顯是從美夢中被人薅起來,還沒睡醒。
“你確定那個小女孩是泱兒的孩子,和厲溫言沒有半點關系?”霍慶賢蹙起眉頭,眼底黑沉沉。
“抱歉霍董,沒有親子鑒定報告誰也不敢百分百保證,只能單憑時間上分析很大概率是霍泱的孩子,需要我想辦法弄一份二人的親子鑒定報告么。”
霍慶賢熄滅雪茄,擺擺手:
“不必了,是與不是我都不會讓這小孩和她母親進霍家門。”
秘書汗顏,附和道:
“您說的是,生孩子的男人……要是被您那些合作伙伴或者親戚朋友知道,解釋都是件麻煩事。”
“問題不在這,我也不是那什么老古董。”霍慶賢道,“這個姓白的小子一跑就是三年,這三年泱兒過得怎么樣你也看見了,你敢保證他跑了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么。日子越長感情越深,如果他哪天心血來潮又一聲不吭地消失,泱兒這次就不再是茶飯不思這么簡單。”
“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心疼他,做父親的這么努力不就是想為他鋪平一條康莊大道,可不能因為一個毛頭小子功德盡毀,你說是吧。”
秘書點頭似搗蒜。打工人的職業素養:無論老板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都要將其奉為真理,老板說得永遠是對的。
霍慶賢盯著桌上小鈴鐺的照片,沉默半晌,又道:
“何況這個小女孩也沒有多了不起,普普通通一小孩,不可愛也不漂亮。”
秘書:這還不漂亮……老頭子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天仙大帥哥么?霍泱能長成人中龍鳳完全是霍泱媽媽的功勞好么!
“是,霍董說得對,平平無奇一小孩。”
*
霍泱和白檀回到家時,一打開門就看見蕭綰王姨和特種兵朋友在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卻不見了小鈴鐺。
白檀立馬跑上樓找,就見小鈴鐺在自己的房間里,撅著小屁股趴在一只巨大玩具熊上睡著了。
這只玩具熊是他在小鈴鐺記事起買給她的第一只玩具,當初回來時白檀說不方便攜帶要把它留在英國,小鈴鐺說什么也不肯,白檀只好單獨把這只玩具熊從英國快遞回來。
白檀稍稍松了口氣,輕手輕腳走過去抱起小鈴鐺。
小鈴鐺從睡夢中醒來,班瞇著眼睛望著白檀,哼唧了一聲,疲倦地叫了聲“媽咪”,隨即展開手臂樓主白檀的脖子,很快又沉沉睡去。
手臂無意識從白檀脖子上掉下來后,小鈴鐺又支撐著眼皮強行起床,重新把手搭在白檀脖子上,這才安心睡去。
白檀輕笑一聲,抱著女兒在窗前來回踱步,嘴里輕聲哄著。
“小鈴鐺辛苦了,好好睡覺吧。”霍泱湊過去輕輕親了親小鈴鐺肉鼓鼓的小臉,又戀戀不舍地幫她整理著額前細發。
他看起來真的很喜歡小鈴鐺,視線不肯從她身上移走半秒。
“明天。”
白檀忽然聽到霍泱沒頭沒尾地說道。
“明天什么。”
“帶小鈴鐺一起回家好么。”
白檀哄著熟睡的小孩,心不在焉問:
“回什么家,觀瀾堂?我覺得在這邊住得挺方便,觀瀾堂離小鈴鐺的幼兒園太遠了。”
“我是說,回我爸爸家。”
白檀輕拍孩子的手猛然頓住。
下一秒,拒絕三連:
“我不要,我不去,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
白檀的表情生出幾分愧責:
“我當初丟下你逃跑的事你爸爸已經知道了,他肯定很討厭我,見到我會直接讓我滾。帶著小鈴鐺一起滾……”
“如果放到我身上,有人丟下小鈴鐺跑了三年,我也肯定不會原諒他,說不定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揪出來罵個爽。”白檀越說聲音越小,已經開始幻想那老伯對他破口大罵的樣子。
霍泱輕笑一聲,攬過他的肩膀往懷里攏了攏: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難道你不想和我結婚么。”
白檀差點一口唾沫嗆死,忙捂住嘴怕咳出聲吵醒小鈴鐺,小臉憋得通紅。
咽了半天唾沫好不容易把氣喘勻:
“結婚?”
霍泱點點頭:
“無論如何,結婚都要通知家里人,我這次帶你過去也并非征詢他同意,只是出于禮貌通知他一聲,至于他怎么想我管不著。”
“怎……怎么結啊……”提起這件事白檀就是一頭霧水,他早就做好了待在霍泱身邊一生的準備,哪怕沒名沒分,法律也不承認他們的關系。
霍泱輕輕撫摸著他的手臂像是安慰:
“我們可以去英國向當地政府提出申請,你在那邊有很多朋友,他們都可以為我們向政府進行公正。這樣,我們雖然在國內依然是單身狀態,但有一紙婚約在手,我就不再怕別人惦記你。”
他低下頭輕吻著白檀的臉頰,極盡深情:
“給我這個對你負責一生的機會好不好。”
白檀抱著小鈴鐺的手緊了緊。
這樣的話,他還要對自己的父親說明情況,那個古板老舊的男人連上網都不會,仿佛還活在上世紀,這樣的他能接受自己兒子是同性戀還生了崽這種事么。
見白檀遲遲不應,霍泱輕輕松了口氣,輕呡唇角笑了笑:
“沒關系,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你心里還有所顧慮,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慮,等想清楚后再給我答復。”
白檀點點頭:“謝謝你的理解。”
“是我應該的,時候不早,早點睡覺。”霍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拍拍白檀的肩膀起身離開房間。
白檀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心情有點酸澀。
他怔怔望向窗外,腦海中浮現出他爸爸那總是嚴厲苛刻的臉。
他可以確定他對霍泱的感情,赤誠無二,明明已經住在一起連孩子都有了,卻偏偏在領結婚證這件事上猶豫了。
“媽咪……”
思忖的間隙,懷里忽然傳來大夢初醒后嘶啞的一聲。
白檀低頭看過去,見小鈴鐺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正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
“抱歉小鈴鐺,我們吵醒你了么?”
小鈴鐺卻答非所問:
“媽咪你為什么不和爸爸結婚呢?”
白檀一愣,這個問題從三歲的孩子口里說出更令他自辱難堪。
明明可以敷衍過去,但白檀不想已經敷衍過霍泱又要敷衍自己的女兒,但硬要他解釋,他實在不知從何開口,只能尷尬地沉默著。
小鈴鐺像個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奶腔奶調的滿是違和感。
小手拽住媽媽的衣袖晃了晃,振振有詞道:
“媽咪你這樣是不對的,當初你已經因為……小鈴鐺不知道為什么,反正你跑了好多年,你已經做錯惹,現在爸爸想和你結婚你又不答應他,媽咪啊,這樣的話……有點自私。”
白檀心頭頓然一跳,負罪感如海潮般涌上來。
“媽咪你以前說你不和厲叔叔結婚是因為不喜歡他,那你也不喜歡爸爸咩?”
白檀輕輕撫摸著小鈴鐺的頭發,勉強擺出笑容:
“不是的,我喜歡你爸爸,但是……我不知道能怎么和我的爸爸開口說明。因為在普世觀中結婚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事,我的爸爸也是這樣認為,所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小鈴鐺沉思了很久,忽而緊緊抱住白檀,小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后背像是安慰:
“乖哦媽咪,不要怕,小鈴鐺會幫你和外公說好話的,他一定可以理解媽咪的。”
三歲小孩輕柔的聲音如羽毛般飄進了白檀的內心,化作稚嫩的小手撫平了他內心那點焦慮和不安。
這一刻他深切體會到家人的意義——風雨如磐,同舟共濟。
以前遇事總是想逃避,是因為自己一個人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怕出糗怕苦痛。
現在有這么多人同他一起分擔壓力面對困難,他還有什么資格喊辛苦。
……
漆黯的房間里,只有手機屏幕收到通知時不時亮起。
微弱的光促狹地照亮了霍泱平淡的面容,留下光影分明的棱角。
他靜靜凝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雙目無神,總也無法聚集焦點,就像心臟搖晃著找不到應該具體思考的點。
以至于他沒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直到身下的大床輕輕塌陷了一塊。
霍泱回過神看過去,望見白檀的側臉,同他剛才一樣深深凝望著窗外的風景。
“你妹妹他們走了么。”霍泱揚起唇角,輕聲詢問。
白檀點點頭。
隨后,霍泱聽到他做了個深呼吸,繼而是堅定的一聲:
“明天,我們去見你爸爸吧。”
霍泱的眉目倏然舒展開,望著白檀的眼眸彎彎似月牙,含帶著無盡的笑意。
“想清楚了?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白檀好不容易堅定的信念因為這句話一秒破功,身體也跟著塌了下去。
他瞪了霍泱一眼,賭氣道:“想錯了,我現在收回這個決定。”
下一秒,極具重量的身軀壓下來,裹挾著笑意的低沉嗓音在耳邊盤旋:
“我們第一次上床那晚,我說過,有些問題過后再回答就沒意義了。”
怦怦!怦怦!
白檀聽到了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如雷貫耳。
脆弱的脖頸被人不重不輕地啃咬著,微痛伴隨酥麻感旋即密密匝匝地布滿全身。
衣襟被扯開,敏感的那個點被人輕攏慢捻摸復挑,潮意隨著快.感從這個點開始向全身擴散,星羅棋布。
白檀望著漆黯的天花板,雙手失去了大腦控制,情不自禁扣住了在胸前輕晃的腦袋,好讓他專注于那個地方,將所有的愛意集中在此。
混亂的思緒中,他忽然感覺那個點離開了溫暖潮意的裹挾,冷空氣侵襲而來后,卻一反常理的開始挺拔漲大。
還有霍泱似笑非笑又認真又玩笑的詢問:
“這么敏感,是因為經常用這里給小鈴鐺喂奶么。”
低沉喑啞的嗓音,聲調平穩無波瀾,卻像藥效極佳的催化劑,徹底融化了白檀腦中隨后一絲神智。
“才不是……”齒間費力地擠出這句話,“小鈴鐺是喝奶粉長大的。”
“是么。”霍泱意味不明的笑道。
手指尖壓住那個點,稍稍用力碾壓著。
“那現在為什么濕了,是小鈴鐺不夠力氣?”
“不許提小鈴鐺!”白檀伸手死死抓住霍泱的頭發,“不許提她!”
“好,不提。”霍泱笑吟吟地輕拍著白檀的手指安慰他,解救出自己的頭發。
這段日子被迫和白檀兩地分居的霍泱大概是有點食髓知味,盡管白檀一個勁兒哭哭啼啼說疼不要了,向來對他有求必應的霍泱輕聲哄著:
“沒事,那我慢一點。”
下一刻卻壞心眼的將所有力量灌注進去,徹底堵住了白檀亂叫的嘴。
抽走了他嘴邊的空氣,讓他無法再發出一點聲音。
隔壁的小鈴鐺抱著膝蓋窩在巨大的玩具熊中,滿臉擔憂,心里想著:
看來媽咪已經為自己的錯誤道歉了,爸爸卻還要這樣懲罰他……
嗚嗚嗚,小鈴鐺以后一定會做一個聽話的乖寶寶。
第63章 第 63 章
翌日。
“起床吧?抱歉, 今天不能讓你睡懶覺。”
霍泱搖醒白檀,扶著他坐起來。
白檀只覺得眼皮重的像掛了兩只大啞鈴,人也昏昏沉沉的。
再看看霍泱,春光滿面, 精神不知道有多好。
白檀攏了攏睡衣, 遮住滿身紅痕, 叫了一晚上,現在想拔高聲調讓聲音聽起來很流暢都沒辦法做到,于是嘶啞又破爛地道:
“昨晚你沒戴套……”
霍泱笑笑,在白檀看來笑得實在是恬不知恥。
“我沒she在里面。”
“胡說,什么體外說得好聽,只要不戴套都是高危行為。”
霍泱低了低頭:
“抱歉,昨晚太激動了, 好久沒見你, 很想你。”
白檀幽幽別過頭,搓了搓臂膀。
一大早聽到這種肉麻話, 惡心感MAX。
“起來吧?小鈴鐺早就醒了, 剛才還過來親了親熟睡的媽媽道了早安。”
白檀躺回去:“再睡一會兒。”
下一秒,一雙勁悍有力的臂膀從他身下穿過, 輕而易舉讓他整個人懸空。
白檀一聲驚呼,下意識用雙腿緊緊夾住霍泱的腰, 生怕一個不當心這父女倆就成了孤女鰥夫。
霍泱順勢將他這么抱進浴室,騰出一只手點開水龍頭,幫他洗臉刷牙。
半小時后, 白檀坐在早餐桌上, 整張臉潤得像打磨精致的珍珠。
就是珍珠的表情不是很好。
他心不在焉喝了口牛奶,只覺胸口堵得慌, 使勁敲了敲。
“怎么了。”霍泱關切詢問。
“可能是太緊張了,想到一會兒要去見你爸爸,就覺得這牛奶噎人。”白檀撫著胸口,又開始幻想那老伯會用怎樣的惡毒言辭罵他。
霍泱抬眼看了眼正專心致志和章魚香腸斗爭的小鈴鐺,湊到白檀耳邊低聲道:
“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如果你覺得這杯牛奶噎人,試試我的?時間還早,我和我爸約了九點。”
白檀倉促地看了眼小鈴鐺,忙舉起牛奶一飲而盡。
想起自己昨晚在床上說的那些話,瞬間臉紅到耳朵根。
只要上了床,他就會變成沒有意識只能乖乖聽命于霍泱的提線木偶。
也不盡然,偶爾也會叫著“別出去,都給我”。
白檀輕嘆一聲,忍不住撓了撓滾燙的耳垂。
就像霍泱說的,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吃過早餐,白檀幫小鈴鐺扎了個漂亮又復雜的發型。
頭頂取兩搓頭發編成麻花辮,垂下來后連著底下的頭發一起扎雙邊低馬尾,并在沒一節麻花扣上都別一只星星發卡。
白檀幫她編頭發時,霍泱就跟在一邊圍觀學習。
衣服是小鈴鐺自己選的,和大多數小女孩一樣,她喜歡嫩嫩的粉色,喜歡小裙子,喜歡帶著裝飾的小皮鞋。
米色的碎花長裙搭配粉色毛衣外套,黑色的小皮鞋上掛著兩只小鈴鐺,一走路就會輕輕作響。
這丫頭還賊臭美地翻出自己的愛馬仕包包挎著,是那款非常可愛的kelly doll。
是真的,不過也是霍泱買給她的。
當白檀得知價格后,覺得實在沒必要,對三歲小孩來說太夸張了。
霍泱反而振振有詞,說要從小培養她對奢侈品的眼光,這樣她長大后那些黃毛也會很自覺的敬而遠之。
“我賺錢不就是給老婆孩子花的。”他這樣道。
白檀就這樣領著一身名牌極為夸張的小鈴鐺出了門,一路忐忑不安。
而霍慶賢那邊也早早收到了霍泱的消息,說他今天會帶著白檀和女兒上門拜訪,還發了一長串菜單過去,說這都是女兒喜歡吃的東西。
霍慶賢那時不在,幫忙收到消息的是他的私人秘書,秘書倒是十分激動,興沖沖拿著菜單找到霍慶賢,說這些都是霍泱女兒愛吃的,他馬上讓廚房準備。
霍慶賢正在屋里練習高爾夫,淡淡掃了一眼,道:
“既然他們上門,我也不能失了禮數攆人走,只是這些食物沒必要,我沒打算讓他們留太久,告訴廚房照我以前的習慣十二點準時開飯即可。”
秘書在內心鄙視這老頭,表面賠著笑:
“好的霍董,這份菜單我就處理掉。”
白檀忐忑了一路,當他再次看到這座堪比宮殿的豪華宅邸時,更覺它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壓上心頭。
倒是小鈴鐺,拉著他的手興奮地蹦跶兩下:
“媽咪!這座城堡好漂釀!像動畫片里公主住的房子~”
奶聲奶氣的聲音緩解了白檀心頭些許焦慮。
他蹲下身子幫小鈴鐺整理著前額的碎發,隨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只星星發卡幫她卡好,叮囑道:
“小鈴鐺,這里是爺爺家,進門之后要禮貌地打招呼,不能隨便大喊大叫,也不可以亂碰里面的東西,好不好?”
