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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山神新娘(二十一)

    他向外走了好幾步,村長之子氣急敗壞地追上來。

    “蘭淺,只要身上出現鱗片,一定會失智殘殺同族。你和阿逐那么親近,甘心當怪物的走狗,第一個被吃的絕對是你!”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你忘了你父親是被怪物吃掉的嗎?讓你們母子孤苦無依。你這樣放縱自己的殺父仇人,不愿意把他揪出來替父報仇,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臉見先祖?”

    蘭淺冷若冰霜,“不必偷換概念,殺死我父親的不是他。先不說他不是怪物,就算他是,他也不會失去神智。”

    見他油鹽不進,同來的長輩開口了。

    “你不怕死,那你母親呢?你母親年事已高,要是她知道你出事,必定傷痛欲絕。就算茍活著,她從此以后將受盡排擠,郁郁而終。”

    蘭淺蹙眉,“你想用母親來要挾我。”

    那人意味深長地笑了。

    已近花甲的村長也說:“渡人村保護每一個不被怪物蠱惑的村民,蘭淺,這話你應該很明白。你父親死后,是村子保護了你和你母親,到你回報村子的時候了。你要當揭發怪物的英雄,還是包庇怪物遺臭萬年的禍害?”

    他兒子哂笑一聲,遞過來一把鑲嵌著彩色石塊,在清晨的太陽下發著寒光的匕首。

    “這是玄鐵制成的刀,在你們成婚,他最掉以輕心的時候,你用刀插入他心臟,這是唯一殺死怪物的方法。你、你母親、乃至整個村子的性命,就看你的選擇了。”

    他們咄咄逼人,要是蘭淺不表態,就不退一步。

    蘭淺接過了那把刀,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在他耳畔的怪物,早已口水直流,怒不可當。

    “背叛,一定會背叛。”

    “無論重來多少次,結局都一樣。人類怎會和詭異惡心的怪物在一起,只會殺掉所有和自己不相同的存在。”

    “蘭淺啊蘭淺,在副本里,你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暗藏鋒芒,我早就感受到你尖銳澎湃的殺意。你比一般人更想殺掉怪物,比一般人殺心更重,更狠。能擊殺怪物的機會,你怎么會放過!”

    怪物的食欲、渴欲、產卵欲空前膨脹。

    可捕捉到蘭淺帶著薄怒的側臉,心里麻癢難耐,尖利的牙齒竟咬不下去。

    “看在你這么香的份上,給你最后一次選擇的機會。只要選錯,你就踏入了地獄。”

    風云變幻,時間加速流轉,眨眼間已到了婚禮之日。

    在人類眼中,便是這三天白駒過隙,過了也沒有實感。

    神廟張燈結彩,白日也點燃著紅紅的燭火。

    蘭淺穿著大紅婚服,裁剪得體的衣物襯得他身高腿長,紅色更顯得他皮膚白皙無暇,眼眸亮如寶石。

    他脊背挺拔如竹,氣質淡然如松,就算不說話,也是人群中最奪目最吸睛的存在。

    “新郎來了!”鑼鼓和嗩吶聲中,喜婆高喊一句。

    蘭淺轉眸,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同樣穿著喜服,高大健壯、卓爾不凡的阿逐向他走來。

    阿逐臉上洋溢著笑容,容光煥發,那狂喜的神態,像是多年夙愿得償。

    那雙烏溜溜的、只會盯著蘭淺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阿淺終于是我的新娘了,終于娶到阿淺了!”

    “阿淺今天穿這一身好好看,無論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好高興,我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不僅蘭淺,來參加婚禮的所有人,都能輕易猜透他的心思。

    別人的心思,卻不是這樣單純。

    蘭淺喜服寬大的袖子中,藏著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其他村民更是暗中戒備,長矛、刀叉藏在祠堂圓柱之后,一旦阿逐被刺,立馬會被手持武器的村民圍剿,瞬間被刺穿身體,鮮血橫流。

    這樣的結局,怪物反復體驗過許多次。

    強烈的食欲混雜著恨意和殺意,讓他的雙眼燃如烈火。

    像趴在人身上的惡鬼那般趴在蘭淺的后頸,濕淋淋的長舌卷住蘭淺的脖子。周圍的空間完全扭曲變形,如同烈日下柏油馬路的熱浪。

    在蘭淺無法看到、也無法聽到的高維空間,怪物發出失控的狂笑,瘋癲似的大吼。

    “產卵。”

    “給我產卵,剖開腹部而死!”

    “背叛我者,我要讓你痛不欲生,一次次產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蘭淺,只要你將匕首刺向我,你就是我產卵的容器,我要將你終身困在山神廟,永生永世在產卵的輪回,無法逃離,更無法死亡。”

    徹底癲狂的怪物,不再把蘭淺當做獵物看待。

    獵物被吃就會死亡,可蘭淺,會時時刻刻大著肚子,失去人類所有傲骨和尊嚴。容器沒有自由,沒有死亡的權利,此生都在產卵的泥潭中,在雙腿的濡濕和血液中,永無寧日地過下去。

    肚里只能拿來裝東西的容器,又怎配被愛惜。

    是天堂還是地獄,是生機還是折磨,就在蘭淺一念之間!

    只要他刺出匕首,這就是他當人的最后一刻。

    從此之后,他只是一個物件,被用了再用,豬狗不如。

    “夫夫對拜。”

    來了,這被經歷了無數次,反反復復遭遇的背叛一幕來了!

    那把在室內都冒著寒氣的匕首,被插入溫熱的胸膛,任由鮮血飛濺,從未變過。

    一對新人彎腰作揖。

    蘭淺抬起手臂,手離對面的新郎僅有一拳之隔。

    怪物的視力何其強大,蘭淺的每一幀動作都在他眼前慢放。

    他看到蘭淺將右手伸入袖子,攥住那把匕首,將匕首拿出,往前刺——

    撲通撲通!

    分不清是誰的心在猛跳,是蘭淺的,還是怪物的。

    在狂亂的、如雷的心跳聲中,在怪物興奮到痙攣的舌頭下,蘭淺直直刺向前方。

    手臂在半路停住,他猝不及防側身,削斷了案臺上的紅燭。

    應聲而落的燭芯,一下把兩側的紙人點燃。

    干燥的紙人起火極快,火舌迅速蔓延到案臺那紅色桌布的流蘇,繼而點燃了整個桌面。

    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所有人弄個措手不及。

    彌漫的煙霧和橘紅色的火光,噼噼啪啪的聲音和擴散的熱度,讓作為新郎的阿逐驚得像呆子。

    怔愣間,他的手腕被抓住,蘭淺拉住他說:“跑!”

    砰砰砰——

    怪物那沉寂已久的心,不要命地跳動起來。

    他這一刻才知道,原來他那么緊張。

    緊張到被蘭淺拉著跑了一段距離,聽到人群中不斷傳來呵斥聲,他才堪堪回神。

    舌尖品味到完全陌生的味道,甜絲絲的,清爽而沁人心脾,直沖人心底。

    沒吃蘭淺的血液,可這憑空生出的滋味,比最甜美的血液還甜,像蜜糖。

    蘭淺怎么沒殺他。

    那把匕首,不應該刺入他的胸膛嗎?

    蘭淺的眼睛,不該憤恨又恐懼,彌漫著厭惡和殺意嗎?

    疑惑在腦子里膨脹,把怪物變成一個沒有重量的氣球,第一次飄在了天空。

    既不確定什么時候會落地,又有從未體會過的輕盈,難言的震撼帶來一浪又一浪的快樂。

    “阿逐,阿逐!”掌控他情緒閥門的蘭淺在叫他。

    “什么?”

    “母親藏在山神廟后面,我要把她接出來。一會兒我背上她,往山腳跑,跑過石碑,跑出村子。他們沖著你來的,你不要管我,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回頭,懂不懂?”

    蘭淺絲毫不見驚慌,沉著而冷靜,哪怕后面追了一群拿著武器的村民,他的思路依然清晰,有條不紊。

    加速的時間彈指而過,不容許任何主意改變。

    蘭淺非但不殺他,還給母親找好了退路,說明他碰到村長那群人,被逼著出賣愛人的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后面怎么做。

    多么驚人的果決,多么驚人的頭腦!

    山崩地裂般的震撼甚至讓怪物懷疑,蘭淺被拉入幻境中,還保留著原來的記憶。

    不可能。

    曾經擁有強悍技能,經過身體強化,精神韌度超強的玩家,被扯入死亡幻境,都會記憶全失,更別說蘭淺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類。

    對他來說,這就是他長大的家鄉,周圍對他喊打喊殺的,就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長輩,極有可能在小時候抱過他,在他生病時焦急地為他喊過村醫。

    蘭淺知道怪物有多恐怖、吃了多少人,知道輕信怪物的一切后果,知道逃離人群會被戳脊梁骨,會成為村子的敗類。

    得不到任何好處,面臨著與怪物同行的巨大風險,不惜被從小生活的全村憎惡,他都愿意這樣做。

    為什么?

    為什么最想殺了怪物的人類,到頭來會成為唯一沒放棄怪物的一個。

    胡思亂想間,一支鋒利無比的暗箭從后方“嗖”一聲射來,沒入阿逐的胸膛。

    中式新郎服太過累贅礙事,阿逐踉蹌一下,左腳碰右腳,摔倒在地。

    “阿逐!”

    蘭淺不假思索地朝他伸手,卻被斜后方一個人影撞到,被壓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還想往哪兒跑?”

    村長之子拿著一把鐮刀,刀刃貼在蘭淺細瘦的脖子,稍一用力就流下血來。

    其他村民也撲上來,拉住蘭淺的四肢,絕了他逃脫的可能。

    “阿逐,還不束手就擒?你再掙扎下去,我手一抖,蘭淺的脖子就會被割斷。蘭淺不是怪物,他只是脆弱的人類,就算你這怪物有通天的本領,也接不回割掉的頭顱。”

    剛站起要跑的阿逐,無法自控地轉身。

    蘭淺的臉因被鉗制而充血漲紅,臉頰擦破流血,頭發上都是灰。

    鐮刀鎖喉,他連發聲都不能,只睜著眼睛上望。

    向來淡然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有罕見的焦急。他動了動磕破的唇角,眼中迸發出堅定的光芒,用嘴型說:快跑。

    快跑。

    喜服被弄得很皺很破,渾身上下那么狼狽,他卻不顧自己的處境,還在擔心別人。

    蘭淺的模樣與之前無數個玩家重疊,多次循環這一幕的怪物怔然了。

    無論經歷多少次幻境,清楚結局的怪物每次都會折返。

    這一次,他卻躑躅了。

    之前那些幻境中,他清楚知道那些新娘是為了擊殺他,故作柔弱,以此吸引怪物。

    蘭淺這個渺小的人類,卻讓他這龐大無比的怪物摸不透。

    前方有一個無法想象的巨大驚喜,蒙著一層紗讓他無法看清,他心跳如擂鼓,卻不敢亂下決定。

    怕靠近一些,等待他的,是更大更深的背叛。怕他剛剛升起那一點點可笑的希望,眨眼間,希望就慘痛地破滅。

    人類和怪物從來不同,不同的物種,更不該妄想人類的鐘情。

    過度的遲疑,讓村民有了可乘之機。

    阿逐被撲倒在地,一把長矛刺穿他的胸膛,將他釘在地上,繡著鴛鴦的喜服頃刻被染成黑色。

    更有無數村民,猙獰地舉起砍刀和斧頭,高高揚起手,就要將阿逐的脖子斬斷。

    “不要!”蘭淺痛呼一聲,嘶啞哽咽,悲烈至極。

    “啪嗒。”沒有奇跡發生,剛剛還在神廟喜悅笑著的青年,人頭落地。

    那雙眼睛還睜著,死不瞑目。

    鄉間路上,不管男女老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原本還有幾個人不忍,可看到阿逐臉上逐漸長出沒有色澤的鱗片,頓時毫無顧慮。

    “怪物!”

    “這是我們第一個活捉,第一個在村子里被殺死的怪物!”

    “怪物終于死了,怪物死了,我們得救了!”

    幾天前在篝火邊,他們將阿逐丟得多高,“英雄”喊得多么嘹亮,現在就有多么歡呼雀躍。

    有大膽的村民上前,提西瓜一樣將阿逐的頭提在手里。

    蘭淺也被押著,前往早就準備好的刑場。

    阿逐的頭顱,被尖尖的長矛刺穿,高高地架在祭臺。

    有人用斧子鑿穿他肩膀和雙腿的骨頭,穿入粗長的黑色鐵鎖。尸身就要被吊起來,置于熊熊燃燒的火焰下方。

    “怪物終于死了,大快人心!”

    “怪物還想藏在人群中,還想騙我們,死了這條心。”

    “我看阿逐從小就邪,說不定他原本就是怪物,騙了我們十八年。”

    村民那么快活,快活到哈哈大笑,驚飛了樹上的鳥。

    蘭淺的眼睛模糊了,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深處炎熱的烈日之下,卻如墜冰窟,那么冷,冷到骨頭縫都結著寒冰。

    鮮活的愛人,曾被敬為神明的愛人,就算死了,還要遭受穿骨和焚燒的酷刑。

    縱然有一千張嘴,不斷和村民解釋不是怪物,請求他們相信,都沒有用。

    好痛。

    眼球刺痛,脖子上的傷口刺痛,心更是被捏爆那般痛,一呼一吸皆是刀割。

    蘭淺的眼睛全紅,被幾人壓制到不能動彈的他,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力氣。

    竟掙脫了旁人的挾制,沖到了尸身面前,推開穿鐵鏈的人,抱住了阿逐的尸身。

    他俯下頭去,將嘴唇貼在對方脖子的斷面,在人們震驚的目光中,大口大口的吸血。不管血液多么腥稠惡心,染血的喉結都不曾停下。

    “蘭淺,你干什么!”

    “瘋了嗎?”

    “吸怪物的血,你也想變成怪物嗎!”

    “他瘋了,瘋子!”

    蘭淺大笑一聲,不管唇邊駭人的血跡。

    嘴角有一塊碎生肉,他連咀嚼都沒有,就這樣生吞下去。

    那種不要命的神情,把村民嚇到驚悚。

    “我就要變成怪物,那又如何?”

    他舔了舔唇邊殘留的鮮血,染血的目光一個個看過去,冷笑像淬了毒。

    狂放地連笑幾聲,才又急又快道:“怪物究竟是阿逐,是我,還是你們?吃人的究竟是怪物,還是你們這些人心?”

    他越笑越恣意,“我認定的愛人,是怪物又如何?”

    “怪物不配愛人嗎”

    "你們口口聲聲殺人的怪物多么低級蒙昧,卻不知,怪物才是最強的高等造物。"

    “從沒見過迷人風景的井底之蛙,又怎么知道,和怪物共舞,是多么興奮瘋狂。”

    臉上、唇上沾了血,自己脖子的傷口也在汩汩流血,蘭淺渾然不覺。

    分明是毫無殺傷力的人類,卻比怪物還要恐怖,像一只地獄爬上來的艷鬼。

    最前方的村長之子,看到蘭淺比胭脂還紅的唇,大喊道:“殺了蘭淺這個異類,蘭淺也是怪物!”

    他猛地前沖,粗壯的手臂重重一揮,鐮刀砍入蘭淺腰側,一時血流如注。

    他快意地笑道:“不是要變成怪物嗎?喝了怪物的血有什么用,還是只能被我們誅殺。你再努力都是徒勞,再不甘也只能認命,給我跪下!削去你的膝蓋,讓你和阿逐兩個怪物,永遠不能翻身……”

    聲音戛然而止。

    一條黑亮的節肢從高處刺入他胸膛,獰笑還殘留在臉上,人已倒了下去。

    另有節肢小心卷住了蘭淺的腰肢,避開了他的傷處裹住他。

    蘭淺怔然抬頭。

    被淚珠模糊的視野中,看不清的鮮艷鱗片從阿逐孤零零的頭顱上長出,朝四面八方伸長的可怖節肢密密麻麻。

    節肢輕易抽出了頭顱上的長矛,觸目驚心的傷口外翻,但沒有流血。

    死而復生的怪物像沒有痛覺,臉上是狂熱而瘆人的笑容,“阿淺,我的新娘。”

    怪物震怒,先前壓制蘭淺的幾個人霎時四分五裂。

    血流一地,尖叫聲四起,在似近似遠的聲波攻擊下,眾人四處逃竄。

    一個手拿雞蛋的幼童,在慌亂中被推到地上,父母無處可尋。

    幼童不知懼,拿起雞蛋便扔在節肢身上,蛋殼破碎,透明帶黃的蛋液從黑如石油的節肢流下。

    只想大開殺戒的怪物怒不可遏,節肢以常人視力無法捕捉的速度,刺到孩童面前。

    “阿逐。”

    輕輕的一聲,是蘭淺叫他。

    節肢的動作驟然停止。

    蘭淺輕笑了一下,“走吧,離開這里。”

    “阿淺,為什么?為什么要以德報怨,他們要殺你!你捂住眼睛,我很快就能把他們殺死,我會為你報仇。”

    “不必了,一群愚昧之人,和路邊的花草又有什么分別。”

    蘭淺撫摸著身前的節肢,“我只想和你,和母親,離開村子好好生活。”

    “可、可他們說村子外面是恐怖世界,活不下去。”

    蘭淺又笑了,“什么世界都要親自走一遭不是嗎?再說,到底是外面的人恐怖,還是我最恐怖,還很難說。”

    啊啊啊!

    好好看,沾滿鮮血的樣子好好看!

    傲然的自信好迷人,黑白分明的眸子好有魅力。

    就算沒有芬香的血香,怪物的心跳也完全失了頻率。

    蘭淺說自己是他見過的迷人風景,蘭淺自己,何嘗不是怪物最癡迷的風景。

    快活,好快活。

    竟然存在這樣一個人類,能接受怪物當愛人,認為怪物是高等造物,為了愛人,也毅然變成怪物。

    好開心,好喜悅!

