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眼盲的嫂子(十四)
擦澡沒能持續太長時間。
才過去一兩分鐘,隨身攜帶通訊器響個不停,他打開一聽,各個點位的作戰隊員都在匯報暴雨中怪物激動暴走,前線壓力劇增,已有零星怪物沖破第一防線的緊急戰況。
隨風擦澡的速度加快,給蘭淺穿上衣服。
一把帶著體溫的堅硬物體塞到蘭淺手上,蘭淺稍微一摸,是先前在海維房間受攻擊而掉落的匕首。
隨風觀察力何等了得,竟然連這個都帶上了。
“嫂嫂拿著防身。”
“嗯。”
后方守衛的作戰人員已全部在房內集合,二人走出浴室,隨風清點了一下人數,“前方需要增援,詹休夫妻和我一起去。怪物來到第一防線內,我們會馬上實驗基因試劑,海博士,麻煩你和助手到前方坐鎮。”
詹休夫妻二人:“收到。”
觀察實驗數據本來就是海維的職責,他別無辦法地點點頭。
隨風又說:“銀花留下保護嫂嫂,翁灼帶領小分隊將最后一批人員轉移到地下避難所,2個小時之內,人員要全部轉移。對昨天晚上轉移過去的人員進行巡視,監測情況。”
“是,老大。”
“59號基地所有精銳,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刻,現在就是我們為人類奮戰,為自己奮戰,為曾經失去的家人朋友,幸存的隊友奮戰的時刻。”
蘭淺聽到了擊掌聲,繼而是整齊劃一的:“59號基地永不放棄,沖!”
軍靴在地板上排隊小跑的腳步消失,蘭淺坐在凳子上,暫時松了口氣。
隨風很敏銳也很可靠,他在離開前特意叫了海維和詹休夫婦三人,發現他身份、想對他不利的玩家被拖住,給他爭取了喘息的時間。
但也只是喘息。
作戰不可能永遠持續,總有結束的那一刻,最多幾小時。不排除那三個玩家會在中途開溜,來取他小命。
看不見的死亡倒計時懸在蘭淺上方,腳步聲徹底遠離,世界歸于安靜。
他聽到一道更輕的腳步,立刻辨認出來,那是銀花的。
“銀花。”蘭淺主動問道:“剛剛是你把隨風叫去海維房間的嗎?”
“當然不是,蘭淺。”
蘭淺呼吸驟停,血液逆流。
他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叫阿蘭,銀花最后那兩個字聲音雖然很輕,但叫的是他的本名。
銀花也是玩家!
蘭淺暗叫一聲糟糕,身體登時緊繃。
隨風才離開,同樣的營救短時間不可能發生第二次。他很信任銀花,才會把保護職責交給她,誰知這樣一個小姑娘黃雀在后。
蘭淺心中大概有了來龍去脈——擁有基因試劑的海維是玩家重點關注對象,海維對他那么殷勤,連帶著把注意力拉到了他身上,玩家們只要用積分技能稍加試探,他馬上暴露。
銀花聲音放大了些,天真爛漫地笑道:“昨天還剩一點點水果,再晚點就沒有了。阿蘭,你想吃嗎,我偷偷帶你去吃。”
蘭淺的衣服被輕輕拽了拽。
呼喚本名是一種警告,這不是銀花的邀請,而是她的命令。
盡管手心潮濕,蘭淺表面卻沒什么異常,“好啊。”
銀花帶著蘭淺,在走廊里七繞八繞,過了大約五六分鐘,終于停了下來。
蘭淺穿著長袖,手中攥著失而復得的匕首,整個人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銀花帶他過來想干什么,掩人耳目嗎?不急著對付他,是信心百倍,還是說,她有同盟,他被帶回了他們的陣地?
“來了。”銀花的年輕女聲。
“嗯,動手。”一道曾經聽過的男音。
蘭淺迅速在大腦里匹配,男人是隨風點名負責轉移人員的翁灼。
“你們……”蘭淺的話還沒說完,大腦輕微脹痛,眼前猝不及防一亮。
清晰的圖像從黑暗中顯現,越來越亮,直到完全正常。
一間狹窄的大約只有9平方的雜物房,一盞昏暗的小燈,他面前立著兩個人。
男人三十來歲,高瘦,穿著一身西服。他天生適合穿西服,寬肩窄腰,脖子上聞著一朵紅花文身。
右邊的女孩頭發全白,梳著羊角辮,正友善地沖他笑。
翁灼和銀花。
不知道他們用了什么方法,已經失明整整一天的他,竟然復明了!
重建光明讓蘭淺心中激動難抑,平時看來再尋常不過的景象,落在他眼里,都那么珍貴。
他沒有放任洶涌的情緒,視線掃過翁灼和銀花兩人的臉。
銀花擺手:“長話短說,我的固定技能是治愈術,我幫你治療了眼瞎。”
蘭淺沒看出她的敵意,由衷道:“謝謝。”
翁灼倚在門邊,修長的身形略略放松,他微微抬起下巴,脖子上的文身舒展,看得更加鮮明。
“不拐彎抹角了。”他沖蘭淺一笑,露出一個很小的虎牙,“先聲明,我和銀花是玩家,但不是明星玩家,不在天梯榜前十,也不是稱號榜第二。”
蘭淺點點頭。
“我們找你,說純粹一點是想利用你。”
蘭淺沒有太大反應,無利不起早,他們找他當然不會是做慈善。有算計,但沒有以恢復光明來要挾,而是先幫他治療,本身就說明了他們的誠意。
“利用什么?”
翁灼娓娓道來,“蘭淺,我們在新手場時就關注到了你,看到了你的直播。”
這話讓蘭淺有些吃驚,“玩家同時也是觀眾嗎,觀眾是人類?”
“好問題。”翁灼打了個響指,“據我所知,是人類可能性較大。觀眾將玩家的副本表現當做玩樂,當然不會是玩家。我和銀花能看到直播,是因為我們在一個副本中,陰差陽錯獲得了‘觀眾體驗卡’。”
這部分認知,在羅免提供的記憶中都沒有出現,說明連羅免這樣的老玩家,都不知道觀眾體驗卡的存在。
蘭淺思索幾秒,“這樣的話,不是打破了游戲的生態平衡嗎?”
“沒錯,觀眾體驗卡雖然爆率很低,但玩家這么大的基數加起來,獲得的人也有幾百了。獲得觀眾體驗卡的玩家,可以進入直播間觀看比賽,不僅能獲得副本的模式和通關信息,還能知道玩家的技能。這也是為什么備受關注的天梯榜大佬的技能,幾乎不是秘密的原因。”
蘭淺抓住了關鍵點:“我的技能也不是秘密。”
翁灼點點頭,他很喜歡和蘭淺聊天,簡潔又能切中重點。
“你打蒙凱那一場是那一期熱度最高的直播,雖然后面你關了直播,但之前的片段滿天飛。還好你很聰明,你連辛揚都騙了,大多數觀眾都認為你的技能,就是你之前說的‘香味致幻’。新手場看的人實在太少,短時間內,相當一部分觀眾還不能把你和山神副本聯系起來,不知道你真正的技能是血香。”
蘭淺反應很快,想到先前詹休夫婦在房間里弄出狂風暴雨,但沒有近身攻擊,恐怕就是在防備他的‘香味致幻’,怕吸入他的香氣。
他們和海維很可能不清楚他的血液香氣對怪物有致命吸引力,否則他們會直接把他囚禁,用血香作為誘餌,別說擊殺怪物,讓怪物為他們所用都有可能。
翁灼猜到了他的想法,“天梯七和天梯八可能不知道,但天梯榜前三絕對知曉。我看過天梯榜前三的直播,別說和普通玩家,和天梯榜前十的其他人,中間也隔著天塹。情報對天梯榜大佬來說非常重要,天梯榜前三是大佬中的大佬,他們每個人都養了情報販子,專門提供情報。”
蘭淺:“觀眾體驗卡不能轉讓?”
“不能,很多隨機掉落的技能都是和玩家綁定的,初始技能、稱號積分技能都是。擁有觀眾體驗卡的人,能獲取情報,絕密消息在副本內一交易,他們能獲得很多積分。其他玩家看中他們獲取消息的能力,也會為他們保駕護航,安排人帶他們過副本。”
蘭淺對游戲的探索太少,翁灼說的這一切,幫他補齊了很大一塊拼圖,讓他知曉更多游戲運作的機制。
“所以,天梯榜前三必定知道你的技能是血香。”翁灼說:“你太引人注目,已經引得天梯榜玩家來對付你。如果能通過這個副本,被天梯榜前三找上,只是時間問題。”
蘭淺蹙眉道:“他們為什么能和我組隊,全部因為道具嗎?”
翁灼贊賞:“你腦子轉得很快,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想和你組隊的人有多少?我們在第一個副本之后就提交組隊卡和你組隊,到這個副本才被系統選中。組隊卡也少,但比觀眾體驗卡多得多,還能交易。想和你組隊的至少幾千人,憑什么一下就抽中三個明星玩家和你一起?”
蘭淺猛然抬頭。
“你明白了。”翁灼實在太愉快,忍不住出口贊了一句,“和你聊很省事,你冷靜又機敏,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他屈起手指頭數,“第一個玩家山神副本,副本坍塌了。第二個副本蟲母降臨,副本關閉。蘭淺,如果你是游戲策劃方,想盡辦法吸引了更多玩家進來,卻被一個玩家直接把滅了兩個可以為你帶來收益的副本,你會怎么樣?”
蘭淺:“驅逐。”
“Bingo。游戲設立天梯榜、稱號榜、直播間,讓積分可以直接兌換金錢,消除患病玩家的負面狀態一視同仁,種種途徑,在我看來,都是為了拉更多玩家進來,將游戲越做越大。我打聽過,剛開始副本只有五十個左右,現在已經增加到上千,其中吸納的玩家該有多少,被吸入直播間、用高回報來吸引觀眾下注的觀眾,又有多少。”
翁灼從旁邊拿了瓶水喝了一口,“蘭淺,你覺得游戲的主辦方是誰?”
蘭淺思考過這個問題。
“凌駕于人類之上的其他物種。”
游戲不是人類的科技水平能達到的,游戲的狀態甚至能帶入現實,他腰上的文身就是證據。
“對,大部分玩家都堅信,這是神明設立的游戲。你關閉了兩個副本,第三個副本,就云集了三個高玩來對付你。神明已經注意到你,很可能除了明面上的天梯榜玩家,神明也想在游戲中將你絞殺。這太容易實現了,隨便讓你眼瞎腿瘸,生還的可能性幾乎就沒有,不是嗎。”
蘭淺已經猜到翁灼說的“利用”是什么,但他沒問,而是說:“你為什么找我。”
“因為你和我們一樣,從來沒有被游戲麻痹。從一開始,在明知能得到那么多好處的情況下,你沒有簽約。這個副本,恐怕游戲也有引誘過你簽約,你寧愿瞎著也不肯屈服。”
銀花和翁灼的眼里都有敬佩,“我們是簽約玩家,就算能屏蔽這個副本的直播,也很難脫離掌控。你不同,你沒有簽約,游戲對你的影響還沒有那么大。”
翁灼斟酌著用了一個說法:“簽的玩家就像神明的信徒,把靈魂賣給了神明,你不同,你目標非常堅定,你想離開,你甚至想讓天梯榜覆滅,讓游戲從此消失。”
見蘭淺聽得仔細,也不著急催問,翁灼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不止是你的目標,更重要是你的實力。你的血液香氣,讓怪物激動不能自已的香味,不是副本影響你,而是你影響副本。”
蘭淺眼皮一掀。
翁灼:“讓副本關閉兩次,這絕不是偶然。游戲中的神明,是不可能做出破壞副本,削減信徒之事的。”
蘭淺接道:“你懷疑,在神明之外,還有神明。”
翁灼:“在副本中我們也見識過,以人類的實力,是不可能和神明抗衡的。只有神明才能擊敗神明,才有將游戲關閉的可能。”
蘭淺為他看問題的深度而震驚,又說:“你這是在豪賭,怪物從頭到尾把我當食物,怎么可能因為食物而對抗整個游戲?”
“不賭,什么都沒有,失去生命只是時間問題。賭,至少還有微弱的可能。”翁灼拿出了一包煙,彈出一根煙,在手指尖把玩沒有吸,“怪物想吃你的血液,把你當成所有物。如果有其它怪物來搶,獨占欲極強的怪物怎么會放手?誰說食物不重要,讓怪物產生了難得的食欲,你很重要。”
在一旁的銀花沒忍住說:“況且怪物也是會變的,他們以為你是食物,你是玩物,或許只是遲鈍的他們沒意識到,他們早已暗中低頭為你臣服。”
蘭淺沉默著消化了事實,“你們的條件是什么。”
“摧毀游戲,保住我和銀花的命。”翁灼說:“如果可以,保住更多的玩家。”
他頓了頓,“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提出,我們盡量解決。”
蘭淺:“我要組隊卡。”
翁灼干脆利落地給了兩張組隊卡給他:“這是最后的兩張,都給你。”
“謝謝。”
蘭淺又問:“你們看出這個副本的玩家了嗎?”
翁灼:“我們,海維,詹休夫妻,還有胡樂歌。”
這樣算起來有7個,副本目前還有8個幸存者,有1個玩家藏得如此深,連洞察力極強的翁灼都沒有發現。
蘭淺:“你覺得隨風是玩家嗎?”
翁灼:“可能性不大,我沒見他找過任何線索,除了保護基地,興趣都在你身上。”
蘭淺點點頭。
“海維和詹休夫婦沖著我來的,早點通關最好。我對‘離開基地的鑰匙’有點眉目,但現在基地被怪物包圍,要離開不容易。瞬移在這個副本用不了是不是?”
如果能用,詹休夫婦不會在海維房間等著被隨風抓,早就溜了。
“對,空氣移動類技能都失效,要離開基地,只有靠交通工具。送海維過來的直升機離開了,下一次直升機還不知道什么時候來,指望不上。最現實的是開一輛裝甲車,一路殺出重圍,我和銀花負責找車,但要時間準備。”
“好。”蘭淺說:“海維和詹休二人短暫結盟過一次,他們可能結盟第二次。我要去前線看一下怪物的情況,銀花,麻煩帶我過去。”
蘭淺要去下洗手間,翁灼準備去轉移幸存者,銀花拉住了他的西服。
湊近小聲說:“蘭淺上個副本救了萍水相逢的辛揚,肯定會摧毀游戲,也會救更多人類吧,這種條件還要特意拿出來說嗎?”
翁灼搖搖頭,“還沒觸碰到他的底線,所以他是白的。萬一后面出了什么意外,變成純黑,他會比任何人都心狠,他對人類沒有那么多感情,你懂嗎?他面對恐懼時,還有明顯的興奮,他不可控。真到那個時候,他拉著游戲一同覆滅,不是不可能。”
銀花被他嚇了一跳,“不是吧,我看他唇紅齒白的,還以為是個隱忍又受壓迫的人呢。”
翁灼笑了,“他隱忍?那些讓他隱忍的自求多福把,報復時間還未到而已。”
蘭淺出來后,翁灼已經離開了。
他的神態和之前沒有太大差別,還是那副側頭沒有焦距,耳朵偏頭呈30度,習慣用耳朵先聽聲音的模樣。
他朝銀花伸出手。
銀花:?
過了兩秒她才反應過來,把一小片衣角給蘭淺捏著,佩服道:“還是你謹慎,我都忘了你看不見了。”
蘭淺笑道,“其他玩家記得就好。”
情況已經十分危急,要不然隨風先前不會說鼓舞士氣的話。
說來就來的暴雨漸漸停了,密布的烏云散去,顯出下午的天光來。
蘭淺的眼眸沒有轉動,但走廊的路線,房間的陳設,角落是否有遮擋物和武器,他都盡可能地記了下來。
還未到最前方,耳朵就聽到了砰砰砰發射的槍聲。
銀花特意帶他去作戰時不會有人去的天氣測量點,位置很隱蔽,藏在窗戶之后,不容易被人發現。
雙腳才站定,他們聽到了怪物的嘶吼咆哮,海維的助理喊話發射試劑,動靜極大,地板都在震動。
蘭淺和銀花緊張起來,渾身戒備。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一聲驚嚇到極點的慘叫:“啊!”
蘭淺肝都跟著顫了一下,視線斜向下方,見角落注射了基因試劑昏迷的怪物,出人意料的蘇醒了。
狙擊手立刻就位狙擊,怪物卻靈活至極,幾顆子彈陷入了怪物的皮肉中,卻沒能讓它產生阻滯。
怪物沖破了火力封鎖,如離弦之箭前沖,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抓住了距離它最近的作戰隊員,在剛下過雨濕淋淋的地板上,留下凌亂的泥痕。
一頭長發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線,是胡樂歌。
那聲慘叫,就是胡樂歌發出的。
作戰隊員的反應速度奇快,自動步槍的聲音不絕于耳,槍殼叮叮叮掉在地上。
沒用,沒用!
注射了試劑的怪物非但沒有變回人類,短時間竟變得刀槍不入,這是進化的前兆。
“戒備,戒備!”
不用提醒,經驗豐富的隊員也迅速行動,手榴彈被精準扔入怪物的方向。
往外奔逃的怪物渾身上下布滿滑膩蠕動的觸肢,腿部則是曲起的碩大節肢,行進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它腥臭撲鼻,粘液隨著跑動一點點落下,怪物的頭顱完全由碎肉拼成,猩紅的眼球鑲嵌在鼓脹的贅肉中。
不像蜘蛛,不像游蛇,硬要描述的話,它像多種動物的雜交體。光看到就會讓人一陣惡心,更遑論被它接近。
被它抓住的胡樂歌不停掙扎,尖叫聲能刺破耳膜,可她越反抗,在她身上不停蠕動的觸肢就越多,越興奮。
數個被齊齊拋出的手榴彈離怪物距離極近,怪物卻出人意料的半路折返。
它用觸肢卷住手榴彈,猛地拉伸開,手榴彈在里它稍遠的地方炸開。一時間火光四起,它只損失了幾條不痛不癢的觸手,可附近被波及的作戰隊員因爆炸紛紛躲避。
怪物已有相當的智商,竟將胡樂歌放在自己身前遮擋,不斷變換方向,作戰隊員不敢使用大殺傷力武器,只能用子彈瞄準發射,卻對怪物產生不了傷害。
怪物那滿臉碎肉的臉忽而抖動一下,一條粗而巨大的觸肢從胡樂歌腿部往上,刺破了她的褲子,胡樂歌登時血流如注,發出殺豬般的痛叫!
