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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1章 天降喜

    買買買就是海棠掩護自己身份的行為,她的大事兒還是要查訪沿海天地會的勢力。

    二十年前,天地會在這里很活躍,活躍到連路上的百姓都知道。特別是在康熙第一次舉辦千叟宴的時候,都說這是籠絡人心,這邊一片罵聲。

    但是自從這里開始駐扎水軍,開始擴大海外貿易,對口岸的管理更加規范化了之后,街上的閑人少了,本就貿易發達的廣州,人人開始思索掙錢途徑后,天地會銷聲匿跡。

    朱爾哈岱斷定這不是沒了,是更隱蔽了。是從廣州這樣的大城轉移到了鄉下或者是出洋了。

    在海棠看來,只要賺錢后百姓的日子好過就能掩蓋掉很多矛盾。

    她跟朱爾哈岱說:“不著急,人家不會急吼吼地找上門來,這都是殺頭的罪過,誰會這么大膽?本王負責結交,你負責鑒別,這些人大概想放長線釣大魚呢。”

    “您的意思是?”

    “等天下動蕩了再出來,什么時候天下動蕩不好說,有可能是皇帝駕崩的時候,有可能是某件大事發生的時候,總之有機會就出來起事,沒機會就靜靜蟄伏。我這個身份將來他們用不用得上還兩難呢。”

    朱爾哈岱說了一句“可惜”!

    這是他最后一次出來當差了,還想撈點功勞回去呢。

    他說:“這是您擎天大功啊!如大日照耀四方,使得一切鬼魅挖地三尺遁藏。”

    海棠看他:“這馬屁以后不要拍了。過一陣子和喬大爺下鄉去他爹的墳前一趟,我就寄希望于這次機會了。那里不比城中,更加方便那些人藏匿,所以……”

    “奴才領命!

    兩天后,弘暉的座船到達廣州,廣州上下涌去碼頭看熱鬧。

    這不是弘暉第一次來,他以前帶著家眷從廣東路過,領著百歲進入過廣州城,只是這是第一次是大張旗鼓地來,也是第一次官府明確記錄有皇子來此。

    朱爾哈岱帶著人和粘桿處都隱匿在人群里保護弘暉。弘暉從船上下來,在文武官員的陪同下騎馬過街市,兩邊百姓人山人海,和他的距離很近,這種場合最怕有人行刺。

    好在弘暉有驚無險地到了官府,廣東大小官員都來拜見。

    他晚上住在口岸衙門,經過數次整頓,口岸占地面積巨大,毗鄰水軍大營,管理進出口的衙門和水軍營地挨著,這里還有“天子南庫”,還有稅銀銀庫。不僅安保很好,環境也好,更沒有被人窺視的可能。弘暉自己也想住在那里,所以今天白天在這里見官員,日后就在那邊辦公了。

    本地的官員草草見過,就有本地的鄉紳排著隊來拜見。整個廣州城也在議論北方人和弘暉。

    海棠隨處都能聽到本地百姓議論北方人“肥騰騰”。當時海棠帶著侍衛剛來廣州的時候,這群北方侍衛對南方人的評價是“瘦得跟麻稈似的!

    又過了兩天,駐扎在廣州的水軍統領急匆匆地跑來見弘暉:“王爺,王爺,好消息!剛收到了信兒,公主他們已經到了馬六甲了,咱們的人星夜送消息回來,算算時間,大概在三五日內,公主他們的大船就要靠岸了!

    “真的?十一姑媽他們要回來了?”

    弘暉喜得趕緊把毛筆扔下,站起來問:“送消息的人呢?”

    “在外面,奴才讓他進來。”

    弘暉立即把自己的侍衛召來,低聲吩咐:“你去給朱將軍傳信,告訴姑媽妹妹要回來了!

    海棠在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她領著喬大爺連著兩天去口岸附近溜達,對著港口望眼欲穿。喬大爺就說:“金爺,這個地方不好天天來,天天來官府就會懷疑咱們偷窺這里!

    海棠嘴上說立即走,但是兩腳跟扎根了一樣就是不動,被喬大爺催得多了,就想著先去吃午飯,明日再來。好巧不巧,就在這時候聽見岸防炮臺那邊發出幾聲炮響,似乎地面都在震顫,海棠立即問:“敵襲?”

    喬老爺也不知道:“不知道啊,這怎么沒看軍艦云集?”廣州這兩年太平,前幾年這事兒都是出現過,但是每次出現都是大量軍艦云集,也不是岸防大炮在響,是軍艦上的火炮在響。

    海棠趕緊找地勢高的地方去觀察,等她站在了高處就看到鐵甲艦開道,大小戰艦護送著一支龐大的艦隊入港。這艦隊直接入了軍港,沒有往口岸的民用港口去。

    海棠心跳如鼓,瞬間熱淚盈眶,肥瑩瑩回來啦,也不知道這丫頭現在還肥不肥了。

    弘暉扶著舒宜爾哈下船,舒宜爾哈下了船就掉眼淚:“終于回來了。”

    弘暉扶著她看的卻是一個臉蛋圓乎乎粉嘟嘟跟水蜜桃一樣的女孩,這女孩一笑兩眼如月牙,可愛又嬌俏,對他大喊一聲:“大哥!我可想你了!

    弘暉脫口而出:“瑩瑩,你長的哥哥都不敢認你了!

    舒宜爾哈說:“別說你不認識她,我在街上看到你也不敢立即認,弘暉你也變了很多。不說這個了,快點安排宴席,你帶廚子了嗎?趕緊安排一桌京里的飯菜,大家都等這一口呢!

    弘暉看著船上下來的人個個跟逃難的一樣,衣服皺巴巴的,在海上漂泊得久了,下船后有些站不穩,身體似乎還在晃。立即說:“好好好,先安排飯菜,您跟侄兒來。”

    弘暉也不敢跟瑩瑩說九姑媽就在這里,私下里催人去安排。

    到了口岸衙門,弘暉先安排大家洗漱,就這一會兒工夫瑩瑩就知道她額娘受傷的事兒了,剛才還很高興的瑩瑩這會急著回京城。水軍本就是以正白旗為骨干,中上層軍官有一半都是正白旗出身。瑩瑩找到他們詢問最近往京城去的船什么時候開,是運送什么的,她要立即走。

    就這一會兒時間,她給自己安排好了行程,打算吃過午飯跟大哥說一聲就要坐貨船北上。

    弘暉對這妹妹的本事有了新的認識,這想一出做一出的速度真快!換句話說,果斷機敏又很大膽!

    他拉著瑩瑩,周圍看了看說:“你聽大哥的,別走,你走了才后悔呢。”

    “哦?”瑩瑩看他:“大哥為什么這么說?”

    “你把耳朵湊近點,你額娘就在廣州城里面,我們一明一暗,你要等等,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能見到!

    瑩瑩帶著不可置信,壓低聲音問:“不是說受傷了嗎?”

    “那是障眼法!你只管等大哥給你安排!

    另一邊海棠跟喬大爺說:“喬兄弟,這船隊里面就有王府的阿哥,主子到了我該去請安才是。今兒晚上怕是回不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小主子,見到了或許要說的多,回去的太晚也不好,累的老太太不安生,我明日再回去!

    “該去該去,家書抵萬金,他幾年沒回來,您去了少不得拉著您問問家里的事兒。沒事兒,等會兒我自己回去,明兒再來這里等您。”

    “多謝體諒!

    另一邊瑩瑩坐在飯桌邊等著上菜,托著個腮幫子唉聲嘆氣。

    舒宜爾哈也找人打聽了十阿哥的事情,得知他又出去了,也跟著嘆口氣。嘆完氣她問:“你還在想你額娘受傷的事兒,咱們過幾天就回去了,別著急了,我問過了,都說沒大礙。”

    瑩瑩說:“不止這事兒,我聽說我哥娶媳婦了,還有了女兒,我肯定不是我阿媽額娘的暖和小棉襖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嬌俏又靈動,就是不認識的人也會多看她幾眼。

    下午海棠就派人去口岸衙門遞帖子,海棠在隱蔽的地方洗漱后換了女裝來到了瑩瑩的房間。剛吃完飯瑩瑩就收到一個消息,急匆匆地回房間一看,果然是額娘!

    她興奮地跑過去抱著海棠,在她臉上使勁親兩下,留下兩個濕漉漉的印子。

    海棠說:“閨女你可回來了!

    “我也想早點回來看你和阿瑪,可是太遠了,大海真大!而且我還去了很多地方,外面也真的很有意思,就……就不是那么想回來。”

    “你可真實誠啊!虧我和你阿瑪天天想你,他就怕你吃不好穿不暖,在家天天惦記你。對了,你往后退一點,你額娘的胳膊不舒服了。”

    瑩瑩趕緊退了一步,問道:“胳膊怎么了?”

    “被人行刺,傷著胳膊了。”

    “!”

    “你先別啊,你跟額娘說你都去哪兒了?”

    說到這個問題,瑩瑩瞬間眉飛色舞:“去了很多地方,我們去的目的就是看錢莊怎么經營的,外面叫銀行,咱們叫錢莊。我們先去了意國,當地的人說威尼斯的銀行是最古老的銀行,我們在威尼斯、佛羅倫薩、熱那亞待了半年,在那里了解了錢莊經營。然后去了瑞典國,還有一個瑞士國。先去的瑞典國,那里在康熙七年的時候把一家錢莊變成了國家錢莊。后來我們去了英格蘭,因為英格蘭銀行是當時最忙的銀行,把各地搜刮來的東西匯聚到那里,英格蘭銀行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我在英格蘭銀行一直待到我們回來!

    海棠欣慰地松口氣,不管學到了什么,這是成長了。

    “寶貝,額娘抱抱你。”

    “我也抱抱額娘,額娘,我還給你和阿瑪哥哥帶禮物了。”

    “嗯!

    她抱著海棠說:“以后你和阿瑪不能光疼小侄女!

    “寶貝,我們疼你,你哥都比不上,別說你侄女了。你舅舅讓人給你建了公主府,回頭我給你找塊地,給你建造園子,我和你阿瑪搬去和你住好不好?”

    瑩瑩笑得跟向日葵一樣,開心極了。

    海棠也很開心,覺得來廣州是再正確不過的一件事了。看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女兒,覺得自己心像是補完了一樣,再也沒有裂縫。

    第602章 回程路

    晚上海棠就在這里秘密住下,母女兩個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

    海棠還把去年帶著扎拉豐阿出去的事兒給她講了,摤撜f有個藍眼睛的臭男人想娶她,她對那些管不住褲腰帶的男人女人很惡心,對著糟糕透頂的貴族男女關系罵了半晚上。得出的結論是:果然是一群沒開化的野蠻人!有貴婦大早上請人進臥室看她穿衣梳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有男人天天不著家,出去養情婦生兒女,還要和人比比誰的情婦多,簡直沒人倫。別說我嫌棄他們,隨便找個老百姓都嫌棄他們!

    海棠聽到這么說心里覺得這也許是好事兒,這好歹是有心氣兒,鄙視總比仰視強。

    第二天早上海棠起床的時候告訴瑩瑩:“你和你姨媽你們先走,我和你大哥要過一段日子才走!

    “。 爆摤擄@得很不樂意,“你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在八月底前回京,九月我和你大哥要去木蘭,實際上我并不想去,我想休息一陣子,回去后我和你舅舅再說這事兒吧!

    瑩瑩嘆口氣,額娘是該休息一陣子了。

    “好,我回去見見阿瑪。我還想祖母了呢,也不知道這小老太太如今怎么樣了。”

    海棠微笑起來:“什么小老太太?人家是白胖老太太,日子過的美著呢!

    整個隊伍每個人都歸心似箭,因此下午再次揚帆起航。海棠從港口瞧瞧出來后還是一副道士的打扮在街上買買買。

    又住了幾日,碰上喬家人集體出行去燒香,海棠打算跟著一起去,她現在能聽懂幾句粵語,喬家的老太太跟他說南華寺特別靈驗,他們每隔一陣子都會去燒香。

    海棠抱著來都來了的心情,打算去看看,順便再看看這南邊的寺廟還收不收錢。

    一路上喬大爺介紹南華寺,說南華寺是禪宗六祖慧能弘法道場,這是禪宗祖庭。

    海棠聽了就很無奈,因為天下有六寺都號稱是祖庭,分別是禪宗六位祖師弘法的寺廟。別看大家都是佛家的,但是分宗。別看都是禪宗的,但是分派!分完還彼此指責對方,這就很無奈了。

    在佛寺門前,海棠反而不想進去了,她跟喬家人說:“還是你們進去吧,我是個道士,進佛門不太好!