    前所未有的歡欣與感動交織,怪物只想對天咆哮,原來自己也可以被救贖,被一個香噴噴的人類。

    不,是這是他的愛人,專屬于他的新娘。

    怪物懷抱著軟乎乎的人類,仔細將人類的傷處用鱗片覆蓋,擦干凈他的臉頰。

    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滿足,讓他的節肢狂涌,所過之處,空間和時間全部錯亂。

    專為人類打造的幻境,能輕易讓人類陷入其中,無法脫離,縱然是死也心甘情愿。

    可這一次,輪到怪物自己深深沉迷。

    沉浸在人類大膽、病態、癲狂的愛意中,如同踩在棉花糖里,如同飄在天空上,太上癮。

    但是,在幻境中蹉跎,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

    副本的規則讓山神不得不抽離,現身在山神廟內。

    蘭淺的雙腿早已被他放下,血也被止住,心潮澎湃的山神褪去了怪物形態,在激昂之下重新變成了人類。

    “阿淺,我的阿淺,我最美的新娘!”他狂亂又癡迷地湊近蘭淺,舌頭在對方臉頰流連,“我的好阿淺,等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最愛的阿逐,開不開心?”

    “我最愛的阿淺,不產卵了,不產卵,你是我的新娘。如果阿淺想要后代的話,就由我來懷,我來生,才不舍得讓親親新娘吃這種苦。”

    “阿淺怎么還不醒來,我已經受不住了。我們是真心相愛,阿淺愿意把自己交給我對不對?我迫不及待想要和阿淺融為一體……”

    就在他激越到身體發燙、頭腦發熱時,人類形態的心臟驟然一痛。

    不知從哪兒來的大力將他推開,蘭淺被另一條粗壯的胳膊扯去,眨眼間消失在山神廟內。

    山神的怒意排山倒海,盯著被搶走的新娘,怒意能化為實質。

    蘭淺不再是普通玩家,不是可以被吞吃的獵物,而是山神唯一認定的新娘。

    “搶我新娘者死,誰敢搶走我的新娘!”

    “新娘,我要新娘,我要和軟軟嫩嫩的新娘洞房!”

    第22章 山神新娘(二十二)

    喬一翰再試幾次,還是不行。

    舌頭仿佛有自己的意識,在他遠離蘭淺時,可以變成人類形態。

    只要他一靠近蘭淺,就會變成瘋狂涌動的觸肢。

    粘液再度打濕了蘭淺的唇角,喬一翰怒火攻心。

    樓亭殘留的意識還想親吻蘭淺,癡人說夢!都已經死得透透的了,還敢來礙事。

    既然無法控制舌頭,那他寧愿把蘭淺這香到窒息的獵物放著。

    他不能獨享的,樓亭的觸肢也休想觸碰。

    喬一翰不甘又憤恨地收回了手,一邊銀白豎瞳,一邊黃色渾濁的眼球里,迸發出能吃人的占有欲。

    人和怪物最大的區別就是會謀劃,有耐心。

    只有最后這一天,只要他和蘭淺通關,蘭淺就徹徹底底屬于他。

    以他的實力追蘭淺只是時間問題,難道樓亭一個怪物,還能脫離副本跟入現實嗎?

    到時候,他一定把老婆翻來覆去地吃,吃到老婆嗚嗚求饒,吃到老婆爽快難耐,快感迭起!

    很少做夢的蘭淺做了一個夢。

    夢到樓亭睡在他旁邊,不知為什么極其憤怒,觸肢將他纏得死緊,不能動彈。

    對方那長而靈活的觸肢鉆入他的口腔,讓他無力招架,不論如何“嗚嗚”掙扎都沒用。

    他的身軀有明顯的灼燒感,不是冰涼的觸肢帶來的,而是樓亭暴烈的怒火,像火舌舔過他全身。

    “阿淺,張開嘴。”

    對方陰沉著臉命令,他的身體竟不受自己掌控,真的主動張了嘴,被樓亭那不斷攪動的觸肢吸吮,讓對方發出興奮的嘶啞叫聲。

    樓亭就想要把他嵌入身體一般,那雙豎瞳那么暴怒,動作那么狂放。

    “阿淺,我會回來的。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已經被我打上烙印,休想逃!”

    蘭淺從睡夢中驚醒,頭上微涼,他一摸,一手的冷汗。

    嘴角和身體上并沒有可疑的干涸痕跡,一切都是他的夢。

    可是,那夢太過逼真,真實到刻在骨髓里,讓他久久怔然。

    “阿淺,你醒了?”

    喬一翰已經起床,坐到床邊。

    蘭淺回神,望著他說:“身體恢復了嗎?”

    “傷口還有些痛,但能行動了。你想吃什么早飯,我去做。”

    蘭淺說:“煎餅可以嗎?”

    喬一翰溫柔笑了:“當然可以。”

    那標志性的溫和笑意,從未在喬一翰臉上出現過。

    體貼的口吻,溫和的表情,是樓亭專屬。

    他魔怔了嗎?就算喬一翰要變成怪物,也應該像其他村民那樣,被山神影響才對。

    蘭淺扶住抽痛的太陽穴,用力按了按,起身下床。

    洗漱完到外面一看,郁卉坐在桌邊。

    見到蘭淺,她的眼睛亮了一瞬,繼而黯淡下去。

    蘭淺坐在她側面,神色一如往常地漠然。

    郁卉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蘭淺喝了口水,緩解了喉嚨莫名其妙的干燥,壓低聲音說:“今天我和喬一翰做什么,你都不要參與。”

    郁卉沒想到他會主動搭話,受寵若驚道:“什、什么意思?蘭淺,你不怪我嗎?要不是我,你不會被怪物吸走。還好你沒事,否則,是我害了你。”

    蘭淺平靜:“我說過我是山神新娘,早就做好被抓打算。就算你不用技能,山神也不會放過我,昨夜一定會抓我,你的選擇不影響大局。”

    郁卉眼中蓄上了眼淚,感動又慚愧,“對、對不起……”

    蘭淺搖頭:“我說的你記住了嗎?”

    郁卉淚眼婆娑,“你說讓我不要參與你和喬一翰的事,我不問是什么事,但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幫我,我回饋不了你,還會拖你后腿。”

    蘭淺又喝了口水,才說:“可以不死,為什么要多犧牲一條命。你也有家人,你死了,他們不會好過。”

    郁卉怔住,喉頭哽咽,鼻子發酸。

    她沒想到,蘭淺能原諒生死關頭她的出賣,這時候,還能考慮她的父母。

    她終于明白,以前對蘭淺的愛慕,為見過他神秘的一面而沾沾自喜,是多么膚淺。

    在逆境中永不放棄的不屈靈魂、對人有著淳樸關懷的靈魂,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帶著閃亮的光輝。

    耳邊傳來喬一翰的腳步聲,懼怕喬一翰的她不敢多說。

    只胡亂擦去眼淚,發自肺腑道:“你妹妹有你這樣的哥哥,應該覺得很幸福。”

    蘭淺眼中有種無法忽視的堅韌,“我能為她做的少之又少,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活著出去。”

    “在聊什么呢?”端著盤子的喬一翰過來了。

    盤子里果然躺著金黃的煎餅,香氣撲鼻。

    蘭淺給眾人遞筷子,笑道:“手藝真好。”

    喬一翰當下不再關心他和郁卉的聊天,彎了眼角,“喜歡就多吃點。”

    蟬在你追我趕地鳴叫,陽光透過窗戶灑入,今天是個大晴天。

    等吃得差不多,喬一翰說:“阿淺既然說山神對整個渡人村有仇恨,不如我們毀了整個村子,把這里一把火燒光。也許會解開他的仇恨,因此通關。”

    郁卉驚愕不已,想不到他這么大膽,也這么心狠。

    蘭淺不贊同:“風險太高,毀村子可能讓山神消氣,也可能觸碰禁忌。剛來時,司機就提醒過讓我們不要碰禁忌,連山神都遵守法則,還是不要冒險。”

    喬一翰皺眉:“那怎么辦,和山神硬碰硬嗎?下午村民就會過來要新娘,山神會千方百計把你弄去。我能救你一次,沒把握救你第二次。”

    局面可以說一邊倒,人類根本沒有和山神對峙的可能。

    蘭淺淡然如風,“只有一個方法,把我當誘餌。”

    喬一翰大驚,“什么?不行,那太危險了。”

    “你先聽我說。”蘭淺思路很清晰,“你昨夜在山神廟聽到山神讓我當新娘,你說,他的新娘被人挾持,他會不會現身?如果能引得山神在白天出來,我們的成功率大大提高,值得一賭。”

    郁卉不明白,“和白天有什么關系?”

    蘭淺解答:“山神的婚禮放在夜晚,不是為了增加恐怖元素那么簡單。我猜,午夜時他的實力最強,所以他從不在白天出沒。成婚也會讓他實力大增,他親口承認過。不管從哪個角度,我們都該在白天出手,要是讓他完成第三次婚禮,他再度變強,我們的希望很渺茫。喬一翰,昨夜你用一擊必殺,成功率是多少?”

    “30%,沒能殺死山神。”

    “沒殺死,但讓他受傷,從他手上救走我。所以你的技能,在成功率低的情況下,不能完全殺死對方,但能重創對方。這是我們的機會,山神昨夜被你攻擊未必恢復,乘勝追擊才有勝算。”

    “可、可是……”喬一翰還是遲疑。

    蘭淺歪了歪頭,“有你在,我不用擔心的,不是嗎?”

    “那當然!”

    “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喬一翰,你先去外面看看村民有沒有異樣,我去洗個手,馬上過來。”

    喬一翰點點頭,走出門外,蘭淺也跟著起身往屋內走。

    郁卉不放心地問:“這樣能吸引山神前來嗎,怪物會上鉤嗎?”

    蘭淺沒說話。

    山神當然會來。

    山神既然感染喬一翰,喬一翰就是山神的一只眼,做的一切在他眼里沒有秘密。

    昨夜山神因幻境分心,才會讓喬一翰的人類神智占據上風,使出一擊必殺。

    山神沒死,對喬一翰就依舊有掌控力。

    他和喬一翰密謀,就是想讓山神知道。

    這從來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他賭山神為了心中認定的愛人,哪怕在受傷的情況下,也會冒險前來。

    他對山神說的話從不是假的——山神見過的新娘,又有哪一個,能和他比?

    一切準備就緒,兩人朝村口的石碑走去。

    沿路有村民在田里耕種,看到蘭淺的一瞬間,全都望向他,機械地轉動脖子。

    烈日的照耀下,穿著無袖T恤的喬一翰忽然發難。

    他一把掐住蘭淺細長的脖子,大聲吼道:“山神,放我出去,否則我把蘭淺殺了!”

    村民們直直地望著他們,眼球以不正常的頻率轉動,忽而倒在地上,身體抽搐幾下,爬蟲一般朝他們飛速爬來。

    喬一翰沒料到區區一句話,就產生了這么大的效果,將蘭淺拖到胸前,一邊掐脖子一邊后退。

    村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眨眼間來到二人面前,眼睛全變成黃色渾濁的豎瞳,黑色蠕蟲在眼球中蠕動,臉上開始長出詭異的鱗片。

    蘭淺聽到喬瀚粗重的呼吸,知道后方的人慌了。

    但他分外冷靜。

    只有村民,還不夠。

    誘餌的誘惑力還不夠高,才讓山神僅驅使村民而來,強大的本體依然隱藏。

    既然不夠,那就加碼。

    他假意掙扎,實則拿出從司機家順來的刮胡刀片,夾在兩指之間,往喉嚨一割。

    不能生還,這具身體就沒有愛惜的必要。

    自己畏手畏腳,怎能讓山神在意。

    渺小的人類如果退縮,滿盤皆輸!只有把自己變成擊殺怪物的武器,才有致勝的可能。

    贏,他要贏!

    血液不夠多,香味不夠馥郁,又怎能讓怪物口水直流,勾起他最深處的食欲。

    蘭淺下手很重,鮮紅的血液頓時飚出,染濕了喬一翰的手臂和自己的衣服,將腳邊的泥土染成深色。

    強烈的血香是最純正的引誘劑,惹得爬蟲村民將長長的舌頭伸出嘴外,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眼睛激凸。

    連鉗制他的喬一翰都青筋暴起,大吃一驚,臉色驟變。好似有一條蛇在他皮膚下面狂竄,他皮膚上浮現明顯的凸起,喉結以不正常的頻率,極其亢奮地上下滑動。

    好香。

    啊啊啊好香!

    第23章 山神新娘(二十三)

    喬一翰陷在深深渴望的血香中,每個細胞都激動到發顫,人類和怪物的理智不斷拉扯。

    怪物的沖動讓他伸出貪婪的舌頭,盡情吸吮蘭淺的血液,將蘭淺按住不能動,看他細細地震顫嗚咽;人類的理智讓他趕緊壓住蘭淺的傷口,給他止血,出血太多會有生命危險。

    “轟隆隆——”

    天空冷不丁傳來一聲驚雷,翻滾的烏云呼吸間飄到頭頂。

    烈日被遮掩,眨眼間,濃稠的黑云將天空變成黑色。

    仿佛有一只翻云覆雨手,用不透光的黑布將太陽罩住,黑夜提前到來。

    滾滾黑云中,浮現出一雙憤怒的異瞳。

    “今夜是我和阿淺的新婚之夜,親親新娘阿淺,到我這里來!”

    排山倒海的精神壓力讓蘭淺頭痛欲裂,登時倒在地上。

    在喬一翰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根黑亮的節肢纏住了他的腰,將他拖入前方濃稠的黑云中。

    喬一翰心急如焚地大吼道:“阿淺!”

    “呼呼——”

    大風刮得很猛,蘭淺頭發被吹亂,掙不開眼睛。

    傷處被溫熱的金屬質感覆蓋,是山神的節肢。

    天旋地轉間,他仿佛坐上遭遇海嘯的小船,在風浪間劇烈搖晃,五感通通混亂。巨大的吸力帶著他往前,他在漩渦中心。

    強烈的不適持續的時間很短。

    感覺到身體站穩,他睜開眼睛,入目是極度寫實的山神像。

    不再是怒目的模樣,反而在溫和地微笑,搖曳的燭光下,忽明忽暗,極度詭異。

    “阿淺!”

    喬一翰焦急的聲音從外傳來,一道奮不顧身的身影滾入。

    或許是潛能爆發,喬一翰的力氣大到不可思議,抓住怔然的蘭淺,三兩步將他帶到三門殿之外,停在山神廟前的水泥空地上。

    他氣喘吁吁,七竅流血,卻擋在蘭淺身前,敵視地望著山神廟內。

    “啪啪。”掌聲中,一道清亮的男聲在上方響起。

    “一個被怪物化的人類,竟敢覬覦我的新娘。”

    蘭淺在幻境中聽過很多次,這是阿逐——山神本體的聲音。

    那聲音大笑幾聲,沒了怒意,反而帶著戲謔的笑意。

    “我的新娘人見人愛,不是乖乖新娘的錯,是你們這些骯臟人類的錯。既然這么喜歡我的阿淺,我就讓你看看,阿淺究竟屬于誰。”

    “在你面前徹底占有阿淺,讓你聽到阿淺情難自抑的聲音,你會不會恨到去撞墻?”

    喬一翰臉色黑得不能看,憤怒讓他不斷喘著粗氣,手臂虬結的肌肉上青筋暴起。

    越是受折磨,山神廟上空回蕩的笑聲越大。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破風聲。

    喬一翰反應靈敏地帶著蘭淺一躲,在地上滾了一圈卸掉沖力,醞釀著風暴的眸子橫掃過去。

    站在面前的,竟然是郁卉。

    她的眼睛變成了渾濁的黃色,臉頰耳后全部覆蓋著鱗片。要不是那標志性的短發,一時之間很難辨認。

    她死死盯著蘭淺,喉嚨里發出人類很難發出的“嘶嘶”聲,肩膀往前高高聳起,脊背以扭曲的姿勢彎曲,雙臂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折。

    一條節肢毫無預兆刺破她的皮膚,從她的手臂、背后、腿部,雨后春筍般長出。

    她倒在地上,四肢退化,用密密麻麻的黑亮節肢爬行,像一只以人身為基礎的變種蜈蚣。

    最粗壯的節肢藏在她的尾部,節肢在半路開叉,勢如破竹地刺來。

    太快,太快了!

    連節肢的殘影都捕捉不到,更別說躲避。

    哪怕喬一翰反應很快,第一時間下腰,還是被尖利無比的節肢刺入肩膀,血流如注。

    與此同時,郁卉的身體直接爆開,血肉碎了一地。

    濃烈的血腥氣讓蘭淺作嘔。

    郁卉轉瞬間死亡,連半句話都沒說出,必然是喬一翰在她動手那一刻,催動了一擊必殺。

    問題是,技能能接二連三地使用嗎?

    就算沒有冷卻時間,短時間頻繁使用,也會降低技能的成功率。

    渡人村的村民那么多,被山神污染的時間更長,變成怪物的威力不容小覷。山神不需要自己出手,僅用人海戰術,就能讓喬一翰疲于奔命,獨木難支。

    蘭淺原本想,借著白天山神實力沒那么強,加上喬一翰一擊必殺的技能,或許能對山神造成傷害。

    誰知山神直接操控時間,將白天變為黑夜,輕易拿捏喬一翰,讓他們陷入困局。

    眼前陡然一陰。

    前赴后繼的村民如同高高躍起的蝗蟲,跳至半空中,全往這邊襲來。

    喬一翰大吼道:“蘭淺,快逃!”

