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求子嗣
宮中選秀結束,秀女們都去宮門口接人回家。照例而是上三旗的秀女先出來,因為人多,各個佐領都親自去,安排維持宮門外通行,光是上三旗接人的車都排了幾條街。汽車馬車驢車排隊,各自佐領負責叫人,輪到了就到宮門口去接秀女。
英兒在門口上了車,是舒祿克親自來接,舒祿克和佐領都統們打過招呼,就上車準備離開。
路過正白旗的扎堆的地方,正白旗都統是弘陽,車停下后他在外面問:“姨父,接到妹妹了?”
舒祿克在車里說:“接到了,勞世子爺惦記!
英兒在車里說:“哥哥安。”
弘陽跟他們說了幾句,看著車走了,接著等,兩黃旗的人走完了才能輪到他們正白旗。
車子沒在京城停留,直接出城到了自家園子,桂枝在家等著呢,看到人回來了趕緊問:“如何。窟@幾日吃住怎么樣?”
孩子一直跟著他們夫妻,哪怕是去宮里住了幾天,明知道不會受委屈,桂枝還是很擔心,追著女兒問東問西。
英兒一一回應,安撫桂枝。
這時候園子里面各處雍正在兩道圣旨上面蓋印,交給了禮部的兩位侍郎,就說:“去吧,傳旨意去吧!
這秀女還沒全部回家,這時候傳旨是不是有些早?
但是這兩個官員不敢說,就捧著圣旨出去了。這兩道圣旨是給兩位皇子定下嫡福晉的圣旨,因此不到晚上,西郊各家各戶都知道了,等于說這次最大的兩個頭獎已經開了,接下來的指婚沒什么值得關注的了。
第一天是給諸王及世子的指婚,平王世子福彭和公主之女結成夫妻,大家都說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平王家把準備好的聘禮立即送來,十四這個媒人也跟著跑前跑后,宗室人家都去賀喜。
扎拉豐阿就抱著孫女去,安康抱著兩只布老虎在姨奶奶家的園子里走來走去,見人就送布老虎,被一群女眷哄著玩兒,男人們則是在前院說話。
一群女人們跟桂枝說:“孩子沒去外面,還在咱們自己家!
理論上還真是這樣,桂枝除了早些年在盛京和丈夫家的人相處過一陣子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娘家人來往,這幾年更是住在京城,所以英兒等于嫁到了熟悉的圈子里,各方面融入得都很順暢,不會有什么難以接受的。
而大家嘴里的主角英兒這時候在御書房里幫著準備折子。
海棠打算再出一次門,這次她帶著弘暉去一趟沿海,視察三處軍港。因此這一次出門,會帶著大量武臣。
在出行前要做好準備,這次出行的目的是什么,各處要注意什么,這些都要有一個大概的計劃,回頭回到京城是要一起討論的。
在海棠說話的時候十三阿哥一直在咳嗽,人一旦咳嗽起來想憋住是很難的,十三咳得很嚴重,老六阿哥趕緊拍他的背,英兒端了茶來給他壓一壓。
海棠問雍正:“太醫是怎么說的?”
“太醫說這是陳年老病,如今遇到春天萬物回春,這病也開始犯了!
這話聽著跟胡扯一樣。
海棠說:“要不給他找個高明的大夫?”
雍正說:“朕也是這么想的,但是高明的大夫都在太醫院!
十三阿哥咳嗽完喝口茶潤潤嗓子,跟哥哥姐姐說:“不用費心了,我這就是偶爾咳嗽一下,那大夫的藥吃著是有用的。這藥是從半個月前開始吃的,當時胃里也不舒服,吃不下東西,如今胃疾算是治好了,現在再喝藥調理一下肺疾就行!
老六阿哥忍不住說:“你這真是年紀輕輕一身病,要多保養!”
海棠和雍正對視了一下,安排十三好好休息是必須商量的一件事了。
雍正就跟弘暉說:“送你十三叔回去歇著。”
他跟十三阿哥說:“十三弟,這些事兒是干不完的,你的身體更重要,先回去歇著吧,等你病好了再來!
十三阿哥覺得自己沒問題,但是雍正父子都覺得他該回去歇著,只好被弘暉送回去。
弘暉和十三阿哥出門后,雍正就問:“誰能代替十三弟?”
要說起來老六阿哥想拉扯一把親弟弟,把十四給提起來,先不說十四的黑歷史,這人就難以理解:十四總有把事兒辦壞的能力,某些時候和一哈一樣,看著倒是模樣正常,但是下一刻總是會發癲發狂。
六阿哥就說:“哥哥們里面,三哥五個都是年紀大了,弟弟們里面倒能找出合適的,不如在十五十六和十七三個人里面選。”
三哥五哥也確實年紀大有些精力不濟了,但是三哥這人關鍵時刻犯糊涂,還有黑歷史,大家都和他親近不起來。
五阿哥就不是干大事兒的人,七哥最近看著也有了幾分老態,九阿哥十阿哥前幾日出去了,十一阿哥自己一攤子事兒,而且也是時常犯病,他這人每個月都沒全勤過,常常是日上三竿了才去干活,就這懶樣來到雍正跟前非氣出個好歹來。
老六阿哥直接越過了十一阿哥,想著該給十五以下的弟弟上上難度了。
雍正對這三人也沒抱有太大的期望,覺得也就一般般,但是誰讓這時候缺人呢。就說:“行啊,這幾日你累一點,多干些事兒,把不要緊的讓他們做”。
他對海棠說:“在你沒走之前,你也看看這三人的成色。”
何須這時候看,早就看過了,在海棠眼里三人也就是一般人,她跟雍正說:“別的倒也罷了,只希望他們勤能補拙。”
這話說得雍正連連點頭:“妹妹說對,勤能補拙!”
下午海棠就叫了他們三個來,安排了幾件小事給他們。
老六阿哥透露了一點內幕:“如今朝廷里面的事情千頭萬緒,各處都缺人,可偏偏你們十三哥他又病了,留下這一大攤子的事兒忙不過來,你們幫著分擔一些吧。你們多干點,四哥也是能看在眼里的!痹捳f到這份兒上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們自己了。
這三人又不笨,自然是一口答應。
特別是十五阿哥,他還想讓爵位在前更進一步呢。而且盼這個機會盼了很多年,早先皇父還在世的時候,那個時候是爭不過哥哥們只能在一邊看著。如今身強力壯,哥哥們也已經老去,這個時候再不爭什么時候才爭啊,難道要一把年紀了再跟侄兒孫兒們爭奪機會嗎?
因此盼著進步的十五阿哥晚上特意來拜見海棠,希望能從海棠這里得到些指點。這態度就很積極,他來的是把兒子弘慶也帶來了,正好碰上吃晚飯,因此海棠和扎拉豐阿和他們一起吃飯,弘陽則是從他們園子里來這里陪坐。
十五阿哥喝了兩杯酒下肚就說:“先前汗阿瑪還在世的時候,弟弟一直沒什么差事。后來四哥才安排弟弟當差,只是如今孩子漸漸大了,如今這爵位和差事再不往上走一走,將來孩子怎么辦?”
弘慶的年紀不小了,十一一歲,已經懂事了,在一邊默默聽著。
海棠說:“十五弟,將來好日子長著呢,何必如此消沉,四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盡忠王室多為朝廷想一想,往后都是好日子!
弘陽也說:“四舅舅公心重,您多為朝廷想就行!
十五阿哥聽出這里面的意思了,就端著酒杯說:“既如此,我敬姐姐一杯,承姐姐吉言了!
說完對著扎拉豐阿和弘陽也舉了舉酒杯,大家一起喝了這杯酒。弘慶趕緊站起來給大家斟酒。
既然要緊事說完了,接下來就說起別的事來。
一開始話題在孩子們身上,可是漸漸地轉到了十一阿哥和十七阿哥求子的事上。
十一阿哥不是生不出孩子,是孩子出生后去世了。他家的女人不少,孩子也生了好幾個,但是目前只有一個女兒養下來了,這女兒在康熙六十年嫁到了科爾沁,然后家里就一直沒了動靜。
他這種有爵位的宗室子弟最怕的就是沒兒子,后果看看以前的莊親王府就知道了,莊王的鐵帽子最后便宜了十六阿哥。
所以在求子這件事上,十一阿哥夫妻兩個真的是費盡心事,比十七阿哥都努力,實際上十七阿哥兩口子已經夠努力的了。
十七阿哥的妻子是阿靈阿的女兒,是海棠他們的表妹。夫妻兩個的感情非常好,好到十七阿哥都愿意去撈老丈人家的人,這樣一個膽小怕皇帝哥哥發怒的人冒著丟爵位被關宗人府大牢的風險去撈人,可見為了老婆愿意做到什么份上。
恩愛夫妻偏偏沒孩子,兩人各處求神拜佛,這京城附近凡是有求子的寺廟宮觀兩人都去求過,當初八阿哥求子心得也被十七阿哥弄過去,但是到現在都沒個孩子。
雍正看不上這兄弟的原因也有這方面,說他懼內,聽信婦人之言。
和八福晉這種彪悍的人比起來,表妹十七福晉真的是沒脾氣,雍正就是想罵表妹都沒理由罵,最后罵夫妻兩個:“昏了頭了,淫祠都去拜,神仙能保佑才是見鬼了呢!”
十七阿哥被罵了之后才收斂了一些,初一十五去正經寺廟參拜。然而到現在都沒孩子。
十五阿哥就說:“十七弟到現在都為孩子煩惱呢,看到別人家的孩子,眼珠子都直了!
海棠真的沒法說,不孕不育真的是難題,很難解決的。就說:“會好起來的!
扎拉豐阿也說:“這大概是機緣未到,叫我說他們還是別到處亂求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說不定這孩子就來了!
也只能這么想了,大家都紛紛點頭。
第592章 黃河清
海棠和弘暉要走,海棠提前通知弘暉準備行李。弘暉這邊在匆忙準備,費莫氏再次曝出有孕,因此雍正和皇后一合計,給弘暉送了兩個侍妾,雍正也沒虧待了其他侄兒,甚至海棠家里也進了兩個人。
海棠就跟扎拉豐阿說:“你沒事兒了出去看看,看周圍還有沒有空地,你兒子不走我走!”
扎拉豐阿就開始和稀泥,家庭美滿是他的終極夢想,他不樂意和孩子分開,盡管有時候也想,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想和兒子住在一起。
海棠正想和他掰扯一下,結果外面傳來新消息:皇上下令逮捕隆科多!
海棠就納悶了:“為什么。俊
來送消息的太監說:“宗人府告發隆科多私藏玉碟底本!
海棠心想隆科多就這么傻嗎?他私藏皇家的族譜干嗎?他從哪兒弄到的!
雍正拍著桌子問老五阿哥:“他從哪兒弄的?你掌管了這么久的宗人府還把族譜給看丟了,你說你……你能干點靠譜的事兒嗎!”
老五阿哥回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隆科多從什么渠道弄來的底本,跪在地毯上答不上來。
看著老兄弟這模樣,雍正嘆口氣:“你回去家啃自己去吧!宗人府的差事讓十二擔了!
老五阿哥趕緊謝恩,這是擼了差事又不是擼了爵位,已經是開恩了,二話沒說趕緊告退。
出了御書房的門老五阿哥的腦袋耷拉下來,深深地嘆口氣,他是想回去歇著不再出來當差了,但是沒想到是這種下場,正常退休和因錯被擼不一樣,這也太不體面了。
盡管不體面,這下場夠好了,他再次嘆口氣,出了圓明園跟家里的太監說:“走吧,回家!
太監問:“您不回去坐鎮問問是怎么丟的嗎?”
“你家主子沒差事了,問什么問,日后是十二去問了。”
老五阿哥拉著臉回家,嫡福晉和世子一起出來接著他。
老五福晉問:“被罵了?這是肯定的,皇上怎么說?”
“皇上說讓爺回家自己啃自己,爺想好了,日后爺就在家里待著了,不出門當差了。”
老五福晉嘆口氣:“也好,不出門就在家里歇著,你年年吃席,也該清清腸胃了!
弘晊就說:“阿瑪,嫡額娘,這事兒讓兒子說,這和十二叔脫不了關系!
老五福晉就板著臉:“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沒規矩!”隨后壓低聲音:“沒證據的話別說,容易得罪人!要是碰上那心眼小的回頭再記你一筆!
弘晊站著聽了訓,小聲說:“兒子敢打賭,這玉蝶絕對是最近幾年才丟的。不是阿瑪看管不力,絕對是有人偷拿出去的!
老五福晉側頭看看老五阿哥,老五阿哥坐直了罵兒子:“你耳朵里面塞驢毛了,你額娘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這事兒是你能說的嗎?你鐵口直斷?還是你有證據?沒證據就別說!爛肚子里!你也別嚷嚷說在我和你額娘跟前沒什么,想說就說了,就你腦子轉得快?就你想到了?告訴你,日后不靠譜的話、沒證據的話都不許說,別說是你阿媽額娘,就是你媳婦你兒子也不要說!”
老五福晉點頭附和:“聽你阿瑪的!
老五阿哥對著兒子恨鐵不成鋼地囑咐:“你腦袋瓜子能想到的別人想不到?皇上想不到?宗室里面的老少爺們想不到?你還想嚷嚷出來讓大家主持公道?沒用,人家出手的時候你老子就輸了,輸了要認,不能輸不起!而且宗人府那是什么地方?日后這差事不會傳給你,只會是皇子們來干,所以你別覺得吃虧了,吃虧是福!”
老五福晉就吹捧丈夫:“爺今天說話通透!”
老五阿哥得意地哼一聲:“這么多年的席是白吃的?人到這歲數上還不能悟出些道理?你家爺是腦子慢,又不是腦子笨!”
說完就跟老五福晉說:“既然爺回家了,日后也不出去當差,你去把太妃她們從十一家接回來,爺日后就侍奉老額娘了。”
“行,我下午去!
“別下午了,你這會去,還能在十一家混頓飯,能緩緩的給額娘她們解釋,免得額娘她們聽了消息擔心!
老五福晉就起來吩咐人去備車,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幾個成親分家出去的兒子,都急匆匆地來了。
老五福晉隔著車窗玻璃跟他們說:“不是大事兒,你阿瑪這會沒難受,高高興興地和你們兄弟說話呢,你們去了別板著臉!
弘昇兄弟幾個聽了,看著汽車出了園子才趕緊去見老五阿哥。
刑部的小吏把封存的玉碟送來,跟弘陽說:“大人,您看看是不是真的?”
弘陽拿了其中的一本看了,這一本是康熙朝記錄誠親王這一支的玉碟。
弘陽從頭看,上面寫著允祉,在允字下面寫了一個小字“胤”。這就是雍正元年后修改的玉碟了。
他接著往下看:允祉,帝之十子,序齒為三。
弘陽開始算,把前面夭折的舅舅們加上,這確實是第十個舅舅。
上面寫著:第一子弘晴,康熙某年某月某日生,母嫡福晉董鄂氏,康熙某年某月某日死,死因患病,時年六歲。
弘陽把書合上,就說:“大概是真的,具體的要等他們宗人府來人了才行。”他把書放到箱子里問:“佟家全部搜了?別有遺漏。
“這可是大事兒,全部搜了,他們家女眷的屋子也沒放過,是婆婆們進去搜的,他家那婦人好生厲害,把咱們衙門這些婆婆們一人打了幾個耳光,鬧著讓賠呢。說婆婆們的臟手把她的東西給染臟了!”
弘陽冷笑一聲,“得意不了幾天了!”隆科多這事兒一旦坐實接下來就是問罪,各路人馬會把他的罪證送到刑部來,哪怕是很多年前的也不會漏掉,夠隆科多喝一壺的了!
這時候太監進來說:“四貝子爺來了!
弘陽立即明白弘時來干嘛的,趕緊接出去:“四哥來了,快請進。”
弘時到了堂上一屁股坐下,跟弘陽說:“弟弟,哥哥的腿到現在都是抖著呢。嚇死我了啊!”
“這是他自尋死路,和您有什么關系?”弘陽把箱子打開,從里面把自己剛看過的拿出來給他看。弘陽說:“弟弟想不通,他拿這玩意干嗎呢?”
這東西雖然重要,但是也不是那么重要,這玩意對于皇家來說特別重要,但是對于百姓們來說壓根沒用。這些天潢貴胄們是什么出身權貴們都知道,也沒什么作假的人,他拿著這玩意要挾誰?而且這是能在皇帝授意下修改的!弘時翻了翻,發現這玩意是真的,他的臉都綠了。
他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誰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死不死的沒關系,別牽連到永瑞就行。”
這里說的牽連不一定是刑事上的牽連,有可能會在將來繼承爵位和領差事方面受到影響。弘時目前就這一個孩子,他自然處處為孩子打算,所以才這么積極地來打聽這事兒。
他把東西塞給了弘陽,就說:“哥哥去一趟園子里,先探聽皇阿瑪是什么態度!
弘陽趕緊把他送走。
晚上弘陽回家,剛進門就看到安康在前院的植物迷宮里面跑,她個子矮,沒法扒開植物出來,就露個小腦袋在里面跑來跑去。周圍站了一圈人給她指點怎么才能走出來。
盡管周圍都是人指點她向左向右走,在聽到弘陽聲音的那一刻小丫頭那聲音都快哭了,帶著哭聲說:“阿瑪,抱抱。”
弘陽就趕緊把袍子掖在腰帶里,跨過植物把孩子抱出來。把乳母和侍女太監們責怪了一陣子才抱著孩子回去。
弘陽進后院的時候問安康:“怎么就你一個人?怎么沒跟著瑪法玩兒?”
“瑪法走了!
安康身邊的太監趕緊回答:“公爺今兒被宗人府衙門的人請去了!
弘陽這才想起來,他阿瑪也是有差事的,就是經常不去而已。
想到這里抱著安康親了親:“哦,就剩你一個人在家了?”
“額娘也在。”
月娥正安排兩個侍妾住宿,聽說弘陽回來了,趕緊來接。
弘陽就說:“你也是分不清輕重,你管她們干嗎?有管家呢,你照顧好閨女就行了。”
月娥就等這句話呢,回頭那些人敢告她的小刁狀她就拿這句話堵所有人的嘴。
她笑著說:“這不是想著孩子身邊有人嗎?這才一眼沒看住。對了,額娘下午出去了,晚上大概會回來吃飯!
“去哪兒了?”
“去五舅舅家了!
