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傍晚，落日下的街道變得很浪漫，橙色的光暈短暫地讓這個世界變得柔軟，行人如織。
可惜街道上沒有歌聲，只有喧囂。
“星星！”姜栗背著包，黑發(fā)散落，額間仍有濕汗，迫不及待地跑向在門口等待著她的楊星，“我晚了一點。”
楊星的第一反應(yīng)是感嘆能看見在夕陽下奔跑的美少女，簡直像電視劇里的畫面。
第二反應(yīng)是……
“你去工地搬磚啦？”楊星瞪著眼打量著渾身都濕漉漉的姜栗，“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姜栗笑著湊過來：“先抱抱！”
“行，先抱抱。”
楊星一點兒不嫌棄這個小汗人，蹭了蹭她的臉頰。
姜栗和楊星先回了宿舍，手挽著手，一路上熱熱鬧鬧地貼在一起，也不嫌太熱。
姜栗在洗澡，楊星把禮物放在姜栗和另一個室友的桌上。
她瞥見桌上的牛肉干和奶制品就知道丁惜儀昨天來過了，這人也挺古怪，忽然要提前回校。
總不能是回來看姜栗吧？
姜栗沒把頭發(fā)吹干，半濕著晚風一吹就干了。
她挽著楊星走在清凈的校園里，苦惱地想著晚上吃什么，以前楊星總是遷就她吃食堂或是便宜的小館子。
“吃火鍋？日料？”姜栗眼睛亮晶晶地問楊星，“你有想吃的嗎。暑假我賺了很多錢，不用擔心我。”
楊星哼哼：“去工地搬磚賺的錢？”
“沒有去工地！”
最后兩人找了一家有露天餐位的夜排檔，楊星在北疆待了一個月，就想吃點兒洛京本地菜。
楊星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北疆的事，最后摸摸自己的臉，心想她才是那個去大太陽底下搬磚的人。
“栗子，以后有機會你一定要去啊。”她戳戳姜栗的額頭。
姜栗捂住腦門，咕噥道：“知道了，這次情況特殊嘛。”
當時在宿舍不方便，楊星一直沒問姜栗忽然決定放棄北疆的原因，今晚只有她們兩個人，她當然選擇直接問。
姜栗猶豫片刻，小聲說了那三千塊的事。
楊星聽得白眼直翻，吐槽道：“都什么年代了還流行重男輕女，而且你弟弟跟你妹妹比起來就是個蠢蛋，這樣的偏心也太沒道理了。我和你說啊，你以后賺的錢都自己藏著，別和你爸媽說有多少存款，知道嗎？”
姜栗點頭，姜時玨也常叮囑她。
楊星聽到姜時玨沒收那三千塊，還把姜時璽的鞋子給賣了倒賺兩千，當場拍手叫好。
“栗子，你爸媽這樣的人就該你妹對付。”楊星慶幸道，“還好你妹不像你那么呆，小姑娘腦子真好使啊。”
姜栗郁悶地鼓起臉，沒過兩秒又沖楊星笑：“她這樣很好，不會被欺負。”
楊星：“你呢，到底找了什么兼職？”
姜栗眨眨眼：“秘密。”
楊星無語半晌：“算了，看你過了半個夏天還是那么白白嫩嫩的，應(yīng)該沒受什么苦。假期過得怎么樣？”
對姜栗而言，這是個特殊的夏天。
她的夏以失落和遺憾為開頭，工作雖然辛苦，但她可以完成動植物圖鑒，和自然自由自在得相處。
最特別的是——
小熊在童話國度撿到了一個失落的小王子。
下午男生坐在草坪上，身上似乎有青草和陽光的味道，唇角上揚，深色的瞳孔很亮。
他自然地靠近，像夏天一樣。
姜栗下意識笑了，對楊星說：“假期過得不錯。”
楊星動作一頓，稀奇地看著姜栗臉頰邊的梨渦，直覺不對：“你認識了新朋友？”
“應(yīng)該是吧。”
“男的？”
姜栗：“……嗯。”
楊星無語：“男的女的還要猶豫？”
姜栗思索片刻，解釋道：“我們的相處中沒有性別差異，所以是男生或是女生差別不大。”
楊星：“……”
這是什么，外星語？
不然她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姜栗擰著眉頭，更進一步地說明：“你可以把我們想象成小朋友和樹洞的關(guān)系。我通常只是傾聽，不用做出回應(yīng)。”
楊星：“……”
更難理解了。
楊星抬手打斷她：“我來總結(jié)一下。”
“第一，是個男生。”
“嗯。”
“長得怎么樣？帥不帥？”
“超級帥氣。”
“身高呢？”
“好高，接近一米九。”
“多大年紀？有沒有女朋友？”
“二十？沒有女朋友。不過這個有關(guān)系嗎？”
“你別問。”
“……哦。”
“是我們學校的嗎？”
“不是。”
楊星聽到“超級”兩個字，忽然來了興致，讓老板再上一打啤酒，大有要聊到天亮的趨勢。
“第二，他把心事都告訴你。”
“說的不多，只是說了最近的煩惱。”
“你們見面次數(shù)頻繁嗎？”
“近期有點多。”
“他不知道你是女生？”
“后來知道了。”
“你不會真藏在樹洞里吧？”
“沒有啦。”
楊星直嘀咕：“你長著這么一張臉，不是瞎子都知道你是女的吧？”
姜栗猶豫道：“其實他不知道我長什么樣，也沒聽過我說話。”
楊星瞪大眼睛：“網(wǎng)戀啊？”
“不是，我們沒有在戀愛。”姜栗一愣，臉頰微微燒紅，“只是沒見過面的朋友。也不是，我見過他。”
