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二十二年,溫霓頭一次聽說這么奇怪的要求,凝住了。
自從傅澤宇出事,溫霓在港城圈里的人設(shè),就從端莊貌美大小姐,變成了“不吉利”“克夫”的衰妹。她自己是無所謂,甚至覺得如果“不吉利”的標(biāo)簽?zāi)茏屇承┤穗x她遠(yuǎn)遠(yuǎn)的,不失為一件美事。
然而,徐晞白卻上趕著求克。
咔噠一聲,包廂門在下一秒打開,服務(wù)生端著托盤走入。食物的飄香暫緩了氣氛,溫霓微抬著下巴長舒一口氣,迎面看向這位活膩了的鄰居。
輪廓分明,氣質(zhì)不凡,徐晞白身上混合著翩翩少年和成熟青年兩種質(zhì)感,和以往所有她打過交道的人都不太一樣。
服務(wù)生目不斜視,低頭一一擺好餐碟,躬身退出去了。
溫霓又喝了一口白水,聲音變得清透些許,“徐晞白,你總是讓我意料之外。”
徐晞白哼笑:“這算夸獎么?”
溫霓:“算吧。”
“謝謝,我收下了。”徐晞白嘴角掛著一抹好整以暇的笑,“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報酬或其他條件隨便提。”
溫霓嘴唇輕輕抿了一下。
明明只隔著一張桌子,幾十公分的距離,她卻看不透這個人。就好像一潭池水,看似分明清澈,實則不知深淺。
幾秒的停頓,徐晞白等的不耐煩,“不是只對賺錢感興趣?開個價吧。”
溫霓思索著,估計要價多少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在她心里,徐晞白好像沒錢,又好像有錢。
他開著一家不知做什么生意的黑店,門可羅雀,張九小吃的老板娘會把廢品送給他,但同時,他渾身上下,衛(wèi)衣,運動褲,球鞋沒一件東西在四位數(shù)以下,且騎著一輛一百多萬的奧古斯塔。
實在難以捉摸。
溫霓拿不準(zhǔn),被對方逼得不上不下,隨口報了個數(shù)字:“每個月……一百萬。”
“可以。”徐晞白沒怎么思考,一口答應(yīng),“還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
溫霓整個人要石化了。
每個月100萬,三個月300萬。
這筆錢對于普通人來說絕對不少,她下意識問:“你哪來這么多錢?”
徐晞白微揚著下巴,這個模樣更顯桀驁不馴,他說:“這你就別管了,總之錢不會少你一分。”
談到這里,事情的走向逐漸失控。
溫霓決定叫停,她抬了抬手,“先這樣吧,我考慮一下。”
偏偏徐晞白是個目的性很強(qiáng)的人,他像談判桌上的主攻手,條理清晰地實施既定目標(biāo)和策略,目光灼灼逼視著她:“溫霓——”
他修長的手指點點桌沿:“我?guī)瓦^你兩次,是你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聯(lián)系你,我相信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這是其一。我不白找你幫忙,支付報酬且條件隨便開,滿足你想賺錢的愿望,這是其二。綜上,這樁生意于情于理,我認(rèn)為你不該拒絕。”
溫霓環(huán)抱著兩條纖瘦的胳膊,垂眸沉默。
不得不承認(rèn),她有些心動。
和港城那些富家千金不一樣,溫霓只有個大小姐的空殼子。從十二歲開始,她的吃穿用度家里安排,零用錢來自溫長璘的副卡,可以隨便花,但每一份賬單會被送到溫長璘面前過目。
溫霓明義上的表姐,也就是白若影姐姐的孩子翁星婷,那才是真正的豪門千金。翁星婷五歲時,就有屬于自己的資產(chǎn)和理財團(tuán)隊了。
而溫霓,大學(xué)時靠獎學(xué)金才有了第一筆屬于自己的錢。
300萬,夠蘇瑛好長時間的療養(yǎng)費了。
心臟被兩只手激烈撕扯著,溫霓掐了一下胳膊,說:“我有我的顧慮。”
徐晞白道:“說來聽聽。”
“正如你所說,這是一樁生意,做生意也是講流程的,其中重要的一步就是評估與調(diào)研,我們相識不過半月,根本不清楚對方是個怎么樣的人。”
徐晞白微挑了下眉,“所以,你的意思呢?”