    喬家的老太太以為他守著門戶之見不愿意去,就說:“既然如此,我們先進去。你略等等,我們這就出來。”

    海棠就帶著人在山門前找地方坐著,好在這里風景不錯,而且也比較涼快。

    這附近也有很多香客坐在石頭上休息,有附近的村民背著筐子,里面裝著香燭向人兜售。聽這些村民說里面不賣香,若是想上香必要來外面買,聽著一群人議論剛聽到不準布施不準捐錢等一系列新規,又聽吵嚷人群講這里香火靈驗,海棠看著眼前的群山在嗡嗡嗡的聲音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候來了一群人,在海棠他們不遠處坐下,有人用官話說:“誒誒誒,我給幾位兄弟看看我求來的字,這是天下第一福!”

    海棠提了點精神。

    這人把折扇拿出來對著人顯擺:“這是我找人臨摹的,說前些年孝莊文皇后病重的時候,康熙爺為祖母祈福,一揮而就,把這字寫了下來,后來再寫就沒這味道了。你們看,這字左邊,像子又像才,這是多子多才。右邊,像個壽字,這是多壽。再看下面,田字無口,寓意田畝無邊,此乃是多田。”

    一群人爭著看這把折扇,很多人都往這邊張望,隨著幾個人的夸贊聲,好多香客都被吸引了過來。

    在圍觀人群多的時候,爭奪扇子的一個人大聲喊:“不對不對!”

    他拿著扇子給圍觀的人看,說著:“像多不是多,何來多福多壽多才多子多田?像田不封口,意思是田畝不全,天下人缺飯吃。像壽不是壽,意思是求壽沒有壽。像子不是子,子孫沒大小。像才歪了腰,這是小人蹲廟堂,沒一個大才。 

    立即又有個人跳出來說:“這字哪是福,橫著看全是兇,大伙看看,這是一把菜刀,這是一個人躺著,這是什么意思?這是屠城!”

    海棠身邊的人早就按捺不住,海棠拉了一把身邊最近的侍衛,示意別說話。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覺得這話不對勁了,趕緊散了。

    這群人還在說:“這哪是福,分明是奪福!”

    奪的是誰的福呢?

    本來這里坐著的香客瞬間跑干凈了,連村民們都背著簍子避開。

    “莫談國事”“莫惹麻煩”

    這一片地方就剩下海棠這群人和對方一群人。

    海棠打個哈欠,傲霜斗雪趕緊捧著一只玻璃扁壺出來,里面是早上煮好的涼茶,海棠來廣州后連著上火,多虧了涼茶,只要不喝就上火。

    海棠懶洋洋地接著壺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又打了個哈欠,看著要睡著了,這群人里有人問:“先生覺得這字是福還是兇?”

    海棠沒說話,她身邊的一個侍衛問:“是好是壞與我們何干?”

    對面那群人冷哼一聲,正想說話。

    這侍衛也冷笑一聲搶先說:“再說了,有人又沒吃女人的經血丸子求一個益壽又延年,你們說對吧?”

    對面破防了:“呸,有人奪弟媳,不要臉!”

    “那也比摟著乳母睡覺強。爺就納悶了,年輕貌美的不好看嗎?看上一個老女人,小時候吃奶,長大了還吃奶。”

    一群侍衛笑起來,帶著那種是男人都懂的猥瑣。

    還有侍衛跟風:“有人差點被宮女勒死。”“有人領著對頭叫自己的門,丟祖宗的人!”“有人搶侄兒的家業,更不要臉!

    對面先破防后跳腳:“有人毒死親爹偷庶母,比楊廣尤甚!”

    海棠使勁想:哦,他說的四哥。

    侍衛反擊“有人被梃擊、鬧移宮、被投毒,窩囊至極!”

    ……

    兩邊全是踩著對方的痛腳罵,比較起來,入關才三帝的清比起十六帝的明,黑點少了些。對方又不了解關外的事兒,因此一個黑料反復罵,和侍衛這邊比就差遠了。侍衛是不帶重復的一直罵,還件件都是實錘了的。時間一長,這群人就在聲勢上敗了下去。

    讓海棠說這就沒什么可比性,比爛很光榮嗎?

    就這種事,會有人主動偃旗息鼓嗎?

    所以兩邊又發展成了械斗!

    海棠心想:白來了一趟!

    這敵對關系都確立了,自己還怎么打入敵營獲取信任。也不能怪這群侍衛小不忍則亂大謀,人家都已經貼臉輸出了,這個時候一味忍讓就太窩囊了。

    累了毀滅吧!

    門外斗毆,寺里的和尚趕緊出來拉架,海棠看著這場面又稀里糊涂地變成了三方混戰,等到官府來人的時候,除了一邊坐著的海棠和傲霜斗雪,這群人都掛了彩,被衙役們全拘拿了。

    去衙門領人吧。

    寺里的和尚說他們是拉架的,先走了。

    海棠這里繳了銀子才把一群禍頭子給保出來。但是對方一群人官府不敢放,弘暉的侍衛們把這群人提出來交給了朱爾哈岱。朱爾哈岱連夜審問,得出的結論是:天地會在幾年前就搬到了南洋,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忍拋棄家眷的人,已經算不得里面的核心人物,只能算是外圍的嘍啰。

    朱爾哈岱問:“為什么不帶這家眷走?聽說南洋稻米豐產日子好過,按理說出去做個山大王比在這里做個小民強啊!”

    其中一個人對著朱爾哈岱呸了一聲,吐了一口血:“連你這韃子都知道這是錦繡山河,我們為什么要走?走了豈不是真的把這錦繡山河給你們了!別說外面有好稻米,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不如這腳下的土山!币坏┳吡耍牖貋砭碗y了。能舍棄外面的家業嗎?子孫愿意回來嗎?還能融入當地嗎?

    朱爾哈岱說:“你們才是真漢子!”留下被官府追捕命懸一線,就這樣也愿意留下,不逃避的才是真男人。

    他接著說:“你們要是供出什么來,還能留一條命,若是頑抗,看在你們是漢子的份上,爺就只好給你們留一具全尸了。”

    “呸,狗韃子,休想從我嘴里得到休息。”

    “上一個也是這么說的,但是用了刑,他招了不少,也不知道真假,我給你讀一讀。匪徒目前藏在一處大島上,這島在棉蘭老海,島上叢林密布兇獸眾多,這群人就藏在一座港口,這港口有意思,就好像是玉環缺了一塊,只要守住這個缺口就能保里面平安。你見過水軍的火炮沒有?你覺得火炮能轟開這里嗎?誒誒誒,怎么就吐了這么多血?”

    侍衛說:“頭兒,他大概是氣的了。救不救?”

    “還沒問出什么來呢,這么死了便宜他了,先救他吧,就看他造化了,希望別浪費了湯藥。把這個拖走,拉下一個進來!

    海棠就不明白這群人為什么跳出來,事情怎么發展到這個地步,然后就是水軍出動。

    弘暉很興奮:“雖然會有一些漏網之魚,但是這也算是連根拔起了,就是種莊稼,雜草年年除,但是也會年年長,此次若是成功能有五十年太平!

    至于五十年后,那又是另外一撥人了。

    可能還是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但是這些人就如元末那群“重開大宋天”的人一樣,口號是口號,招攬人心用的,也不是真心為了大宋。

    但是在海棠看來,這真的跟鬧著玩兒一樣,精妙的布置、你來我往的算計都沒出現。

    感覺……感覺聲勢浩大的秘密結社就好比草臺班子,比起來還是人家白蓮教更有手段,不愧是專門造反的宗教。

    一群人在廣州等消息,海棠覺得這么等也不是辦法,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就和喬大爺去了鄉下。

    喬老爺很感慨,說起了家族的奮斗史。

    他家是明朝時候逃到這里的,根據祖上傳下的消息,洪武年間他祖宗是個公爺的下屬。

    “洪武老爺殺功臣,我們祖宗跟的人就被殺了,然后他就逃到這里隱姓埋名,我們家一直傳到現在。早先是很窮的,窮了很多代人,也就是這四五代人才好一些,我爹算是我們家有大功老的人。”

    這一路上喬大爺一直在勸海棠娶妻生子,什么理由都說了,海棠也一直嗯嗯啊啊,回程的時候也是如此。

    靠近廣州的時候,海棠說:“給郡主的嫁妝快備齊了,我也該走了。我隨著勤王的船隊走,路上也有照應,今年你就不必再往京城趕了,歇一年,明年再來吧。賬本你抄錄一份,讓人捎帶進京,我在王爺跟前有個交代就行!

    “也好!彼又f:“我兒子也大了,我明年帶他進京見見世面。金爺,您聽我說啊,有個孩子才有個家……”

    海棠看到城墻處圍著一群人,就跟身邊的侍衛說:“去看看上面寫的什么?”

    侍衛下馬擠進去看,沒一會說:“上面說水軍大捷,滅了一群水匪,把水匪盡數全殲了!

    喬大爺納悶:“往日雖然也有海盜水匪。水軍也出動,可從沒見過在城門口張貼告示的,這次真是奇也怪哉!

    海棠說:“管他呢,不與我等相干。”

    “金爺這話對。”

    一群人緩緩進城。

    回城后,朱爾哈岱派人送來好消息,對手全殲,水軍已經對尸體驗明正身。弘暉問海棠什么時候離開。

    海棠說:“該走了!”

    因此就辭別了喬家人,在住過的院子里留下一些珠寶和字條,感謝喬家人的款待。

    弘暉早就把該辦的事兒辦完了,海棠離開喬家后,船隊就準備啟航。蒸汽船速度很快,眨眼間到了福建,船隊沒有停,直接北上。福建水軍接替廣州水軍護送到浙江一帶,再由山東水軍護航北上。

    在他們一路北上的時候,舒宜爾哈他們也到了京城。

    烏雅氏養過的孩子,除了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桂枝之外,就是弘陽和瑩瑩了。

    她對瑩瑩很疼愛,特別是瑩瑩回來的時候不許人通報,跑到她跟前問:“您猜猜我是誰?”

    烏雅氏就覺得跟在夢里一樣,看了好幾眼,從瑩瑩胖嘟嘟的臉蛋子上看到她小時候的模樣,立即激動地把人拉過來拍了她幾巴掌:“你個調皮孩子呦,你可回來了!”

    她摟著瑩瑩說:“我剛才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我糊涂了呢,你這模樣長得真好,像你額娘。你額娘要是后來沒瘦,也和你一樣,小臉蛋子肥嘟嘟的!

    瑩瑩更是被烏雅氏拉著不讓離開自己眼前。

    但是出去了幾年,該匯報的必然是要匯報。這次出行學習心得、翻譯出來的書籍、購買的一些稀罕玩意都一一呈現了出來。光是要安置消化這些東西都需要一段時間。

    舒宜爾哈走的時候錢莊業屬于野蠻生長,等她回來,發現已經茁壯成長,在朝廷的干預下已經成了龐然大物。

    特別是海棠利用安置棚民這件事把整個錢莊業進行了全方位監管干預。壞處是不夠創新,很呆板。好處就是不會闖大禍!

    雍正別的方面都好說,但是在土地,糧食,錢財這三方面極其保守。海棠的觀念也是依靠朝廷對其進行調控,不能信奉所謂的自由發展。

    這讓舒宜爾哈很難辦,因為這兄妹兩個是典型的既要又要!既要發揮錢莊業該有的作用,又要避免闖禍帶累到各行各業。

    這很難辦!

    在舒宜爾哈犯難的時候,瑩瑩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她在家被扎拉豐阿好一陣子稀罕,被哥哥嫂子圍著轉,小侄女看她的臉蛋子跟水蜜桃一樣趴她臉上啃一口,嘴里喊著:“桃桃,桃桃!”

    兄弟姐妹更是多次發帖子請她,這里面最積極的就是弘歷,他剛看到瑩瑩的時候就對著她看了好一會,瑩瑩都忍不住和他瞪起來他才罷休。

    瑩瑩謝絕了所有人的邀請,就說回家侍奉額娘,大家都知道勇王在家養傷,也沒多想。

    不過問她的人也很多:“你額娘最近怎么樣?”