在蘭淺不敢置信的驚異目光中,胡樂歌的肚子就像充氣的氣球,一下下變大,不過幾分鐘,看起來就像即將臨盆的孕婦,肚子大到要爆開。
銀花也被這恐怖一幕嚇住了,喃喃道:“糟了,怪物要產卵……”
沖天的血腥氣和腥臭味撲鼻,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怔愣,只有一個人沖出重圍,從側翼往怪物的方向奔襲。
他沒發出聲音,身手矯健如獵豹,目光格外專注,眼中只有怪物。
蘭淺沒見過他,但他就是有種直覺,這是隨風。
隨風仿佛也有所感應,目光往他站立的地方掃過,兩人的目光在半路短兵相接。
第82章 眼盲的嫂子(十五)
蘭淺心頭一跳,趕忙往旁邊側了側身,以深色窗簾為遮擋。
他不由得放遠目光,目光掠過四面八方矗立的哨塔,看到一面特殊合金打造的高墻。黑壓壓的怪物在基地之外里三層外三層地匯聚,推擠著往上爬。
基地的圍墻帶電,強電流讓很多怪物被掀到下方,落入陷阱中死亡。也有一部分怪物經多次電擊后產生了抗性,高墻之內的地板被紅黑的血污覆蓋,那是突破高墻后被打成篩子的怪物尸體。
圍墻大門邊有兩張電子屏,拍到了圍墻外圍的情況。更遠處的地上除了泥濘,還有焦黑,怪物的尸體被踩成了肉泥,幾乎沒過了怪物細細的“腳踝”。怪物的數量已經不敢想象,還有更多怪物不斷趕來。
風一吹,傳來腥臭和硝煙的混合氣味。
怪物圈內顯然經過炸彈清理,但怪物春風吹不盡,炸彈不足以讓它們退散,更不能阻止它們的進攻。
恐怖的數量,可怕的怒吼,足以成為所有人的噩夢。
蘭淺不動聲色地將哨塔與基地圍墻的構造記下。
下方的隨風也已挪開視線,發動了攻擊。
蘭淺在日常接觸中,大概判斷出隨風的體型,知道他個子高,肩膀、腰腹、手臂都被爆發力十足的肌肉覆蓋。
可再怎么用手觸摸,也比不上視覺帶來的海嘯般的沖擊。
隨風穿著作戰服,手持微沖,肩膀上掛著彈鏈。
風吹動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他高挺的鼻梁和銳利的眉眼,他寬肩窄腰,一雙長腿被長褲包裹,褲腳束在黑色作戰靴中,英姿勃發。
他迎著怪物的觸肢,在黏膩丑陋的觸肢刺到近前時,下腰躲過,長腿竟以觸肢為支點,在空中翻飛,后腰在作戰中露出勁瘦的弧度。
隨風像一張完美的弓,更像一顆高速發射的子彈,直沖怪物面門而去。
沒有直面這一幕的人,很難想象渺小的人類,卻對怪物毫不膽怯,英勇無畏的模樣。更無法想象,隨風的身體強悍到什么地步,渾身散發的氣場,像一柄完全出鞘、寒光閃閃的利刃。
“啊!!”胡樂歌的慘叫聲越來越大,她的一部分上衣早被怪物粘液溶解,露出肚皮。
薄薄一層皮被撐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能清楚看到尖銳的東西在青紫的肚皮戳刺。
一旁的銀花看得倒抽涼氣,于心不忍地攥緊了拳頭。
隨風沉聲道:“一旦被怪物選為孕囊,一定會怪物化。胡樂歌馬上要產卵,掩護我進攻!”
連發的子彈劃破空氣,眨眼間沒入胡樂歌的眉心,流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隨風槍法了得,呼吸間擊斃了胡樂歌,與此同時,胡樂歌的肚皮被從里破開,手掌大的、如同蜘蛛的新生怪物爭先恐后從肚皮里跳出。
怪物判斷她已死亡,產卵的目的已經達到,發出三聲與怒吼截然不同的大叫,像是在桀桀發笑。
胡樂歌如斷線風箏一般倒在血泊里,不斷有讓人毛骨悚然的小怪物從破爛的肚皮鉆出,啃噬她才斷氣的溫熱身體。
胡樂歌由孕囊,變成了新生怪物的口糧。
慘不忍睹的一幕敲擊在蘭淺心房,他打開控制面板一看,幸存人數果然變成了(7/9)。
隨風沒有停下,他如離弦之箭,來到了怪物近前。
怪物黑色的觸肢往他襲去,隨風開槍逼退,身體騰空,以一旁的鐵絲網為支點,彈向怪物的位置。
宛如電影慢鏡頭,他在空中懸空,高高躍起,踩住怪物節肢的同時扣動扳機,怪物的兩只眼睛當即被射出血花。
眼睛被射穿的憤怒讓怪物仰天長嘯,身體地震般搖晃,碎肉不斷落下。
隨風登時不穩,一條兇悍地、帶著毒液的觸肢擦著他的面門而過。
他沒有后退,以刁鉆的角度從斜面躲開,不退反進,踩著怪物往上,瞬間逼近怪物頭部。
微型炸彈被他拋入怪物大張的嘴中,被怪物吞進喉嚨。
“滴滴滴”的倒計時聲里,隊員們朝怪物射擊防止它往前,隨風順勢一滾,躲到不遠處的防御臺之后。
“嘭!”
一聲巨響,血肉炸開,怪物從內部瓦解。
火苗竄起,硝煙彌漫,胡樂歌連同正在進食的新生怪物,一同湮滅在火光之中。
防護網早已被升起,消毒白霧噴出,防止怪物的血液可能對人體產生的感染。
“你們看,有效果了!”
海維助理激動地大叫一聲,驚魂未定的大伙循聲望去,注射了基因試劑的其中一個怪物,觸肢消亡,怪物軀體中,露出了一條人類手臂。
海維大喊道:“張助,和我一同去拿純度更高的2階試劑,其它怪物都有變回人類的希望!”
“是!”
地板上怪物變成人類的進程不斷推進,與怪物鏖戰數月的作戰隊員,終于看到了一絲曙光。
然而,異變陡生。
那剛剛人化到一半的怪物,被另一只注射了基因試劑藥物的怪物咬住,怪物張開血盆大口,那它吞了進去。
瞬間,怪物觸肢變得粗壯無比,長出一個個肉瘤。
觸肢殺傷力暴增,如同涂滿毒液的長鞭,一甩出去,就在建筑外壁上留下一個個大洞。
子彈從四面八方發射,絲毫沒減緩怪物的攻勢。
那怪物的速度不可思議,竟一舉突破了兩道防線,往蘭淺的方向而來。
“小心!”銀花反應極快,迅速將蘭淺往旁邊一推,蘭淺的脊背撞在墻壁上的一刻,他們站立的地方被怪物粗如蟒蛇的觸肢破壞,呼吸間坍塌。
地板傾斜,蘭淺險些從窗邊掉落下去,他險之又險地抓住了窗簾,勉強維持身形。
玻璃碎了一地,觸肢從缺口伸入,在它的甩動下,墻壁如同地震般抖動,天花板上的石頭紛紛掉落。
燈泡接觸不良地閃爍,而后徹底熄滅。
蘭淺連站立都無法,只能往更里的地方去,逃離觸肢攻擊的入口。
觸肢橫亙在通道中,銀花被擋在另一邊生死未卜,那一側的碎石更是多。
“進化!”
“又是進化,竟然又有一只怪物進化!”
蘭淺聽到了作戰人員的咆哮,看到怪物粗壯觸肢上的肉瘤爆開,露出黑色的粘液。
粘液所過之處,哪怕是水泥,都會被立刻腐蝕。
“銀花?”
攻擊來得猝不及防,蘭淺焦急出聲詢問,“銀花,你在哪?”
沒人回答。
不妙,這個副本無法使用瞬移,銀花的初始技能又是治療術,相當于奶媽。
要是她被壓在碎石底下,后果不堪設想。
蘭淺當機立斷打算求救。
腰部倏地一緊,他低頭一看,一條細長的褐色觸肢纏住了他的腰。
蘭淺飛快用匕首將觸肢斬斷,更多觸肢涌上,將他大力往后拖。
他登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被觸肢懸空帶起,極快地消失在通道之內。
風在耳邊呼嘯,蘭淺看著被進化怪物刺穿那大亮的口子消失,牙咬得死緊。
怪物被擋在防線之外,他在基地內部。
可襲擊他的觸手,是從走廊里面攻出的。
基地從里面被怪物滲透了,怪物來了個防不勝防,蘭淺連呼救的時機都沒有。
“嘭!”他被卷入一個房間,門在眼前關上。
他垂著眼皮,視線往下,大致看了一下,確定這是幸存者的房間。
粗重的呼吸聲從不遠處傳來,蘭淺的余光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海維,在他身旁,立著一個與基地其他怪物截然不同的怪物,怪物的觸肢還纏在海維手臂上。
海維說去拿2階試劑,原來是個幌子,趁詹休夫妻在前線被拖住,他迫不及待地先下手為強。
“阿蘭!你怎么也被怪物抓來了,你沒事吧?”
海維分明屁事都沒有,語氣卻格外急迫,“啊,不要動我,阿蘭,等我,我來救你!”
蘭淺:“……”
不斷有游蛇般的觸肢在地面游走,蘭淺的手腳被觸肢捆住,整個人摔在地上,還有觸肢沿著他的臉頰蠕動。
光聽聲音、靠觸感,確實會被嚇住。
前提是看不見。
“海博士?”蘭淺垂眸,不光聲線緊繃,身體也恐懼得發抖,“這、這是在哪,我、我……”
海維自得一笑,他坐在凳子上,脊背舒展,雙腿分開,如同坐在王座。
他的聲音卻偽裝得逼真,十萬火急。
“啊,阿蘭!”海維直喘氣,“阿蘭,別怕,我去救你!”
他笑著痛呼:“啊!放開我,怪物,放開我!”
為了更加真實,觸肢還擠了一灘粘液在地上,蘭淺被迫往那邊去,觸到了粘液。
“阿蘭不要過來,啊,好痛,我的肩膀被刺穿了,好多血好痛!”
蘭淺:“……”
他的眼睛沒有焦距地落在地上,焦急不已,“海博士,你怎么樣了。”
“阿蘭,你快逃,這只進化的怪物太強了,你快逃,找隨先生保護你。”海維拉長了聲音,“死就死,我一定幫你拖住怪物,阿蘭,逃!”
隨著他的“聲控”,落在蘭淺腰部的觸肢放松了些,剛好給蘭淺逃生的空間。
蘭淺沒有動。
他的模樣十分堅決,“海博士,我不會走。你是總基地的醫療專家,拿著重要的基因實際,你比我一個瞎子的作用大得多,基地不能沒有你。我死了就死了,但你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
海維喜上眉梢,嘴上還在演,讓身旁的怪物不斷蠕動摩擦,發出被掐住脖子呼吸不過來的聲音,“阿蘭,傻,我不允許你死。我一定要救你,你快走!”
“不,我不走。”
機會轉瞬即逝,觸肢重新控制了蘭淺,試圖站起的他嗑在凳子角,再次摔倒。
蘭淺的頭作勢埋在手臂中,大腦飛速運轉。
海維之前必然試探過他的眼睛,確定他失明。和蒙凱不同,海維沒用暴力手段來制伏他,而是花時間刷好感值,想用懷柔政策,從他身上獲得利益。
海維不知道他復明,對他輕視,這是他的生機。
棘手的是海維身邊站著的,明顯受對方差遣的怪物。
海維的怪物和副本怪物差別很大,說明不是被他馴服的,而是他從別的副本帶來的。
海維的王牌和底氣,就是這個怪物,要么這是海維的稱號積分換的,要么這是他的固定技能。
如果是稱號積分兌換的怪物,能強悍到讓怪物守候,所花的積分定然不少,海維絕對是稱號榜第二。
“啊!”思索間,海維又發出一聲痛呼,“阿蘭,阿蘭!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詹休夫妻中午闖進來找你麻煩,我被他們制伏,讓你被他們欺負,我后悔不迭。我沒護住你一次,絕不能護住你第二次。”
海維賣力地說著,還有閑情逸致和身旁的怪物互動,將怪物的觸肢放在唇邊,親昵地親了一口。
蘭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
他眼眶已經紅了,被觸肢狠狠壓制著不能動,臉上寫滿了憤恨和動容。
海維見狀,手指點了點,蘭淺的脖頸頓時被觸肢纏緊,呼吸困難。
自己情況那么差,他還惦記著海維,哪怕臉色漲紅,眼球都有些凸出,太陽穴青筋暴起,他仍舊說:“海博士,撐住,隨風會來救我們的,你撐住!”
海維露出嗤笑的表情,目光居高臨下落在蘭淺身上,仿佛在說,垃圾,自己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在等別人拯救。
他看到蘭淺臉上的不甘和不舍,隨便發出幾聲頭痛呼,果見蘭淺不忍地捶地,心急如焚。
海維心里對他的蔑視達到頂峰。
這種蠢貨是怎么拿到那么多稱號,頂了他稱號榜第一的?
在副本里,所有玩家都是對手,蘭淺卻這么愚蠢,還以為人類世界那一套善良法則在這里行得通。
副本里遵守叢林法則,一個沒有實力空有善心的人,能僥幸活過蟲母副本,僥幸拿到那么多稱號,已經是祖墳冒青煙,撞大運了。
就這,還被觀眾鼓吹,說什么如果蘭淺簽約,一定能撼動天梯榜。
他?
一個眼瞎的,只有“香味致幻”這種沒卵用技能,只會用身體勾引NPC的人。
蠢啊。
蘭淺蠢,被他搞掉的原天梯榜十蒙凱更蠢。
有句老話叫“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狗急了也咬人,蒙凱折磨蘭淺,逼出對方的潛能,這不是蠢是什么?
像他這樣,用親和力技能收服蘭淺的心,還不是勾勾手指,用用謀略,就能把這蠢蛋耍的團團轉。
蘭淺在蟲母副本就圣母病發作,萍水相逢的玩家都救。
自己在他面前刷了這么久好感,又在危機之際,拿捏了蘭淺的助人心態,還不是自己要什么,他就乖乖給什么。
不光給,還要對自己感激戴德。
等他拿到百萬積分,問出蘭淺獲得那么多稱號的秘訣,蘭淺死在他手上希望破碎的那一刻,該多精彩啊。
見時機成熟,海維“奄奄一息”道:“阿蘭,我好沒用,不能幫你。”
他的聲音漸漸弱了,好像失去了神智,又好像被怪物拖著在地上挪動,喃喃道:“都怪我,沒有積分了。要是多五千積分,我就能兌換技能,把這個怪物逼退。我好沒用啊,為什么就差一點積分,就這么一點。”
他自爆玩家身份,情況又這么緊急,蘭淺怎么可能不上套?從五千積分開始,等蘭淺轉過來,怪物的“進攻”就會升級,為了抵御怪物需要更多技能,開了一個扣子,蘭淺會源源不斷給他轉積分。
有了百萬積分,他能直上天梯,未來之路一片坦途!
見眼淚在蘭淺眼眶里打轉,海維再接再厲,“可惜了,阿蘭只是一個NPC。如果阿蘭是玩家,能給我轉一點積分,我一會把阿蘭救出,不可能讓他死……我好不甘心啊,為什么我這么弱,如果我能強大一些該有多好。積分,竟然死在了這么一點積分上。”
“我好想有同伴,好希望有人和我組隊,在副本中就不會這么辛苦。”
不光抖出了玩家的秘密,還把副本的存在都說了,蘭淺還不來與他相認?
海維嗤笑著,雙手落在扶手上,好似無冕之王。
果不其然,蘭淺不敢置信道:“你、你也是玩家?我也是。”
“什、什么?”海維的聲音氣若游絲,“怎么可能,你明明是NPC……”他很為難地說,“阿蘭,有個請求很難啟齒,但咱倆唇亡齒寒,現在顧不上了。你有五千積分嗎,能不能借給我,這個副本結算之后,我立馬還給你。只要五千積分,我一定能殺了這個怪物。”
海維看到蘭淺點頭,仿佛聽到了金錢入袋的響聲。
他唇角上揚,坐等積分入賬,卻見蘭淺抬起了含著淚光的眸子。
“海博士,我有積分,但我是未簽約玩家,積分被副本凍結,用不了。”蘭淺心急又自責,“游戲不光讓我失明,還凍結我的積分,不給我活路。海博士,我拖住怪物,你快走!”
海維僵住:“……什么?”
未簽約的積分會凍結嗎?
未簽約玩家從來不在海維的考慮范圍之列,他完全想不到,只差臨門一腳了,會出這種簍子。
蘭淺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不停和觸肢搏斗,痛苦不安的神色不是假的。
加上游戲明顯針對,他被凍結積分……還真的有可能。
怎么會出這種幺蛾子。
到嘴的鴨子飛了一只,海維氣不打一出來。
他又慘叫兩聲,“啊,我的腿,我的腿斷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他出氣多進氣少,聲音都微弱下去,“轉不了就轉不了吧,阿蘭,看來今天就是我們的死期。”
海維發出了輕笑,“這個副本有4個明星玩家,要是能和明星玩家組隊多好。我最崇拜的就是稱號榜一,他一鳴驚人。我好羨慕,我一個積分都沒有,他卻有那么多個,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蘭淺艱難地往他的方向爬,“海博士,你受傷太重,不要說話了。我是個瞎子,戰斗力太弱。我這里有一把隨風給的匕首,削鐵如泥,臨死前我送給你,你拿著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積分拿不到,打聽稱號也失敗,海維用不了積分技能逼供,恨不得把蘭淺錘死。
蘭淺額上都是汗,語氣那么關切,想讓他逃出生天的渴望那么強烈。
隨風的匕首?
也好,就當是這蠢貨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海維想讓觸肢把匕首拿過來,蘭淺卻死死不放。
他被觸肢勒過幾次脖子,肉眼可見地狀態差,離死只差一口氣。
恐怕是拼著死的決心,才不肯放手。
蘭淺往海維的方向爬,海維抬了抬手,讓觸肢放開蘭淺些許。
氣喘吁吁又看不見的蘭淺艱難往前,終于爬過了漫長的路,只剩一口氣吊著,到了海維面前。
匕首被他顫抖的手遞過來,蘭淺喘著粗氣說:“海博士,我快死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
是稱號的秘密,還是積分的秘密?
海維生怕他直接嘎了,當下不管什么匕首,彎腰湊近,“什么?”
說時遲那時快,蘭淺支起上身,眼睛如鷹鎖定海維,經過加成的戰斗技能發揮到極致。
總被蘭淺放在手心把玩的匕首好似能與他連成一體,寒光閃過,海維的脖子瞬間被割開!
海維驚愕不已,雙目圓睜說不出話,倒是他旁邊的怪物反應迅速,將蘭淺擊飛,觸肢迅速涌上,止住了海維的血。
觸肢與海維的皮膚長在一起,那道深深的傷痕,竟開始慢慢復原。
海維已是怒不可遏,狠狠盯著倒地的蘭淺,陰鷙的眸子烏云翻涌。
“好啊,差點栽在你手上,一個瞎子,竟然偷偷復明了。”
海維站起身,“本來想讓你死個痛快,你非要找罪受。落在我手上,我要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領著怪物一步步逼近,臉上盡是被激怒后殺機畢露的殘忍,“積分被凍結,是你的謊言吧?今天不吐出積分,我就把你扒皮抽筋。我的怪物愛人,剝活人皮很有一套,不體驗一下不是虧了?”
