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小熊》/怯喜
2024.7.29首發(fā)于文學(xué)城
上卷·蟬鳴之夏
第一章
【@所有人報名北疆觀鳥訓(xùn)練營的同學(xué)注意，我們明天早上5：30在洛京國際機場2號航站樓集合。】
姜栗垂眼，指尖緩慢地劃過手機屏幕。
自從放暑假后，班級群就清凈不少，昨晚卻異常熱鬧。同學(xué)們興奮地討論著這次為期一個月的北疆之行。
今早反而安靜下來，她們應(yīng)該建了新群。
姜栗退出群界面，返回列表看未讀消息。
【楊星同學(xué)：栗子我們出發(fā)啦，等我給你發(fā)照片~】
【編輯阿燈：栗子，新稿子收到了，質(zhì)量超高！對了，聽說你們學(xué)院組織了暑假去北疆的觀鳥訓(xùn)練營，正好最近我們在收鳥類的稿子，多寫幾篇給我吧拜托了tat�！�
她回復(fù)完室友“行程順利”，糾結(jié)幾秒，在和編輯的對話框里打字：抱歉阿燈，我沒報名這次觀鳥訓(xùn)練營。鳥類的稿子我有在寫，寫完就給你。
姜栗收起手機，郁悶地鼓起臉。
清晨的青洲濕地公園總是那么安靜，紛亂的思緒也慢慢沉下來。
水藍色的天空無限延展，兩三朵薄云。
郁郁蔥蔥的綠占據(jù)了大部分視野，微風(fēng)拂過清澈的湖水，帶來幾分涼意�？諝饫餄M是自然的味道。
偶爾能聽到鳥兒振翅、啼叫。
這里也不錯，不只北疆有鳥。
她莞爾一笑，從包里拿出望遠鏡和水彩本，在兼職工作開始之前，她還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
姜栗是洛京林業(yè)大學(xué)大二的學(xué)生，平時完成學(xué)業(yè)后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各類公園和野外。她近期在做青洲濕地公園的動植物全圖鑒，假期都泡在了這里，自然而然地和公園的管理員阿姨熟悉起來。
人偶扮演兼職是管理員阿姨介紹的，條件比外面好很多。
因為是在暑期，這樣扮演工作比平時更辛苦，所以她的工作時間并不長，上午八點到十點，下午三點到六點。
兩百一天。這個薪資是管理員阿姨替她爭取到的。
她最近很需要錢，又考慮到平時也往濕地公園跑，權(quán)衡之下便放棄了去北疆的機會，接下了這份兼職。
姜栗站在樹蔭下，舉著望遠鏡觀察立在樹梢上的一只紅隼。
它梳著背頭，紅棕色的身軀，嘴巴和腿看起來都短短的，相比其他猛禽它的體型稍小，稱得上可愛。
但這樣可愛的紅隼確是“雀中之虎”，善于捕獵。
一陣輕風(fēng)拂過，小路上走來兩個早起鍛煉的老人家，警覺的紅隼立即展開翅膀，乘著風(fēng)飛走了。
再難以捕捉到它的蹤影。
她遺憾地放下望遠鏡，在長椅上坐下，用鉛筆在白色的紙張上勾勒出紅隼的模樣，最重要的是記錄它的特征。
八點不到，姜栗換上了小熊玩偶服。
小熊略顯笨拙地穿行在公園里，綠蔭小道，青水湖邊，公園門口，到處都有它的身影。
它拿著一疊小冊子分發(fā)給路人。
小冊子上是關(guān)于動植物的水彩小漫畫，這些動植物都能在青州濕地公園找到。
炎熱的午后過去，小熊拿著一束五彩氣球在公園口，蹦蹦跳跳地向經(jīng)過的小朋友們打招呼，把氣球送給她們。
小女孩穿著漂亮的蓬蓬裙，仰起臉甜甜地沖小熊笑。
棕色的小熊溫柔地拍拍她的發(fā)頂，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對她笑了。
小女孩被她媽媽牽著走遠了。
遠遠地，聽到她稚嫩的聲音：“媽媽，熊熊身上有那么厚的毛，是不是很熱很熱？”
“對，熊熊們在夏天很辛苦。”
“那下次我能給小熊帶雪糕嗎？它吃了就不熱了。”
“好呀，下次我們一起帶給它。”