“我要考察你。”
“哦?怎么考察?”
溫霓一口氣說下去,“采用百分制評分法,一周內(nèi),我會考察你的人品,性格,經(jīng)濟(jì)等方面,六十分合格。同樣,你也可以考察我。”
徐晞白輕嘖了聲,“考察那么詳細(xì),怎么,你想和我結(jié)婚啊?”
“嚴(yán)肅點,我們是在挑選合作伙伴。”溫霓皺眉,繼續(xù)道:“我認(rèn)為這個方法很公平,就像找工作,無論面試者還是公司,雙方都要做背調(diào),這樣更能找到合適的人選,不是嗎?”
徐晞白冷著一張帥臉,估計沒見過比她更麻煩的女人,許久,才緩緩?fù)鲁鋈齻字:“有道理。”
“所以呢?”
徐晞白垂目看著她:“我同意了,一周考察期,一天都不能多。”
溫霓長松一口氣:“好,一言為定。”
桌上的飯菜放了很久,兩人都沒動,一桌子珍饈在沉悶緊張的談判氛圍里,逐漸失了溫度。
徐晞白最后看了她一眼:“但愿,考察結(jié)果不會令我失望。”
溫霓避開他的視線,沒話找話似的:“飯菜都涼了。”
“餓嗎?重新點。”
溫霓搖搖頭,今晚過來也不是為了吃飯,她沒什么食欲。
徐晞白撈起外套,“那走吧。”
外面比來時更冷,溫霓站在路邊招了招手,一輛藍(lán)色出租車靠邊停下。車門拉開,她矮身鉆進(jìn)去。
徐晞白結(jié)賬出來慢了會,看見這幕眼疾手快,在車門合上前,抬起一只手擋住。
他彎腰俯身看向車內(nèi)的人,懶洋洋道:“溫霓,不給我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嗎?”
“……”
溫霓坐在車?yán)铮⑽⒈牬笸卓聪驅(qū)Ψ健M街霓虹流光溢彩,燈光傾泄在他的身上。
他彎腰站在光亮里,那么溫暖,那么明亮,而她身處陰影,一亮一暗,遙遠(yuǎn)得像另一個世紀(jì)。
溫霓說:“什么表現(xiàn)機(jī)會?”
“不是要考察我?送你回去加幾分?”
溫霓也沒想到這種加分方式,一時愣住。前面的司機(jī)大叔是個急性子,哎喲喂一聲:“兩位祖宗,這兒不讓停車,你們打情罵俏換個地兒啊?”
還沒完,司機(jī)扭頭問溫霓:“姑娘,給你男朋友個表現(xiàn)機(jī)會?還是給我個賺錢機(jī)會?趕緊決定吧。”
“不是男朋友。”她飛快否認(rèn),感覺耳朵被空調(diào)熱風(fēng)吹得發(fā)燙,“我打車回去。”
“行吧。”徐晞白也不勉強(qiáng),“路上注意安全。”
車門關(guān)上,徐晞白站在道牙上揮了下手。從窗口望去,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夜晚各色燈光交錯,建筑物輪廓更加分明,車內(nèi)暖風(fēng)極熱,烘烤得溫霓心神不定。
她雙手交握垂在膝上,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夜景忽然想起一件事。
高二時每次放學(xué),有個男生非要送溫霓回家,怎么拒絕都沒用,對她死纏爛打了將近一年才消停。
從這點看,徐晞白做事挺利落的,尊重他人意愿不勉強(qiáng),這是否意味著在感情里,他是個瀟灑的人?