小鈴鐺揚起笑容,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牙齒:
“好的媽咪~小鈴鐺會聽話的。”
白檀站起身,摸了摸胸口。
只希望,如果那位老伯還沒消氣,沖著他來就好,小鈴鐺到底是無辜的。
小鈴鐺牽著媽媽的手走得跌跌撞撞,為了配合大人的步伐只能將兩只小短腿蹬地飛快。
“霍董,霍泱少爺帶著妻女回來了。”秘書老遠就看見三人的車子,趕緊過來通知。
霍慶賢坐在沙發上看雜志,頭也不抬,低低“嗯”了聲。
白檀領著小鈴鐺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腦袋忽然一陣眩暈,不由自主開始想象,萬一那老伯直接讓他滾出去怎么辦,他要怎么和小鈴鐺解釋。
他滾沒關系,趴地上打兩個圈的事兒,就怕對方語氣生硬嚇到小鈴鐺。
“別緊張,沒事的。”霍泱看出他的不適,抬手攬過他的肩膀。
就這樣強行攬著他進了門。
“爸,我帶白檀和女兒回來了。”霍泱把白檀搬到霍慶賢面前,打招呼。
白檀哆哆嗦嗦:“老……不是,伯父好,好久不見……”
霍慶賢頭也不抬,目光始終在雜志里流轉。
那個一聲不吭逃跑三年的人來了,還有那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孩也來了。
“爺爺好~我叫小鈴鐺,大名叫白清綺,英文名叫kathy,我今年三歲半惹……”
小鈴鐺一手牽著媽媽的手,做了個深鞠躬,身上斜挎的包包里面不知裝了多少東西,垂下去時差點把她一頭拽地上,幸而白檀拉著,否則她今天高低得嚎兩嗓子。
霍慶賢聽到這聲問好,肩膀忽而一顫。
他的余光不著痕跡掃過去,緊蹙的眉輕輕一挑。
余光中站著個臉蛋圓圓的小丫頭,梳著極精致的發型,雖然現在已值深秋,但她身上的衣服卻充滿了春天的氣息,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鹿崽,輕嗅著粉嫩桃花。
所有新生命帶來的生機盎然在此刻具象化在這個小丫頭身上。
霍慶賢沒由來地清了下嗓子,合上雜志站起身:
“嗯,你好。”
他冷漠地扭頭就走,走了兩步后又停住腳步,稍稍側過臉:
“你說你叫什么?”
“小鈴鐺~爺爺喜歡叫我什么都行,如果你叫我清綺我可能一時反應不過來,不是沒有禮貌哦,是因為我爸爸和媽咪都叫我小鈴鐺~”
霍慶賢唇角抽動了下,像是在笑,扔下一句“知道了”,便闊步離去。
看著霍慶賢離去的背影,白檀暗暗嘆了口氣。
幸好他沒有將怒氣殃及到小鈴鐺身上,只是也看得出,他確實不太喜歡他們。
進門半天連杯熱茶都沒有,白檀倒也不是多想喝茶,但對方冷漠的態度恰恰證明他今天確實不該來。
“先過來坐下。”霍泱牽起白檀的手拉著人到沙發上坐下,“如果你不喜歡這里,我們說完正事就走。”
白檀輕輕“嗯”了聲,不由自主抓緊了小鈴鐺的小手。
霍慶賢上了樓,站在拐角處,側過臉光明正大朝樓下看去。
那個扎著漂亮發型的小丫頭正好奇地四處張望,指著展柜中一只古埃及的小型人面黃金琺瑯,問霍泱:
“爸爸,這個小人臉是爺爺的么?”
霍泱笑著回問:
“小鈴鐺喜歡這個小人臉么。”
小鈴鐺想了想道:
“那可以讓爺爺送給小鈴鐺么?小鈴鐺想送給媽咪做項鏈吊墜~”
白檀趕緊捂住女兒的嘴,低聲道:
“不可以隨便問別人要東西,媽咪說過很多次吧。”
小鈴鐺哼唧兩聲,小心翼翼拂開白檀的手,小眉毛委屈地蹙作一團:
“那我不要惹,我就是問問,媽咪你別生氣……”
她顛顛地爬到白檀懷里,討好地親了他一口,又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認真道:
“媽咪不要生氣哦,汀汀說生氣會老得快。”
屋子里所有人,無論是候在一旁的保姆還是當事人白檀,包括那位躲在樓梯拐角向這邊張望的老伯,全部輕笑出聲。
半晌,霍慶賢才反應過來,忙直起身子,明明周圍也沒人,他還是作勢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冷漠臉。
踱步一會兒,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踱來踱去踱到了廚房。
倆保姆正在和廚師們閑聊天,見到來人立馬起身問好。
“飯菜都準備好了么。”霍慶賢冷冷問道。
幾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道:
“霍先生,現在才九點,您不是說十二點再準時開飯。”
霍慶賢眉宇一斂,語氣生硬:
“難道你沒看到家里來了客人么。”
保姆還想解釋,這先前明明是他的命令,但誰讓人家是雇主呢,聽著唄。
“好的,我馬上準備午餐,請問是要準備什么菜式呢?”
霍慶賢這才想起那份小鈴鐺愛吃的菜式清單已經被秘書扔掉了。
半天后,秘書正在樓上打盹,接到了霍慶賢的電話。
他笑中含淚,奔赴外面的垃圾桶一通狂刨,終于刨出了那張已經被揉成球的菜式清單。
經過幾位大廚緊急趕工,一小時后,小鈴鐺正看著那些古董泛起困意,就聽到保姆過來通知吃午飯。
三人均是滿臉詫異,一看時間,不過才十點半。
橢圓形的長桌上擺滿各路珍饈。
清單上寫小鈴鐺最喜歡吃扇貝,廚房就將圣雅克大扇貝活殺取出貝柱,再用斑斕蝦蝦頭加橄欖油爆出蝦油,紅蔥頭切碎炒到半透明似玉狀,加入少量香檳和檸檬汁熗香,最后加上大量黃油和蝦頭油以及藏紅花、糖等材料調味。
區區一只扇貝,從沒想過自己的食用方式可以復雜到這種程度,貝柱在小火中煎熬,還必須得煎成糖心三分熟,最后在同樣復雜的料汁里滾了一圈,被人端上桌。
清單上還寫小鈴鐺喜歡吃雞蛋,好,做成布列塔尼煎餅;
喜歡小酥餅,就做成奶油酥盒。
無論多簡單的食材,只要是鈴鐺愛吃的,一律在今天完成食生升華。
保姆隨手將扇貝擺到霍慶賢手邊,他輕咳一聲,保姆立馬心領神會,將扇貝擺到小鈴鐺手邊,跟著笑:
“小鈴鐺,爺爺聽說你喜歡吃扇貝,特意請廚房為你做的黃油扇貝。”
小鈴鐺坐在椅子上,一手扶著桌子,微微彎下腰:
“謝謝爺爺,那你喜歡吃什么呢,下次你去我家我和媽咪做給你吃。”
霍慶賢還是那副冷臉,看也不看她:
“不用,我沒什么喜歡吃的。”
小鈴鐺搖搖頭:
“爺爺,這樣是不行的,我媽咪說過什么都吃一點才會身體棒棒,爺爺你也要多吃飯飯才能健康長大。”
白檀趕緊捂住她的嘴,小聲道:
“爺爺已經長大了,不要吵他了,跟媽媽去洗手吃飯吧?”
小鈴鐺點點頭,撅著小屁股從椅子上爬下去,屁顛屁顛跟著白檀去洗手。
霍泱看了眼正假裝看手機的霍慶賢,道:
“小鈴鐺才三歲半,詞匯量有限,有時說話會詞不達意,她沒有冒犯你的意思,請你多多諒解。”
霍慶賢放下手機,眼神幽幽拉長:
“我有說什么么。”
霍泱鼻間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搖搖頭。
小鈴鐺回來了,霍慶賢又立馬拿起手機假裝翻看今日新聞,低垂的眉眼時不時悄悄抬起打量一眼,在小丫頭像是要看過來時,他又立馬將視線全部投入手機屏幕。
她咬了一口扇貝,眼睛亮了:
“媽咪,這個扇貝好好吃哦,比小鈴鐺以前吃過的都好吃。”
白檀悄悄看了眼霍慶賢,見他毫無反應,于是壓低聲音道:
“小鈴鐺安靜吃飯好不好,等回家再發表你的個人看法。”
小鈴鐺點點頭,嘟著小嘴將那一小口扇貝柱反復咀嚼了十幾二十次。
霍慶賢那眼睛就像抽筋了一樣,看一眼再看一眼。
終于,忍不住了:
“她吃飯一直都是這樣嘟嘴么。”
白檀低下頭:“是……”
霍泱放下刀叉,眉宇凌厲地斂起:
“人家吃飯你也要說么,她又不是沒注意禮儀,就這樣的習慣,影響到你了么。”
霍慶賢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其實他只是好奇詢問,并非質問的意思,可在霍泱聽來他是在暗中陰陽白檀不會教育孩子。
小鈴鐺咽下那口已經嚼成汁水的扇貝柱,舉著叉子對霍慶賢道:
“爺爺,小鈴鐺一直都是這樣吃飯飯,你也可以學小鈴鐺,這樣的話爺爺的國字臉就能變成小鈴鐺一樣的小圓臉惹。”
“噗——”
霍慶賢毫無形象一口噴了出來,他忙轉過頭捂住嘴,邊咳嗽邊……笑。
小鈴鐺舉起水杯:
“爺爺,喝水~”
霍慶賢喝了口水,擦擦嘴,笑問道:
“小鈴鐺,你知道什么是國字臉么,你現在認識多少漢字了。”
“媽咪說,國字臉就是很方正的臉,爺爺的臉很方正。”鈴鐺堅定.jpg
白檀都要哭了。都怪自己這張賤嘴,沒事教她這玩意兒做什么。
“對不起伯父,小鈴鐺她性格比較直率,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霍泱再次放下刀叉:
“小鈴鐺沒說錯,爸爸難道不是國字臉么。”
白檀的手在桌底使勁掐著霍泱的大腿,想求他別再火上澆油了。
霍慶賢看了眼霍泱。
看著礙眼,還是看小鈴鐺心情舒暢。
小鈴鐺飯量小,吃了幾口就說吃飽了。
白檀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里找出幾盒濕巾,給小鈴鐺擦過嘴巴和小手,又小聲提醒道:
“別人還沒吃完,小鈴鐺不能隨便離開,在這里耐心等一會兒吧?”
小鈴鐺乖巧點頭,東瞅瞅西瞧瞧,最后開啟發呆模式。
霍慶賢動作優雅切著牛肉,眼也不抬,漫不經心對侍餐的保姆道:
“把那只埃及人面琺瑯拿來給小朋友玩。”
白檀忙道:
“伯父您別給她,那東西太貴重了,萬一她弄壞了就不好了。”
小鈴鐺不服氣,小下巴一揚:
“小鈴鐺不會弄壞,小鈴鐺從沒弄壞過自己的玩具,媽咪亂講……”
白檀還想說什么,被霍慶賢淡淡打斷:
“一個不值錢的玩意兒,讓她玩就是了。”
雖然語氣生硬,但白檀那顆不安的心也因為這句話稍稍放輕松了些。
至少現在證明,老伯并不排斥小鈴鐺,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無礙。
小鈴鐺得到了她心愛的人面黃金琺瑯,興奮地蹬了下腿,想起媽媽說過在外面不能晃腿,趕緊制止住自己不安分的小短腿。
可那一下還是踢到了霍慶賢的膝蓋。
“對不起爺爺,小鈴鐺不是故意的,媽咪說過不能隨便晃腿,可是小鈴鐺總是忘記。”說著,她還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帶出幾根發絲亂糟糟的。
霍慶賢低低道了句“沒關系”。
后來,那些飯菜到底什么味道,他著實沒嘗出來。
腦海中只一遍遍回憶那只小腳丫踢在他膝蓋上的感覺,不重不疼,反而軟乎乎。
吃過午飯,霍泱看出白檀越來越不自在,便打算進入正題,說完回家。
“爸,我這次帶白檀過來是想和你說一聲,我們打算去國外注冊結婚。”
白檀絕望的閉上眼,想象著老伯跳起來大罵他是狐貍精,問他逃跑三年還有什么臉回來。
并在內心祈禱著:罵我就好,不要罵小鈴鐺。
他已經做好了面對疾風驟雨的準備,無論如何這都是他的錯,做錯事就該付出代價。
怎料,閉眼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想象中的狂風暴雨。
白檀小心翼翼睜開眼看過去,就見霍慶賢還是剛才那副淡漠表情,視線穿過寬闊房間不知在看哪里。
保姆極有眼力見地招呼小鈴鐺:
“小鈴鐺,過來和阿姨一起玩吧?”
