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禾被沈穆延嚇到了,他本就膽子小,一時間驚懼地說不出話來,甚至有些腿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現在的沈穆延,和那天晚上在酒店后門沈穆延對人動手時一模一樣,卸去了影帝的光芒萬丈的偽裝,只剩下陰森的肅殺之氣,還有頹廢。
沈穆延是要對他動手嗎?他惹惱了沈穆延,所以沈穆延想要在這里對他付諸暴力?
葉星禾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惹惱的沈穆延,他明明都那么謹小慎微地妥協了。為什么這里的沈穆延不像同人文中寫的那樣待他好,順從地做他的情人?
沈穆延冷淡地掀起眼皮看向葉星禾,葉星禾表情驚慌,如同被他這個惡霸欺負的嬌俏小兔子,乖乖地站著,因為害怕他在瑟瑟發抖,又因為不知道哪里做錯了而有一絲迷茫和無辜。
葉星禾越是害怕,表現得越可憐,沈穆延內心就越是有一種莫名的快感和沖動,想看葉星禾被逼到絕境的模樣,想將葉星禾欺負個徹底。
然后,再像一個救世主一樣降臨,抱著破碎的葉星禾,安慰他,成為他最信任的人。
沈穆延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這種施虐欲和保護欲并存的情況,好久沒出現過了。
沈穆延掩飾掉這種情緒,站了起來,大聲道:“葉星禾,未經我允許,不許來這里!”
葉星禾被沈穆延吼得一愣,半晌沒反應過來。
沈穆延兇他。
沈穆延竟然兇他!
葉星禾站著沒動,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滴在他的手上。
他哭了,他不想哭的,他應該沒有那么脆弱。
葉星禾從小就能感受到自己不被家人喜歡,別人受了委屈可以跟家人告狀、撒嬌,但是他不能,所以一直以來葉星禾都非常的堅強,有著超乎本身年齡的自強自立。
葉星禾就算在外面吃了苦頭也不會出聲,更不會像現在這樣軟弱無能地對著人哭哭啼啼。
幼年被葉恪扔在路邊,四歲的葉星禾沒有哭。高中被孤立,十七歲葉星禾沒有哭。付諸所有心血經營的公司快要倒閉時,二十歲的葉星禾也沒有哭。
明明這些事比被沈穆延兇要嚴重十倍百倍,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上沈穆延,他卻沒法繼續堅強。
特別委屈,特別難受,怎么也控制不了不掉眼淚。
葉星禾可憐巴巴,眼睫上全是淚珠,嘴唇微微顫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和恐嚇。
葉星禾不明白,面前的沈穆延怎么和小說里不一樣,怎么可以對他那么兇?
葉星禾一哭就停不下來,悄無聲息地掉眼淚,像一個泉眼,令沈穆延大為驚訝,他就沒見過比葉星禾更能哭,更能掉小珍珠的人。
哭太厲害了,白凈的臉上沾滿淚珠,活生生把沈穆延長年累月冷硬的心哭軟了點。
沈穆延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過分了,不過是平日里說話的語氣,聲音大了點,葉星禾這般模樣,倒像是被他如何欺負了似的。
沈穆延嘆了口氣,卻并不打算哄,煩躁的情緒此刻壓著他,無處發泄,找不到宣泄口。
沈穆延送客的話都說出口了,葉星禾如果再待下去也太沒自尊心了,他強忍下身和心同時對沈穆延強烈的向往,轉身走了出去。
離開沈穆延住處后,葉星禾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沈穆延這是明顯不會和他簽協議,不會成為他的情人了,可他的身體又很需要沈穆延的幫忙,現在還勉強能忍住,可一直得不到撫慰的空虛會一點點積累,不堪重負地壓著他,到最后他真的承受不住。
葉星禾不禁厭棄現在的自己,像個浪蕩子一般,全身上下都渴望著那點和人身體親密接觸的溫暖。
葉星禾去了郊區的墓園。
在一座石碑前,葉星禾站了很久很久,站到太陽都要落山了,站到雙腿漸漸失去知覺。