楊星沉默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好復雜，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她都理不清的關(guān)系。
“好了不管這個。”楊星重振旗鼓，“總之，他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大學生，又高又帥，能和你聊那么久，學習肯定不錯，所以還很聰明。這樣的人居然還沒女朋友。”
楊星真誠地看著姜栗：“栗子，你不會被騙了吧？”
姜栗：“……”
她說的有這么離譜嗎？
“總之。”姜栗做出結(jié)語，“他是個好人。”
楊星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篤定道：“絕對是被騙了！”
楊星看姜栗還企圖解釋的模樣，直接道：“那我換個說法，你對他有什么感覺？”
姜栗托著腮，目光無焦點地落在街角的路燈上。
光暈?zāi)：酥車跋螅P(guān)于宋澹奚的記憶像水流一樣緩慢流動，從雨到晴，從白晝到落日。
她難以形容對宋澹奚的感覺。
他溫柔、真誠，偶爾也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這段時間他過得很辛苦，但和小熊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對她和小朋友們露出笑臉。
他從不炫耀，這和她見過的多數(shù)男生都不同。
同時他很強大，面對流言蜚語時也會迷茫，但他從不讓自己陷入無休止的壞情緒里。
姜栗曾經(jīng)聽人提起宋澹奚的時候，更多是在談?wù)撍某煽兒退臉用玻儆腥苏f起他的人格。
他的人格比他的相貌更閃耀。
姜栗輕聲說：“他像是童話里的人。”
-
隔日清晨，天蒙蒙亮，姜栗在睡夢中聽見了雨聲。
夏日的雨不似春雨連綿，雨落得干脆利落，經(jīng)過樹梢時發(fā)出唰唰的響聲，吵鬧得擾人清夢。
她喜歡這樣的雨日。
但不是今天。
姜栗推開陽臺的門，抱臂看著霧蒙蒙的天，遺憾地想她今天看不到宋澹奚打籃球了。
下雨天，他不會來了。
關(guān)于鳥類的稿子姜栗寫了兩篇，用了一上午進行最后一遍潤色，她把稿子發(fā)給了雜志社的編輯。
編輯回了兩個親親的表情包，說會盡快給她打稿費。
雜志社的稿費并不高，但夠她一個月生活費。
姜栗的午飯是兩顆蘋果，昨天晚餐超支了，她會在之后幾天減少預算，直到達成平衡。
青蘋果酸甜適中，汁水豐沛，很爽口。
她卻吃得心不在焉，咬一口便要偏頭看窗外的雨，比起早上雨勢稍小，但沒有雨停的跡象。
再看天氣預報，下午降雨的概率是百分九十。
女孩子嘆了口氣，沮喪地趴在桌上，半晌才振作起來預習下學年的課程，只有專注學習她才不用想這該死的雨天。
再抬頭，三點半。
姜栗跑去陽臺看天，雨變小了，雨絲飄在空中，地面濕漉漉的一片，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下雨天小熊不會上班，所以他也不會去。
姜栗看著秒針不停地往前走，轉(zhuǎn)過一圈又一圈，她似乎也被推著往前走，心里冒出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念頭——
他可能會來。
她被一股強烈的情緒驅(qū)動著、鼓動著她往外跑去，跑進雨里，踩過水坑，濺起細小的水花。
青州濕地公園門口，姜栗幾乎喘不上氣來。
臨到頭，她反而有些退縮，握緊了傘柄，放慢腳步，慢慢地往公園里走去，心跳卻越來越快。
走過橋，籃球場的圍網(wǎng)露出一角。
姜栗遙遙看了幾秒，屏住呼吸，沿著橋的最邊沿往下走，仿佛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走下橋，大半個籃球場被一片綠蔭擋住。
她的心也像風雨中搖擺的樹葉，心跳亂七八糟。
姜栗抿住唇，一點一點挪動著腳步，籃球場內(nèi)的場景像一幅畫卷在她眼前緩慢展開。
在看到人影之前，她先聽到了聲音。
砰、砰、砰。
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急促、規(guī)律。
她從傘面下抬起眼，男生躍動的身影像雨日的陽光，他高高躍起，將籃球投入籃筐中。
“砰”的一聲，籃球重重落在地上。
她似乎成了這顆籃球，被高高拋起，又滾落在地，被一只溫柔的手掌拾起。
“阿奚，你哪兒來的興致？”他的同伴們問他，“怎么想到跑這兒來打球，我八百年不來公園了。”
“有一個約定。”他說。
“約定在雨天打球啊？打完就行了？”
“明天繼續(xù)。”
“瘋了你。下雨天的，學高中生耍酷啊。”
宋澹奚笑了一下，側(cè)臉在雨霧中干凈又好看：“我答應(yīng)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