小鈴鐺從沙發上爬下去,屁顛屁顛跟著陌生人走了。
備受煎熬的一個世紀過去了,白檀終于聽到霍慶賢緩緩開了口:
“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當年明知自己懷孕還丟下霍泱跑到國外的原因是什么。”
白檀呡了呡唇,在腦海里組織語言,該怎么把這件事說得更容易讓人接受。
該隱瞞哪些,又該夸大哪些。
可他怎么也組織不好語言,它不像在文檔里寫小說,寫錯了還能刪改。有些話一旦出口,有些事一旦做了,似乎就很難再找到挽回的余地。
霍泱倒是先他一步開了口:
“爸,如果你作為男人懷孕,你難道不會害怕地跑掉么。你難道會比他做得更好么。”
霍慶賢深深蹙起眉,鼻間發出一聲冷哧。
這句話由霍泱說出口反而更令白檀愧責。
難道當年的霍泱會比懷了孩子跑到國外的他過得好么,那幾百條短信無數的未接來電,每一條都寫著煎熬。
可自始至終他沒有怪過他,反而還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說是自己不夠細心沒有及時留意他的反常。
而白檀,到這個時候還在為自己想借口開脫。
“不是的伯父。”白檀深吸一口氣,鼓起了勇氣。
“當年我還是霍泱的助理,無意間聽到他和別的演員對臺詞,我并不知道那是臺詞,以為霍泱就是這樣看待我的,所以我很生氣,加上確實因為懷孕性情不穩,變得極度敏感,更因為……我對他沒有足夠的信任,所以甚至沒向他求證,就跑了。”
白檀說這話時嘴唇在顫抖,極力克制著淚水不讓它流下來,將它按奈在眼眶中打轉轉,這樣就好。
“后來我去了英國,生下小鈴鐺后還一度想過丟下她逃走,因為我的原生家庭關系很復雜,所以我意識里沒有那種要對一個人負責到底的想法。”
“但無論我犯下多大的錯,霍泱都沒有怪過我。我和小鈴鐺的事情曝光后,霍泱不惜自毀前途也要給我一個名分,這東西其實不是很重要……”
白檀說到這里,眼淚還是克制不住流下了,原本面對自己錯誤時勇敢的語氣也變成了抽噎。
還是像當年那個沒長大的小朋友。
“但是霍泱想對我負責,所以接受了愚蠢的我,為了我也在努力改變。我也想像他一樣,對他和我的女兒負責。我知道今天過來伯父肯定會指責我,我很害怕,但是現在我不能再撒謊隱瞞,必須去正視這件事。”
哭訴過后,是漫長的死寂。
“其實你們這次上門的意圖我早就猜到了。”沉寂中,霍慶賢的聲音聽起來空蕩蕩的。
白檀一愣,睜著泛紅的雙眼望過去。
霍慶賢雙手疊在一起,拇指輕輕摩挲著手背:
“在你來之前,我也想過該怎么拒絕你們的請求,不,該說是通知么。”
“想到現在也沒想出答案。但我很慶幸,你替我給出了答案。”
白檀還在發怔,反復咀嚼著這番話到底所謂何意。
答應還是堅持拒絕。
“我想過的沒想過的,你都毫無保留告知我,也沒有因為霍泱替你說話就保持沉默,這樣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在正視自己的問題,也有在好好計劃你們的將來。”
霍慶賢臉上露出了初見白檀那晚的親切笑容。
白檀慢慢坐直了身子,眼淚收了回去。
“愛一個人,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都無所謂,關鍵看有沒有要對對方負責到底的決心,只要這份決心在,以后無論怎么爭吵都可以和好收場。有些情侶一爭吵會鬧得老死不相往來,有些人卻可以將這些摩擦變成經營好一段感情的經驗,你能向我保證,你是后者么。”
白檀呡著唇,一顆紅鼻頭看起來幾分搞笑。
他使勁點點頭:“是,我可以保證。”
霍慶賢身體放松下來,慢慢向后倚去。
良久,他一拍手,眉目舒展開:
“去結婚吧,場地我來安排,我會宴請所有親朋好友,想來捧場的大家以后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至于不想來的,隨他們吧。”
“謝謝伯父!”白檀趕緊起身道謝,深鞠躬——
霍慶賢扶著額頭疲憊地笑笑:
“我該感謝你才對,我本來以為我們霍家要絕后了。可正如莫泊桑在《一生》中所寫。”
他輕輕拍了拍白檀的手,笑得皺紋都舒展開:
“人這一生,不像想得那么好,也不像想得那么壞。”
白檀想起了自己最喜歡的那本《鹿苑長春》,他的人生就像那本小說的續寫。
喬迪失去了心愛的小鹿后,終日郁郁寡歡,在父親的開導下終于開始正視自己此后的人生,努力變成勇敢的人,對自己的家庭和人生負責。
小鈴鐺忽然跑來,打開她昂貴的kelly doll,從里面拿出一只小袋子,想了想,跑過去將小袋子遞給霍慶賢:
“爺爺,這是小鈴鐺的每日堅果,媽咪說多吃堅果對……嗯……對什么有好處,小鈴鐺忘了,反正有好處。”
霍慶賢笑吟吟地打開包裝袋,里面是一塊巧克力包裹著杏仁。
他將零食還給小鈴鐺,語氣稍顯歉意:
“對不起啊小鈴鐺,爺爺不能吃巧克力,會過敏。”
小鈴鐺想了想,自己一口吃掉了巧克力包杏仁。
大半天后,她吐出來杏仁,巧克力已經被她舔干凈了。
她緊緊攥著杏仁,小手高高舉起:
“這樣就沒有巧克力惹,爺爺,吃堅果~”
霍慶賢哭笑不得,伸出手,望著那只圓潤柔軟的小手托在他掌心,慢慢張開小手指。
一枚濕漉漉的杏仁掉在掌心。
白檀嫌惡地捂住嘴。
別說外人,他這當媽的看著都受不了。
“爺爺你要多吃堅果,健康長大,活到一百歲,以后小鈴鐺會給你養老的。”
霍慶賢聽到孫女這么說,笑容年輕了十幾歲。
他輕輕握住小鈴鐺的小手,那只手小的像只湯圓,柔軟又溫暖,令他不敢使勁,生怕弄疼了丫頭。
“小鈴鐺你來媽媽這邊。”白檀忽然招呼她。
小鈴鐺跑過去撞入白檀懷中,還以為媽咪要和她說什么很重要的事,結果只是問她午飯好不好吃。
但她向來對白檀事事有回應,回憶著午飯吃過的東西一一點評。
之后,又像是生怕爺爺不能活到一百歲,跑過去扒拉他的手檢查:
“爺爺,堅果你吃掉了咩?”
霍慶賢笑而不語。
雖然他的掌心已經空無一物,但沒人知道霍慶賢到底吃掉那沾滿口水的堅果沒。
第64章 第 64 章
三人商量了一下結婚事宜, 霍慶賢的意思是:
婚禮不必太匆忙,要事無巨細保證面面俱圓,但希望霍泱盡快給白檀一個名分,讓他們空了就趕緊去英國領證。
小鈴鐺在一邊由保姆陪著玩, 每到中午她都有睡午覺的習慣, 這會兒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 還要強行支撐起眼皮回應保姆的問題。
最后實在熬不住,揉著眼睛邁著小碎步走到白檀身邊,張開雙臂。
白檀心領神會,將孩子抱在懷里,從帆布包里翻出她的小外套將她裹起來。
霍泱看了眼手表,道:
“爸,我們今天就先回去, 到了小鈴鐺午睡的時間了。”
白檀跟著站起身, 在昏昏欲睡的小鈴鐺耳邊道:
“小鈴鐺跟爺爺說再見吧?”
小鈴鐺嘟著嘴,小聲兒微啞:
“爺爺再見……小鈴鐺下次還給你帶堅果吃。”
霍慶賢清了清嗓子, 背過身去, 語氣幾分不自然:
“你們年輕人就是愛折騰,跑來跑去不麻煩么, 這里又不是沒房間給孩子睡覺。”
霍泱與白檀對視一眼,兩人嘴角均漫上意味深長的笑意。
白檀抱著孩子上了樓, 陪她午睡。
自己昨晚沒睡好,今天又起個大早,因為要面見可怕的老伯所以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狀態, 這會兒放松下來也覺得困了, 眼皮一耷拉,倒在小鈴鐺身邊跟著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 窗外天色醞紅,世界陷入一片溫柔的靜謐中。
白檀環伺一圈,沒看到小鈴鐺,只看到霍泱陪在他身邊看臺本。
“小鈴鐺呢。”他問。
霍泱放下臺本,把人攬進懷里,像哄小寶寶一樣輕拍著他的肩膀:
“小鈴鐺醒來后不忍心打擾媽媽,下樓找爺爺玩了。”
白檀身體緊繃了些,眉間籠愁:
“你覺得,你爸爸喜歡小鈴鐺么。”
霍泱垂眸凝望著他,良久,輕笑一聲。
白檀剛走到樓梯拐角處,就聽到樓下傳來小鈴鐺撒歡的聲音。
他站在扶手后向下望去,見小鈴鐺站在寬闊的大廳中間,手里抱著皮球,笑聲如鈴:
“爺爺!小鈴鐺要扔惹!爺爺接住哦!”
說罷,小手臂輪圓后使勁往前一扔,霍慶賢也非常配合地邁動他六十多歲的老年腿一路小跑。
最后在地上滾了一圈,與小鈴鐺扔出去的皮球失之交臂。
他故作懊惱道:
“哎呀,小鈴鐺太厲害了,爺爺笨笨,爺爺接不到。”
小鈴鐺跑過去扶起霍慶賢,表情略顯嚴肅:
“爺爺才不是笨笨,媽咪說過小鈴鐺的聰明是遺傳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鈴鐺可不笨~!”
霍慶賢樂的滿臉褶子都堆積在一起,俯下身子張開雙手:
“小鈴鐺愿意讓爺爺抱么?”
小孩非常配合地展開雙臂,溫柔地抱住霍慶賢。
霍慶賢把她抱到沙發上,喊保姆拿了梳子過來。
小孩瘋了半天,這會兒頭發亂得雞窩一樣,還少了兩只星星卡子。
霍慶賢動作極盡輕柔,解下她所有發繩,幫她梳頭扎發型,眉眼彎彎,嘴里還不停念叨著:
“我們小鈴鐺真漂亮呀,你是爺爺見過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小鈴鐺興奮地蹬了蹬腿,解釋道:
“因為我爸爸和媽咪都長得很好看呀。”
秘書在一邊笑而不語:
這老頭,明明昨天還說就是平平無奇一小孩,口是心非!
白檀在樓上看得出了神。他知道霍慶賢看著好像原諒了他,其實說到底也不會多喜歡一個男媳婦,但如此寵愛他的孩子就是他最大的慰藉。
晚上。
白檀和霍泱準備帶著小鈴鐺告辭×2,霍慶賢背過身子:
“年輕人就是愛折騰,我還管不了一頓晚飯是怎么。”
吃過晚飯,白檀和霍泱準備帶著小鈴鐺告辭×3,霍慶賢背過身子:
“年輕人就是愛折騰,你們知道現在幾點了么,晚上正是冷的時候,怎么一點不知道心疼孩子。”
白檀黃豆流汗.jpg
霍慶賢也沒想過自己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還能如此精力充沛,從小鈴鐺午睡醒來后就一直陪著她玩,累得老腰都快折了。
好歹是小孩自己吆喝困了,白檀便帶她去洗了澡,一家人圍著幫她吹干頭發。
兩只手時不時插入她的發絲試試底毛有沒有吹干,擔心的不得了。
霍慶賢那倆眼睛恨不得貼在小鈴鐺身上永遠不松開,保姆帶小鈴鐺去隔壁房間睡覺,他也要跟著試試床鋪有沒有潮意、夠不夠柔軟。
隨后又要坐在床邊給小鈴鐺講故事哄睡,喜歡的不得了。
就連親兒子霍泱小時候都沒有這待遇。
霍泱房間里。
霍泱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里出來了,他在白檀身邊坐下,問:
“小鈴鐺睡了么。”
白檀點點頭:
“沒良心的小孩,有了爺爺陪伴都忘了過來找媽媽道晚安。”
霍泱扯掉毛巾,捧著白檀的臉頰,在他兩邊唇角分別印下一吻:
“左邊是老公的晚安吻,右邊是代替小鈴鐺的晚安吻。”
隨后,又咬了咬他的嘴唇,短暫的分離后更進一步,舌尖撬開唇齒,在溫暖的巢穴中靈活游走。
白檀推開他,笑問道:
“那這算什么。”
霍泱眉尾一挑,神秘兮兮笑道:
“預熱。”
“什么預熱。”
霍泱的手探進白檀的睡衣里面,掌心裹挾著皮膚向下劃出優美弧度。
不堪一擊的松散睡衣順勢向兩邊滑落。
冷空氣在裸.露的皮膚上彌散開,白檀下意識縮了縮身體,卻在沉重的軀體壓下后被迫打開了身體。
霍泱輕吻著他的嘴唇,依依不舍地黏連著,輕聲道:
“還記得你一次來我家時說過什么么。”
白檀抬眼認真回想一番,得出結論:
“我問過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霍泱重重咬了下他的嘴唇,聲音低沉:
“不對,再想。”
見白檀思索半天不得結果,他也不舍白檀繼續為難自己的大腦,溫熱的手掌從肩頭一路下滑,落在纖薄的后腰處。
反復的摩挲讓白檀癢地縮了縮脖子。
“提醒你一下,那時你膽子可比現在大多了,嘴上漫不經心問著無足輕重的小事,實則心里已經在考慮這房子隔音效果怎樣,能不能隨著動情時放聲尖叫。”
白檀皮笑肉不笑,故作強硬,實則紅暈已經從臉頰一直擴散至耳朵根。
他推了推霍泱,別過臉:
“那時你見了我就沒別的事可說,除了白日宣淫就是夜晚宣淫,性.欲旺盛的男人怎么有資格嘲笑別人。”
霍泱緩緩抬眼,黑沉的眼底壓抑著锨天爍地的大火。
“因為是你,所以想每時每刻。”
白檀心頭猛地一跳,磕磕巴巴道:
“什、什么每時每刻。”
話音落下,他便感到身體被壓制的幾乎要窒息了,混亂的思緒中,耳邊傳來霍泱的低吟:
“就是每時每刻。”
*
翌日,早餐桌上。
霍慶賢剝了顆完整漂亮的蛋,用刀叉均勻切成兩半放進小鈴鐺碗里。
小鈴鐺蹙著小眉毛,頻頻朝樓上望去。
“小鈴鐺先吃飯吧,爸爸媽媽難得休息,想多賴會兒床,爺爺陪你吃飯飯好不好?”
小鈴鐺收回目光,眉頭斂得更深了。
她攥緊叉子扎了一小塊蛋清,試著往嘴里送,良久,又默默放回去。
像個小老人一樣長嘆一聲,老氣橫秋的模樣與她肉鼓鼓的小嫩臉格格不入。
“小鈴鐺怎么了?不舒服?還是不喜歡這些早餐,你不是最喜歡吃蛋蛋了么?”面對三歲半的小朋友時,在商場上運籌帷幄、人人懼怕的財團董事長情不自禁也開始說疊詞。
小鈴鐺搖搖頭,噘起小嘴:
“昨晚小鈴鐺起來去衛生間,聽到……”
霍慶賢湊近一些,更緊張了,擔心孫女是不是聽到山里有怪聲沒睡好。
“聽到爸爸和媽咪打架了。”小鈴鐺說著說著,大眼睛里慢慢積郁起淚花,像是撒嬌又像是難過,撲進霍慶賢懷里,“嗯~爺爺!”
霍慶賢深深蹙起眉,趕緊摸摸毛安慰著:
“爸爸媽媽為什么打架?小鈴鐺告訴爺爺,爺爺肯定好好教育他們。”
小鈴鐺抽抽搭搭,玩著自己的小手指:
“就是……小鈴鐺也不知道,就聽到爸爸媽咪房間里有很大聲音。”
霍慶賢直起身子,后背緊繃:
“然后呢。”
“然后媽咪就說——嗯~~小鈴鐺他爸,你弄得我好痛哦,你出去啦……”
“然后爸爸就說——你再叫得大聲一點,讓霍家上下都來欣賞你的淫.態。”
霍慶賢:……
霍慶賢瀑布流汗.jpg
后背襯衫全濕透了。
“爺爺,銀泰是什么意思,是超市咩?因為媽咪想開超市但是爸爸不許所以他們打架了咩?”
三歲半的小孩憑借她淺薄的認知分析著事情的前因后果。
六十歲老伯從口袋里摸出帕子顫顫巍巍擦過額頭暴汗。
“小鈴鐺。”霍慶賢咽了口唾沫,“你不要擔心,爸爸媽媽就算吵架也會很快和好,你乖乖吃早餐,一會兒爺爺去教訓他們。”
“爺爺,你教訓爸爸就行惹,是爸爸在欺負媽咪,不要怪媽咪~”
“好好好……”
……
房間里。
白檀裹緊了睡衣,盡量遮住頸間的吻痕。
兩人并排坐在床邊,低著頭,不敢看這滿臉怒氣的老伯。
霍慶賢在二人面前來回踱步N遍,恨鐵不成鋼指著白檀,手指晃了晃。
腦海中瞬間冒出小鈴鐺的叮囑,于是手指一轉指向霍泱:
“你平日看著挺斯文啊,怎么私底下說話那么可怕,什么淫.態,這些都讓小鈴鐺聽去了你知道么,她害怕爸爸媽媽吵架,擔心的早飯都沒吃好。”
霍泱沒說話,嘴角一揚,不知是在嘲弄自己當著白檀時無法自控,還是嘲笑老頭子的迂腐古板。
白檀生怕下一個被教訓的就是自己,趕緊告狀:
“爸爸~我都說不要了,他還一直那樣。”
盡量模仿小鈴鐺告狀時的語氣和腔調。
霍慶賢望向霍泱的雙眼噴出熊熊烈火,嘴巴呡了呡,滿臉嫌隙。
“麻煩你注意點,為人父母必須要給孩子樹立良好榜樣,別控制不住下半身盡鬧笑話!”