    他跳到一邊,將火力全部吸引。

    以普通人類的身體素質,在村民節肢的圍剿下撐不過一分鐘。

    就算喬一翰也經過了怪物的污染同化,能力不可同日而語,他還有一擊必殺技能,仍然頂不住這樣的攻擊。

    他被村民團團圍住,蘭淺看不到他哪怕一點衣角。

    人群中很快傳來凄厲的慘叫,地板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好了。”發令的聲音那么悠然,閑情逸致。

    怪物化的村民全部散開,渾身是血的喬一翰出現在眼前。

    蘭淺心里重重一突——喬一翰的無袖T恤空空蕩蕩,兩條手臂不翼而飛。

    膝蓋下的小腿也不見了,傷口仍在不停流血。

    旁邊有幾個爬蟲小孩,正如癡如醉地用尖牙捧著他的斷肢啃咬,喉嚨發出哼哼的滿足和牙齒嚼骨頭時的脆響。

    怔愣間,一個高大的男人擋在了面前,笑著說:“阿淺。”

    蘭淺掀開眼皮,對視的瞬間一怔。

    幻境真實到就像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他生在渡人村,阿逐被殺,他痛恨村民,寧愿自己變成怪物。

    幻境設定阿逐是他的愛人,他就把對方當成愛人看待。

    愛人死亡時的傷痛一刀,直直刺入他的心房,悲慟無法作假。

    面前長相英俊,笑容滿面的男人,正是他在幻境中的愛人。

    不同的是,幻境中的男人帶著老實巴交的憨憨氣質,面前的男人雖然含笑,可邪魅到讓人猜不透,靠近就會感覺到戰栗。

    “阿淺?”

    蘭淺用盡力氣克制,才沒讓脊背哆嗦。

    “真乖,我最乖的新娘。阿淺要怎么處理這個不知好歹的人類,為夫都聽你的。”

    他邊說邊俯下身,湊近蘭淺,伸出舌頭來親他。

    蘭淺敏銳地避開。

    呼吸忽而生出一股阻滯感,空氣的壓強瞬間增大,他被“阿逐”的目光弄得喘不過氣來。

    高空走鋼絲。

    又一次在高聳入云的鋼絲上行走,身前是萬丈深淵,身后是修羅煉獄,每一步都心驚膽戰,隨時會死。

    “阿逐”展臂,將他摟在懷里,像是對他身上的一切都感興趣,一會兒撫摸他的臉頰,一會兒把玩他的頭發。

    “既然乖乖新娘不說,那為夫自己處理啦。”

    一條黑亮的節肢猝不及防從山神廟飛出,刺進喬一翰的心臟,將四肢全斷的男生刺個對穿。

    他像觸電般劇烈抽搐,喉嚨更是發出痛不欲生的破碎嘶吼。

    身下的血匯成了一條小溪,惹得怪物化的村民趴在地上,像狗一般舔食。

    如果有攻擊技的喬一翰死亡,一切前功盡棄。他不能死,必須保住他。

    然而,在不可捉摸的怪物手中,要保住一個人類,無異于刀口舔血。

    蘭淺不動聲色地呼吸一口,在劇烈的心跳和不安中,忽而抬手,抓住怪物的布衣衣角。

    直視對方那雙黃色異瞳,低聲喚道:“阿逐。”

    一股勁風陡然從后吹來。

    深紫天空下的山神廟邊,樹葉嘩啦啦作響,風在耳邊不斷哀嚎。

    “阿逐”就在蘭淺面前發生變化。

    渾濁的眼球不斷有黑色蠕蟲里面伸長,瞳孔變成細細一條豎瞳,亮得不可思議,嘴唇不斷顫抖,臉頰浮現出大片鱗片。

    這鱗片和幻境中不同,每一片都發著寒光,尖銳鋒利。

    鱗片在怪物臉上長出又退卻,快速交替變換,怪物的呼吸聲變得格外粗重,身體像發病一般抖動。

    “我的新娘!”

    連聲音都拔高了,“阿逐”湊在他脖子邊不斷嗅聞,忽而將他抱起,后背抵在三門殿冰冷堅硬的墻壁上。

    他分開蘭淺的雙腿,強勢而不容拒絕地讓蘭淺盤上他的腰,臉頰靠在蘭淺肩膀,用力的、急促地呼吸著。

    蘭淺身上穿著喬一翰的T恤,被他尖利的牙齒輕易撕開,露出白皙的胸膛。

    濕淋淋的分叉舌頭在上頭一遍遍舔過,滿溢的口水順著怪物的嘴角往下,衣物很快被怪物腥臭的口水濡濕。

    “阿逐”身后,出現了一片無法直視的陰影,節肢胡亂飛舞,互相攻擊,發出足以讓人精神錯亂的異響。

    “阿淺叫我了!”

    “新娘好可口,好漂亮,阿淺是屬于我的!”

    “今夜終于可以洞房了,阿淺阿淺阿淺,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縱然怪物為他屏蔽了精神污染,蘭淺不至于七竅流血,臉色還是慘白一片。

    他被怪物鉗制,完全無法動彈,更別說反抗。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聲“阿逐”就讓怪物激狂不能自已,要對他霸王硬上弓。

    一條手臂在他雙腿游走,長褲從大腿處被撕開,大腿之下全部暴露。

    蘭淺心臟不要命地狂跳,連皮膚都在恐懼,敏銳地感覺到熱金屬質感將他雙腿包裹,從下往上極快游離。

    腦中每一條神經都緊繃到發痛,過度的緊張和驚懼讓他額上一層層冷汗狂冒。

    他的嘴唇生理性地打顫,以自身意志力根本無法控制,屈辱與恨意在恐懼下交織,讓他雙眸燦如星火。

    想起幻境中的種種,他壓下迸發的殺意,低聲喚道:“阿逐。”

    從脖頸轉移到胸前,愛不釋手舔舐的怪物沒有抬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蘭淺的聲音微微顫動,“我還有好多事沒和你做,我沒給你洗過澡,沒給你穿過衣服,剪過頭發。”

    怪物的動作不但沒有停滯,還變得孟浪。

    “想,當然想我的乖乖阿淺給我做那些,但不著急,洞房花燭夜就該先洞房。”

    說話間,蘭淺的上衣完全被撕爛,上身全面失守。

    他早知山神這只怪物和樓亭不同,樓亭不懂情愛,只有食欲。山神對他的香味沒有執著到那種程度,卻對他的身體癡迷。

    山神被背叛太多次,早已隨心所欲,愛情觀混亂不堪,他的眼里只有控制和掠奪,他想得到就一定會得到。

    狂風還在呼號,吹得蘭淺心底一陣一陣發涼。

    他的大腦高速運轉,拼命思索著什么話能讓失控的怪物停下,手臂忽而一麻。

    麻痹感從指尖開始,沿著四肢往身體中心匯聚,雙臂和雙腿逐漸失去知覺。

    無法控制身體,一步步見證自己的死亡,是恐懼的極致。

    他陡然想起來渡人村的第一夜,被樓亭卷入巢穴,身體被布滿吸盤的觸肢包裹,觸肢深入他五臟六腑,他在粘液中被一點點溶解。

    他像溺水的人,清楚地感覺到水進入肺部,可他無能為力。

    在絕境中,卻這樣無能。

    在高等造物面前,只能被動承受嗎?

    恐懼最是無用!

    沒錯,怪物是龐大,可那又如何!

    怒意像一根針,直接從天靈蓋刺入他的大腦,攪得他呼吸都痛。

    砰、砰、砰。

    不認命的心臟,還在不屈地跳動著。

    恐懼讓腎上腺素飆升,就像給瀕臨死亡的身體打入激素,讓他涌上興奮,求生欲從來沒有一刻這么強烈。

    向來冷漠的心,激起澎湃的、尖銳的執念,他的殺意從來沒有這么明顯,鋒利如尖刀。

    他要報復。

    讓他折辱者、讓他痛苦者、掠奪他的自由和生命者,他都要報復!

    第24章 山神新娘(二十四)

    “阿逐。”危急時刻,蘭淺反而變得冷靜,不帶一絲起伏地反問:“你真可以永遠把我留在這里嗎?如果我沒猜錯,渡人村只是無數游戲副本中的一個,你也必須服從規則。好關卡不會被輕易放棄,游戲會讓你循環往復,沒有停止那一天。我只是一串數據,過了今夜,我會被徹底抹殺,而你什么都不會記住。”

    埋頭在蘭淺身上,半人半怪物的“阿逐”第一次抬頭。

    那雙異瞳彌漫著掩飾不住的欣賞和狂熱,強烈的快意讓他喘得極重。

    “不愧是我的新娘,我最迷人的阿淺,怎么這樣聰明,愛死我了。不過阿淺不用擔心,我的愛人我怎會保不住?未免也太小看你的夫君了。”

    溫和地說了一句,“阿逐”臉色驟變,癲狂和怒意讓他變得咄咄逼人。

    “阿淺一次次拖延,是要拒絕我嗎?”他的聲音變得尖銳高昂,“你記掛著那個要死的人類,想紅杏出墻嗎?”

    他抱著蘭淺往側邊走,站在奄奄一息、雙眼通紅的喬一翰面前。

    無視喬一翰能殺人的怨恨目光,他在蘭淺身上親了一口,垂著豎瞳輕蔑地說:“那我就在他面前,讓他親眼看著,我怎么和我的新娘歡好,讓他聽到我新娘難耐的聲音,亢奮到爆炸,卻什么都做不了!”

    說著,兩只寬大的手掌扣住了蘭淺的腰,托住蘭淺的臀,將他抬高。

    炫耀般說:“阿淺為了我寧愿成為怪物,阿淺最愛我。乖乖阿淺,你沒有任何后顧之憂,我知道你還有妹妹,我會把她也吸入這里,永遠一起生活。”

    什么?不止樓亭強制讀取了他的記憶,山神也是嗎?

    其它一切都沒所謂,為什么要提起妹妹,要在他雷區蹦迪!

    蘭淺眸子倏地燃起了一團烈火,毫不畏懼與“阿逐”的視線撞在一起。

    一時間,仿佛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主動靠近,牙齒重重用力,將對方的唇肉咬下一塊。

    “阿逐”怔然片刻,嘴角忽而上揚到耳根,用手掐住蘭淺的臉,爆發一陣快意的狂笑。

    “啊啊啊和幻境中不一樣,幻境中那么乖巧,現實中好辣!”

    “火辣辣的新娘我也喜歡,更帶勁了,在我手心掙扎不得,最后只能依附我,想想就讓我身體發熱!”

    “阿淺生氣的樣子好好看,嘴唇染了我鮮血,看起來好好親,阿淺阿淺阿淺,我最辣的阿淺!”

    蘭淺冷笑一聲。

    “強迫我的意志,有什么資格叫我新娘。你想控制我,和幻境里的村民沒有不同。”

    怪物非但沒有生氣,還興奮至極,“當然不同,村民們想殺你,我不會殺你,你就算受傷,我也不會讓你死。”

    “我有的是時間,只有我們兩個,你一定會愛我。”

    他已是急不可耐,人形慢慢變化,手臂變成節肢,勾住了蘭淺的褲頭,在他腰腹流連。

    蘭淺額上冷汗滑落,頭頂仿佛懸著一個巨大的倒計時,正閃爍著紅燈,滴滴滴地提示危險。

    “找死!”

    千鈞一發之際,風中傳來一聲吼叫。

    牽制蘭淺的節肢陡然一松,一股無形的力量割破山神的咽喉,他瞬間氣絕,搖晃著倒了下去。

    這一幕,一幀一幀在蘭淺面前慢放。

    怪物驟然死亡帶來的沖擊,已在樓亭身上體驗過一次,蘭淺反應極快。

    他不顧自己摔在地上,望向側方。

    血泊中瀕臨死亡,只剩一口氣吊著的喬一翰,竟然站了起來。

    他沒了四肢,但無數染血的亮黑節肢從傷口處鉆出,支撐起他的身體。

    節肢很高,被高高撐起的他斬斷插在胸前的“兇器”,飽含怒火地嘶吼道:“蘭淺只能是我的!”

    發出來的已不是人聲,而是刺耳的噪音,蘭淺當即吐了一口血。

    縱然計劃用喬一翰的“一擊必殺”對付山神,蘭淺仍難掩吃驚,沒想到喬一翰一腳踏入鬼門關,重傷成那樣,還能使出技能將怪物擊殺。

    喬一翰從人蛻變為怪物的速度很快,一息間臉上的皮膚被鱗片取代,雙眼全紅。

    突刺的節肢取代了手臂,往蘭淺的方向來,他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大笑。

    “一個個全部忽視我,看低我,以為我只是渺小的人類。恰恰是被你們踩到地底的人類,將你們反殺。樓亭死在我手上,山神怪物又死在我手上,哈哈哈,大快人心!”

    聲音被風聲拉得變形,喬一翰猖狂躁動,神智全失。

    “阿淺,不要害怕,怪物早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再沒有人能強迫你,我會保護你。”

    話雖如此,他渾身是血,眼睛猩紅,神經質地舔嘴皮的模樣,儼然是另一只怪物。

    密密麻麻的節肢支撐著喬一翰的身軀,行進的速度極快,呼吸間到了蘭淺面前。

    “阿淺,我來疼你,我來抱你,我來吃你的香味,我……”

    “危險,山神有第二條命!”蘭淺腥甜的喉嚨再度吐血,咳得無法平復。

    幻境中發生過的事浮現在他腦海。

    阿逐能復活,山神廟中的怪物自然也能,這是怪物的技能,至少擁有兩條命。

    喬一翰能將山神斬殺,山神也能出其不意的復活。這是一個必死局,喬一翰無法對山神的尸體用技能,但山神蘇醒之時能斬殺喬一翰。

    思緒閃過的時間,已經晚了。

    山神廟中彌漫出一股黑霧,將怪物的尸體包裹,過于強勁的風聲,如同驚悚的桀桀怪笑。

    喬一翰的頭顱被一條鋒利無比的節肢削斷,滾到了蘭淺腳邊。

    蘭淺猝不及防與那雙憤恨的目光對上,脊背一陣惡寒。

    時間和精力沒空放在死者身上,他極快往山神看去。

    夜色中的空氣變得扭曲,朦朧地看不真切,過于強烈的精神污染散溢,蘭淺無法與之直視。

    他不斷吐血,眼球也充血,看不清前面的一切。

    只能模糊看到節肢天女散花般在空中飛舞,龐大的怪物在這一刻真正蘇醒。

    高等造物的一個凝視,足以讓渺小者灰飛煙滅。

    蘭淺像被車燈嚇到僵直的青蛙,生理性的恐懼有如小鬼抱腿,渾身血液逆流。

    寒意沿著腳心往上竄,好似有冰冷的氣息灑在耳后,柔軟粘稠的東西刺入了他的耳朵。

    蘭淺臉頰發青,呼吸急促到要暈厥。

    他像等死的囚徒,重重下落的鍘刀離他僅一指之隔。

    緊繃到極致的等待中,他裸露的腰肢被一條節肢卷起。

    無數條節肢像舞動的長蛇緊隨其后,節肢上長著極厚的剛毛,從前后左右刺入蘭淺的身體。

    他像被吊在蛛網上的獵物,四肢被剛毛控制張成“大”字,無法逃離。

    剛毛在他皮膚下涌動,帶出細小的血珠。

    “啊啊啊啊好香!”

    “香香香香香,我要吃!”

    “美味的新娘,給我,給我!”

    “好香,香噴噴,好香好香……”

    只有樓亭會這樣贊他的血香,山神不會。

    山神被血香蠱惑到這種地步,說明他怪物的意識在復蘇,吞食的本能在膨脹。

    人類肉眼無法直視的頭顱飛到蘭淺面前,沙沙的拖行聲音響徹耳邊。

    蘭淺用盡力氣,咬著牙說:“與其被你強迫,我寧愿去死。”

    “死不了的,死不了!”

    “嘻嘻嘻,要是新娘想跑,我就截掉新娘的手腳,舌頭拔了,永遠將新娘禁錮。”

    “好好好,就這樣做,新娘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乖乖被伺候,被擺成各種姿勢,好爽!”

    興奮讓山神的語速快而尖銳,某種粗糲的東西舔上了蘭淺的臉,將他眼下的血淚舔去。

    “嘻嘻嘻嘻,騙你的,我怎么舍得新娘受苦呢?只要你不跑,我會寵愛你。”

    蘭淺的心越來越沉,戰意反而越來越盛。

    報復心瘋狂滋生,他想讓山神死,要讓山神生不如死。

    7個玩家中,僅有他一人存活又怎么樣?

    山神膽敢折磨他,他會讓山神更真切地知道,什么叫痛徹心扉,什么叫求而不得!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能凍住脊柱的陰寒之氣如毒蛇竄上,束縛蘭淺的節肢同時被斬斷,剛毛頓時抽出。

    跌在地上的蘭淺怔然抬頭。

    一條觸肢,不,成千上萬條觸肢從喬一翰沒有頭顱的尸身上鉆出。

    觸肢的速度太快,被濃如暗夜的陰影覆蓋,很快將尸身全部溶解。

    靈活的觸肢發瘋似的往上攀升,無數轉動的眼球浮在觸肢表面,漸漸形成半個模糊的人形,而后,合二為一。

    觸肢散開,出現樓亭山雨欲來的臉。

    “吱吱吱——”

    熟悉的觸肢纏繞聲,還夾雜著興奮難耐的雜語。

    “好香香香香!”

    “淺淺的血,啊啊啊啊一滴都不許浪費!”

    “快點把山神殺了,快把虛弱的淺淺抱在懷里,讓我吸弄他的傷口。淺淺好可憐,該死,香得我要瘋了。”

    “要和淺淺貼貼,要抱抱!”

    半秒的凝視,就讓蘭淺七竅流血,要不是被山神的節肢所護,他早已暴斃而亡。

    悚然像一根針,刺入蘭淺的脊背,讓他驚駭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樓亭不是早就死了嗎?

    對喬一翰造成精神污染的怪物明明是山神,為什么最后從喬一翰尸體里鉆出的,是樓亭的觸肢?