見蘭淺眼睛往外,他輕蔑道:“怎么嗎,還在想隨風。我在基因試劑里加了點料,促進怪物進化,隨風自身都難保,還來管你?”
蘭淺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忽而動了。
海維以為他還想使出可笑的攻擊,卻見他的匕首向著自己,果斷往自己胳膊上劃。
鮮紅的血液從皮膚上破土而出,血香飄散。
海維身邊的怪物猛地轉頭,視線頓時牢牢鎖定了蘭淺。
而在不遠處的戰場,隨風脖子一偏,鼻子翕動,臉沉了下來。
第83章 眼盲的嫂子
海維沒想到蘭淺會自殘,一時愣住。
蘭淺的唇角微微抿住,面色沉靜,眼睛有神而專注,顯得格外幽黑。右側窗戶照來的白光將他利落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巴照得清晰分明,顯出一種和他清俊長相不符,格外堅韌的硬朗。
海維心中一怔。
來到59號基地之后,他基本都和蘭淺待在一起,見過他雙目無神、目光垂落的模樣。
他沒想到,蘭淺復明之后,明亮的眼神讓他整個人完全不同,就像一副精美絕倫的黑白畫,終于添上了顏色,驚艷無比。
——可惜了。
這是在副本里,再好的皮囊、再好的氣質都沒有用,蘭淺注定死在他手上。
如果海維對自己少一點自信,他會發現蘭淺肩膀緊繃,腰部前弓,那是蓄勢待發準備進攻的動作。
他也會發現蘭淺從頭到尾沒看他,而是關注和他綁定的“怪物愛人”,而他的“怪物愛人”,身體早就不自然地顫抖,觸肢瘋狂蠕動,連呼吸的頻率都亂了。
但是,對蘭淺眼瞎的初印象讓他打心眼里輕蔑。
他知道蟲母副本,但他以為被蟲王和其他蟲族瘋狂渴求的血香,只不過因為蘭淺是蟲母,而不是他本身血液的問題。
海維嗤道:“這就頂不住壓力要自殺了?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讓我動真格。”
他撫摸著脖子上已經粘合的傷口,傲然道:“黔驢技窮了吧,想不到我有怪物愛人這么強的武器吧?”
“你已到窮途末路,我就讓你死個明白。怪物愛人是我花費所有稱號積分,又經過了一次升級才得到的王牌技能。你呢,不過一個香味致幻技能,有我的怪物愛人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讓我產生幻覺?”
蘭淺壓根沒聽他說一個字。
他緊繃的肌肉都在防備海維的怪物,視線也在怪物身上逡巡。
這只怪物和其它怪物不同,以雙腿站立,全身的皮膚都覆蓋著一層黑色皮膚,那皮膚很獨特,像是流動的液體組成的,詭異莫名。
怪物的雙腳長而粗,腰部往上到四肢,長著無數張牙舞爪的黑色觸肢。頭部呈現一種人被剝皮之后只剩肌肉組織的紅色,兩顆純黑的眼珠鑲嵌在眼眶中,裂開的嘴唇中伸出肉芽般的鮮嫩觸肢。
怪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蘭淺,帶來特有的,人類目光絕不會有的生理性壓迫,那窺視讓人頭皮發麻,呼吸不暢。
是它吧,之前在海維的房間,蘭淺就感覺到無處不在的怪物窺探,就是眼前這個怪物在偷窺。
海維在距離蘭淺五步的地方停下,剛被割喉的他到底對蘭淺有幾分忌憚,撈起怪物愛人的觸肢親了一口說:“把他拿下,我要他全部積分。”
余光看到怪物在發抖,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經過,海維覺得有些不對,但沒仔細分辨。
怪物的速度越來越快,觸肢如蛇互相擠壓,眨眼間就來到蘭淺面前。
數條粗壯觸肢往蘭淺而去,不是沖著他的要害,全部觸肢包括怪物的眼睛,看的都是蘭淺的傷口。
怪物帶著沉甸甸的威壓逼近,蘭淺側腰躲過,反手用匕首砍斷近前的一條觸肢。
誰知,觸肢被砍后絲毫不影響靈活,在砍掉的創面重新長出,卷住了蘭淺的手,往他流血的手臂上卷。
粘濕陰冷如青蛙表皮的觸感讓蘭淺生理性不適,怪物的粘液更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他當即踩住墻壁,利落的一個側旋,將觸肢反擰到一起,壓低身體往地下一鏟,氣勢如虹地重重一劃。
割下的觸肢落在地上,呼吸間化成一灘黑色的水,重新匯聚到怪物周身,又成了它的一份子。
不妙,這只怪物的復原力太強,它不僅能幫助海維愈合致命的割喉傷,它的身體也不會遭到損壞。
前兩個副本的經驗告訴蘭淺,人類要想殺死怪物,必須找到怪物的弱點,否則耗也會把人類耗死。
他不知道怪物愛人的弱點在哪,但他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蘭淺手臂一撐,飛腿掃過,海維笨拙地往后退。
蘭淺跟上,鯉魚打挺直立,揉身往海維一撲,鋒利的匕首瞬間插入海維肩膀,血流如注。
“啊!”海維沒想到蘭淺這么迅速,身手敏捷到讓他眼花繚亂,不用三招,又讓他受傷。
敵人近在咫尺,海維下意識抬手阻擋,蘭淺五指成爪,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擰,伴隨著一聲殺豬慘叫,海維的右臂登時脫臼。
蘭淺眼睛都不眨,來到海維身后,卸掉海維另一邊肩膀的同時,匕首抵住海維剛被割過一次的脖子,往后一退。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內,待蘭淺將海維挾持,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不急不喘,出手高效且干脆,手沒有一絲顫抖,身體在搏斗時狀態抵達巔峰。
他和別人打過架,知道基本招式,但從來沒感覺過身體這么輕盈,攻擊這么有效。
仿佛有一套搏擊戰術的程序在他體內加載,不用練習拿來就用,戰斗不是他的技能,而是他的本能。
這就是戰斗能力加成嗎?
1個稱號積分換得的技能太好用了,解他燃眉之急。
走神的功夫,脖子劇痛的海維慫了,大喊道:“你想干什么!”
他看著無動于衷的怪物愛人,嚎叫道:“給我把他弄死,把阿蘭弄死!切了他的腿,吃掉他的腦花,活活生吃他!”
蘭淺的目光落在怪物身上,毫不猶豫用力,再度割開海維的喉嚨。
血液飚出,海維發出一聲破碎的抽氣聲,被他破布一樣扔在地上。
他早已計劃好逃跑路線,海維受重傷后馬上會死,怪物必定救人。這幾秒的時間差,足夠他破門而出。
松開海維的一刻,蘭淺加速往門口方向狂奔。
怪物的觸肢跟在后面,高高揚起。
蘭淺速度已拔到極致,手剛剛摸到不銹鋼門把手,腰部忽然被纏住,他整個人被怪物舉到半空。
他當即割斷其中幾條觸肢,怪物順勢把他往旁邊一摔。
堅硬的墻壁就在眼前,這樣一撞,會出人命的!
千鈞一發之際,蘭淺用力扭身,護住后腦,后背頓時摔在墻壁,讓他五臟六腑都要移位,身體劇痛。
“救……”
倒在血泊之中的海維朝怪物伸手,他沒有時間了!
只要怪物愛人將他救起,被摔懵了的蘭淺沒有反抗的可能,立馬落入他的手中。
視網膜中映著怪物越來越近的身影,海維兌換了防止疼痛的傷藥,志在必得。
出乎他意料的是,怪物竟從他的身邊走過,直沖蘭淺而去。
蘭淺掙扎著地上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手上的傷口因劇烈運動,血流得更多。
怪物愛人的嘴角上揚,幾乎掛在了耳垂,露出了一個恐怖的笑。
嘴唇一張,說出了幾個沙啞的字:“好香……”
那聲音如魔音貫耳,聽得蘭淺想要撞墻,腦漿仿佛被攪動,脖子上青筋暴起。
“好香……好香香香香!要吃,要吃,要吃!是我的食物,香噴噴的食物!”
多說一句,蘭淺的大腦更疼,疼得他要抽搐。
倒地的海維已經石化了。
就算有傷藥,有治療術,也無法治愈割喉這樣的致命傷,只有怪物愛人能救他!
“回、回來……我命令你你,回來……”
怪物愛人陶醉地吸了一口,連看都沒看海維一眼。
海維心涼了半截,身體一陣陣發冷,眼前發黑,終于感覺到生命力流逝的恐怖。
“我是你的……主人,愛人……沒有我……你會死,快救我……”
他在痛苦低吟,可蘭淺和怪物的關注點,都不在他身上了。
怪物離他越遠,海維的心越冷,冷到他牙齒打顫。
怎么可能?
這是陪伴了他那么多個副本的怪物愛人,是他最忠實的工具。
他想過,登上更高的位置,進入天梯榜之后,他要想辦法弄更厲害的技能,摒棄這只怪物。
想不到,代表忠誠,一直聽令,比狗還乖的怪物愛人,竟然會拋棄他。
他……要死了嗎?
他那么多積分,還有那么多在直播間看他的觀眾,都要見證他的死亡嗎?
他竟然會死在阿蘭,一個他看不上的玩家手上?
曾經多么囂張,現在就多么懦弱,他不停掙扎,往怪物的方向伸出手臂,“救……救我,愛人,怪物愛人……”
他的喋喋不休激怒了眼中只有蘭淺的怪物,一條尖端帶著突刺的觸肢猛地捅進了海維的肚子。
“什么愛人,人類哪有資格成為我的愛人,副本的謊言,你還真的相信了?是我離了你不能活,還是你離了我不能活?”
怪物回頭,充滿惡意道:“讓我遇到這么香噴噴的食物,你也算死得不冤。啊啊啊,好香好香!人類臭的要死,只有他,香入骨髓,香到我要流口水,要發狂!”
怪物的聲音是強有力的精神武器,蘭淺頭痛欲裂。
求生欲支使著他,他的戰斗本能和戰斗意識熊熊燃燒,支撐起他的身體,讓他在怪物轉身那一刻,擰開了門把手,就要沖出門外!
一條粗壯如水桶的觸肢從后襲來,“砰”一聲壓住了門。
那道象征希望的門被闔上,怪物歪了歪脖子,狂放笑道:“你是我的食物,啊啊啊啊香到不能自拔的食物,還敢跑?是我的,我的,給我你的血!”
蘭淺抬臂往觸肢刺去,可觸肢只掉落了一些粘液,無濟于事。
眼見觸肢的突刺往他襲來,明顯要制造更多傷口,讓他流出更多血液被吸食,蘭淺驚險地往旁邊一避,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往怪物砸去!
蘭淺的戰斗技能加強后,力氣也大了很多,一張沉沉的木桌在潛能爆發之下被他抬起,扔到觸肢那邊時,終于砸開了觸肢的阻攔。
他敏捷無比,趁觸肢被砸開的瞬間,從門縫里擠了出去,在走廊上拔足狂奔!
基地里的作戰人員幾乎都去了前方,幸存者這邊的房間空空如也,視線范圍之內一個人都看不到。
蘭淺抓過衣服下擺,草草將傷口一擦。
“跑,能跑去哪?”
怪物的聲音貼著蘭淺耳朵響起。
他心下一凜,沒想到怪物的速度這么快,比他更快!
怪物雖然靠兩條腿站立,但它并不靠兩條腿走動,它的觸肢貼著前后左右,吊在天花上。
它反超了蘭淺,在前方吊下數條黑色的觸肢,想將蘭淺截住。
觸肢生長的速度太快,宛如掉入了黑色蛇窟,蘭淺的眼前更是出現了一堵觸肢圍成的黑墻。
后邊是怪物的本體,前方是黑墻,前后都是死路。
蘭淺腦子抽痛,但思緒格外冷靜,他沒有畏縮更沒有減速,在前方的“觸肢門”合攏時,臥倒往前一滑,在“門”關上的最后一刻,從那個還未閉合的孔鉆了出去。
幾條觸肢在他通過時纏在他手臂上,血液被吸盤卷入。
吃入香甜的血液,觸肢立刻沸騰。
“啊啊啊好好好吃,好香!”
“好甜好嫩,還要吃!”
“食物,要香噴噴的食物!”
蠕動摩擦的聲音讓蘭淺悚然,他飛快切斷手臂上的觸肢。
觸肢卻瘋了似的,速度提高數倍不止!
蘭淺捕捉到破風聲,脖子□□躲過從后發射的觸肢,見前方一個轉角,毫不猶豫地轉過去。
“呼呼呼——”
速度已經很快,他硬生生拔高一截,像一顆破風而出的子彈。
胡樂歌的慘狀在他眼前出現,他決不能被怪物抓住,不能被怪物抓去產卵。
蘭淺的后頸濕了,那不是汗水,而是冰冷的怪物留下的粘液。
他一秒鐘都不敢停,過度的喘息讓他肺部生疼,但他在緊急情況下根本感覺。
觸肢擦著他的耳朵而過,他的發根都濕了。
他沒有管,千方百計更快一點,不讓觸肢卷住他的腿,被怪物逼停。
不能停,也不能只跑。
基地被怪物圍困,他不能往大門的方向跑,不能找隨風和作戰隊員求救,他的血香會造成怪物騷動,基地目前承受不住。
怪物的速度越來越快,但他的速度是有限的,這樣下去會被怪物拖死。
他記得往這邊過來時,曾經看見路上有武器箱,說不定里面有槍!
蘭淺的身體機能發揮到極致,腦子也冷靜到極點,大腦迅速分析位置,眼前仿佛出現一條最快抵達的路線。
怪物在身后亢奮咆哮,觸肢弄濕了他后背的衣服,走廊上擺的水桶、掃把不斷撞倒。
蘭淺沒有分心,他只有一個目標。
活下去,不要落在怪物手上,活下去!
近了,更近了!
好幾次觸肢擦著他的腳踝而過,蘭淺差點被絆倒,但他都堅持了過來,終于到了作戰人員區域,轉角的武器就在面前。
偏偏這時,怪物的觸肢卷住了蘭淺的腰肢,四肢也被怪物纏住了。
只有一步,只差一步!
求生欲讓蘭淺眼睛明亮無比,戰斗本能發揮到100%,一口咬斷右臂的觸肢,匕首的寒光一亮,在切斷觸肢時往外一撲。
幾把槍躺在木箱中。
蘭淺的眼睛接受信息,大腦處理分析,決定傳達到手臂,整個過程只用半秒,一把槍被他拿在手中。
他沒開過槍,他也沒見過手上這種型號的槍。
但戰斗意識刻在了腦海里,記憶捕捉到之前在前方圍觀時,一個不起眼作戰人員拿著這種型號的槍發射的情景,蘭淺將他的方法復制,在怪物沖到近前時,打開保險栓,扣動了扳機!
冷汗順著蘭淺的眉峰流下。
怪物已撲到近前,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
普通人第一次開槍時沒有準頭,蘭淺卻在第一次開槍后極快穩定,對著目標連開數槍。
觸手逼到他睫毛面前,生生停住。
怪物發出低沉嘶啞的驚叫,蘭淺的手沒有抖,對著怪物的頭顱又開了數槍。
他邊開槍邊后退,怪物被槍沖擊得往后趔趄,連退數步。
蘭淺心跳很快,但他愈發沉著,瞥見武器箱中有一個打印著火標志的□□,他果斷拿起打開,將□□丟到怪物腳下。
“噼啪”聲響起,怪物從腿部開始燃燒,火苗一下竄到怪物的身體,蔓延到怪物的觸肢。
熱浪撲鼻,腥味濃厚到嗆人,怪物踉蹌著,火苗熏黑了墻壁。
蘭淺不清楚武器箱是不是易燃物,為了防止怪物過來,再度開槍,將怪物逼到后方轉角處。
嗚嗚咽咽的嘶吼變得更尖銳,過了兩三分鐘,燃燒的嗶嗶啵啵聲弱了,怪物變成了一灘宛如石油的黑色液體。
火焰熄滅,液體忽然流動,變成一道黑線,消失在天花板上的通風口內。
死了嗎?
不像死亡,而像暫時逼退。
蘭淺在意識海中打開控制面板,幸存人數變成了(6/9)。
他左右環顧沒看到攝像頭,拿著槍回到原來的房間,不管是血跡還是海維的尸體,都不見了。
其他人不可能做的這么干凈,只有一個可能——海維被淘汰,尸體被副本回收了。
蘭淺將槍放回原位,隨便從幸存者生活區域,外面懸掛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綁住了流血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一擦脖子,一手的冷汗。
他沒有時間反芻殺人和擊殺怪物的感覺,待起伏的胸膛平復,他邁動步伐。
基地內部沒看到監控,這么緊張的時刻,估計也沒有誰會去查看監控。
蘭淺手腳放到最輕,來到平時議事的地方,墻壁上掛著一副基地作戰圖。
基地有三個大門,除了剛剛隨風戰斗的那個大門,西南兩側還有兩個。
要離開基地,得避開怪物最多的地方,得從這兩個地方入手。
蘭淺將地圖看了好幾遍,又拿出一張紙憑借記憶畫下來增加記憶,最后將紙燒了。
他沒有回去找銀花,而是獨自在基地打探,找到了武器和物資存放的地方,實地走了一圈,擬定離開路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還能聽到武器開火聲,但怪物震耳欲聾的發狂聲沒有了。
蘭淺停下腳步,不再往前探索,折返到隨風的房間。
基地的房間格局都差不多,像是標準宿舍,隨風的房間不比其他人的房間大。
蘭淺前兩天已經記住房內各種陳設的方位,用眼睛加深了一遍印象。到這時候了,他才覺得后脖頸有些粘,想起被怪物的觸肢纏過,打算進浴室洗洗。
就要拉開浴室的門把手,他聽到了“咚咚咚”的腳步聲。
蘭淺的指尖收回,三步并作兩步,坐在茶幾邊的凳子上。
沒過幾秒,一雙沾了血污、被污泥濺上的黑靴出現在視線中。
“嫂嫂,你沒事吧?”
隨風大跨步進房,蹲在他面前,用手指將他額前的頭發往后梳,仔細端詳他的臉,“銀花受傷了,她說帶你去轉轉,你有沒有受傷?”
蘭淺的眸子落到隨風臉上。
他還維持著沒有焦距的表象,實則把隨風的模樣盡收眼底。
隨風古銅上的皮膚上還帶著血跡,絲毫沒折損他的顏值。他劍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頜線清晰分明。他還喘著氣,眸子漆黑如墨,眼中盡是關切。
這張臉直直闖入蘭淺心間,無端端讓他的呼吸快了幾分,對方脖子上的疤都讓他記得清清楚楚,僅僅通過一個照面。
“嫂嫂?”