下午六點，太陽尚未落山，小熊慢吞吞地走在無人的路上，肩膀疲憊地耷拉著，步子越走越慢。
回到管理處，姜栗渾身被汗水浸透，白皙的臉頰上一片紅暈，小熊玩偶服軟趴趴地掛在椅子上。
“栗子，快過來喝口綠豆湯。”管理處章姨瞧見原本白凈漂亮的小姑娘被熱得滿臉通紅，心疼道，“大夏天的，非要來受這個苦�！�
章姨是洛京本地人，剛退休兩年，住得不遠。她丈夫早逝，唯一的兒子早已成家生子，不用她帶孩子，退休后的日子很是清閑�？伤情e不住的性子，便托人找了這份工作。
她和姜栗認識了小半年，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女孩子。
姜栗喝了大半碗綠豆湯才緩過來，貪婪地呼吸著，被玩偶服包裹著的悶熱的窒息感一點點褪去。
終于活過來了。
章姨又給她添了碗綠豆湯，讓她坐在這兒吹會兒風(fēng)扇。
綠豆湯是提前冰過的，冰化的水滴順著瓷碗邊緣往下滑落，她輕輕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汗水無聲地落下去。
姜栗提前準備了小毛巾，用涼水將整塊毛巾浸濕，慢慢地擦拭著額頭、臉上、手臂上的汗水。
反復(fù)擦了三次，身上終于清爽了點。
“章姨，我先走了。”姜栗把洗干凈的碗放在桌上，急匆匆地跑了，“再去看會兒鳥�！�
章姨喊都喊不住，嘆了口氣，準備收拾收拾下班。
姜栗忙完，已是落日時分。
天際昏黃一片，像顏料傾倒在地，云朵染上濃郁顏色，柔和的暖橘色占據(jù)視野。
大杜鵑正“布谷”“布谷”叫得熱鬧
她離開公園，經(jīng)過喧鬧的街，去經(jīng)常光顧的面包店買了一個臨期打折的三明治。
走進小巷，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小巷將天空分割成窄窄的長方形。
她看見夕陽的光暈將不遠處的白色建筑染成橙黃色，下面的樓層被陰影籠罩，提前進入了夜晚。
那是洛京人民醫(yī)院，她回學(xué)校的必經(jīng)之路。
宿舍樓很安靜，姜栗回來一路上都沒遇見人。
回到寢室，她徹底放松下來，困倦地趴在桌子上，包里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這個頻率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她沒睜眼，摸索著從包里翻出手機，點開微信信息，對話框里是一整排未讀語音。
點擊語音播放，眼皮又漸漸沉下去。
女孩子稚嫩的聲音像山谷里沁涼的溪水，她嘰嘰喳喳的，比公園里的鳥兒還要吵鬧。
“姐，你到北疆了嗎？快給我發(fā)照片！”
“我下午要去圖書館寫作業(yè)，你最晚最晚等太陽落山就要給我發(fā)，還要給我?guī)ФY物！”
“不許給姜時璽買。”
“我看見他煩，也討厭爸爸媽媽。憑什么只給他買三千一雙的球鞋？他又懶又會吃，學(xué)習(xí)還差。我聰明又漂亮，一大堆優(yōu)點，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氣死我了。哼，不說他了�！�
姜栗有一對妹妹弟弟，姜時玨和姜時璽，還在上初中。
兩人是龍鳳胎，姜時玨早出生五分鐘，是姐姐。她打小就因為這“五分鐘”低姜時璽一頭，大人們總說姐姐就該讓弟弟，她都委屈死了。只有姜栗偏心她，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的人就是姐姐。
姜時玨抱怨了幾句便把這些煩心事拋到腦后，重新說起北疆，催促著姜栗發(fā)照片，一會兒讓她在外面注意安全，又問她從北疆回來會不會回家看她。
姜栗安靜地聽完，唇角微彎。
像連日陰雨之后的第一束陽光，她的身體似乎也隨著妹妹的聲音緩緩地注入了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活過來。