弘陽想起來了,五舅舅也是一個倒霉蛋。
等到晚上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飯,扎拉豐阿說:“不止你五舅舅倒霉,你阿瑪也倒霉!你老子今兒先被十二爺盤問,別說玉碟了,誰見我在宗人府衙門里干過活?我都是陪著五爺去吃席,我就摻和紅白事兒去了,玉碟放哪屋我都不知道。結果這話是把我的嫌疑給洗干凈了,但是皇上又把我叫去罵了一頓,說我尸位素餐。多新鮮啊,我不一直尸位素餐嗎?”
海棠斜著眼看他,扎拉豐阿立即說:“當然了,尸位素餐不好,日后會改的。”
海棠也沒再管他,就跟屏風那邊陪著孩子玩兒的月娥說:“吃飯吧!
月娥答應了一聲,把孩子抱著遞給了弘陽,到門口傳菜去了。
海棠說:“我明兒就走,這次要巡視黃河!
海棠要走是前幾日都定下的事兒,只是一開始說要走水路,怎么現在要巡視黃河?雖然巡視黃河也是走水路,但是走海運和走河運到底不一樣。
弘陽就問:“怎么改了?”
海棠說:“河道衙門聯合黃河下游四省一起上書,說黃河變清了,而且是清可見底,這話大家都不信,你舅舅說我既然要去山東,不如就沿著黃河去看看吧,看是不是真的清可見底!
反正海棠是不信的。
飯桌上大家也都覺得奇怪,黃河黃河,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水清了呢。她不信,覺得這是下面官員弄出來的假祥瑞!
她次日和弘暉帶人坐火車到了開封下車,田文鏡帶著官員在車站相迎。
海棠也不廢話,直接說:“先去黃河邊。”她這種行為某種意義上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就想看看這些人是怎么糊弄的。
站到了黃河邊,她看到河水清澈,雖然沒有到清可見底這種夸張程度,但它確確實實不是以往印象當中那條泛著泥漿的黃河。
她低頭能看到河里的水草,不僅是她覺得稀奇,兩岸百姓也覺得稀奇,都紛紛來看黃河。
河南的官員說什么“黃河清圣人生”,都紛紛稱這是祥瑞之象,并且把這圣人的名頭硬要往雍正臉上貼,只有圣君才會讓天下海晏河清。這就是海晏河清里面的河清!
海棠和弘暉面對面,都看不懂這是什么情況。然而坐火車跨越了兩省,這個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了。海棠借口說這會兒天光不亮看不清楚,明天再看。
她要求明日準備船,她要沿著黃河追溯上游,看看是從哪里開始變清的。
田文鏡沒攔著,吩咐下面準備船,躬身請海棠去開封,說道:“您和大阿哥在京城,用膳都是魯菜口味,來到了河南也嘗嘗豫菜,今日捕撈了幾條黃河大鯉魚,這可是難得的美味,您一定要嘗嘗!
海棠看著平靜的水面說:“也好,早聽說過紅燒大鯉魚,今兒就嘗嘗!睂嶋H上他以前來河南也經常吃這道紅燒大鯉魚,味道確實不錯。很多官員讓她嘗嘗豫菜里面的頂流鯉魚培面,她聽見這名字就覺得胃被一只無形大手給揪住了,拒絕吃這道菜。
一群人回到開封,河南的官員陪著吃了晚飯,田文鏡告辭而去。
弘暉和海棠喝茶聊天,弘暉說:“侄兒今日看了,這水真的是清的,能看到里面的水草!”
海棠問:“我也看到了,但是這也太奇怪!
弘暉說:“咱們遠在京城,對這種事兒自然覺得奇怪,想來當地的百姓應該有些見識,不如去問問!
海棠想了想,點頭說:“也行,這也是個辦法。你派人去問,再調地方志來,看看以前有沒有記錄。我明天親自坐船去上游看看!
第二天海棠一大早去了河邊,留下弘暉查河水變清的原因。她帶著人坐船向著西邊上游行駛,這船是蒸汽機船,速度很快,一上午就到達了三門峽,再往前就不好走了,船開始掉頭回程。
下午到了開封段,海棠不死心,讓往東去,往東一直走,直到天快黑了隨行的人勸她天黑回程,就算天不黑這會兒也沒燃料了,該回去了。
海棠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岸邊的人都舉著火把翹首盼望,直到海棠平安上岸大家才松口氣。
晚上是清蒸大鯉魚,姑侄兩個干掉了這條魚后弘暉說:“還真問出了點東西,今兒有個進城賣木頭的老頭說‘黃河清大災生’,前明的時候黃河清過,那是因為甘肅一帶大旱,水流緩慢,泥沙就沉在了河底。
侄兒根據他說的年份去找地方志,不知道是這老頭說的時間是錯了還是什么,開封的地方志沒找到記錄,不過我們翻了《明史》,發現了端倪,從洪武年間開始找,還真找出來了!
“哦?真的是大旱嗎?”
弘暉拿出一張紙給海棠看:“前明黃河水清在明史上一共有記錄的是十七次。別說前明了,順治元年和二年也水清過,康熙三年也水清過,這些在《實錄》里也提過。
就說明朝時候,有明確記載上游大旱的是四次,分別是洪武五年,記錄是連年大旱,行人能從河床上行走。第二次是成化二十三年,黃河沿途六省大旱。第三次是萬歷三十年,上游水竭,最后一次是崇禎十一年,也是上游大旱。其他時間包括順治年間和康熙年間都沒記載水清的原因。”
看來應該是上游大旱了。
海棠說:“你今兒晚上就寫信,明天派人坐車回去把這些交給你皇阿瑪。”
弘暉點點頭,帶著這些抄錄和一些涉及記錄的地方志出去了。
海棠松口氣,比起虛無縹緲的祥瑞說,她更信上游大旱這種說法。
既然這件事已查得七七八八只待驗證,而且黃河的水也確實是清的,海棠不打算在這里久留,打算換乘火車去山東港口。
在海棠準備出發的時候,京城里面雍正收了信給十七阿哥看,就說:“你沿著黃河上游跑一趟吧,看看到底是哪里受了災!
十七阿哥答應下來,準備回家收拾行李出差。出門的是遇到了弘時,弘時問:“十七叔,您看著我阿瑪今日心情如何?”
十七阿哥往里看,回過頭說:“瞧著還行,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弘時松口氣,和十七阿哥分開后就讓人進去通報。
雍正看他來了,劈頭蓋臉地問:“你不在衙門跑來這里干嗎?要給你老丈人說情?”
那也是不算正經的老丈人。
弘時苦著臉說:“不是給他說情,是兒子聽說有人彈劾兒子和他沆瀣一氣,兒子惶恐,特來自辯!
雍正就覺得這小子膽子太小了,不過是彈劾而已,還沒有鬧到盡人皆知的地步,怎么就自己跑來了。
想想當年噶禮和張伯行互相彈劾,那是牽動了整個江南半個朝廷,那是什么場面?人家噶禮和張伯行慫了嗎?這場面有點遠,這小子可能沒見過,沒見過當年的場面不要緊,去年群臣彈劾田文鏡是什么場面?那也是風暴襲來,吹得整個大殿上的群臣沒一個能獨善其身的。
這小子就沒這與天下為敵的膽量嗎?
就不想承認這是親兒子。
弘時就差哭唧唧指天發誓,他反復強調自己和隆科多真不是一伙的。
雍正聽他在那里不斷自證,聽了一會忍不住冷哼:“滾滾滾滾滾,朕這會兒忙著呢,不想聽你在這里說這種沒用的破事。有這時間不如好好辦差,人家彈劾你怎么了?你挺著腰聽著,朕沒把你怎么樣呢,你自己先自亂陣腳了,看你那點出息!既然這事兒和你沒關系,你就不要管了,最近也別出來和人來往,關門好好過日子吧。”
弘時感動地掉淚,抹著眼淚聲音黏糊糊地撒嬌后告退了。
旁邊的英兒被這兄弟的表現惡心得夠嗆,這都已經是個大老爺們兒了,居然還能甜膩膩地叫著阿瑪撒嬌!
但是雍正就好這一口,他覺得孩子和自己親近。
弘時出了書房撒丫子跑回車上,車子一路到了弘昐家里。
弘昐和弘昀等著呢,弘時下車后跑著來見兩個哥哥,弘昐著急地問:“如何?皇阿瑪是什么態度?”
相比較而言,弘昀就顯得氣定神閑:“你看他回來的時間和這模樣就知道這沒什么大事。要是遲遲不回來或者是見不到皇阿瑪,再或者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肯定是事兒不好辦。這一路神清氣爽地跑回來,必然是皇阿瑪不計較他的事兒了!
弘時點頭:“三哥說得對,皇阿瑪讓我最近別亂出門走動,其他的沒什么吩咐了。”
弘昐坐下說:“這事兒和你關系真不大,他隆科多貪的銀子也沒孝敬你,他欺壓良善又不是你慫恿的,這事兒都和你無關,F在怕的就是有人添油加醋,想把火往你身上引!
弘昀說:“也要防著隆科多求救無門攀扯你下水。就算是隆科多知道輕重,證詞里面沒你,萬一有人手一抖把你的名字寫上呢。”
“不會吧,”弘時說:“這次是三堂會審,應該不會!
弘昀說:“我就是舉個例子,大家都關注隆科多,他那個寵妾對你來說才要命呢,那種人只要活下去,才不講究什么將來日后。隆科多或許為了家族和子孫不牽扯你,但是那人哪里有這等覺悟,只怕有人誘她幾句,再或者她吃不了苦頭讓女兒救她,就把你給扯進來。”
弘時本來很高興,這下整個人又喪得不行。他無精打采地問:“我該怎么辦?”
弘昀說:“你就老實待著!就看對方聰明與否了,有時做得越多越容易出錯!
特別是有個恨不得什么事兒都親自下場的親爹,他比任何人都關注這事兒。
第593章 衰與興
又過了幾天,弘陽下班回家,這時候天都黑了,他今兒跟著雍正去給麥田澆水,踩了兩腳泥水,在圓明園換了衣服鞋襪吃了飯才回來,剛進門扎拉豐阿的太監就迎上來說:“世子爺您可算回來了,公爺問了幾回了!
“有事兒?”
“可能有事兒,反正公爺問了您幾次了!
弘陽聽了趕緊去見扎拉豐阿,扎拉豐阿專門等著呢,聽說兒子回來了,趕緊讓他進門,問道:“隆科多怎么說的?”
弘陽納悶:“您挺關注他的?您這積極干嗎?”他看扎拉豐阿沒什么事兒,也有心情開玩笑,低聲問:“您和他是不是同伙?本官問你話呢,要據實回答!
扎拉豐阿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臭小子,官威都擺在家里了,快說,明兒你老子出去和人侃大山的時候有話說。”
弘陽哭笑不得:“您要和誰侃大山?哦,是不是十二叔的那個連襟伊都立,你們都沒事兒做嗎?”
“少廢話,今兒散了的時候我跟他們保證了,說肯定能從你這里聽到消息,你撿著能說的說了,我們就是聽一個樂子,又不是來打聽案子!
“行吧,您想聽什么樂子?”
“隆科多為什么要私藏玉碟,他發什么瘋?”
弘陽想了想,濃縮了兩字:“他想!
“他為什么想。窟@是宗室族譜,又不是他的家的!再說他家的也輪不到他保存啊,他家的族譜在你老丈人手里啊!大伙都好奇呢。”
“您這問題今兒我老丈人他們也問,今兒我去宮里的路上,我老丈人讓人攔著我,請我上車,我一上車,好家伙,那車里擠滿了佟家的爺們,就差人擠人、人坐人了,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擠著十多個人。我老丈人說要不是鄂公爺年紀大一把老骨頭不好擠,他也要擠著來呢。
目前庭審,隆科多給了一個說法,不過我和其他兩部的大人都覺得荒唐不足采信,他說他愛妾那個叫李四兒的想看。”
“就這?”
“嗯!這很明顯不是真的,我估摸這事兒還要再往下挖!
扎拉豐阿搖頭:“你年紀小不知道,早年為了他那個愛妾他是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這事兒算是小場面了,早年他表妹被那個愛妾弄得差點成……就是當年呂后擺弄戚夫人那樣,他為了這妾不要老婆孩子,后來他家的老大人去世,非要讓這個妾出來招待女賓,惡心的各家的福晉夫人和各位公主們直接站起來走人,這事兒把他老額娘氣得臥床不起,都做到這份上了,什么家族名聲至親都不顧,你說他為了這人還講王法嗎?”
弘陽恍然大悟:“這樣啊!怪不得四舅舅說先不急著結案,他說讓等等,看看接下來還有多少人來告狀。”他一開始以為是舅舅想看看炮制這件大事的人還有什么招數沒有使出來,現在看來舅舅想徹底讓隆科多再沒翻身希望。
“不過,”弘陽頓了頓說:“不過兒子還是覺得這理由太荒唐也太扯淡了。這絕不是他私藏玉碟的理由。這事兒還要再審。”
扎拉豐阿無所謂:“罷了,知道這些就夠了,回頭我找以前侍衛處的老同僚們一起侃大山去,要知道當初隆科多可是我們的頭兒啊!
我們那群老同僚,前幾日就有人把大家聚起來說當初隆科多囂張跋扈,對大家多有欺壓,這時候就該隨大流一起彈劾舉報,我們聽了都沒答應,有沒有人暗地里去做就不知道。
別的不說,玉碟是在他們家搜出來的,這可是證據確鑿無可抵賴啊!
他們佟家這么多年都是京城一等一的門第,比很多王府都強,聽說不把貝勒以下的人家放在眼里,當初有多顯赫,日后跌得就越慘,等著看吧!
弘陽也跟著嘆口氣,站起來說:“阿瑪,您早點歇著吧,兒子回去了!
“嗯,你也早點歇著。”
佟家現在真的急了,聽說光是狀告隆科多的罪名都有六七十條,對整個佟家二房的狀告就有二百多件,這還是短短幾日之內,京畿官民之間的狀告,民告官居多,都是什么縱奴行兇和侵占民財民宅民田這些。
雍正對著事兒幾乎不過問,讓二堂會審,有結果了聽一聽,至于怎么判他也不給指示,和以往那種遇到事兒恨不得擼袖子親自下場的態度截然不同。
做臣子的又不敢親自去問您為什么不著急,但是他自己給回答了。
“這么大一個國家,什么事兒都要朕做主,而且每日出現的事兒多不勝數,朕每件事都要過問,等著吧!
大家只能等著。
這時候的佟家都著急起來,都圍到鄂倫岱身邊討主意,鄂倫岱如今也成了給家族拿主意的老太爺,他先是把隆科多和李四兒罵了一頓,罵這公母兩個辱了祖宗名聲,他罵人的時候中氣知足,反正這事兒和他們大房沒關系,沒一絲惶恐。也沒忘了這堂兄弟當年的所作所為,那時候這些人恨不得讓自己和老頭子斗毆死一個。
他還記得當初和老頭子打架,一群人假模假樣把自己捆起來,可偏偏在捆的時候不系扣,自己掙扎幾下就能掙脫,只要自己腦子一沖動真的沖過去和老東西見血了。
一群包藏禍心的玩意!
他問:“你們是怎么打算的?”
慶元說:“大哥,所有禍事都是隆科多一個人做下的,咱們家除了他誰不忠君愛民啊!”
下面一群人一片附和聲,萬千罪孽只在隆科多一人!家里的爵位產業都要保住!
鄂倫岱心里一聲冷笑!
在京城權貴們翹首盼望隆科多到底是什么下場的時候,弘歷的大舅子傅清找到了年羹堯。
講實話,傅清是不愿意來的,然而他家似乎已經和弘歷休戚與共了,他不得不跑這一趟。
年羹堯這幾天也在發愁,他和隆科多有暗地里的結盟,可是如今盟友要倒霉了,他該何去何從,從這一段時間的事情看,弘時就是個軟蛋,他沒勇氣和勤親王分庭抗禮,連營救隆科多的事兒都不敢做。
跟著這樣的主子有前途嗎?
這時候傅清找來,給了年羹堯一條路,但是也讓年羹堯火冒二!
你是個什么玩意?也配來游說我!
年羹堯覺得最少也該是傅清的阿瑪親自來,就派了這么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來,這是看不起誰。
傅清在康熙年間沒出來當差,雍正元年因為家族實力做了個藍翎侍衛,在前不久剛升任二等侍衛。之所以不是一等侍衛,自然是寶貴的一等侍衛資源要留給他們家的嫡子,將來是他弟弟傅恒的,傅清哪怕是飽讀詩書文武雙全親伯伯是領侍衛內大臣也只能做個二等侍衛。
這也是年羹堯生氣的地方,對方就派出個這樣人物來跟自己對談,富察家欺人太甚!
傅清被罵了一通回去了,面見了阿瑪李榮保把自己被罵的前后一字不錯地講述了出來。
從李榮保跟前出來后傅清悶悶不樂,遇到了幾個兄弟。老大廣成問:“怎么悶悶不樂?”
傅清說:“沒辦好阿瑪交給的事兒,心里郁悶。”
廣成就說:“咱們哥倆出去走走!
兩人單獨聊起來,廣成問:“你必然是心里不愿意才沒全力以赴,以你的本事,那年羹堯就是再恃才傲物,你勸他幾句還是能做的,怎么被他罵了一聲不吭就回來了?”
傅清說:“弟弟覺得摻和到這種事兒里不好!”
廣成知道這弟弟想做個賢臣,想做個書上說的那種圣賢,就覺得這弟弟真是太天真了。
他就問:“我給你舉個例子,天下的功勞就如饅頭,天下人都想立功,就如天下人都饑腸轆轆,但是饅頭少,人太多。
現在就把饅頭吊起來從大家頭上飛過去,有本事的跳起來就能摘下饅頭,沒本事的只能看著饅頭飛走。你覺得你有本事跳得高必然能抓住饅頭,實際上你也真的跳得高,但是饅頭不打你頭上飛過去,你就是跳得再高也沒用。
你懂我的意思嗎?
誰和皇上離得近誰才有資格跳起來抓一把饅頭,和皇上離得遠,就算是有本事,照樣饑腸轆轆餓死!你我苦讀這么多年的圣賢書比別人差嗎?比佟家人差嗎?憑什么佟家人能出頭你我不能出頭?
就因為他們離著皇家近!如今有機會擺在咱們跟前,不抓住更待何時?”