    瑩瑩根據弘陽的交代說:“現在好多了,能下床走動了,趁著天氣好的會出來走走。我嫂子有孕了,侍奉我額娘的事兒就落到我身上,我現在哪兒也不去,從舅舅外祖母跟前出來就直接回家。”

    現在月娥再次有孕,盼著她生個小阿哥的人有很多。只是這個兒媳婦進門后,扎拉豐阿覺得自家住著不舒服,不是這兒媳婦不好,就是太好太恭敬了,特別是女兒回來后,他覺得兒媳和女兒真的不一樣,自己作為長輩,對他們的心都不一樣,相處起來就不夠暢快。

    瑩瑩也是這感覺,就盼著額娘回來,她要拉上額娘和阿瑪回京城的公主府住幾天。

    瑩瑩天天在兩邊園子里來回跑,英兒年底大婚,她的差事做到八月,八月后就要回家備嫁。雍正就說:“咱們家的女孩兒并不比男孩差,朕打算讓女孩們來朕身邊當差!

    這一下子讓很多宗室積極了起來,開始推薦自家的女孩。

    雍正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只把眼光縮到四個人身上。

    頭一個就是年貴妃的女兒秀椿。比較起來,她年紀最小身體又弱,所以不可能時時刻刻當差,與其說當差,不如說有地方讓她走動。雍正怎么會嫌棄自己的女兒,秀椿直接入選。

    接下來就是十三阿哥的嫡次女,才十二三歲,這孩子年紀不大,沒法挑大梁。第三位,雍正看上的是十四阿哥家的小女兒,也就是十四的第五女。但是十四要讓第三女進宮當差。

    十四的這點小心思雍正知道,他的五個女兒都是側福晉生的,但是第三女和第四是一對雙胞胎,讓其中一個出來當差,等于兩個都出來當差。

    十四還有話說:“我出了兩個人,但是只占了一個坑!”

    最后一個就是瑩瑩。瑩瑩是里面最合格的,年齡不大不小,見識有很多,語言能力很強,本來就精通滿漢藏維蒙,南方的各地方言也懂,F在外洋的文字讀寫都沒壓力,關鍵是每次問,人家都能給出解決辦法。這簡直是翻版的妹妹啊!

    雍正就想:這怎么不是個阿哥!

    瑩瑩很好,但是很忙,不僅要翻譯矯正很多文獻,還要把這幾年所見所聞寫出來,更要把華洋很多事情的對比總結出來。舒宜爾哈用她的時候挺多的,這就導致她不可能一直在雍正身邊當差。

    各方面思考之下,雍正把幾個侄女都錄取了,前期讓英兒帶著她們熟悉一下。

    十四很高興,回去跟小女兒說:“別急,就四個人,等你瑩瑩姐姐三五不時地請假,阿瑪就把你塞進去!

    他小女兒問:“要是塞不進去呢?”

    “就塞你姑媽跟前,放心,你姑媽那里比你四伯那里更難進,但是,塞你是沒一點問題的!

    就在這火熱的氣氛里,海棠的船比弘暉的船隊更早到了京城。

    弘暉壓著船隊慢了兩天給海棠留出時間,海棠先悄無聲息地回家躺著,然后就是弘暉帶著船隊回京。

    這次出行,由弘暉向雍正做述職,一直不見人的海棠也被請到了圓明園聽弘暉述職。

    這給大家一個錯覺:前幾日這位不出來,是因為去外洋的事兒不如整治水軍重要,要不然為什么前幾天不出來現在反而能出來走動了。

    仔細一想,外面的事兒自然沒家里的事兒重要。

    閉門述職了一天,海棠又回到了園子里接著“養傷”。不過從這個時候開始每天多多少少會見一些人,頭一個見到的就是舒宜爾哈。

    舒宜爾哈就算是能執掌銀行業,也要被弘暉監管。

    弘暉的態度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弘暉受到海棠的影響比較深,大概也是一個偏向保守管理的人。舒宜爾哈沒有先去見弘暉,而是先來見海棠,想聽聽海棠怎么說。

    海棠的說法是“因地制宜”。

    或許人家各種制度很先進,或許人家管理起來有值得模仿的地方,或許人家在金融方面有很多創新,或許人家膽子很大收益很高。

    但那不是在這方土地上發生的事情,讓你們出去見識一番,從而開辟的是自己的道路,不是去邯鄲學步。

    她一方面是不能說太多,畢竟要裝病。一方面是要提醒妹妹,這方土地上的文明傳承了千年,自有自己的規矩。

    就把床頭《西游記》拿來,把其中一段文字給她看,希望她能明白。①

    第603章 燕居處

    舒宜爾哈看完想了一會。

    海棠說:“那歐羅巴至今沒有大一統,全部加起來不如咱們這片地方大,又有教會騎在脖子上,王權式微,隨便巴掌大的地方都敢自稱領主。你再看看這里,這里郡縣制傳承了兩千年,自有官員代天子牧民。除非是王朝末年,什么時候有人在國運興隆的時候跳出來亂蹦跶的。你們和別人錢糧大戰的時候,調動的是一個朝廷的糧食,對方不過是一個江南的財富,如何和一國對抗?

    就如作戰,你指揮的是千軍萬馬,歐羅巴的將帥領上二三萬已經是大軍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自降身價的將帥,人家都是把自己往高了抬身價,你卻反其道而行之!

    “沒有!”舒宜爾哈把書放下,“我發現姐姐你現在說話和汗阿瑪一個調調,就愛陰陽人家。也不是自降身價,他們能調動的是各地的財富,我是說,人家各處搜刮的財富不比咱們少,在如何玩弄錢財這方面,也有值得咱們學的。弘暉對這事兒是什么態度?”

    “你話說得對,人家是有大把的錢財,這事兒不該忽視。至于弘暉那邊,這事兒不該你們兩個聊嗎?他不過是想把這匹野馬拴起來,現在這韁繩到你手上了,這馬能跑多快就是你說了算,你喜歡風馳電掣,不妨松一點,他覺得你跑得太快了必然會叫停。他沒看到,你又放得太松,這后果你知道嗎?身死道消是小事兒,只怕要身敗名裂,往后在史書上濃厚地記上一筆。

    妹妹,你現在不是圍著男人和孩子轉的人,你也要考慮自己的身后名!”

    經過海棠這番話舒宜爾哈想了很多,她覺得自己該好好地沉淀下來想一想。她和海棠又說了一會話,看海棠露出疲態才告辭。

    等瑩瑩送她回來后,海棠已經從床上起來了,她問:“我剛才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額娘怎么這么想?”

    海棠嘆口氣:“我平生奉行少說教,你們兄妹我都不愿意多說,感覺剛才我和你姨媽說話的時候,我對她說教太多。”

    “也沒呀,”瑩瑩回憶了一下,“也就一兩句吧,您要是覺得這樣不好,下次改改就行了!

    海棠點頭:“你說得對啊!孔夫子說吾日三省吾身是我等凡人該學的!

    瑩瑩跟著她出去走走,就問:“您以前不是經常嫌棄夫子嗎?怎么現在要學夫子了?”

    “我嫌棄夫子是因為他的后人,我到現在都說這家人萬世修降表。人家說看子敬父母,我就盼著你們多教養子孫,別干點破事兒讓我也被罵!

    “我記住了,您等會兒拿這話說我哥!

    海棠帶著瑩瑩轉到種果樹的地方,她跟身邊的太監說:“去找找里面還有果子沒有?”別浪費了。

    幾個太監進去圍著果樹找果子,在樹尖尖上還有一些,不過大部分都是被鳥叨了。

    海棠站在竹林邊聽著風吹竹林帶來如波濤一樣的聲音覺得神清氣爽,想著等會去河邊看對岸的月季開滿墻,可惜的是今年又沒看到海棠開花。

    這時候兩只獅子狗汪汪跑來,后面跟著安康和一群侍女。

    安康更喜歡姑姑,請安后抱住瑩瑩的腿喊:“桃桃姑姑!

    瑩瑩糾正:“是姑姑,不是桃桃姑姑。你小丫頭片子是不是吃桃子了?”

    “嗯!”

    “我帶你去園子里找太后要糖水桃子吃吧?”

    “好啊好啊!

    海棠就問:“什么糖水桃子?”

    “前幾天我去祖母那里,她讓人端了一碗桃子蜜水給我,說是我回來晚了,早些回來還能吃新鮮的關中水蜜桃,現在只能吃陜西進貢的糖水桃子。我吃著味道不錯,連吃帶拿給她弄了一罐回來,現在還惦記呢!

    安康抱著她的腿仰著頭說:“桃桃好吃!

    瑩瑩把她抱起來問:“新鮮桃子你吃過嗎?”

    “吃啦!”

    海棠看著眼前的一片果林,覺得自己也沒瞎操心,對當地的果農而言好歹做罐頭這也是一筆收益。

    她跟身后的侍女說:“去暢春園找太后討要幾壇子,就說我說想吃呢!

    侍女聽了趕緊出去通知管家安排。

    瑩瑩和安康同時歡呼一聲,瑩瑩抱著安康說:“謝謝祖母啊。”

    “謝謝祖母!”

    海棠微微笑,看著幾個小太監跑回來:“主子,里面沒完整的了。蘋果還青著,這會怕是味道不好,就沒摘!

    海棠點頭,領著人去河邊看花。

    這時候弘暉在家摟著吃點心的小兒子看書,看著看著哈哈笑起來。永琨抬頭看他,他忍著笑說:“沒事兒,吃你的,阿瑪沒笑你。”

    永琨低頭接著啃,沒啃兩口,他阿瑪這次松開他在榻上笑著打滾。

    嘉樂跑進來一看,趕緊跑去把他往里推:“阿瑪你別掉下來了!

    費莫氏扶著腰進來,看到弘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問:“爺看什么呢?怎么樂成這模樣了?”

    弘暉坐了起來,舉著手里精裝版的書說:“從皇阿瑪那里借來的,他還不樂意借爺,說這是世間僅有的一本,讓爺愛惜著看!

    嘉樂看了一眼書皮,是《西海經》。就說:“這本書我聽說過,阿瑪,能借給我看嗎?”

    弘暉說:“阿瑪就是借給你,你也看不懂!

    說著把書遞給了嘉樂,嘉樂不信,對坐下后摟著永琨的費莫氏說:“我阿瑪小看人,我也是開蒙了的!

    她低頭一看,滿篇都是藏文。

    “!”

    她現在也就是滿文比較好,看蒙古文都靠猜,可這是藏文,似乎也能猜一猜。

    嘉樂豎著看了幾行,就認輸了:“阿瑪,你給我講講,講講唄。”

    “行,你坐上來,阿瑪給你讀一段講一段。這開篇講在世界沒有形成前,眾神居住在大雪山,有一日幾位創世神說話,大家萌生了創世的念頭,于是有了天地四方和萬物……有一位女武神,帶著大狗鹽寶將軍……讓阿瑪笑一會,啊哈哈哈……”

    嘉樂問:“有什么可笑的?”

    費莫氏就問身邊的嬤嬤:“鹽寶走的時候,嘉樂生了沒有?”

    嘉樂立即問:“鹽寶是誰?去哪兒了?”

    費莫氏說:“鹽寶是你九姑奶奶養的大狗,可有靈氣了,是你瑪法養的那只二哈的額娘。”

    嘉樂對二哈有印象,她就問:“可是我聽說那畫上的……鹽寶將軍……阿瑪你不要笑了!我聽說是長毛狗狗啊,二哈是個短毛的,他們是不是畫錯了?”

    費莫氏說:“沒有,二哈長得不像它額娘!

    “阿瑪,你不要再笑了!

    “好好,咳咳,不笑了。接著看下一段,下一段是這位武神覺得神域不如人間多姿多彩,就把自己的最愛的湖泊抓一把放在手心,千萬湖泊隨她從大雪山下來。她和鹽寶將軍……不笑了。她和鹽寶將軍一直向東方走,因為東方生機勃勃,西方死氣沉沉。她向東走了很久,來到了一處地方,這里水草豐美景色壯麗,她很喜歡,就對著眼前吹了一口氣,天上的云被吹落在地上,變成了羊,她從里面挑選一只強壯的當坐騎。再展開手掌,各處湖泊紛紛落地,這就是西海。后人稱她為西海王佛,注意這個詞兒,是王在前!

    嘉樂哇了一聲:“羊群原來是云彩變的。我以前就覺得羊群遠遠地看像是一團云。”

    弘暉想說這滿篇都是胡說八道能信嗎?“算了,你這腦瓜子簡單,還是阿瑪自己看吧!

    “我就是那么一說,講講啊阿瑪!

    “等阿瑪看完,看完再給你講。”

    弘暉看了大半天,看了三分之一,在離奇的故事和華麗的設定下,這里面蘊含了苯教和佛教雜糅的宗教主題。但是神奇的是,吸收了一些回回教和道教的精華,最隱秘的主題是反苯教和反性力派。

    說到底,這是某個喇嘛以一種開宗立派的思想反對目前野蠻血腥的宗教,更溫和,更偏向漢傳佛教。和《佛與王說王者生者經》這種對任何一種宗教都反對的主旨比起來,這其實是內部的一種攻伐。

    弘暉看了一半就去找雍正,說:“您看完了嗎?這書禁不住!