姜栗點開和室友楊星的對話框，她依言發(fā)來了照片。
連綿的綠色，遼闊的天空，自由閑散的牛馬。
世界像是變幻了模樣，童話般的場景躍入眼簾。
姜栗仔細地看完照片，轉(zhuǎn)發(fā)給姜時玨，然后收獲了妹妹的一連串尖叫。
姜栗洗完澡，天際只余丁點光亮。
她靠在欄桿上望著夕陽余暉，想此時的北疆正天光大亮，低頭拆開三明治，慢吞吞地咬上一口。
燥熱的晚風(fēng)吹過濕潤的黑發(fā)，天際的光已消失了。
又一天結(jié)束了。
夏天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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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姜栗習(xí)慣了被滿是填充物的玩偶服包裹，動作靈巧不少，已經(jīng)能自如地和小朋友擁抱了。
這日天氣不大好，午后天便陰了，卻遲遲沒有下雨。
濕地公園里的人比平時少，只有幾個打卡點圍著些年輕人。
等天色更暗，天空中飄起小雨，僅有的人也散了。
小熊無聊地在附近轉(zhuǎn)悠，手里的氣球握著一把氣球，雨天小朋友們都不出門了，或者干脆乘車出行。
到六點下班時間，小熊手里的氣球都沒送出去幾個。
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落下，青水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漣漪。
姜栗駐足望了片刻，在長椅上坐下，安靜地看著天地間的變幻，水汽讓眼前的世界變得霧蒙蒙的，似云似霧。
隱約能聽到風(fēng)拂過樹葉的聲音。
雨勢漸漸變大，姜栗為了盡快回管理處選擇了抄近道，走向被灌木叢包圍的小道。
繁盛的綠植遮擋視線，穿著玩偶服讓視野更為狹窄。
姜栗沒發(fā)現(xiàn)隱隱綽綽的人影，匆匆的腳步聲也被雨聲遮蓋，轉(zhuǎn)過彎，視線一晃，重重撞擊到來人身上。
她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五彩的氣球似花束般散開，紅的黃的綠的，散落著飛向天際，像白日里的焰火。
有柔軟的玩偶服作為緩沖，姜栗摔得不疼，只是有點懵。
“……抱歉。”
男生的音色干凈，嗓音很低，隔著玩偶服，聽起來有些沉悶。
她茫然抬頭，對上一張蒼白瘦削的臉。
他的模樣很好看，青澀的少年氣尚未完全褪去。
男生俊朗的面容在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黑發(fā)被雨淋濕，身上的白色t恤也濕了大半。
他的神情低落而迷茫，深黑色的瞳孔里卻有燃燒的火焰。
似乎被撞到在地的人是他。
姜栗不能說話，便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
男生抹了把臉，像是清醒過來，修長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小熊的手臂，觸碰到的瞬間，動作微滯。
他拉著小熊起身，嗓音沙�。骸拔椰F(xiàn)在有急事，來不及確認你有沒有受傷。如果你感到不適，請盡快去醫(yī)院，我會承擔(dān)一切費用。真的很抱歉。”
話音落下，男生重新在雨中奔跑起來。
跑步出去十米遠，他倏地停下來，回頭朝著小熊大喊，清亮的聲音沖破沉沉雨幕——
“我叫宋澹奚，洛京大學(xué)計算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