傅清想再說話,廣成說:“我知道你想報效朝廷,你不在其位拿什么報效朝廷?想報銷朝廷也要看你夠不夠資格!”
“我不想靠妹妹的裙帶去報效朝廷!
廣成恨鐵不成鋼:“你也夠可笑的,沒有妹妹的裙帶,你永遠是個二等侍衛!
“沒妹妹的裙帶我都已經是二等侍衛了,我做二等侍衛是靠父祖,難道是靠了前面姑媽姑奶奶們的裙帶?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們家明明有機會報效朝廷。怎么就不滿足呢?”
廣成沒說話。
傅清嘆口氣,“說到最后還是因為不滿足,覺得得到的太少了,想要的更多。伯父他們就忍得住,是你和阿瑪忍不住了,弟弟們說不定也忍不住。”
全家一起行動,他還有拒絕的資格嗎?
第594章 做嫁衣
“這比幾年前更擁擠了!
在山東的最后一站,火車到站人群很快從火車里涌出去,為了迎接欽差,火車站里面已經戒嚴了,但是車里出來的百姓還是迅速鋪滿了整個車站,洶涌擁擠的人潮向外而去,被官差們驅趕著趕快離開車站。
這滿坑滿谷的人潮讓海棠有種熟悉的感覺,從車窗里看出去,仿佛穿透了時光。
弘暉在車里沒動,笑著和海棠說:“這里人口增長的太快了,泥沙俱下,聽說這車站可是分了很多幫派,有長得好看的男人專門在這里盯著女人騙,還有小偷扒手!
“必然還有拐子專門盯著孩子偷。”海棠嘆口氣,這真的是泥沙俱下。
越是繁榮背后的黑影也越是活躍。
弘暉說:“后面車廂里面當差的人都會在下車前反復提醒車上的百姓,只要能記住,九成九能避免。”
她說:“等會和這里的官員們強調一下,他們是否有作為要列入考核!
她問弘暉:“你有沒有想過該如何考核官員,不再是像以前那樣,用一些無關緊要的政績給這些官員們評出一個優良劣!
“想過,只是很多地方不一樣,一個標準不能用來考核所有官員,所以尚不完善!
海棠點頭。
外面的軍地官員都來到了車廂前,水軍統領和當地的長官上來迎接請安。
水軍統領揚吉上來請安后說:“姐姐比原定計劃晚來了兩日!
這位揚吉是豪格的后人,海棠的族弟。這三處水軍都是宗室子弟做統領,從康熙年間到現在都是這樣,兩代皇帝的想法一樣,軍權是萬不可交給外姓人的,哪怕是短暫地有人做統領,也都是過渡性質。
海棠說:“在河南府逗留了一陣子,黃河水清了,本王在那里看了幾天!
揚吉笑著說:“這真是千古未聞的事,這水都連續清了一個月了,奴才也特意去入?诳,這真是清水。
旁邊的山東地方官又是一番頌揚天子皇爺乃是千古未見之明君。大家都含笑聽了,這時候沒人會不識趣地出來解釋是上游干旱造成的。
說了一陣子話后大家下車,文武分成兩列來拜見,海棠帶著弘暉和他們一一見面說幾句話。
海棠從康熙那里學來的,對官員履歷倒背如流,說出某人是某年進士的時候又有什么政績問候對方父母的時候,對方感動極了,且驚且喜地感謝海棠還記得他父母如今年壽。
海棠以前納悶,是什么樣的王霸之氣讓人納頭便拜,時至今日終于明白,某些上位者卻是有王霸之氣,而“氣”是養出來的。
《孟子》說“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
海棠以為王霸之氣是居在高位才有的,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并不是這樣。王霸之氣是做過什么,做成了什么,人的名樹的影,成了權威成了泰斗,僅僅是一個皺眉都有人心驚膽戰,同樣禮賢下士就有人感激莫名,自然會納頭便拜。
海棠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權威后,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情緒,管理自己的表情,更是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意見隨意泄露出來。
就好似這個時候,揚吉在宴席后送海棠回衙門里安置的時候說:“九姐姐,我們港口想建造更大的船,您看可行嗎?”
海棠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皺眉,就說:“這事兒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能答應的,行不行要論證,要看庫存金銀,也要看船廠有沒有這個能力,最后你們該告訴我你們想造大船做什么用?”
“是,明兒就讓他們把條陳給您送來,至于船廠能不能修,自然是能修的,過幾日您去船廠的時候隨意問一個老師傅,他們都保證能修。我等也是問過他們才敢拿來給您看!
海棠點頭。
等到揚吉走了之后,弘暉問:“您是不想讓他們造嗎?”
海棠說:“現在鐵甲艦暫時夠用了,而且和經常有戰事的福建港和廣州港來比,這邊的鐵甲艦簡直是玩具,就在海上轉幾圈裝裝樣子罷了!
所以海棠想讓他們也出去動動,要不然就真的把這支水軍養廢了。
她在院子里目光向東看,覺得該催著他們動一動了!
海棠就說:“如果這是威力更大的艦船我很愿意去修建,畢竟沒人覺得自己家的劍鋒利一點是壞事,就好比沒人嫌棄自家錢多一樣。他們把圖紙送來一定要仔細看看,看這些設計有什么可取之處嗎?在此之前按照計劃,明日咱們先去審進出口公司的庫存金銀。”
“是!
這次審查庫存金銀是重中之重,每年年底進出口商行會把大部分金銀送到京城,但是也會留一部分在港口,海棠對留在港口做他們流動資金的金銀很上心,時時刻刻緊盯著,就怕有人挪用了。
回到房間后,根據今日看到的事情,海棠給雍正寫了封信,詳細了說了自己遇到的問題,這里面最大的問題就是吏治。在海棠看來,百姓們都是好百姓,大部分都是善良又蒙昧,但是他們自有他們自己判斷善惡的方式。
比起單純的百姓,官員們的心思可就多了。她再三強調了吏治的問題后,后半夜又寫信,打算改變計劃,和船隊分開,以簡親王府管家“金爺”的身份往廣州去一趟。
她認為有必要重新評估了一下潛在暗處的反清復明勢力,這種人不可能斬草除根,只要他們默默地看著不搗亂就行。
他把兩封信寫好交給了侍衛,讓侍衛回去送信,早上洗把臉,打了一套拳,射了四百支箭后出去吃飯。
盡管給商行在港口留下的金銀屬于少數,但是這個少數絕對比一些大錢莊的存銀都多。
看到黃澄澄的黃金,海棠就說:“盡量多收集黃金回來!秉S金這種天然貨幣越多越好。
海棠的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侍衛在圓明園門口稍微等了一下就被宣了進去。
兩封信都有蠟封,拆了蠟封里面又是一層密封。雍正就知道這是絕密,趕緊檢查封口,沒有打開的痕跡,隨后用手摸了一下封口處,很平整,沒有什么拆開又密封的痕跡。
他打開信后發現里面又是一層密封,又檢查后才拆開,讀了信之后他把關于吏治和出兵的信放在一邊,他對出兵沒什么看法,主要是看不出什么來,他的水平僅限于和群臣聊聊。打算等會兒請十三進來一起拿主意。
他就把這封信裝好交給了英兒:“好孩子,你去收好。”
英兒接過信出去了,雍正跟蘇培盛說:“雅爾江阿最近在干嗎?叫他來見朕!
雅爾江阿最近在吃瓜,吃的還是隆科多的瓜,應該說整個京城都對這件事兒關注,見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聽說了嗎?”隨后大家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幾句,然后一起大笑,都露出一種了然的表情。
雅爾江阿這種有地位的樂子人自然有途徑吃最新鮮的瓜,他跑出去和一群吃瓜樂子人聚會去了。這里面就有扎拉豐阿,他們這群臨時組成的吃瓜樂子人入圈標準就是能提供一手新鮮消息。
扎拉豐阿的消息來源是他兒子,雅爾江阿的消息來源也是兒子,他的兒子在大理寺。三堂會審就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所以在座的大部分都是這三處衙門的家屬。
這些人在酒樓上說得正熱鬧,跑堂的店小二來到樓梯口報信:“十二爺來了!
常隨們趕緊把消息告訴了這些人,大家都覺得這人來得不是時候,說得都在興頭上被打斷真的很讓人郁悶惱火。
十二阿哥上樓先打招呼,樓上的幾位也起來一起打招呼見禮。
十二問:“各位在這里聊什么呢?”他看了桌上的茶,茶水都喝得快沒顏色了,來的時間可不短了。
扎拉豐阿就回答:“也沒什么,這不三月了嗎?想著找大伙打聽打聽京城有什么稀罕物沒有,弄來在太后大壽的時候獻上去。”
雅爾江阿趕緊點頭:“是啊,這可怠慢不得!
然后一群人真的談論起來了,畢竟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有這個需要。
十二阿哥在一邊聽著,時不時地插話。這時候簡王府的人急匆匆地上樓,看到雅爾江阿趕緊說:“王爺,奴才可算找到您了,剛才皇上派人來宣您進園子。福晉派人找您都沒找到,然后一股腦兒把家里的人都派出來了,您趕緊進園子吧,這都半天了!
雅爾江阿趕緊站起來跟大伙說:“我趕緊走!去得晚了又是罪過!”他心里想著:就老四那人的脾氣,說不定這會正罵本王不堪驅馳呢。
說完趕緊回去,先回家換衣服再進園子。
他都走了,大家看著今日沒機會吃瓜了,也紛紛起來告辭。
扎拉豐阿也扯了個理由回去,被十二阿哥一把拉著:“姐夫,你日子過得逍遙啊,好久沒去當差了。
扎拉豐阿心想我這身份就不能太上進,就說:“您恕罪,明兒,明兒一定去。今兒該回去了,家里沒人照看小孫女,她額娘去探望二公主,她阿瑪當差去了,看看現在這日頭也該睡醒了,您不知道,她睡醒看不到長輩容易哭!
說完把袖子從他手里扯出來就跑,一溜煙下樓跟隨從說:“趕緊走!
十二在二樓看著剛才那群人如鳥獸散,一句多余的話沒說。
雅爾江阿一溜煙進園子,正遇上吃午飯,雍正讓他進來,指了指旁邊:“坐吧,一起吃點!
蘇培盛給雅爾江阿盛了一碗面條,雙手遞給他一雙筷子。
雅爾江阿看了看,桌子上一碟子涼拌海帶絲,一碟子涼拌豆芽,一碟子扒的白胖的蒜瓣。
這么素,怎么吃!
兩只狗狗跑進來圍著雍正汪汪叫著,太監把他們的飯盆送來,里面有煮熟的肉塊拌雜糧。雅爾江阿心想狗比人吃的都好。
雍正沒說話,他也不說,埋頭吃了一口面條,這面條很寡淡。在御前也沒他挑三揀四的時候,他默默地吃完了面條,看到雍正把碟子底的涼菜倒進面碗里面攪了攪,連湯帶水一起喝了下去。
兩人一起長大,這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如今再看,雅爾江阿都納悶:這都做皇帝了,你對自己好一點啊!
也沒見他對自己有多好,除了重修了圓明園外,甚至比以前更忙更累了,這真是干活有癮!
在他滿肚子誹謗的時候,雍正問他:“早先汗阿瑪他老人家還在的時候,金爺的安排,你知道嗎?”
“奴才知道!彼斎恢溃驗樗敳⒉皇峭蝗蝗ナ溃稍诓〈采狭撕荛L一段時間,在這一段時間里把家里面的事兒里里外外的都給他交代了一遍。像是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會非常慎重地向他交代。而且他曾經也很多次為海棠打過掩護,別說知道,甚至還參與其中。
雍正點頭:“既然你知道,朕就不必再多費唾沫了。妹妹想去一趟廣州,以金爺的身份去!
“太危險了!”雅爾江阿忍不住說:“您不知道這里面的水有多深,外面的人不管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要覺得她不可信就會直接動手,天高皇帝遠,咱們就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你說的朕也想過,今天上午朕反復思量,想著這事兒能不能往后拖,思來想去就是拖不了。”
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干,別的時候不敢說,自從進關以來,現在是朝廷對各地掌握最牢固的一段時間?赡軐沓Φ胤降目刂朴l緊密,也有可能將來朝廷對地方的控制不如今天。所以事情應該早點解決,趁著如今朝廷對廣州等沿海地方控制得當的時候畢其功于一役,也好過拖下去變成大膿包。
他說:“這件事兒朕和妹妹做了,子孫就不必再憂慮了!
他都這么說了,雅爾江阿自然是一口答應。
他問:“奴才該怎么配合妹妹?”
“你家最近有什么事兒嗎?需要派人去江南一趟。就是沒有你也要折騰出點事來,朕需要的是一個由頭!
“有,有一件不算大的事兒,奴才有個女兒嫁到京中,該給她準備嫁妝了!
雍正點頭:“嗯,派人給孩子采買嫁妝,是個好借口,你現在就讓人放出消息,特別是你們和廣州那邊有來往的人家,早早地向他們放出風聲!
“誒!彼雴栧X怎么辦?他沒打算給閨女準備那么好的嫁妝,現在這么大張旗鼓必然要買回來一些東西當做嫁妝,這中間的花費……他眼巴巴地看著雍正,雍正壓根兒都沒說錢的事兒。
覺得把事兒交代完了,雍正說:“朕忙著呢,你跪安吧。”
得了,才想起來這人摳門!
雅爾江阿走了之后,雍正把朱爾哈岱叫了過來。
朱爾哈岱年紀不小了,作為一個侍衛,他到現在的年歲也該卸任了。
雍正說:“圣祖在的時候對你就很放心,你也忠心耿耿,如今你也到了這個年歲,再干一件事朕就準許你卸任,回去養老去吧!
朱爾哈岱立即叩謝天恩,作為一個暗地里的情報頭子,集收集情報和暗殺逮捕審訊于一身,這樣的人就是明朝的錦衣衛。錦衣衛是什么名聲又是什么下場都能看到,他常常擔憂自己沒了下場從而連累到家族。如今聽到這樣的話,又是惶恐又是期盼。
“奴才愿意為主子爺肝腦涂地。”
“這一次說不定還真的需要你肝腦涂地,這差事對你而言倒不是什么難事,唯獨需要你們保護好一個人。你近前來,朕吩咐于你!
朱爾哈岱走上前聽雍正吩咐,慢慢地他的心就放了下來。既然親王也去,那這就不是卸磨殺驢的一出大戲。同樣也是一場寧肯自己肝腦涂地也要保著親王回到京城的大差事。
他連連點頭,就說:“您放心,奴才曉得輕重,只是其中如何布置?”
雍正說:“朕遠在京城,能給你安排什么布置什么?你帶著人去一趟山東聽吩咐吧!
朱爾哈岱應聲退下。
朱爾哈岱走后,雍正又把之前粘桿處的人叫了過來。對著他們再次吩咐,再三要求:“你們去了之后不必事事拿主意,要聽勇王的吩咐。一旦勇王陷入危險之中,無論你們用盡什么辦法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回京城。”
這些人再三保證,退了出去。
吩咐完了之后雍正又不知道這么做正確與否,就忍不住來到書房前面的那塊空地上背著手來回踱步。
就在這時候,皇后派人來請他,說是家里的大事兒要和他商量。
因為心里煩躁,他拉著一張臉回后宮見皇后去了。
皇后一看這表情就知道這人這會兒正惱著呢,也不敢多說,就把最要緊的兩件事跟他聊了聊。
“額娘的壽辰到了,這事該怎么辦?是大辦還是小辦?排多少宴席?”
要是別的事兒雍正這個時候張嘴就懟了回去,但是這事兒還真要好好地商量一下。
他問:“你覺得該怎么辦?你平時跟額娘一塊兒說笑,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老人家的意思是想熱鬧熱鬧,但是又不想和別人熱鬧。那意思是想把九妹妹和十二妹妹叫到跟前,十三妹妹和十五妹妹如果能回來就更好了!
這就出了一個難題,老額娘想見九妹妹,妹妹差事沒辦完怎么回來?
雍正剛想把這話懟回去,就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主意,只要對外宣稱妹妹回來給額娘祝壽。這樣一來,妹妹從欽差隊伍里消失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說:“妹妹身上有差事,怎么可能說回來就回來?這事兒朕再合計合計。至于額娘的壽宴,就往大了擺吧。既然熱鬧,全家里里外外都跟著熱鬧一場!
“誒,行。”有了標準之后這事兒就好辦。皇后不敢說多余的話,抓緊時間把第二件要緊的大事趕快說了。
“還有一件事,咱們家這兩位小阿哥老五弘歷和老六弘晝的婚事,如今已經到了送聘禮的時候,這接下來的事情也很重要,婚期和別的都要您點頭,這里有吉日,等您拿消息呢。”
她說完,旁邊的太監趕快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欽天監送來的日期。
雍正耐著性子把紙拿起來看,這也是件大事情,畢竟孝敬老的養育小的乃是人之本分。
他看了一會,想起弘晝沒個正經差事呢。
就問皇后:“弘晝最近在干嗎?”
皇后想了想,小聲說:“在皇額娘跟前侍奉。”
雍正冷哼一聲:“你真是會替他遮掩,他在皇額娘跟前跟一群小叔叔玩耍的事被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可真是慈母多敗兒!
皇后心想你這會兒生著氣呢,我哪敢實話實說。
雍正冷哼了一聲。
說道:“這小子年紀也不小了,朕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都已經出來當差了。他馬上就要娶媳婦兒,過兩年就要有孩子,難道還天天玩耍不思進取?”
皇后沒話接,也不敢說什么。弘晝年紀也真的不小了,再這么玩下去真的不像樣。
雍正低頭看看紙張,跟皇后說:“朕看年底的這個時間就好,在年底給他們辦事兒吧。至于弘晝……他這會兒在哪兒呢?把那小子叫來。”
皇帝一聲令下,門口的太監們不敢怠慢,趕緊一溜煙小跑進了暢春園。
暢春園小霸王二十五阿哥才虛歲五歲,實際上距離五歲還有幾個月,計劃是讓他明年入學。這是他無憂無慮天天玩耍的最后一年,二十五阿哥還不知道,天天玩耍的日子是好日子,一旦日子過的好就容易無事生非,他和弘晝在前湖附近各處禍害,以前康熙種地的御田也沒逃過他的毒手,他在田邊拔麥苗拔的可高興了。
旁邊的太監不斷說這是皇上種的,不能拔,但是弘晝慫恿叔叔拔。二十五阿哥的太監急得想抱著小主子趕緊跑。
這時候傳令的人到了,弘晝一聽,心想自己最近沒鬧大事,但是小事兒卻鬧了不少,惹了一點點小禍。
他眼睛看著小叔叔,嘿嘿笑起來:“叔叔,侄兒侍奉您去見駕吧?”