    雍正沒看完,他說:“朕這么忙,就看了一個開頭,其余都是聽喇嘛們說的,打算留著慢慢看,怎么禁不了?”

    “因為這是把人當人的教法,禁止祭祀諸神!备匾氖牵@后半截全是大戰,從神界戰到人間,為了掃除人間祭祀,武神親自轉生皇家,以人間的規則禁止祭祀。天下何人不求生,求生就會信這些。

    雍正把書接過來:“是嗎?他們說神明看汗阿瑪虔誠,自愿投生成他的女兒。”

    雍正把眼鏡戴上,弘暉給他指出來,雍正看了之后想了一會,立即叫了侍衛進來,吩咐他們:“馬上去草原上,查詢二月底隨著各路公主來的喇嘛,不,查編書的喇嘛,查他們最近在干什么?”

    這命令說得模糊,侍衛遲疑著出去了。

    弘暉說:“其實也不用管太多。”如果教義沒有被篡改,任其發展,反而是一件好事。

    雍正擔心的是這些人發展成膿包,最后會給子孫造成麻煩。

    他把海棠說得慢慢地說了,就說:“朕是不會給你留下這麻煩的。這書上寫的是這樣,執行的時候是什么樣的?碰上那故意的,愚笨不識真經的,這些人故意講歪經怎么辦?所以這事兒還是要管。”

    幾路侍衛進入草原,去了靠近京城的各部落侍衛一個月后傳回消息,說這些人沒什么動靜,無事發生。但是草原上開始傳遞朝廷的命令,禁止生者用任何東西祭祀神佛,喇嘛們宣揚有心就好,不必隆重祭祀,有些牧民永石頭代替祭品,如今正在嘗試。

    再遠一些的傳回消息,說喇嘛們靜悄悄的,無事發生。關于生者不許祭祀的事兒沒人提,一如既往。

    雍正很快被這個消息吸引了。

    在他看來,這是蠻夷之地難服王化,沒讓你們遵守你們就不遵守了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這些地方,打算給這里的王公們穿小鞋。

    弘暉也聽說了各路侍衛傳回的結果,他總覺得不對勁,這會兒不該是靜悄悄的,看這本書層層嵌套了那么多,理論和扎實,而且短時間寫了那么多,更像是一蹴而就,半生心血被禁不該是沒一點反應!

    但是這時候該啟程去木蘭了,今年姑媽和幾位叔叔都不去,他獨挑大梁,不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忙起來后一旦把事情放下,再想起來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第604章 始緣散

    在弘暉走了沒兩天,海棠就去桂枝家閑坐,她在廣州買的東西很多,一部分給了雅爾江阿做他女兒的嫁妝,讓雅爾江阿省下一筆錢。剩下的分給了英兒和瑩瑩。

    那三架奢華的床就分給了雅爾江阿家一架,另一架給了英兒,最后剩下的安放在了瑩瑩的公主府。

    桂枝一邊帶海棠看嫁妝一邊說:“我看著二公主不行了,估計最晚也就是年底了!

    海棠說:“年年都有人這么說,可是這老姐姐這些年還蹦噠著,叫我說她時候長著呢。這消息你是從哪里聽來的,不能當真。”

    “是真的,她從今年春天就臥床了,你想啊,外界盛傳你就剩下一口氣,要是她能動早來看你的倒霉樣了,還會養病?我五月份替額娘給太妃送水蜜桃還去看過她,那時候看著就不太好,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夠長的了。”

    “真的!”

    桂枝點頭。

    海棠嘆口氣:“當初人家牛氣哄哄的,汗阿瑪多喜歡她啊。”

    桂枝忍不住說:“別說當初,人這一輩子誰沒個得意的時候!本褪撬目可嚼蠣斪尤缃穸家呀浭O乱话芽莨橇耍际亲哉业,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

    桂枝不想再說她了,就問海棠:“你家的兒媳婦什么時候生。俊

    海棠說:“年底了!算著日子在臘月底!

    “我看著她肚子挺大的,不會是雙胎吧?”

    海棠搖頭:“不是,就一個胎兒,太醫說那是胎兒養得大了,佟家夫人也就是我那親家母隔一天來一次,每次送很多她閨女愛吃的。別說胎兒了,孕婦都胖了兩圈,以前是個瘦瘦的女孩,現在和瑩瑩一樣胖乎乎的。

    太醫讓她少吃,再每天出來走動一下,我也不好多說,說得多了跟不讓兒媳吃飯一樣。我現在是眼不見為凈,只要不到我跟前我一概不管!

    “是嗎?說起來我日后當丈母娘了就不能多管,插手太多也不行!

    海棠就說:“我瞧著你那親家母是個通情達理的……”

    她的話沒說完,外面一個太監急匆匆地奔來,海棠沒再說,看著外面的太監。

    這太監到了門口,侍女進來稟報,太監進來后跟海棠和桂枝說:“給主子和公主請安,主子,剛收到的消息,十三爺被從圓明園抬回家去了,據說是腿疾疼痛難忍!

    海棠站起來跟桂枝說:“我去看看。”

    桂枝也跟著站起來:“我跟姐姐一起去!

    兩人坐車到了十三的園子門口,因為當初先有了暢春園才有了周圍的這一圈園子和聚集著官宦人家的住宅。桂枝的園子建造得晚,遠離核心區域,一路趕來還是落在了哥哥姐姐們后面。

    這會除了病重的二公主和三阿哥,在京城的兄弟姐妹都到了。

    弘昌出來迎接海棠和桂枝,海棠問:“你阿瑪是怎么回事?”

    弘昌嘆口氣說:“我阿瑪皮下又生了流注!

    海棠問:“還能開刀嗎?”

    “太醫剛才去看了,現在沒給說法呢。”

    一群人急匆匆地到了十三阿哥起居的院子里,海棠和兄弟們坐在走廊下等,桂枝和嫂子弟媳婦們進去安慰十三福晉去了。

    十五阿哥送十三阿哥回來,正跟幾個哥哥說話:“……當時好好的,就哎喲一聲,坐都坐不住,從椅子上跌下來,皇上和弟弟我趕緊去扶他,我們兩個架著他,他兩條腿使不上勁,他站都站不穩!

    十一阿哥說:“以前十三弟還年輕,開刀能解決,現在這么虛弱還能開刀嗎?”

    十六阿哥搖頭:“不好說啊!”

    老五阿哥就說:“不知道針刺這些能不能治!

    老七阿哥說:“這些年也一直吃藥用針,有用也不至于成這樣了。”

    過了一會太醫們出來,這群太醫來到他們跟前,身后還跟著十三的幾個兒子。

    老五阿哥問:“怎么說?”

    太醫說:“不能開刀,十三爺很虛弱,大片開刀只怕他受不住,他現在氣血兩枯,就算是能清理流注,只怕他自己缺血!

    老五阿哥聽了急忙問:“現在怎么辦?”

    太醫說:“只能吃藥扎針了!

    十四立即接話:“就算是吃藥扎針,你們能不能別讓他受罪!他腿疼!”

    太醫說:“臣盡量,只是止痛的藥用不多久都沒效了!

    他說完和一群太醫一起退走了,園子里雍正還等診斷結果呢。

    大家一起進去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表現得很豁達,笑著說:“我這日子也快到了,你們有什么要跟汗阿瑪說的,我給你們帶句話!

    七阿哥立即說:“少這么說,不吉利!”

    十三阿哥掀開被子要下床:“早晚有這一日!

    他兒子趕緊給他穿鞋,扶著他在房間里走一走,大家想勸他去歇著,但是一想,都這樣了,也別勸了,能溜達就是好事。

    從十三阿哥家里出來,海棠也沒再去桂枝家,和來看望十三的瑩瑩一起回家。

    到了郎惠園,扎拉豐阿帶著換好衣服的安康準備出門,看她們母女進門就說:“奴才正要帶著孫女去找十三爺家找格格呢,沒想到格格先回來了,聽說十三爺今兒犯腿疾了?”

    海棠點頭。

    安康抬頭問:“瑪法,祖母和姑姑都回來了,咱們還去嗎?”

    “去,給你十三舅爺請了安就回來,你先去上車,瑪法和你祖母說幾句就來。”

    安康蹦蹦跳跳地去了車上,扎拉豐阿說:“格格您還記得年熙嗎?就是年羹堯的兒子年希堯的侄兒,年希堯為了他來求過您好幾次的那個,是個很有才華的孩子!

    海棠點頭:“這孩子不是去世一段日子了嗎?你說他干嗎?”

    “他的病和十三爺的不能說像,簡直是一模一樣!他比十三爺還年輕啊!”

    海棠頓時皺眉,扎拉豐阿說:“唉,這病不好治,您和瑩瑩先回去,奴才帶孫女去去就回!

    海棠點頭,和瑩瑩一起回去了。

    月娥帶著人來接她們母女,因為弘陽跟著弘暉去了木蘭,所以這陣子她自己早晚來請安。

    海棠就說:“你歇著吧,我這會心里亂,先去書房坐一會!

    月娥答應了一聲,看著海棠去了書房后和瑩瑩離開了。

    海棠在書房使勁回憶十三阿哥的死亡日期,但是她怎么就想不起來。

    這時候十四的女兒從園子里來見海棠。

    海棠讓人把她請到書房來。

    十四家的四格格是來傳口諭的:讓海棠明日銷假,接替十三阿哥的差事。

    海棠坐下后問:“你十三伯伯往后這幾個月有什么大事兒嗎?”

    四格格說:“侄女只聽說巡視河道安排河工。”十三阿哥一直忙的是內政,河工、鹽務,收稅、查虧空等。

    海棠點頭:“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皇上,明兒一早我就去園子里點卯!

    海棠第二天一早去了圓明園,參加完大朝會就接手十三阿哥的差事辦。

    十三阿哥要忙的事情很多,查虧空這種事兒要有耐心,而且要和貪官斗智斗勇,這事兒要堅持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年年都要查虧空。

    隨后她看了十三阿哥的日程安排,過幾日要去查看北方的河流,今年的重點工作是安排河工清淤。

    海棠一上午就在查看十三最近工作內容,下午去烏雅氏跟前一起吃飯。

    烏雅氏惦記著海棠的生日,就說:“你也快生日了,往年都不在家,今年要熱鬧一些,到時候你把我請去,陪著我住幾日。”

    海棠點頭:“行。 

    烏雅氏就很感慨:“這一年又一年,唉,真是好日子過得快啊,實際算算,你四哥當皇帝也沒多長時間,和我這一輩子比起來才一點點時間,然而一輩子到了享受的時候老了,年輕的時候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換來了今日。有今日還是我有福氣,當日誰不是兢兢業業,拿榮妃說,她比我年紀還大呢,受的磋磨吃的苦比我多,再看看她今日……我聽說她閨女快不行了。”

    海棠說:“對,我聽枝枝說熬不過今年了。”

    烏雅氏嘆口氣。

    隨后她把這事兒拋在一邊:“這離你過生日也沒幾天了,我給你操心,你只管享受就行。”

    “這哪行?那一日就是母難日,該我孝順您,怎么讓您操勞。這樣吧,讓瑩瑩去干,這事兒就該她出面!

    “你這話也對,”烏雅氏笑起來,帶著感慨地說:“你也是有子孫侍奉的人了!

    海棠此時也不好再說自己過幾天出去巡視,想著不如等過完生日再去。

    她又辦差了六七天,距離她生日也就剩下兩三日,這天她正打算辦完事兒離開,還沒收拾好,就看到外面來報告,說是榮憲公主快不行了!

    海棠和雍正老六阿哥對視,反正烏雅氏的兒女不太待見這位姐姐,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不待見也不能不聞不問。海棠就說:“我替四哥去看看吧。”

    雍正點頭。

    老六阿哥想了想,自己不出面也說不過去,就說:“咱們一起去看看,都這時候了,算送她一程罷了!

    雍正冷笑一聲,也沒說什么,反而是囑咐他們:“你們別在那里久待,她那是久臥床的病人,各處都是病氣,省得沾染了!

    兄妹兩個應了一聲,一起出來坐車往老三阿哥家的園子去。

    去了之后大家都在,海棠去了病榻前,榮憲到了這時候還是不待見烏雅氏的孩子,聽說他們來了,直接閉上眼睛裝睡。海棠進來一看,也沒表現姐妹情深,就和她的兒媳巴林郡王福晉說:“既然姐姐睡了,咱們出去說話吧!