“咳咳。”蘭淺搖了搖頭,“我沒事,我也在找銀花,又怕自己添亂,慢吞吞的沿著墻壁摸索回來了。她怎么樣,有事嗎?”
“醫生給她治療,沒大礙。”
蘭淺不想讓隨風看出端倪,眼皮低垂,看向斜下方,“前線情況怎么樣?”
“不好,海維說去拿試劑卻失蹤,這個人有問題。所有注射了試劑的怪物不僅沒有退化,還進化了,為了殺死這批進化種,我們折損了幾個兄弟。嫂嫂,你手臂上是什么,受傷了嗎?”
隨風眉頭緊蹙,“我帶你上藥。”
蘭淺搖搖頭:“沒事,就是坍塌時被墻壁割破的。”
包扎傷口的布條還在,蘭淺自己都能聞到上面的血腥味。
隨風卻仿佛沒聞到,將布條拆下來,扔到了垃圾桶里。
確定傷疤不再流血,他才放了心,“小傷就好,嫂嫂以后別去前面了,危險。”
怪物無法抵抗他的血香。
隨風無動于衷,說明他是人類。
蘭淺一顆高懸的心落入肚子里。
“嫂嫂,要去洗洗嗎?”
蘭淺正有這個意思,“好。”
隨風牽著他的手往里,將他往浴室帶,“嫂嫂等我,我去給你拿衣服。”
蘭淺“嗯” 了一聲,轉過頭來。
一只巨大的渾濁的黃色眼珠就在他面前。
蘭淺嚇了一大跳,心臟差點驟停。
第84章 眼盲的嫂子(十七)
怪物。
浴室里怎么會有怪物?!
蘭淺瞳孔緊縮,額上立刻出了一層冷汗,喉嚨一陣陣發干,幾乎控制不了身體的后退本能!
他死死克制住了,重重呼吸了一下。
那只眼珠轉了轉,湊得更近了些,饒有興味的打量。
是不是被發現了?
“咳咳……”蘭淺當即彎腰,喉嚨里爆發出一陣咳嗽,手按在脖頸,低下頭來。
他閉了閉眼,控制不住地動了動干澀僵硬的眼珠,后腦勺緊張到抽疼,但他顧不上。
這只眼珠,是海維的怪物愛人沒死,追到這里來了嗎?
不對,那只怪物特征根本不是這樣,先前交手時,他明明白白看到兩只眼珠,和身前的根本不是一個品種。
這樣巨大的黃色眼睛,不像副本中任何一種,除了一個人。
樓亭。
第一個副本中,樓亭曾將整個臥室變成觸肢的海洋,除了濕粘蠕動的觸肢,就是掛在天花板上、如蟲卵一般擠在一起的渾濁眼珠。
一個猜想在蘭淺腦海里形成,他內心大震。
“嫂嫂,怎么了?”
聽到他的咳嗽聲,找到換洗衣服的隨風從后方過來,關切地擦去他頭上的汗,“不舒服是不是,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一個如此巨大的眼珠在面前,隨風恍若未覺。
他看不見怪物,他不知道他們正在被怪物環伺。
難道說,怪物只在玩家面前顯現,隨風只是普通的NPC人類,能被怪物屏蔽。
“嫂嫂?”
意識到思考時間太長,怕露出破綻打草驚蛇的蘭淺回道:“我、我沒事。”
“那我給嫂嫂洗洗,一會兒吃完飯早點睡覺。”隨風替他脫衣服,湊近的瞬間一頓,鼻尖翕動,往他脖頸后方嗅去。
“什么味道,好腥,好難聞。”
眼瞎時還不覺得,復明后,隨風的存在感強到無法忽視。
他脫了作戰服,僅留一件黑色背心,從身后靠近,比他矮的蘭淺完全被他籠罩。
從后方看,蘭淺就像被鑲嵌在他的懷中。
蘭淺身體微僵。
海維那只怪物的觸肢留下的粘液早已干涸,隨風的嗅覺竟然這么靈敏,這都能聞到。
“被怪物觸肢上的粘液糊到了。”
他故意沒說是哪個怪物,隨風果然被誘導:“前線進化種的粘液毒性很強,嫂嫂竟然沒事,真是萬幸。”
他不由分說將蘭淺抱起,放到浴桶中,“嫂嫂,以后不許去了,下次誰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
他放好水,從架子上取下洗澡毛巾,沾了水細細擦拭蘭淺后頸的肌膚。略略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上頭,像一片羽毛,刮得蘭淺很癢。
“都是我不好,嫂嫂看不見,又被怪物糾纏,不知道多害怕。怪物的氣味好腥臭,嫂嫂是不是好不舒服?嫂嫂,我怨我吧,你打我吧,我沒照顧好嫂嫂,弄成這樣。”
蘭淺搖頭:“這還不叫照顧,什么叫照顧?你是基地的負責人,保護我的安全,就是最好的照顧。那么多基地被怪物沖擊到全軍覆沒,帶領59號基地奮戰到現在,你很了不起。”
“真的嗎?”
隨風特有的爽朗笑音響起,炯炯有神地看著蘭淺,“嫂嫂真的這樣認為嗎?”
“當然。”蘭淺的眼睛故意垂著,視線向下,看不到隨風的眼睛。
但他看到了隨風的喜悅,胳膊和肩膀的肌肉線條深刻流暢,古銅色的皮膚正微微顫抖,可想而知多么興奮。
隨風在激動之下張開手臂,情不自禁將蘭淺抱在懷里。
蘭淺枕在他的頸窩,鼻尖碰到了他偏硬的肌肉,呼吸間全是對方身上的淡淡柑橘香,撲面而來的男性荷爾蒙將他完全包圍。
怪物的眼珠就在身側,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和隨風的一切。
蘭淺緊繃的心,在對方強有力的臂彎、寬闊的胸膛中,罕見地感覺到了放松。
好似有人將壓在他肩膀的千斤巨石挪開了,在高空的鋼絲中架起一座橋梁,哪怕那種安全感稍縱即逝,也足以讓精神緊繃到極點的蘭淺得到短暫的小憩。
他在隨風懷里閉上眼睛,感覺到對方發笑時胸膛的震動,也跟著提了提嘴角。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他才拍了拍隨風的腰,“好了,洗吧。”
“都聽嫂嫂的。”隨風含笑著將他放開,手放在浴桶的邊緣。
“嫂嫂,這樣的力度可以嗎?”
水順著蘭淺的肌膚流入桶中,他點點頭:“嗯。”
黃色的眼珠靠得愈來愈近,距離蘭淺不超過二十厘米。
不對視,蘭淺都能感覺到眼睛中的窺探、趣味,還有不加掩飾的占有欲。
蘭淺嘴唇微抿,燈光灑在他的鼻梁、下巴、鎖骨,顯出一種冷白的玉石質感,緊繃的肌肉,讓玉石的成色更加高級。
他碰到的怪物不算少,他已經在克服。
可人類骨子里對怪物的恐懼,像是刻在基因中的密碼,不可能完全戰勝。
“隨風,可以洗快點嗎?我有點餓,想去吃飯……”
蘭淺的話一頓,嗓子像吞入一塊粗糲的石頭,血液瞬間沖到大腦。
隨風的手一直規規矩矩放在他身前。
那在他背后給他洗澡的是什么?
晴天霹靂。
“嫂嫂的話怎么能不聽,我這就快點。”
隨風近在咫尺,但他的笑音,如同隔著一道厚厚的門,蘭淺已經聽不到了。
他垂著眼睛,纏著毛巾給他擦澡的觸肢一覽無遺。
他微微偏頭,確定觸肢不是從隨風身上長出,而是被一團濃黑的陰影包裹,都興奮難耐地往他的方向來。
那條印著小熊的灰色毛巾被無數觸肢爭搶,毛巾上全是觸肢分泌的粘液,混著水粘在了他的皮膚。
隨風閑適的模樣,明顯知道觸肢的存在。
他是和怪物合作的人類,還是說,他本身就是怪物?
如果他是怪物,為什么能無視他的血香?
蘭淺心亂如麻,眼前一晃。
等隨風除盡衣物跨入浴桶,將他完全環抱,他陡然反應過來。
這是干什么?
狹窄的浴桶擠下兩個成年男人,隨風的身材還這么健碩,可想而知多么擁擠。正常來說,蘭淺應該被擠得渾身不舒服,手腳都無法伸開。
他坐在隨風的大腿上,無處可放的腿被隨風一拉,便夾在了隨風的腰間。
毫無間隙,皮膚緊緊相依,他卻沒有任何感覺。
本該感知到隨風皮膚的火熱、強悍的四肢、浴桶水波的浮動、對方氣息的侵襲,實際通通沒有。
他的感知廢了,除了視覺,他的五感完全麻痹。
隨風給他洗過不止一次澡,以前也都是這樣嗎?
左邊是怪物的眼球,還被這樣擠抱著。
隨風不是人類,他是怪物。
才擊退海維的怪物愛人,才得到片刻的喘息,眨眼間,又投入了另一個怪物的陷阱。
先前那一絲安全感,好似一個笑話。
要是他沒有復明,這一切他根本不會知道,他還被隨風蒙在鼓里!
觸肢還在兢兢業業拿毛巾給他洗澡,隨風將他沾了水的頭發往后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的手拂過蘭淺的鼻子、嘴唇、沿著鎖骨往下。
蘭淺感知不到,可他的視覺清晰地知道隨風做的一切,脊背一陣惡寒。
心念流轉間,蘭淺評估出雙方實力,決定按兵不動。
他被蘭淺束縛著,就像掉入蜘蛛網的獵物,很難逃脫。
隨風深藏不露,實力絕不會低于海維的怪物愛人,對基地的熟悉程度吊打他,還對槍械那么熟悉。
蘭淺沒有任何獲勝的把握,出手之后非但不能全身而退,還可能會暴露,把自己置于更危險的境地。
只能等。
等隨風離開房間去前線斗爭,他一定要逃離基地。
“嫂嫂。”
隨風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蘭淺毫無辦法地與他對視了一瞬,立刻側眸轉向一邊。
“怎么了。”
“嫂嫂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選擇海維?”
蘭淺心中一突。
隨風的語氣很平常,和他以往說話的模樣沒有區別,帶著一股爽朗勁兒,像鄰家的弟弟。
可蘭淺分明看到了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沉沉的眼睛中涌動著怒火,陷在深深眼窩中的漆黑眼珠逐漸變紅。
隨風的臉上,更是半點笑意都無。
蘭淺腦中拉響了嘟嘟的警報,危機感和恐懼沿著他冰涼的雙腿竄到大腦。
隨風在生氣。
他并不是什么丈夫的弟弟,而是隱藏的怪物,如果他發怒,后果簡直不敢想。
“嗯?嫂嫂,為什么不回答我,在我和海維之間,嫂嫂為什么選擇海維?”
隨風靠得更近了些,與此同時,那只黃色的眼珠也靠近,只要蘭淺側身,就能觸碰到!
冷汗混雜在臉頰的水滴中,蘭淺干澀道:“我洗好了,抱我出去。”
隨風沒說話,但蘭淺下垂的目光清楚看到,隨風曲起了雙腿,將他完全困在身體組成的牢籠。
他們的下腹緊緊相貼,就算沒有觸感,蘭淺也受不了這個。
生死時刻,他沒時間在意這種細節。
無聲的沉默,也是尖銳的對峙,不用互相對視,他們之間的氣氛也劍拔弩張。
像一根逐漸拉到極致的弦,蘭淺的心跳越來越快,只要一張嘴,心就能從喉嚨里蹦出。
“啪啪!”
門外傳來的聲音讓蘭淺嚇了一跳,整個人一彈,被隨風不由分說地按住了腰。
不僅腰腹,連胸膛都貼在了一起。
“老大,你們在里面嗎?我來給你和嫂子送餐。”是銀花的聲音!
蘭淺剎那間浮現出一絲希望。
想辦法拖住銀花,將隨風是怪物的消息傳出,以翁灼的機敏,定然會想辦法營救。
隨風卻沒動。
他依舊捧著蘭淺的臉,就像在觸碰珍貴的瓷器,沿著蘭淺眉眼的紋路一點點描摹。
在“咚咚咚”跳個不停的心跳中,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等等,這就來。”
他沒有再逼問,將蘭淺從浴缸里抱起,用寬大的白浴巾將蘭淺包裹,就這樣連人帶浴巾抱出了房間。
隨風慢條斯理地將蘭淺胯上的浴巾打了個結,蘭淺腰細,結打得輕輕松松。
將蘭淺放在凳子上,隨風也系著一條浴巾去開門。
“銀花。”
“老大。”蘭淺聽到了銀花不好意思的聲音,“原來老大在洗澡啊,好家伙,老大你的身材也太好了吧,這八塊腹肌,這手臂肌肉,這比例好到爆炸的身材。如果沒有怪物,老大絕對是最紅的模特,讓無數粉絲嗷嗷叫那種!”
她平時話沒這么多,她在拖時間。
恐怕銀花兩人沒收到自己的消息,覺得有些不對勁,來探查情況了。
不知隨風是沒看出來,還是看出來了也沒在意,笑道:“我在給嫂子洗澡。”
“哇哦,共浴嗎?”
蘭淺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身體卻繃得分外緊致。
他若無其事地伸手給自己泡茶,手卻“不小心”碰翻了水壺,陶瓷水壺頓時落在地上,噼啪碎了一地。
“嫂嫂?”
“嫂子?”
門口兩人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來,隨風大跨步走來時,銀花也從門縫探頭,查看門里的情況。
“嫂嫂,有沒有事?有沒有被碎片割到,有沒有受傷?”
隨風緊張地攥住蘭淺的手,將蔥白的手指翻來覆去地看,沒看到傷口,松了口氣。
“嫂嫂口渴的話就使喚我倒茶,要是傷到了,我會很難受。”隨風吩咐道:“銀花,過來把碎片掃干凈。”
頭發染白扎著羊角辮的銀花小跑過來,拿著掃帚清掃瓷片。
隨風轉身去拿另外的水壺,蘭淺抓住這一次機會,視線上抬,和銀花對了個正著。
他正要給銀花遞眼色,用嘴型告訴她隨風有問題,眼尾忽然閃過一抹黃。
一記重錘砸在蘭淺心上,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的身旁,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只黃色眼睛,就在不遠處監視著他。
不止。
天花板上也掛著幾個眼珠,清一色轉向他的方向,一眨不眨。
一滴冷汗順著太陽穴流過鬢角,蘭淺低下頭,很小幅度地搖了搖。
銀花挪開視線,專心掃地。
蘭淺的余光一直看著她,見她直直往身旁的眼珠走去。
他心跳不自覺加快,眼睜睜地看著銀花過去,卻不能發聲提醒!
就在與黃色眼睛撞上的最后一秒,眼睛靈敏地閃開,銀花擦著眼睛而過。
蘭淺心底一沉。
銀花年紀小,有沒有成年都難說。比一般小孩成熟,但遠沒有翁灼縝密。
怪物的眼珠就在面前,她面不改色,不見緊張。這對和怪物斗爭,對怪物形成條件反射的人類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翁灼在這,或許還能偽裝。
但銀花這個反應,只剩一種可能——銀花看不見這只眼睛,沒感覺到怪物的存在。
這怪物能隱形,很危險。
“掃仔細點,掃完就出去。你負責嫂嫂的安全,如果下次再帶嫂嫂去前線,領什么懲罰你知道。”隨風倒了杯水走過來。
他沒讓蘭淺接,而是將杯沿抵在蘭淺唇邊。
蘭淺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喝了水。
銀花掃完地,笑嘻嘻道:“知道啦,一定保護好嫂嫂,老大放心。那我走啦,我也還沒吃飯呢。”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被關上了。
千斤巨石重新壓在了肩頭,腳下的鋼絲變得越來越細。
蘭淺基本可以肯定,銀花什么都沒看出來。
剩他一個。
房間里直面怪物的,又剩下他一個。
“嫂嫂,吃飯。”隨風拿勺子喂蘭淺,蘭淺張嘴接過,胡亂咀嚼了兩下。
“嫂嫂,這魚好吃嗎?”
蘭淺根本沒吃出食物的味道,下意識點頭:“好吃。”
他垂眸一瞧,心陡然一凝,雞皮疙瘩瞬間長滿手臂。
“是魚嗎?”他反應極快,“難道我的味覺出現了問題,我吃著怎么是雞肉。”
“哈哈,看嫂嫂心事重重的,和嫂嫂開個玩笑。”隨風笑道:“有蒸魚肚,想吃嗎?”
“嗯。”
不是玩笑,而是試探。
蘭淺心繃得發緊——隨風看出什么來了嗎?
如果房間里一直有怪物的眼睛,他找完線索從外面回來,有沒有被看出異常?
蘭淺的心高高墜在半空,雙腳也騰空,踩不到堅實的土地。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口氣,又吃了幾口飯。
和怪物在一起,他沒有任何食欲,吃不下了。
正要讓隨風把飯拿走,隨風主動停了下來。
爽朗的笑音一字一頓道:“嫂嫂,為什么是海維,為什么選擇別的男人?”
簡單的一句話,讓蘭淺仿佛置身懸崖峭壁,下方是高崖萬丈,呼呼的罡風吹過,只要踏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
他以為銀花的打岔把這件事揭過了,實際根本沒有。
他的余光看到隨風驟然消失的笑容,感受到隨風拔高的怒氣。
這個問題,關乎他的生死。
“嫂嫂,為什么不回答我,嫂嫂在心虛嗎?”
隨風忽然逼近,將蘭淺坐的凳子轉向,和他對個正著。
他不要拖延,他現在就要一個回答!
蘭淺情急之下,別無辦法地做出和先前一樣的反應。
他眉頭微微蹙起,側臉格外冷峻,淡淡道:“你有什么資格問?”
隨風沒回答。
蘭淺的表情和語氣都降到了冰點之下,“隨風,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要選擇和誰一起住是我的自由,我是你嫂子!”
“是嗎?”隨風的話里也沒了平日的爽朗,像燒紅的烙鐵,“你還記得你是我嫂子?和別的男人同床共枕,這就是嫂子?”
隨風的距離太近,蘭淺當即揚起手臂,一巴掌就要甩下!
隨風輕輕松松抓住了他的手腕,順勢一摟,蘭淺被抱到他的懷里,被他的鐵臂束縛著動彈不得!
隨風掐住他的下巴,“又要打我?嫂嫂又要打我?對別的男人笑,對我就冷若冰霜,這就是嫂嫂的選擇?”
他的吐息吹在蘭淺臉頰,不管是動作還是語言,都像一頭被侵占領地的發怒雄獅。
蘭淺的五感沒有消失,他能感受到屁股之下隨風帶著體溫的大腿,知道隨風胳膊的用力,隨風的雄性氣息如同颶風將他包裹,他無路可退!