石碑上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士面帶笑容,溫柔美麗,也非常的年輕。
葉星禾望著石碑上的照片,從沒有過的無助,撒嬌似的輕輕開口喊了一聲。
“媽媽。”
葉星禾的出生本來是很受期待的,可是那天出了意外。
那日,葉祁華拿下一個大項目,為了慶祝喝了點酒,開車出了車禍。
葉祁華輕傷,副駕駛懷孕九個月的妻子盡管很快被送到醫院搶救,但只保住了腹中胎兒。
葉星禾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在他母親去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出生了,葉恪失去了母親,葉祁華永遠失去了妻子。
葉祁華和妻子相識于大學校園,多年來感情很好,本來也沒打算生二胎,是意外懷孕才有的葉星禾。
葉母懷葉星禾時身體反應非常大,完全不能工作,就連生活也受到影響。葉祁華曾勸妻子將腹中胎兒打掉,可是葉母還是想生下來,葉祁華沒再反對。
葉星禾幾個月大的時候就很像葉母了,越長大就越像,葉祁華看到葉星禾就會想起自己的罪過,所以從來沒有對葉星禾笑過。
葉祁華和葉恪偏執地認為,都是因為生葉星禾,葉母才會去世,如果沒懷孕沒選擇生第二個孩子,一定還有得救。
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哥哥都希望自己沒出生在這個世上,葉星禾一直都知道。因為不討家人喜歡,葉星禾很乖地度過了幼年、童年和少年,非常聽話,沒有叛逆期。
這么多年葉星禾只能對著冷冰冰石碑上的一張照片撒嬌討好,但是永遠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從墓園回去的路上,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葉祁華打來的,電話里是熟悉的獨斷專行語氣。
“今天晚上回來一趟。”
“我最近沒空……”因為得不到撫慰,葉星禾的身體實際上已經很不舒服了,他想換個時間回葉宅,他這個被情欲控制的樣子,沒法見人。
“今天你哥哥生日。”
葉祁華說完,掛斷了電話,回來是命令,不允許葉星禾這個偶爾才被想到的家庭成員有異議。
今天是葉恪的生日?
葉星禾想,葉祁華應該會像過去每一年一樣,為葉恪辦一個隆重的生日宴。估計會有很多人來為葉恪慶祝,親戚、朋友,還有葉家生意往來的那些人。
然后葉祁華會向所有人介紹葉家未來的繼承人葉恪,就像曾經財經新聞里葉祁華的專訪里寫得那樣——平日里嚴肅的葉祁華提及長子,是掩飾不住的笑容和滿意。
而葉家的次子,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過過一次生日,更沒有被葉祁華帶著去見過葉氏生意上的人。
葉星禾是在天黑之后才到的葉宅,葉祁華見他這么晚才回來,很不高興,訓了幾句。
而今天的主人公葉恪,葉家的天之驕子,更是正眼也沒給葉星禾。
葉星禾早已習慣了葉祁華的斥責和葉恪的冷待,房子里外人很多,在葉祁華面前露臉后,他一個人去了房子后面花園的湖邊。
葉星禾坐在長椅上,仰起頭孤零零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圓,很漂亮。
眼下葉宅燈火通明,花園里所有的燈都亮著,所以葉星禾才敢一個人待在這里。
他還是很想沈穆延,腦子里快被沈穆延占滿了,想要跟沈穆延親近。
“星禾。”
忽然,身后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有人在叫他。
葉星禾從亂糟糟的思緒里驚醒,他轉頭看過去,喊他的青年就在幾步遠的地方。
待青年走近,葉星禾很有禮貌的低聲喚道:“文恒哥。”
徐文恒是葉氏集團分管市場營銷的副總,也是葉恪的朋友,和沈穆延一樣,是葉恪的高中同學,兼多年好友。
不一樣的是,徐文恒是個很細心友好的人,俊秀溫文。言談舉止更是讓人如沐春風,一直以來非常照顧他,對他很不錯。
徐文恒微笑著對葉星禾道:“怎么不去吃東西,不餓?”