    她出來拜見榮妃,榮妃這時候正在垂淚,哭著跟幾位福晉幾位公主說:“我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我生的這些孽障都是我送他們。”說完哭了起來。

    她說的也是人生的一大悲事,年輕的時候就夭折兒子,如今老年白發蒼蒼,女兒也要走了。就是海棠也忍不住嘆口氣,更別說別人了,不少人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十三阿哥在兒子們的攙扶下來看望姐姐。榮太妃知道了趕緊請來,她一把年紀還想化解兒子和十三阿哥的矛盾,拉著十三阿哥說話,特意把三阿哥請來,嚷著留十三阿哥吃飯,讓他們兄弟喝一杯。

    然而老三阿哥每每到關鍵時刻掉鏈子,又犯糊涂,才不愿意做這一笑泯恩仇的事兒,就說:“額娘,讓十三弟早回去吧,他腿不舒坦,何必在外逗留。”

    榮太妃氣得渾身顫抖想罵這兒子!

    她這時候還在為兒子圓場:“你說得也對,那你送你弟弟回去吧!

    老三阿哥想:我是哥哥,憑什么我先低頭,不送。

    他也不敢當面頂撞額娘,就沒接話,十三阿哥看他的態度替榮太妃難受,他母子緣分薄,羨慕這些兄弟們的生母長壽。此時看到榮太妃一把年紀還在為這不上進的哥哥操心,心里嘆口氣,就說:“太妃,不必麻煩,咱們住的近,沒必要勞累三哥!

    榮太妃沒辦法,就說:“行啊,你等會和你哥哥姐姐們一起回去吧。”

    過了一會大家一起從老三阿哥家里出來。在門口上車的時候,老五阿哥說:“表哥家的人想把她接回公主府!

    公主府好歹是榮憲的府邸,在公主府停靈名正言順,亡在老三阿哥家的園子算什么事兒?就算是親姐弟,也不能在兄弟家咽氣,她不是沒子孫,巴林部的人早就給她把辦事要用的東西準備好了,巴林郡王夫妻也一直侍奉在左右,就是這位公主舍不得老額娘,一直住在弟弟家的園子里。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把她帶回公主府了。

    為了帶他走,她兒子巴林郡王琳布特意進園子求雍正,借令牌在夜里帶榮憲公主回京。

    雍正把令牌給了弘晝,紅晝陪著琳布坐車帶榮憲一起回京,同時進京的還有榮太妃,她此時不愿意離開女兒,要在女兒最后的時間陪著她。

    回到京城后弘晝也沒離開,為了避免出意外,他不想再持令牌出京,但是他也沒地方住,他的府邸也就是建了個空殼,里面什么都沒有,這時候也不好再跑到哥哥們家里借住,于是就在公主府湊合一夜。

    琳布安排家里的女眷守著榮憲,親自檢視壽衣陪葬。弘晝反正睡不著,他想觀摩一下巴林部是怎么辦葬禮的,現在輪到他主持紅白事兒了,自然是抓緊機會學習。

    然后他看到了一件壽衣,也不能說是壽衣,實際上這是一件吉服。

    這是一件珍珠龍袍,龍袍是吉服,皇太后和皇后都有資格穿。榮憲作為康熙寵愛的女兒,也允許穿龍紋吉服,但是能穿吉服的場合很少,雍正最近一次穿吉服是他登基的時候,大部分權貴們最近一次穿吉服是參加雍正登基大典的時候,去年被冊封的人穿的是吉服,算是最近一次小規模出現吉服裝。所以榮憲的這吉服幾乎沒穿過,現在拿來做壽衣。

    看著弘晝驚呆的樣子,琳布說:“這件吉服用了十多萬顆珍珠和一些彩寶,可惜都是南珠,沒一顆東珠!

    弘晝咽了一口吐沫,盡量掩飾自己土包子的表情。

    他木著臉說:“挺好的,挺氣派!

    琳布就給她看其他的陪葬品,剩下的陪葬品都是黃金。琳布說:“這都是圣祖爺賜給我額娘的,那件珍珠袍子也是!

    弘晝直咬牙花子,都是有個做皇帝的阿瑪,為什么有人能得到珍珠袍子?有人只能得到幾件舊衣服,是吧大哥?

    再想想自己,連舊衣服都得不到,更可憐了!

    睡覺前,弘晝的太監還在說:“二公主比不得勇王得寵,也不知道先帝賞給了勇王什么?”

    弘晝也好奇,第二日借著給雍正送令牌的時候把珍珠龍袍說了,雍正不意外,他知道有這回事兒。老爺子晚年對幾個女兒都挺大方,但是有兩個人特殊,那就是得到巨量賞賜的榮憲和一件沒拿到的懶蛋枝枝!

    讓雍正自己說桂枝拿不到也不能全怪老爺子偏心,老爺子病了,桂枝排班侍奉,她比擺件都不如,哪里比得上榮憲孝順會哄人。所以雍正對榮憲穿珍珠吉服下葬沒看法,那畢竟是老爺子賞的,他雖然小心眼,也不至于把老爺子賞賜的東西要回來。

    弘晝湊到海棠身邊問:“姑媽,皇瑪法賞賜您什么了?也讓侄兒開開眼。”

    海棠斜著眼看他:“我說沒賞您信不信?”

    弘晝搖頭:“不信,肯定有!

    海棠說:“確實有,賞我陪葬他身邊!”這賞賜不想要!

    “就這?”弘晝驚訝地問:“沒點別的?珍珠寶石什么的?”

    海棠想了想:“還真有,零零碎碎的也不多,像是東珠的朝珠,一整串都是東珠呦,顆顆都是精品,又大又圓潤!

    “啊!”弘晝羨慕得眼珠子都亮了。

    海棠說:“還有他年輕時候下面孝敬的衣服,都挺……好看的。還有一箱子他用過的玉帶,玉帶現在給你弘陽哥哥用了。什么扇子扇墜、扳指佛珠、筆墨紙硯,大概就是這些!

    這些都比不上東珠朝珠,東珠朝珠是帝后用的,而且東珠是皇室專用,普通成員能分到一兩顆都已經能拿出來顯擺了。雍正就有一條東珠朝珠,弘晝摸都沒摸過,他厚著臉皮跟海棠說:“姑媽,您什么時候給侄兒看看!

    雍正看過來,他敏銳地感覺到了,立即說:“侄兒說著玩兒呢,侄兒去忙了,您和皇阿瑪等會兒出來走走活絡氣血,別坐太久了!闭f完跑了。

    雍正低頭看著折子說:“這小子還很跳脫!”

    海棠說:“畢竟年輕,過幾年就好了!

    雍正把手里的筆放在架子上,不滿地說:“她也不挑個時候,朕看你這次過壽的事兒要被她的事兒影響了!

    海棠嘆口氣合上折子:“四哥,做手足也是前世的緣分,她都要走了,這話別說,她自己又控制不了自己沒的時候!

    以前的事兒雍正心里的小本本記著呢,就說:“她早年盛氣凌人,沒少欺負兄弟姐妹,就這種人還能善終也是老天不公。十三弟那么好,現在病痛纏身,老三和他姐姐這么糊涂還能長壽,真是……朕還是別誹謗上天了,朕最近還在佛祖前給十三弟祈福呢,不好一邊求一邊罵!

    海棠聽了忍不住想笑,提議說:“咱們出去走走吧!

    兄妹兩個在書房前溜達了幾圈,就看到一個太監跑來稟告:“皇上,剛剛巴林郡王來報,固倫榮憲公主去了!

    雍正跟海棠說:“果然在你過壽前咽氣了。”雍正就覺得這姐姐真是臨死都要讓人惡心一下。

    她死了海棠怎么過生日?

    海棠就說:“四哥,人都走了,別說了。我去看看,您有什么賞賜沒有?我一并帶去!

    還賞賜?

    摳門記仇的雍正一片紙都不給她,就說:“你先走,朕再琢磨琢磨!

    海棠就知道他不樂意給,就先去城里給榮憲哭靈。

    這下京城的權貴都回去京城參加葬禮,烏雅氏特意派出自己的心腹去勸榮太妃別那么傷心;萏鸵颂纫恍┏鰧m的太妃太嬪們都去安慰她。

    巴林部和老三阿哥等著宮里的賞賜,然而葬禮辦了兩天,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怎么不見宮里的賞賜?就算是沒賞賜,也該有別的說法,連個說法都沒有?

    老三阿哥就私下罵雍正“刻薄寡恩”!

    偏偏被雍正知道了,又在小本本上記了他一筆。

    海棠的生日就沒大辦,本來瑩瑩都找了好幾個戲班子連著唱幾天的堂會,又安排了席面招待親友,早早地把請柬發出去了。后來這事兒就辦不成,她自己親自去跟舅舅姨媽家說壽宴不辦了,其他的人家在葬禮上遇到了說一聲。

    至于戲班子和菜販子,人家不敢直接拿王府的定金,特意上門來還定金,瑩瑩讓他們收下,戲班子的尾款不給了。菜販子弄來的菜片刻不能出手就容易壞,她讓人給了菜錢,把菜拉回來,能做干菜的做了,不能做的給鄰居們分一分。

    最失望的是烏雅氏,她還想趁著女兒過生日一起住一陣子,這下也住不成了,因為海棠又要出京。

    烏雅氏就說:“這怎么就是個勞碌命!”

    第605章 放不下

    瑩瑩想跟著海棠出門,但是她最近要去雍正跟前當差,備著她舅舅隨時詢問她外洋的事情。

    雍正又拿出當年在上書房學習的勁頭惡補西洋史,給他補課的就是瑩瑩和一群理藩院的翻譯。他還拉上幾個老兄弟一起聽,要不是因為弘暉帶著一群小兄弟出去了,也要過來一起聽。

    然而包括他在內大家聽得頭暈,為什么一個家族幾代人要用一個名字?為什么這些國君就喜歡亨利路易威廉這些爛大街的名字!

    而且老兄弟幾個年紀都不小了,坐下就想睡,記性也差了,常常前面聽著后面忘著。

    最重要的是督促他們學習的老爺子不在了,沒了老爺子每天檢查功課誰還愿意好好學習!有這功夫還不如回去睡覺呢!

    瑩瑩看著這群老舅舅們的學習態度只能拉下臉,她還沒別的辦法,畢竟都是親舅舅!

    有些認真的人表現得非常認真,不認真的人表現得千奇百怪。人的惰性都是被外力改變,自己主動學習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一旦雍正去忙,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雍正就感慨:“安享尊榮的多,苦心謀劃的少!”

    這話被十四聽見了,等老兄弟三個在烏雅氏跟前吃飯的時候,十四說了句:“祖上傳下來的家業是你的,憑什么讓人家謀劃?人家真的謀劃了你又睡不著,何必呢!”

    何必假惺惺!

    雍正氣得當場拍了桌子,老六阿哥趕緊圓場:“四哥你跟他生什么氣?他就是個棒槌!”

    又壓著十四道歉,十四看著額娘也瞪過來,覺得自己沒說錯,但是在老額娘和四哥的逼迫下不得不道歉。

    老六阿哥就說十四:“你這是剛好了傷疤忘了痛,回去待著去,這半年別出門了。”

    十四說:“那不行,我還要參加英兒的婚禮,再說我是媒人,她成親前我要出門。”

    雍正已經氣消了,要是真的和十四計較早氣死了。

    他跟老六阿哥說:“不用管他,讓他隨便跑隨便說,朕不和他計較,別人可未必有朕的胸懷,有他倒霉的時候!”

    十四心想你有什么胸懷?這京城誰不知道你刻薄寡恩。但是這會不敢再說,事情過去了開始害怕了,覺得剛才是昏了頭才和他這么說,這就不是講理的人!

    看十四老老實實,老六阿哥也沒再說話,笑著跟老額娘說:“額娘,您吃您的,十四就是嘴欠,我四哥知道,不會和他計較。”

    雍正也說:“是,六弟說得對,您用膳。”他趕緊用公筷夾菜給老額娘。

    烏雅氏也沒說什么,自己一把年紀為他們操心操到什么時候去?反正是親兄弟,十四死是死不了的,吃點苦頭也好!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喧嘩聲,能在這暢春園嚷嚷的必然是皇子皇孫。烏雅氏拿手帕擦嘴,問身邊的宮女:“去看看誰來了?”

    宮女看了回來說:“是二十三爺帶著二十四爺和二十五爺領著一群弘字輩的阿哥在門前玩!