隨風的怒火中燒讓整個房間宛如沸騰的開水,天花板上的眼珠越來越多,其它眼珠也在逼近。
他獨自陷在怪物的巢穴中,面對怒意暴漲的怪物,除了被吃沒有第二條路。
問題是,隨風能抵御他的血香,從沒說過把他當食物的話。
那隨風要的是什么,他不想吃自己,他要什么?
大腦隱隱捕捉到一點想法,蘭淺拼命想捉住。
他被隨風牢牢掌控在懷中,無法掙扎,無法逃脫。
情況萬分危急,他的大腦卻更加冷靜。
隨風在生氣,生氣什么?
口口聲聲質問海維,如果忽略隨風怪物的身份,僅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隨風是……在吃醋。
靈感如火花一般在蘭淺腦中迸發。
剛進副本時隨風對他的刁難、隨風的蔑視和后來的轉變、隨風因為海維耿耿于懷,種種線索像串在一起的風鈴,讓他的大腦通電。
不是食欲,而是玩弄。
怪物想要的,不是他的反抗,而是他的感情!
恐怖的黃眼睛從各個方向圍攏,沒有時間了。
最后一刻,在隨風略顯驚訝的目光中,蘭淺環住了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禁忌如同轟然倒塌的城墻,不僅是叔嫂之間,更是怪物和人類之間。
隨風的怒火,被人類薄薄的兩片嘴唇澆滅平息。
蘭淺的吻時間很短,一觸即分。
即便吻了隨風,他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剛才一切好像只是短暫的錯覺。
“放我下去。”他極密的睫毛往旁邊瞥,眼皮與眼窩的弧度狹長而漂亮。
隨風把他的頭掰正,“嫂嫂剛剛對我做什么?”
蘭淺咬著唇,一言不發。
“嫂嫂,再對我做一次。”
蘭淺被碰撞出的怒火,在他的催問中,也爆發了。
他不在意自己還在隨風懷里,身體前傾,揪住了隨風的衣服,讓隨風后仰,形成了壓制的動作。
“為什么非得問?”
蘭淺的目光沒有落在隨風眼眶,但里面燃著烈火。
“為什么非得問海維,一次又一次?”
蘭淺濕潤的手心抓得更緊,更加咄咄逼人,“你要我怎么說,我不想和你住,是因為我怕和你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隨風摟他的力道變得更大,就著蘭淺壓制他的姿勢沒有一點反抗,“什么感情?”
蘭淺命令:“放我下去!”
隨風不依不饒:“什么感情?”
蘭淺用力從他身上掙脫,赤足踩在地上,腰上系的浴巾掉在地上,他全然不顧。
沒走兩步,他被攔腰抱起。
“砰”一聲,他被甩在床上,隨風強健如獵豹身體籠罩,劈頭蓋臉的重重吻了過來。
第85章 眼盲的嫂子(十八)
“唔……”
蘭淺緊抿的唇縫被舔開,舌頭就像聞著獵物香味的狼,兇惡地闖了進來。
濕紅的口腔側壁被不斷刺激,蘭淺的上顎被不斷舔過,舌面被一次次刮過,就連舌底那一點點嫩肉都不放過。
攻勢太猛,蘭淺招架不住,口水從唇角溢出,沿著側臉沒入枕頭里。
“唔唔……”他捶打隨風的肩膀和手臂,對方的肌肉硬得像鐵,強健身體構筑的牢籠將他完全捕獲,他掙扎不得。
相反,越掙扎,隨風越亢奮,動作越暴烈。
蘭淺的浴巾早就掉了,在激烈的動作中,隨風草草系著的浴巾,也墜到了床底。
蘭淺連換氣的空間都沒有,周身的溫度提升了幾度,額上是濕淋淋的汗水,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熱汗。
隨風把他帶入熱情的漩渦,反復侵占唇舌,甚至攻入了他的喉嚨。
不是怪物的觸肢,僅僅是一條人類的舌頭,將讓蘭淺節節敗退。
隨風吸吮他的口液,他也被迫吃入隨風的“口水”,舌頭的味蕾來不及品嘗出味道,口水就被咽下。
隨風是銅墻鐵壁,蘭淺的戰斗技能在他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無法呼吸讓蘭淺的眼眶生理性泛紅,眼淚浸潤過眼珠,讓他的眼睛琉璃般剔透,眼尾和鼻尖,也染上了可憐的粉紅。
“嗚嗚嗚!”捶打的力氣變大,蘭淺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將牙齒變成武器,正想咬下隨風的舌頭,隨風掐住他的臉頰一抬,牙關便無法合攏。
以更方便、更敞開的姿勢,被隨風吸著滑嫩的舌頭,被迫吞入一股又一股口液。
“不要……”蘭淺艱難地發聲,聲音被隨風吞吃。
隨風的熱情和狂放,讓他有種隨風一輩子沒開過葷,對親吻上癮到極致的錯覺。
“不要,不要!”
蘭淺一口氣上不來,喉嚨劇烈緊縮,隨風感覺到他的不對,終于放開了些許。
“呼呼呼……”
蘭淺胸膛起伏,重重地呼吸,眼淚沿著眼尾流下。
隨風寬大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腦,湊近將他的眼淚吻去。
“嫂嫂,你好美,好甜,好嫩。”
隨風的手指壓住蘭淺的嘴唇,從唇角到唇縫。
放開手時,被親得艷紅的嘴|肉一彈,像已經熟透、充滿汁水的紅果實。
隨風直起健碩的身體,撈起蘭淺的腿扛在肩上,從他的腳背親吻到他的腳踝。
他的目光居高臨下,如同攻城略地的雄獅,側面的燈光讓他一半側臉明亮,另一半側臉藏在陰影之中,以線條感極強的鼻梁、下巴為分界線。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掠奪欲,雄性荷爾蒙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將嬌弱的獵物捆得很緊。
“嫂嫂,怎么會這么好看?皮膚滑嫩,哪里都好吃。”
他扣住蘭淺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嫂嫂,怕痛嗎?”
蘭淺的呼吸總算平穩了些,他含淚的目光上望,踩住了隨風的胸膛,不讓對方靠近。
獵物已經捕獲,隨風擁有無窮耐心,又吻了吻另一邊腳背,“怎么了?”
“這樣是不對的,隨風。”蘭淺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睫毛輕顫如撲閃的蝶翅,沾滿汗水的胸膛高高低低。
他難以啟齒道:“我是你嫂子,是你大哥的伴侶,這樣是不對的。”
隨風的手掌將他的雙腳攏在掌心,“大哥已經死了,我還要感謝大哥,如果不是他,嫂嫂怎么會來到我身邊?”
“沒有找到他的尸體,他不一定死。我能被你的基地救回來,他也可以。”蘭淺偏頭,耳后到下巴的輪廓清晰而分明,“和你這樣……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多么受煎熬。”
他感知到隨風濕漉漉的親吻,仿佛他的腳是至高無上的美味,值得最珍惜的品嘗。
從皮囊到汁水,都得在隨風嘴中融化。
蘭淺的心懸著,他沒看隨風,但他知道隨風在看他,在從頭到尾的打量。
他用出這招的時候,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來這個副本之前,他和妹妹蘭素在天臺上看雨。
不起眼的雜草,在狂風暴雨中被濺上泥水,可狂風一過,小草還是小草,照樣茁壯成長。
身體從來沒有被弄臟的說法,這是他的身體,這是他的靈魂。
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可以接受,但現在還沒到那一步。
沒聽到隨風回答,蘭淺低低地呼喚:“隨風,隨風……”
話語帶著一點點黏黏糊糊的鼻音,充滿依賴和信任。
隨風放下了他的雙腿,重新俯身,將他摟在懷里。
“嫂嫂,我在,別怕。”
他將蘭淺的手臂挪開,湊過來親吻蘭淺的眼皮,怎么也吻不夠似的,到眼角、鼻梁、下巴。
“嫂嫂怕大哥回來是不是?”
蘭淺沉默了會兒,才說:“嗯。”
隨風笑了,“大哥回來不是正好嗎?這樣,我們就能偷情了。那樣多驚險,多刺激,是不是?”
蘭淺被這句話噎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幾聲女性的叫聲。
不是受傷那種痛苦的叫,時而綿長,時而高亢。
蘭淺:“……”
他的臉頰微紅,耳朵也爬上了緋紅。
“嫂嫂,你聽到了嗎?”已經夠尷尬了,隨風還特意提起,“是詹休和賈靈書夫妻在辦事,他們的房間就在我們正下方。”
想到詹休夫婦想置他于死地,蘭淺的眸子變得極冷。
“怎么叫得這么大聲,嗯?嫂嫂,我要讓你喊得更大聲,更爽,更難耐,但我不會讓任何人聽見,嫂嫂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蘭淺忍無可忍地捏住他的嘴,偏過頭,側臉好似結了薄薄一層寒霜。
“滾下去。”
隨風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舔了一口,像找奶喝的小獸,又去找他的嘴唇親吻,找口水吸。
“隨風……嗚嗚,停下!”
“我錯了嫂嫂,我不該把你和其他人比,其他人,又怎么比得過嫂嫂你?”
隨風爽朗的笑音貼著蘭淺的耳朵說:“好嫂嫂,再讓我親一親,嗯?嫂嫂不想這么快,我保證今晚什么都不做。嫂嫂,讓我吃你的口水,好想吃。”
他含糊不清地說,順勢含住蘭淺的耳垂,從下往上舔遍了蘭淺的耳廓。
敏感至極的地方,怎么受得了這樣的撩撥。
蘭淺的呼吸也亂了,緊緊揪住了床單。
在一句又一句“嫂嫂”中,在隨風火熱的吐息中,一瞬間他真的產生了背德的荒謬感覺。
隨風有力而修長的手指覆蓋著蘭淺的手背,讓他松開了床單,與他十指相扣。又抓著蘭淺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引導蘭淺另一條無處安放的手,摟住了自己的腰。
“嫂嫂。”
蘭淺的上顎發麻,已經被親得不能夠了。
“嫂嫂的身體這么敏感,又這么羞澀,嫂嫂是不是從來沒和大哥這樣過?”
似有若無的呼吸小刷子似的拂過脖頸,蘭淺身體徹底熱起來了。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想側過身稍微阻擋一二,可他兩腿都被隨風壓制,無處可藏。
這樣下去很不妙,事情可能一發不可收。
男人在床上說什么都不做,他一個字都不信,更何況對方是沒有倫理道德的怪物。
蘭淺的心砰砰直跳,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隨風蹬下去,一抹蠕動的深色闖入眼簾,他的眼角狠狠一跳。
不知什么時候,他的床上爬滿了觸肢,渾濁的黃色眼睛在床尾虎視眈眈,興致勃勃地看著床上的一切。
觸肢纏在他的腳踝,吸盤吸著他的腰肢。
沒有被隨風覆蓋的地方,全是一層又一層蠕動的觸肢。
觸肢無孔不入,甚至沿著他的腿往上鉆!
蘭淺身體一彈,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反應消弭得一干二凈。
和他緊密貼合的隨風似有所覺,撐起身體,目光如鷹隼,銳利地盯著蘭淺。
蘭淺心頭一緊,心跳瞬間加快。
隨風摩挲著他的小腿,在他耳邊緩緩問:“嫂嫂,你眼睛能看見了嗎?”
一句輕飄飄好像玩笑的話,讓蘭淺如墜冰窟。
他陡然想起,樓亭半邊身體曾在他面前溶解,變成無法直視的怪物,看一眼就頭疼欲裂。
人類的肉眼,承受不了高等造物。
一旦隨風這只怪物和樓亭一樣,亮出“真身”,他立刻會暴露。
隨風發現自己復明,繼而發現自己知道他是怪物,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平衡便蕩然無存。
“咚咚咚——”
隨風審視的目光像割在蘭淺身上的刀,他咬住牙關,聽到的都是自己過速的心跳。
他恍惚間聽到自己冷哼了一聲。
“隨風,如果我能看見,你以為我現在會在哪?”蘭淺沒有焦點的眼睛帶著怒火,“下去。”
隨風沒有動。
一分一秒,都是無形的博弈。
腳下的鋼絲,不知什么時候會斷。
過了幾息,隨風笑了,“嫂嫂別生氣。”
他又湊過來親吻,“我是關心嫂嫂,嫂嫂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我保證。”
蘭淺忽而撐起手臂,反客為主,坐在了隨風身上。
憑著感覺光腳下床,還未站穩,就被一雙肌肉勻稱的手臂撈了回去。
隨風從他肩膀密密麻麻地親過去,“嫂嫂,別生氣了。”
高大的男人躺了下來,將蘭淺摟在懷里,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背,揉了揉他的頭,“嫂嫂,我守著你睡覺。”
蘭淺閉上眼睛,心跳仍然高頻跳動,風聲鶴唳,不敢回歸原位。
隨風是沖著他來的嗎?
他和這只怪物,并沒有你死我活的利害關系,任務也沒有要求擊殺。
他的玩家身份已經曝光,身邊又出現隨風這種炸彈,萬萬不敢久留。
他僵硬著不敢動,隨風卻得寸進尺,將腿擠了進來,像八爪魚一般把他纏著。
在他額頭上親了親,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輕聲說:“睡吧,最香的嫂嫂。”
第86章 眼盲的嫂子(十九)
“砰砰砰!”
在昏昏沉沉無法剝離的夢境中,蘭淺聽到一陣銳響,陡然蘇醒過來。
思緒還未回籠,理智已率先辨別出這是槍聲,瞌睡蟲一掃而空。
他伸手摸了摸旁邊,一手冰涼,睜眼四顧,恐怖的巨大眼球也不在房中。
隨風離開了!
蘭淺翻身穿衣服下床,拉上百葉窗,外面仿佛被一層薄霧籠罩,天光是將明未明的淡青色。
還沒天亮,應該是早上六點左右。
他歪頭聽了一下槍聲的來源,發覺離得很近,在槍聲之外,不斷有窗戶破碎、墜在地上的脆響。
“阿蘭!”
門被推開,銀花氣喘吁吁地沖過來,“你怎么樣,基地里進怪物了!”
蘭淺眼角跳了一下,“翁灼呢?”
“主要的作戰人員都被老大叫過去了,怪物太近,我們都很危險。”
蘭淺看著她的眼睛,“別慌,冷靜點。有沒有辦法聯系上翁灼,我們現在就走,隨風是怪物,整個基地都不保險。”
“能……什、什么?”
蘭淺再次強調:“現在就叫他,趁怪物入侵,基地一團糟的時候離開,正好掩人耳目。”
銀花依言打開通訊器,將消息發了出去,后怕道:“隨風竟然是怪物,昨天我來找你打聽海維的事,差點露餡!海維呢,幸存玩家少了一位,他是不是沒了?”
“嗯。”
“難怪……難怪大家都說他逃走了,可基地外圍都是怪物,除了死,還能怎么逃。”
蘭淺從窗邊的抽屜里找到兩把槍,帶在身上。
“別說那些了,出去再……”
他轉身朝銀花瞥了一眼,卻見她雙目圓睜,一臉驚悚地望著他。
蘭淺似有所覺,飛快偏頭,和窗邊一雙猩紅的眼睛對個正著。
發覺蘭淺的瞬間,那雙眼睛彎彎,露出一個弧度,仿佛在說:找到你了。
蘭淺頭皮一炸,不假思索地往外狂奔,幾乎同一時間,“刺啦”一聲,玻璃窗被刺破,尖端帶著勾刺的觸肢彈射進室內。
“臥槽!”
銀花一句吐槽還沒說完,就被蘭淺往外一推,帶有濃濃腥臭氣味的觸肢貼著兩人而過。
“跑!”
蘭淺發出指令,自己也往外疾馳。
銀花離門邊更近,三兩步跑了出去,蘭淺緊隨其后,重重把門關上。
不到半秒,足有四五厘米厚的金屬門板就被尖銳的觸肢勾刺捅穿。
“咚——”地板都震了三震,怪物爬上房間了!
觸肢仿佛長眼睛,用力之下,直接把整個門板掀飛,又快如流星地往蘭淺而來。
蘭淺的腦中出現了一副無形的地圖,自動用熒光點標注出了車庫位置,電光火石之間計算好路線,扯著銀花就往左邊走廊飛奔。
“臥槽,這是什么!”
那觸肢極其兇殘,在墻壁上一刮,水泥四處飛舞,弄出飛沙走石的巨大動靜。
蘭淺恨不得長出十雙腿一起跑,每一次都感覺觸肢已貼到他的頭發,只要那口氣掉下去,他立刻會被觸肢捕獲。
狂奔讓他喉嚨里泛上一股血氣,水泥塊四處飛濺,在避無可避的胳膊上劃出一道傷口,登時見血。
“吼!”山崩地裂般的怪物吼叫如同子彈發射到兩人耳邊,像一支巨大的手,粗暴地攥緊了他們的心臟,讓他們呼吸都不能。
“香,好香,我的,是我的!”
“香香香,要吃……”
受到血香刺激的怪物發瘋一般加速,觸肢黏在走廊的側壁,潮水般的黑色觸肢從頭頂涌過,擋住了前方的路。
觸肢層層疊疊,像流動的粘稠黑水,澆出了一個隱約的人形。
銀花大驚失色:“臥槽,這是什么,怎么和其他怪物長得不一樣,是變種嗎?”
“是海維的技能。”
前后、上下都被觸肢覆蓋,退路被完全堵死,蘭淺和銀花同時掏槍,背靠背形成防御,利索地扣動扳機。
打著旋的子彈射向怪物的眼睛,怪物往后一偏,輕松躲過。
超強的戰斗技巧讓蘭淺無師自通地精進了槍法,每開一槍,對槍支的熟練程度就更高。
銀花背的是微沖,殺傷力更大,對著怪物的“心臟”連開數槍,怪物被擊得一退。
走廊都是灰塵,銀花一頭白毛變成了灰色,硝煙的味道混合著腥臭味、燒焦味,讓她幾欲作嘔。
她邊開火邊嗎罵罵咧咧,“什么玩意兒,海維什么技能?”
“海維的技能是怪物愛人,他死了,但他的怪物愛人還在。”蘭淺長話短說,“找□□,它怕火!”
“看我的。”
銀花個子小,日常背著一個包,看起來很不起眼。
可她那包里大有乾坤,她隨便一掏,真掏出了兩個□□,分給蘭淺一個。
□□從前后兩個方向被扔出,蘭淺連開數槍,拉著銀花往暫時停止攻勢的后方退,拐進了右邊的走廊,繞路往停車場去。
沒跑幾十米,地震一般的動靜再度跟上來,被激怒的怪物快得不可思議,觸肢連發,兇狠刺來。
蘭淺的余光瞥見,微一側身,將銀花往前一推,受了這一擊。
他的背部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當即染紅衣服,血滴墜在地上。
蘭淺悶哼一聲,抬手往后開槍,子彈很快打盡,后坐力讓虎口發痛。
“阿蘭!”銀花回身繼續開槍,趁怪物被短暫壓制,將蘭淺往后拉。
走廊上有一道鐵門,蘭淺將門關上,又將旁邊的矮柜推倒。
銀花扔出一顆手榴彈,拉著蘭淺進入側面房間,躲開了怪物爆炸時的血肉沖擊。
怪物的觸肢被炸斷不少,身體的“肩膀”更是炸開一個血洞,可這只稍微減緩它的步伐,它的眼睛更紅更恐怖,執著地朝蘭淺二人沖來。
“香啊啊啊啊香!給我,給我!”