    第25章 山神新娘(二十五)

    蘭淺這個念頭只持續了半秒。

    緊接著,他的五感如同被塞進滾筒,眼前一片漆黑,聽覺錯亂,手腳完全麻痹。

    天地變換,飛沙走石,樹木被摧枯拉朽的力量連根拔起,發出令人牙酸的轟隆聲,猝然倒塌。

    他聞到了腥臭味,也掉入了陰冷的腥氣中,仿佛被兩股力量拉扯,連細胞都要分離。

    身體和精神面臨的絕對掌控,讓他置身高聳入云的深淵夾縫,石壁從兩側縮窄,他逃離不得,呼吸困難,逐漸窒息。

    又仿佛在深海高壓中,他被壓成一張紙片,一團爛肉。

    時間變得捉摸不定,他失去感知,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瀕死之時,人類的肉耳,竟捕捉到了零星的低語。

    “阿淺是我的新娘,敢動阿淺,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哪里來的雜碎怪物,敢在我頭上撒野?”

    還有在“吱吱吱”的觸肢蠕動中,震怒到扭曲變形,低沉讓人發顫的聲音。

    “他是我的食物,什么時候是你的新娘?”

    “區區一個邪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香噴噴的阿淺,香到上癮的獵物,從頭到尾是我的。礙眼的邪物,這就讓你去死。”

    他知道兩只怪物在纏斗。

    一只怪物的凝視,足以讓小小的人類生不如死,更何況兩邊廝殺。傾瀉的精神污染,讓他的生命成了沙漏中的砂礫,正在加速流失。

    細胞無時無刻不處在驚悚中,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冷不丁的,腿被一條濕潤、滑膩、冰冷的軟物纏住了。

    極度的陰冷粘濕讓蘭淺打了個寒顫,心里猛地一突——他還活著。

    有感覺,代表五感復蘇,從四面八方把他包裹的觸肢,意味著勝負已決。

    觸肢靈活如舌頭,吸盤一張一縮,香甜的血液便流出體外。

    它們那樣急不可耐,在蘭淺傷口的縫隙中爭先恐后地鉆,為占據小小一片皮膚的位置,不斷擠弄撕咬。

    “淺淺!”

    “啊啊啊終于再吃到淺淺的血液了,不夠,我想鉆入淺淺的口腔里,淺淺的口水也好好吃!”

    “淺淺渾身上下都是香的,香得要命,醉了醉了,嘻嘻……”

    卷土重來的惡寒中,蘭淺費力睜開眼。

    頭上帶血,面色陰沉的樓亭就在他眼前。

    樓亭僅一半維持人形,另一半,是無法看清的、海葵般四散的觸肢。

    每一根觸肢都長出尖銳的牙齒,觸肢的吸盤處,又不斷裂變出新的灰黑觸肢。

    他那半邊人類臉頰,被觸肢的陰影覆蓋,前所未有的恐怖。

    巨大的精神沖擊讓蘭淺心提到嗓子眼,一顆心拼命狂跳。

    過于驚悚的畫面,讓他下意識挪開目光。

    然而,嚇到僵直的身體像馱著鬼,連最簡單的眼珠移動都實現不了。

    樓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毫不在意地上落敗的山神怪物,半邊人類身體伸出了手臂,掐住了蘭淺的脖子。

    迫使蘭淺仰頭后,觸肢一擁而上,歡欣雀躍地瓜分他的血液。

    樓亭自己則低下頭,舔過他的前胸。

    山神節肢上的剛毛避開了胸膛,那里并沒有傷口。

    可樓亭用他人類的短短紅舌,一遍遍碾過,將已然干涸的痕跡完全覆蓋。

    他黑沉的臉色過于恐怖,蘭淺像被蛇吞入的青蛙,有種樓亭會破開皮膚,直接刺入胸腔,咬下心臟的驚悚戰栗。

    然而沒有。

    觸肢都沒用,人類的舌頭不知疲倦、又帶著輕微力道的舔,留下一片敏感的紅腫,呼吸灑在上面都微微刺痛。

    就在這時,蘭淺聽到了一聲尖銳的系統提示。

    “山神的生命力低于5%,檢測到有更強的造物存在,新山神即將誕生。”

    “山神的生命力逼近1%,舊山神被取代,新山神上位。”

    “新山神享受一切權利,是渡人村的主宰,也是旅人的絕對主宰。”

    蘭淺心中一涼——萬萬想不到,山神死了都沒用!

    為了不讓副本崩塌,擊敗了山神的樓亭,竟然取而代之,一躍成神。

    樓亭明顯也聽到了提示音,終于從蘭淺的胸膛抬起頭。

    觸肢束縛著蘭淺,讓他完全被摟在懷中,別說血液,連一丁點兒汗珠,一根頭發絲都不會放過。

    蘭淺忽略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感覺,一抬眸,怔在原地。

    地上血流成河,血液中都是被斬斷的節肢,早已失去黑亮的光澤。

    還有明顯屬于人類的殘肢、肉塊,顯然那些被山神召集而來的人類,在絕對的碾壓中,也全部死亡。

    除了山神廟這棟建筑被系統規則保護,其它皆是一片狼藉。

    巨樹倒塌,石塊碎裂,草木焦黑灰敗,還有深得望不到底的土坑,昭示著這里發生過不敢想象的戰斗。

    已然恢復成人型的山神被鮮血覆蓋,僅有一條手臂還掛在肩膀上。

    他的脖頸都是切痕,脖子只剩一點點血皮,讓腦袋粘連在軀干上,不至于掉落。

    一條觸肢忽然擋在蘭淺眼前,隔絕了他的視線,他被迫貼在樓亭胸膛。

    臉頰濕潤,血腥氣撲鼻,他這才發現,樓亭胸膛前有個血窟窿。

    全是觸肢的左側身體也是一樣,有個明顯的血洞,連觸肢都無法伸過去。

    樓亭也身受重傷。

    可強大的怪物像沒有痛覺,還有心情若無其事地談心。

    “敢覬覦我的獵物,就該知道會有現在的下場。山神又如何,位置都被我取代。至于你的新娘嘛,他很好,我要了。”

    樓亭的話里,甚至還能聽到熟悉的笑意,“你知道你輸在哪里嗎?勉強稱得上高等造物,卻對人類產生可笑的愛情。我一拿蘭淺做誘餌,你就按捺不住,露出那么多破綻,活該你死。”

    山神茍延殘喘,只剩一口氣,卻還用充血的異瞳望著蘭淺,眸中全是不甘。

    他用破碎的聲音問:“阿淺,你告訴我,在他和我之間,你選誰?你是愛我的,你選我對不對?”

    樓亭壓根不給蘭淺回答的機會。

    他譏諷道:“惺惺作態,裝什么楚楚可憐。一個獵手,會在乎獵物怎么選擇嗎?真是愚蠢。”

    山神的眼里迸發出仇恨的光芒,癲狂地笑了,“是嗎?你自詡高等造物,不像我一樣從人類進化而來。你如今這幅勝利姿態,只因你沒體驗過愛情,一旦你陷入愛情,你會比我更加要命更加瘋,比我跌得更慘。”

    失敗者的蠢話,不能讓樓亭生出一絲波瀾。

    香軟的人類就在他懷里,乖順地靠著,全然沒有對上舊山神時,那不屈的反抗。

    沒錯,蘭淺從頭到尾都想依附他,要選誰,分明是一目了然的事。

    樓亭心中涌上難言的滿足,和飽餐一頓的滿足不同,是種截然不同的滿足。

    可在滿足之外,又生出一種不滿足,一種深入骨髓的渴望。

    他凝視著蘭淺琥珀色的眼珠,淡然的眉眼,渴望如海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死于喬一翰那人類之手,是他低估了對方的技能。

    不過他早有后手,將觸肢藏在喬一翰身體內。

    他藏于人類之身,所以他知道喬一翰那骯臟的人類,對蘭淺每一個想法。

    喬一翰想親,想咬,想絕對占有,想親密無間。

    欲望那么膨脹,蘭淺在說話時,喬一翰都想吻住那張張合合的嘴唇,用力地吮吸。

    走在他身邊時,想把人抱在懷里,想埋在蘭淺脖頸,呼吸他清澈的甜香。

    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

    蘭淺是他的獵物,低劣的人類豈敢膽大包天,試圖染指!

    他想撕裂人類脆弱的身體,讓人類遭受酷刑,求死不能。

    可他的能量還未完全恢復,偏偏要和人類共用軀干。

    憤怒灼燒著他的理智,除了殺意和憋屈,還有逐日加深的饑渴,和深不見底的焦躁。

    能吃蘭淺血液的,嗅聞他香氣的,吮吸他口液的,都應該是自己。

    而不是喬一翰那心機深沉的人類,為了得到蘭淺的照料,欺瞞對方說沒有力氣。

    讓蘭淺一遍遍燒熱水,被蘭淺洗澡的,不該是喬一翰,該是他!

    不止,不止人類,還有一個怪物對蘭淺虎視眈眈。

    口口聲聲想要新娘,卻把蘭淺的衣服撕毀,不顧蘭淺的反抗玩弄他的皮膚。

    他想對蘭淺做什么?

    沒看到蘭淺難受,眼里含著淚珠嗎?

    蘭淺的淚眼只能被他看,熱淚只能被他吻去,而不是該死的山神怪物。

    怒,怒不可遏!

    人類是低劣的物種,是龐然大物面前的渺小螞蟻,隨便就能踩死。

    他不屑人類,就像不屑一粒灰塵。

    他對唯一一個人類生出食欲,人類本該被他掌控,他該是絕對的主宰。

    可為什么!

    絕頂的憤怒燒得他疼痛,讓情緒少之又少,永遠高高在上的造物,第一次俯下頭,有了一種名為懊悔的情緒。

    不該低估人類,被區區一只螞蟻所殺。

    就該逃脫限制,將人類和怪物通通殺掉,只剩蘭淺一個人。

    這樣,蘭淺就只能被他看,被他抱,被他吃。

    焦躁,好焦躁。

    明明人類就在他懷里,他卻還不滿足。

    明明人類的血液被觸肢分食,流入他的咽喉,他被香甜送上一個個巔峰,還是不滿足。

    必須做點什么,必須讓蘭淺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在他懷里發抖。

    樓亭不假思索地低頭,舌頭化為觸肢,輕易撬開了蘭淺緊閉的唇瓣,刺入其中。

    口液固然香,卻只是淡香,和血液無法比擬。

    可觸肢在蘭淺口腔里攪動,惹的人類閉不上嘴,眼中又蓄上眼淚,那微弱的香甜讓樓亭不能自已,快感一層接一層地涌上!

    不夠,不夠,還要更多。

    舌頭好好吃,要吃更多。

    不對,不止舌頭,要吃遍蘭淺的全身。

    興奮的觸肢在人類濕紅的口腔中探刺,兇猛的吸,粗糲地摩擦。

    但是還不夠。

    想讓蘭淺的舌頭也動一動,也吸一吸他的觸肢,而不是被動承受。

    樓亭剛打算要求,觸肢忽而浸入吸引力爆棚、香甜到酥麻的血液中。

    觸肢頓時更加難耐,攪動著人類的舌頭,片刻的喘息都不給,讓人類的呼吸變得急促,臉頰通紅,睫毛直抖。

    血液來不及沿著唇角流下,就被貪婪的觸肢一掃而空。

    不等被快感沖昏神志的觸肢雀躍,更多血香彌漫,更多甜美的血液涌上。

    好吃,好好吃,好香,好爽!

    蘭淺今天太乖巧了,除了身上的傷口,竟還主動滿足他,惹得觸肢上癮般吮吸。

    不對——蘭淺牙關都合不上,用什么咬破口腔黏膜?

    樓亭一震,迅速松開禁錮的手,強硬地將對方口腔中的觸肢收回。

    沒有觸肢的阻隔,蘭淺登時吐出一大口血。

    樓亭臉色一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仔細看過去。

    蘭淺的嘴唇一片青烏。

    樓亭用觸肢吸走的血液,帶著淡淡的苦澀味道,不是恐懼的滋味。

    強悍的思維能力讓樓亭串聯所有線索,一下反應過來,樓亭中毒了。

    蘭淺先前幫司機家中的小姑娘沖洗地板,小姑娘拿出裝在罐中的白色粉末防蟲蛇。

    今天出發前,蘭淺讓喬一翰先走,他留在后面。

    原來不止在司機家拿了自殘的刀片,他還在那時服了毒。

    他早已毒發,連指甲都變成青色,可山神和樓亭纏斗,誰都沒有發覺。

    蘭淺怎么敢!

    覺得沒有生還的希望,自己提前尋死嗎?

    他不允許!

    縱然本體不在這方小世界,樓亭也有能力讓時間逆流幾小時。

    可他催動那雙操控時間的無形之手,一時僵住了。

    蘭淺和喬一翰逼山神在白天出手,山神加速時間來到黑夜。

    經過加速的時間早已扭曲,無法復原,回不到蘭淺服毒的時候。

    短短的功夫,蘭淺的血吐得更多,不光嘴唇烏青,連瞳孔都有些無法對焦的渙散。

    他視線模糊,心臟一縮一縮地痛。

    樓亭就在他面前,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過于強大的氣勢刮得蘭淺皮膚都疼。

    但這些不重要了。

    山神之前提過,幻境會改變他的血香,由此推測,污染和異化也會改變血液氣味。所以在這個副本,從頭到尾沒被污染的人類只有他一個。

    先讓喬一翰牽制山神,以此制造毒發的時間差。

    山神若不想讓他死,只能救他,而途徑只有一個,讓他也怪物化。

    羸弱的人類怎可與怪物相拼。

    只有他也變成怪物,得到強化,才有一拼之力。

    萬萬想不到,樓亭會復活,還擊敗山神成為最后贏家。

    樓亭對他只有食欲,沒有愛情,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只會在獵物死前,把血香四溢的人類吃掉。

    愛是整個計謀的基石,他本想賭山神對他有那么一絲情誼,如今只能滿盤皆輸。

    蘭淺臉上是瀕死的黯淡無光,生死關頭,卻勾起唇角,挑釁一笑。

    好像在說——

    就算是強大的怪物,那又怎么樣?

    渺小的人類,從來沒將你放在眼里。

    第26章 山神新娘(二十六)

    這抹笑,簡直能刺傷樓亭的雙眼。

    他的心臟被攥緊,緊得他無法呼吸。

    想抱緊蘭淺卻不敢用力,像拿著一塊易碎的水晶,看它有了裂紋,卻不知怎么修復。

    吃掉他,吃掉這個人類!

    血香那么馥郁,肉該多么嫩滑,滿足他被勾得興致大起的食欲。

    蘭淺已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不會再有恐懼、快樂等情緒加持,不可能變得更香,之前不殺他的理由已蕩然無存。

    吃他。

    盡情吸吮他的血液。

    讓他成為身體的一份子,徹底將他融入骨血。

    樓亭已完全變成人形,激烈的情緒讓他淌血的胸膛劇烈起伏,豎瞳充血變得赤紅。

    他將蘭淺攬在懷里,身體一分為二,就要將人類徹底吞噬。

    蘭淺呼吸更加微弱,眼睛半睜半闔,已然沒有力氣,像能被風吹散。

    樓亭不光心臟被攥緊,連喉嚨都仿佛被鋼鐵扼住。

    一種陌生的陰冷感覺,從他的腳底往上蔓延,從來沒感覺過寒冷的他,每一條觸肢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他第一次感覺呼吸不暢。

    可他不是人類,不用呼吸來維持生命體征,根本不會用呼吸不暢的可能。

    那這是什么。

    讓他那么難受,那么苦澀,甚至壓過了旺盛的食欲,無法將蘭淺吞入。

    情緒那么來勢洶洶,吞噬其他一切,讓他雙手都顫抖。

    來不及等樓亭細細品味,蘭淺的手忽然垂落下去。

    樓亭心頭重重一跳,觸肢全在同一時間靜止,心頭劇痛。

    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割斷舌頭的觸肢,將血液流出,滴入蘭淺口內。

    與人類不同,截斷觸肢時,他并不會流血,只會流下粘液。

    只有他主觀驅使,珍貴的高等造物血液才會流下。

    他這是在干什么。

    喂食蘭淺血液,會讓蘭淺怪物化,逐漸失去血香味,失去它作為食物的最大吸引力。

    可他義無反顧,他甚至不想用觸肢鉆入蘭淺體內來將他異化,異化喬一翰的方式,配不上蘭淺。

    一個該吃食物鮮血的怪物,在給食物喂血。

    一個本該讓獵物感到無限恐懼的怪物,卻因獵物恐懼到發抖。

    樓亭后知后覺——那種陰冷,那種顫抖,那種缺氧叫做恐懼。

    從蘭淺被武馳偷竊脖頸飆血,他暴跳如雷那次,就早有端倪。

    憤怒最深層的原因在于恐懼。

    如同現在,他哪怕失去蘭淺這唯一香甜的獵物,一定要將他救回來,也是因為恐懼。

    他不想讓蘭淺死,不惜窮盡所有辦法。

    怕蘭淺嗆著,他喂血小心翼翼。直到蘭淺的細胞快速被怪物強化,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窒息感才慢慢退卻,如釋重負。

    蘭淺那琥珀色的雙眼微微睜大,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么一個小表情,讓樓亭緊繃的心感到一陣激蕩的愉悅。

    想吃蘭淺。

    不是吃他的血液,而是想將觸肢深入他口腔,讓那雙水洗的眼眸含淚。

    樓亭這樣想著,手臂忽而一輕。

    蘭淺竟自己發力,雙臂環住了他的脖子,貼上了他的嘴唇。

    樓亭渾身巨震。

    人類那短短的舌頭探入了怪物的口腔,用力舔吻吸刺。

    藏身于喬一翰身體之內,高高在上的造物終于低下不屑的頭顱,學會了人類的一切常識。

    因此他知道,這是親吻。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類主動的親吻,會這樣舒服,又這樣刺激。

    和他之前含著蘭淺的舌頭吃,是截然不同的滅頂體驗。

    人類的舌頭那么笨拙,那么乏力,靈活度不及觸肢的萬分之一。

    可是,卻讓他無力招架。

    樓亭渾身酥麻,怔愣不已,快感奔騰蔓延,無法自拔。

    勾得他要回吻時,蘭淺忽然撤離,從他臂彎一躍而下。

    怪物還在巨大的震顫和爽快中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蘭淺撿起山神鋒利的節肢,刺入左右兩邊胸膛。

    過了好幾秒,樓亭才從澎湃的感覺中抽離,感覺到了痛意。

    他驚愕后退,觸肢下意識勒住蘭淺的脖子,不斷收緊。

    蘭淺頓時呼吸困難,可他沒退半步,手臂流暢的肌肉用力,節肢入得更深,將樓亭原本就帶傷的血窟窿刺穿。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像燃著一團火,殺意強烈迸發。

    風吹動他的頭發,他像叢林中的無冕之王。

    嘭!

