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兒胡同地鐵口有一家便利店,店面不大勝在干凈整潔,天黑下來燈火盈盈,像水泥森林里一處安靜的避難所。
溫霓推開玻璃門進去。
客人不多,老板窩在收銀臺后看肥皂劇,溫霓買了一只金槍魚飯團和一瓶橙汁,坐在窗邊的高腳椅上,撕開包裝小口小口地吞咽。
玻璃櫥窗上,倒映出她的面容,沉靜,冷淡,眉宇間蘊著化不開的愁。
手機叮咚一聲。
溫霓打開微信,消息列表一片飄紅,港城那邊的幾個塑料閨蜜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她,紛紛跑來問候。
gladys:【親愛的,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有空出來喝下午茶呀。】
gladys:【不好意思忘記了,你的未婚夫才過世不久,這時候你好像不適合外出,別太難過啦,一切都會好的。】
陳思茹:【聽說溫大小姐去英國了?走之前怎么不說一聲呀,朋友一場,肯定來送送你。】
judith:【今晚我在私人游艇上開訂婚party,沒邀請你別介意哦,是我媽咪覺得請你過來不太吉利,中年人嘛,比較封建。】
……
塑料閨蜜們看似關心,背地里不知怎么聚在一塊笑話她呢。
溫霓懶得和這些人裝,眼不見心不煩,統統拉黑。
她順著消息列表往下滑,忽然,五花八門的頭像里,出現一片黑。
兩小時前,x給她發過消息:【有件事需要溫小姐幫忙。】
溫霓自認為是個守信的人,沒想太多,問:【什么事?】
等了十來分鐘,x才回復:【見面說。】
溫霓眼睫微動,【也行。】
x:【明晚六點,云粵臺。】
溫霓搜了一下這個地方,是家餐廳,距離北城大學很近,出校門左轉就到。反正明天沒什么事,溫霓答應下來。
之后x沒有再回復。
喝完最后一口橙汁,溫霓把空瓶扔進垃圾桶,走到門口停頓了下,折回店里,給蔡書含買了一份關東煮。
蔡書含今天下班早,正窩在沙發上玩手機,見溫霓回來還帶了吃的,像只聞到味的野貓躥跳起來。
“果然親姐妹心有靈犀,我剛好餓了”
溫霓把關東煮遞給她,“趁熱吃。”
蔡書含咬下一顆魚丸,認真觀察溫霓的神色,“怎么愁眉苦臉的,不開心?”
“哎——”溫霓罕見地嘆氣,名媛大小姐的風度岌岌可危,她脫下外套掛好,若有所思:“你說怎么才能發財?”
蔡書含嗆咳一聲,“我他媽要是知道,就不干苦逼記者了。”
“對哦。”
蔡書含:“怎么突然想發財?”
溫霓唇角勾起一點弧度,“你不想?”
“發財這種事,除了拜財神勤快點我沒別的招。”蔡書含擺擺手,“算了不說這個,明晚我有個朋友過生日,一起去玩嗎?”
“我不去了,有點事。”
第二天下午,溫霓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了,到餐廳時間還早,她在附近閑逛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走到北城大學校門口,朱漆宮門建筑,石獅守護,這里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溫霓想起一件趣事,小時候蘇瑛騎自行車載她從這里路過,指著北城大學和燕華大學告訴她,這是兩所非常厲害的學校。
小溫霓苦惱:“那我以后上北城大學還是燕華大學呢?”
蘇瑛樂不可支,“你覺得呢?”
她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都上吧,一三五去北城大學,二四六去燕華大學,周日休息。”
一群參觀校園的中學生從校門涌出來,打斷了溫霓的回憶。她掃一眼手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步行回云粵臺。
云粵臺是一家私房菜館,極簡風格,白墻和原木色桌椅營造出淡雅,寧靜的氛圍。
徐晞白已經到了。
這么冷的天,他穿一件黑色衛衣和運動長褲,有幾分青春男大的味道。
他立在門口,站姿松弛散漫,低頭看手機的動作,帶著股隨性的倜儻。
抬頭看見溫霓,徐晞白收了手機,輕輕抬眉:“跟我來。”
“哦。”
包廂在二樓,安靜,卻也尷尬。
徐晞白遞給溫霓菜單,“你來點。”
雖然溫霓是一個很能裝的人,但這不代表她喜歡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飯,她揣摩著徐晞白的意圖,點了一道蜜汁叉燒,清炒芥蘭和老火靚湯。
桌上插一捧蝴蝶蘭,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徐晞白加了一葷一素,服務生出門時,貼心地為他們點亮一盞樹枝造型壁燈。
眼前的場景讓溫霓生出錯覺,好像和港城任何一場燈紅酒綠的交際宴沒什么分別,她端著得體的笑容寒暄:“感謝徐先生兩次幫忙,這頓飯我請你。”
徐晞白沒出聲,定定看了她一會,莫名低頭一笑,“有個事兒。”
溫霓坐直了些,“你說。”
“我年紀很大嗎?”