有小叔叔這個長輩在,反正錯不在自己身上,皇阿瑪有本事打他呀。
他把二十五阿哥扛在肩膀上跑到了圓明園,二十五阿哥高興地跑到皇后跟前,從袖子里“刷”一下拉出一把麥苗,高興地說:“嫂子,送你玩兒!
雍正瞬間火冒三丈,這都是他和弘陽辛辛苦苦種的!
他左右看看,弘晝心想不好,趕緊說:“阿瑪,阿瑪,那是小叔叔拔的麥苗和兒子無關!
雍正更生氣了:“你小叔叔年紀小他懂什么?沒你在旁邊慫恿著他會去拔麥苗?他去揪花都不會去拔麥苗。你還想讓你小叔叔替你頂鍋,罪加一等!”
左右實在找不到什么順手的東西,他直接沖上去摁著弘晝打了起來。別看雍正白白胖胖,這人就是虛。打得不疼,打了幾下自己氣喘吁吁。弘晝反而叫得跟殺豬一樣。
看雍正停下,他趕緊抱著腿發誓再也不糟踐莊稼了。
皇后也在一邊求情。
雍正說:“你別想賭咒發誓就把這事混過去。蘇培盛,讓人把他抬出去打十棍子,然后扔到宗人府!
弘晝嚇死了:“為什么要扔到宗人府?”
皇后趕緊拉著雍正的袖子求情:“他就是頑皮了一點,罪不至此啊,難道為了幾棵苗就要去坐牢?”
“想什么呢?這讓他去做宗人府的宗令,也不能再這么玩下去了,先去宗人府,他們哥倆的婚事讓他操辦吧!
皇后破涕為笑:“這個好這個好,還不快謝謝你阿瑪!
弘晝嘴上謝著阿瑪,心里想著:五哥這下氣得要活剝我了。
隨后他被太監拖出去,還要十板子等著他呢。
挨著板子的弘晝突然一激靈:我去了,十二叔挪到哪兒去?
第595章 宗人府
外面響起弘晝的慘叫聲,二十五阿哥哪怕年紀小也知道侄兒挨打了,趕緊鉆到皇后懷里。
皇后摟著他說:“沒事兒,別怕,不打你。日后咱們不能再拔莊稼了,這是糧食,沒糧食吃要餓肚子!
她跟二十五阿哥的太監說:“你們也別光陪著玩兒,也該勸著阿哥爺,再有這回事兒也饒不了你們!
二十五阿哥的太監趕緊趴下領了差事謝恩。
十棍子很快打完,前幾聲都是跟鬧著玩一樣,最后兩下是真打,弘晝慘叫聲都破音了。
蘇培盛進來:“主子爺,娘娘,打完了。”
雍正說:“抬宗人府去吧!
皇后趕緊攔著:“要不讓他明天再去,畢竟剛打完。”
“讓他這時候去,長點記性!
皇后攔不住,看著蘇培盛出去傳令去了。
雍正把茶杯放下,叫了二十五阿哥來,拉到跟前來問最近吃什么玩兒什么,強調了一下不能糟踐莊稼,如果糟踐莊稼就和弘晝一樣要挨板子。連哄帶嚇把弟弟教育了一番,他就說:“朕去前面了,你送二十五回額娘跟前吧!
弘晝在宗人府前面腫著屁股一瘸一拐地下車,就從車上下來的這幾步路讓他疼得呲牙咧嘴。
這時候有侍衛騎馬追來,下馬后把一卷明黃圣旨給了他。
弘晝心情復雜地接過來,看到侍衛懷里還有一道圣旨,就問:“這是給十二叔的?”
皇阿瑪絕不放心有這個叔叔在自己身邊,所以這必然是把十二叔這大山挪開的圣旨。
侍衛說:“是,這是給十二爺的!
弘晝把自己手里的圣旨塞回去,說:“你既然是來宣讀圣旨的,就一起讀了吧!
然后捂著屁股哎呦哎呦地進去了。
宗人府的人看他來了,趕緊上前扶著。
弘晝問:“十二叔在不在?”
“不在,剛才出去了,走之前讓大伙清查各處事物,說在他任內不能再出現丟玉碟這樣的事兒了!
弘晝聽這意思是這鍋甩給了五叔了,五叔是有罪責,那也是失察的罪責,又不是他把玉碟給人家的,搜出來的玉碟裝一個大衣箱子,上百斤重,這是一個人弄出去的嗎?
一個人也有可能弄出去,每天帶出去點,再多也架不住時間長啊。
他哎呦哎呦叫著進了辦公的院子,很多官員都出來伸著腦袋看。弘晝立即嚷嚷:“別看了,爺剛被皇阿瑪打了幾板子,屁股疼著呢。”
這些官員有的和他說笑幾聲,膽小謹慎的不敢多說。都看著他往中間的上房去了,立即有人提醒他:“六爺,王爺不在,您先歇會,奴才等派人請他。”
弘晝沒說話,最后跟著進來的侍衛立即把圣旨拿出來,高擎著說:“皇上有旨,速速把人請來!
宗人府的人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請人,過了半個時辰十二阿哥急匆匆地來了。
院子里官員路過請安,說:“小六爺在堂上!
十二阿哥進去一看,弘晝站在他的桌前看公文,他心里不悅,覺得這孩子亂動東西,就說:“今兒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弘晝趕緊把公文放下說:“叔叔您回啦,侄兒給您請安,侄兒是來給您道喜的。”
他說著彎下腰要請安,但是屁股正腫著,不免呲牙咧嘴。十二阿哥說:“免了免了,你這是怎么了?”
“勞叔叔過問,就是今兒上午帶二十五叔去暢春園的御田里搗亂去了,拔了幾株苗兒,皇阿瑪賞了侄兒幾板子!
十二阿哥笑著說:“你啊你啊!還能坐嗎?”他聽到弘晝說道喜態度就變得親切了起來。
弘晝說:“先不急著坐,咱們先領旨?”
“對對,”十二阿哥趕緊整理衣冠,以為是雍正把手續不齊,他從宗正晉升了宗令。
結果圣旨是調他去禮部任禮部侍郎,這位置以前是曹寅的,曹寅這身體到現在熬不住了,終于得了允許他致仕的批復。
這是道喜嗎?這是送喪報的吧!
宗正是正一品,禮部侍郎是從二品!
他眼看就要成宗人府的頭兒了,現在要去禮部做侍郎,上面還有個尚書呢!
弘晝也覺得這分明就是貶官,擔心他氣出好歹來,就說:“叔叔,要不您喝口茶?”
十二深呼吸一口氣說:“既然皇上有旨,我就該立刻收拾東西去上任,可是你也知道,咱們家的事兒多,千頭萬緒,沒交接我心里不踏實,不知道是誰接這差事?當然了,如果是你五叔回來,這也沒什么交接的!
他覺得五哥或許愿意回家養老,然而九姐姐不會不管這個一起長大的哥哥,必然是要出手的。只怕這是踢開自己把五哥迎回來。
他對五哥的本事是知道的,沒自己幫襯著,他壓根辦不成事兒。眼下的事兒真的多,五哥必然是干不完,到時候……
旁邊的弘晝扭捏地說:“這還真需要您交接提點,繼任五叔的人是侄兒!
然后對著十二阿哥眨巴眨巴眼睛,那表情就是:正是在下!
他話說得清楚,他接的是五叔的差事,不是十二叔的,不能把火兒撒在他身上。
十二一口氣上不來,這種“苦恨年年壓金線卻為他人作嫁衣”的憋屈差點讓他吐血。
他費盡心力最后便宜了這個小胖子,十二沒上去給他一巴掌已經很能忍了。
弘晝嘿嘿笑幾聲,往后退了幾步,他現在屁股腫著,擔心等會兒跑得慢了被十二叔揍。
弘晝問:“侄兒知道宗人府的差事,分別是掌皇族屬籍,修輯玉牒,奠昭穆,序爵祿,麗派別,申教誡,議賞罰,承陵廟祀事。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差事?還請叔叔不吝賜教!
表面看宗人府干的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兒,經過老五阿哥幾十年一如既往的吃席,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是一個閑衙門,實際上不是,宗人府最為人不知的是它有奉旨放貸的權力,收入很可觀。
無論是康熙還是雍正,都極力避免宗室向國庫伸手,當初康熙向國庫借了一筆銀子給雅爾江阿的阿瑪雅布,讓他拿出去放貸,無論如何第四年把本金還給國庫。所得的利錢用來養育宗室女,很多宗室人家不愿意養女兒,康熙就令宗人府把這事承擔起來。
雅布拿著這錢立即借給了晉商,第三年連本帶息送到京城,本錢還給了國庫,利息就放在宗人府。后來老五阿哥當了宗令,他壓根不會操作,或者說放貸容易收貸難,心不狠收不回貸款,在他主持宗人府錢糧往來的時候沒放過貸,后來十二阿哥出來當差,主持放貸的是十二阿哥。
直到雍正元年要重新厘清宗人府,宗人府放貸的事兒才正規化,后來在弘暉的建議下,宗人府在京城開設錢莊總部,但是經營范圍在山西和江南、廣州三地。放貸也正規化了,特別是海棠安置棚民的時候,宗人府掌握的錢莊里的錢也借給了海棠,這也是唯一個從頭到尾參與了安置棚民的錢莊銀號。別的錢莊再大的規模、再龐大的資金都是參與一次,每次最多參與三四個省。
宗人府的錢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錢莊在這件事上賺得盆滿缽滿,因為其有著特殊性,幾乎都不出現了人前,知道的人也不多。連帶著宗室年底過年的年貨都豐厚了一倍。
除了放貸,宗人府還有用宗法控制宗族的權力。別看鐵帽子王府平時囂張,但是在宗令面前脾氣可好了。對于大部分宗室來說,宗令是妥妥地除皇上外最不能得罪的人。
在世人的意識里,覺羅家的爺就是爺,其余都是奴才,既然控制了爺們,也控制了大部分奴才,這才是宗令這位置的緊要之處,歷任宗令都是皇帝的心腹或者兒子。
老五阿哥就不說了,雅布是康熙皇帝的心腹,岳樂是順治皇帝的心腹。而如今雍正皇帝提拔兒子大家都理解。
十二阿哥失魂落魄又強撐著把差事草草地交接后離開了。宗人府接下來就是大洗牌,整日摸魚的扎拉豐阿也被通知明日去當差。
他問:“小六爺去了?”
來給他傳信的小吏憂愁地說:“是啊,也不知道這位爺好不好伺候,以前五王爺很和藹!蓖涯钆趾鹾醯奈鍫,唉!
扎拉豐阿說:“別擔心,只要用心當差這些爺就不難侍奉!
“您說得也是,”他們那是大人物,犯不上和小人物計較。
第二天扎拉豐阿去了宗人府,看到老五阿哥的大兒子弘昇貝勒和弘晝在說話。
看到了扎拉豐阿,兩人趕緊站起來打招呼。
此時人都沒來齊,也沒往大堂去,幾個人就在屋里說話。
弘昇跟扎拉豐阿說:“四伯說前兩年侄兒跟著姑媽大哥學了些本事,讓侄兒接手宗人府的錢糧差事,輔助弘晝弟弟!
扎拉豐阿恍然大悟,這是接替十二阿哥位置的人。他頗有些感慨,這老的去了小的來了,說造化吧,又是人為造成的,讓人想笑。
扎拉豐阿點頭:“挺好的挺好的!
此時雍正在處理西南諸省送來的消息,他重點瀏覽關于流官的消息。
弘歷被叫來晾了半天了,進來后就得到一句:“你等會”,這一等都是一上午。
英兒端著茶進來,把熱茶放好,把涼茶收了。
雍正把折子放下,一邊揉著眼框一邊說:“又到中午了,中午不吃了,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回家吧。讓外面收拾車,朕要去你十三舅舅家一趟,在他家吃!
英兒問:“折子您帶上嗎?”
雍正立即點頭:“帶上帶上,好孩子還是你細心記性好,舅舅都忘了,要不然算白跑一趟。”
英兒就笑著說:“您事兒多,這是小事兒自然不記得。您坐會兒,我去讓人備車。”
英兒端著茶出去,弘歷笑著說:“皇阿瑪?”
“你還在?明兒再來吧,朕下午去你十三叔家看看他,再和他商量些事兒!
“這……”兒子都等一上午!
雍正已經喝了茶水,把折子放好讓人給英兒送去,又吆喝把兩條狗帶上,匆忙且高興地準備和十三阿哥一起吃午飯。
弘歷再看不出來皇阿瑪對他罰站才是白長了一顆聰明腦袋。
第596章 又遇險
十三阿哥家在吃飯的時候聽說雍正要來,就特意把午飯推遲,讓人準備好食材,打算等一會兒做幾盤素菜。
考慮到雍正對吃素的堅持,作為好弟弟的怡親王就吩咐多用雞蛋。好歹吃雞蛋也能補一補,比單吃菜強。
雍正的車架帶著英兒,是捎英兒一截路。
既然到了舅舅家門口,英兒不好直接就走,也下車去十三舅舅家拜見。
十三福晉拉著她不讓走,非要留她吃頓飯:“好孩子,都這個時候了,你就是回你家也要重新給你做,不如就在舅媽家吃一頓。”
看她留客留得殷切,英兒就說:“既然如此,那就厚著臉皮吃舅媽家的飯了!
十三福晉笑著說:“哎喲,就是一頓家常飯,你要是再說下去,舅媽不給你排一桌大席你額娘就罵我了。走走走,咱們和你妹妹一起用餐。”
前面就老兄弟兩個,后面十三福晉領著幾個小阿哥和格格們用餐。
雍正也沒一上來就說折子里的事兒,而是先問十三的身體,又說自己為十三念經,畢竟除了找好大夫,也要在求神方面多努力了。
此時在港口小鎮,當地官員陪著海棠和弘暉游覽新建的大寺。隨行官員把這里的佛像特點講得很細致,還旁征博引,把幾處有名石窟的佛像也講了一遍。因為距離山東最近的是河南洛陽的龍門石窟,所以就處處拿龍門石窟舉例子。
又因為都是官場中人,免不了拍一拍圣明天子的馬屁,所以這些人就說:“……由此觀之,越是盛世,佛像越是寶相莊嚴身姿豐腴,越是亂世,佛像就顯得瘦薄干枯。觀此大佛,短頸粗體、健康豐滿、樸達拙重,再看兩旁邊諸位菩薩,個個表情柔和、端莊文雅。天王嚴肅威武,力士猙獰暴躁,真乃是大巧若拙!
海棠點點頭,就論美學而言,這真的是非常美,拉長時間來看待,如果能傳世必然是瑰寶。眼下海棠就不得感慨,這可真花錢。
這金裝佛像們都是民間信眾捐錢建造的,大戶人家成百上千,寒門小戶幾十上百,那些吃穿都成問題的人家為了造佛像更是傾盡所有。大量的金錢買來世,結善緣,不過是水中撈月罷了。
就因為這是當地百姓們捐資興建,這里香火旺盛,旺盛到有人不遠千里來燒香,很多人都進不到寺,拿著香在寺外對著大雄寶殿的地方禮佛。地方官員和當地鄉紳再三邀請,海棠不得不來一趟。
在這里海棠還能做到言笑晏晏,但是弘暉的臉已經拉了一路。
方丈拿香進來請海棠和弘暉上香,弘暉連個眼神都沒給,只顧著看墻壁上的眾比丘和天龍八部。海棠說:“我們剛才來的時候吃了些酒肉,不好沖撞了佛祖,誰愿意替本王和勤王上香?”
立即有兩個官員表示不勝榮幸,上前替他們兩個跪在蒲團上禮佛完畢,和尚們接了香插在了爐里。
方丈這時候請出善緣簿子給海棠看,海棠一看就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拿錢!
這感覺很糟糕,就跟吃了只蒼蠅一樣,惡心得夠嗆!
她笑著把這善緣簿子接過去,翻開看了看,第一頁最后面一行是捐銀一萬兩的名字,海棠看了看這冤大頭,不認識。這一萬兩都不算多,這第一頁捐十萬八萬的人多著呢。
第二頁則是八千兩以上的捐贈者名單,一直看到了第八頁,才開始出現四五千兩的記錄。
海棠開始從后面翻,后面都是一些女性捐助者,寫著某某氏捐贈了幾百兩,也有上千兩。
這可真有錢啊!
單看這個誰敢說一句民間窮?誰能說一句這不是太平人間?
不敢說富可敵國,但是從手里過了上億兩白銀的海棠看了直呼這是一本冤大頭名錄。
甚至海棠這個極有可能是最后一位藩王,手握鹽場擁有十幾萬只羊還有很多來錢渠道的藩王,是真不愿意給泥塑一兩銀子。
她合上善緣簿子,問方丈:“本王不太懂,問出來方丈各位大和尚以及列位臣工都不要笑。是不是愿心大,香油銀子費得也多?”
眾人沒笑,對海棠這種不懂是真的看出來了,這口氣和那些村頭的民婦沒有區別,這也不是謙虛,就是實話實說。
貴人也就如此了!
滿場的人以為她就算是在朝廷上能縱橫捭闔,可是有些時候和愚夫愚婦們一樣。
和尚們雙手合什,方丈說出了一段佛家的故事,大意是佛祖跟前眾生平等,愿望無大小,只要虔誠就行。
海棠是真不懂,她在忙完家庭事業后,所有的精力用來學道家經典了。雖然三教是一家,除了儒家外,她對道家和佛家幾乎是一竅不通。不過這也有區別,道教典籍讓她裝起道士來沒什么壓力,只要不碰到學問精深的道士,她還能和人家胡扯幾句道家的內丹術。但是對佛家也僅限于了解有名的人物和有意思的故事上了。
和海棠不一樣,弘暉對佛家典籍極其精通,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家庭氛圍,他阿瑪很虔誠,他自小就接觸這些。哪怕是他因為嫡長子出身的天然優勢不需要對親爹太討好,該知道的也是要知道的,不能和阿瑪沒話聊,特別是皇室里面對佛教很尊崇,因此他熟讀典籍,他兄弟們和堂兄弟們也是熟讀典籍。
熟讀典籍后,他的感悟就一個:佛家貪婪!