    烏雅氏就說:“請進來,再擺幾桌!

    沒一會一群人進來,這里面就有廢太子的兒子理親王弘暐他們幾個小兄弟。

    二十五阿哥年紀小,被烏雅氏抱著坐在身邊,剩下的乖乖請安后坐下一起吃飯。

    吃完這雍正就考問他們的功課,看到理親王年紀又長了幾歲,過幾年要娶媳婦了,他想了想就問:“弘暐,你年紀也不小了,咱們都在這西郊有園子,如今這邊住得滿滿當當,偶爾有空置的地方也是以前貝勒杯子的園子,面積小不足以做親王的別院。你是怎么想的?是在邊上重新蓋一處還是先委屈在這附近給你翻修新建?”

    這附近空置園子的前主人都是昔日八爺黨的鐵桿,最高的也就是貝勒爵位。

    弘暐笑著說:“住哪兒都行?聽您安排,您安排在哪兒侄兒就住哪兒?”他笑著又說了一句:“反正侄兒不掏錢!

    一屋子人笑起來。

    建造一處園子不少花錢,雍正的想法是給這小子建了園子,娶了媳婦,自己這做叔叔的仁至義盡了,下去在汗阿瑪跟前也有的說。他不是不知道這陣子因為榮憲去世自己名聲又黑了一波,他才不屑去分辨。對于不喜歡的人,就是不搭理。

    他就說:“還是新建一處吧,將來你開枝散葉,也是一大家子人,小地方住不下。”

    弘暐立即謝恩,他還有兩個弟弟,眼巴巴地看著雍正,想說又不敢說。沒父親的孩子自然成熟得早,懂分寸,所以很渴望卻不敢說話。雍正心想既然安排了,就一并安排了,讓人按照鎮國公的規模給這兩個人安排園子,一并建設了。

    這事兒很快被廢太子的幾個年紀大的兒子知道了,過了幾日內務府找人去園林西邊看風水順帶撒石灰圈定面積的時候他們都去了。

    弘曣年紀不小了,有個差事拿些俸祿,加上有前期康熙給他的賞賜,他自己不缺錢,也培養了一個比較燒錢的愛好——畫畫。顏料很貴,沒點家底還真的承受不起,他不僅有實力支撐自己的愛好,并且在讀書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氣。

    光看他的狀態,已經從當年的奪嫡中走了出來,不惦記以往,與人以和為貴,在宗室里面也是個好說話的人。

    但是弘皙不是,和弘曣富足安寧的生活做對比,他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各處捉襟見肘,夫妻關系也不好。究其原因他沒從當年的奪嫡中走出來,作為廢太子年紀最大的孩子,他偏執地認為這江山就是他的,如今雍正和弘暉父子的權勢地位都該是他的。所以他的錢拿去收買人心,每天惦記的也都是如何上位。

    國力蒸蒸日上,官員來源有了很大的變化,打破了科舉為主體的選拔辦法,導致整個官場每日每夜都在改變。這也僅僅是幾年時間,和他熟悉的康熙朝再不一樣了!他覺得康熙朝寬容的環境一去不返,不僅僅是他四叔是個小心眼的人不愿意原諒各種犯錯的官員,吏部的條例也多了起來。

    以前官員回去看父母,可以兩三個月不在任上,沒人說什么,畢竟是為了孝道。沒人認真追究到底是回老家看父母還是出門游山玩水,再或者是懶不想當差。現在別說幾個月,一天不來就要說明原因,病了要有大夫的藥方,頭疼腦熱給一兩天假,嚴重的十天半個月,再嚴重的直接回家吧,還當什么官兒!

    像這種規定很多,不少康熙朝的老臣們叫苦不迭,還不能辭官,因為有不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蘿卜坑,你這個蘿卜不愿意蹲,有的是蘿卜想蹲坑。

    弘皙和這些心有怨言的人走得近,暗地里籠絡他們,積蓄實力。但是這事兒讓雍正覺得很可笑,他每每發現自己跟不上的時候回頭看看這侄兒,發現自己還是很強的,也就不管他了,因為雍正打心眼里覺得這孩子辦不成事兒。

    所以當弘曣和弘皙站在一起的時候,兩人從里到外都不一樣。

    弘皙來了先問了一句:“他們幾個沒來?”他問的就是養育在園子里的幾個小弟弟。下面的人回應了一聲沒來,弘皙就緊皺眉頭不再說話。

    弘曣就很積極地帶人跟著懂風水的人各處去看,又看內務府的人各處拉繩測量距離。他高高興興地跟著走一遍,當場就畫了圖紙,積極詢問施工日期和計劃。

    最起碼盡到了一個哥哥的職責,在弟弟不在場的時候出面替弟弟爭取利益。

    過了半天另一個兄弟弘晀也來了,弘晀不敢和弘皙在一起站著,就找弘曣,兩人一起說話。

    弘曣說:“都說人生大事就是成家立業,這幾個小弟弟的房子蓋好后娶了媳婦再出來當差,算是把成家立業的事兒辦完了,就是阿瑪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弘晀點頭,覺得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比起漢唐時候奪嫡失敗的太子和東宮眷屬,如今自己兄弟只要不搗亂就沒事兒,已經好太多了。

    但是這兩人不知道一直不說話也不走的弘皙就是個大雷。好在大家來往不多,也就是過年過節商量一下祭祀的事兒。

    這時候瑩瑩騎馬路過這里,看到他們在,就下馬打招呼。

    弘皙問:“你怎么來這里了?”

    瑩瑩說:“妹妹也想找地方建造一處園子,來這里看看到底遠多少?騎馬走了好一會才走到這里,如果我要建造,還要往西去,就更遠了。這會兒想著要不然就算了,在里面找沒主兒的園子翻修一下也行。”

    弘晀不斷點頭,說道:“妹妹,你要是手頭有錢不如在里面翻修,四鄰熱鬧不說,距離姑媽那邊也近,你將來也好和你哥哥來往走動。這里人少又遠,將來不知道會如何,但是這會兒就太荒涼了!

    瑩瑩覺得很有道理。

    弘皙冷笑一聲,問弘晀:“你也知道這里荒涼!”

    弘晀盡管膽小還是說了句:“早先暢春園附近什么都沒有,也荒涼。再說里面各家住得好好的,能讓人騰地方嗎?”

    弘皙的想法就是讓里面那群貝勒貝子騰地方,住這偏遠荒涼的地方如發配一樣,這是看不起誰呢!

    他的眼神斜著看了一眼瑩瑩,因為海棠的園子很大,大到比早先的圓明園大多了。

    他皇帝就能把周圍別人的園子拆一部分霸占了,怎么就不能讓理親王府也占了人家的園子?或者是讓郎惠園讓出來一半也足夠了。

    瑩瑩不知道他想什么,但是弘皙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她立即說:“是啊,我額娘的園子早先建造的時候周圍荒蕪一片,各處都是野草,現在都已經被包在里面了,每次出來都要過不少大路小胡同。聽說早先我五舅舅七舅舅他們的園子只有院墻,里面塵土飛揚,風一吹各處都是土,周圍也是沒一家人,現在亭臺樓閣重重疊疊,別說塵土了,連風都吹不進來。日后這里也成中心了,外面不知道套多少層呢!

    弘晀鼓著勇氣說:“是!”

    弘皙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說了句:“妹妹真是伶牙俐齒。”

    第606章 寡恩德

    晚上瑩瑩回家,扎拉豐阿等著她吃飯,父女兩個剛坐下,安康顛顛地跑來要陪著瑪法一起吃。

    現在雖然是秋季,穿的衣服卻不太厚,但是小姑娘鼓鼓的小肚子和她身邊太監侍女們連忙阻止她再吃得著急模樣能證明這丫頭打算吃六頓飯。

    就是一天當中和額娘吃三頓,和瑪法姑姑一起再吃二頓。

    扎拉豐阿就說:“不能再吃了,晚上睡覺呢,吃得多了肚子疼。”

    但是小饞貓就是想吃,扎拉豐阿對付她有經驗,讓人把豬肉干切成手指粗細拿來給她磨牙。

    晚上瑩瑩送安康去嫂子跟前,月娥就問:“我聽說妹妹要找地方建園子?咱們家這么大,妹妹本就是主人,想住在哪兒都行,怎么還要建園子?是嫂子管家不嚴有人在妹妹耳邊說什么了嗎?是誰這么大膽妹妹只管說,嫂子明日就處置了她們。”

    月娥對這事兒很上心,這是個小姑子,又不是個小叔子,接觸不多,和他們這個小家沒任何矛盾,在世人眼里兄妹兩個更沒有王府的繼承權之爭。未婚的小姑子搬出去,讓外邊看來就是她做嫂子趕婆家妹妹出門,這關系到他們夫妻的聲譽,更關系到她在婆婆公公眼里的形象。她不得不現在問清楚再決定怎么應對這件事。

    瑩瑩就說:“嫂子誤會了,不是家里的事兒,家里這么大,各處仆從這么多,各處井井有條都是嫂子的功勞,額娘常在我跟前夸你,讓我學著嫂子。

    之所以現在找園子是因為周圍沒空地了,眼看著小舅舅和各位兄弟都長大了,只怕這西郊的地皮越來越少,我想趁著這個時候不論大小先占住一片園子,將來我成婚了帶著孩子也有地方住。和額娘阿瑪還有嫂子哥哥來往也方便,要不然往這邊來一趟坐車都要一個時辰,也太遠了!

    月娥放心下來,她笑著說:“未雨綢繆也是該的。妹妹你看上哪里了?嫂子幫你打聽。不瞞你說,上次榮憲公主去世的時候,我跟著大家一起坐,聽了不少東家長西家短,各個王府都想把自家的阿哥安排得近一點,有的是因為錢財不趁手沒提,有的是家里大人不樂意出頭。

    我跟你說,十二舅舅家的弘昌兄弟就想搬家,但是十二爺不給他張羅,他自己沒那么大的力量,正各處想辦法。你要是有這個想法,阿瑪額娘也樂意,就早點動手,咱們家不缺銀子不缺人,只怕遲者生變!

    瑩瑩頭一次發現嫂子也是消息靈通的人,也說了些實話:“額娘阿瑪那邊沒什么,我只要想動手,去宮里求一求舅舅就行,我實話跟嫂子說吧,我回來后看了好幾天,這四面八方都親自去看過了,合適的地方都挺遠。近處挑來挑去,我心里還是喜歡顯親王家旁邊的那一處廢棄園子!

    月娥想了想,問:“妹妹說的是溫王后人延壽貝勒的宅子?”

    這個溫王是豪格的兒子,豪格這一系有兩個王位,一個是鐵帽子親王,一個是普通的郡王。第一任郡王就是溫良郡王猛峨,延壽就是猛峨的兒子,到手的郡王爵位被他迷之操作弄得丟了又回來,回來后又丟。最終在康熙年間因為黨附八阿哥被康熙下令革了。他本人也在康熙五十四年去世,幾個兒子也因為卷入奪嫡,死的死,革的革,如今只靠奉恩將軍這個爵位撐著門面,已經難以東山再起。

    而當初的王府和后來興建的園子也被他們弄丟了,這園子現在屬于無主狀態。

    雖然這園子的前主人是貝勒,但是拿園子的規模是郡王能享受的,因為延壽打地基的時候是郡王,建成就成了貝勒!

    這樣好的地段這樣大的規模不是沒人打主意,可是大家都默認這里除了皇子外別人都拿不到這塊地皮。

    月娥就說:“妹妹眼光好,只是看上這地方的人多著呢,除了幾位宮里的阿哥爺,六舅舅家只有一個兄弟,不會再尋覓園子,可是十二舅舅和十四舅舅家的兄弟多,據我所知十二舅舅家的弘昌兄弟和七舅舅家的弘曙大爺都看上了那邊,還不止,說不定也有其他人呢。”

    “嫂子剛才說十二舅舅不肯出面,就是不肯為弘昌謀這個園子?”

    月娥點點頭:“十二爺那人恪守君臣之道,我聽你哥哥說前一陣子修皇陵,皇上要給十二舅舅順手修了,他不僅堅辭不受,還要把以前賞賜給他的福地換個地方!

    “換地方?”

    月娥點頭:“換個不那么吉的吉地。”

    “為什么?”瑩瑩說完就反應了過來,他怕后面皇帝介意,把這吉地讓出來保的是子孫平安:“我就不該這么問,十二舅舅太謹慎了,后來呢?四舅舅答應了嗎?”