“嗯?”溫霓愣了愣,隨即恢復無懈可擊的笑容,“怎么會,徐先生二十出頭,風華正茂。”
徐晞白懶懶道:“所以以后,能不能不要稱呼我為徐先生?聽起來像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
只是一個稱呼,溫霓并沒有想那么多,再說,這樣的稱呼在社交場合很常見,她小聲辯駁:“你不也叫我溫小姐?”
“溫霓——”
這兩個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溫霓心口莫名顫了顫,這好像是認識以來,徐晞白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緊接著,徐晞白說:“以后我打算這樣叫你。”
她反應了片刻,當即有眼力見地改口:“好的,徐晞白。”
稱呼的問題解決,包廂里陷入沉默,徐晞白雙手環抱胸前,直白地打量她。那道目光冷靜,銳利,審視意味十足。
溫霓竟被盯得有點亂了分寸,指尖微微顫抖一下。
她扭頭看向窗外,留給對方一個倔強的側臉。
徐晞白若有所感,垂眸,手指輕輕敲擊原木桌面,“你打算在北城呆多久?”
“不知道,至少三個月吧。”溫霓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順利的話,可能會更久。”
談論這個問題讓溫霓有點煩躁,她端起面前的白水飲一口,桌下交疊的腳晃悠兩下,不巧,碰到了徐晞白的小腿內側。
意外接觸讓溫霓喝水的動作一滯,她立馬坐得規規矩矩,腳放回原地不敢再亂動,說:“抱歉,冒犯了。”
“這算什么冒犯。”徐晞白輕笑,嘲諷似的:“你向來這么膽小嗎?”
“也不是。”
溫霓小時候被街坊鄰居稱作“溫大膽”,別的同齡女孩玩芭比娃娃,跳皮筋,她帶著蔡書含爬樹,點爆竹,什么刺激玩什么,野得無法無天,蘇瑛差點管不住她。
去港城后被狠狠磨過性子,才變成現在這樣。
徐晞白說:“溫霓,其實你可以膽子再大一點。”
“什么意思?”
徐晞白誘導著她:“比如……大膽地和我談個戀愛。”
空氣中浮動的花香好像凝滯了,氣氛靜得不正常。
一時間,溫霓以為自己的聽力出問題,輕輕蹙眉,疑惑地“嗯”一聲,“你說什么?”
“和我,談個戀愛。”徐晞白一字一頓說。
再也繃不住般,溫霓平靜的面容有了一絲裂紋。從小到大溫霓不乏追求者,喜歡一個人,所以想和他談戀愛。
但面對徐晞白,溫霓下意識否定了這種因果關系。
她微抬著下巴,因太過無語直接笑了,“我不明白,和你談戀愛與膽子大,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
徐晞白盯著她,不放過溫霓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半晌沉沉一笑,“確實關系不大,那換種說法,你對談戀愛感興趣嗎?”
“不感興趣。”
徐晞白:“那你對什么感興趣?”
溫霓沉默一會,吞咽:“我只對賺錢感興趣。”
這樣的話大部分男人聽了都會失望,溫霓極力塑造精致利己的形象,以證明自己當真沒有一點和對方談戀愛的想法。
誰知,徐晞白反而勾唇笑了,“這樣更好。”
他取出一支煙,微微偏頭點上,“我這里確實有件事需要你幫忙,能不能和我假裝交往三個月,報酬好商量。”
青白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的輪廓。
溫霓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合約情侶?”
“是這樣。”
“理由?”
徐晞白全盤托出,“還記得你在森林公園遇到的那個老太太嗎?她是我姥姥,患有精神疾病。我需要一個女朋友哄她高興,正巧她對你滿意,所以,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溫霓當然記得那位老太太。
林靜珍慈祥風趣,人熱心,像她的姥姥,溫霓很喜歡她。
但這與假扮徐晞白的女朋友不能混為一談,合約情侶聽起來就很麻煩,而且欺騙老人讓她有心理負擔。
溫霓僵了一下,感覺腦細胞有點不夠用,她支著額,強調說:“徐晞白,你并不了解我。”
“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會很愿意了解你。”
溫霓抬眼,決定先讓他知難而退:“實話告訴你吧,我克夫。”
“我前未婚夫已經被我克死了,怎么,你想當下一個嗎?”
誰知,徐晞白沒心沒肺地笑了,“是嗎?正好我活膩了。”
“你來克克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