溫霓不知道為什么琢磨這些,但無論怎么樣,瀟灑利落是個優(yōu)點,溫霓喜歡這種品質(zhì)。
她在心里有了盤算,掏出手機(jī)打開備忘錄,認(rèn)真寫上標(biāo)題:徐晞白考察記錄
1、做事瀟灑爽快,+5分
出租車留下一串尾氣。
徐晞白勾著車鑰匙走到停車場,冷風(fēng)撲面,他感覺不到似的,站在街邊慢悠悠點了支煙。
手機(jī)響,顯示港城那邊的號碼。
徐晞白接通,“宋叔——”
低沉男聲傳過來,濃重的港普:“晞白,多久沒給家里打過電話了?你不給老爺子打,也不給宋叔打,虧我天天掛念你,沒良心吶。”
徐晞白說:“最近忙。”
“有事搞不定么?說說看,宋叔馬上幫你擺平。”
“也沒什么。”徐晞白兩指夾著煙抖落一點灰,“姥姥情況不太好,忙著哄她呢。”
宋叔沉吟片刻,“聘請的那位美籍精神科專家下個月到北城,到時候讓他給老太太看看。”
徐晞白說:“老太太不配合,誰來都白搭,最近以死相逼,催我找女朋友。”
宋叔清楚林靜珍的情況,說:“我多派幾個護(hù)工過去,24小時看著她。”
“別了,她不喜歡家里外人多。”想到什么,徐晞白輕笑:“我打算找個讓她滿意的女朋友。”
宋叔音調(diào)都拔高了,驚喜道:“準(zhǔn)備談戀愛啦?好事啊——”
徐晞白不想透露太多,“差不多吧。”
“先相處試試,合適的話帶回來給大家看看。”
“早著呢。”
宋叔主動和他提起家里的情況:“你好長時間沒回來,老爺子想你想的緊,讓你圣誕節(jié)回來吃飯。”
“再說吧,還有別的事嗎?”
“看報紙沒?傅二少出海,游艇爆炸人沒了,傅太太非說是他那個未婚妻克的,近來茶飯不思,天天往寶蓮禪寺跑……”
徐晞白聽了半截,沒什么情緒地打斷:“讓她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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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回來?我買了蛋糕,你吃嗎?”
家里,蔡書含拖出一只大號行李箱正在收拾東西,溫霓放下包包走過去,“過生日這么早就回來了?”
“新加坡羽毛球公開賽快開始了,公司臨時派我過去。”蔡書含怨氣比鬼都大,“賺錢好難,我不想努力了,你變成富婆包養(yǎng)我吧。”
溫霓猶豫,“我現(xiàn)在,確實有個變成富婆的機(jī)會。”
“怎么,你爸爸愿意分給你財產(chǎn)了?白若影同意啊?”
“不是,有人想和我做生意。”
“什么生意?”
溫霓深吸一口氣,“徐晞白讓我假扮他的女朋友三個月,月薪100萬。”
“還有這種好事?”蔡書含兩眼放光,“臥槽臥槽,我當(dāng)牛做馬,年薪也才十八萬出頭啊。他媽的,和大帥哥談戀愛,還有錢拿,如果是我,可以談一輩子!”
溫霓被她感染的也有點激動,“是吧,挺多錢的。”
“等等,徐晞白有這么多錢嗎?”
“不知道。”溫霓猜測:“可能富二代吧。”
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其他。
蔡書含在心動和拒絕間反復(fù)橫跳,“雖然那哥很帥,很酷,很適合談戀愛,但就怕是空頭支票。”
“所以我跟他說,我要考察。不然他付不起薪水,我就虧了。”
蔡書含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臉一紅,“其實也不虧。”
“要是真付不起薪水,就讓他以肉、體抵債,給你多睡幾次……唔……”
溫霓適時擋住她的嘴,強(qiáng)調(diào)說:“拜托,我只喜歡他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