貪錢,貪權。
什么六根清凈眾生平等,就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樣虛偽。
特別是雍正把時間擠出來,把一些和尚請進宮,他和和尚們談論經書,這是他的愛好,也沒鬧出什么亂子來,更像是一種學問上的交流,但是弘暉很怕,他怕雍正將來和這些人走得近了受到影響。
各種事情疊加在一起,他對佛家的好感直接清零,現在這讓姑媽布施更能理解為逼著給錢的行徑讓他更憎恨。
海棠可以不給這錢,但是外面的信眾太多了,眾目睽睽之下一毛不拔又太有話題度。鑒于皇室對佛家的拉攏,鑒于草原和藏地對佛們的虔誠,這錢不能不給!
海棠說:“我愿心大,愿意出三十萬兩,只求佛祖能實現愿望,想來佛祖慈悲,必然會答應本王。”
三十萬兩,這是一筆巨款啊!一群和尚們同時宣揚了一聲佛號,聲音洪亮,在大殿上顯的及其莊嚴。
海棠對著佛像雙手合十,說道:“正所謂善財難舍,佛祖以大慈悲保佑世間善男信女生者安全亡者超脫。然而塵世之人活得艱難,本王愿意為中原百姓和南方各地人口世世代代布施銀子共三十萬兩,自此以后,只有為亡者超脫,百姓才可自己布施!
大殿上安靜得可怕。
海棠跟身后的官員說:“誰愿意替本王……罷了,這乃是本王和佛祖之間的約定,本王親自拈香下拜以完誓詞。”
她身邊的太監趕緊去取香,海棠恭敬地上香磕頭,隨后被太監扶著站了起來。
這時候官員們都回神,立即稱贊海棠為百姓著想。
海棠對身后王府的侍衛說:“回京取三十萬兩銀子來,再傳信京城各衙門,把這事兒說了,日后各處寺院,除了為亡者祈福做法會,余者不收銀子了。收了就是不遵戒律,讓各處衙門查查他們的度牒別是什么假和尚冒充我佛弟子。”
和尚們都低下頭,雙手合十默默無語。
出了大殿,立即有隨行官員把這件事宣揚開來,有文采好的當場寫了文章,要求立即磨石刻碑立在這大殿前。
百姓們對長篇大論不理解,但是簡化成一句話:“日后誰家有人去世要做法事超度的才付錢,別的不用給,王爺替咱們給過了!
對于百姓來說,三十萬兩那是一處村子甚至一處鎮子上的百姓十八代人都掙不來的錢,這錢夠多了。但是對天下佛門來說,這不夠,遠遠不夠,這三十萬都不夠塞牙縫的。
大家一起出來,上了車,弘暉說:“姑媽,您的愿心是不一般大的啊!”
海棠說:“治標不治本罷了。”
寺廟斂財的辦法又不止這一項。
弘暉說:“是啊,人家還放貸呢。日后除了錢莊銀號都不許放貸,這事兒侄兒再琢磨琢磨,回京后辦理。”這中間必然有阻力,阻力還很大,所以不能一口氣全部處理,要緩緩地,徐徐而圖之!
弘暉成熟的地方在于他不急躁,也有目標,這就夠了。對于海棠來說,繼承人做點什么比什么都不做強。
車子剛回到衙門,朱爾哈岱帶著神武門侍衛和粘桿處的人一起到了。海棠和這些人商量了半天,決定用回去給太后祝壽的名義從隊伍里消失。
雖然有這樣的打算,但是接下來的行程還是要接著推進下去。偏偏在這時候出現了意外。
兩日后海棠為了向一些造船老師傅詢問山東水軍呈上來圖紙中的細節部分去了一趟造船廠,海棠的車隊從造船廠回來,途經鬧市,一個比人頭還大的石頭被扔進車里,車窗玻璃碎了一地,石頭砸進車里的小桌上,砸得桌子粉碎,海棠的左胳膊擦著石頭當場斷了。
站在樓上的刺客也沒躲避,第二塊石頭隨后就到,砸得車框變形。這也是因為是鐵皮汽車,要是換木板馬車,海棠這時候要滾著下車躲避了。海棠趕緊貼著車門把自己縮成一團,避免被刺客看到,可惜車上沒武器,她這時候渴望有一把手銃。
整個衛隊圍了上來,有人沖進旁邊的茶樓里,刺客已經被樓上的茶客和店小二制服。
樓上的茶客大呼倒霉,甚至有人當場哭了起來,沖上來的侍衛直沖到刺客邊,問詢店小二這人可有同伙。
茶桌旁邊是有一只麻袋,麻袋里還有兩塊大石頭,這刺客一共準備了五塊大石頭,這是沒給海棠留一點活路。
店小二和上來的掌柜一起搖頭:“就是他,沒同伙,他背著麻袋上樓,我們以為是力工就沒管,官爺,我們和他真沒關系。”
周圍的茶客也一同嚷嚷“真沒關系”“不是同伙”“我們都不認得他”。
這刺客大聲喊著:“我要替彌勒教主滅了此魔!
侍衛是有些見識的,低聲問:“彌勒下生?”
這刺客瞬間變了臉色,還沒喊出口,兩邊的侍衛把店小二的毛巾奪過來一把塞到他嘴里,反剪著雙手押了下去。
剩下的人自有官府來盤問,這兇手自然是衛隊來審。
此時太監侍女侍衛圍著車子,海棠的胳膊垂著,車里一片狼藉。
一個身材瘦小的太監上了車,看到坐在角落里忍著鉆心疼痛還要一只手收拾圖紙的海棠,哭著說:“主子。”
海棠說:“我活著呢你哭什么?把這些東西都收拾了,一片紙都不能遺落在外!
海棠忍不住感慨自己福大命大,她剛才一直趴在小桌上看圖紙,也就是在一瞬間覺得脖子酸痛抬起頭來用右手揉了揉脖子。就在這一瞬間,石頭從天而降一下子砸在了桌子上。
海棠生出一種劫后慶幸。
她看著收拾東西的太監說:“立即開車回衙門,找各種大夫去衙門等著召見,就說本王受傷了。”
這個太監把東西收拾完,全部放到了海棠隨身攜帶的牛皮袋里,又讓侍女上來,車子隨后啟動,整個隊伍急匆匆地離開了現場。
就有當地的百姓說:“這位王爺和咱們這里犯沖,上一回遇到刺客還是康熙年間呢!
也有人很害怕:“出這事兒朝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掘地三尺,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牽連。”
也有人幸災樂禍:“哪些百姓受到牽連不知道,但是當官的必然要受到牽連,說不定連頂戴花翎都會沒了。”
然后現場一片起哄聲。
消息迅速傳播,海棠回去的時候弘暉從進出口商行回來,商行的很多主管都跟著一起來,雖然如今場面越來越大,攤子越來越多,皇家派來了不少宗室子弟,但是誰是這商行的主心骨大家心里明白著呢。
弘暉扶著海棠,看到她小臂垂著,立即知道這是骨頭折了。
海棠疼得臉上出虛汗,周圍的主管們紛紛松口氣,這還能走動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一條胳膊不算什么,骨頭斷了還能再正,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
一個說:“屬下知道有好的正骨大夫,就在濟南城呢!
海棠不是不信民間大夫,而是她此時要隱瞞自己的傷病,就說:“濟南城的大夫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讓水軍的軍醫過來,想來這些人治療跌打骨折有經驗。”
此時得到消息的官員已經帶著本地的名醫紛紛趕來。水軍官員比他們來得更早,因為有族親關系,揚吉是第一批見到海棠的人。
揚吉同樣松口氣:他太清楚這位的分量了,萬一在自己這里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真的承擔不起!
海棠說:“你親自去找一個可靠的軍醫,一定要嘴嚴,我這是胳膊斷了,能接骨就行!
“您放心。”
他趕緊回去,準備從軍中挑一個可靠且醫術好的大夫來的。
在一邊等著的本地名醫看到五大三粗的軍醫跟著進去,忍不住搖頭,聚在一起小聲嘀咕:“看來是不信任我等了”。
也有人說:“將心比心,也能理解,畢竟剛剛有人行刺。此時如驚弓之鳥,自然是要找可靠的人!
大部分大夫都點頭,誰不知道軍中大夫的手太黑,這些人哪會什么精妙的醫術,干的也就是治療跌打刀傷。他們治的人都是那些開膛破肚九死一生的廝殺漢,送到他們跟前,能不能活下去看的是命,不是看醫術的。
想到這里,不少人都打了一個寒戰。
找這種人或許沒找錯人,八成、也許、可能、備不住真的是重傷到血肉模糊的地步了,治療這種傷一般人還真比不上軍醫。
因此這些大夫們都紛紛閉上嘴,若是貴人受了驚嚇,幾副安神藥喝下去倒也罷了,若是血肉模糊救不回來,這個時候上去那就是背黑鍋的。
好多人紛紛在心里打起退堂鼓。
屋子里軍醫看到這傷,也不敢說好治,就說:“奴才見過,也治過,這傷不嚴重,就是要好好照顧,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三四個月要處處精心才行!
看軍醫不緊張,弘暉才是真正地放下心來。
治療過程是鉆心疼,海棠疼的出了一身汗,直到手臂被兩塊板子固定了才松口氣。
侍女把她臉上的汗擦了,海棠說:“辛苦你們了,先安排人讓這位大夫住下,本王累了,想睡一會兒。這里的事兒交給勤王處置!
揚吉趕緊起來告辭,被門口朱爾哈岱攔著,為了避免露餡,朱爾哈岱連連囑咐揚吉,告訴他務必坐鎮軍中。
水軍一定要表現得緊張,這樣外界才會相信這是真出事兒了。
揚吉回去把所有戰艦撒到了海面上,對民港戒嚴,對整個小鎮虎視眈眈。
為了把這一次情況報給雍正知道,弘暉沒寫信,口述信件后讓心腹背下來星夜趕往京城。
同時弘暉讓人預備火車,特意騰出一節車廂,對外稱要送海棠回去。
弘暉隔著屏風和海棠說:“事情變化得太快,本來您還可以在山東從容待上幾日?磥砟饶韧线吶チ恕V秲毫粝聛硎瘴玻判,收尾按著計劃來!
海棠說:“這件事也要安排好,千萬不可露出破綻!
“您放心,侄兒這就出去布置!
弘暉的心腹星夜進京,蓬頭垢面來見雍正。雍正一看這儀態就知道大事不妙。
弘暉的心腹跪倒就哭:“主子爺,出事兒了,勇王主子被人埋伏,有兩塊大石砸中了座駕,勇王主子受重傷了!
雍正此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蘇培盛一看,趕緊上去掐著雍正的人中叫太醫。
雍正的人中被蘇培盛掐出一道指印,立即跟左右侍奉的人說:“都出去。”
英兒想了想,站到了門外守著。
看到屋子里沒人了,這心腹趕緊擦了眼淚,說道:“主子爺,奴才驚了圣駕,奴才萬死。勇王主子沒事兒,就是斷了左小臂,奴才來的時候已經接好,也用了膳,能安穩的睡下。勤王主子派奴才來給您背一封信!
雍正拿手帕擦了擦自己汗,喝了一口茶,深呼吸幾次后虛弱地說:“你且背來!
外面太醫已經到了,沒得到召喚不敢進去,看到太醫院的太醫來了一大半,等候召見的群臣都忍不住交頭接耳。
過了好久蘇培盛打開門,弘暉的心腹離開。蘇培盛召太醫進去給雍正把脈。
雍正跟英兒說:“你去太后跟前跟太后說朕陪她吃午飯,再讓人請你六舅舅十三舅舅十四舅舅進來,也請你額娘來,對了,讓人把你九姨媽一家接來。”
他又跟蘇培盛說:“去暢春園,派人在鳶飛魚躍亭擺席,中間用屏風隔開,男女分開坐。”
蘇培盛應了一聲,英兒行禮后出去了。
沒一會外面傳言說大阿哥的人回來后皇上招了太醫。
這消息讓人浮想聯翩,幾位皇子不敢不放在心上,紛紛來圓明園請安。
雍正出發的時候看到幾個兒子一起來了,弘昐年紀最大,問:“外面說您招了太醫,皇阿瑪圣體可安泰?”
雍正用手帕擦著眼淚:“朕安,你姑媽不安,你們大哥送信回來,說你姑媽遇刺了!
幾位皇子互相對視,看雍正這是往暢春園去,弘歷就說:“您這是要去告訴祖母嗎?只怕祖母年紀大了聽到這消息受不了,不如緩緩地說了。”
雍正嘆氣:“別說你祖母了,就是朕也有些受不了。然而這話還不能不說,瞞著老人家,可她若是從別的地方聽說后胡思亂想反而不美。朕讓你叔叔們進來一起緩緩地說了,你們先回去,朕先去說,回頭你們再去請安!
幾位皇子應了一聲,看著車駕離開了弘昐和弘昀對視一眼,弘昀扯了一把弘時,三人先走。
弘晝看人走了,摸著肚子說:“有點餓,去找額娘要些吃的!
弘歷眨眼間就剩下自己了,看到遠處弘時和二哥三哥走了,弘晝撒丫子跑遠了,嘿了一聲,他還真融不進弘時他們兄弟里面。
弘昀就和弘時說:“你待會就守在暢春園門口,皇阿瑪一出來你就上去說愿意和弘陽帶太醫去看望姑媽,姑媽若是傷得輕了倒還好說,若是傷得重了你還能把人接回來。這怎么說也是一件功勞,還能在皇阿瑪跟前留個好印象!
弘時說:“這么想的又不止咱們,別人也會這么想!
他嘴里的“別人”指的就是弘歷。
弘昐說:“這你就想錯了,咱們家跑腿干苦活的向來是你,皇阿瑪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
二哥說得有道理,弘時點頭:“也不求有什么功勞,好歹讓我從京城這是非窩出去,隆科多一日不判,我的日子就一直沒起色。就這么決定了!”
第597章 做準備
“來,再吃點吧?還吃不吃啦?”
烏雅氏熱情地招呼二十五阿哥吃點心,二十五阿哥搖頭:“皇額娘,不吃了,飽了。”
“飽了啊?出去園子里走走消食吧,不要跑,跑了容易腸子打結回頭肚子疼!
二十五阿哥從烏雅氏這里出來就看到英兒,他對這個漂亮的外甥女有印象,站在路邊等英兒來請安。
英兒看他挺胸凸肚的模樣就覺得可愛,畢竟一個五歲的大寶寶,圓鼓鼓的肚子讓人看了總是忍不住想笑。
二十五阿哥學著大人的腔調:“免禮,起來吧,你也來吃皇額娘這里的點心嗎?”
“是啊,舅舅給外甥女剩了嗎?”
“還有很多呢,你快去,去得晚了就沒有了!
英兒也沒心思多逗他,就應了一聲急匆匆地去找烏雅氏。
烏雅氏納悶她怎么這時候來了,就問:“你不在你舅舅身邊來我這里做什么?”
“舅舅說他等會來和您一起用膳!
烏雅氏點頭,也沒覺得奇怪,就招呼英兒坐下,問英兒:“你額娘還好嗎?這幾天也不來見我,我本來沒什么,就是前幾天做了個夢,醒來心驚肉跳,半天緩不過來,派人去問問你額娘,說是給你備嫁呢,我這心才算是放下了一點!
“您直接把我額娘叫來說話啊,我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完的,晚上回去我就請額娘來您跟前坐坐!
“不用,”烏雅氏擺擺手,“都在眼皮子下,也不能天天見面,不見面還好,見面了我嫌棄她,免不了又要拌嘴!
烏雅氏說完嘆口氣:“我后來也想了,這八成是我心病,不干你們舅舅他們兄妹的事兒。我夢見你七姨媽和你九姨媽還有你額娘一起,也看不到她長什么模樣,夢里就認定她是你七姨媽。你七姨媽拉著你額娘說話,你九姨媽在一邊聽。我醒來總覺得哪里不好,可又說不上不好。想了想覺得大概是我放不下,這日子過得好了,你那夭折的姨媽就成了我的心病!
外面太監進來通報:“皇上來了!
英兒趕緊站起來,雍正急匆匆地進來,走到近前來,烏雅氏問:“我這老花眼沒看錯吧,你這眼睛怎么了?看著腫了!
雍正鼻子一酸,想控制眼淚又控制不住,趕緊背過身拿手帕擦眼睛。
烏雅氏一看這表現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攥住了,忍不住坐直了問:“怎么了?是誰怎么了?”
雍正一看這模樣不敢再鋪墊,揮手讓人退出去。英兒趕緊走到烏雅氏身邊,預備著等會兒扶著外祖母。雍正直接說:“九妹妹的胳膊被石頭砸著,斷了!
“!”
“胳膊斷了”他趕緊把自己的左胳膊伸出來,在小臂拍了幾下:“您別急,不嚴重,已經接上了!
烏雅氏連連問:“你可別騙我,既然是胳膊斷了你為什么哭?是不是你妹妹傷得很重,你說實話!”
“是胳膊斷了,兒子沒騙你!
“你胡說八道,你哭什么?你就是在騙我,不行,你把你妹妹接回來,現在就派人去。是生是死你把人接回來啊!
雍正本來想和她說妹妹暫時不回來,但是老額娘已經哭上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一邊拍大腿,說“你就是不管你妹妹死活,你個沒良心的,你這是怎么當哥哥的,我要去哭圣祖爺去。圣祖爺啊,你怎么就不帶我走啊”。
老額娘善解人意一輩子,這會鬧起來了,這就沒法子了。
“罷了罷了,您別哭了,兒子這就派人把她接回來!贝蟛涣私踊貋碓僮,只要讓額娘看到她活生生的就行,也讓自己放心。
烏雅氏立即收聲:“你現在就去,派十四去把人接回來!
“行,等會他們就來了,兒子現在扶著您去鳶飛魚躍亭!
“去那邊干嗎?”
“九妹妹家的人也來了。大家一起商量。”
商量?
烏雅氏覺得女兒必然是傷得重了,說道:“你剛才就是騙我,你說實話你妹妹怎么樣了?我跟你說,我心里有準備,她是重傷嗎?有性命之憂嗎?你跟我說她會下去侍奉你汗阿瑪嗎?”說著又哭了起來。
雍正連忙說:“就是胳膊斷了,沒別的事兒,朕跟您保證。”
“我不信你,除非我親眼看見。”
雍正真沒辦法了。
他這會很想把十四拉來哄老額娘,他是真不會哄老太太開心。到這種時候他自認不如十四。
英兒哄著烏雅氏:“咱們先去亭子里,一人計短,派誰去,怎么去,都是要商量的啊!