“給我,香噴噴,給我!”
怪物的吼聲對人類來說是精神攻擊,讓兩人頭疼欲裂,銀花罵了一句臟話,“它瘋了嗎,怎么火沒用,炸彈也沒用!”
蘭淺后背血流如注,在危急時刻下,他卻感覺不到痛。
“進化了,進化種。”
海維這只“怪物愛人”暫時被火逼退時,他就猜到,這只怪物會卷土重來。
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更沒想到,短短的時間,這只怪物無論是速度、體型、觸肢的數量都出現了極大的增長,連弱點都沒有了。
下午逃跑時,他手臂上的傷口被怪物觸肢吸過,流失了一部分血液。
那么點血液,就能讓怪物產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蘭淺的后背濡濕,自己都感覺到衣服被血液浸透,要是被怪物抓住吸血,怪物會進化到什么地步簡直不敢想。
跑,往前跑!
停車場的位置并不遠,那邊還有武器庫,可以用殺傷力更大的武器來對付怪物。
銀花邊往前跑,邊往后扔手榴彈,包很快空了。
地板震動,爆炸的煙塵落在身上,兩個人都灰頭土臉,上演生死時速。
“糟了,沒武器了!”
幾分鐘的功夫,子彈打光了,武器用完了,銀花果斷使用積分技能,將怪物控在原地三秒不能動彈,二人終于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出了走廊,來到了一片空地,車和武器就在前方。
這時,破風聲裹挾著恐怖的攻勢從斜后方襲來,蘭淺偏頭躲過,鋒利的銀光在指尖流動,匕首當即切下一段觸肢。
來不及提醒銀花往另一邊跑分散注意力,他站立的地板龜裂,整個人被彈到半米高,完全失去平衡。
數條觸肢鋪天蓋地,蘭淺的虹膜被觸肢的陰影覆蓋。
銀花被攪到了廢墟之中,他就要被怪物捉住。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聲音大喊:“閃開!”
世界天旋地轉,刺目的火光和巨大的聲響將蘭淺拍在原地,他吐出一口血,在灰塵滾滾中,看到身穿西服手持雙槍,攀著墻壁一路飛躍而來的翁灼。
他不知道甩出了什么炸彈,威力驚人,濃煙中看不清怪物的狀態,但攻擊的觸肢不見了。
蘭淺反應很快,一秒鐘都沒有浪費,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去車庫找車。
有怪物作為掩護,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不顧傷口疼痛,將頭發上足有一公斤的灰拍掉,往放車鑰匙的小桌走去。
經過一輛裝甲車時,一雙手悄無聲息的伸出,捂住蘭淺的嘴,將他拖入車內。
注射器往他脖子一扎,一管藥劑打入蘭淺脖子,他四肢立刻綿軟,眼眸渙散,失去力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落在我手上了。”一道平凡無奇的男音在他后面響起。
是詹休。
曾經找上門想和海維爭奪,知道他身份的玩家詹休。
詹休扔破布似的將蘭淺扔到一邊,發動了裝甲車。
外面爆炸不斷,地板時不時劇烈震動,石子“當當”地拍打在車窗。
這絲毫不影響開車的詹休,他利落倒車,不管后方是怪物還是人類,油門一踩,裝甲車如狼飆了出去,留下一排車轍。
蘭淺不知被他注射了什么,連眼睛都不能轉,看不到翁灼和銀花是否追上。
“沒想到,你還有兩把刷子。”詹休看起來三十五六歲,中等身材,略略有些禿頂,身上帶著一股精于算計的市儈。
“海維是你干掉的?他是稱號榜第二吧,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你滅了,就這,還號稱明星玩家。”
詹休嘴里叼著根牙簽,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怪物愛人不應該這么強,是不是因為你?你被怪物吃了一半,卻沒有被腐蝕,也沒有被同化,簡直是行走的怪物抗生素,怎么會是一般人。”
“如果我猜得沒錯,能抵御怪物,能讓怪物強化的你,就是離開基地的鑰匙,你說對不對?”
蘭淺心里咯噔一下,他沒想到,詹休會這么敏銳。
詹休對海維不以為然,肯定不是小嘍啰,他也是明星玩家嗎,天梯七還是天梯八?
詹休吊兒郎當地笑道:“還以為稱號榜多強,不過如此。稱號榜第二被第一殺了,現在第一在我手上,還有什么話說。銀花和翁灼是你臨時盟友吧,你找人的時候也不挑一挑,干嘛找這么弱的人當搭檔?”
裝甲車加速前進,沿著蘭淺昨天看好的撤退路線而行。
太陽從天邊升起,天完全亮了。
基地的圍墻大門出現在眼前,這邊的怪物不像基地正門那么多,依稀能看到幾只在外逡巡。
詹休笑得更得意:“等通關游戲,你這個傳說中的未簽約大佬,不就為我掌控了嗎?”
云在淡藍色的天空飄揚,蘭淺心中一悸,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安。
醒來之后,隨風就不在身邊。
他和銀花一路奔逃,鬧出的動靜那么大,隨風作為實力強得可怕的基地老大,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出現。
他心口狂跳,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
第87章 眼盲的嫂子(二十)
緊接著,另一個念頭悄然升起。
詹休不是一個人,他們是夫妻檔。他老婆賈靈書也是玩家,卻不在車上,人呢?
蘭淺在藥物作用下艱難偏頭,視野的角落捕捉到一道等在高高合金門前的身影。
長發馬尾,是賈靈書!
基地戒嚴之后,基地的大門只有負責人能開,不知他們怎么竊取到了密鑰,智能鎖被破解,基地側門轟然打開。
厚厚的合金門往兩邊開,基地之外的景象從門縫中顯露,門縫越大,看得越多。
“詹休,你們夫妻在干什么!外面都是怪物,你們瘋了嗎,為什么把怪物放進來?!”
詹休帶的通訊器亮起綠色指示燈,其他作戰隊員的聲音從揚聲器中怒吼而出。
他毫不在意,直接將通訊器關了。
“一群NPC亂叫什么,我當然是遠走高飛,拜拜了您嘞。”他還想再說,裝甲車忽而震動,巨大的動靜從后逼近,“咚咚咚”弄出了地動山搖的氣勢。
有著眼熟的紅皮“人形”,卻膨脹了數倍龐大到有幾層樓高,腰部以下覆蓋著黑色觸肢的怪物,非但沒被翁灼的武器弄死,還循著血腥味,從爆炸的煙塵中一路跟來。
它體重大,踏出一步,沉悶的聲響就敲擊在耳膜。如同恐龍面前的兔子,裝甲車在它面前小得可憐。
丟掉獵物的怪物處在暴怒中,觸肢狂甩,地板全被掀開,地表都開始龜裂。
怪物體型大,卻沒被體重拖累速度,狂奔至門口,眼看就要追上裝甲車!
金屬合金門的縫隙越來越大,終于完全打開。
門邊的幾只怪物不約而同往里沖,不遠處,沉睡中的怪物也被驚醒了。
遠處是殘垣斷壁、硝煙滾滾,稍近處,怪物摞在一起,像由觸肢組成的肉墻。墻一面面倒下,高高的怪物一個個站起,外面頓時黑壓壓一片。
怪物一秒鐘都沒耽擱,往基地奔襲而來,吼聲淹沒在揚起的灰塵中,就像迎頭撲來的巨浪。
“臥槽!”詹休也沒預料到這種情況,前有都有怪物,對裝甲車形成包圍夾擊之勢。
他迅速射出子彈,解決了門口幾只小怪物,把住方向盤身體一斜,打開副駕車門,對賈靈書大吼:“快上來!”
后面的怪物太快了,裝甲車在它眼里和玩具差不多,被追上兇多吉少。唯一的辦法,是抓住這短短的時間,趁基地之外的怪物軍團還未攻來,開裝甲車從基地離開,搶出一條生路!
賈靈書的雙腿像是裝上了風火輪,跑出了殘影,明顯用了加速技能。
以這樣的速度,從門口的位置奔過來只需要幾秒。
但怪物對人類從不仁慈,在它手上搶一秒都難如登天。
在賈靈書摸到車門,就要跳上來時,進化過的“怪物愛人”甩出觸肢,卷住滾滾朝前的車胎,巨力之下,裝甲車無法抓地,車子頓時傾斜!
賈靈書被掀開的地板擊中,整個人飛出好遠。她大約用了技能,身體在空中被什么托了一下,連滾幾圈后終于停下。
“咚咚咚——”
“吼——”
前方的怪物軍團發出恐怖的巨響,離基地越來越近。基地的大門敞開,一旦它們沖入基地之內,所有在地上建筑中的作戰人員會全軍覆沒。
“咻咻咻——”水泥破碎激起的灰塵中,幾個黑影往門口彈射而去。
穿黑西裝的翁灼最快,呼吸之間到了門口,在屏幕上輸入指令,試圖將大門關上。
裝甲車還未逃出,賈靈書當然不會讓翁灼得逞,從腰后拔槍,對著翁灼,毫不猶豫就是一槍!
翁灼就地一滾,以門邊的轉角為掩體,也朝賈靈書射擊。
他連開幾槍,連成線的子彈刺破空氣,往賈靈書肩膀射去。
子彈速度快,準頭高,賈靈書避讓已經來不及,必中無疑!
誰知,一陣黑色的,不止從哪里刮來的妖風裹住了她,將她往旁邊一拖,避開了子彈。
數道黑色的,時而膨脹時而縮小的流動影子在賈靈書身邊,形成了一道屏障。
“呼呼呼——”像狂風的哀嚎,像慘痛的尖叫,像死人谷的哀鳴。
蘭淺頓時認出,這是之前這對夫妻找他麻煩時,在海維房間用過的技能。
包裹著賈靈書的黑影被風吹散,兇神惡煞地往翁灼撲去。
那一瞬間,蘭淺清清楚楚看到了猙獰的眼睛和嘴巴,那黑影組成了人的模樣!
這技能見所未見,不是什么黑風,更像是人的亡靈。
翁灼也有些吃驚,但他絲毫不見驚慌,就地打滾,又將另一把槍握在手中,踩著金屬墻面射擊。
他身體騰空,避開了“亡靈”的進攻,子彈接二連三,左手往賈靈書射,右手封住了她的退路,阻止她上裝甲車。
那邊激戰正酣,裝甲車這邊卻頂不住了。
“砰!”一聲巨響,怪物“趴”在了裝甲車頂,帶著勾刺的觸角用力,竟將裝甲車頂整塊切割下來。
恐怖的戰力,讓詹休臉色大變。
怪物無視詹休射出的子彈,觸肢卷住了蘭淺的腰肢,將不能動彈的他帶到半空中,脫離了裝甲車。
霎時間,所有作戰人員都看到了蘭淺懸空的身影!
風聲、亡靈的呼號、交火的子彈聲全部闖入蘭淺耳朵,怪物的觸肢貼上了他血流不止的后背,正在陶醉地、戰栗地吮吸他的血液。
“阿蘭!”灰頭土臉、額角被劃出血痕的銀花在下方心焦大喊。
“包圍賈靈書,阻止她,翁灼關門!”
“快快快,關門,大批怪物過來,沒有時間了!”
“關門!!”
除了這邊,還有不遠處心急如焚想要把門關上,卻遭到賈靈書負隅頑抗的作戰隊員。
血滴從蘭淺的背上墜下,一滴都沒有浪費,被激動的怪物盡數吞下。它興奮得“手舞足蹈”,往裝甲車踩去,裝甲車側翻,詹休從駕駛室翻滾逃出。
蘭淺的背被蠕動吸咬的觸肢覆蓋,血被吃了個干凈,血香味隨風吹到基地之外,飄向更遠的地方。
“咚咚咚!!”基地之外怪物的腳步聲更加恐怖,宛如地震,怪物的速度提高了幾倍不止。
“糟糕,它們加速了!”
“關門,關門!”
賈靈書被幾人包圍,無法逃脫和詹休會和。她眼中一狠,一不做二不休,開槍擊碎了翁灼正在輸入密鑰的電子屏,屏幕當場短路報廢。
“賈靈書,你瘋了,不要命了!”
“太近了,怪物要沖進來了,太近了!”
“智能模式解除之后只能手動關閉,快去!”
“來不及了!”
外面是打了激素一般,瘋狂往基地沖的怪物。
里面是被怪物高舉到半空,被怪物刺出傷痕還在流血的蘭淺。
中間,隔著一道遲遲關不上,關不了就無法帶電,更無法阻擋怪物的生死之門。
俘虜蘭淺的怪物或許想讓所有怪物知道,美味的獵物在它手中,讓怪物知道它是最強的存在,竟把蘭淺舉得極高,在他身上玩味地刺出傷痕,讓血流得更多。
它張開血盆大口,觸肢一彎,蘭淺就要掉入它的口中!
“阿蘭!”銀花大叫一句。
她看過蘭淺的新手場,知道他的血液對怪物的吸引力有多高,顧不上暴露玩家身份,立刻施展治愈術。
蘭淺后背的傷口飛快愈合,怪物的勾刺輕輕劃一下,血跡還在,傷口已經合攏。
詹休看著上方,又轉向另一邊支撐不住的賈靈書,蹙眉咬牙,朝怪物射出子彈。
借著裝甲車和怪物的遮擋,無數骷髏頭形狀的“亡靈”鉆入了怪物體內,趁怪物踉蹌之時,一條鉤鎖被他對空發出,卷住了蘭淺的腰。
個別嗅覺敏銳的作戰人員,也發現了不對勁。
“基地之外的怪物加速,難道是因為嫂子的血?它們因血而瘋狂,連基地正前方的怪物都往這邊合攏!”
那人作戰經驗豐富,看基地之外的怪物群已近在眼前,明白現在是基地的存亡時刻,果斷拔槍。
“砰砰!”不是對著怪物而去,而是瞄準了蘭淺。
銀花在施展治愈術時必須全神貫注,想開槍是不可能的,她的余光發覺了這一切,大喊道:“你干什么!”
“老大不在,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基地危在旦夕,只能犧牲嫂子來保全基地。怪物偏愛他的血,將他射殺后扔到基地之外讓怪物哄搶,說不定能拖住怪物,還能關上大門!”
他的話讓許多人一愣,短暫的糾結和不忍后,紛紛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蘭淺。
進化過的怪物愛人,觸肢再生能力極強,連炸彈都不怕更何況子彈。
阻擋這幾發沖鋒槍子彈對它來說太容易,前提是,后方的“亡靈”沒有攻擊它。
“亡靈”看上去壓根不是實體,似一團縹緲黑煙,殺傷力卻比想象中大得多,怪物踉蹌一下,竟然把蘭淺暴露在外,子彈就要將他射中!
“阿蘭!”
子彈在蘭淺的虹膜中越來越大,偏偏他被詹休注射了藥物,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成為砧板上的魚!
除了和翁灼費力擺弄閘門的隊員,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蘭淺身上。
人的肉眼捕捉不到子彈的軌跡,但他們都知道,蘭淺會死。
死神的冰涼鐮刀已抵在蘭淺脖頸,這時,他猝不及防地往下一墜。
束縛他的怪物觸肢被不知什么時候飛出的刀刃截斷,觸肢斬落,蘭淺也跟著下落。可是,他錯過了子彈,卻逃不開近在咫尺的怪物巨口,就要落入那猙獰的腥臭大口中!
“所有隊員聽令,不許動嫂嫂。”隨風爽朗的含笑聲音從天而降。
一道比任何人都快的身影踩著地面的碎石、側翻的裝甲車、怪物搖擺的觸肢,不顧怪物被激怒時發出的陣陣怒吼與堪比重武器的觸肢,如入無人之境,腰身如靈活的長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往上,在蘭淺落入怪物口中的最后一秒,將他抱入了懷中。
他和蘭淺詫異的眸子對視一眼,笑道:“嫂嫂,我來晚了。”
隨風沒有耽擱,單臂摟住蘭淺,卸下肩膀上的背包,讓包徑直落入怪物口中。
而后飛出一條鋼索,釘在圍墻上方,往外面一蕩,站在了城墻之上。
他的出現給作戰隊員打了一針強心劑,幾人合力拉動閘門,大門終于緩緩關上。
還是晚了,外邊的怪物就在眼前,要擠進來了!
幾十厘米厚的高高圍墻,隨風抱著一個人,卻如履平地。
他將蘭淺摟在懷里,任憑怪物的觸肢湊到面前,他眼睛都不眨。
“引爆!”隨著他一聲令下,裹挾著熱量的火光沖天。
隨風從城墻落下,同一時刻,圍墻外圈埋的炸彈炸響,圍墻之內被隨風喂了滿嘴炸藥的怪物,也被炸了個稀碎。
“三、二、一,走!”爆炸的煙塵中,硝煙味、燒焦味、血腥氣一擁而上,幾個作戰隊員的后背全糊上了怪物的殘肢和血液,但他們顧不上,終于將基地的大門完全闔上,高壓電立刻通上。
到處都是怪物的血肉,仿若人間地獄。
蘭淺被嗆得重重咳嗽了一聲,很快被隨風撫了撫胸膛,關切的目光看了過來。
隨風琥珀色的眸子帶著笑意,像剔透的琉璃。
“嫂嫂,沒事吧?”
蘭淺搖了搖頭。
煙塵還未散去,沒人看到這邊的情況。
隨風擦去了蘭淺臉上的污跡,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眼角彎彎。
他健壯的四肢牢牢將蘭淺環抱,笑道:“嫂嫂,你能看見我了是不是?”
“嫂嫂想偷偷跑出去,告訴我,你想逃去哪里?”
蘭淺脊背一涼。
隨風站起身,抱著他從基地側面穿過。
須臾間,蘭淺被帶回了房內,被火熱的軀體壓在了床上。
隨風撫摸著他的臉頰,親昵道:“嫂嫂看到了我的真面目,我怎么還能讓嫂嫂離開基地呢?”
第88章 眼盲的嫂子(二十一)
呵斥賈靈書夫妻的、呼喊著清理現場防止怪物血肉感染人類的、無數沖到近前撞擊合金門的聲音,被一只手抓在一起,遠遠扔在外頭,聽不見了。
蘭淺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視線范圍之內是隨風情緒莫辨的琥珀色眼眸,呼進來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柑橘香。
隨風胸膛和他相貼,帶來純雄性的壓制,蘭淺用手臂格擋了一下,后腰很快被箍住,被迫貼得很緊。
“回答我,嫂嫂。”隨風摩挲著蘭淺的嘴唇,湊得更近,只要前進幾厘米,就能與蘭淺相碰,闖入他那條窄窄的唇縫。
“沒錯。”蘭淺沒有再避,視線平靜而淡然。
“嫂嫂的膽子很大。”隨風眼角彎了彎,“在怪物的懷里還這么放松,又有幾個人類能做到?”