    黑漆漆的天空,好似有流星墜落。

    不對,是樓亭的錯覺,空中依然漆黑。可絢爛的流星,真真實實墜入了他心底。

    蘭淺狠厲的神色,神采飛揚的雙眸,讓他有種過電的戰栗,每條觸肢都興奮到尖叫。

    “啊啊啊淺淺!!”

    “好帶勁,好爽,好辣!”

    “被他這樣看著,爽死了!”

    “淺淺怎么不切我,我也要被淺淺切,淺淺快殺我!”

    “爽爽爽爽飛了,爽爆了!”

    怪物的力量用強大這兩個字來形容,都顯得單薄。

    樓亭原本以為,蘭淺是他的獵物,獵物想求一線生機,那就陪著玩玩,反正捆綁獵物的繩子,始終在他手里。

    他錯了。

    或許從他答應蘭淺引誘的那刻起,蘭淺的繩子就在他脖頸處收緊。

    渺小的人類,牽引著龐然大物身上的繩子,掌控命門。

    蘭淺從不把自己當成獵物看待,偽裝成獵物,只是為了掩蓋獵人本色!

    這么聰明有趣的人類,讓至高造物感到深深的興奮和悸動。

    死在蘭淺手里,又是多新鮮的一件事!

    被他打上印記的人類,怎么能放過?

    他第一次為人類的魄力和大膽而折服,第一次覺得,渺小的生物,不代表怯弱的靈魂。

    “警告警告!山神的生命力低于5%!”

    警報聲那么尖銳,卻絲毫進不了樓亭的心。

    山神那怪物愚蠢無知,但有一點,他說得沒錯。

    蘭淺,真的好帶勁,好辣。

    5%的生命力,足以樓亭收緊觸肢,將才被他血液強化過的蘭淺擊殺。

    也足夠他把蘭淺吃了,用觸肢和黏液將蘭淺完全覆蓋,把蘭淺變成他血肉的養分。

    可他舍不得蘭淺死。

    渺小人類以卵擊石的勇氣,讓他那么贊賞,贊賞到想把蘭淺圈養起來,不許逃離,更不許任何造物染指。

    纏在蘭淺脖子上的觸肢松開,長滿粉色吸盤的觸肢來到人類嘴唇前方,小心地湊近。

    如同要舔去綠葉上顫顫巍巍的露珠,很輕很輕地觸碰了一下。

    樓亭倒在地上,目光執著地看著蘭淺,不愿收回。

    唇邊,卻綻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重度警告,山神的生命力降至1%,副本即將關閉,請玩家盡快完成山神的婚禮。”

    急切的提示聲中,強撐著一口氣的舊山神狂妄大笑,“哈哈哈大快人心!阿淺到死都沒有背叛我,他背叛的是你!”

    樓亭氣息也逐漸微弱,卻不退半分:“你是什么東西?就算被殺,能被阿淺殺的,也只能是我。連新娘都被搶走,山神的位置都被剝奪,廢物。”

    蘭淺對他們的聲音,都感覺惡心至極。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樓亭,再度撿起一條鮮血淋漓的節肢,毫不猶豫,沖著樓亭的脖頸,狠狠地刺入。

    血液濺上了他的臉頰,他連眼睛都不眨,一次又一次舉起胳膊,手臂的肌肉凸起,節肢重重落下。

    樓亭的脖頸皮開肉綻,變成一堆模糊的血肉,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死了個透。

    蘭淺沒有停,他對準樓亭那雙總是含笑的溫柔眼睛,把對方的頭顱刺了個對穿。

    喝下怪物之血,力氣得到強化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將樓亭殺了個徹底。

    死絕了。

    蘭淺慢慢轉身,在半路又拿了另一根節肢。

    節肢在地上拖行,劃出一條血色的痕跡,發出刺耳的刺啦聲。

    他一步步走到山神面前,無視對方的癲狂,布滿血跡的臉輕輕一笑。

    “垃圾怪物,去死。”

    節肢抬起又落下,血肉橫飛。

    曾經不可一世的山神,也變成了一具爛肉般的尸體。

    風呼呼地吹來,像竊竊私語,也像哀嚎。

    蘭淺不在意地扔掉節肢,又返回樓亭身前,冷靜地抬起手臂,眼睛都不眨地用觸肢斬下樓亭一條粗壯的觸肢,拿著它走進了山神廟。

    村民早在兩只怪物的爭斗中死亡,沒有喜婆。

    蘭淺將那離體了還在靈活蠕動、還不斷吸他的觸肢捏在手里,仰視山聲像。

    山神之位易主后,上方的神像,果然變成了樓亭的臉,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

    只有眼神,陰沉無比,也貪婪無比。

    蘭淺豈會被一個眼神嚇到。

    口腔還殘留著怪物血液的腥氣,他淡漠道:“一拜天地。”

    沒有大紅的喜服,沒有他人的見證,只有唯一幸存的人類,在平靜地和怪物的觸肢成婚。

    他彎腰一拜,又與觸肢拜了高堂,對拜。

    “禮成。”

    隨著這兩個字落地,系統的最后一聲提示跟著響起。

    “山神的生命力歸零,山神死亡。玩家蘭淺,完成山神新娘副本,恭喜你,通關。”

    直到這時,蘭淺才感覺到后怕的虛脫。

    額上背上都是冷汗,朝前邁步時,雙腿脫力到差點跌在地上。

    他虎口逃生,活下來了。

    太難以相信,所以沒有實感。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樓亭愿意喂血救他。

    分析幾遍,最大的可能是樓亭把他當成了寵物,不想看他死。

    但是,會有主人愿意為一個養了沒幾天的寵物,舍棄自己的性命嗎?

    樓亭和蠢這個字不沾邊。

    他自詡高等造物不是沒有理由,據蘭淺觀察,他不僅實力強到逆天,思維能力同樣很強。

    他慷慨赴死,除非……他的死暗藏玄機。

    會不會,人類所看到的死,并不意味著樓亭真正死亡。

    能從喬一翰體內復活,大概率是因為喬一翰被他的觸肢寄生。

    如果這樣,樓亭能在其它地方再度復活嗎?

    蘭淺最后望向樓亭的尸身,對方五官都辨認不出,已是一團糜爛的肉塊。

    他再度上望。

    神像面帶笑容,表情甚至還帶著一絲享受。

    一陣很難形容的毛骨悚然爬上蘭淺脊背,他忍住探對方鼻息的想法,轉過頭去。

    突然,一股柔和卻強勁的風將他托了起來,他升至半空中。

    四面八方響起喝彩聲,黑夜變成陽光燦爛的白天,微風拂過臉頰,視野中的渡人村漸漸縮小,變成被青綠的樹木遮蓋的小點。

    身體的疲累和傷痛一掃而空,精神的緊繃更是蕩然無存,那么輕盈,讓他飄飄然。

    劫后余生,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不為任何存在的意義,活著本身,就是莫大的幸福。

    久未的喜悅包裹著蘭淺,任憑風吹動他的衣擺,那么自由,也那么愜意。

    一道與先前提示音不同的男音響起。

    “恭喜玩家蘭淺通過入門考驗,獲得真正進入游戲的入場券。獲得入場券的玩家,將有機會獲得更多信息,結識志同道合的玩家朋友,也能實現內心最深處的終極愿望!接下來發放通關獎勵。”

    溫和帶著笑意,和樓亭的音色竟有五分相似。

    意識海中紫色的面板隨風消散,變成懸浮在眼前的透明霧色光屏,頁面和之前古早的界面天差地別。

    就像從磚頭機變成智能手機,帶來巨大的感官差異。

    光屏正中,他隱血的技能后面多了一個Lv2。

    [隱血(Lv2:蜜血):嘗過蜜嗎?一滴晶瑩欲滴、香氣撲鼻的蜜,滑入喉頭,引起攝人心魄的強烈快感。蜜血,高等造物無法拒絕、瘋狂苛求、終身追逐的圣品!

    注:蜜血有一定概率升級成母血:媽媽的血液,是讓子民強化、臣服、舒爽到戰栗的珍惜血液,媽媽的血好香,子民一生都在追求媽媽!]

    第27章 山神新娘(二十七)

    什么意思,什么媽媽的血液,他一個男的,當什么媽媽?

    蘭淺正疑惑著,系統的播報“滴滴滴”地不斷響起。

    “恭喜玩家蘭淺通關完成度98.9%,贈送積分999分。積分可用于兌換商城道具,也可兌換現實中的金錢。”

    歡慶的禮花聲中,提示接著說:“恭喜玩家蘭淺解鎖天梯榜,目前總積分:999分,未上榜。”

    隨著話音落地,半空中憑空出現一段段彎折上浮的樓梯。

    樓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由數以億計的鉆石鑲嵌而成,無比奢華。

    它蜿蜒向上,高聳入云,抬頭望不到最頂端,低頭也望不見底點。

    壯觀的場面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現實中絕不可能見到的場景讓蘭淺有些怔愣。

    在樓梯轉彎處,有代表天梯榜排名的數字,旁邊有名稱,大概是玩家的代號。

    “積分是登上天梯榜的唯一方式,天梯榜大佬受無數玩家敬仰。積分的獲取,除了任務所得,還可以通過直播打賞。獲得觀眾投出的人氣票,達到某個區間,積分會呈倍數增長。了解詳情需開啟直播功能,玩家蘭淺,是否確認開啟?”

    不是增加積分,而是成倍增加,其中的差距不敢想象。

    打比方說,底分為100,倍數是也是100,直播玩家能得到一萬積分,等于普通人通關一萬次。

    兩者巨大的鴻溝,通過不斷做任務都無法填平,該怎么選一目了然。

    蘭淺沒急著做決定,“觀眾是什么身份?”

    他其實想問,觀眾是人,還是所謂的“高等造物”。

    提示音笑道:“觀眾身份對玩家保密,積分越高獲得的秘密越多。”

    蘭淺又問:“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開直播?”

    “絕大部分是,不開的人是極個別。與其考慮是否要開直播,不如考慮如何在直播間吸引更多觀眾,讓觀眾心甘情愿投票。”

    蘭淺略略思索了下,“我拒絕。”

    提示音卡了一瞬,“確定嗎?確定之后不可更改,不可中途加入,追悔莫及都沒用。”

    “確定。”

    正因為倍數設定太有指向性,無形中誘導玩家開啟直播,蘭淺才這樣警覺。

    無緣無故給好處,大概率有坑在等著。

    更別說,開啟直播意味著隱私曝光,他拒絕把游戲帶入現實。

    提示音沒再勸,略略遺憾地說:“確認不開啟直播,請玩家給自己設置代號,之后在游戲中碰到其他開啟直播的玩家,系統將用AI形象覆蓋你的真實面貌。”

    蘭淺隨意道:“Q。”

    提示音:“確認完畢。”

    它頓了頓,熱情忽而高漲,激動萬分道:“恭喜玩家蘭淺,獲得萬里無一的稱號!”

    那種仿佛中了頭獎的語氣,讓蘭淺都重視起來。

    什么稱號?

    讀懂蘭淺的疑惑,系統飛快解釋:“能獲得稱號的玩家少之又少,一萬個玩家里都未必有一個。稱號的獲得沒有任何規律可循,不管完成率高的還是另辟蹊徑的,絕大部分顆粒無收。積分誰都能獲得,只是少和多的問題,可稱號,對玩家來說遙不可及。天梯榜的巔峰玩家,沒有任何稱號的大有人在。”

    蘭淺:“什么稱號。”

    正前方的云層之上,忽然浮現出幾個燙金的大字。

    提示音用熱切而激昂的語氣說:“恭喜玩家蘭淺,獲得稱號‘嬌弱的小妻子’。”

    “不止!還有第二個稱號,恭喜玩家蘭淺獲得稱號‘手無縛雞之力的遺孀’。”

    “咦咦咦,竟然還有!恭喜玩家蘭淺獲得第三個稱號‘亡夫的心頭肉’。”

    “要瘋了,還不止!恭喜玩家獲得第四個稱號‘丈夫的小辣椒’。”

    接二連三的字體如云煙般消散,提示音一次比一次更激動。

    最后它不敢置信地說:“四個稱號!竟然在一個副本里獲得四個稱號,前所未有,可以說創造奇跡!恭喜玩家蘭淺喜提四個稱號,解鎖稱號榜!”

    在視野右側,稱號榜在如同紗簾的背景上浮現,密密麻麻的排名從上而下。

    四個稱號,竟然爬上了57名的位置。

    從系統的提示來看,游戲中的玩家絕對不少,4個稱號排名就這樣靠前,也從側面反應,稱號榜極其稀少,極難獲得。

    只是這稱號,確定不是扯犢子的嗎?

    什么亡夫,什么小妻子,什么心頭肉。

    他和山神從來不是丈夫與妻子的關系,仇人還差不多。

    提示音興高采烈道:“恭喜玩家蘭淺,解鎖積分商城和稱號商城,請玩家瀏覽商城物品,靈活使用。”

    “啊!”

    提示音忽而又喊一聲,“恭喜玩家蘭淺,解鎖隱藏技能:特殊關系。”

    那興奮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尖叫。

    在光屏右下方角落,出現幾個不起眼的小字。

    那字如同剛進山神副本時的字體一樣,放大后,竟然是觸肢蜷縮彎曲寫成的。

    [特殊關系:亡夫(0/1)]

    蘭淺:……

    亡夫?

    提示還在兢兢業業地介紹,可以說迫不及待,“隱藏技能和初始技能不同,哪怕是神明最眷顧的寵兒,都無法得到。”

    蘭淺:“怎么使用?”

    提示音:“這個需要玩家自行摸索,但隱藏技能,一定能給玩家帶來意想不到的超級驚喜!”

    ……亡夫的驚喜?

    和他成婚的是樓亭的觸肢,不管從哪個角度說,樓亭都是他殺的。

    別說驚喜了,來索命還差不多。

    提示音遲遲冷靜不下來,仿佛中彩票的是它自己,高興地說:“所有獎勵都已結算,下一次副本折算成現實時間,在43小時之后,請玩家提前做好準備。”

    “那么,下次副本再會,我幸運的玩家。”

    說著,提示音淡去,天梯榜消失不見。

    一扇平凡無奇的棗紅木門懸浮在空中,緩緩在蘭淺面前打開。

    他不想多待,抬腿走出門外。

    隨著他的離開,門再度關上。

    只剩下最后一點點縫隙時,一條不起眼的觸肢從門縫跟了出去。

    與此同時,所有觀眾及玩家都收到了一條公告。

    [“山神新娘”副本已經坍塌,將徹底關閉,今后不再對任何玩家開放。]

    這個消息,引起了軒然大波。

    好些不明就里的觀眾進入直播間,不敢置信地討論起來。

    “怎么回事,技術問題嗎?副本從來沒有坍塌過,發生啥了?”

    “這副本有人通關嗎,是不是山神被殺死了。不對啊,就算山神死了,下次副本也會自動刷新,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如果一個副本因為BOSS死了就關閉,那游戲不用玩了。”

    你一言我一語的驚訝討論中,一條不起眼的評論很快消失不見。

    “副本之所以坍塌,是因為神明離開了。”

    沒有人在意這神神叨叨的評論,有幸看完全程的觀眾激動地和其他人解釋副本中發生的一切。

    “臥槽,太爽了,你們不知道那個沒有任何攻擊防守技能的蘭淺,表面上依附怪物,最后卻將怪物反殺時,場面有多么燃,多么牛逼!”

    “真是當之無愧的一匹黑馬,我還以為他是最早死的,沒想到他深藏不露。副本出現了那么強的隨機怪物,他竟然將怪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太驚人了!”

    還有人得意洋洋:“那些曾經罵他的觀眾不知道臉打得痛不痛,我就說,他絕不簡單。”

    后來的觀眾看到了結算畫面,震驚道:“竟然打出了999積分,要知道,滿分才1000分!這樣的高分哪怕在天梯榜前十的大佬中都沒有出現過,打不出這么高的完成度。”

    “這個玩家絕對有沖擊天梯榜的實力,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梯榜前10那么久沒變過,說不定要變天了。”

    “啊啊啊好猛,好牛!”

    沿著看不見的光纜往外延伸,一男一女站在屏幕之前。

    女的年紀很輕,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扎麻花辮。

    她“切”了一聲,“開什么玩笑,天梯榜是一個新手菜鳥能撼動的嗎?就拿初始技能來說,蘭淺的技能那么垃圾,天梯榜前十的技能,哪一個不是必殺技?他走了狗屎運,獲得怪物的喜愛勉強通關,不過是運氣好。不是還有玩家靠刷怪物好感度通關的嗎,這算什么。”

    男人看著三十來歲,個子高,皮膚白,穿一身裁剪得體的西服。及肩的卷發,脖子上一朵倒掛金鐘文身,紅得很妖冶艷麗。

    他笑道:“蘭淺先引喬一翰對付山神,再服毒來威脅山神將自己變成怪物,這是他的連環計,將所有潛在危險一網打盡。”

    小姑娘張大了嘴:“啊,喬一翰?喬一翰不是一直保護他嗎?”