“走走走,趕緊走。”
烏雅氏下榻要自己穿鞋,她現在體胖,彎腰艱難,英兒幫她穿上鞋,老太太小跑著出門了。
鳶飛魚躍亭是一組廊橋,分開了前后湖,安康跟太監和侍女在湖邊玩耍,亭子里都是主子,侍奉的人一個都不許靠近。
屏風這邊桂枝月娥英兒圍在烏雅氏身邊,屏風那邊的男人已經炸鍋了。
老六阿哥問:“誰下的手?”
雍正說:“十有八九是白蓮教余孽,說替彌勒教主滅此魔,也有可能是有些人冒充的。這事兒朕懷疑跟妹妹捐銀有關!彼丫桡y的事兒說了。
十四立即嚷嚷:“姐姐這是斷了那些禿頭的財路,必然是這群禿頭干的,聽說刺客能扔大石頭,特意埋伏在鬧市茶樓上,這怎么聽著像當年張良刺秦皇,博浪沙力士扔的是鐵球,這扔的石頭,那是一擊不中遠遁千里,這是擺明了不逃。此人必然力大無窮,我估摸著這刺客是俗家弟子,有拳腳在身,是個戴發修行的武僧!”
老六阿哥說:“彌勒教一直是造反教,十四弟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這事兒先不管,現在是要把二十萬的事兒做實了,利用妹妹受傷的事兒傳揚出去,古有佛祖割肉飼虎,今有妹妹舍身定下規矩。找些高僧出面釋經,再找些精通佛法的人現編一部佛經,立即刊印明發天下!
十二阿哥說:“六哥說得有些意思,弟弟現在沒事兒干,弟弟不僅認識很多二教的人,連西洋教士也給弟弟講過他們的經,弟弟已經想好了,姐姐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這也要宣揚,還能護國安邦,必然還能護佑一方平安!
雍正手里的佛珠轉了幾圈,思考一番,點頭說:“嗯,你們這主意不錯,先這么辦!
烏雅氏這時候問:“你們說了這么多,什么時候去接她回來?”
扎拉豐阿趕緊跟上:“奴才去接格格回來。”
弘陽也說:“我也去!
雍正說:“十四也去,你們趕緊去,早去早回。對了,弘陽,咱們剛才那些話你跟你大哥說一遍。十四,你等會去內務府提二十萬兩銀子,大張旗鼓送去!
十四應了一聲:“弟弟順便把那刺客押解回京!
雍正點頭。
烏雅氏著急:“皇帝你還有囑咐的話沒,沒有讓他們趕緊走吧!
十四和扎拉豐阿父子趕緊離開。
內務府總管大臣十六阿哥為難地說:“二十萬?現銀?現在就要?”
十四點頭。
十六在內務府的時間長了,漸漸和內務府的大部分官員一樣,出錢的時候感覺肉疼。他說:“這馬上給太后祝壽,今年還有兩個侄兒的婚事,也該給他們建造府邸了,這處處都花錢……”
十四打斷他:“你少嘟嘟囔囔,這是急用,九姐為了這二十萬現在都重傷了,你趕緊拿出來!
十六趕緊問:“這話怎么說?”
十四也不瞞著,但是也只說了遇刺重傷。十六帶著十四去銀庫稱銀子,一百兩一錠的銀子足足裝了上百箱。
就在提銀子的時候這消息從內務府傳了出去,幾位老阿哥和宗室諸王直接來找雍正,雅爾江阿代大家問:“這事兒是真的嗎?”
雍正心里罵十四這嘴比褲腰帶都松,也點頭說:“是真的,朕派老十四弘時和弘陽父子接她回來。”
十一立即說:“這四人都不合適,十四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弘時弘陽年紀小,青瓜蛋子能辦什么事兒?扎拉豐阿更別說了,一輩子沒經歷過大事兒,我自薦一起去。”
老二阿哥問:“說得你能辦大事一樣,你都沒出過京城,山東在哪邊你都不知道。”
十一立即反唇相譏:“也比你分不清主次強!少在這里說我,誰說我沒出過京城,我跟著汗阿瑪去過熱河呢!”
十五阿哥說:“要不然我去!
十一火力全開:“拉倒吧,你這木頭樣去了跟啞巴一樣!
七阿哥剛想說自己去也行,他身體剛前傾正要開口,十一阿哥的眼神釘在他的傷腿上,七阿哥用袍子蓋著腿,閉嘴了。
五阿哥說:“誰去都行,把我帶上!
十一阿哥連親哥哥都沒放過:“你絆倒了還要抽出人手扶你,你在京城待著吧!
五阿哥委屈地小聲說:“我都開始瘦了!
雅爾江阿說:“我年紀大經手的事多,你們都不行;噬希屌湃グ!
雅爾江阿是辦過大事兒的人,雍正覺得真的再加一個人,雅爾江阿最合適。
十一這會腦子思考著雅爾江阿的黑點,打算把他也黑掉,在去接姐姐這件事上,誰攔路他呲誰。
雍正看十一馬上要噴雅爾江阿,立即說:“雅爾江阿和十一去,朕告訴你們,你們是去辦事的,不許在路上起哄!
雅爾江阿立即站起來,和十一一起應了。他們兩個趕緊出去準備,御前這才安靜下來。
信郡王德昭說:“巡視港口的事兒……還要接著巡視下去嗎?”
雍正看了他一眼:“讓弘暉接著去。”
他的眼神看了這些人一眼,說道:“這江山就是朕駕崩了,該辦的事兒也是要辦下去的。別說朕,勇王,還有你們,都有下去侍奉祖宗的時候,不能因為一人離開就廢了朝廷之事。”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然而在場眾人心頭一凜:聽著這意思,人快沒了?
第598章 好荒唐
鐵路衙門特意調出一個火車頭,當初為康熙準備得到豪華車廂也用上了,一路不停直接開往山東。
之所以選擇火車是覺得火車比船運更安全。若是船在半路翻了,搶救的時候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在海面上不會游泳只有死路一條。要是火車翻了,好歹鐵路兩邊都是地面,搶救方便,說不定及時救援還有一條命在。
三十萬兩白銀是不小的數字,加上刑部的衙役官員,太醫院的太醫,剩下的就是護軍營侍衛,這些人把所有車廂擠得滿滿的,大家在下午出發,兩夜一天后,天亮時候進入膠澳。
十一第一次長途坐火車,雖然這車是他監工修建的,此時他自己做了之后覺得和設想的不一樣,上下左右都是毛病。
又因為他是第一次出遠門,很不習慣,因此車到站剛停穩,他就跌跌撞撞地下來在月臺上吐的膽汁都快出來了。
他暈車!
弘時拍著他的背,太監捧著水杯讓他喝點水。
十四路過十一沒看一眼,心想來的時候那么神氣,這會兒怎么不神氣了!
他心里把十一鄙視了一下,就跟侍衛們說:“去找車拉銀子,其余人先去衙門看我姐姐。”
天不亮的時候整個小鎮都已經醒來,這是依靠碼頭海運興起的一座城市,繁忙又有序。早上各處上工的人群在路邊買早餐,還有夜里卸貨的人下工后晃晃悠悠去早餐店吃一份豪華“早酒”。這些人干的體力活,喝上二三兩酒,搭配肉食。這樣的早餐讓人有力氣去干活,也能讓夜里干活的人喝酒解乏。
侍衛從火車站出來,看到有板車放在路邊的鋪子,立即征用,說得也很明白:“替勇憲親王送一回銀子,一輛車和隨車民夫給一兩銀子的辛苦錢!
一兩銀子!當時就有不少人推著車報名。一傳十十傳百,周圍開門做生意的店鋪涌出很多人站在路邊瞧,很快征集了一百五十多輛車。
車進入月臺旁邊,每輛車裝一箱銀子,十四跟押運的侍衛說:“把箱子打開,把上面的銀子鋪在車上,箱子咱們還要拿回去呢!庇蟹鄄猎谀樕,也讓大伙看到這錢是真給了!
拆了箱子上的封條,讓民夫把車子打掃干凈,上面鋪了一層白銀。此時水軍接到消息,官府也派了衙役過來,與京城來的侍衛一起押送銀子去寺廟。
路上已經水泄不通,好多看熱鬧的人源源不斷地涌來,衙役們在前面開道,水軍和侍衛護送著車子在人群里行走。
三十萬兩銀子具體多少很多人沒概念,只看到一車車的銀子從眼前經過看不到頭,這可真多!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錢,雪白的銀子打眼前經過真的很震撼。大家都在傳聽到的消息“聽說了嗎?這銀子是買斷活人在佛前的香火錢,什么捐錢布施,日后都不讓收了,除非是給亡者超度,不然收錢是違逆了佛法和官府的律法。”“這是替大伙給佛爺的錢!薄昂萌藚取!
此時除了十四之外,大家都在海棠跟前,海棠都決定今天早上吃完早飯要走,這群人再晚幾個時辰她就離開了。
此時弘陽捧著她的胳膊看,胳膊用木板固定,被一條絲巾兜著胳膊掛在脖子上。
這時候大家都松口氣,來的路上扎拉豐阿和弘陽都不信海棠只是傷了胳膊,他們覺得海棠的傷勢很重,父子兩個在路上焦慮煩躁,甚至扎拉豐阿擔心海棠這會已經沒了,路上和兒子一起哭了幾場。
這會看海棠沒事兒,吃嘛嘛香,扎拉豐阿又激動地掉淚,和海棠說:“奴才就怕您有個三長兩短,回頭咱們閨女回來了沒法跟她解釋。”
雅爾江阿立即說:“大早上的說這個不吉利,快別說了。”
十一和弘暉說十四的送銀操作,順便把老六阿哥的主意給跟弘暉說了:“這都是路上聽你十四叔說的,他找人把銀子送到人家寺廟去了。銀子不多,譜擺得可大。”
海棠在心里換算了一下,一兩是三十一點二五克,三十萬兩就是九千三百七十五公斤。鬧出的動靜肯定很大!
弘暉問:“事兒到這地步,既然六叔有辦法,就按這個辦法做下去,前幾日讓人磨石刻碑,幸好沒完工,要重新再寫一篇文章了!倍疫@碑要高大,就立在大殿前面,讓所有人都看到。
外面運送銀子的車沒進去,寺廟前面被圍得水泄不通,和尚們都穿著新衣華服出來了,雖然看著場面隆重,但是幾位領頭的大和尚的臉色很難看。
他們不知道海棠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準備好的,說早就準備好,可是當時請她是真的三請四請,寺廟的方丈托當地的大戶和當地的官府請了好幾次。畢竟是新寺廟,而且這位親王對這鎮子而言可謂是再造之恩,本地的大戶都是在碼頭上賺錢了的,要感謝誰自然不言而喻。
為了在本地站穩和這里的香客們交好,方丈也下了功夫,原本的計劃是請她布施些銀子,結下緣分,能順理成章地在廟里供奉她的長明燈,順便再求她題字,將來也能出去說這是受過親王恩惠的寺廟,在官場多少能狐假虎威。沒想到后來的事情不受控制了!
也就是說,這還是主動請上門的。
這幾天方丈的壓力很大,周圍很多寺廟都派人來問: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得罪她什么了?
在她遇刺后,整個山東府的寺廟瞬間被人掐住了脖子,趕緊發動所有關系,有的寺廟派人進京,因為接下來必有大難!
此處方丈更是成了道友們的眼中釘肉中刺:這都是你惹出來的!
這時候銀子就放在寺廟外面,十四讓人去買鞭炮,買來后鋪在街上,隨著一聲“吉時到”的吆喝,鞭炮從街頭兩端被點燃,噼里啪啦響徹半個鎮子。
這動靜結束后,十四才讓人把銀子送到寺里。侍衛在推車出來后結算銀子,結算銀子的時候還說:“這是大好事,到時候鎮上東西南北四處連唱九天大戲,回頭跟街坊鄉親們說一聲,都來看戲!
這幾天鎮子上的人處在緊繃當中,并滿鎮抓刺客同伙弄得人心惶惶。而這熱鬧又太有話題度,讓人忍不住和人閑聊,這就導致海棠最近被大家提得很頻繁。
十四把事兒辦完急匆匆地去了衙門,見到海棠就問:“現在走不走?”
海棠原本的計劃是讓替身回京,她讓人做了一個擔架,讓一個人躺在上面,只需要被人看著抬上火車就行?墒乾F在一群人要求她必須回京,她心里不樂意,也無可奈何。
有兩個理由不能拒絕:一是老額娘太擔心了,用弘時的話說老太太哭得快要淹掉暢春園。二來就是不回去在權貴圈里露一面說不過去。就回去兩三天,先應付一下來探病的人,最后告訴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要靜養,讓他們別來打擾,要不然沒見到真人朝廷里的官員怎么想?宗室怎么想?海棠身上可寄托著太多人的榮華富貴,一旦傳出死亡消息或者是見不到人被懷疑秘不發喪會引發動蕩,首先朝廷里必然有人商議收回封地,這是最現實的問題。
在十四回來后不久,海棠被傲霜斗雪在臉上撲了一些灰撲撲的粉,嘴唇涂白,隨后躺在了擔架上被抬著上車,只露出腦袋,身上被蓋得嚴嚴實實。
衙門這里官員云集,聽說京城的貴人現在要走,紛紛來送,也就在這時候看到了海棠,海棠還咳嗽了兩聲,嘴角有一絲血,被弘陽趕緊擦了。
這模樣傷得很嚴重啊!
擔架放在了車上,弘暉在車門處聽交代,官員們不知道他們說什么,但是能聽到偶爾幾聲沉悶的咳嗽,還有幾位太醫提醒少說話。
最終弘暉關上車門送親眷去坐火車,官員們趕緊尾隨去送。
火車已經準備好隨時能發車,蒸汽在車站彌漫,一群侍衛輕手輕腳地把擔架抬下來,有小心翼翼地送到車上。另一邊幾位太醫在檢查藥和藥罐子,還讓人去車站要些煤塊來,預備著路上熬藥。
很多官員看到被抬著上車的親王昏睡著,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怎么了,反正看了一眼似乎不太好。
很快車里車外收拾整齊,車站里的人吹響了銅哨,蒸汽彌漫之間車軸帶動車輪,車子開始移動,一開始是慢的,速度越來越快,直至消失不見。
本地官員都松口氣,最起碼這位沒死在本地!和這個可怕的設想比起來,現在被上面追責的結果反而容易接受了。
弘晝沒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個大差事就是找合適的人審閱新經。
畢竟姑媽的事情上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事事保密不說,現在還有這離譜的操作,盡管很好奇,也沒敢多問,他還是盡職盡責地找合適的人選。
宗室里面有不學無術的,同樣也有讀書很好的人。現在和初進關的時候不同,那時候正宗滿人里面找個懂漢學的太難,出現一個就如鳳毛麟角,大部分都是漢軍旗的人。進關三代人后,家境殷實的人家文化水平提高得很快,不少殷實人家的孩子都開始走科舉路子了。
就比如平王府的福彭,他現在看著像個文臣,身上找不出一點武將的影子,同樣他的學問在宗室里也屬于拔尖的那種。
除了他外,各個王府別管庶子嫡子,有學問的一抓一把,吟詩作畫的不在少數,精通琴棋書畫的也能列個名單。這些人生活中沒有太大的壓力,所以各種書都讀,涉獵廣泛。
弘晝以關系之遠近列出名單交給雍正,雍正看后刪除了幾個人,跟弘晝說:“人多了不好做事,寧肯讓這些人辛苦些,也別弄進來太多人!
弘晝聽了,接過名單出去了。
到了門口他遇到了英兒,弘晝笑著問:“姐姐去哪兒了?”
英兒回答:“剛才去了一趟內務府,外祖母說她今年不辦壽宴了,把筵席停了,所花費的銀子折算成糧食在城外施粥給姨媽求平安!
“哦,這好事。
“我就奉舅舅的旨意去找十六舅舅,告訴他把施粥的數量加一倍,缺的銀子從舅舅的私庫里出。”
弘晝點頭,想著要不跟隨皇父的腳步也添點錢施粥?
他帶著太監出去,路上問太監:“爺手里有多少錢?”
太監說了個數目,問:“您也想施粥?咱們在哪兒施?”
“這事兒是祖母挑頭,爺跟著就行,別出風頭。”
“是是是,要不奴才等會把錢送到內務府?”
“嗯,送去二百兩,畢竟爺剛當差沒那么多錢。”
“要不看看其他爺們送了多少錢咱們再跟風?”二百兩真不多。
“蠢材,這事兒就看積極不積極了,你跟風還顯出爺的孝心嗎?趕緊去,錢不在多積極就行!”
“是是是,奴才現在就去!
晚上老六阿哥回家,聽到門口的門子說:“烏雅家的公爺來了!
這是親舅舅,老六阿哥進去就打招呼:“讓舅舅久等了。”
博啟趕緊站起來:“六爺,是奴才不請自來。”
等兩人坐下后,博啟趕緊低聲問:“六爺,奴才實在坐不住了,這京城各種消息滿天飛,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有的說九格格不好了,有的說只是重傷,還不到不治的地步,可是幾位爺一起出城,這排場太大,奴才心里害怕,忍了幾日忍不住了來問問您,您可要給了準信。
烏雅氏的兒女里面海棠發跡得早,加上四阿哥對親外祖家的態度很冷淡,所以烏雅氏的娘家依附的是海棠。老六阿哥看到他這時候找上來肯定是這幾日京城中依附妹妹的官員沒少暗地里來往,這是各種消息收集了之后,讓這位舅舅來討要一個準信了。
老六阿哥喝口茶說:“妹妹遭逢大難,也是命中有這一劫,這里面非常離奇坎坷,我就長話短說,妹妹受了重傷,也沒到不治的地步,報信的回來說當地的大夫給的說法是要休養三個月到半年。前幾日皇上就說她這幾年勞苦功高,也該好好地休息一陣子了,就按著半年來算,接回來在家休養,山東那邊要啥啥沒有,只要能挪動就立即帶她回來。”
博啟松口氣:“這就好,這就好啊!”雖然他們能繼續抱弘陽的大腿,但是弘陽比起他額娘來差得多,不夠老辣,也沒顯出大能耐來,跟著勇王才有大前途,弘陽在大家眼里就是守家業的,比不上開創家主。
老六阿哥壓低聲音說:“舅舅不想知道妹妹為什么遭受這樣的劫難嗎?”