霍泱抬眼,看到躲在霍慶賢背后的白檀朝他露出得意笑容。
他揚起下頜,顯得幾分盛氣凌人:
“爸爸教訓的是,我會自省,也會帶著白檀一起反省。”
他咬重了“反省”二字,白檀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
小鈴鐺一直在爺爺家玩到下午,白檀說她明天還要去幼兒園,今晚得帶她回家收拾東西。
臨走前,霍慶賢領著小鈴鐺在他的寶貝展柜前,道:
“小鈴鐺喜歡哪些,帶回家玩吧。”
小鈴鐺雙眼驟然瞪大,亮晶晶的燦若星辰。
她一開心就要蹦跶兩下:
“那,爺爺,小鈴鐺可以把這個柜子搬回家么?這個柜子里的東西小鈴鐺都喜歡。”
白檀趕緊捂住她的嘴,尷尬笑道:
“媽媽說過不能隨便問別人要東西吧。”
霍慶賢拍拍白檀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隨即蹲下身子對著小鈴鐺笑得皺紋全部舒展開:
“當然可以,這些以后都是小鈴鐺的東西,早拿晚拿又有什么區別呢。”
“爸爸。”白檀小心翼翼開口,“我理解您的心情,可對小朋友不能事事都縱容,這樣會讓她養成驕縱的習慣。”
霍慶賢翕了翕眼,半晌,沉聲道:
“我霍慶賢的孫女想要什么得不到,你對小孩子也不必太苛刻,她喜歡什么買給她就是。”
說著,他睜開眼,對小鈴鐺露出隔輩親特有的燦爛微笑:
“你說對吧小鈴鐺,你喜歡什么就說,爸爸媽媽不買給你你就找爺爺,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爺爺也會想辦法摘給你。”
“謝謝爺爺~你最好惹~”
白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這是什么肉麻兮兮的霸總發言。
肉麻過后,白檀欣慰地輕笑出聲。
從前的自己,沒有父母陪伴,無人在他的人生路上指點他分享給他經驗,因此總是杞人憂天,生怕自己做出的選擇不是最好的,有朝一日會悔不當初。
曾幾何時也想過,如果沒有生下小鈴鐺,沒有回國,繼續留在英國工作生活,日子會不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更沒必要美化自己沒走過的路去內耗自己。
要相信,彼時的選擇已經是最好的。
*
向日葵小班的家長群里迎來了“白清綺爺爺”。
以往家長進群,其他人都會跳出來熱烈歡迎,但這次卻詭異地沉默著。
只有汀汀媽媽和兩位老師發了條:
【歡迎清綺爺爺進群[鼓掌][鼓掌]】
之后,群里重新陷入死寂。
翌日。
白檀幫小鈴鐺扎著頭發,目光落在地板上。
小鈴鐺忽然噘起嘴:
“媽咪,你扎錯惹。”
白檀回過神一看,小鈴鐺左邊頭發梳成了魚骨辮,右邊卻是低馬尾。
白檀忙說抱歉,拆了幫她重扎。
幫小鈴鐺扎好頭發穿好制服,王姨帶她去吃早餐,白檀自己在衣柜里精挑細選一番,選了件好看的復古襯衫,半晌又默默放回去,隨便扯了件樸素的毛衣套上,戴上棒球帽帶著小鈴鐺上了車。
小鈴鐺在車上好奇地摸摸他的手:
“媽咪,你今天怎么不戴那些好看的手鏈和戒指捏?”
白檀笑笑,扯了個謊:
“因為媽媽起太晚來不及了。”
到了幼兒園門口,盡管白檀在來的路上不斷安慰自己,自己這身裝扮已經樸素到極不起眼,而且這個年紀的小孩家長也普遍年輕,沒事的,不要怕。
可那些人還是一眼認出了白檀。
剎那間,原本擁擠的人群奇異地空出一大圈,中間佇立著孤零零的白檀和小鈴鐺。
小鈴鐺看到自己的同學,笑呵呵同他打招呼,他的爸爸卻一把拉過小孩把他推進大門,嘴里叮囑著:
“還記得爸爸昨晚交代你的吧,專心學習,不要老想著和同學玩。”
人群中的竊竊私語盡管有在刻意控制音量,可還是被白檀聽了個一清二楚。
“聽說他是男人生子,好恐怖啊。”
“真怕小孩跟著有樣學樣,將來也去搞同性戀怎么辦。”
白檀緩緩垂下眼眸。
會有今天,他一點也不意外。
白檀蹲下身子幫小鈴鐺整理著制服領子,輕聲道:
“小鈴鐺今天在幼兒園也要聽老師的話哦,好好吃飯,和小朋友友好相處。”
小鈴鐺點點頭,深深擁抱過白檀后同他揮揮手,蹦蹦跳跳像只快樂的小兔子一般跳進了幼兒園。
不僅是幼兒園,霍泱所在的劇組今天也格外沉默。
所謂的沉默,也是在一幫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見到白檀后忽然全部戛然而止,繼而假裝忙著手頭的事。
白檀照例和他們問過好,只得到幾句敷衍倉促的“你好”,顯得疏離生分。
他進了霍泱的休息室,見他正在打電話,嘴角掛著淺淺笑意,好像是什么喜事。
掛了電話,霍泱隨手從沙發上拿過外套給白檀披上,語氣嗔怪:
“今天只有五六度,怎么只穿著毛衣就出門了。”
白檀鼻間輕輕松了口氣,笑著搖搖頭,反問道:
“在和誰打電話,看你好像很開心。”
“金像獎的主辦方打來的,說他們這兩天經過商榷,決定還是將最佳男主演給我。”
白檀勉強撐起唇角笑笑:
“恭喜,你拿這個獎實至名歸。”
他的笑容與平時無異,刻意收斂著情緒,可霍泱還是蹙起了眉。
“怎么了,外面那些人說你了,還是幼兒園的家長說你了。”
白檀還是搖頭,努力將嘴角向上揚起:
“沒有,他們說我干嘛。”
霍泱目光沉沉,在他臉上反復流連。
也不管休息室的門還開著,光明正大扣過他的后腦勺輕吻他的額頭,輕聲道:
“如果不開心一定要告訴我,我來處理。”
白檀“嗯”了聲,推了霍泱一把:
“去化妝吧,馬上開工了。”
霍泱卻并沒馬上離開,站在原地凝望他許久,慢慢垂了眼眸,似乎在沉思。
須臾后,他抱住白檀,不發一言,下頜抵在他的頭頂,輕吻著他的頭發。
一直感覺到懷中的白檀身體沒那么緊繃了,這才叮囑幾句離開去化妝室。
今天和往日似乎沒什么區別,白檀照例和其他助理坐在角落等著老板喊人,工作人員也都各忙各的。
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樣。
其他藝人的助理們不再拉著白檀打聽霍泱的近期行程,反而湊在一起打游戲聊天。
白檀做了個深呼吸。
怕什么呢,他還有家人為最強后盾,這些人不過都是人生的過客,在意他們做什么。
他拍拍臉,拿起手機,剛好進來一條消息。
是霍慶賢發來的,沒頭沒尾一句:
【小鈴鐺為什么趴在地上學狗叫。】
白檀內心一咯噔,沒等詢問,霍慶賢的消息又來了:
【看班級監控。】
白檀趕緊點進班級群監控。
現在好像是自由活動時間,教室里的小孩三五成群,小鈴鐺這組有三四個小孩。
幾人好像在玩扮家家酒,扎著大蝴蝶結的小女孩在分配任務:
“我演公主,顧澤城演王子,陳汀汀演女仆,白清綺還是演狗。”
小鈴鐺絞弄著小手指,有點委屈:
“可是我剛才已經演過狗狗惹……”
蝴蝶結女孩雙手叉腰,振振有詞道:
“是你非要找我們玩的,就得聽我安排。”
汀汀站出來道:
“那讓我演狗狗吧,小鈴鐺演女仆,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行。”蝴蝶結女孩一口否決,“你們要是不聽我的那就找別人玩啊。”
小鈴鐺拉了拉汀汀的手,搖搖頭,對蝴蝶結女孩露出燦爛微笑:
“沒關系,小鈴鐺可以演寵物,可是可是……我喜歡小貓,可不可以讓我演小貓。”
“不行!”蝴蝶結女孩生氣了,眉頭一皺,“沒有公主養小貓,她們都養小狗!”
小鈴鐺呡了呡嘴唇:“好叭……”
蝴蝶結女孩打量小鈴鐺一番,忽然走過去從她頭發上一把扯下昂貴的鉆石發飾,理直氣壯道:
“小狗怎么能戴鉆石發卡呢,這是公主戴的。”
小鈴鐺摸了摸被扯亂的頭發,還是那句“好叭”。
倒是汀汀看不下去了,沖上去和蝴蝶結女孩理論,要幫小鈴鐺搶回發卡,結果兩個小女孩就這樣扭打在一起,互相撕扯著對方的頭發,兩位老師聞訊趕來,這才分開二人。
白檀關了監控放下手機,無力地托住額頭。
都說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影長大的,不難猜出這些小孩的父母在家里和他們說了什么。
不外乎那些“白清綺的媽媽是男生,男生懷孕生子很惡心,你不要和白清綺玩,更不要有樣學樣”。
所以他捧在手心的小交際花今日卻無人理會,為了不被孤立寧愿舍棄公主身份扮小狗,趴在地上汪汪叫。
小孩子的愛意是純粹的,惡意也是很直接的。
霍慶賢這時又發來消息:
【小鈴鐺幾點放學,今天我和你一起去接。】
白檀緊咬著下唇,眉間緊繃著發過去:
【謝謝爸爸。】
第65章 第 65 章
霍泱今天依然要補拍之前落下的鏡頭, 得稍晚一點才能收工。
白檀到點下了樓,便看到霍慶賢的車子停在門口,車窗打開,嚴肅的老伯沖他招手示意他上車。
一路都是沉默, 白檀時不時透過后視鏡看向霍慶賢的眉眼。
斑白的眉間深深蹙起, 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
到了幼兒園門口, 大隊人馬早已候在這里等待老師叫名。
叫到小鈴鐺的家長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刺過來。
白檀下意識低下頭,壓低了棒球帽。
后背忽然落下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拍著他的后背,示意他挺直腰身。
白檀深吸一口氣,將后背使勁繃直。
“媽咪!”快樂的出巢小鳥張著翅膀飛奔而來。
“爺爺也來惹~”小鈴鐺踮著腳往上跳,被霍慶賢一把接住抱在懷里。
他那斂了一路的劍眉在見到小朋友后才溫柔地舒展開。
抱著小孩上了車, 霍慶賢將提前準備好的熱果汁遞過去, 笑吟吟問:
“小鈴鐺餓不餓?今晚要不要陪爺爺一起吃飯飯?”
小鈴鐺笑得嘴巴都成了愛心型,用力點頭:
“爺爺家的飯飯最好吃惹, 比我媽咪做得要好吃。”
“好~不過小鈴鐺得告訴爺爺, 今天在幼兒園都做了些什么呀?”
小鈴鐺掰著小手指一一細數:
“于老師教我們畫惹小雞,中午和汀汀一起吃飯飯, 但是青椒有點不太好吃……還有還有,下午我和小朋友一起玩了扮家家酒, 好快樂呀!”
霍慶賢靜靜凝望著孫女的臉,良久,笑問道:
“小鈴鐺在家家酒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小鈴鐺的笑容淡了些, 但看得出她在努力撐著嘴角:
“小鈴鐺扮演小狗狗, 汪汪汪!爺爺我學得像咩?”
“像,所以小鈴鐺其實很喜歡扮演小狗對么。”霍慶賢雖然在笑, 但眼底卻并無半點笑意。
小鈴鐺聽到這句話,臉上僅剩的那點死撐著的笑容也消失了,但還在嘴硬:
“喜歡,小鈴鐺喜歡小狗狗。”
說完,她一頭扎進白檀懷中,甕聲甕氣道:
“小鈴鐺真的很喜歡扮演小狗狗,很開心呀。”
隔著厚實的毛衣,白檀卻感覺到胸前忽然一片濕熱。
白檀扶正她,看到那滿臉淚水的小臉,心頭裂開了長長的縫隙。
“小鈴鐺不哭,和媽媽說說,是不是其實你很想扮演公主?”
小孩本來萬里無云晴朗的小臉剎那間烏云密布,雷聲滾滾來,伴隨著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嗚嗚嗚媽咪,小鈴鐺也想演公主,可是他們說,如果小鈴鐺不演小狗他們就不跟我玩了,我很難過,他們也不和汀汀玩了,可是汀汀又沒有做錯什么……嗚嗚嗚媽咪……”
“他們還說,小鈴鐺是男生生下來的,說我媽媽是怪物,小鈴鐺也是怪物嗚嗚嗚……”
白檀抱緊女兒幼小的身體,緊緊擁著她,柔聲安慰著:
“沒關系,媽媽不在乎他們說什么。”
霍慶賢在后面重重嘆了口氣,大手輕輕撫摸著小鈴鐺的后背,問道:
“所以小鈴鐺也責怪媽媽為什么不是女生么。”
小鈴鐺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哽咽著道:
“如果媽咪是女生,小鈴鐺就不會成為媽咪的小寶寶惹,那樣我會更難過的,那我不要演公主了,我只要媽咪……”
霍慶賢又是一聲長嘆,隨后語氣堅定說了一句十分中二的臺詞:
“小鈴鐺你記住,你不需要演公主,你本來就是公主啊。你演小狗是你在施舍她們永遠得不到的身份,明白么。”
小鈴鐺趴在白檀懷里,含著眼淚咬著小手指。
她不太明白,但既然爺爺這樣說,那肯定是對的,于是點點頭。
霍慶賢輕撫著小鈴鐺的頭發,繼續道:
“媽媽為了生下你吃了比別人更多的苦,所以誰都可以質疑媽媽,但小鈴鐺不可以,對不對?”
小鈴鐺重重點頭,噘起小嘴巴:
“媽咪哪怕是只小貓咪也沒關系,小鈴鐺就一起做小貓咪跟著媽咪一起翻垃圾桶,我永遠都很愛很愛媽咪~”
白檀眼中淚光閃爍,因為霍慶賢對小鈴鐺的諄諄教誨,也因為小鈴鐺赤誠愛著他的心。
“是,其他人說什么不重要,那些都是你人生的過客,很快就不會再見面了。你喜歡汀汀,汀汀也對你好,我們就要珍惜汀汀這個朋友,堅信她不會只是你人生的過客,她日后碰到困難我們也要義無反顧站出來替她解圍,好不好。”
白檀輕聲道。
小鈴鐺擦了擦眼淚,露出小孩特有的天真憨笑:
“好!小鈴鐺要永遠和汀汀在一起,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白檀也跟著展露笑顏,又問道:
“那你最喜歡的小男生顧澤城呢?”