    男人慢條斯理道:“你知道什么叫‘披著羊皮的狼’嗎?蘭淺的眼光很毒辣,如果山神死了,喬一翰就是下一個威脅。”

    小姑娘恍然大悟,“你是說,他從幻境出來后故意沒提醒喬一翰,讓喬一翰和山神同歸于盡?可、可是,他不是挺善良的嗎。”

    說著她自己都笑了,喬一翰遲早會對上山神,蘭淺根本沒有提醒的義務。

    她不住地點頭贊嘆,“拿自己做餌,這冷靜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洞察力也很強,看到樓亭胸口兩邊的血窟窿,判斷出這是他的弱點,趁樓亭還沒恢復,果斷出擊。天啊,你這樣一說,我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男人笑道:“就算沒有技能加持,他的頭腦和心理素質,就能吊打大部分玩家。蘭淺和普通人一樣恐懼怪物,但恐懼不會讓他膽怯,更不會讓他屈服。”

    小姑娘深以為然——新手本就是第一道漏斗,膽子小的人全被篩除。可就算在通關玩家中,被怪物融化,至少90%的人會SAN值掉光,發瘋自殘。蘭淺能克服滅頂的恐懼,甚至愿意為了通關主動親吻怪物,真是驚人,真是了不起。

    男人看得更遠:“哪怕當著人類的面被怪物親吻,他也不會覺得恥辱。他有自己的一套規則,道德標尺比一般人低,興奮閾值又遠高于常人。和怪物斗爭時,他那么亢奮,他在享受!除了不合時宜的善心有些拖后腿,他是絕佳的通關機器。”

    他眼高于頂,對那些被玩家贊不絕口、不斷吹噓的天梯榜玩家,都未必給一個好詞。

    沒想到,他會看得這么細致,這樣沒有保留地盛贊一個人。

    小姑娘都跟著熱血起來,“啊啊啊,太牛了,迫不及待想看蘭淺長什么樣子了!他百分百可以上天梯榜吧,絕對的!”

    新手場玩家的真實相貌和聲音會被AI替代,不綁定直播系統,沒人知道玩家長什么樣。

    卷發男人笑了,“直播界面遲遲不給出玩家真實信息,說明蘭淺根本沒有綁定直播系統,他拒絕了。”

    “什么!他腦子是不是蠢的,幾倍甚至十幾倍的系數加成,他都不心動的嗎!”小姑娘痛心疾首,“他不知道他錯過了什么,這樣一個副本一個副本地打,打到天荒地老都上不了天梯,出不了游戲循環。”

    “這恰恰說明他頭腦清醒,不隨波逐流。”男人玩味道,“讓一個副本關閉,又不愿意簽約直播,他百分之百已經被主辦方盯上。他不簽約直播應該是想保護妹妹,可他這樣有軟肋的人,實在太好摧毀。”

    男人眨了眨眼,“咱們好久沒進游戲了,也去會會他吧?我想幫幫蘭淺,孩子多可憐啊。”

    小姑娘毫不留情地Diss,“你想利用他才對吧,奸詐之徒。”

    男人:“利用和幫助不是一個意思嗎?他沒有利用價值的話,誰會幫他呢。”

    除了他們,還有一波不關注天梯榜,只關注稱號榜的觀眾。

    稱號榜很難變動,也被觀眾和玩家戲稱為死水榜,就像一潭死水,怎么都沒有漣漪。

    因此,稱號榜小小的變動,都會被發現。

    更別說,這變動還發生在稱號榜前100名。

    “這57名是誰?代號叫Q,完完全全的生面孔啊。”

    “我翻過了,這個Q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也就是說,他在一個副本中,拿到了4個稱號,這他媽是什么逆天存在?”

    “前所未有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這稱得上奇跡吧?”

    “天啊,我瘋狂嫉妒,稱號榜啊!有些人費盡腦子都得不到一個稱號,Q一下就是4個,太豪橫了!”

    “得被什么寵愛到什么地步,稱號才會不要錢的給。這人和普通人有璧,震驚我全家。”

    “可惡,結算時觀眾只能看到積分,稱號和其它稀有獎勵都會隱藏。這下好了,我們又要拿放大鏡去找這個人了。”

    “觀眾沒辦法,玩家還沒辦法嗎?有些玩家能在商城開出好的輔助技能,之前就有人能定位到具體玩家。Q被找出來只是時間問題,應該是超厲害的大佬吧!”

    稱號榜和積分榜不同,積分榜全部實名,稱號榜可以用代號。

    因此,解碼稱號榜玩家,也是不少觀眾的樂趣之一。

    “啊啊啊我好像跟著Q看他比賽,狠狠期待住了!我有預感,Q下一個副本,說不定得的稱號更多。雖然知道是在做夢,但這種夢做起來真的好爽。”

    “稱號商城可都是精品,誰不是削尖了腦袋想要稱號啊,嗚嗚嗚。”

    “給我沖,Q給我沖上稱號榜一!”

    周圍搖搖晃晃,空調的冷氣開得很足。

    似夢似醒間,蘭淺感受到一束能穿透靈魂的注視,他猛地睜開眼睛。

    噪音和談話聲鉆入耳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一輛往前行駛的公交車上。

    真真切切的恐懼,被扼住喉嚨提心吊膽的幾天,仿佛打在他記憶中的鋼印,每一個細節都那么清晰。

    他掀開眼簾,公交車外車水馬龍,凡塵俗世的喧囂又好像在說,渡人村的種種一切,只是他的幻境。

    他第一時間拿手機,想給妹妹打個電話,手臂一抬,怔住了。

    右手手腕上,掛著一個從沒見過的手環。

    手環的材質像是羊脂黑玉,卻不完全像,那種啞光的黑色。樣式極具巧思,像一條細蛇以刁鉆的角度盤繞而成,是能讓人驚艷的漂亮。刻畫亦是栩栩如生,那紋路和略帶斑點的表面,仿佛真被一條蛇纏著手腕。

    蘭淺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將手環甩出去,又用左手去撥。

    手環那粘稠冰冷,濕潤滑膩的觸感,和觸肢完全相同。

    不是什么蛇,而是觸肢。

    隨著他的動作,手環尖端疑似動了一下。

    蘭淺的手腕立刻出現一個血點,血頃刻間消失無影蹤,像被手環吸入。

    他沒有再動它,也沒有試圖用重物把手環敲碎。

    剛剛蘇醒時感覺到的目光,和從山神副本中醒來時的目光一樣。

    沒有東西會無緣無故地出現。

    除非,怪物從副本里跟了出來,入侵了他的現實生活。

    蘭淺盯著手環看了許久,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無所畏懼的淺笑。

    第28章 山神新娘(二十八)

    蘭淺下車后回到出租屋,拿起手機看時間,這會兒是中午一點半,星期四。

    妹妹在醫院,正是午休的時候,現在打過去可能吵醒她。

    下午還要上課,圖便宜租的房子離學校略遠,回校時間很緊湊。

    他準備沖個快澡,脫下衣服站在浴室前,忽而愣住了。

    老舊出租屋浴室小,盥洗鏡也很小。那面濺了一點點牙膏泡沫的鏡中,清楚地照出了他的上半身。

    肌肉緊實的腰際,多了一片黑色的文身。從肚臍下方,一路延伸到后方的腰窩。

    樣子詭異,像是一條黑色的長蛇首尾銜接,組成了一個莫比烏斯環。

    蘭淺的手指觸碰上腰側的皮膚,觸感沒有什么不同。

    那里甚至不像文身,圖案與皮膚連接處極其光滑,仿佛就該天生存在,皮肉與它一起生長。

    他忽而想起那可笑的四個稱號。

    亡夫,遺孀,小妻子。

    這是給他打上的烙印嗎?

    他混不在意。

    頭發長了又掉,人體一天要死五百億個細胞。

    身體上小小的文身,又怎能禁錮他自由的靈魂。

    他又笑了,甚至玩味地在文身處拍了拍。

    “亡夫,嗯?當亡夫算什么本事,你能真正當我丈夫嗎?”

    時間有限,沒空拿來和一片文身浪費。他洗了個快澡,擦干水跡換衣服時,再度發現了不尋常。

    他左胳膊靠近肩膀處,小時候燙傷過,留下了一個不小的疤痕。

    如今,疤痕消失不見,皮膚如新生兒一般光滑細膩。

    換做一般人,此刻百分百會懷疑自己,覺得自己和社會隔了一層無形的膜。

    怎么可能發生這樣的轉變,自己還是人嗎?

    這喧鬧的人世間,還是那個熟悉的世界嗎?

    蘭淺沒有絲毫波瀾。

    是人如何,不是人又如何。世界熟悉如何,不熟悉又如何,不影響他任何決斷。

    2點05分,他準時回到教室,第一時間望向幾個空著的座位。

    離上課只剩5分鐘,往常剛結束午休的同學們都無精打采,像霜打的茄子,今天卻嘰嘰喳喳,炸開了鍋。

    “你們聽說了嗎,出事了。”

    “對對對我聽說了。”

    “不會是真的吧,好可怕啊。”

    “你看他們都沒來就知道了,好恐怖啊。”

    “安靜。”

    班主任忽然從前門走進,神態格外嚴肅,臉色很差,匆匆說:“同學們快回到座位上坐著,我要占用任課老師幾分鐘,宣布一件事。”

    下節課不是班主任的課,她這樣說,必定發生了緊急情況。

    知情的同學緊張地屏息,不知情的同學一頭霧水,不解地上望。

    “我向大家宣布一個沉痛的消息。”班主任眼里有了水光,凝重萬分,“剛收到警方的通知,我們班有5位同學,在龍雪羽家燒炭而死。”

    “啊?”

    “什么?!”

    同學們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班主任含著淚花,哽咽道:“請大家不要驚慌,警方正在調查,死因很快會公布。最后一節自習課,校長會來我們班講話,心理老師也已準備好,有需要的同學可以放心去做心理疏導。也請大家不要亂傳消息,注意勞逸結合,學習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學習壓力不要太大。”

    蘭淺的位置在后排,可以清楚看到前面的情況。

    空著的座位有6個。

    對應和他一起進入副本的人,副本一共進去7人,他一人通關,應該是6個人出事才對。

    其他機靈的同學也發現了這點,問道:“老師,是哪五個同學?”

    班主任沉痛道:“龍雪羽、郁卉、喬一翰、武馳、倪成志。”

    教室頓時炸了,大家驚得面面相覷。

    膽小的女同學趕忙靠在一起,還有人驚恐地后看,仿佛后面站著殺人兇手。

    唯有蘭淺沉默著,不發一言。

    出乎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沒有樓亭。

    讓人驚駭的消息一出,誰都沒有心思上課,可任課老師已經來了,想八卦也只能忍住。

    任課老師同樣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捱到下課,討論聲爆了。

    “是謀殺嗎?”

    “我有可靠消息,是自殺,警察根本沒發現其他人入侵的痕跡,現場是一個絕對密室,聽說還找到了買炭的記錄。”

    “天啊,什么情況,5個人燒炭死亡,怎么會?龍雪羽一直很陽光開朗的啊!”

    “不止龍雪羽,還有喬一翰武馳他們。他們形象好,成績上游,家境也好,妥妥的贏在起跑線上,我們這輩子的終點都不及他們的起點。我真想不通為什么會出這種事,太悲劇了。”

    “不是悲劇,你們不覺得這件事很詭異嗎?秋老虎正猛,這么大熱的天,吹冷空調都不夠,還燒炭?”

    “他們是不是加入了那種很邪門的宗教啊,很多國外明星不都離奇自殺嗎。”

    “真的很反常,你要說龍雪羽邀請其他幾個還合理,倪成志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啊,怎么可能叫去她家。”

    “咦,樓亭怎么也不在,他從來一節課不缺的呀,今天竟然沒來,是不是也出事了?”

    同學們各個驚疑不定,懸疑氣氛拉滿,配個BGM就能串臺柯南劇場版時,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了過來,“蘭淺。”

    熟悉的笑腔讓副本種種場景再現,蘭淺完全無法控制本能反應,瞬間僵直。

    他緩緩轉頭,一臉笑容的樓亭站在面前。

    樓亭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藍白短袖POLO校服,在人群中卻醒目得過分。干凈如冷杉的氣質,溫和的笑,刀削般的輪廓,任誰都會不自覺想靠近。

    除了蘭淺。

    他不動聲色地問:“有事?”

    樓亭露出那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真摯笑容,“老師找過我,和我說了你的情況。高三學業這么重,你不得不去打工,老師希望你把學校的時間利用起來,讓我給你補習。”

    蘭淺不假思索地說:“那太耽誤你了。”

    “怎么會,我一向很穩。”樓亭笑得略略有些凡爾賽,但不會讓人覺得欠揍,反而會讓人會心一笑,“而且我會走保送,大概率不需要參加高考。”

    他彬彬有禮地提出建議:“課后可以嗎,你有不懂的問題可以拿來問我。”

    不等蘭淺回話,他又說:“不過始終需要大塊時間系統梳理知識點,你打完工之后方便去我那嗎?我有好幾處房子,你看離哪里方便,晚上我過去就是。”

    蘭淺斷然拒絕:“不用。”

    樓亭意外道:“那老師那邊……”

    “我會去和老師說。”

    蘭淺冷漠說完,往旁邊跨了一步,和樓亭擦肩而過的瞬間,偏頭問:“最近龍雪羽有找你嗎?”

    樓亭有些意外他的發問,搖搖頭說:“沒有。”

    沒有?

    難道進入山神新娘副本的,不是樓亭的靈魂,而是系統的偽造。

    抽取某一位玩家的記憶,用數據合成一個怪物,隱藏在他們中,增加游戲難度。

    是他草木皆兵,還是樓亭太會隱藏。

    信息太少,分辨不出。

    不妨等大浪過境,再看留在沙灘上的,究竟是誰。

    蘭淺不知道,他離開后,樓亭進了盡頭的廁所。

    炎熱的陽光從窗外灑落,在墻壁上灑下一格格橘黃的光斑,照出他的影子。

    那不是人類的影子。

    一團團活躍的觸肢在影子里不斷蠕動,“吱吱吱”的,興奮到極點。

    不在副本中,沒有規則限制,觸肢更不會壓抑自我。

    “淺淺好香香!”

    “淺淺好辣,你們看到他的眼神了嗎,我的媽啊,被他冷冷瞪著,爽斃了!”

    “想和淺淺貼貼!真沒用,還要什么借口,今晚就去淺淺家,我要吃淺淺的口水!”

    “我想淺淺吃我,用那笨笨的舌頭好好吃我,啊,爽爆!”

    樓亭站在鏡子前,手指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唇,擦去那因嗅聞到蘭淺氣味而溢出的粘液。

    在高維空間中,龐然大物悄然睜開了黃色的眼睛。

    黃眼睛大到恐怖,數量很多,密密麻麻,像擠在一起的黃卵。

    那“生物”之龐大,肉眼看不到盡頭,睜開的眼睛,也只占軀體一小部分。

    如果有人類在這,無需任何視覺、嗅覺、聽覺的壓制,都會變成一灘爛泥。

    換言之,祂不用說話,無需注視,祂的存在本身,就是高維對低維的絕對碾壓。

    人類無法想象的存在,無法窺見的不可名狀,窮盡想象力,只能將祂定義為“神明”。

    幾道聲音在摩擦聲中響起,當然,那聲音是人類的聽覺無法承受,孱弱的大腦無法理解的。

    有聲音冷冷說:“還說出去玩玩,沒想到會死在人類手里,玩脫了吧?香一點兒的食物,值得這么大費周章,還追到人類現實世界?”

    其他聲音哈哈大笑。

    另一道聲音看熱鬧不嫌事大:“在副本里死了就算了,死之后還保持人形,瘋大發了?”

    用人類的話來說,死亡的時候,都會“打回原形”,“怪物”死了,自然也是怪物。

    這不中用的可好,都死了,還當人呢。

    “怕嚇著小人類,怕自己的樣子會讓小人類嫌惡心吧。山神那怪物把小人類當新娘,不愿意嚇著小妻子還能理解,你呢,純純把人家當食物,結果被人當狗馴。”

    被調笑許久的對象絲毫不見后悔,和前面的聲音一個德行,直接反彈回去:“你們高傲什么,我看你們是沒近距離聞到阿淺的香味,因為嫉妒在這里發瘋。要不然,一百年說不了一句話的你們今天這么活躍?告訴你們,阿淺愿意臣服的只有我。食物怎么了,他是我的食物,我讓他開心一下怎么了?”

    強勢地說完,又宣布:“下一個副本我還要去,香噴噴的阿淺是我的食物,不能讓他被其他捕食者看到。他的血香只有我能吸,口水也只有我能吃。”

    一道聲音涼涼道:“晚了。”

    “什么?!”

    “誰讓你去人家現實世界逗留?都是共用一個身體的,這不一有空檔,就被鉆了啊,還是被兩個鉆。”

    “這次跟去的,可是強勢霸道和傲慢狂暴的瘋子,不聞窗外事的。他們可不關心你發生了什么,不吃小人類才有鬼了。”

    “不許,不許,阿淺是我的,香噴噴的阿淺,是我的專屬!”

    劇烈的情緒讓一部分身體在劇烈的摩擦中直接死亡。

    但這對祂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軀殼,祂可以脫離軀殼而活。

    那同時存在的不同意識,也只是祂的一部分。

    “啊,那兩個是瘋子,瘋子!不許吃阿淺,不許吃,如果他們敢吃阿淺,我讓他們灰飛煙滅。”

    第29章 蟲母降臨(一)

    上完下午的課,蘭淺翹了晚自習,徑直去醫院住院部。

    妹妹蘭素正在病床上往外眺望,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喜悅道:“哥,你來了。”

    “嗯,今天怎么樣?”

    “狀況挺好的,醫生說病情不反復的話,明天可以出院了。”

    蘭淺笑道:“那就好,吃過飯了吧?我帶你去下面轉轉。”

    醫院有輪椅,蘭淺卻沒讓蘭素坐。

    他半蹲在病床前,“上來,我背你。”

    蘭素歡欣地笑了,“好。”

    背著妹妹,搭電梯到一樓,悠閑地散了會兒步,蘭淺把她放在樹下的花基,二人并排而坐。

    余光陡然發現一條深褐色的蛇往蘭素背后沖去,蘭淺不假思索地抬手。

    兩指粗的小蛇被他捏在手心。

    蘭素嚇了一跳,“哥,你沒事吧?”