“哦?愿聞其詳。”
“這是妹妹夢里夢到了佛陀,與佛陀論道……”
老六阿哥就是要讓這幫人把這事兒給散出去,他已經讓御用文人把這事兒寫了下來,目前故事的大概骨架已經成型,交給了京城的幾位大師,這些大師要修改成經書,最后交給宗室中的飽學之士審閱,然后再刊印成書各處散布。
這本經書的名字暫定為“佛與王說生者亡者經”。
博啟聽了恍然大悟,對著老六阿哥說:“這簡單,您只管等好消息吧!
老六阿哥囑咐:“別太露骨,要自自然然才好!
博啟點頭。
因為要慶賀烏雅氏壽辰,先前就給公主們寫了信,各路公主郡主及其他宗室外嫁女們都攜家帶口地來了京城,隨他們來的還有不少喇嘛。
考慮到藏地那獨特的社會制度,對明成祖稱呼過“轉輪王”,對康熙稱為“文殊大皇帝”看成文殊菩薩的化身,因此作為藏傳佛教的佼佼者們看了御用文人的原始腳本很不滿意:寫的都是什么?沒一點有用的!
讓你們看我們寫的!
海棠回來的時候,京城有一種一言難盡的氛圍,她被從車站抬到郎惠園,剛進家,就有不少宗親來探望,她只需要躺著裝病就行,自有兒媳婦月娥應付人家,但是很多女眷來到海棠床前探望的時候還要雙手合十來一句“阿彌陀佛”。
這不像是感謝佛祖,像是要拜拜她,她瞬間覺得渾身難受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
海棠很疑惑,心想難道六哥那漏洞百出的說法真有人信?
隨后烏雅氏親自來看望女兒,屏退左右進屋,海棠哪敢再躺著裝病,趕緊在額娘跟前掀開被子坐起來。
烏雅氏看到閨女真的是骨折了才松口氣,她就說:“這也不怪我多想,你四哥哭著來找我,到我跟前的時候還掉著淚,他說沒事兒我怎么會信啊!”
隨后說了幾句沒事就好,然后雙手合十念阿彌陀佛。
海棠問:“您念叨誰呢?”
“我謝佛祖呢!
“哦,”這屬于老額娘的日常,海棠松口氣。她悄悄說:“剛才來了一群人,對我念阿彌陀佛,我不知道他們是感謝菩薩保佑我還是……”
“這是你六哥和十三弄出來的事兒!
這時候桂枝來了,看額娘和姐姐說話,特別是姐姐這會坐著,她心里松口氣:“來晚了,這條街上的車堵住路了,我們家的車夫好不容易把車開進來!彼嚯x遠,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來,還是堵在了這條街外面。
“堵了?”海棠記得自家門前萬年沒人路過,怎么就堵了。
月娥端茶來給桂枝,桂枝接過來喝了一口:“可不是嗎?都想來給你請安呢!
月娥笑著說:“姨媽,我額娘現在正納悶,剛才聽外祖母說六舅舅和十三舅舅辦了件大事,她還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呢!
桂枝立即放下茶杯,滿臉都是分享八卦的興奮:“我來說我來說,就是六哥出了個主意,說你夢里與佛祖約定,日后佛家只收亡者超度的錢,其余的錢一概不收!
海棠在山東聽的也是這個版本,雖然有點假,她覺得還能接受,畢竟這說法百姓更容易接受。
“然后呢?”
“然后這事兒就到了十三弟的手上,他親自邀請大師,借一些西洋故事情節融會進去,讀著新鮮更有趣味,大師們兢兢業業地寫了一本送到上面,然后被喇嘛們比下去了。
這些北邊來的大喇嘛寫了足足這么厚的一本。”
她伸出手,掐著一個半指頭肚示意有這么厚。
海棠瞠目結舌:“他們把這夢寫了這么多的字?”真能夠注水的。
“哪有,這是把你的前世今生都交代了!
“我前世……”我前世我記得!他們知道什么!
“他們說您是創世神明之一,主掌財富和征伐,平日里坐在羊背上在草原到處走,分慈善像和兇惡像。對了,他們把畫像也畫出來了,現在在上色。”
海棠目瞪口呆!
月娥好奇地問:“什么是慈善像?什么是兇惡像?”
“哦,我聽說慈善像是一個皮膚白皙豐滿的女神,戴著花冠,捧著聚寶盆,坐在一只潔白的羊身上,渾身是寶珠裝飾,上下光輝璀璨。身邊有一只溫順的大狗跟隨,大狗是信使。大狗就是鹽寶,四哥要求加上的!
海棠聽到說鹽寶突然說不出話來,哭笑不得之余還有些感動。
桂枝接著說:“兇惡像就很可怕了,皮膚是黑色的,頭戴骷髏冠,紅發豎著如鋼針,眼中冒火,耳朵上的耳環一只是獅子一只是大蛇,嘴巴里全是獠牙,身上是骨甲,背著刀劍,乘坐黑羊拉的戰車,鹽寶就變成了三只頭的惡犬追隨戰車奔跑,戴骷髏項圈,模樣也很兇惡。對了,車上豎黑旗,搖動一下天下盡暗,日月無光。搖動兩下就能化萬物為亡靈軍,連續搖動,將過去未來的萬物都攝來為陰兵,天生立于不敗之地!
海棠……海棠不知道該說什么。
桂枝補充說:“鹽寶變三頭惡犬嘴里滴下鬼火是十三弟的主意,四哥覺得很不錯,讓人把你們畫得更猙獰一點!
月娥說:“真想看看!
桂枝高興地說:“你祖母看過了!
烏雅氏說:“我看的時候沒上色呢,我看不得兇惡像,著實嚇人。閨女你這是怎么了?哪里難受?”
海棠已經躺回去了,兩手放在肚子上很安詳。
她看著帳子頂說:“我沒臉見人了!我一世清白沒了!枝枝啊,你去跟四哥說,我不同意,我就是個人,普通人,要是他這么折騰我就再不出門了!
桂枝看看老額娘和外甥媳婦,問海棠:“真的假的?”
“真的!我就是一名普通人!
“行吧,您先別急,我去找四哥去!
海棠決定在日后的教材里面夾帶反迷信的內容!她才不是泥塑中的一員,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
第599章 講弊端
桂枝送烏雅氏回去后,外面的宗親們一波又一波地來拜見,海棠這次不用裝了,躺著跟死了沒什么兩樣。
和剛才第一波不一樣,那些都是住得近的人家,來得早,直接上門來拜見。
趁著剛才太后在這里,王府的太監和侍衛把馬車重新排了一下,中間騰出路來,除非是公主和王府的福晉們,別的人一律禁入,現在進來的都是海棠的姐妹嫂子弟媳侄女們。
海棠氣若游絲地躺著,大家圍著她的床坐了一圈,看著這有氣出沒氣進的模樣也沒好意思久坐,前后時間還不到一盞茶就從屋里出來了。
月娥把人送到園子里,大公主年紀最大,拉著她說:“你們兩口子要用心侍奉,這也沒法看傷,傷得怎么樣啊?”
月娥根據弘陽的交代應付:“皮外沒多少傷,是傷著內里了,石頭滾著落懷里,太醫說是心肝脾肺都受傷了!
姐妹幾個都嘆氣,四公主說:“我見過被牛頂過的人,也是受內傷,可嚴重了,這可要好好照顧!”
月娥點頭:“皇上恩典,給了半年假,說是半年不行還可以再休息下去!
四公主是知道的,掌權的人久不在中樞很可怕,覺得海棠這傷未必能養得好。忍不住嘆氣!
秀楠問:“缺什么你只管說,能弄來的給你們弄去!
月娥把這位姐姐謝了一番,眼下什么都不缺。
大家也不方便久留,對著弘陽囑咐了一番又走了。
外面別的親眷進來,海棠只要咳嗽兩聲,他們都會知情識趣地離開。
弘陽對外宣稱他額娘要靜養三個月左右,加上大半天時間很多人都看到海棠的模樣,不少夫人太太們也回去跟各家的男人說了,沒人懷疑這是假受傷。
園子里此時議論的不是海棠的傷勢,而是喇嘛們的畫稿。
桂枝說沒上色,這距離上色的步驟還遠著呢,現在就是草圖而已,是緊急畫出來給雍正過目的,如果做成唐卡最少需要半年。為了制作唐卡,雍正把內務府最好的棉布和白絲綢送來做畫布,F在也就是剛挑選好了合適的畫布,連畫布都沒裁剪呢。
桂枝說完,滿屋子看畫稿的老阿哥們都抬頭看她。
老六阿哥說:“這是大事,不是她一句不行就叫停的!边@對維護皇家統治絕對有利,干嘛不做?
十四阿哥說:“這主意挺好的。∵@畫畫得也好,特別是鹽寶,真的是活靈活現,猛地一看還真是鹽寶,仔細一看九成像鹽寶,一成不像是仔細看后有些呆,鹽寶可有靈氣了!
十三說:“把這幅畫送給姐姐,她看到鹽寶肯定愿意。如此一來,亡者超脫,鹽寶也跳出了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了!
雍正點頭,跟桂枝說:“你送去給你姐姐瞧瞧!
桂枝剛把這畫稿接過來,雍正又說:“算了,妹妹回來后朕沒見過她呢,雖然胳膊折了不太要緊,但是也是傷筋動骨,朕看看她去!
老六阿哥說:“弟弟也去!
十四喊著:“同去同去。”
一屋子人都站了起來。
中午海棠坐在床上,床上放了炕桌,她趴在炕桌上吃面條,對面安康也趴著一起吃,小孩子不會用筷子,糊的嘴巴周圍都是面。月娥一邊吃一邊照顧著閨女,外面院子里父子兩個也在吃午飯。
海棠拿著筷子給孫女示范:“這樣,這樣捏筷子才是對的!
侍女進院子,對在庭院里吃飯的父子兩個說:“皇上和諸位爺都來了,正在門口!
扎拉豐阿一邊跟屋子里說:“格格,皇上來了!币贿呎泻魞鹤尤ソ玉{。
院子里的桌子被收起來,吃了一半的安康被抱走,海棠扒了幾口飯喝了一大杯茶,打了個飽嗝準備接駕。
這時候雍正到院子里了。
海棠扶著月娥的手出來,這里放了一圈椅子,大家坐在園子里聊天。
桂枝把畫稿給海棠看:“姐姐,你來看看這像不像鹽寶?”
月娥在海棠椅子后面站著,看了一眼說:“像,我小時候看過鹽寶,就是這模樣,要是再穿上小衣服就更像了。”
月娥作為佟家女,康熙朝的時候家庭地位如日中天,是最輝煌的時候,跟著長輩們在各個王府進出,見到過海棠和鹽寶。鹽寶是一只很干凈的大狗,還不兇小孩子,一群小孩經常躲在一邊對鹽寶“嘬嘬嘬”,誘它過來玩兒,一次都沒成功過。
她這樣一說,弘陽好奇地過來看,這狗真像鹽寶。
十三說:“這主意好,回頭讓人試試,這是如意館那邊的畫師們畫的,一些老畫師是見過鹽寶的,當時就說要寫實,送來后四哥一看很滿意,姐姐以為如何?”
海棠想哭,控制了好久才沒讓淚珠掉下來。
十三接著說:“日后鹽寶也享受香火供奉,姐姐別難受了!
這群人是真相信有地下世界,海棠是不信的。
聽著一群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感情上這是對鹽寶的最好安排,海棠對著鹽寶的畫像長嘆一口氣。
她心里太明白了,想改變這群兄弟的想法從來都不是用個人情感,必須讓他們衡量利益。
海棠把這畫像遞給了弘陽:“這東西咱們自家收著吧。”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說:天下之人都是無利不起早,人家這么賣力絕不是為君分憂這么簡單。自我主政青海以來,我不許人傳教,除了祭祀祖宗外,不能祭祀任何神靈。雖然如此,因為各民族雜居,自然各個教派都有,比如道教,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回回教,對了,還有從天山南北傳來的祆教,都有信眾,都在偷摸供奉,因為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都是父傳子,子又傳孫,彼此相安無事,也沒人敢公開傳教。
這些大教聽著不多,但是這里面分很多教派,他們內部又彼此仇視。全部壓著,一碗水端平,大家在官府都是不被允許的,能維持相對的平和。一旦有一家冒頭,這后果一發不可收拾。
我今兒成了這什么什么神仙,你們說官府能禁嗎?會禁嗎?一旦放開對其中一支教派或者是一方宗教的限制,就打破了平衡,我這幾年的努力付諸東流,大量金銀從民間轉到寺廟,換成了金裝和那些不事生產者的衣食。那我在山東做的那些還有什么意義?
他們給咱們家人的臉上貼金,日后做得出格了管還是不管?不管,極有可能出現所謂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事兒,趴在社稷江山上吸血。如果要管,讓后代皇帝怎么管?人家把我的泥塑金身抬出來,后代皇帝是打爛呢還是不打爛呢?
所以我不同意,我雖然不明著反神仙,我內心是很煩這些。
海棠跟弘陽說:“把那本薄的拿來!
弘陽把《佛與王說生者亡者經》拿出來,海棠說:“我上午讓孩子念了,覺得還好,就這個吧!
這是一篇夢中論道的文章,很短,也就是幾千字,寫得旁征博引非常精彩,中心意思就是佛與王辯論,辯論的結果是和尚們該苦修,佛不止在寺廟里,也在天地間在百姓心里,所以敬佛不必經過寺廟和和尚,眾生也沒有供養他們的義務。
海棠聽了覺得這才是真大師寫得出來的文章,啊不,經書!
這才是皇皇巨著,這才是至理名言!
雍正帶著一群老兄弟們回去了,作為尚書房里被一百二十遍荼毒過的合格學生,這群人太清楚菩薩皇帝的結局了,也太清楚三武滅佛的緣由了。
短期看這事兒確實是有利的,就如海棠說的那樣,人家費盡心思把你們家的人推上神位,該不該給她建造寺廟?建造寺廟沒多少錢,給了。
接下來就是該不該塑造金身,塑造金身也沒多少錢,給了。
廟里的和尚四時八節供奉,該不該調撥銀子?這銀子也不多,給了。
接下來人家傳道該不該支持?肯定支持!畢竟傳的是自家神明的道。
和尚喇嘛們會不會盛氣凌人?霸占百姓田地做廟產怎么辦?該不該判?
判的時候官府敢不敢冒著得罪皇室去量刑?
這些和尚放貸,收貸的時候逼著人家賣兒賣女,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管還是不管?
就在雍正猶豫的時候,粘桿處給他送了一條看似不重要的消息,京城的道觀們在推舉大師,打算借鑒一二,把勇王也編錄進去。目前他們正想方設法弄到喇嘛們編纂的底稿。目前他們內部商量的是把親王給安排成護法神,打算重修《西游記》,把大鬧天宮一章重寫編寫,讓勇王在光明宮攔著孫猴子,兩人大戰二百回合。
為什么選《西游記》?
因為這書傳播廣!
后人改這本書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也無妨。
粘桿處其實沒特意關注道家,再怎么神通廣大耳目眾多,粘桿處也是人手有限,都是針對官場和權貴們,特別是這次抽調了人手南下,更沒多余的心思盯著外。能知道這件事自然是道家弄出的動靜大;蛘哒f他們有些擔心,擔心前腳斷了佛門的好處,后腳說不定就要往道門踹一腳,這會及時示好總有好處吧?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為了下場比佛家好一點,他們已經開始行動啦!
雍正嘆口氣,還真讓妹妹說著了,這伙人已經開始打蛇上棍了。
他看著中原大師們寫的文章,干巴巴的沒一點趣味,想讀懂就要有學問,這就好比是清湯寡水的米粥,沒滋沒味。再看看旁邊那快要兩指厚的經書,內容跌宕起伏,捧著讀下去令人如癡如醉,簡直是鮮香麻辣的大魚大肉。
英兒端著茶水進來:“舅舅,這是剛送來的明前茶,您嘗嘗。”
“嗯,”他接了茶杯,心里雖然有了計較,還是忍不住問:“英兒,你說這兩本哪一本更好?”
英兒也讀了,想了想說:“這兩本雖然滿篇是神佛之事,然而立意卻差了十萬八千里。那一本是勸人信佛,這一本看著是勸人信佛,實際上勸人遠離佛。我年紀小,說不出好壞,只知道這一本合了姨媽的脾胃,她并不信佛!
“她不僅不信這個,也不信別的。”
雍正嘆口氣,把厚的那一本拿起來翻了翻,遞給英兒說:“放書柜里收著,朕閑來無事的時候讀一讀。”
英兒接著,放到御書房專門放經書的書柜里去了。
雍正用手指敲擊書冊,心想著大魚大肉雖然好吃,但是大米粥才養人啊。
他對回來的英兒說:“記得提醒朕明日召見你十一舅舅,這本交給他刊印!
“是!
第600章 海上行
從雍正的選擇來看,最終他選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不夠誘人的辦法。
比起成神受到萬民跪拜敬仰,從人間升神界的誘惑讓人目眩神迷,最終還是人間的利益更實在!
雍正不想給兒孫們留下一個爛攤子,讓這個爛攤子成一個不斷潰爛的膿包,碰不得摸不得,然后為了剪除這膿包讓后代們費盡心思。
但是不理解的人大有人在,老三阿哥就說:“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人間富貴到了極致,所求的不就是縹緲神仙日子嗎?他這種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海棠管不了那么多,因為這幾日來拜見她的人太多了,她自己著急走,想著這兩天能見得見了,見完就離開。
這會坐在繡墩上的是孫嬤嬤,海棠簡直是如臨大敵,因為別人遠遠坐著說兩句就行,這位是會親自上手照顧她。剛進門請安后就問蓋的被子厚不厚?這日子白天熱晚上冷,厚被子晚上蓋,白天就該換輕薄一點的。又拉著海棠露在外面的手,摸著海棠的手是暖和的立即謝天謝地。
月娥有點招架不住這位老嬤嬤,最后是弘陽進來把人給扶出去了。
孫嬤嬤說:“奴才聽說主子受傷好幾宿都睡不著,那殺千刀的刺客就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主子是個心善的人,對這樣的人下手這刺客沒心肝啊!”