小鈴鐺認真想了很久。
今天別人要求她扮小狗時,顧澤城一聲不吭只站在一邊跟著笑。
于是小鈴鐺堅定道:
“顧澤城是挺帥的,可是,帥是小鈴鐺選擇朋友時最不重要的東西惹。”
她深深靠進白檀懷中,翕了眼:
“因為他沒有我爸爸帥,我爸爸就是最帥的。”
車里回旋著三代人愉悅的笑聲,盤旋不止。
*
當晚,小鈴鐺和白檀在霍慶賢家過夜。
小鈴鐺好奇地看著爺爺家來來往往的人群,詢問爺爺這些人是做什么的。
霍慶賢故意賣關子,笑道:
“小鈴鐺明天就知道了。”
翌日。
白檀送小鈴鐺去了幼兒園,在門口碰到了汀汀,汀汀戴著只小狗耳朵的發夾,兩個小姑娘一見面就深深擁抱在一起。
汀汀表情堅定道:
“小鈴鐺你放心,今天讓汀汀演小狗狗,他們要是不和我們一起玩我們就自己玩,你來扮公主~”
“謝謝汀汀~你是小鈴鐺最好的朋友惹~”
兩小姑娘擁抱×2。
而今天的小鈴鐺到底還是沒能成功扮演公主。
汀汀吃過午飯后肚子痛得厲害,于老師通知了她媽媽過來帶她去醫院檢查。
自由活動時間,別的小朋友三五成群,唯有小鈴鐺孤獨地站在教室中間,兩只小手不安地絞弄著。
她看到有小朋友用幾只紙箱子做成了小火車,在玩火車到站游戲,小鈴鐺猶豫半晌小心翼翼走過去: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火車進站的游戲么?”
為首的小男孩不耐煩地揮揮手:
“走開啦,我爸媽不讓我和你玩。”
后面的小女孩跟著附和道:
“我爸爸你說你媽媽是個男生,這很奇怪,跟你一起玩的話我也會變得很奇怪。”
小鈴鐺很傷心,癟著小嘴巴,但還是要為自己再爭取一次:
“那我跟在后面看這樣可以么?”
不知哪個小孩發出一聲尖叫:
“怪物來啦!大家快跑!”
火車小隊立馬跟著嗷嗚亂叫,拔腿就跑。
關于白檀說的“人生過客論”,或許適應于疲于社交的成年人,但對于尚且需要同伴建立社會關系的小朋友來說,被孤立無異于天塌下來。
小鈴鐺自己一個人失落地走到圖書角坐下來,身體盡量往墻角里塞。
她隨便拿了本繪本故事,吸著鼻子,使勁把眼淚往回憋。
“吧嗒。”淚珠落在圖書上,被一只小手很快抹掉。
終于挨到了放學。
小鈴鐺站在隊伍末尾,兩只小手使勁揉著嘴角往上提。
外面人很多,不知看到了什么,議論不止,格外喧鬧。
小鈴鐺踮起腳好奇向那邊張望,就聽老師叫到了她的名字。
還沒看到媽媽,小鈴鐺已經提前張開雙臂朝門口跑去,故作開心喊著:
“媽咪~!你的小寶寶向你飛來惹~”
白檀一把抱起小孩,她這才發現今天爺爺也一起來接她了。
而爺爺正和幾個西裝革履的保鏢一起分發邀請函,嘴里道:
“今天六點我家后花園有節目表演,歡迎各位屆時蒞臨參觀。凡前來參觀者均有精美禮品相送。”
家長們拿到邀請卡,本想直接扔掉,但一看落款:
海恩電子出品
去!必須去!
那座坐落于市中心半山腰的豪宅一直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神秘之地,幾乎算得上是晉海市的地標建筑,外地游客過來都會站在山腳遠遠打卡,有人想進去參觀,被告知這里是私人重地,只能失落而返。
能去這座宛若宮殿般的豪宅參觀,并且還有伴手禮可拿,大財團的伴手禮,去一趟肯定不虧!
一時間,家長們都不知道該說小鈴鐺是命好還是命不好。
小鈴鐺剛到爺爺家,那聲“餓”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個打扮時尚的陌生阿姨抱進房間,化妝箱一開,在她臉上左右開弓。
小鈴鐺:?
阿姨還給她用卷發棒燙了一頭非常漂亮的水波紋卷發,沒等她反應過來,又解開她的制服扣子,給她套了件金光閃閃的裙子。
上衣是黑色金絲絨做底,表面鑲嵌滿香檳色的鉆石,下身是蓬松黑色短裙,層次分明,光澤的人魚姬面料壓著鐳射珠光歐根紗,既貴氣又不會過于夸張,對小朋友來說剛合適。
最后搭配一雙漆皮小黑鞋。
小鈴鐺不安地四處亂看:
“我媽咪呢?”
無人回應她。
化妝師一走,又進來一位戴著眼鏡的高知女性,她往小鈴鐺身邊一坐,交給她一本厚厚的本子,道:
“阿姨現在教給你這些字怎么念,一會兒好好發揮。”
小鈴鐺:???
“我們到底要做什么呀。”
……
一向安靜的私人宅邸今日格外熱鬧,家長們領著小孩興沖沖往里走,腦袋變成了三百六十度監控攝像頭,即便如此,將近八畝地的私家園林依然一眼望不到頭。
園林正中間坐落著一座小型城堡,看樣子是用塑料板搭建起來,但做工十分考究,該有的細節一樣不差,有的地方連塑料膜都沒拆,一看就是昨晚連夜趕工出來的。
為了這場超豪華家家酒,城堡旁還特意建了試衣間,里面各種道具服裝應有盡有。
人群中突然跳出來一戴著墨鏡的男保鏢,對著一堆小朋友擺出恐怖笑容:
“小朋友們,歡迎你們來到超真實扮家家酒的舞臺劇現場,現在還需要四五個小朋友上臺扮演角色,有哪些小朋友愿意上來試試呢?”
蝴蝶結女孩立馬舉手:
“我來演公主!我在幼兒園演的都是公主,我有經驗哦。”
保鏢賠著笑:
“可是我們沒有公主的角色哦。”
“那就加上啊,難道你連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嘛?”
保鏢:……
小鈴鐺班上的班草顧澤城也站出來,志得意滿:
“既然有公主,那小城來演王子好了。”
保鏢:“也沒有王子……”
“那就加上啊,難道你連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嘛?”
不由分說,幾個小孩沖進試衣間開始挑選自己喜歡的華麗衣服。
保鏢扶額痛哭。他隨著老董事長出生入死多年,連子彈都為他擋過,結果今日叫幾個三歲大點的娃娃笑話,豈可修!
他還不能管,難道要他一個四十多歲的成年人和幾個尿都憋不住的小娃一般計較么?
后臺。
小鈴鐺依然滿臉問號,環顧四周:
“我媽咪呢?”
戴著眼鏡的女人嚴肅道:
“小鈴鐺,現在不是找媽咪的時候,你一定要將臺詞記好,牢記你扮演的身份,二十二歲天才畫家,不僅擁有眾人艷羨的天賦,家世更是顯赫,你的父親擁有世界上唯一一架戰斗型私人飛機,你的母親是世界頂級模特,你每天都要從二百平的大床上醒來,然后由二十個保姆伺候你洗漱吃早餐……”
小鈴鐺撓撓頭發,噘起小嘴:
“可是,可是……小鈴鐺覺得這個設定有點……那個詞叫……很浮夸。”
“要的就是浮夸,時間差不多了,快和你的小伙伴一起上臺扮家家酒吧。”女人輕輕推了她一把。
此時,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推開了她面前的歐式大門,臺下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她。
小鈴鐺忍不住縮起身體,委屈的“嗯~”了聲,開始在人群中試圖尋找媽咪的身影。
沒找到媽咪,只看到幾個同班同學盛裝出席,穿著華麗的大公主裙坐在沙發上。
最愛演公主的蝴蝶結女孩放下茶杯,鳳眼一抬:
“本公主說過,女仆不能隨便進主人的房間,你不聽話要受懲罰!”
小鈴鐺忍不住倒退一步,眼底浮現懼意。
她真的很怕這個蝴蝶結女孩,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很聽她的話,她說不讓大家和自己玩,沒人敢違抗。
臺下無數眼睛齊齊朝這邊行注目禮,小鈴鐺在三歲半那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如履刀尖,她往后退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大眼睛中漸漸積郁起水光,小嘴癟著,使勁把眼淚往回憋。
剛才戴眼鏡的阿姨教給她的臺詞,此時已經忘了個干干凈凈,腦袋徹底變成一張白紙了。
后臺。
霍慶賢將對講機往桌上一磕,對保鏢道:
“讓你安排小朋友給小鈴鐺搭戲,怎么反倒他們成了主角?你怎么做事的?”
保鏢掏出帕子擦擦額角細汗,解釋道:
“這些小孩太皮了,他們家長在下面看著,我不好出手阻攔。”
霍慶賢重重嘆了口氣:
“三四歲的娃娃都管不好,你還能做點什么。”
保鏢膝蓋再次中箭!
霍慶賢將無線耳麥教給保鏢,道:
“上去給我孫女戴好這個,輕點別弄疼她。”
小鈴鐺正對著耀武揚威的幾人瑟瑟發抖,甚至沒注意到保鏢小跑上來給她戴上了耳麥。
那個蝴蝶結女孩站起身,小手指著小鈴鐺,細眉一挑:
“還傻站著做什么,本公主說話不好使是么?”
小鈴鐺身體一顫,任是再大的眼眶也無法承受眼淚的重量,簌簌落下。
媽咪呢……嗚嗚嗚。
“小鈴鐺。”
倏然,耳中傳來親切熟悉的一聲。
小鈴鐺慢慢直起身子,環伺一圈。
“小鈴鐺不要怕,爺爺和媽媽在后臺陪著你呢。”含帶笑意的蒼老聲音繼續道。
“媽咪……”小孩咬著小手指,喃喃著。
“小鈴鐺還記得爺爺昨天和你說的么,我們小鈴鐺不需要扮演公主,你本來就是公主呀。別人家的媽媽都是女生,但你媽媽是男生,本來你是沒辦法出生在這個世界的,可你健康的長大了,恰恰證明你被上天眷顧著,是世界萬物將所有的寵愛集中在你身上,你才得以來到這個世界,對不對。”
小鈴鐺點點頭。
“所以,不要怕,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只有公主才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對不對。”
小鈴鐺聽著耳麥中爺爺溫柔的聲音,想起了愛她的爸爸媽媽,每次來都給她買很多玩具的小綰姑姑,說哪怕她想要天上星星也會想辦法摘給她的爺爺,還有王姨、汀汀、英國的外公外婆、厲叔叔以及爸爸的那些漂亮同事姐姐……
小孩因為膽怯而弓起的后背慢慢挺直了。
所有人都在毫無保留地愛著她。
小鈴鐺咬了咬小牙齒,忽而朝著蝴蝶結女孩闊步而去。
雖然她現在也沒回想起眼鏡阿姨教給她的那些臺詞,但小鈴鐺有話要說:
“好,既然你這么喜歡小鈴鐺的公主寶座,小鈴鐺讓給你,反正我還有很多很多,送你一個又沒關系。”
蝴蝶結女孩蹙起小眉毛,不知這丫頭吃錯什么藥,竟敢和她大小聲。
小鈴鐺轉身面向扮演王子的顧澤城,漂亮的眉眼微微一挑,眼底流露出不太像三歲小孩的驕傲和灑脫:
“還有你,你以為小鈴鐺不知道你當初是為了我們家錢才和我結婚的嘛,既然你有這么喜歡的女人——”
說著,她的眼睛輕蔑瞥了眼蝴蝶結女孩。
繼續道:
“那小鈴鐺成全你,但小鈴鐺不是傻瓜,你從我這得到的,一樣也不許帶走,包括我買給你的高級內褲!”
臺下眾人:……???
這是什么八點檔狗血電視劇劇情!這孩子平時都在看些什么!這讓其他單純懵懂的小朋友怎么往下接臺詞。
結果,下一秒,顧澤城雙眼渙散著從椅子上騰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小鈴鐺的手:
“小鈴鐺你聽我說!我和那個女人只是逢場作戲!我最愛的只有你!求求不要丟下我!”
臺下眾人:……!!!
說好的純美童話風呢?怎么跟坐了火箭一樣瘋狂跑偏?
小鈴鐺一把甩開顧澤城的手,小下巴高高揚起:
“無所謂你怎么說,小鈴鐺已經不在乎了,你走的時候記得把內褲脫下來。”
說罷,轉身離開。
“小鈴鐺——!”顧澤城跟著追,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他伸長手臂喊得撕心裂肺:“小鈴鐺!阿鐺!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背著你偷吃,你快回來!”
顧澤城小朋友眼角落下了悔恨的淚水。
臺下眾人:…………
幾個保鏢小跑上臺,一手一個,把看呆的“管家”和“第三者”,以及嚎啕大哭的“渣男”一并抱了下去。
后臺的白檀看著女兒的即興發揮,不由得想起她以前每晚都和王姨一起看肥皂港劇,劇情完美對上了。
他掩嘴笑笑,這個小丫頭。
臺下同樣的看呆的家長情不自禁喃喃著:
“這就是千金大小姐的風范和瀟灑么……”
他的孩子不懂,扯扯他的手指:“爸爸,什么是千金呀?”
“就是……千金不換。”小孩爸爸望著逼真的道具布景,“只要她想要,她就一定有,哪怕很幼稚,也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玩鬧的……千金。”
故事到這并沒結束。
剛受了情傷的小鈴鐺獨自來到三樓吹風,這時,身邊落下一道人影。
她懨懨抬眼望去,大眼睛倏然亮了。
是媽咪!
但她馬上找回狀態,小身體向前探去,手肘撐在圍欄上托著臉頰,眉眼一挑:
“帥哥,你長得不錯嘛,剛好我今晚有空,請你喝一杯帕洛瑪怎樣。”
白檀轉過身,手臂一抬,靠著圍欄,柔柔的雙眉舒展開,唇角掛著微笑:
“就一杯么?小姐這么漂亮,我可不甘心只同你共飲一杯就走。”
臺下眾人張著大嘴笑出了鵝叫。
雖然這種劇情對三歲小孩來說實在是太超前了,但這些人過分的投入和認真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保鏢扮演酒保,適時給二人送上逼真的雞尾酒。
當然,小鈴鐺的那杯只是乳酸菌飲料。
小鈴鐺捏著高腳杯輕輕晃動著,眉眼勾人,唇角含笑:
“那得看你有多少本事,何時才醉。”
白檀與她碰杯,笑道:
“放心,我絕對不會讓美麗的小姐失望。”
臺下眾人本以為劇情到這已經夠炸裂了……
直到穿著深紅色金絲絨抹胸長裙的老伯喊著“渣男”出現了……
老伯那健壯的身軀強迫性地塞在L碼女裝里,頻頻往下掉。
他提了提抹胸,指著白檀故意尖著嗓子,腳一跺手一指:
“一會兒不看著你就背著我出來偷吃!你說!到底愛我還是愛她!”
白檀攥緊雙拳大喊:
“我已經厭倦你無休止的控制欲了!我們分手!我要和美麗的小姐在一起!”