    正好有巡邏的保安在,蘭淺走過去交蛇,擦了擦手,回到原位。

    “無毒的,沒事。”

    蘭素驚訝道:“哥,你剛剛那一下好帥!咦,你之前不是最怕蛇,看到都不敢靠近的嗎?”

    常在高空走鋼絲的人,豈會害怕小小的鋼絲。

    蘭淺知道蘭素機靈,怕這樣說會引起她的警覺,笑道:“那是小時候,你哥已不是當年的小不點了,區區一條蛇,拿捏。”

    蘭素被他的語氣逗得大笑。

    蘭淺也跟著笑了,狀若不經意道:“阿素。”

    “嗯?”

    “萬一我發生了什么事,你要好好生活。”

    放松談笑的蘭素立刻皺起彎眉,極度敏銳,“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打工碰到麻煩了?”

    蘭淺搖搖頭:“今天在學校,我聽說有五個同學燒炭死亡,好意外。生命那么脆弱,誰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時候會來。”

    蘭素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蘭淺小同學,那我在這里也和你說同樣的話,如果我出了事,哥你要好好生活。”

    吵人的蟬在上方鳴叫,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他們在溫柔的夜風下,對視一笑。

    蘭淺替她拿下落在肩膀上的樹葉,“等你明天出院,我給你做大餐吃。”

    蘭素一副“別了吧”的表情,“用你那驚人的廚藝嗎?算了吧,平平無奇的炸廚房小天才,還不是得看你妹我。哎,這個家沒我得散。”

    蘭淺低聲笑了。

    蘭素也跟著笑,她有兩個小酒窩,笑起來很甜。

    兩個認識他們的護士正好經過,看到這一幕,小聲八卦了起來。

    “兩兄妹感情可真好啊,我從沒見哥哥對妹妹發過脾氣,也從沒放任過妹妹不管。來住過這么多次院,都是他陪著妹妹,不離不棄。平時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在妹妹面前,才會這么笑。”

    “就是太可憐了,太窮。要是小帥哥他們條件好點,能找人看護,找更好的醫生做復健治療,他也不會這么辛苦。”

    “哎,老天爺啊,垂憐一下這么認真生活的人吧。”

    蘭素如期出院,蘭淺把她接回了出租屋。

    43小時眨眼而過,正好趕上周六。他借口出去打工,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偏僻公園。

    龍雪羽五人的例子說明,如果沒通關副本,現實生活中會死。

    他不想死在家里嚇到妹妹,也不愿影響學校。

    副本中的1積分可以兌換100塊錢,999積分可以兌換近10萬塊,但蘭淺一分錢沒兌。

    他不想讓游戲污染現實,更不想連累蘭素也進副本。

    他寫了一封遺書,連同銀行卡一起留給妹妹。

    蘭淺調出手機時鐘,深吸幾口氣,屏息等著最后的倒計時。

    撲通撲通加速的心跳中,秒鐘指向12,蘭淺瞬間失去了意識。

    “呼呼呼——”

    意識逐漸復蘇,蘭淺耳中都是雜音,捕捉到的,只有一道時輕時重的急促聲音。

    “呼呼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那是他自己的喘息。

    他吸氣很困難,呼吸道像被海綿塞著,格外費力。

    明明已經蘇醒,他卻無法睜開眼睛,眼皮有一萬斤那么重,任憑他怎么努力也睜不開一條縫。

    四肢更是動彈不得,像灌了鉛。

    周圍空氣不流通,給人感覺很擁擠逼仄,仿佛困在一個小盒子里。

    蘭淺心中一沉——他能感覺到自己狀態極差。

    大腦時不時因為缺氧而空白,眩暈如影隨形,連喘氣都難。

    哪怕在山神廟中被怪物溶解后,他也沒有這么虛弱。

    好在這是一個密閉空間,沒有其他人在,能給他反應的時間。

    蘭淺用意識打開游戲面板,立刻吃了一驚。

    屏幕下方有幾行數據,標示著他的身體狀況。

    數據全線飄紅,每一個數值后面,都帶著驚心的血紅感嘆號。

    姓名:[蘭淺]

    標簽:性格堅韌、冷漠無情、洞察力強、表演人格。

    生命:[40/100]低生命值警告!

    精神:[20/100]精神值過低警告!

    感染度:[90/100]感染值超高警告!

    饑餓度:[75/100]極度饑餓警告!

    生命值和精神值很低,蘭淺倒沒有太大感覺,自己這幅身體的情況,他已經有心理準備。

    可90%的感染度,指的是什么?

    是怪物化嗎,還是某種疾病。

    如果指怪物化,怪物化達到90%的程度,身體不會這么虛弱。

    更大的可能,這里存在某種病毒,他不僅身體差,還生了病。

    還沒理清思緒,耳中雜亂的聲音和喘息聲被蓋住,他聽到了讓人心驚膽戰的步聲。

    像待宰的羔羊,像等待上刑場的瞎子,他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一顆心高高提起。

    腳步聲忽重忽輕,大概是地面不平。但說話聲越來越清晰,很快逼近他的位置。

    “這一整片都是感染區,不會有幸存者。高污染下還活著的,百分百會變異成怪物,吃都不能吃,只能立刻擊殺。”

    一道男聲,隔著阻礙聽得不真切,發音也很奇怪,蘭淺聚精會神才能聽懂。

    另一道聲音回答:“哎,隨便搜搜得了,走走過場就行。對了,你有沒有聽說蟲母即將出世的傳聞?聽說兩大蟲王齊聚在這落后星球,就是為了尋找蟲母的蹤跡。”

    聲音變得格外激動,隱隱發出了蜂鳴聲,“啊啊啊那可是蟲母!哪怕讓我聞到蟲母一絲味道,我這輩子死了值了!如果能舔一滴蟲母的蜜,不對,舔一滴蟲母的汗,我都要口水狂流,要瘋了!”

    “小點聲,少將還在后面跟著。他最討厭別人提起蟲母,你別犯他的禁忌,到時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將才是堅定的蟲母派,要不是對蟲母如癡如狂的追逐,他怎么會和我們一起來搜感染區,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

    “豈止少將是蟲母派,誰不是?每一位子民都想要蟲母的回歸,只要偉大的蟲母降生,把我吃了,把我肢解,讓我接受最嚴厲的酷刑我都愿意!那可是蟲母,歷史書上說,蟲母只需要一絲香氣,就能讓蟲族得到精神撫慰,一滴晶瑩的蜜,就能讓低等蟲族進化。”

    “啊啊啊啊啊啊蟲母,蟲母!”

    喉嚨吞咽聲、越來越密集的蜂鳴聲一同響起,可想而知他們有多么激動。

    緊接著,聲音又失落起來。

    “可是,幾百年未有蟲母降臨,我們是被蟲母遺棄的孩子。沒有蟲母的香和蜜,蟲族的變異率越來越高。兩位蟲王都不是正統的蟲母子民,是手段毒辣的變異體,將留有蟲母血脈的子民趕盡殺絕。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反蟲母派。”

    “少將過來了,別說了。我看這邊找不到什么,還臭氣熏天,走了走了,交差去。”

    蘭淺心頭稍松——暈眩的大腦難以分析龐雜的信息量,他沒理解什么是蟲母,可他聽懂了感染。

    他感染程度那么高,發聲的兩個人是來掃蕩感染區,清除感染者的。

    他,就是被清除的對象。

    他一動不敢動,屏息等待著,甚至想將心跳聲靜音。

    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稍稍松了一口氣,正想看看積分商城里有什么物品可以兌換,緊閉的眼皮忽然被一陣強光照射,他眼球刺痛無比,當即流下眼淚。

    垃圾堆疊的臭氣、腐爛味、尸臭味混在一起,經強烈的陽光蒸騰,變成讓人作嘔的惡心氣味,呼吸困難的蘭淺雪上加霜。

    男音近在咫尺,吹了一聲口哨,“看我發現了什么,這里藏著一個感染體,他的哺育艙竟然能屏蔽熱成像。今天剛好殺了99個感染體,現在就湊齊100個!”

    鋒利的鞘翅呼吸間逼近,就要將哺育艙內的感染體擊殺。

    蜷縮著身體,將自己包成一個球的蘭淺,忽而微微抬頭,費力睜開了眼睛。

    勁風將他的頭發掀開,鞘翅陡然一停。

    眼前的感染體是很罕見的黑發黑眼,在經過數次進化的蟲族中,他的長相說不上多么突出,卻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視線注視過去,很難再挪開。

    不同于一般感染者的滿身膿包,他的肌膚白得晃眼,片刻的陽光照射立刻讓皮膚紅了一大塊,肌膚之柔嫩,年幼的蟲族都無法與之比擬。

    美,好美的身體。

    停下的軍蟲無意識吞了一口口水,喃喃道:“沒有一點蟲化現象,這里怎么會有一個未成年?”

    搜索感染區的軍蟲全副武裝,頭上戴著防輻射、防爆、防感染的過濾頭盔。

    頭盔前亮起一片數據,它自動掃描分析,播報敵人的危險等級、感染情況。

    “前方存在不明感染體,感染程度:0%,輻射程度:0%,不存在高危性。族群:不明,狀態:已成年殘次品,戰斗能力:E,綜合危險等級E。”

    軍工用品搭載最先進的智能系統,三秒鐘的掃描完成后,頭盔前的光屏亮起綠燈,提示安全。

    另一只軍蟲也走過來,遭雷劈一般愣住,許久才答:“不可能,這里是重度感染區。你看他哺育艙上的標志,他出自瘋蟲一族。瘋蟲喪心病狂,搞各種變態蟲體實驗,這個感染體絕對是他們迷惑敵人的手段。把他反過來看看,看他背部有翼翅或者蟲紋嗎?”

    發現蘭淺的軍蟲不敢小覷,在一片狼藉、堆成垃圾山的感染區中,接近那唯一裝有活體的哺育艙。

    黑洞洞的槍管伸出,抵在感染體肩膀,將他翻了過去。

    哺育艙被軍蟲暴力破壞,邊緣嵌著碎裂粘連的玻璃。

    玻璃本身是防爆玻璃,沒什么危險性,可軍蟲力氣太大,直接把哺育艙翻了個邊。

    蘭淺從哺育艙中摔出,身上穿的灰色艙服被垃圾山鋒利的鐵棍勾住,頃刻間撕裂,鮮紅的血珠在白皙的肌膚上探出。

    軍蟲的動作倏地一停。

    感染區的危險程度不同,相對應的,搜救時的防護程度也不同。

    打個比方,防御等級拉到最滿時,防護服能隔絕一切氣體。可是,這無疑浪費了蟲族卓絕的嗅覺,在龐雜的氣味中,可能會漏掉關鍵的信息。

    這一片感染區的危險等級是B級,他們只將防輻射等級拉到最高,氣味防護等級較低。

    頭盔幫軍蟲過濾了大部分臭氣,還是有一部分氣味,進入了軍蟲的鼻腔。

    那股香味起初很淡,但好聞到骨子里。

    隨著進入鼻腔的血香分子更多,香味更濃。

    軍蟲完全不受控制,關閉了頭盔的氣味過濾功能。

    霎時,熏天的滂臭氣味暴雨傾盆般沖擊而來,混雜了太多動植物尸臭的感染區,讓軍蟲直泛惡心。

    可在臭氣中,夾雜著一股直擊靈魂的異香。

    對在感染區搜尋良久,被臭氣腌入味的軍蟲來說,更像沙漠中的水源,香到每一個細胞,都戰栗地、咆哮地滿足。

    難以形容的香氣,碾壓此生聞到的一切香味,渾身都有電流流過,酥麻、難耐、興奮,熏熏然、飄飄然!

    蟲族的復眼登時變成猩紅的復眼。

    “滴答滴答——”

    在他沒有反應過來時,腥臭的口水不斷下流,在頭盔中匯聚。

    太香了,香爆了!

    第30章 蟲母降臨(二)

    口水的分泌完全不受控制。

    復眼越來越紅,鼓脹到要裂開,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顫抖。

    長滿褐色肉刺的舌頭垂落口外,就要舔上那香甜無比的傷口,卻被礙事的頭盔擋住了。

    蟲族的舌頭上,有捕捉氣味的器官。

    啊啊啊好香!

    要更多,更多!

    沒有絲毫遲疑,軍蟲抬手將頭盔一掀,彈射而出。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嗎!”另一只軍蟲伸手拽住他,“機器檢測可能出問題,軍團規定所有感染者都要被清除,你把頭盔戴……”

    軍蟲轉了過來。

    復眼在人臉上呈現詭異的樣貌,軍蟲濕噠噠的口水打濕灰色防護服的前襟,他全身上下激動到發抖,“好香,他好香。”

    不用他提醒,同伴也嗅到了那無法抵擋,統治所有五感的血香。

    不,不僅僅是嗅覺。

    軍蟲萎縮的觸角竟伸展開來,捕捉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甜美信息素,半邊身體頃刻蟲化。

    感染體的上衣破了一大塊,露出胸前大片肌膚。那皮膚白嫩到沒有一絲瑕疵,紅色血液在嫩白上流淌,巨大的顏色反差,讓蟲族看直了眼,觸角密集震顫。

    他出身工蟲一族,奉獻是工蟲一生的使命,從出身勤奮地努力到死亡,規則和制度刻在骨髓里,代表絕對的自制力。

    可那讓人發狂的香味,讓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分崩離析。

    平時越壓抑,發瘋越狠。

    他的嘴變成了猙獰的口器,神經質地呢喃:“啊啊啊太香了,香死了!這感染體是我的了,我要把他變成我的專屬奴蟲,吃他的血,喝他的蜜。”

    蜜,是那種金黃光澤、晶瑩飽滿、一晃就抖動、粘著剔透的蜜絲,嫩滑無比的蜜嗎?

    兩只蟲族齊齊吞咽,頻率快到不正常。

    蟲族的戰斗信息素爆炸般發散,兩只蟲族望向對方,眼里都是殺意。

    獨占,感染體只能由一人獨占,其他全是競爭者,去死!

    徹骨的殺意和彌漫的雄蟲信息素,讓蘭淺的脊背發顫,雙腿發軟,呼吸粗重。

    顧不上后背火燒般的痛意,他用盡全力,將模糊的視野聚焦。

    沒用,不管怎么努力,視線都是一片朦朧。

    他的眼睛從小到大沒有任何問題,此時卻像有了近視,只能看到兩個龐然大物的輪廓。

    激烈打斗的兩個“人”,猝不及防身體異化,一下拔高到至少三米。縮在艙里的他,就像巨物前一個小小的玩具,壓迫感強到讓牙齒咬不住。

    雙方打斗越來越激烈,拳拳到肉、到骨。

    不時有血和碎肉飆到蘭淺面前,混雜著熏天的臭氣,讓他幾欲作嘔。

    哺育艙被破壞,皮膚直接接觸未經凈化的空氣,強污染讓蘭淺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紅腫,密密麻麻的疼。

    他強撐著一口氣,打開意識海中的控制面板,打開積分商城。

    櫥窗里第一排第一個就是抗感染劑,一支需要100積分。

    蘭淺毫不猶豫地兌換,在實物和直接作用兩個使用方式中,選擇了直接作用在身體上。

    抗感染劑顯示已使用,可他的狀態沒有任何好轉,還有惡化的趨勢,90%的感染度,突升至92%。

    蘭淺心下一沉——感染區的環境太惡劣,藥劑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感染度的提升進一步影響了他的狀態,一呼一吸都是不可承受的負累。

    他艱難集中精神,發現商城之內還有能量補充劑,各種增強體力、速度、生命力的buff,還有水、藥劑、攻防技能。

    他又花100積分兌換了生命力藥劑,5積分兌換了水,使用之后,依然無濟于事。

    生命力值那一欄的紅色變得更濃,生命力掉到了35%。

    沒用,都沒用,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對了,之前副本結算時提醒過,除了積分商城,還有稱號商城。

    蘭淺竭力維持冷靜,切換界面。

    光屏變幻,整個屏幕發著微光,比樸實的積分商城高級許多。

    積分商城最上方,顯示他現有的積分余額:4。

    他上個副本得到了4個稱號,積4分。

    稱號商城陳列的商品,和普通技能完全不同。

    它外表看上去是一個黑匣子,

    不顯示攻擊、防守、加成屬性,也沒有具體使用介紹,只有不解其意的文字。

    第一個商品叫“不語怪力亂神”,售價2積分。

    子不語怪力亂神出自《論語》,蘭淺懂它的意思,用在商城中,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腦發脹,視力飄忽,想聚焦看看第二個商品都做不到。

    蘭淺沒有猶豫,花2積分買了這個技能。

    死馬當活馬醫,橫豎不能比現在更差。

    再說,積分商城里,5積分的水不是最前方的,說明商品順序不是按價格來排序。很有可能,系統會將適合的商品放在最前面,或許這個“不語怪力亂神”最適合他。

    精神消耗,對感染度超高的蘭淺來說,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他的胃火燒火燎,身體竄上一股邪火般的饑餓感,全身都痛。

    對疼痛的承受度直線下降,他眼睛發酸,鼻頭發澀。

    一聲壓抑不住的微弱嗚咽從他喉嚨里散溢而出。

    兩只打紅了眼的蟲族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連他們自己都感到震驚——血液里好像烙印著一種本能,只有眼前這個感染體是重要的,感染體就是他們的一切,是絕對的主宰。

    他們都掛了彩,有一個甚至被削掉了半邊身體,還是第一時間湊近。

    蘭淺背部的傷口并不深,可孱弱的身體凝血功能很差,無法止血。

    血液的香氣不斷沖擊著蟲族的神經,他們的復眼顫抖,睜得像紅燈泡。

    狂喜一陣陣涌上,滅頂的快意和空前的保護欲作祟,他們心甘情愿地臣服。血香凝成繩子,牽引著他們往前。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好像媽媽的味道……”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是最香的,我想到媽媽溫暖的腹腔里去!”

    蘭淺悚然一驚。

    什么,腹腔?

    他想起隱血強化成蜜血之后,下面的一行小字。

    [蜜血有一定概率升級成母血:媽媽的血液,是讓子民強化、臣服、舒爽到戰栗的珍惜血液,媽媽的血好香,子民一生都在追求媽媽!]