    “皇上不同意,他上一次折子就駁一次。最后還是大阿哥親自去十二舅舅家勸說,大阿哥去了兩回他才同意帶著子孫葬在皇陵旁邊。”

    瑩瑩嘆氣。

    月娥說:“妹妹你不必嘆氣,這事兒你去說準行,也不是因為額娘是婆婆我就吹噓,實在是她功勞多賞賜少,就跟人情一樣,積累得多了讓人怎么還?你去要了皇上反而能松口氣!

    “嫂子這話說得對。我這兩日去探探口風,如果幾位皇子沒人惦記我就找舅舅討要,如果他們有這個念頭,我不好截和。”

    “正是這個道理!痹露鹣肓讼胝f:“問問也好,我聽的消息也有些不準的,我聽說宮里的五爺盼著做親王,他大概瞧不上郡王家的園子,但是宮里的六爺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瑩瑩聽了進去,從哥嫂的院子出來后回去安歇。第二日進園子去了。

    早上弘歷和弘晝來請安,瑩瑩就叫住了哥倆,因為已婚的幾個皇子都有園子,這會兒需要確定的就剩下兩個沒成親的。

    瑩瑩問他們:“聽說你們的府邸建成了?接下來要在哪兒建園子?”

    弘歷微笑不語,弘晝就說:“哪里都行,有地方住不睡大街就夠了,F在這西郊人擠人,早不是咱們小時候的模樣了。你問這個干嗎?”

    瑩瑩說:“我也想要個園子,方便將來養我崽!

    弘晝哈哈笑起來,用手指刮自己臉,“不羞不羞,你個小姑娘說養自己崽,臉皮厚!”

    瑩瑩對他挑眉,不接他的話。

    弘晝問:“你看上哪兒了?”

    瑩瑩大大方方地說:“就是顯王府旁邊的那片園子!

    弘晝也知道那里,就說:“回頭你有空了去一趟顯王府,雖然顯王現在沒子嗣,然而他兄弟多,說不定有人也盯著那兒呢,提前打個招呼,要不然到時候他們家的人心里疙疙瘩瘩。”

    顯親王衍潢是榮憲公主的女婿,兩口子送公主的靈柩回巴林了,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摤擄@然是不把顯王府的旁支看在眼里,嘴里應了一聲,但是為了面上好看,打算明后兩天去一趟。

    她跟弘晝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啦,我回舅舅跟前,回見!”

    弘晝回答了一聲回見就準備走,弘歷叫住瑩瑩:“瑩瑩,你怎么不問我?”

    瑩瑩頭都沒回,高高興興地回御書房去了。

    弘晝拉他一把:“走吧!比思艺玖税胩炷悴换卮穑@會兒又找話,誰搭理你!

    弘歷跟著回去了。

    瑩瑩回到書房,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殷勤地給雍正夾菜。

    雍正看著碗里一堆菜,就說:“朕是知道你的,粘毛就是猴兒,今天殷勤過頭了嗎,說吧,有什么事兒?”

    “好舅舅,求你一件小事,”她把小手指伸出來掐著指尖說:“一點點,就一點點小的小事!

    雍正跟老六阿哥說:“這事兒肯定小不了!”

    老六阿哥哈哈笑起來:“不妨先聽聽,行不行等會再說!

    “你這話有道理,說吧,你想辦什么事兒。”

    “四舅舅,我想把顯王府園子隔壁翻修一下住進去。”

    雍正看了她兩眼:“準了!錢哪兒來啊?先說好,舅舅沒錢了。今年花錢花得兇!”

    老六阿哥說:“她年紀小,不著急住進去,晚兩年等內帑有錢了再住進去是一樣的。”

    雍正看著老六阿哥,瑩瑩立即說:“四舅你真好,謝謝四舅。六舅也好,謝謝六舅。”

    老六阿哥哈哈笑起來。

    雍正說:“朕是個好舅舅,不像是某些人,摳門成鐵公雞,只會耍嘴皮子!

    老六阿哥當沒聽見,不過是開玩笑罷了,老四這做舅舅的不會真的一毛不拔,如果他還接話,糾纏下去就要變成一個舅舅出一半錢了。

    晚上烏雅氏知道了,她沒看過那片地方,特別派太監出去看看,太監回來告訴她那片地方荒廢了將近十年,里面光是打掃清理就要花一段時間。最難辦的是房子,說不好,可是還能用,說還能用,但是各處掉灰,顯得有些腐朽。

    總之這片地方想收拾得能主人要花大錢。

    烏雅氏就傳信給雍正,讓他別管,她出錢給孫女收拾。

    她也跟皇后說了:“我有些私房錢,大都是她額娘孝敬的,我留著也沒用,就給她用了,這是她額娘給她攢的,你們也別說什么,更不能怨我偏心!

    皇后立即說:“看您說的,別說這錢是妹妹孝敬的,就是妹妹沒孝敬,也斷斷不會為這二五兩散碎銀子說嘴!

    對于雍正這個天子來說,他額娘的錢也確實是散碎銀子。烏雅氏就讓人清點自己的銀子,打算過幾天給瑩瑩送去。

    晚上瑩瑩先回家跟扎拉豐阿說了這事兒,扎拉豐阿沒想到她這么快把事兒辦了,就說:“這事兒阿瑪去辦,反正阿瑪也沒什么事兒,給你看著收拾。明兒先請顯王這一支的人喝茶,不管怎么說先把你附近的鄰居關系處好,免得日后出門遇到急赤白臉!

    瑩瑩應了。

    扎拉豐阿瞬間給自己找到了活兒干,晚上傳信到前面給門口幾排侍衛班房,讓他們寫請柬送去,約人明日見面。又把王府的執事們叫了一部分來,打算明天派他們去看看廢棄的園子,如果有些建筑看著不能留就不必再留,先推倒,今年年底前收拾好了明年開工。

    說到用錢,扎拉豐阿的意思是別用宮里的錢,自家又不是缺錢,他跟瑩瑩說:“上月把去年賣鹽的銀子送來了,就在王府放著,你回去提一些出來夠你用了!

    瑩瑩以前對家里有多少錢是從來不過問的,她當年年紀小,不缺吃喝,自然不關心,也沒人在她耳邊說這些?墒乾F在對錢很敏感,立即問:“每年都有銷鹽的銀子送來嗎?”

    她太清楚賣鹽的利潤了,現在一想,額娘每年在青海的收入絕對是個大數字,加上進出口商行的那一點點分成,別看只有一點點,對別人來說簡直是巨款。除此之外,她額娘還有零零碎碎的其他收入,家里還要對門下人口每年貼補一些,貼補了都沒見有自家花錢為難的時候,說到底家里絕對不缺錢。

    扎拉豐阿不知道有多少錢,錢糧賬目是王府的太監總管也就是王府總管知道,就是賬房的那些錢串子們也僅僅是知道自己負責的那一部分。扎拉豐阿也不問,他進王府的時候是個窮光蛋,反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王府供應,衣服配飾這些都是海棠置辦,用錢了說一聲就行。

    扎拉豐阿這人沒花過什么大錢,他也喜歡畫畫,最喜歡的是油畫,開支就是買顏料,后來也不買了,因為進出口商行給他帶回來,每次都說錢扣過了,不收他的錢,他更沒花錢的地方了。至于每個月出去和人看戲喝酒打賞的錢算不得什么。

    瑩瑩就在次日回王府去看。

    盡管海棠笑話晉商們在家里挖地窖藏銀子,實際上她也活成了自己嘲笑過的樣子。庫房的銀子只是一部分,地下的錢窖里面全是用油紙包著的銀磚和金磚。

    管家陪著瑩瑩下來看,他提著燈籠說:“這里還算干燥,靠近海子的哪一處地窖就很濕潤。咱們家的地窖每年都燒些木材驅蟲鼠,也年年檢查滅白蟻。”

    早年這王府有一條通往皇宮的地道,那是康熙沒安全感,在康熙駕崩后海棠把這地道告訴了雍正。雍正不像是康熙那樣有隨時跑路的念頭,他很少在宮里住,覺得這密道留著將來遺忘了容易生禍患,就堵上了。堵上后,王府這邊的入口海棠就改成了銀窖。

    這些瑩瑩不知道,她看著這一層層的銀磚,覺得這么放著是不對的。

    該拿出去,這玩意都夠當儲備金開銀行了。

    瑩瑩生出一個念頭:“要不,我開一家銀行?”

    這念頭一冒出來她越思考越是覺得主意不錯!而且她也想好了,在境內開銀行沒意思,不如開到外面去!

    她心里有了這個主意,就開始完善這主意。同時她吩咐管家給她提一些銀子出來做磚瓦木料的定金。

    這事王府自有人去辦,她吩咐完了又在王府溜達一圈,眼看著下午了才準備出城回郎惠園。

    就在她出城的路上路過一家酒樓,聽到上面有人喊:“妹妹!

    她沒在意,就聽見自家的車頂上哐當一聲,掉下個蘋果,她打開車窗向上看,看到是五舅舅家的大表哥弘昇。

    弘昇在樓上說:“妹妹,哥哥有話跟你說,你等下!

    瑩瑩在車里等了一會,弘昇下樓來進了車子,說道:“這是我們家的請柬,六天后我嫡額娘過壽,請你們家去熱鬧熱鬧。”

    “原來是舅媽大壽,肯定去!

    這時候樓上有人喊:“弘昇,你好了嗎?”

    說著欄桿處出現了幾個人往下看,瑩瑩好幾年不在家,對宗室近支大部分都認識,但是也有很多不認識,就問:“那是誰?”

    “你不認識,就是旁支的,平時都沒機會在皇上和你額娘跟前出現。”

    瑩瑩納悶的問:“你不是送請柬的嗎?怎么來這里喝上了?”

    “我也不想來,這不是半路被拉來了嗎?再說里面有很多自家人,像是弘皙二哥,弘晟大哥,還有你十二舅舅家的幾個兄弟,都在這里呢!

    “誰組的局?”

    “弘皙二哥啊!”

    瑩瑩忍不住皺眉,就說:“要不然你跟我出城吧,你還有多少請柬沒送,下午送不完這樣醉呼呼地回去五舅舅肯定生氣!

    他想來想,問了車外的太監,發現還有十來家沒送,這里面就有親叔叔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兩家。

    他就說:“我阿瑪頂多罵我幾句,但是老太妃生氣了有可能會拿拐棍揍我!本妥屓烁鷺巧险f一句,他帶著隨從跟瑩瑩走了。

    瑩瑩在車上問:“怎么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和弘皙關系好?”

    弘昇就說:“也不是說大家兄弟關系都好,就是偶爾有幾個好的。”他說到這里立即說:“你可別多想啊,不能因為老一輩兒的交情就想到新一輩兒。這里面其實有弘歷的事兒!”

    昔日在大家、心里十二阿哥是廢太子的死忠,如今兩家的人關系親近,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這里。弘昇趕緊給瑩瑩解惑:“弘歷一直針對十二叔家的兄弟,我也想不通為什么,反正就是……”他想了一會措辭,低聲跟瑩瑩說:“弘歷那人不好評價,日后你盡量遠著他,反正哥哥就跟你說這么多了。”

    瑩瑩忍不住睜大眼睛,還是追問了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兩家關系好,弘昇看車里沒其他人,雖然前面駕駛艙里面有人,但是開車的人都嘴巴嚴,而且蒸汽機的噪音很大,開車的人未必聽見后面說什么。他坐到了瑩瑩身邊,兩人頭對頭,弘晟壓低聲音說:“他這人刻薄寡恩,對給他出過力的、肝腦涂地的,他能翻臉下死手!”

    這和老二阿哥對雍正的評價不一樣,雍正這人只能說是分內外人,他對自己人是一點都不刻薄,相反很大方。對外人就沒法評價了。

    弘歷的表現就是壓根不知道誰是他自己人。

    弘晟說:“他那人德行薄,春天時候北面牧場有馬瘟,因為發現及時沒什么大損失,然而那都是戰馬,兵部自然出面問詢。這種事查到最后少不得被兵部責怪,畢竟戰馬死了總要給上下一個交代!按照往年的例子,幾位叔叔說他一句不用心,罰他半年一年的俸祿這事兒就過去了?墒撬幌氲玫竭@個評價,就讓下面背鍋。

    下面兩個官員背鍋,過了兩個月,他轉頭把一個官員給彈劾了,說他有虧空,讓另一個背鍋的去辦這個有虧空的,然后這兩個人雙雙暴斃!

    “暴斃?”

    “嗯,一個中暑去世,一個去馬場巡視被馬踹了,說是踢著腦袋了,抬回去就嘔吐不止,當晚去世了!