臺下發出一陣爆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霍慶賢為了哄孫女開心不惜在這么多人面前扮丑。
笑過之后,又是羨慕到嫉妒。
好似世界上所有人為了這個小姑娘都可以放下架子丟掉面子,只要她能開心。
在哄堂大笑中,荒唐的八點檔狗血劇落下了帷幕。
臺下響起熱烈掌聲。并非因為劇情,而是看到了一位普通的母親和一位普通的爺爺,為了女兒和孫女不惜扮丑。
并為自己的偏見感到深深的羞愧。
是男是女沒關系,同為家長,都懷揣著共同目標:
為人父母不該只強調生養,更重要的是對下一代的托舉,在精心呵護、培育和用心托舉中,助力孩子成就更好的自我,做孩子最強的后盾。
以為這個小丫頭被男人生下來是命不好,其實,在場這么多孩子還有誰比她命更好呢。
霍慶賢最后穿著那身深紅色禮服對臺下眾人深深鞠躬,感謝他們的參與和理解,并衷心祝愿每一位小朋友都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語氣真摯,令人動容。
臺下家長們含著熱淚用力鼓掌,順便對自家小孩道:
“爸爸媽媽之前對你們說不要和白清綺玩這種話,是我們眼界太短、邏輯有限,因為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我們只有認清自己的局限性,多讀書,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斷成長的過程也是走出偏見的過程。”
小孩們似懂非懂,但至少聽明白第一句了。
第66章 第 66 章
霍慶賢為了孫女來了場女裝處女秀的消息很快上了熱搜。
而楊越阡和張國泰的私密照曝光后, 每天家門口都擠滿記者,他現在基本是閉門不出,手頭的新戲也擱置了。
這時候他終于想起張國泰了,打電話哭哭啼啼:
“張總, 我求你了, 有白檀在一天我都不能好過, 你弄死他弄死他啊!”
張國泰的聲音極不耐煩:
“你還有臉找我哭?照片上難道沒有我的臉么?”
“是白檀做的啊!照片是他散布的!你現在不整他你敢保證他手上沒有更多我們的秘密么!”
“閉嘴!”張國泰一聲怒喝,將楊越阡的哭訴擊打回去,“你想讓我怎么整他,殺了他?你也看到了,海恩電子的霍董為了他那寶貝孫女連裙子都穿上了,我要是弄他兒媳婦你猜他會怎么弄我。”
“老子是混.黑不假,你難道不知道財團做事比他媽黑she會更狠?!”
“呵, 平時親你一下你看你那死出, 找敢死隊的時候倒是想起我了,你做這些事不都是為了那個霍泱嘛, 那你干脆去找他幫忙嘛。”
說罷, 張國泰狠狠掛了電話。
楊越阡徹底失了力,手機掉在地上。
如果這件事連張國泰都不幫他, 他真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絕路。
他雇人綁架白檀女兒的事,只要霍慶賢稍稍施壓很快就能查到他頭上。
正如張國泰所言, 財團做事比起黑she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常人難以想象出的心狠手辣,被這些人盯上, 活著比死還痛苦。
楊越阡含著眼淚, 不停做著吞咽。
良久,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一旁的水果刀上。
*
霍家。
“好李總, 那就這樣說好了,周日晚,歡迎賞臉。”
霍慶賢掛了電話,看向一邊由白檀陪著玩樂高的小鈴鐺,慈愛地摸摸毛,隨即對白檀道:
“我和一些要好的親戚朋友合作伙伴都打過招呼,周日那天準備為小鈴鐺辦一場宴會,正式將她介紹給大家,你意下如何?”
白檀抬頭,笑笑:
“我沒意見,要是哪里需要我幫忙,爸爸就開口。”
說完,他倉促地低下了頭。
白檀知道霍家是大財團大家族,人口多,以后自然少不了和這些人經常走動。
只是因為他的自身原因,打小就極少和親戚來往,也不太會應付長輩。
想想都頭大,但人家是為了小鈴鐺來的又不是為了他,能怎么辦,硬著頭皮去唄。
晚上。
霍泱洗完澡出來,就見白檀坐在床邊發呆,視線直勾勾盯著地板,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有趣的東西,這樣一直看。
他擦了擦頭發,將頭發擦到不再滴水,隨意向后一撩,在白檀身邊坐下。
白檀正發呆,便感到帶著熱氣的潮意襲來,肩頭被下巴抵住,沐浴乳的香氣瞬間將他全數裹挾。
他手指動了動,堪堪回神,抬頭笑道:
“洗完了?我幫你吹干頭發么。”
卻沒得到霍泱的回應,只有那雙黑沉的眼眸始終落在自己臉上。
白檀低了低頭:“怎么了。”
霍泱緩緩翕了眼,雙手輕輕裹住白檀的手。
十一月底,白檀的手有點涼。
“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盡管白檀沒說,霍泱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他的異常。
白檀忍不住笑出聲,轉過身體,雙手捧起霍泱的臉頰,認真道:
“生活在這種家庭中,大概比起別人唯一不能擁有的就是煩惱吧。”
他的語氣輕松,同往常無異。
霍泱卻并未隨他一起露出笑容,反而眉間微微蹙起:
“是不是爸爸周末辦宴會將小鈴鐺正式介紹給大家的事讓你感覺為難了。”
白檀勉強撐起的笑意漸漸淡了。
無論他將自己偽裝的多么盡善盡美,可他藏在心底的情緒卻總是能被霍泱一眼看透。
白檀緩緩做了個深呼吸,低下頭:
“我沒什么社會經驗,也不太會應付長輩,尤其他們個個身世顯赫……我該說什么做什么穿什么樣的衣服才不會丟了爸爸的面子……”
他抬起頭,看向霍泱漆黑的雙眸:
“我都不知道,就算上網查,也是千人千種看法,根本原因還是我沒有八面玲瓏的處世經驗。”
霍泱輕笑一聲,臉頰輕輕擦蹭著白檀的頸窩,頭微微一轉,在熱乎的頸窩里落下一道輕吻。
白檀覺得很癢,縮了縮脖子。
霍泱握著他的雙手,指尖輕輕在他手背上畫著圈,道:
“我爸大概是平白無故得到一個很可愛的孫女有點得意忘形,不知道該怎么顯擺才好。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和他說,以后別再浪費時間精力辦這些沒用的場面功夫。”
霍泱向來是個行動派,話音一落就要起身。
剛邁出一步,手被人拉住了。
白檀力氣不大,但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左右霍泱的身體乃至情緒。
床上除外。
“我不能逃避一輩子,說到底爸爸也是為了小鈴鐺好,我明白他的想法,說是親朋好友見面,實則在她三歲半時就已經想著為她的未來建立人脈,這種事是我暫時做不到的,我也不該拒絕。”
白檀放松了身體,揚起燦爛微笑:
“我會努力的,只要是對小鈴鐺有利的事我都會嘗試。”
霍泱將他抱起來,白檀只覺下身一陣懸空,下意識用雙腿夾起霍泱的腰。
霍泱仰著頭,認真看了他許久,道:
“只要你決定的事我會全力支持。那天我也去,你如果覺得無聊就多吃好吃的,不想久待我們早點回來休息,都聽你的。”
白檀雙眸間漸漸積郁起水光。
都說作家和藝術家們天生敏感且情感豐富,可白檀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一句“都聽你的”而鼻根發酸,心頭亂跳。
猶記與霍泱初遇那段時間,他從來不肯正眼看他;
后來因為一場荒唐的床事,他開始慢慢學著俯下身體與自己保持平視;
而現在,他會說著“我都聽你的”,然后將自己抱起來,抱得很高,這樣他永遠只能仰視自己。
霍泱身形高大,肌肉練得緊實堅硬,在他人看來會有種駭人的壓迫感,可他這些令外人畏懼的因素,全部成了保護白檀的堅實后盾。
“怎么又哭了?”霍泱托著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怎么比小鈴鐺還愛掉眼淚。”
白檀撇撇嘴,想說這是感動的淚。
話沒說出口,身體被霍泱抱著慢慢走到窗邊。
“看,是小鳥。”霍泱輕點玻璃窗,指尖指向深秋夜晚庭院高樹上棲息的鳥兒。
白檀忍不住笑出聲,俯下身子將臉埋進他頸間:
“你當我是小鈴鐺么。”
“小鈴鐺是你的小寶寶,你也是我的小寶寶。”
“那你是誰的小寶寶。”
霍泱想了想:“我爸爸的?”
白檀抬起頭故作嫌棄:
“噫~惡心。”
“既然你嫉妒,我也只能做你的小寶寶了。”霍泱將臉埋進白檀懷中,蹭了蹭。
“受不了,好肉麻。”
“那我走?”
“只許一次,下不為例。”
*
周日一早,白檀在衣帽間里翻箱倒柜,半截身子扎進了衣柜里。
霍泱洗漱路過衣帽間,看見白檀只剩兩條腿在衣柜外面支撐著,無奈笑笑,把他攔腰抱出來,放在沙發上坐好。
白檀憂心忡忡:
“我翻了好久,沒有合適的衣服穿,怎么辦?”
霍泱的視線緩緩飄向那幾只超大號衣柜。
他都不好說,白檀那些衣服比自己的還多。
“你有經驗,你幫我選適合這種場合的衣服好不好。”白檀牽起霍泱的手晃了晃,涉嫌賣萌。
霍泱親親他的耳垂:
“好~”
站起身,順著那一排打開的衣柜依次看過去,精挑細選一番,最后選了件樣式極為簡單樸素的高領毛衫和大衣外套,褲子也是很厚實的牛仔褲。
白檀蹙起眉:
“這種的會不會太休閑。”
霍泱用大衣裹住白檀,道:
“今天降溫,保暖比美觀更重要。”
白檀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他覺得霍泱身上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他擔憂數日的事到了霍泱嘴里也變得輕飄飄無足為慮。
大概是白檀堅信無論自己穿得是否得體霍泱都不太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穿得是否暖和,身體是否健康。
白檀換好衣服,給三只小貓備好一天的水糧,便和霍泱驅車前往霍家宅邸。
小鈴鐺昨晚在爺爺家睡的,睡前依依不舍和爸爸媽媽通了視頻電話,說很想他們,要他們早點過去。
因此白檀和霍泱天沒亮就醒了。
他本以為他們去的算早的,可到了才發現,霍家大宅里幾乎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白檀下意識低下頭,不想別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身邊一只大手輕輕握住他的手,皮膚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拂走白檀因為緊張而產生的寒意。
“哎呀,這是霍泱吧,好久不見,還記得我么。”
珠光寶氣的女人身邊跟著她西裝革履卻滿臉不耐煩的年輕小兒子,見到霍泱,女人熱情打招呼。
霍泱彎起眉眼,點點頭:
“姑媽好久不見,堂弟也長大了,你們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么。”
“托你的福,萬事順遂。”姑媽掩嘴笑笑,目光又轉向白檀,“這就是你的媳婦……男朋友吧?”
“是,他叫白檀,檀木的檀。”霍泱認真介紹道。
“姑媽好……”白檀鼓起勇氣打招呼道。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白檀抬頭看過去,就見霍泱的堂弟正瞅著他發笑,笑容如針,令白檀渾身不自在。
堂弟上下仔細打量白檀一番,笑容愈發擴大:
“之前在國外看新聞說哥哥找了個男人當媳婦,我還當是媒體亂寫,今日一見屬實是嘆為觀止。聽說還生了孩子,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姑媽的手悄悄伸到兒子后背使勁一擰,對霍泱他們賠著笑:
“這小子讓我寵壞了,學人家老外自由美利堅那套,你們別介意。”
白檀點點頭。
如果這是個外人他肯定當場就回懟,可這是霍泱的親姑媽和堂弟,他總不能連霍泱的面子都不給。
但“嘆為觀止”和“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倆詞,屬實讓他渾身難受,不說吞了蒼蠅般惡心,可也大差不離。
霍泱也道:
“姑媽言重了,我們不會介意這種事。”
白檀手指頓了頓,緩緩蜷縮起來。
果然剛才沒有回懟是正確的,否則霍泱也不好做人。
但那番話,真的很刺耳啊……
剛要走,卻聽霍泱對堂弟笑道:
“你這種敗家子都能生下來,家里還能無條件幫你兜底,白檀給我生了個很可愛的女兒又有什么稀奇的。聽說海恩電子國外分公司一直是你在負責,三年虧損八個億,我們白檀也愛花錢,但最多就是買買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物有所值,堂弟你還是好好想想一會兒要怎么和我爸解釋這筆虧損。”
白檀一愣,緩緩看向霍泱。
對面堂弟的臉色瞬間煞白,緊接著由白轉青,最后化作一團烏黑。
霍泱牽著白檀的手對滿臉尷尬的姑媽微微鞠躬:
“抱歉姑媽,我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只是我不太喜歡別人言語詆毀白檀。就這樣,我去和表姐打個招呼。”
沒等姑媽回應,霍泱牽著白檀轉身走入人群。
剩下姑媽和堂弟二人化作雕塑一般,在原地怔了許久。
“這人真是瘋了!”堂弟破口大罵。
姑媽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還好意思說,你還是想想怎么和你大伯解釋那八個億吧!你說你能做點什么,哪哪都不如你堂哥,媽媽把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你丟人現眼的么!還好意思講!我讓你講!”
“啪啪啪!”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么多親朋好友中不外乎幾個像堂弟這樣的歪脖子樹,但大部分表面上還是得給霍慶賢一家留足面子,對白檀也非常客氣。
霍泱的表姐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心直口快笑道:
“弟弟就這么喜歡自己媳婦么?走哪都要牽著,是怕別人搶去么?”
說的白檀有點不好意思,手指在霍泱的掌心中掙扎著,剛逃脫一點又被拉回去,修長有力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十指相扣,堅不可摧。
白檀放棄了,乖乖任由他牽著。
霍泱也不怕笑話,大方回應:
“是,誠如表姐所見,我非常喜歡我媳婦,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守著。”
表姐哈哈大笑,拉過白檀告狀:
“你知道霍泱上學那會兒好多人跟他表白,不光女孩子也有男生,收到的情書說是拿麻袋裝得一點不夸張,其實那些情書他看都不看直接扔,為此還有個瘋狂的追求者跑到教學樓天臺逼他看看自己的情書呢,哈哈。”
“看得出來,我表弟是真喜歡你,不,是超喜歡你。”
白檀跟著尬笑,不知道應該怎么回應,難道要說是我祖墳冒青煙么。
“是我們祖墳冒了青煙。”
白檀:???
這話好像不是他說的。
“才能遇到白檀,還給我生了個漂亮女兒,對不對。”
當白檀意識到這是霍泱說的后,內心瘋狂尖叫。
別再說了,大肉吃多了還膩得慌,別人會當你是傻瓜的。
一句話,說的親戚們哄堂大笑。
白檀腳尖在地上劃拉著,試圖找到能容納他的地縫鉆進去。
眾人談笑間,霍慶賢的秘書跑下來,一句話,全場鴉雀無聲:
“霍董下來了,帶著我們可愛的小公主和大家見面了。”
眾人立馬放下手中酒杯,站直身體,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齊刷刷朝旋梯方向行注目禮。
西裝革履的霍慶賢抱著小鈴鐺下來了。
小鈴鐺一身米白色花形領連體短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燈籠袖毛衣,衣襟一圈順序嵌著珍珠,黑色漆皮小皮鞋加上簡單的半扎發,整體風格簡潔且落落大方。
人群開始騷動。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我孫女昨晚睡得晚,小懶蟲今早賴了會兒床。”霍慶賢笑得那叫一個滿園春色。
小鈴鐺趴在爺爺懷里,睡意惺忪的大眼睛懵懵的在人群中亂看。
隨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霍慶賢一點也不覺得她不懂禮貌,反而覺得這個哈欠簡直要可愛死了,他能再看一萬遍不嫌膩!