弘陽點頭。
孫嬤嬤說:“要不奴才搬來侍奉主子?等主子好了再回去。主子年紀也不小了,都做祖母了,這時候比不得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氣血旺盛恢復得快,這時候要養著才是!
“不用嬤嬤操心,嬤嬤如今也是管著一家人呢,嬤嬤有這份心就夠了!
孫嬤嬤穿金戴銀,比很多官員家的老太太都光鮮氣派,雖然比不康熙的幾位乳母,作為當初哺育教養海棠的乳母,這位在權貴圈子里也是人人稱一句老夫人的存在。就是海棠真的傷著了,弘陽也不敢讓她來侍奉額娘,這位很多年不照顧人了,未必能回到當初的狀態里。
孫嬤嬤被弘陽送出院子,王府主管太監把人送出園子。孫嬤嬤的馬車繞過龐大的圓明園向東進入了一片住宅區,在一塊掛著“董府”的牌匾下長驅直入,門口的家仆們圍著車子扶她下來。
家里的仆人回報:“老太太,來客人了,都是些夫人太太們!
一群人扶著孫嬤嬤進家,后院果然坐了一屋子四品以下官員家眷。
孫嬤嬤老遠就說:“回來遲了,讓各位太太們久等了!
一屋人誥命迎出來,一番寒暄后,孫嬤嬤在自家榻上坐下,這氣派也不比老封君差。
就有人問:“王府的主子如今怎么了?我們沒那福氣去請安,心里也擔憂,本來想湊點錢去佛前許愿,后來一想這犯了主子的法令,沒奈何只能來您老人家這里求個心安!
孫嬤嬤就笑著說:“別聽外面瞎說,主子好著呢,就是需要靜養。今兒我去和主子說了半天話,她說如今慢慢恢復著呢。對了,主子賞了我一盒好茶葉,她說如今她喝藥,太醫囑咐不能喝茶,說這是今年新茶,讓我拿回來嘗嘗。既然今兒大家碰到了,見者有份,把茶葉拿來一起嘗嘗!
跟著她去的丫鬟端著托盤進來,托盤上是雞油黃的瓷罐,這瓷罐兒一看就不是凡品,看見的都信這是宮里的精品。這實際上也確實是精品,雍正親自調色定下的器形,看著富貴大方。
孫嬤嬤假意埋怨:“這孩子看著機靈怎么這么呆,你拿到茶房去啊,端來這做什么,我這里又沒熱水!
大家哈哈笑起來,丫鬟趕緊端著出去了。就這么進進出出之間把這茶葉顯擺了一遍。
孫嬤嬤笑著說:“見笑了見笑了。”
一杯茶喝完,這些太太們散了。京城和京畿范圍內都安靜了下來,都知道海棠是受傷了,但是不嚴重,沒有性命之憂,既然沒有性命之憂就不必驚惶失措。
勇王如今真的是一個打咳嗽都要讓朝廷震三震的人物。
海棠知道自己比較重要,但是真沒意識到自己很重要。當她夜里坐車來到碼頭,以簡王府管事金爺的身份上了等候的大船,一夜無話,第二日大船靠岸補充蔬菜淡水和米面。海棠能在周圍逛一個時辰。
他的胳膊被一條藍色絲帛吊在脖子上,帶著幾個隨從,一步三搖晃地在這小小的碼頭附近閑逛,聽到賣蘋果的兩個商販話。其中一個說:“那位公主王爺娘娘也怪倒霉呢!焙L男南牍魍鯛斈锬锸鞘裁垂恚烤驼咀÷犃讼氯。
另一個說:“你不懂,人家說這是她該有的劫數,和佛祖立約是那么容易的嗎?拿她半條命是佛祖夠慈悲了。”
“也是,要是一年兩年也就罷了,那是將來很多很多年!我聽私塾的吳先生說日后就是他家沒了,別人家也要遵守。他還說本來和尚是吃肉的,但是一個皇帝不讓吃了,所以后來這一千多年和尚都戒葷腥。還說以前和尚殺人越貨是能跑的,后來一個皇帝說改成子孫廟,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哦,吳先生真有學問!
海棠身后的隨從要上前,海棠伸手攔著,因為大家聽出來了,這商販嘴里的“他家”“別人家”說的是王朝興替。
海棠攔人的動作讓兩個交談的商販發現有客人,趕緊熱情地招呼:“這位道爺,看上什么了?我們這里的蘋果又甜又面,您要不來幾斤?這會兒青黃不接,想吃果子都沒地方買去,咱這蘋果個大圓潤,您看看,您再聞聞,都是好果子。”
海棠拉著聲音把那種居高臨下嫌棄樣表現得淋漓盡致:“你話說得好聽,好不好的咱要先嘗嘗。”
“挑貨的才是買貨人,您隨便拿一個,都是好果子!
海棠示意剛才的隨從去挑一個,商販麻利地切開分成了幾份給眾人品嘗。這蘋果保存得不錯,海棠沒吃,但是能聞到酸甜的味道,就說:“多少錢一斤?”
“看您喜歡這果子,又是誠心要買,再說今兒在碼頭相遇是咱們有緣分,不多收您的,八十個大錢一斤,以往我們都是賣一百文的!
“你何必賣給我呢,你直接說你是搶劫的不就行了!八十?你別說現在,就是過年也沒這價!別以為爺穿得好就不知道物價,想蒙人就是你瞎了眼,二十文!”
海棠一番錙銖必較后,還非要讓人再送添頭,把那長得丑的蘋果又抓了好幾個才揚長而去。
商販一邊數錢一邊嘆晦氣,今兒碰上了個鐵公雞,看著人五人六的,誰知道這么摳,臨走還厚臉皮拿自己的丑蘋果,不要臉!賺他兩錢真不容易。海棠上了船之后又過了七八天,在浙江靠岸補充淡水和蔬菜。
海棠又帶著人去碼頭附近閑逛。
這里比上次遇到的碼頭繁華,各處都很熱鬧,他帶著人進了茶樓,點了一壺龍井。這茶水一入口,海棠就知道這老板不厚道,拿安徽的茶來冒充浙江的茶。
海棠跟隨從們說:“咱們是能吃虧的人嗎?”
隨從們搖搖頭,海棠就說:“把掌柜的叫來。”
掌柜被長隨提著衣領子來到桌邊,海棠用折扇指了指這茶,說道:“掌柜的,這事兒兩個辦法,第一,你給道爺我換一壺茶來。第二,道爺看著給錢,這破茶葉也就值三五個大錢!
“別別別,必然是小二不用心給您上錯了,這就給您換一壺來!
掌柜的吆喝著小二換茶,賠笑著退后幾步溜了。
這掌柜的一轉身小聲罵起來:“俗不俗道不道的,是個什么東西!”
隨從要起來,海棠說:“別動!
她聽到臨窗一桌在說話。
這些人打扮富貴,看模樣不是送行就是接人。
這幾個人感慨了幾句世事無常,前年勇王來的時候是何等風采,如今命懸一線,別的地方不知道,光是浙江這里就有很多人睡不著。
“……自從康熙年間廣州開埠,原也沒什么,大家的生意雖然有起色,也僅僅是有一點,自從山東立了軍港,廣州口岸又重新立了規矩,這生意好的拍馬都趕不上。一旦這位主兒出了事兒,只怕這繁華場面極有可能會風吹雨打去!”
“是啊是啊!”
“所以等會兒林兄弟來了先問問他這位主兒如今怎么樣了?我就盼著她長命百歲呢。”
“是!大錢讓大人物拿了,下面小民也能落到手里一些,這也盡夠了,這好日子也才十來年,也能吃飽飯穿得起衣服了,就盼著一直過下去,也不知道能維持到什么時候!
這桌上的人跟著嘆氣。
茶館小二提著茶壺:“這位爺,這是您的龍井。”
海棠反而沒喝茶的興致,所有干系寄托在一人身上,讓人嘆氣!
旁邊桌上接著說:“應該能維持得下去,前幾天大王爺坐船南下,聽說就是去廣州口岸,這是這些年來頭一個去廣州的皇家人,這場面不會小了。就沖著口岸每日銀子入賬如流水,想來朝廷也不會舍得輕易關了這處口岸!
海棠喝了一口茶,是龍井沒錯,不是西湖龍井。
這地方也拿不出真的西湖龍井來,海棠就說:“不說頭采茶明前茶這些,就是道爺給得起錢你們也弄不來。但是你們好歹弄點好茶啊,拿采了好幾茬的貨色充好茶賣,也真有你們的,不過沒拿去年的應付,還湊合!
小二笑著彎腰:“您慢用。”離開了。
外面有侍衛找來,看到海棠在這里,跑過來在海棠耳邊小聲地說:“都準備妥當了,您看是提前走還是?”
“既然妥了就提前走,別把時間浪費了!焙L淖屓烁顿~。掌柜的看人走了,再看看那一壺茶,里面還有半壺茶水,他跟小二說:“再添點水給新來的送去!
小二為難地說:“這合適嗎?剛才那道士是個懂行的,再碰上個懂行的怎么辦?”掌柜的說:“懂行的少,能蒙一個是一個,咱們能省一點是一點啊!不省著點怎么賺錢!”
“是是是!”摳門的老東西!
船行到福建海域,就遇到了水軍盤查,聽說這是簡王府的大船,要去廣州給郡主采買嫁妝。船上的水手頭目就問:“何以證明?”
隨行的人立即給他們看了簡王府信物,又看了宗人府的批復。這水手頭目就說:“碰上你們就好說了,這兩日上頭下令,說遇到京城王府的船,只管請到我們大營去,過兩日大皇子要閱艦,讓你們跟著一起見見世面!
海棠在福建見到了弘暉,南方已經熱了,弘暉被熱得受不了,不停地扇扇子,他跟海棠說:“侄兒實在是受不了這里的酷熱!
這里的水軍統領是皇太極的第七子常舒的后人,和海棠是一個輩分,名字是保和。年紀比海棠大,爵位是奉恩將軍,屬于宗室里面的低等爵位。
此時保和笑著說:“大阿哥這是不習慣,奴才剛來的時候也不習慣,住上一兩年就妥了。這里的天氣也就是夏天熱了些,冬天不遭罪。此處風景與北方也不同,頗有些值得看的地方,就是飲食難以習慣,至今吃飯都不順口。”
弘暉心有戚戚焉,他也不習慣。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覺得吃什么都帶著海腥味,也就是米面吃著還行。
閱艦式之后,海棠提出想去鼓浪嶼看看。
鄭成功曾經在鼓浪嶼操練水師,海棠也想在這里和對面的鷺島尋找合適的地方設置炮臺。好在這時候沿海的人口不多,她帶著水軍上岸各處查看,也沒走漏消息。
只是她登上鼓浪嶼之后忍不住嘆息一聲。她以前來過鼓浪嶼,跟團來了,當時本地導游很自豪地帶著游客去參觀島上的建筑,盛贊這些建筑多么美,又盛情邀請大家去聽音樂。海棠沒有去,她覺得很痛苦,痛苦到沒能跟著走完全程,獨自回到的碼頭等著船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里。因為她真的沒辦法欣賞侵略者留下的建筑,沒法盛贊這些建筑美麗。
這個時候島上很干凈,人少樹多,安靜又祥和。
海棠指著巖仔山說:“在這里設炮臺,策應對面島上,到時候形成交叉火力封住前面的海域!
在福建逗留了幾天后,她先弘暉一步去了廣東,在廣州下船,一面住進了客棧,一面派人去尋找喬大爺,一面和朱爾哈岱匯合。
喬大爺的老家在鄉下,但是他把老母親和妻兒帶到了廣州生活。突然有人找上門,說是京城的金爺來了,既驚又喜,急匆匆出門。
海棠此時站在客棧門口和附近的店家雞同鴨講,對方不會說官話,她和隨從們也聽不懂本地語言,猜都猜不到對方的意思。
喬大爺遠遠看到一個道士就大喊:“小金爺,別來無恙!
海棠松口氣,趕緊拋下眼前這位回應喬大爺:“哎呀喬兄弟,在廣州我處處仰仗你了,沒你我寸步難行。
喬大爺趕緊說:“您言重了,您怎么突然來了?就該提前說一聲,住什么店啊,直接住我家啊!
“哦,事發突然,來不及提前安排,我們王府的郡主要出嫁,王爺讓我來采買嫁妝!
“這樣啊!這郡主必然是王妃娘娘,不,福晉的閨女吧!
“不是!福晉就兩個兒子,這是側福晉生的,很寶貝,王爺特意去求的,要把她留在京城!
“這真是掌上明珠!”喬大爺一聽特意留在京城,那必然是如珠如寶。
喬大爺再三邀請,讓海棠住到他家去,海棠覺得不方便,然而喬大爺說“要是知道你來,我老豆肯定高興。”
海棠就說:“也罷,我就做一回惡客,只是我帶的人多,還要留一些在這里,我晚上住你們家,白日出來帶他們采買,等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和你一起去看望令尊,去他墳前燒紙錢。”
海棠就搬到了喬大爺家里去,拜見了他母親,見到了他的孩子,做出通家之好的樣子。
他母親很熱情,對著海棠說了一堆話,老太太的口音更重了,海棠尷尬地看著喬大爺。喬大爺說:“她說當初我爹從京師回來跟她說您爹幫了大忙了,后來又說令尊去世,您一個人孤零零的,她今日見到您覺得可親可敬,問您有妻兒嗎?”
海棠說:“我出家人怎么會有妻,沒有沒有!
喬大爺給老太太翻譯了一遍,老太太的表情瞬間變得難受了起來,不停地嘆氣,又說了一堆話。
喬大爺再翻譯:“她說您老了可怎么辦?”
海棠哈哈笑著說:“老了再說,現在何必操心日后的事兒呢,過好當下就好!
老太太還是嘆氣不止,不過也很快被別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出面張羅飯菜,看人給海棠他們打掃院落安排房間。
喬大爺在宴席上就問:“王府打算花多少銀子?買什么東西?”
海棠讓人把雅爾江阿列的單子給喬大爺看,說:“來的時候我們王爺給了我五萬銀子,不夠就先借你一些,等年底分紅的時候你直接扣掉就行!
“五萬已經不少了,五萬還不夠嗎?”
海棠搖頭。
喬大爺低頭一看:“這拔步床京城沒有嗎?按道理京城不缺各種能工巧匠。”
海棠說:“就是想要好料子,南方好木頭多,這種事兒可遇不可求,先找找看!
“可上面說要兩架!”
“哦,你也知道貴人都是兩頭住,京城住一陣子,園子里住一陣子。到時候府里放一架,園子里放一架,需要兩架!边@床是海棠給瑩瑩準備的,單子是雅爾江阿寫的不假,出發的時候他梗著脖子說沒錢,海棠就說:“我買,分你一點,分什么你不許挑!毖艩柦⒂淇斓赝饬。
“既然這樣,明日我帶金爺去看看!彼皖^看著紙面,嘖嘖稱奇:“我以為是嫁兩位郡主呢,這什么東西都要雙份。”
海棠說:“兩頭住啊!”瑩瑩還有一處公主府呢,現在剛建好,沒給她收拾布置呢。
次日喬大爺就推掉所有事情帶著海棠去街上買東西,把自家的隨從伙計們都帶上,幫著拉東西回去。
下午兩人去看拔步床,這里有三架拔步床,特意做出來賣給江南富商的,但是富商爽約了,老板正想法子賣到南洋。
老板也會說官話,但是說得沒喬大爺那么好,拍著床說:“精工,老匠人,手藝好,能傳家。”
拔步床簡直是一座小房子,分繁簡兩種,眼前的三架分明是繁復到極致的拔步床。
老板看到海棠皺眉,趕緊說:“這可拆可裝!
海棠看著喬大爺,喬大爺和這老板聊了幾句,喬大爺說:“這三張床上面有蓋下面有座兒,不用一根釘子,全部是榫卯連接,四面圍屏可以打開單獨用。要是搬家或者是厭煩了這模樣,可以拆開。”
老板拉著喬大爺又說了幾句,喬大爺說:“這木料防腐防蟲!
海棠被說得很心動,圍著三張床看,老板又拉著喬大爺說了幾句。喬大爺說:“他的意思是您要是全買了,送您三處衣柜。”
老板指著另一邊,那里有一排衣柜,老板說:“隨便挑,三個。”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啊!
海棠問:“價錢怎么說?”
喬大爺拉著她的袖子:“王爺不是讓您買兩架嗎?”您這亂花錢回去怎么報賬。
海棠只能扯個理由:“你不知道,八公主家的女孩要嫁給平王家的世子,多出來的一架讓王爺送禮。”
喬大爺點頭:“原來如此!
殺了半天價,海棠付錢,讓老板明日把這包好了送碼頭,用船送回京城。
第二天在廣州傳開了,北邊來的豪客出手大方著呢!
邀請海棠的帖子紛至沓來,得知他王府管事身份的人自然蜂擁而至,海棠就開始了滿廣州赴宴的日子。誰知傳言信不得,這哪里是豪客,簡直是個鐵公雞,給的價錢就比成本高一丟丟,幾乎不賺錢!
和海棠做生意的商人們都在心里罵罵咧咧,但是海棠出門赴宴卻膽戰心驚,因為在這樣高溫環境里很容易花妝,但是這些天出行已經把她曬成個黑人了,化妝品反而用不上,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喜是悲。
海棠每次和人推杯換盞都要被人問幾句:“京城里女王還好吧?”
他們都關心女王是不是能撐得住,很好奇傷到了哪種程度。
問題一樣,但是目的不同。
因為天高皇帝遠,有些人甚至說:“別人如何不用管,女王活著和死了區別很大啊!”
海棠也終于明白自己的小命有多受關注了。
她說:“她總有去了的那天,何必仰仗她,她也不過是因緣際會,算不得有大能耐。”
很多人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金爺身為京城王府的管事怎么就敢臧否親王,這里也有知道金爺深層身份的人,來這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個,這些人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擔心冷場時間太久,就有人說:“能抓住機會就很有能耐了。前幾年水軍從馬六甲凱旋的時候,有很多人哭了。”
海棠好奇:“哭什么?”
大家的臉色瞬間晦暗,沒人敢說這是有些人大哭復國無望,遺民們逃匿于海外,現在發現連最后一絲復國機會也沒有了。隨后有人笑著說:“感動哭了,此乃是揚威于域外!
一桌子人笑著說:“是啊是啊,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