    子民,媽媽,說的是他和這些怪物嗎?

    先不說媽媽是他一個男人的荒謬性,如果他被錯認為媽媽,怪物要剖開他的腹腔,他哪有活路。

    滴滴滴發著警報的生命值,眼看就要飆升到100的高污染值,斷然不可能承受任何外傷。

    他的腹腔,又怎么可能裝下這么大的怪物?

    高負荷讓思維變得緩慢,蘭淺還未思考出對策,一只受傷較輕的蟲族忽然發難,割斷了同伴的腦袋,血液霎時飚出。

    他急躁到不愿走路,曲起的雙足一蹦,眨眼間來到蘭淺面前。

    蘭淺與一對詭異到恐怖的紅色復眼對上,看到對方兇殘的鞘翅,控制不住本能的恐懼。

    只能這樣了嗎,天崩開局,落地成盒,連副本的任務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甘讓他的眸中燃起火焰,交織成更醉人的香氣。

    腥臭黏膩的涎水從蟲族的唾液腺分泌,“嗒嗒嗒”落在哺育艙的邊緣,像下起一場急雨。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雙手,將蘭淺的腳踝——

    “你在干什么?”

    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后傳來。

    高等蟲族的威壓刻在骨子里,軍蟲瞬間感覺到刀鋒逼近牙齒的巨大壓力。

    如果在往常,他早已抖若篩糠地跪倒。

    可香噴噴的感染體就在前面,和媽媽的氣味那么像。所有蟲族都是想搶媽媽的競爭對手,絕對不能讓!

    他不管身后,試圖抱起蘭淺逃跑,鞘翅還未落下,大腦就針刺般疼痛。

    痛得讓他想撞墻,卸掉他所有力量,他跌倒在地,像一條被開水燙過的死魚。

    在瀕死之際,他仍不忘保護蘭淺,用自己的身體當了蘭淺的肉墊。

    沒有遮擋,視線毫無阻礙。

    蘭淺迷蒙的視線觸及一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很高,目測兩米以上,壓迫感強到宛若實質。

    強弱差異明顯到殘忍,這人沒動手就能讓龐然大物暈厥,和先前兩個絕不是一個等級。

    對方也在打量他。

    視線分明沒有任何力道,卻像要割開他的皮膚。

    眼眶里蓄滿的眼淚順著蘭淺的臉頰滑下。

    男人喉結不自覺滑動一下。

    他愣了愣,很快回神。

    “能制造幻境的感染體嗎?”

    他眉頭微蹙,氣場是久居高位者不容反抗的嚴肅,像一把隨時等待出鞘的尖刀。

    男人以公事公辦的冰冷口吻說:“能迷惑兩只軍蟲的神智,散發出仿蟲母的香氣,果然是那群瘋子的造物。”

    “少將西維,確認感染體危險等級E,決定直接抹殺。”

    說出指令的同時,他釋放出排山倒海的精神攻擊。

    蟲族的等級之嚴苛,像打在種族身上的鋼印。

    足以讓十只低等蟲族致死的攻擊量,感染體卻沒有任何反應。

    明明喘氣都難,膚色蒼白如紙,卻像一塊海綿,將他的攻擊盡數吸收。

    西維吃了一驚,第一次仔細打量。

    從未見過的黑發黑眸,皮膚也是從沒見過的白皙細嫩。背上和腳踝,有被割破而產生的傷口,鮮血流出,像盛開在純白之地的絕艷之花。

    風將感染區的臭氣吹來,也帶來了蘭淺的血香。

    高等蟲族的嗅覺,是普通蟲族的數倍。

    引得普通軍蟲自相殘殺的香氣,對高等蟲族來說,不亞于氣味爆彈。

    每一個香氣分子都被貪婪地吸進鼻腔中,狂亂的念頭瞬間涌上。

    冷靜蕩然無存,本能壓倒一切。

    西維鼻尖翕動,瞳孔擴張,鞘翅輕顫,肌肉激活。

    這是興奮的進攻狀態。

    只需一點風吹草動,高等蟲族的身體就會作出反應!

    肅殺的氣勢讓空氣仿若凝固。

    見精神無法殺死感染體,西維化出一條更長、更鋒利的鞘翅,瞬間抵達蘭淺的眉心。

    就在這時,一絲柔風拂過。

    緊繃到死的神經,被一雙輕柔的小手按摩,毫無預兆地放松下來。

    猶如被驚雷劈中,西維不敢置信——至高無上的蟲母消逝之后,所有蟲族精神疏導的大門轟然關閉。蟲族面臨超高的變異和污染,精神被成噸的壓力擠壓到變形,大量蟲族因此失智退化。

    等級越高,因戰斗、受傷、壓力產生的精神污染就越重。

    精神被疏導,污染被消除,是絕不可能的事。

    哪怕在最美的夢中,絕望的蟲族也不敢膽大包天地奢望。

    精神完全放松的感覺,用通體舒暢都無法形容,滅頂的體驗讓西維激越到發抖。

    爽,好爽。

    香,好香,就算香氣中有雜質,但就這么一丁點像蟲母,都能在舒爽中讓快感瘋竄。

    這感染體是什么存在,非但承受住了他畢露的殺機,還釋放出那么甜美的血香,溫柔地疏導他的神經,讓他渾身都酥麻。

    還讓他生出自己都嚇一跳的渴望——對方細白的腳踝好勾人,上頭的血勾得他心癢難耐,好想把對方的腳用舌頭包裹,一根根腳趾頭細細地舔去,趾縫也不放過,涂上濕淋淋的口水。

    西維向來死守規則、古井無波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震動。

    該死,他在想什么?

    試圖壓下旖旎的欲求,可越壓,沖動越猛烈到無法克制,眼球迅速充血變紅。

    不僅腳踝,他更想束縛感染體的背,一點點舔去對方背上的血跡,將蟲族的信息素涂遍對方的身軀。

    還要惡劣地掐住對方那不堪一握的脖子,聽他求饒,眼淚撲簌簌掉。

    被欺負到抽泣也無濟于事,只能咬著嘴唇承受。

    最惡劣、最不堪的欲,輕易被香味勾出,西維猛地反應過來,臉色黑沉無比。

    這不過是那些瘋子搞出來的低劣感染體,他們最熱衷于搞蟲族融合、基因雜交。面前這只感染體能散發致命的香氣,讓他沉迷不可自拔,說不準是由多么惡心的肉塊雜交而來。

    區區一個感染體,怎敢模仿最偉大的蟲母。

    若是真正的蟲母降臨,所有蟲族不敢對其有一絲一毫的褻瀆之心,只會像最忠實的信徒,跪下來親吻蟲母的腳。

    劣等品,模仿品,復制品!

    西維殺意迸發,呼吸間逼近,惡意暴烈無比。

    忽而,那虛弱至極的感染體,顫抖著嘴唇,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兩個無比柔軟,無比可憐,卻帶有魔力的字。

    “救命。”

    身體比意識更快,西維瞬間將鞘翅收起。

    全然顧不上感染體可能存在未知輻射,小心將他抱了起來。

    一切都那么絲滑,那么快速,好似從頭到尾,西維都在等待一個指令。

    他僵硬地將蘭淺摟在懷里,就像抱著一個軟乎乎的團子,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對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讓人著迷,能輕易將蟲族的靈魂吸入。

    因為摟抱的姿勢,蘭淺背部的傷口壓在西維胳膊上,黏糊糊的血液帶來撲鼻的香氣。

    更濃,更烈,無法抵擋的激爽。

    快感如浪潮,一浪又一浪打在最敏感的點上,西圍的嘴唇瞬間變成丑陋而兇惡的口器。

    原則被踐踏,規則被撕碎。

    他的口器,是用以吸食蟲蜜的嚼吸式口器,下顎須震顫,就要不管不顧地吸進蘭淺露珠似的嘴唇。

    “少將!”

    “少將!”

    兩道聲音打斷了西維的動作,他的脊背驟然一僵。

    分辨出這是兩個副手的聲音,判斷出兩人在百米開外,他沉著臉命令:“不許過來。”

    感染區里布滿了哺育艙的碎片、生銹的金屬、雜亂的垃圾、動物尸體,發酵的臭味直掀鼻子。

    這樣的距離,副手無法嗅見香噴噴的血香。

    獨占欲作祟,西維一想到別人也能聞到這香味,就氣到青筋直冒。

    然而,就算氣味不會泄露,蟲族視力極佳,百米之外也能把這邊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西維身材極為高大,蘭淺在他懷里顯得很嬌小,幾乎完全被遮住。

    ——只有一雙裸露的雙腿,在臭氣密布的感染區中無力垂落。

    副手面色微變,“少將,您抱著感染體嗎?千萬不能這樣,感染體都有高輻射,會造成其他蟲族變異感染,快點把他殺了!”

    另外一個副手拉了拉他,嘀咕道:“還用你說,西維少將就代表著規則。該殺那個感染體,少將比誰都清楚,動手比誰都快。”

    他說完這句話,等了好一會兒,無事發生。

    別說殺人了,西維甚至不想感染體光潔的白嫩腳丫暴露在外,寬大的手掌完全攏住那雙小巧的腳。

    一位副手推測:“少將不殺感染體一定有他的判斷,他應該會把感染體投放到奴蟲營,成為供軍蟲發泄的奴蟲。”

    另一位舔了舔嘴唇,低聲道:“感染體的腳丫子都這么嫩,皮膚絕對嫩得能出水。等他到了俘虜營,我一定要去享受一番。”

    西維終于動了。

    他解開純黑的軍服扣子,單手將衣服脫下,寬大的軍服將蘭淺完全遮住。

    他默默用力,將對方往自己胸膛上按了按,確保對方不會抬頭。

    這才轉身回走,冷冷道:“我會殺了感染體。”

    話音剛落,懷里的人動了動。

    動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西維還是一震,立刻停了下來,俯下頭認真去聽。

    那微弱的聲音說:“嗚嗚,好痛。”

    西維手足無措,聲音不自覺地放低,“哪里痛?”

    與懷中人那雙含著淚的水眸對上,一陣滔天的負罪感涌上,就像抱孩童,他無師自通地輕輕搖晃了起來,“不怕不怕,馬上帶你去醫療艙,很快就不痛了,忍一忍,嗯?”

    兩個副手目瞪口呆。

    什么?

    這是他們那個冷酷無情,被軍中兄弟稱為活閻王的西維少將嗎?

    這、這、這讓人雞皮疙瘩起一身的溫柔聲音,會是西維少將的?

    不是說要殺感染體嗎,怎么殺,用噓寒問暖,看得比眼珠子還重的方式虐殺嗎?

    副手好奇到極點,把脖子伸得老長,想看西維懷中的感染體到底是什么模樣。

    視線還未觸及,西維就偏過身,用背對著他們。

    他朝后方的副手冷冷一瞥,“你說想去奴蟲營享受誰?”

    那副手“砰”一聲跪倒在地,肩膀仿佛頂著萬斤巨石,強悍的精神攻擊讓他眼睛和嘴唇一同流血。

    他后背不斷打顫,面無人色,戰戰兢兢道:“不敢,不敢!”

    西維冷哼一聲,回過頭去。

    威壓盡數收回,副手麻痹的身體才勉強恢復知覺。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劫后余生的心悸讓他冷汗狂流。

    他清清楚楚感受到西維少將的殺意,要不是他跟隨西維少將多年,現在躺在這里的,早已是一具尸體。

    西維懷里的感染體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但讓把“規則”二字刻在靈魂中的西維打破規則,也破壞了他如鐵的個人原則。

    要知道,不管其他蟲族將領如何暴虐,西維對動用私刑深惡痛絕。

    而今天,為了下屬一句稱不上冒犯的話,他毫不猶豫動用精神刑罰。

    副手顫顫巍巍地抬眸,當即吃了一驚。

    西維那總是疲軟的尾巴,竟高高翹了起來,堅硬無比。

    尾部的勾刺也盡數叉開,興奮地亂顫。

    什么,西維那個萬年冰山,從來不讓其他蟲族靠近的性冷淡,也會這樣?

    難怪他被懲罰,原來西維早把感染體當做交-配對象,當做他的專屬奴蟲。

    蟲族的等級規則如同鐵律,副手知道自己不該肖想,否則只有一個死字。

    可西維轉身時,懷中那道脆弱的人影,讓他驚鴻一瞥。

    有種來自血脈中的指引,哪怕沒見感染體的容貌,沒聽清過他的聲音,沒聞過他的氣味,蟲族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追隨而去。

    心里涌上螞蟻噬咬般的嫉妒。

    嫉妒、好嫉妒!

    想變強,想以下克上,把軟乎乎的感染體抱在自己懷里。

    那白嫩多汁的身體有多么好抱,好吸,好吃,光想象就能讓蟲族的快感沖天。

    蟲族無時無刻不在釋放信息素,渴求讓下位蟲族的信息素帶上腥臊味,西維向來冷靜的心燃起了怒火。

    可是,現在不是教訓副手的時候。

    軟嫩到抱著都怕弄痛他的感染體,說他痛。

    西維心急如焚,雙腿化成彈跳力極強的跳躍足,不到兩分鐘的功夫,回到了營地中。

    他聽到感染體的喘息,呼吸那么費力,那么輕,好像隨時會消逝,讓他心都要碎了。

    西維仿佛捧著最上等的瓷器,小心翼翼怕撞碎了,屏住呼吸,脫去蘭淺碎裂的外衣,將他放入醫療艙。

    蘭淺側躺在醫療艙內,臉頰的軟肉擠出一個鼓起的小團子,看著格外嬌憨,也格外可愛。

    皮膚白得像雪,細瘦的腰一只手掌就能輕易丈量。黑發有一縷翹了起來,跟隨他的呼吸而動,眉頭微微蹙著,萬分辛苦的模樣。

    好漂亮,也好嬌嫩,像一顆剛從蚌肉里拿出來的瑩潤珍珠。

    西維心底涌上喜悅和滿足,毛頭小子似的圍繞著醫療艙亂轉,視線片刻不敢離。

    忽而,他的眸色加深,喉嚨重重地滾了一下。

    在醫療艙的作用下,蘭淺傷口的血已被止住。

    可患處的紅色那么耀眼,讓西維的喉嚨升起起火般的干渴,干得能冒煙。

    好想舔,好想嘗一嘗。

    那么香甜的血液沿著舌頭,從喉嚨緩緩流入,該有多美味。

    西維的手在無意識中蟲化,按在了醫療艙的透明表面。

    好想吃,想吃!好香,好香香香香!

    他的瞳孔因過于亢奮變成復眼,多個金黃色眼珠鑲嵌在人類的眼眶中,嘴唇變形,口水從口器中“嗒嗒”掉落。

    或許是刻在靈魂里的危機感使然,醫療艙內的蘭淺緩緩睜開眼睛。

    瞬間,他往后退了一下,背部撞到醫療艙內側,傷口再度裂開。

    明顯的躲避動作讓西維心中一痛,明白自己粗淺的、原始的食欲嚇到了他。

    自制力早已瓦解,他不得不站遠一點,輕聲說:“別怕。”

    他實在慌亂,眼睛胡亂瞥到醫療艙的數據,頓時驚訝:“你是……成年體?怎么可能,沒有一點蟲化反應,不是幼年體嗎?”

    在感染區時,他只看蘭淺的等級,壓根沒注意對方是成年體的提示。

    西維震驚,馬上卑劣地暗喜。

    原以為是未成年幼蟲,才沒有蟲化。成年之后不能蟲化的,只能是殘次品。

    殘次品沒所謂。

    成年的話,就能做……了不是嗎?

    西維的尾巴脹痛到極點,見蘭淺的睫毛撲閃著,他干咽了一口口水,壓下了那股邪火。

    用這輩子最柔軟的聲音問:“你叫什么名字,還好嗎,還有哪里不舒服?”

    就連他的聲音,都讓膽小的感染體嚇了一跳。

    好一會兒,才很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我叫蘭斯,我要衣服,好餓……”

    見對方喘息著要坐起,痛恨自己是塊木頭的西維趕忙打開醫療艙。

    他被對方紅潤的嘴唇吸引到無法回神,過了一分鐘才明白意思,趕忙拿來衣物和營養液。

    笨拙地說:“你先喝營養液,這是我的衣服。你太嬌小了,衣服你穿會大,先將就一下,我一會兒給你找合身的。蘭斯嗎,名字好好聽。”

    過了一會兒,床上嫩生生的小家伙低頭說:“謝謝。”

    兩個字說得格外艱難,卻那么認真,小鹿般的眸子看他一眼,又含羞帶怯地躲閃開。

    西維的尾巴興奮不已,在銀白的金屬墻壁刮過一次又一次,他猛吸了一口氣,壓下給對方換衣服的想法。

    小家伙也沒有讓他幫忙的意思,蔥白的手指拿起褲子,格外費力地往長而直的腿上套。

    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鼻尖掛滿細細的汗珠。

    可他一聲不吭,就是不叫西維幫忙,哪怕手和腳都在發抖,哪怕穿條褲子都要歇息,也緊抿著紅嫩的嘴唇,不肯出一點聲。

    西維喉嚨滾動的頻次越來越快。

    心里只剩一個念頭。

    好要強的小家伙,好可愛。衣服都穿不好,真可憐,好嬌軟,好想欺負。

    感覺到舌頭在不斷分泌口水,食欲暴漲數倍,尾巴的勾刺更是激越到相互摩擦,西維的呼吸也愈來愈重。

    實在受不住嬌弱殘次品的可愛暴擊,他終于按捺不住,勾住了那件衣服,要給蘭淺穿上。

    突然,天花上的喇叭響起突兀的警報聲。

    “注意,注意,蟲王降臨!請收到征召的所有軍官立刻趕往飛船,3分鐘之內集合完畢!”

    與此同時,蘭淺的系統播報姍姍來遲。

    [歡迎玩家蘭淺來到副本‘蟲母降臨’,本次任務的目標是:擊殺蟲王,時間限制:1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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