葉星禾微頓,回答:“我吃過了。”
其實沒有,葉星禾不僅沒有吃晚飯,就連午飯也沒有吃,今天真是太糟糕了,令他筋疲力竭,把吃飯也給忘了。
直到現在徐文恒問起,葉星禾才感覺到餓。要拿吃食的話得去前廳,他不想去前廳,不想和那些半生不熟的客人接觸,他跟那些人沒話說。
徐文恒在葉星禾身邊挨著坐了下來,溫柔地問:“最近工作怎么樣,還順利嗎?”
“還好。”
徐文恒點點頭,又道:“我之前給你買的鍋和廚具你用沒用?”
葉星禾不回答,低著頭,撒謊很容易被看穿,干脆不說話。
徐文恒收起笑容,不怎么高興,臉上略有慍怒,但更多的是關心:“星禾,你不會連包裝都沒拆?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吃外賣?”
葉星禾不會做飯,廚藝為零,又不愿意找保姆,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對于不熟悉的人闖進生活會恐慌和擔憂,于是點外賣成為他解決一日三餐的最佳途徑。
葉星禾的家里,幾乎不開火,廚房空空如也。徐文恒非常反對葉星禾每天都點外賣,對身體健康不好,所以特地買了鍋和一些廚具,還有菜譜給葉星禾,想讓他自己學會照顧自己。
然而,東西買了這么久,竟然毫無用武之地。
葉星禾告訴徐文恒:“沒有每天都點外賣,工作日我在公司食堂吃早飯和午飯,晚上偶爾也出去吃。”
葉星禾愿意去食堂吃飯,徐文恒面露意外,道:“你不是不喜歡人多,不喜歡別人跟你套近乎,竟然肯去公司食堂了?”
“因為你說過,讓我別常點外賣。”
葉星禾從小就聽徐文恒的話,別人對他好,他也會對別人好,相當珍惜別人給他的每一份善意。
徐文恒知道葉星禾試著融入人群很滿意,伸手揉了揉葉星禾的腦袋。
這個動作十分親昵,但葉星禾并不排斥,呆呆地沒有動,因為在葉星禾心中,徐文恒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會關心他的人。
徐文恒成熟又穩重,能獨當一面,還是葉星禾很想成為的人。
徐文恒陪著葉星禾坐了一會兒,逐漸察覺出葉星禾的不對勁兒來,“星禾,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
葉星禾握緊拳頭,指甲把掌心都扎疼了,忍耐著身體里的欲望。
“不舒服的話要說,我可以陪你去看醫生。”徐文恒很擔心。
葉星禾搖頭,盡量恢復平日里的狀態,“我沒事。”
徐文恒湊近看了看,他沒看錯,葉星禾臉蛋透著紅潤,徐文恒沒法相信葉星禾沒事。
“星禾,不要逞強。”徐文恒扶住葉星禾的肩頭,“你要是有困難,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對上徐文恒關切的眼神,葉星禾心中猶豫,如果告訴徐文恒,徐文恒會幫他嗎?就算知道是那種事,也愿意幫他嗎?不會因此看不起他?
葉星禾腦子里一團亂麻,胡亂地想著,他會不會只是身體需求比較大,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呢?既然沈穆延不樂意,他是不是可以找別人?
葉星禾求助地抓住徐文恒的衣服,內心掙扎,眼睛里閃著淚光。
“星禾,你有任何困難都可以跟我說。”徐文恒沒有離開,一直耐心地站在原地等葉星禾開口。
葉星禾絕望地閉了閉眼,除了徐文恒,這世上估計也沒人會幫他了。
葉星禾張開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