陰冷濕滑的觸感沿著腳踝往上,不用看都知道,觸肢束縛住了蘭淺的腳踝,正在往上蠕動。
他生理性地細密顫抖,讓隨風發出了愉悅的爽朗笑容,俊朗的臉龐如沐春風。
“隨風。”蘭淺直直望入面前那雙幽深的雙眸,“你是不是怪物對我來說沒有分別,我對你沒有惡意,我的目標和你沒有沖突。”
這是他的心里話,副本沒有要求讓他擊殺基地負責人,對他來說,隨風只是一個推動劇情的NPC。
“不愧是嫂嫂。”隨風語氣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欣賞,“嫂嫂是讓我放了你,你就能像今天那樣,和別的人一起,開著裝甲車,遠遠離開基地是不是?”
蘭淺閉唇不言。
隨風耐心地撿出藏在蘭淺頭發中的細小水泥粒,語氣和動作都非常溫柔,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肉跳。
“嫂嫂說喜歡我,是騙我的嗎,是緩兵之計嗎?”
蘭淺心頭一突,沒有回答。
隨風也不惱,將蘭淺翻過去,似笑非笑道:“嫂嫂被那惡心的低劣怪物碰過哪里?”
“手臂對嗎?”
上一秒蘭淺還在床上,下一秒就到了浴桶中。
光溜溜的他坐在隨風腿上,這次五感不再被麻痹,對方的體溫,皮膚溫熱的觸感,肌肉的彈性,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隨風慢條斯理的將他的手臂洗干凈,旁邊陰影中蠕動的觸肢迫不及待地擁擠而上,纏著他的手臂吮吸,興奮地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它們沒有刺破皮膚吸血,那爭先恐后的模樣,更像標記領地,將其它氣味掩蓋。
“還有哪里?”
隨風在他肩膀輕輕親了一下,讓蘭淺轉過去,掬水洗他后背的污漬。
他俯下身,嘴唇貼著蘭淺的后背,從蝴蝶骨往中間而去,動作不疾不徐,十分有雅興。
蘭淺的手握緊了浴桶邊緣,上午的日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手背,蜜色肌膚上一根根青筋分分明明,緊繃的肌肉呈現出更出彩的漂亮。
他皮膚很敏感,知道在后背親吻他的不是任何一條觸肢,而是隨風的舌頭。
隨風從左吻到右,拍了拍他的臀,笑道:“嫂嫂怕我嗎,怎么這樣緊張?”
修長的手指借洗澡之名,巡視了蘭淺每一寸皮膚,隨風貼心道:“我給嫂嫂洗頭。”
他轉回去拿洗發水的一刻,蘭淺猛然抬臂。
極大的力道和速度,讓胳膊拉出一道水簾,水花四濺落回浴桶時,蘭淺手持匕首劃出鋒利的弧形,反手刺入了隨風的脖子!
隨風帶他進浴室時,褲子就脫在旁邊,那把一直被蘭淺隨身攜帶的匕首近在咫尺,成了蘭淺最趁手的武器。
戰斗力加成讓蘭淺的身體如游魚般靈活,出手如電,確保匕首扎進隨風身體之后,抓住刀柄用力反擰,刺得更深。
與此同時,他跳出浴桶,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水跡,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門邊,就要從浴室中逃出。
門被打開,巨大的黃色眼珠懸浮在蘭淺面前,擋住了去路。
遲疑的短短一秒,蘭淺已失去先機,優勢轉眼化成劣勢。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隨風慢悠悠從浴桶中起身,一條觸肢從后卷住蘭淺的腰,和他腰腹上的文身完全重疊。
躁動的觸肢往上用力,將蘭淺整個提了起來,觸肢不斷從天花板上長出,固定住蘭淺的手腕,他被吊在半空。
觸肢將他的四肢拉長,每一寸被水沾濕的肌肉,都暴露無遺。
“嫂嫂。”
隨風赤足往蘭淺走來,不在意地將脖子上的匕首拔出,一點血都沒流,傷口瞬間愈合。
“還想逃?”他用最溫和的話語說著最殘酷的話,“嫂嫂怎么還不聽話呢?是不是要打斷嫂嫂的腿,香噴噴的嫂嫂才會學乖?”
他雙手把住蘭淺的腰,如同在欣賞最精美的瓷器,俯下身貼在文身處,毫無預兆地咬下。
皮膚被刺破,血液當即流出,血香散溢開來,束縛蘭淺的觸肢頓時瘋狂。
細小的觸肢不斷往蘭淺的指縫、腳縫中鉆,把手指和腳趾弄得黏糊糊濕漉漉,發出混雜在一起的尖叫。
“好香!!好香,好香,給我吃!”
“啊,好爽,吃到美味的血了,爽哭。”
“給我一滴,讓我來,我也要吃!香迷糊了,香到爆炸了,淺淺就是最香的,最美最嫩的!”
隨風咬得不深,血流得不多。
蘭淺的腰肢在他的手掌中更加勁瘦,他的大掌完全扣住蘭淺的腰,古銅色和白色的反差巨大。
被高高吊起、身體沒有著力點的恐懼,讓蘭淺有種隨風會亮出獠牙把他咬穿的錯覺。
他左右掙扎,腿用力想蹬出去,卻被觸肢緊緊捆綁,黏膩如爬行動物表皮的觸肢不斷在腿縫中纏繞。
隨風沿著腰部的黑色文身往下,到了蘭淺白如玉石的下腹部。
蘭淺被他握住的后腰很快出現紅紅的指印,隨風愛憐地吻過去,笑道:“嫂嫂,還反抗我嗎?你不知道,肌肉收得越緊,越是漂亮。”
“隨風!”
蘭淺試圖用雙腿夾住對方的頭,可瘋狂的觸肢力氣太大,不停的刺激手心和腳心,電流從雙腿蔓延到大腦,讓他身體發軟,根本用不上力氣。
在這里嗎?
被怪物強迫便罷了,難道要像死去的胡樂歌一樣大著肚子產卵,將血肉再被小怪物所吃?
“隨風!”
“老大!”
蘭淺忍耐到極致的嘶啞呼喚,和門外的呼喊一同響起。
蘭淺心頭種種一錘,是翁灼的聲音,他們來了!
隨風沒有立刻動作,依舊在把玩他。
“老大,在嗎?”翁灼的聲音隔著兩道門,聽起來甕聲甕氣,“試圖綁架大嫂的詹休和賈靈書已經被兄弟們抓起來了,大哥要怎么處置他們?”
隨風抬起頭,伸出舌頭將蘭淺胯部的血跡舔去,“我去看看。”
無需開門,他穿墻而過,留下更加亢奮的觸肢。
沒了隨風的鎮壓,觸肢越過蘭淺的胸膛,一哄而上,想要搶奪最滑嫩香甜的血液!
還未抵達蘭淺的腹肌,觸肢被不可名狀的力量斬斷,掉落在地。
像是絕對領域,任憑觸肢如何覬覦,都不可能靠近。
蘭淺沒管觸肢,也沒管天花板上緊盯他的碩大眼球,專心致志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他已和銀花說過隨風是怪物,翁灼定然也知道。既然結成同盟,翁灼會想辦法把他救出,至少會來打探情報。
問題是,隨風和之前碰到的怪物、蟲王都不同,心思縝密,完全猜不透。
翁灼恐怕想不到,一門之隔的浴室中,他不著寸縷被怪物吊起,面臨產卵而死的困局。
“老大。”
“老大。”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不止翁灼,銀花也來了。
“詹休夫婦現在在哪里?”
“暫時被我們捆綁起來了。”翁灼說:“真不知道他們得了什么失心瘋,竟然挾持大嫂。”
隨風笑道:“先斬逃兵,后斬亂臣。不止他們夫妻,還有亂發號施令,把槍口對準嫂嫂的,也不要放過。”
指令直接明了,翁灼恭敬道:“是,老大。”
銀花快人快語道:“阿蘭……大嫂怎么樣了?他被怪物襲擊,出了好多血,得趕快叫醫生過來看才行。”
“我給他包扎好了,問題不大,他身上都是臟污,我給他洗澡呢。”隨風態度自然,沒有絲毫破綻,“嫂嫂差一點就被怪物吃了,嚇到他了。今天他的飲食我親自照看,你們也別來打擾,讓他好好休息。銀花,你在外面守著就好,那些對嫂嫂有想法的隊員,一個都不許靠近。”
銀花:“可、可是……”
她被翁灼打斷了,“老大這么說了,咱們做下屬的服從命令就好。”
銀花妥協:“好吧,那老大,你幫我轉告大嫂,讓他別害怕,一定會好起來的。”
“好。”
拖沓的腳步聲往外,蘭淺的心跳越來越快。
只要幾秒鐘,隨風就會再度出現。
今天是他的死期嗎?
死亡的恐懼從未遠離過,想到死亡,身體被樓亭溶解的記憶便涌上,這是他這輩子的噩夢。
等等。
翁灼提出,在這個游戲之中,神明之外還有神明。
隨風與基地之外的怪物不同,明顯是高階怪物,還和第一個副本遇到的怪物那么相似。
種種線索匯聚在一起,蘭淺腦海靈光乍現。
隨風和樓亭,和兩大蟲王,性格迥然不同。
但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神明的不同面?
蘭淺心中巨震,又想起銀花所說,或許怪物,不單單把他當食物。
樓亭是最想吃他,對他表現出最強食欲的怪物,可直到山神副本的最后一刻,也沒有付諸行動。
對他沒有食欲的隨風,更不可能吃他。
不管是寵物還是玩物,死掉就沒有了。
讓他產卵,把他弄壞,也什么都不會留下。
怪物絕不會那樣做,怪物會讓他活著。
只要活下來,就有反殺的可能。
幾次呼吸間,隨風果然再度出現在蘭淺面前,笑道:“嫂嫂怎么不求助?”
心中有了猜測的蘭淺壓住急促的呼吸,淡然道:“你在這里,他們又怎么是對手。”
他沒有和隨風打啞謎,單刀直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不等隨風回答,他勾唇笑道:“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主動親吻你一次,你愿意嗎?”
蘭淺的身體不再緊繃,明明纏著觸肢,被吊起的姿勢那么狼狽被動,他卻神采飛揚,眼中流光溢彩。
黑灰觸肢映襯著他的皮膚白如凝脂,他不像窮途末路的人類,而像一朵帶毒的冰花。
隨風喉結上下滑動,一雙眼睛被牢牢盯住,無法轉動分毫。
蘭淺抬眸,命令左邊的觸肢:“放開。”
人類冷淡的話語,卻讓觸肢們狂喜到快要爆炸,立刻將他松開!
蘭淺濕潤的指頭拂過隨風的側臉,抬起了他的下巴。
“把你的舌頭拉出口腔之外,用力吮吸的激烈親吻,任何人類,任何怪物都沒有體驗過。你是第一個,要不要?”
第89章 眼盲的嫂子(二十二)
好似有一把小錘子錘在隨風耳膜,渾身的血氣上涌,除了目不轉睛地看著蘭淺,他無法做一個多余的動作。
蘭淺以往做的種種在眼前放映,不管是為了生存誆騙樓亭帶情緒的血液更香,還是裝作驕縱在蟲王面前發脾氣,讓蟲王無法自拔。
一切只是他自保的手段,他比其他人求生欲更強,更大膽,是少見的能被恐懼和困境激發出興奮的人,如今這句話,也是他的陷阱。
理智上清楚地知道這一切,可隨風無法自控。他的心臟一陣緊縮,好似有電流流過,陌生的悸動在胸膛發酵,讓他不由自主地設想。
蘭淺說的主動親吻,激烈到要把舌頭扯出來吸,將會多么刺激,他的口腔會被人類笨拙的舌頭吸得發麻嗎?
還是從未有其他人體驗過的……包括其他副本中的造物。
不管是樓亭,還是沒有出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兩大蟲王,此刻定然看著副本中的一切。如果他們看到蘭淺主動,該多么嫉妒,會發狂到眼睛通紅吧?
理智如倒塌的城墻,在隨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時,反水的嘴唇自動開始說話。
“嫂嫂,一個親吻就想和我談條件,是不是太容易了?嫂嫂以為,你的親吻很值錢嗎?”嘲諷甚至還沒說完,喉嚨就迫不及待地發問:“嫂嫂想問什么問題?”
蘭淺身體舒展,每一塊骨骼,每一塊肌肉的組合,都是上天最精美的饋贈。白皙的皮膚好似微微發著光,紋理和色澤彰顯著力量感和優美,他的神情,不似落入獸口的獵物,而似坐在高高的鐵王座。
“怎么殺死外面那些怪物?”
隨風的目光定格在蘭淺的眼眸,天花板上的眼睛卻已把蘭淺的全身看了個遍。
他輕笑一聲:“你們殺不死。”
蘭淺心頭一蕩,果然如此!
“你們殺不死”中的“你們”將他自己隔絕開來,隨風沒把自己放在主語里面。
換言之,他可以殺死那些怪物,和“你們”不同,不是一個維度的存在。
這話無疑佐證了蘭淺的猜測——隨風是凌駕于其他怪物之上的,獨立于游戲、可以關閉副本的另一位“神明”。
蘭淺心頭澎湃,指尖都在微微戰栗,在高空走鋼絲的驚險中,心底逐漸涌上一絲興奮。
脫離游戲、回歸正常的愿望不再遙不可及,前所未有的可能性擺在他的面前!
隨風問:“就這一個問題嗎”
蘭淺格外不吝惜笑容,明眸皓齒,唇紅齒白。
他眼波流轉,笑道:“繼續問下去,我怕付不起代價。”
他的手臂搭在隨風寬闊的肩膀,笑容輕松愜意,眼睛分明和其他人類沒有區別,但一顰一笑間,那雙含笑的眼睛都在說話。像個撩人心弦的小勾子,勾得心頭發癢。
“我的親吻不值錢,強悍如你,自然看不上。”蘭淺忽而垂目,“沒有價值的吻,沒資格拿到你面前。”
隨風盯著他張張合合的嘴,仿佛聞到了唇齒之間散發的清香。
他能堵住這張嘴,狠狠吸咬,但那些不是蘭淺主動。
隨風想懲罰他,玩弄他,可蘭淺讓他挪不開眼,話都在卡在嗓子里,變成執著而熱切地凝視。
蘭淺轉頭對右邊束縛他手腕的觸肢說:“松開。”
歡欣的觸肢還未動作,隨風跟著出聲命令:“誰敢?”
蘭淺點漆的眼眸掃過隨風,歪頭問:“你看不上我的親吻,觸肢們會不會很喜歡?”
聽到這話的觸肢都瘋了。
“啊啊啊淺淺主動親我!含著我一直吸,小舌頭舔過我的吸盤,啊啊淺淺!”
“我要我要,淺淺看我!”
“淺淺的小舌頭是我的,我的!”
“我要暈倒了,淺淺笑起來好好看,全身上下好香,我什么都聽淺淺的,淺淺親我!”
纏繞蘭淺手腕的觸肢頂著隨風的死亡視線,當場上演窩里斗,放開蘭淺,擁擠著往蘭淺的嘴唇伸去。
它們在距離蘭淺嘴唇一厘米的地方“矜持”停下,蘭淺不用低頭,僅僅伸出舌尖,就能親吻到。
為了搶占最前面那一塊小小位置,觸肢們你擠我我擠你,像得了失心瘋的海葵。
隨風眼睛里涌動著沉沉的烏云,臉上常帶的笑容漸漸凝固。
這些都是蘭淺的手段,他一清二楚。
可是,蘭淺寧愿親吻那些對人類來說恐怖變態的觸肢,都不愿親吻他嗎?
他回答了問題,為什么不兌現承諾,想反悔嗎?
幾條被甜美血香迷得團團轉,被魅惑得找不到北的觸肢,用幾聲夸贊就想得到親吻,它們配嗎?
可惡的人類,看不穿的人類,騙術了得的人類!
要是蘭淺膽敢親吻觸肢,他就會讓蘭淺知道,什么叫……
在隨風力道極強的注視下,蘭淺忽而一把抓住觸肢,觸肢們頓時在他手心失控地尖叫摩擦,亢奮得像神智不清的瘋子。
他把觸肢扯遠了些,微微低下頭,就要往它們身上親。
隨風眼角重重一跳,肩膀乃至脊背都繃了起來,暴虐之心在體內橫沖直撞。
情緒轉眼拉到最高點,他的眉頭皺得死緊,殺氣逼人!
突然,蘭淺松開觸肢,胳膊摟住隨風的脖子,迎面含住了他的嘴唇。
隨風瞳孔一縮,完全傻了。
心中暴怒的熱浪瞬間被平息,轉而升起另一種火熱,不斷在體內游竄。
隨風一動不敢動,呼吸忘了,眨眼也忘了。
連帶著,天花板上巨大的黃色眼睛呆滯著,其它觸肢也靜止了。
蘭淺撬開他僵硬的嘴唇,勾住他的舌頭起舞,吻得極深。無路可退的舌頭從隨風口腔之中被扯出,蘭淺用牙齒輕輕咬著舌面,舌頭舔入隨風舌底。
他雙手攀附著隨風結實的臂膀,右手托著隨風的后腦勺,手指深入對方發絲,或重或輕地按壓著他的頭皮。
折磨了隨風的舌頭,蘭淺將陣地轉移到隨風上顎,口腔側壁被他刺激了一遍又一遍,大量口水被他吞入。
隨風終于反應過來,身體細密地顫抖,眼睛陡然變得可怖,毫不猶豫將蘭淺的腰身緊緊摟住,讓蘭淺的小腹與他相貼。
正要反客為主地將蘭淺吸吻地透不過氣,在他口腔肆意游走的舌頭退了出去。
一根銀絲被拉出口腔,蘭淺濕紅的舌尖重新探出嘴唇,將銀絲吃入,與隨風的距離越拉越短。
隨風臉上已沒有一點笑意,喉結止不住地吞咽幾下,將蘭淺摟在懷里,沒有一絲間隙。
親吻的時間很短,心頭的沖動卻強烈無比,燃起熊熊大火。
隨風追過來親,被蘭淺躲開了。
蘭淺的手指依然在按摩他的頭皮,一路往下到耳朵,“一個問題的酬勞已經付過了。”
隨風沒說話,只用視線執著地追逐,大力緊箍著蘭淺,代表侵略的雄性荷爾蒙爆棚。
所有肢體語言都在表達一個意思:不夠,遠遠不夠。
蘭淺又笑了,激烈的親吻將他的嘴唇變得嫣紅,連輕微的吐息,都能點起烈火。
他的下巴枕在隨風肩頭,湊近隨風的耳朵,輕輕吹了口熱氣,用低低的笑音說:“隨風你說,嫂嫂好吃嗎?”