“哈哈,小寶貝還沒睡醒呢,都怪爺爺愛顯擺,周末都不讓人好好睡個懶覺。”霍慶賢的長期合作伙伴王董笑道。
霍慶賢緊緊抱著小孫女,目光寵溺地落在她臉上,久久不愿離開,笑道:
“小鈴鐺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小鈴鐺嘟起小嘴,扭過頭抱住他的脖子:
“我媽咪呢……”
霍慶賢晃了晃身體安慰著:
“媽媽一會兒就過來了。”
王董想起自己那剛給他打爛珍貴花瓶的皮猴子小孫子,看著有點小脾氣但十足可愛的小姑娘,羨慕嫉妒恨。
他笑得和藹,問道:
“你小名叫小鈴鐺呀?那你能不能告訴伯伯你大名叫什么?霍什么?”
小鈴鐺轉過頭,大眼睛眨了眨:
“小鈴鐺不姓霍,姓白,我大名叫白清綺。”
此話一出,臺下有幾人開始竊竊私語:
“是跟著媽媽姓的么?”
“霍董也就這么一個孫女了,怎么能跟著外家人姓?”
霍慶賢轉移話題道:
“今天,我非常感謝各位賞臉,其實主要意圖還是想給各位介紹我的孫女清綺,清澈的清,綺麗的綺,今年三歲六個月了,剛上幼兒園沒多久。”
他喋喋不休著,連小鈴鐺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也得和大家好好嘮嘮。
賓客們也非常商量,齊齊夸贊小鈴鐺漂亮懂事,情緒價值拉滿。
有賓客忍不住好奇問道:
“小鈴鐺,平時爺爺也這樣一直抱著你么?”
小鈴鐺點點頭:
“小鈴鐺喜歡爺爺抱,我媽咪每次抱我這么一小會兒就說手累,爺爺力氣大。”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比著OK。
霍慶賢快寶貝死她了,走哪抱哪,吃飯還得一口口喂,只恨不能無時無刻將她捧在掌心。
王董又想起自家那皮猴子,抱一下就掙扎。
嫉妒讓他五官扭曲。
扭曲歸扭曲,準備好的厚禮可不得少。
小鈴鐺什么也不缺,但賓客送禮完全是給霍慶賢面子,換句話說有點討好成分在其中。
他們都看出來了,霍慶賢可不在乎是孫子還是孫女,只要能討得了這小孩開心,以后他們想麻煩霍慶賢啥事也好開口。
那一天,三歲六個月的小鈴鐺收到了人生第一座以她命名的國外小島,聽說那里四面環海,上面建了座豪華度假村。
霍慶賢抱著小鈴鐺和每位親戚朋友打招呼,小鈴鐺記不住那些叔公趙總的,只滿心在人群中尋找媽媽。
跋山涉水,她終于見到了白檀。
“媽咪!”小孩激動的一聲叫,張開小手沖著白檀要抱抱。
雖然大家都在看這邊,白檀的關注點卻在她的衣服上。
剛把小孩接過來,就趕緊摸摸她的的小腿,白檀在意很久了:
“不穿褲子冷不冷?”
只有一雙及膝中筒襪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保暖作用。
小鈴鐺搖搖頭,不顧眾人圍觀,使勁親了親白檀的臉頰,臉蛋順勢埋進他的頸窩:
“媽咪啊,小鈴鐺好想你~想的一晚上都沒睡著。”
霍慶賢立馬道:
“趕緊讓媽媽帶你去睡覺吧,等吃飯時爺爺再叫你下來。”
白檀沖霍慶賢點點頭,又對眾人道了聲“抱歉”,便帶著小鈴鐺上了樓。
安靜的房間里,白檀那始終懸在半空的心才得以稍稍平穩下落。
小鈴鐺窩在白檀懷里,白檀給她蓋著小毯子,雙手捂在她的膝蓋上輕輕摩挲著。
霍家宅邸采用五恒系統,一年四季溫暖如春,其實是不冷的。
可當媽的每當面對孩子時,感知就會更為敏感。
白檀總覺得小鈴鐺的膝蓋很涼。
雖然小鈴鐺已經熱地踢了毯子。
小孩說是困了,卻還在喋喋不休:
“媽咪,你不能再丟下小鈴鐺惹。”
她是在說獨自留在爺爺家過夜的事。
“怎么了,小鈴鐺不喜歡在爺爺家住么?”
“不是的,可是!可是……小鈴鐺還是喜歡和媽咪在一起。”說著,她又困地打了個哈欠,小腦袋往白檀懷里一歪,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媽咪……”
之后便沒了下文,沉沉睡去。
白檀固執地扯過毯子給她蓋好,一手輕輕撫拍著她的小肚子哄睡。
房門輕輕響了聲,白檀下意識抬頭比了個“噓”的手勢,就見霍泱心領神會點點頭,脫了皮鞋赤著腳而來,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看向熟睡的小鈴鐺,輕輕親過她的額頭,跟著白檀一起拍了拍她的小肚子。
霍泱松了領帶在床上坐下,看向白檀稍顯疲憊的雙眼,用氣音問道:
“還好么?”
白檀打起精神笑笑,點點頭。
“今天來的人太多了,讓你辛苦了,抱歉。”霍泱一手扶著他的后腦勺,與對女兒的輕吻不同,在他額頭落下一道漫長深沉的吻。
白檀搖搖頭,壓低聲音:
“大家給爸爸面子給你面子,當然也會給我面子,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
“好,我和爸爸打過招呼,一會兒等小鈴鐺睡醒我們就回家。”霍泱道。
白檀斂了斂眉頭,看起來有些猶豫:
“這樣不太好吧,飯都不吃就走人,別人會覺得我們沒禮貌。”
霍泱笑笑:
“不用太在意他們,我和你結婚不是讓你伺候取悅我的家人親戚,只是因為喜歡所以選擇在一起,希望你只去做讓你開心的事。”
“剛認識你時不知道你說話這么好聽。”白檀笑道。
“總得慢慢觀察,萬一你不喜歡男人,我又不能強迫你。”
白檀還是不得不感嘆一句:認識霍泱三生有幸。
有些人只會做不會說,有些人只會說不會做,他何德何能把一個又會說又會做的男人騙到了手。
他剛傾斜過身子想在霍泱肩頭靠一靠。
房門被人敲響,霍慶賢進來了。
白檀趕緊坐直身子,卻被霍泱攬入懷中。
霍慶賢看了會兒小鈴鐺,問了問白檀有關小鈴鐺的睡眠情況后,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小檀,一會兒宴會結束麻煩你一留,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第67章 第 67 章
白檀猜測著霍慶賢大概是想同他商量些婚禮細節, 想也不想點頭答應了。
期間,小鈴鐺醒了一次,白檀便帶她下樓吃了點東西,一下樓便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 一堆奇形怪狀的大人圍著她拍照合影, 使勁夾起聲音, 不斷發出“小鈴鐺你好可愛”的贊美。
漫長的一天終于過去,賓客們依次道別離開,白檀總算松了口氣。
這時,霍慶賢進了房間,先抱了抱小鈴鐺,問她今天開不開心等等。
接著他將小鈴鐺交給霍泱,道:
“你先帶著孩子出去一等, 我有點事要單獨和小檀商量。”
白檀慢慢坐直了身子。
要支開霍泱同他單獨商量的事, 且看霍慶賢表情如此嚴肅,看來不是想同他商量婚禮細節。
那會是什么呢……
霍泱抱著小鈴鐺, 語氣幾分漫不經心: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聽的。”
霍慶賢淡淡掃了他一眼。聲音壓低:
“我還得事事都向你報備?”
話糙理不糙, 霍泱卻并沒有要走的意思,雖不回應, 但佇立在原地的態度昭然若揭。
白檀緊繃的手指松了松,對霍泱輕聲道:
“你先帶小鈴鐺下樓玩, 等我和爸爸商量完就去找你。”
霍泱的目光在霍慶賢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對白檀點點頭,聲音溫柔:
“我就在外面, 有事喊我。”
說完, 哄著小鈴鐺出了門。
霍慶賢余光瞥著這要老婆不要爹的不孝子,重重嘆了口氣。
他關了房門, 在白檀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白檀有些緊張,主動詢問:“爸爸您想和我說什么。”
霍慶賢身體向后倚去,被沙發靠背穩穩接住,優雅翹起的腿顯得松弛感十足。
他道: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白檀這下可以確定,一定是重要到說不定他自己都沒法做出決定的事。
“今天來了這么多人,我把小鈴鐺介紹給他們,他們也都認識了,小鈴鐺是我霍慶賢的親孫女。”
白檀微微抬眸,原本放松下來的手指漸漸收攏在掌心。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跟著點頭。
霍慶賢觀察著白檀的表情,聲音刻意壓到最低:
“既然小孩已經認祖歸宗,那么她的姓氏是不是也該跟著改成霍氏了。”
白檀騰地站起身,雙目直直盯著霍慶賢。
改成霍清綺?
約定成俗的普世觀中,孩子隨父姓是大家普遍認同的觀點,今天不少賓客問小鈴鐺大名叫霍什么,霍慶賢解釋她姓白之后,那些客人的確流露出短暫的疑惑表情。
在外人看來,這的確不合規矩。
可聽到霍慶賢這樣說,白檀心中極其不是滋味。
霍慶賢見到他這種反應,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于是繼續循循善誘:
“你別太介意,這只是個姓氏,小鈴鐺到底也是你的女兒,她的成長軌跡我們做爺奶的沒有資格插手,只是宗族觀念是刻在中國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且,幫她改回姓氏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質疑。”
“爸爸,我不想給她改姓。”
總是猶豫不決的白檀這次態度堅決。
霍慶賢并不惱,撐起笑容看起來很和藹:
“你能和我談談你的想法么,這件事也不要急著下定論,一家人凡事好商量。”
白檀也說不明白為什么如此排斥這件事,好像小鈴鐺改了姓就不再是他的小孩似的。
霍慶賢見他遲遲不應,笑了笑,身體坐直了些,語氣柔和:
“我是這樣打算的,小鈴鐺雖然是女孩,但我還是希望以后海恩電子由我自家人繼承,日后等她長大,我也會為她尋覓合適的結婚對象,要求就是入贅我們霍家,跟著改姓霍,所以現在為她把姓氏改回來日后無論是繼承交接還是找入贅女婿,都能省去不少手續麻煩。”
白檀緩緩抬眼,喉結不自覺滑動著。
這個條件實在太誘人,雖然入贅對男方來說不公平,但這樣也可以確保小鈴鐺一輩子不會遭婆家人欺負,海恩電子也不會遭人覬覦。
改姓氏的建議聽起來似乎是百利無一害。
“爸爸……”白檀眉間微微蹙起,聲音喑啞著,“我知道您是為小鈴鐺著想,可是我沒想那么多,作為她的媽媽,我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希望她永遠開心、健康,長成為善良且獨立的人格。”
白檀說得很認真:
“比起被枷鎖束縛,我更希望她一生自由,去想去的地方,和喜歡的人戀愛結婚,而不是以繼承人的身份桎梏她的成長。”
霍慶賢緩緩垂了眼,蒼老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沙發扶手。
漫長的沉默后,他緩緩抬眼,笑容淡淡:
“自由比榮華富貴還重要么。”
沒等白檀說話,霍慶賢繼續道:
“你可能不知道,泱兒的母親在與我結婚前一直在商場做導購,一個月拿著四五千的死工資,為了房租、生計發愁,連稍微貴一點的甜點都不敢奢望,這就是所謂的自由。”
白檀呡了呡唇。
他有話想說,但面對長輩,他怕他一旦說出來會造成嫌隙。
倏然,房門被人推開,高大的身形從門口閃進來。
霍泱徑直進門,不發一言收拾白檀那只用了多年的帆布包,把小鈴鐺的寶寶專用濕巾等雜物收拾進去,隨即拉過白檀的手,輕聲詢問:
“我們回去吧?”
白檀怔了怔,對面的霍慶賢劍眉深深斂起,聲音冷了些:
“我在和小檀說事情,你怎么一點規矩都沒有。”
霍泱拎起帆布包,看也不看他:
“我一直在門口聽你們談話,這樣毫無意義的商討早該結束不是么。”
“無意義?你告訴我什么叫有意義的事。”霍慶賢眉間形成一道嚴肅的深溝壑。
霍泱翕了翕眼,良久,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
“你說媽媽在結婚前連好一點的甜點也不舍得買,所以你覺得你和她結婚是你大發慈悲拯救了她?你明知道她身體不好不適合生育,卻還堅持要她給你生一個繼承人,結果你什么都沒留住。”
“真的愛她就該為她想想,也不至于現在只能對著她的照片聊表無意義的思念。”
霍慶賢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雖然被這番話反復戳中心窩窩,可表面依然按兵不動。
霍泱攬過白檀的肩膀,聲音一改嚴肅,輕柔的快要滴出水來:
“沒關系,小鈴鐺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也是你教會她說話走路,我們任何人都沒資格插手你任何決定。”
白檀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么。
但千言萬語都匯聚在一聲堅定的“嗯”中。
霍泱拉著他速速離開,留下低頭沉思的霍慶賢。
白檀跟在身后亦步亦趨,望著霍泱修剪精致的發梢,忽然想起初次拜訪霍家時,霍泱說的:
他生下來就沒見過母親,因為沒見過所以不在意。
但其實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那些無聊人一遍遍問詢“你想不想媽媽”中產生了反抗情緒,大概只要說不在乎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吧。
但嘴上強硬說著“我沒見過她所以對她沒感覺”的孩子,私底下也會蹲在角落偷偷聽著爸爸和他人講述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將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牢牢記在腦海,幻想著媽媽叫他名字的聲音,母親撫摸他的感覺。
他當然知道一個母親對于孩子的意義,而母親做出的每一次決定或許都足以改變孩子的人生軌跡。
白檀反手握住霍泱的手。
即便比起他的手霍泱的手大了一圈,可他也能握得牢固。
這個倔強的男人,從相識至今一直在做的事就是盡全力托舉他這個沒用的小廢物。
白檀呡嘴笑笑,眉眼彎起來。
他竟莫名從霍泱身上體會到一種奇異的父愛。
當晚,霍慶賢主動給白檀打了電話。
說是道歉不如說是自我反省更合適。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妻子生前佚事,白檀猜想,他一個向來只去做決定且無人敢反駁的董事長僅因為兒子一句話改變了念頭,大概也在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但不可否認他確實愛他的妻子,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說話時是怎樣的語氣,即便三十幾年過去也依然記憶清晰如從前。
掛了電話,白檀看到剛由王姨幫忙伺候著洗完澡的小孩穿著小衫小短褲抱著水槍在家里庫庫跑,也不知道在開心什么勁兒,笑得咯咯作響。
“小鈴鐺,你來。”白檀招招手。
小孩聽到媽媽叫她,馬上放下水槍,拿過毛巾使勁擦擦頭發,擦得亂糟糟的,然后小跑著沖進媽媽懷里窩進去。
白檀輕撫著她微濕的頭發,笑問道:
“白清綺,你喜歡你的名字么?”