為了玩弄蘭淺,這個帶著侮辱意味的稱呼,隨風說過許多次。
可含在蘭淺嘴里說出來,立刻讓他的血液狂沖向大腦,鼻尖充盈著蘭淺口齒的芬芳,他被陌生的狂潮徹底捕獲。
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手指在蘭淺絲綢般的后背拂過,急急回道:“嗯。”
“想吃更好吃的嫂嫂嗎?”
什么?
更好吃?
還有什么吃法?!
隨風知道人類為了繁衍后代要做的一切,那些在他眼里索然無味。
然而,蘭淺一說,他登時被勾得心癢難耐。
“要,要吃。”感覺到蘭淺的手指離開了頭皮,隨風不受控地打了個顫,“再幫我按頭皮,要重一點,耳朵后面要,后腦勺也要。”
蘭淺聽話地重新按摩,嘴唇叼住了隨風的耳垂,極快地吻過。
“想不想讓嫂嫂教你好吃的吃法,比按摩頭皮爽一千倍,比親吻舒服一百倍,讓你食髓知味,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只想一吃再吃,吃到上癮。”
隨風的脖頸、額頭和手臂,齊齊浮現出明顯的青筋。
知道甜美的芳香后面是歹毒的陷阱,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往陷阱里滑。
“要,嫂嫂,我要。”
高等造物的強悍,讓隨風自動適應各種氣溫變化,不會感覺到熱,也不會感覺到冷。
此刻他卻覺得,呼吸之間,盡是炙熱的火焰。
蘭淺就是火源,只需輕輕一口氣,就能讓他爆燃。
輕笑聲回蕩在浴室之內,蘭淺松開了些,和隨風那隱隱變成紅色的雙眸四目相對。
“那嫂嫂再問你,你想不想被嫂嫂鞭打?”
鞭打?
像溫切爾蟲王經歷的那樣,嫂嫂坐在他身上憤怒地鞭打,讓他全身上下爽到不行的那種嗎?
“想要,嫂嫂鞭打我,要用力的打。”
“鞭打完之后,想不想嫂嫂親吻你的傷口,從頭到尾一處都不放過,讓傷口又痛又爽?”
“要,現在就拿鞭子,現在就要!”
蘭淺按住了隨風,捧住了他的臉。
“隨風,想要嫂嫂折磨你嗎?數不清的手段,想體驗嗎?”
“要!”
這話不是隨風說的,而是那些瘋到癲狂的觸肢發出的。
“淺淺,折磨我,求淺淺玩弄我!”
“玩我才對,淺淺抽我,香香的淺淺打我,我會爽到飛!”
“啊啊啊啊淺淺!”
“淺淺,嫂嫂,嫂嫂,看我,嫂嫂!”
蘭淺對著隨風,露出了一個純真笑容。
第90章 眼盲的嫂子(二十三)
隨風側臉有如刀刻,眼眸亮如繁星,似兩團炙熱的火焰。
他沒說話,只用露骨而貪婪的目光盯著蘭淺,從額頭到下巴,一處都不放過。
蘭淺笑問:“嫂嫂能帶你見識的花樣很多,你能為嫂嫂做什么?”
隨風渾身上下肌肉緊繃,像蓄勢待發的猛獸,“只要你說。”
“好。”蘭淺笑瞇瞇道:“那你先給我洗頭。”
忽而從曖昧中抽離,隨風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反應遲鈍了幾秒。
“剛才不是要給我洗頭嗎?可以繼續了。”蘭淺停下了揉弄對方頭皮的動作,“你不愿意的話,我讓觸肢幫我洗。”
“不許。”隨風在觸肢吵鬧的爭搶聲中,撈起蘭淺的腰,帶他到花灑下方。
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蘭淺,心頭仿佛有小螞蟻在咬,癢得不行。
水流沖干凈蘭淺頭上的灰塵和小石快,隨風一邊給他打泡沫一邊說:“還有問題問嗎?第二個問題親吻不夠,你想想用什么來換。”
“沒了。”
隨風的臉一沉。
蘭淺瞅他一眼,忽而環住他的腰,“你洗頭好舒服。”
舒服?
自己是來玩弄羞辱他,不是讓他舒服的,他怎么敢舒服!
該生氣,該覺得被挑釁,該教訓他的。
隨風心頭的狂狼卻被另一種更平和,更充盈,難以形容的陌生悸動取代。
面上由陰轉晴,嫂嫂的誘惑、鞭打全被拋在腦后,想追問的代價也忘了,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只有洗頭好嗎?”
“洗頭格外好,按壓得很舒服。”蘭淺的眼里看不到恐懼、排斥、憎惡,只有綿綿不絕的笑意。
隨風沐浴在他的視線中,仿佛在森林中吹著微風蕩起秋千,有種無法描述的奇妙感受,滿足又期待。
他揉弄著蘭淺的頭皮,“洗澡不好嗎?”
蘭淺直言:“洗澡技術很差。”
不等隨風回復,他抬起手臂把頭上的泡沫抹在了隨風額頭上,“要不要我教你什么叫洗澡?”
“洗澡誰不會。”
隨風就是這樣認為的,可望著蘭淺被拒絕之后云淡風輕的模樣,心中長出了一塊撓不到的癢處。
蘭淺沒給別人洗過澡。
蘭淺洗澡的話,會不會特別有耐心,指頭拂過皮膚,就像按摩頭皮那樣,又酥又麻好似過電?
他沒有出言要求,希望蘭淺像剛才那樣,出其不意的主動出擊,給他洗澡,最好再給一個火熱的親吻。
可蘭淺再無動作,乖乖站著給他沖泡沫,不再提起。
癢處越來越癢,癢意累積著,逐漸滋生焦躁。
蘭淺遲遲不提起,他也無法開口。
俯視著蘭淺被水打濕的白嫩身體,手掌在他的胸膛按出的印記,隨風喉結無意識滑動,問道:“那些想對嫂嫂不利的人,如果我把他們解決,嫂嫂怎么謝我?”
蘭淺擦干了頭發,被隨風抱著往前。
他坐在隨風臂彎中,笑道:“讓你擁有前所未有的體驗。”
一雙剔透的眼眸里盡是狡黠的笑意,姿態放松而愜意。
隨風知道蘭淺的過往,知道他在學校時,平等地不搭理任何人,被大家稱為獨狼,有些孤僻,沒人可以靠近。
他在學校連表情都很少,笑容更是稀有。
在打工的地方,也只是逢場作戲,笑意不達眼底。是帶著神秘氣息,讓人趨之若鶩,又會讓人本能感覺到危險的人物。
從來沒有任何對象能讓他露出這種笑。
好似一朵劇毒的藤蔓,收起了攻擊性,不再高高在上地掛在樹冠,而是垂下柔軟的枝條,露出漂亮不可方物的、不可能被任何人看見的紅艷花朵。
短短幾十分鐘,隨風感受過太多情緒,忽上忽下像坐過山車,心時酸時脹,時而熱烈,時而高懸。
他換了床單,將蘭淺放在床上,沒有把人放開,依舊摟著。
蘭淺富有節奏地撫摸他的脊背,看不到一點方才被怪物差點吞入的恐慌,臉上帶著笑容。
隨風無法挪眼,躁動得厲害。
他對蘭淺沒有食欲,卻有另一種讓他血氣翻涌的欲求在體內沖撞,他無法分辨那是什么,只知道心口發燙,渴望瘋長。
這時,外頭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外面的人停在門口,“老大,總基地傳來最新消息,他們知道我們被怪物圍堵,知道海維叛逃,給我們派出了真正的救援。”
機密的消息,在外面說不合適。
隨風有種被打斷的煩躁和怒意,暫時壓制跳躍在喉頭的渴望,給蘭淺扯過被子,讓他蓋好。
他走出臥房,開門問:“什么救援?”
外面那道嗓音有些耳熟,是作戰隊員中對隨風忠心耿耿的一個。
“總基地那邊送來了一批精銳戰士,還帶來了最新研發的武器。據說兩有種,一種是針對怪物的生物毒素,還有一種是追蹤炸彈。”
隨風:“他們什么時候到?”
“應該中午,最多晚上。”
隨風“嗯”了一聲,“詹休和賈靈書夫婦呢?”
“老大,給他們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把他們五花大綁,外面把守著好幾個兄弟,他們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到處都找不到。大伙都傳,詹休可能會歪門邪道,他身邊環繞著骷髏頭黑霧,很邪門。要不派人去地下避難所仔細搜一下,也許他們逃到下面去了。”
隨風富有磁性的含笑嗓音說:“不用了,下去吧。”
“是,老大。”
隨風轉身回來,蘭淺適時打了一個哈欠。
他沒有提詹休夫妻的事,笑著對隨風說:“在外小心。”
隨風扯下浴袍,慢慢穿衣。他身體有如雕塑,四肢修長,寬肩窄腰,腹肌背肌結實,是一具性感至極,充滿張力的軀體。
“嫂嫂別忘記承諾。”隨風的眸子里卻涌動著和以往不同的蠢動,“該拿什么回報我,嫂嫂不要讓我失望。”
蘭淺挑釁地沖他抬了抬下巴,閉上眼睛。
感覺到隨風長久而銳利的注視,好幾分鐘后,腳步和關門聲依次響起,隨風離開了。
蘭淺提著的心落回肚子,既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虛脫,也有和無法捉摸的怪物對峙的興奮。
他深吸幾口氣,除去雜念,關注戰局。
隨風沒要求作戰隊員去找詹休,和蘭淺想到一塊去了。
夫妻二人虎視眈眈,離逃開基地只剩幾百米,絕不會善罷甘休。
蘭淺就是活靶子,只要他在,詹休和賈靈書一定會過來。
這對夫妻實力很強,但畢竟碰過壁,大概率會挑防務最空虛的時候侵入。
——下一次怪物來襲,隨風帶領基地人員抵抗,大后方無人的時候,就是他們下手的最好時機。
也是反殺夫妻二人的機會。
早上起得太早,又來了一番生死時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蘭淺身心俱疲。
他沒有急著補覺,打開控制面板,詳細查看技能。
[不語怪力亂神]和戰斗能力加成他很清楚是什么意思,唯一猜不透的,就是花費2個稱號積分兌換的技能[隱匿]。
他認真思索了一番,覺得這技能應該能隱藏他的玩家屬性。
進入副本之后,其他玩家沒有立刻認出他,而是把他當成NPC。要不是海維發現,連帶著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他能裝作NPC一直茍。
其他玩家手上肯定有技能識別玩家,隱匿成NPC能拖延時間,讓他收集信息,避開玩家針對。
說實話,要不是被當成NPC,眼瞎的他剛進這個副本就涼了。
沒有梳理出更多線索,蘭淺漸漸進入了夢鄉。
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沉浮許久,他被一陣鈴聲吵醒。
戰斗本能與危機感讓他極快清醒,睜眼看了眼墻壁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中午1點。
“叮鈴鈴”的鈴聲響個不停,喇叭傳出隨風的聲音:“所有人戒備,除了保護嫂嫂的銀花之外,所有作戰人員立刻到基地前門會和,怪物狂暴不安,要攻進來了!”
來了,怪物入侵,無人防備,詹休夫妻要來了!
蘭淺穿好衣物,將隨風給的匕首捏在手里。
“嗚嗚嗚……”沒過幾分鐘,外頭傳來人被捂住嘴,發不出聲音的掙扎聲。
十幾秒后,大門從外面被踹開。
“把那丫頭片子給我綁起來,別讓她去通風報信。”穿作戰服的詹休大跨步從外走入,綁高馬尾的賈靈書緊隨其后。
“隨風壞我們好事,要不然我們早就把你帶出基地,通關拿獎勵了。”詹休一步步逼近床邊。
他長相平凡,但一雙眼睛露出精光,是很有主意的那類人。
賈靈書想上前綁人,被他攔住了。
他指尖一抬,一個黑色骷髏頭憑空出現,呼嘯著往蘭淺而來。
蘭淺在床上一滾,避開了骷髏的攻勢,還未穩住身形,凝成骷髏頭的黑霧便在半路散開,化成更薄的黑霧從四面八方急速籠罩。
蘭淺揮舞匕首,黑霧毫發無傷。
空氣愈發稀薄,黑霧將他兜在其中,控制著蘭淺身體懸空,他在里面動彈不得。
“別傻了,能無視所有積分技能又如何,這可是我的固定技能——亡靈召喚。亡靈直接作用在靈魂上,勸你不要輕舉妄動,要是留下后遺癥就麻煩了。”詹休抬起下巴道:“傳聞中的稱號榜第一,還不是成為我們的戰利品。”
詹休的“亡靈”是無形的,也是有形的。刀槍不入,對付敵人時卻能產生力量,是天然繩索。
看著蘭淺滿臉戒備的模樣,他笑道:“拿下你的百萬積分,排名應該能靠前一位吧?要我說,何必費心通什么關,圍獵天梯榜所謂的大佬玩家,積分不是手到擒來嗎?”
百分積分才前進一名?他不是天梯七,就是天梯八!
警報鈴聲還在響,詹休環著賈靈書,自得道:“隨風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把一個男人當成嫂子,還成天跪舔嫂嫂的變態,沒殺他算他走運。”
被捆綁的蘭淺已被亡靈運到床鋪邊緣,詹休前進兩步,伸手就能把他抓住。
“是嗎?”一道爽朗的聲音沿著窗欞響起,靈活如游魚的身影閃電般從窗戶躍入,蘭淺的腰被一條覆蓋著古銅色肌肉的小臂摟住,無視骷髏頭亡靈,將蘭淺拉回床上。
身形高大的隨風捏了捏蘭淺的臉,擋在他身前,“我沒去找你們,你們還有膽子回來,勇氣可嘉。”
蘭淺猜到隨風和他思路一樣,都是誘蛇出洞,預判他會過來。
他掃過詹休和賈靈書笑意全無的臉,默默挪到角落。
“一個NPC,非得作死。”詹休深刻了解隨風的棘手,不再多說廢話,往床邊大躍一步,手持匕首,沖他狠狠劈來。
他們想保住蘭淺的命,沒有在室內開槍,容易誤傷。再者,有機會用槍的副本并不多,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只是普通人,并不習慣用槍。
詹休經過速度和力量加成,快得像一道影子,一把匕首使出了重若千斤之勢。
那攻擊完全不是人類能使出來的,恐怖的氣勢和怪物相比也不遑多讓,蘭淺面色都微微一變。
他有超強的戰斗能力加成,但讓他和這種狀態的詹休對上,他絕對討不了好。
他忍不住看向側前方的隨風,對方脊背挺拔如松,面色沒有絲毫改變,眼睛都不眨。
勁風吹開了隨風額前的頭發,另一側的賈靈書攥著一把更長的刀,也沖隨風砍來,形成夾擊之勢。
眼看匕首就要刺中隨風的頭顱,他往側面一閃,同時躲開了詹休和賈靈書兩人。
攻勢太猛,詹休撲空之后往前沖,隨風抓住他的手臂,從后腰掏槍,懟著詹休的肚子,“砰”的一槍。
詹休和賈靈書臉色大變。
隨風沒有一個多余的把式,出手就是狠招,玩家不習慣槍,他很習慣,出手就是開槍要命!
這樣近的距離,那么快速的子彈,就算詹休有三頭六臂,也絕不可能躲開。
蘭淺睜大眼睛看著,由衷體會到,和隨風的實力差距到底有多大。
突然,前方的空間陷入詭異的安靜。
槍聲響了,子彈卻沒有從詹休的后腰穿出,那一片時間和空間,形成了真空地帶,肉眼可見地停滯了。
蘭淺心頭一跳,陡然明白過來,詹休用了時間靜止,隨風被靜止了!
果不其然,詹休飛快從隨風手上掙脫,拉開距離,將那顆已經刺穿他的衣服,讓皮膚破皮流血的子彈拿下,扔在地上。
他臉色發白,心有余悸,腦門上都是冷汗。
死亡離他只有一線之遙,但凡他反應稍微慢點,現在就是一個死人。
詹休不住后退,像是第一次認識到隨風的可怕,嘴唇都在哆嗦。
還是賈靈書更鎮定,在時間靜止的最后幾秒里,打掉了隨風的槍,手上那把刀垂直扎入隨風的手掌,刺穿了他的掌心。
賈靈書很聰明,與其浪費時間搜身看有沒有別的槍,不如廢掉隨風開槍的右手。
血從隨風的傷口流出,他被控著不能動,如同待宰的羔羊。
詹休攥緊匕首,殺機畢露,重新朝隨風攻去,這次對準的是隨風脆弱的脖頸。
匕首勢如破竹地刺破隨風的脖子,一時間血流如注。
詹休忍不住面露喜色,以為隨風必死無疑,誰料隨風動了。
時間靜止失效,隨風竟就著賈靈書刺入他手掌的刀,抬臂一掌用力拍下,刀當即插進詹休的脖子!
隨風力氣太大,刀在手掌刺得更深,血綴成線往下流。蘭淺倒吸一口涼氣,光看到都覺得疼得要命。
然而,詹休的血流得更多,他被刺開了大動脈,脖子被刀尖刺得很深,命懸一線。
兩夫妻沒料到隨風能這么快沖破時間靜止,詹休的匕首刺進隨風要害更是讓他輕敵,反應何止慢了一拍,再用時間靜止都來不及了。
賈靈書看到詹休受傷,眼眶當即紅了,骷髏頭黑霧呼嘯著往隨風而去,將他重重包裹。
亡靈不容小覷,是精神和身體雙重攻擊,隨風被迫松開。
他被刺穿的手掌和詹休的脖子連在一塊,他將刀拔出,血頓時從詹休體內飚出。
隨風慢條斯理地拔掉脖子上的匕首和刺穿手掌的刀,動作游刃有余,好似沒有痛覺。他不給一點喘息時間,又朝詹休而去。
他出手狠辣,目標也很明確,對方是二人夫妻組,先讓他們減員,直接把詹休干掉再說!
詹休用力壓住傷口,血很快染紅了他的指縫。
“老婆,逆轉時間!”
“沒用,阿蘭能抵抗積分技能,有他在,時間無法逆轉。”賈靈書面露不忍,但她很快忍住了,裹挾著黑漆漆的亡靈,往隨風撞去。
靠近隨風的一瞬間,她的身影消失于無形。
人不可能無故消失,這是隱身!
隨風壓根沒管她,也不管脖子和手上的傷口,靜徑直朝詹休攻去。
賈靈書忽然出現,一把新刀被她捏著,寒光反射在蘭淺眼中,刀刃離蘭淺僅有一拳之隔。
她放棄了隨風,轉而把目標對準更弱的蘭淺。
隨風的攻擊動作戛然而止,帶笑的面容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