小鈴鐺張開雙臂大大地畫了個圈:
“喜歡,有這么多喜歡呢。”
說著,她揚起笑容,圓圓的眼眸彎成了天際的皎月:
“因為是媽咪給我起的名字,我最最最喜歡惹~”
白檀摟緊了小孩,雙手裹住她濕潤微涼的小腳丫。
不由得一萬零一次感嘆,生下她真的太幸運了。
*
之后,給小鈴鐺改姓氏的事誰也沒有再提,盡管每次霍慶賢向他人介紹孫女時都會有人好奇詢問小孩子是不是隨媽媽姓,霍慶賢也坦然道:
“她媽媽為了生下她吃過很多苦,我們做長輩的能做的僅是愛護她,沒有資格插手她母親的任何決定。”
最近一段時間,霍泱那向來宛如僵尸號的微博卻熱鬧了起來。
大家發現,原本他的微博頭像是他的藝術照,后面變成了一大一小兩只手,攤開的掌心中搭著兩只湯圓一樣的小手手。
霍泱經常在微博上發白檀和小鈴鐺的照片,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又認識了什么漢字,好好一工作微博變成了心情日記本。
他可以光明正大放出白檀的照片,倒是小鈴鐺的照片,會刻意截掉暴露長相的部分,活著干脆只拍個背影。
粉絲紛紛感嘆:
【你到底還是成了別人的老公,別人的爸爸。】
【小鈴鐺:我那貌美如花的媽媽,影帝級別的爸爸,財團負責人的爺爺,網文圈頂級大作者的姑姑,還有可可愛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我。人生,易如反掌。】
本來大家正在放大小鈴鐺的背影照,截圖她頭發上的星星卡子圖片搜索同款,微博忽然彈出熱搜推送:
#楊越阡疑似自殺#
照片拍攝地在醫院門口,救護車上抬下的擔架被醫護人員團團圍住,只依稀看到雪白的擔布上零落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微文稱:起因是楊越阡樓下的住戶聽到樓上傳來很大的動靜,像是哀嚎又像是痛哭,他擔心就報了警,警方敲不開門選擇破門后,發現楊越阡家一片狼藉,而他本人倒在沙發上,手腕上一道血口子,已經陷入昏迷。
好在警方發現得及時,且醫生說割得不重,還幸運地避開了大動脈,這才保住一條小命。
盡管這段日子楊越阡遭到大家群嘲,但看到他自殺送醫的消息,大家似乎又覺得一個人的底線也就是生命,楊越阡要是真沒了命,他們都得背負上網暴血案的案底,真要被警察查到,影響前途。
索性銷號閉麥。
楊越阡的死忠粉一瞧,不干了。
【霍泱那助理當眾傳播澀情照片怎么沒人管,這難道不值一個治安處罰?】
【這個圈子誰比誰干凈,不過是有人曝出來有人還躲在暗處罷了,為了往上爬身不由己,換做你們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瘋狂十字架,白檀滾出來道歉,你看看你把人折騰的自殺了,你滿意了?小阡要是真出點意外你這輩子也別想好過。】
【冤冤相報何時了,算了吧,找金主又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至于么,姓白那小助理道個歉把剩下的底片銷毀這事兒就算了了,別鬧了,真鬧出人命誰也不好看。】
楊越阡固然撿回一條小命,但生死還是他一念之間的事兒,大家也是真怕鬧出人命,加上楊越阡評論區還有不少誓死效忠的腦殘粉,一個個開始@白檀,讓他出來道個歉把照片和底片一并銷毀,這事兒就哪說哪了。
白檀本來專心在家陪小鈴鐺,但他收到了兩通電話。
一通是楊越阡所屬的娛樂公司打來的,對方態度還算不錯:
“白助理,我知道這件事您也是受害者之一,但越阡的情況你可能不了解,他是孤兒院長大的,從小沒有父母教育不懂是非,何況年紀也不大,剛入圈時確實沒什么好資源,可能是太著急了,想傍上霍泱這棵大樹。”
“他今天的舉動就代表他已經知錯了,您也大人不記小人過,更何況也是他給霍泱下.藥才陰差陽錯成就了你倆,也算是你們的紅娘了,你就念他年紀小不懂事再給他一次機會,銷毀底片,順便道個歉,打消他自殺的念頭,否則事情真鬧大了被上邊注意到……恐怕這個圈子又是一場天翻地覆,到時候誰也不好過了。”
白檀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為什么大家都喜歡用“他年紀還小”為說辭,年紀小就是不懂是非善惡的理由么,沒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多了去,他也沒有,可到最后也沒像楊越阡一樣長成歪脖子樹。
“白助理?”見白檀遲遲不回應,電話那頭的負責人放輕聲音,語氣含著討好的笑意,“或者您希望我們做出何種程度的賠償,您盡管開口,我們肯定想盡一切辦法滿足您。”
“知道了。”白檀淡淡道,“麻煩你找好記者,把楊越阡的病房號給我。”
“好嘞,那我先謝過白助理,之后的補償我們會協商過后征詢您的意見。”
“嗯,掛了。”白檀按下掛斷鍵,將那些千感萬謝結束在倉促一按中。
白檀收起手機上了樓,今天周末小鈴鐺不用去幼兒園,正在房間里自己玩積木,腳邊還擺著基本精裝大相簿,里面都是她嬰兒時期的照片。
白檀在她身邊坐下,撿起相簿,輕輕撫摸著照片中穿著小鹿連體服的小嬰兒。
他笑道:“小鈴鐺怎么心血來潮翻出小時候的照片啦?”
小鈴鐺抬起小屁股走了兩步,接著一屁股坐進白檀懷中,繼續玩積木:
“是爸爸昨晚問小鈴鐺,媽咪把小鈴鐺還是小寶寶時候的相簿收到了哪里,他想看。”
白檀怔了怔,目光緩緩移動到那些相簿上。
從小鈴鐺還是嬰兒時,白檀幾乎每天都會為她拍照,右下角注明日期,上千張照片積攢成厚厚幾大相簿。
盡管霍泱總是說:雖然沒能參與小鈴鐺的出生、成長,但重要的是當下和未來。
他擔心主動詢問白檀相簿的位置又會讓白檀胡思亂想陷入自責情緒,索性直接問了小鈴鐺。
看得出,他嘴上說著沒關系,心里還是會覺得遺憾。
白檀慢慢合上相簿,一本本摞好放在顯眼的位置上。
他又叮囑小鈴鐺幾句,下了樓,喊了王姨上去陪小鈴鐺搭積木。
接著,他自己穿好衣服整理好頭發,拿上車鑰匙出了門。
白檀剛到醫院門口,就看到大批聞訊而來的記者候在大門口,見到人便如一窩蜂般涌過來,將他團團圍住,話筒幾乎要戳進他嘴巴里:
“白先生您好,請問您對于藝人楊越阡不堪受辱自殺一事有什么看法,您覺得他是否在故意作秀博取同情。”
白檀沉思片刻,輕輕一笑,旋即抬頭看上去,手指指向天空。
天知道。
記者們跟著抬頭。
深秋的天際似乎永遠彌漫著蕭條的霧蒙灰色。
記者們不懂什么意思,看了好久,一低頭,白檀不見了。
病房里一樣聚集了不少記者,這些事楊越阡的娛樂公司找來的記者,該說什么寫什么他們心里都門兒清。
似乎所有人都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互聯網沒有記憶”上,楊越阡出身小公司,他也是這破爛公司中唯一冒出頭的藝人,是頂梁柱也是最后的希望,公司自然不愿放棄他。
白檀一進病房,無數的話筒又戳了過來。
他抬了眼看向病床,厚實的被子裹住那自殺未遂的人依然顯得單薄,像輕飄飄的紙片,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
楊越阡瘦的兩邊臉頰深深凹陷,眼底掛著重重的青黑色,形容枯槁,像冬天里掉光葉子的枯枝。
見到白檀,楊越阡雙手撐著床鋪努力坐起來,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像是某種目的達成后意味深長的笑,又像是抱歉的苦笑。
他主動開了口:
“白助理,好久不見。”
白檀在他床邊佇立,鏡頭齊刷刷推過來,懟在他臉上一通狂拍。
白檀的表情淡淡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緒。
“白助理,這件事先做錯的人是我,這些日子也經歷了很多,已經深切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白檀呡了呡唇。
得,又開始以死相逼了。
此時,某記者已經在微博開啟了直播,直播間觀看人數有八九十萬,大多都是當時參與嘲諷辱罵楊越阡的人,剩下的則是誓死追隨的阡粉。
他們也怕楊越阡再次想不開鬧出人命,要是白檀代表他們道歉能挽回一條生命,也算是贖罪了。
【道個歉吧,甭管心里咋想,先把人勸回來再說,真要背負上人命真的一輩子也睡不安穩。】
【白檀道歉!!!道歉了就算和解,也就不用因為傳播澀情照片接受治安處罰了!】
【快說啊,還在發什么呆,急死我了。】
白檀靜靜凝望著蒼白無色的楊越阡,氣氛詭異地沉默著。
良久,他眉尾一抬,視線從楊越阡身上轉移到別處。
闃寂的病房里,只有不斷響起的快門聲,以及似有若無的一聲輕笑。
“以死謝罪?”白檀終于開了口。
“是,這次我的小命僥幸被救回,所以我知道只要我活著,做任何事都不足以謝罪,你不原諒我我也能理解,只希望你能銷毀那些照片和底片,我想……干干凈凈地走。”
“噗嗤——”白檀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下子笑出了聲。
笑聲越來越放肆,笑得他身體輕顫。
楊越阡緩緩蹙起眉,眼底的憤恨一閃而過。
白檀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站直了身子:
“以死謝罪?我不會讓你這么做的。”
楊越阡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蒼白的臉上多了絲笑模樣:
“所以你肯原諒我并銷毀底片了?”
白檀微微歪過頭望著他,像在打量什么從沒見過的奇異生物。
漫長的沉默過后,所有人聽到了平靜無風的一句:
“我不會讓你這么好過的。”
楊越阡的笑容漸漸僵在了臉上。
【???不是,下.藥又沒下你身上,你怎么把自己包裝成天大的受害者一樣?一句原諒你我也有錯就完了,你不會這么小肚量吧。】
【不男不女的人是這樣的,你指望他有男人氣度?】
“我告訴你一件事,我也是幾個小時前才知道的。”白檀俯下身子,明亮的雙眼直直盯著楊越阡。
他勾了勾唇角:
“你應該還記得三年前因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韓奚吧。”
楊越阡緩緩蹙起眉:
“她怎么……”
白檀的笑容愈發擴大:
“她醒了,確切說幾個月前就醒了。”
楊越阡臉上的笑容短暫的消失后立馬爬回臉上:
“是么,那恭喜她了。”
“當時與她乘坐的車輛相撞的貨車司機在車禍中不幸身亡,包括韓奚的助理也沒能幸免于難,這么看來,好像所有的證據都消失了。”
白檀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垂視著楊越阡。
“不過,韓奚福大命大,上天還給她一條性命你猜是為什么。”
楊越阡這下徹底笑不出來了。
他忙揮手示意直播的記者關掉直播間,但記者急等著吃瓜,根本沒注意他的手勢。
“是為了讓她說出當年她在車上聽到的看到的,包括為什么中秋那天交管局明令禁止大貨車上主干道,卻還是有人罔顧規定將那么危險的大車開進了車流中。”
“那個司機連B2駕照都沒有就敢開重型載貨車,因為他檢查出惡性腫瘤,家里為了給他治病負債累累,他不想再拖累家人,想讓他的妻女日子過得好一點,所以接受了你一百萬,然后……去送死。”
病房里一片嘩然。
白檀繼續道:
“韓奚的助理是個二十五歲的姑娘,她生長于貧瘠大山用盡全力來到大城市,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已經和相愛的男友訂了婚,三年前的十月份他們打算結婚的。”
白檀說到這,眼底漸漸積郁起斑斑點點的水光。
他抬起眼眸,眉間微微斂起:
“可是,他們丟掉性命、家破人亡的理由是……是你想在中秋之夜和霍泱一起跳一支舞。”
安靜的病房中,時不時傳來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楊越阡喉結瘋狂滾動著,眼底幾分惶然:
“你在說什么?這件事和我有關系么?”
白檀匆匆瞥了眼他的表情,笑著搖搖頭:
“三年了,你的演技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你給我女兒寄洋娃娃,派人綁架她來恐嚇我,你還特聰明的走現金交易,并千叮嚀萬囑咐這筆錢要那人慢慢出手,讓他散給愛打游戲的未成年留守兒童大量充值游戲,最后再以未成年為由向游戲公司要回這筆錢,這樣就能洗得干干凈凈。”
白檀嘆了口氣:“你為什么連沒成年的小朋友都可以利用,你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
“你瘋了么!!!”楊越阡忽而抄起枕頭朝白檀狠狠砸去,扯掉了輸液管。
白檀接下枕頭扔回去,棉花枕頭砸的楊越阡腦袋一歪。
白檀笑道:
“死真的太便宜你了,我聽說,監獄里為了防止犯人自殺會對生活用品過度管控,還會給你帶上智能手環隨時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你也不用再懺悔了,法律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更多無辜的人。”
楊越阡緊緊捏著手中的枕頭,鼓了針的血管冒出一顆一顆血珠子。
【臥槽……這還道個啥歉,直接送監獄里宰了吧。】
【真的很難想象出這是個人做出的事,韓奚啊!韓奚啊!如果沒有當年的車禍她現在該是何等風光,結果她都沒得罪過楊越阡,就是因為這傻逼想和霍泱一起跳舞,二死一傷!!!】
【天啊,白檀的女兒不是才三四歲,你搞綁架恐嚇白檀,不用審了,直接給我死刑行不行。】
【死刑便宜他了,無期徒刑,坐一輩子牢吧。】
【一幫人還把刀架白檀脖子上讓人道歉,現在回想那個場景真的笑死我了。】
【楊越阡的死忠粉怎么不說話了,是天生不愛說話么?】
【霍泱:到底還是我一人承受了所有,如果優秀也是罪我才是該判無期徒刑的那個。】
【心疼霍泱哥哥,心疼所有和楊同臺拍戲的藝人,作品都等著下架吧。】
隨著直播間不斷滾動的彈幕,走廊上響起一陣井然有序的腳步聲。
隨后,幾個嚴肅的帽子叔叔從門口鉆進來。
他們手中挾帶的文件,看起來很像批捕令。
白檀轉身的瞬間,忽然聽到房間里傳來近乎癲狂的尖叫聲。
這聲音很像他得知小鈴鐺遭人綁架時內心的叫聲。
白檀笑笑。
很快就能用上楊越阡親手制作的天堂傘了。
他闊步離開,任憑身后滿城狂風暴雨,可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就在中午,白檀剛接到了楊越阡所屬娛樂公司打來的講和電話,緊接著接到了警方打來的電話。
韓奚醒了,雖然剛醒來的植物人意識尚且不清醒,可失去的三年帶來的強烈恨意支撐著她努力回想車禍時的場景。
她的助理接到了楊越阡打來的電話,也不知到底要說什么,可他就是不肯掛電話,一直糾纏她的助理導致她開車分心,接著被加塞而來的大貨車迎頭撞上,幾條鋼筋穿破擋風玻璃,直直貫穿助理脖子,還有幾根比較細的鋼筋插進了她的鎖骨,導致她鎖骨全部碎裂。
那貨車司機也死了,但因為撞了女明星,這件事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司機的妻女得知此事后便離開晉海逃到鄉下,怕被追責。
直到她們母女二人發現了丈夫戶頭多出的一百萬,這才知道丈夫冒著風險用C1駕照跑貨車就是為了不再拖累她們,用自己的生命為她們換來優渥生活。
如果這個時候還閉口不言,對不起無辜慘死的助理,躺在醫院三年的女明星,以及以生命為代價的丈夫。
所以她們主動去了警局替丈夫自首。
而關于小鈴鐺被恐嚇一事,也是游戲公司遭到大量未成年退款,一怒之下報了警,警方察覺事態有異,便聯系全國警方徹查此事。
本來是為了查這件事是否涉及洗.黑.錢,結果陰差陽錯把楊越阡雇的兇手給洗了出來。
兇手為了爭取減刑選擇與警方合作,供出了幕后主使楊越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