    瑩瑩覺得邪門,她搖頭說:“應該不是吧,別說瘟疫,就是往年大雪凍死的,或者是其他原因導致大面積戰馬死亡也是有的,我記得有一年一下子死了將近一萬戰馬,兵部雖然氣急敗壞,但是老話說‘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帶毛的本來就容易病死,他頂多被說幾句,了不起降職,怎么就不愿意挨這幾句批評呢!

    “誰知道,反正這事兒在大家眼里,就是這兩個官兒死得太離奇。關鍵是他總是針對弘昌他們幾個兄弟,也不知道為什么!

    瑩瑩想起嫂子說十二舅舅要求換陵的事兒來,以前十二舅舅是接受了陵寢安排的,可是后來為什么又開始推辭了?甚至弘暉大哥親自上門去勸了幾次才不提。

    瑩瑩總覺得其中有聯系。

    她問弘昇:“弘暉大哥如何?我是問弘暉大哥針對十二舅舅家的兄弟嗎?”

    “那自然不會,弘暉大哥很和氣,就是經常不在家,在家的時候咱們兄弟姐妹來往都挺好,他是坐不住的,天南海北哪兒都去,說來也奇怪,皇上怎么不讓弘歷出門呢?”

    別讓這煩人精在京城了!大家都討厭他。

    第607章 生煩惱

    不能出去,就恰恰能說明他不是繼承人。

    繼承人怎么不深入民間呢?就是外面的普通人家,父母也會帶著孩子去自己家的田間地頭看看,告訴孩子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從哪兒開始到哪里結束。換到皇家,家業是萬里江山,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自家的江山是什么樣的。

    在瑩瑩看來,這些表哥表弟們有心思也理解,都是皇子,理論上是機會平等的,甚至照貓畫虎把康熙年間的事兒學來也不算錯。

    然而某些人忽視了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康熙爺和雍正爺當皇帝的年歲不一樣。

    康熙爺當了一輩子皇帝,廢太子是自己等不及了,而康熙又比父祖長壽。

    雍正爺是有了孫子才當皇帝,他當皇帝的時候不年輕了,換句話說,他想磨刀也沒時間,只能把僅剩的時間趕緊去培養儲君。

    弘歷想效仿當年奪嫡也沒時間,因為他大哥早幾年就羽翼豐滿,不是他能比的。

    車子到了西郊,弘昇下車,瑩瑩的車回到了郎惠園。

    扎拉豐阿已經回來了,顯王府的旁支們怎么敢和勇王府嗆聲,但是人家也話里話外地表示想給海棠請安。

    這意思扎拉豐阿明白,他一口答應下來,這事就皆大歡喜。扎拉豐阿在廢棄的園子里轉了一圈,面積不大,但是住一大家子人是可以的,想著到時候里里外外都重新翻修,給閨女住上百年都不成問題。

    瑩瑩看他整日無所事事,就說:“您回頭看看建成什么樣的,反正是咱們三口人住,要讓自己住得舒心才行。我日后要忙,這事兒就托給您了!

    “哦,你也忙?忙什么?有差事了嗎?”

    “我給自己找了個差事,回頭我把計劃做好了讀給您聽啊!”

    “好啊!”扎拉豐阿很高興:“我閨女長大了呢!”

    說完又嘆口氣。

    瑩瑩和他說得高興,問道:“您嘆氣干嗎?怎么了?您和哪群人說得不順利?”

    “沒有沒有,很順利,就是我閑著沒事兒把我那群狐朋狗友叫了來,大家一起去看,他們嘴里沒吐出什么象牙來!

    瑩瑩笑著問:“他們羨慕?說話酸溜溜的?”

    扎拉豐阿搖頭:“那倒不是,說了很多我不愛聽的,以前這群人也不是看不懂臉色,現在是徹底不看你阿瑪的臉色了,話說得一句比一句難聽,句句戳我肺管子,我往后不和他們來往了。”

    這么嚴重!

    瑩瑩想勸勸他,扎拉豐阿說:“你去跟你嫂子一起吃飯吧,今兒你老子氣飽了,我要給你額娘寫信!”

    瑩瑩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和你朋友生氣還要跟額娘說!這是告狀嗎?

    瑩瑩勸了幾句,扎拉豐阿鐵了心不吃飯,瑩瑩只好先去吃自己的,想著等會讓人給他送夜宵。

    扎拉豐阿在氣頭上,下筆千言,把昔日的朋友全部罵了一遍,因為他朋友都跟他說起給瑩瑩挑婆家的事兒!

    我崽才剛回來!

    他越寫越生氣,咬牙切齒一口氣寫了五六千字,厚厚地裝進信封,告訴自己的太監:“給格格送去,越快越好。”

    海棠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打開一看,全是說這群人“不當人子”的話,再仔細看,人家給他推薦女婿人選。

    海棠問送信的太監:“公爺最近忙什么呢?”

    太監說:“皇上賜給咱們家公主一處園子,就是有些荒涼,公爺張羅著去修繕,在修之前請了各位爺們來走走看看,幾位大人就說這修完就是嫁妝,把公爺氣壞了!

    海棠嘆口氣,也不能說扎拉豐阿就是莫名其妙,海棠和他的心情一樣,覺得剛養了幾年的小寶貝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因為這封信,海棠的心情也不好了。

    她這會就在河北境內,也不算遠。此時她看著兩岸民夫們在一排排大缸里面攪拌水泥,用泥兜把水泥一兜兜送到河堤上去。河堤的淤泥都翻出來蓋在了河堤上,迎風臭十里!海棠把信放在袋子里,轉了個方向避開了風口,味道也沒那么濃郁了。

    清淤后修筑堤壩,這地方的河流大概十來年內是沒事兒的。

    她沒辦法在這一處停留,要負責好幾條河流的清淤和修筑堤壩。目前就是催著各方送水泥來,畢竟水泥屬于緊俏貨物,各級衙門都想截留一點,催得慢了就有可能挪用了。海棠現在就是讓各方趕緊送各種物資到現場,眼看著水泥真的用在了河堤上。

    活不難,但是累。

    身體累,心更累。

    也就是十三有耐心做這個,換成別人來,能盡心盡力的沒幾個。海棠現在就是耐著性子在做。

    她也在努力觀察,看看下屬里面有幾個是有耐心也愿意為民請命的人?傄腥巳プ鲞@個好官吧!

    就在海棠在外面奔波的時候,桂枝忙著給女兒辦事。

    因為英兒的年紀相對要大一些,她的事情先辦。富察家的親戚來了一部分,住進了桂枝的園子里,也帶來了一部分家族給英兒的嫁妝。因此送嫁妝到王府的時候,英兒的這些伯母嬸子們一起去了。

    王府真是氣派!

    這地方真大,真精致!而且這里的皇親國戚太多,雖然不是手腳不知道怎么放,但是個個謹小慎微也是有的。好在平王福晉是個很妥帖的人,把場維持住了,大家看著嫁妝一件件抬進去,周圍都是議論聲,時間久了,寧古塔富察家的女眷們才算是回過神來,也能和這些權貴們聊幾句了。

    這是給世子娶嫡福晉,王府各處都打起精神,把嫁妝全部送到了新房,各處安放整齊,一圈貴婦去幫著鋪好,大家在屋子里各處看看,都夸贊嫁妝。

    這時候桂枝和幾位姐妹也在說嫁妝的事兒:“這真是費了我好大的力氣才給她拼出這套東西來。床是九姐姐送的,其他的家具是六哥幫忙張羅的,零零碎碎針頭線腦是我尋摸的,好在如今看著不錯,沒丟人!

    嫁到草原上的公主們剛才在桂枝的院子里看過嫁妝了,對那些布料印象深刻,畢竟那花色不像是日常用到的。就問:“布料是哪兒尋摸的?怎么沒見過那些花色?”

    桂枝說:“哦,是賣到外洋的貨,我看著顏色好就買了一些!

    幾位公主立即讓她拿冊子來,大家一起選一選:“往日都是什么纏枝蓮寶相花,如今也換些花樣!

    選的時候就有人說:“九姐姐那張嘴可嚴了,現在要加上十一妹妹,這兩人都是有好多東西不吱聲,是生意太好了嗎?怕我們把貨買空了?”

    舒宜爾哈趕緊說:“說話的時候別帶上我,我剛回來,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不過看到這冊子我才覺得進出口商行有能人!我和你們說,這顏色的料子在外面賣得可好了,這粉藍粉紅……原來如此啊!誒,怎么這冊子里有蕾絲?”

    蕾絲這玩意在西洋也很貴,沒想到進出口商行居然也賣蕾絲。

    然而在場的貴婦們都體會不到蕾絲的好,看到就說:“這怎么跟漁網似的,上面全是眼兒!

    舒宜爾哈說:“這是當花邊用的,綴在衣服邊上的!

    大家看了都搖頭,穿著這花邊別人以為是要飯的。

    舒宜爾哈覺得有意思,從桂枝家出來后就直接去了進出口商行。要求取蕾絲冊子來。

    蕾絲這玩意在國內沒人買,又貴又沒用,大家的反應和貴婦們一樣:漁網都比它們密實。

    冊子拿來后,舒宜爾哈翻開一看,這里面的款式很多。白色和淡黃色的蕾絲幾乎鋪滿了冊子,有的挺闊、有的柔軟,有的寬、有的窄,花紋也各不相同。

    “這么多?”

    管事回答:“這就是一部分,咱們還可以定制,有些人家只要獨一無二的花色,他們愿意出錢,咱們就把圖紋賣給他們。”

    “這該是很難織的吧?”

    “也沒有,就是要細心,錯一點就要重新織。不過咱們有辦法,女工們都做熟了的!

    京城附近有新廠房,舒宜爾哈去看了一眼,發現一群女孩用一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來織蕾絲,他們把一團團的線互相接過、遞出、穿插、環繞,蕾絲一寸一寸出現。

    舒宜爾哈看著贊嘆不已,同時她的腦海里也出現了前些日子海棠和她講過的話:專注一行。

    她目前有兩個差事,一個是坐鎮進出口商行,一個是在弘暉手下運行錢莊。

    海棠讓她從兩個差事里面選一個。

    她一直在猶豫,今天從小小的蕾絲里面發現,自己在外面幾年,這些見識見聞并不能讓自己輕松管理進出口商行。

    截至目前,進出口商行比一臺機器更加精密,里面的人員比剛才織蕾絲的女孩們配合得更好,這群人不缺在外邊的見聞,還有靈活的頭腦。單單靠身份,能管理他們嗎?

    她因此不自信了起來。

    舒宜爾哈遭遇了困局,覺得兩頭都難。

    一頭是侄兒的態度不好說,一頭是自己的能力很難駕馭龐然大物。

    她思來想去,覺得該找瑩瑩聊聊,聽聽她的主意。

    在外洋的日子,雖然不能說是相依為命,但是瑩瑩的殺伐果斷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有事兒找瑩瑩商量已經成了習慣,而今這習慣難改罷了。

    第608章 謀將來

    比起心里難以抉擇的舒宜爾哈,瑩瑩已經給自己規劃好了路子。

    只是瑩瑩不說,一來是這事兒能不能成功還不好說,二來是這事兒也太過匪夷所思,她不想沒告訴額娘就先跟姨媽說。

    到了舒宜爾哈家里,瑩瑩聽了姨媽的意思,就問:“您現在兩難,是不知道去管錢莊還是接著回進出口商行?畢竟最近幾年您了解最多的是管理錢莊,但是以前在商行的時候多,更熟悉一些!

    舒宜爾哈點頭:“是這個道理!

    瑩瑩說:“我沒什么見識,也年輕,想什么說什么,說得不對您指正。

    這其實很好選,就看您是圖名還是圖閑。亞圣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您也不可能一起顧著兩處地方,這兩處地方都是事兒多的去處,很難有精力兼顧兩頭!

    “圖名?你意思是去錢莊?”

    “是啊,盡管錢莊早就有了,但是整合起來還是頭一次,您如果執掌這艘大船,將來實錄上對您也有濃墨重彩的一筆。弘暉大哥是不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他將來……”人家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做得無論好壞,無論有什么成績,自有評價他的標準,他的名字都不會被抹去,但是臣子就不一樣了。

    瑩瑩接著說:“進出口商行自己有規矩,都運行這幾年了,我說話直,您別放心上,您去了之后只能規規矩矩地做事。您既不是這個商行的開創者,沒指指點點的權力,想改變遭遇的阻力不可想象,您也沒什么功勞,不能上下插手,能看到的是他們想讓您看到的,能摸到的也是他們讓您摸到的!

    這話說完舒宜爾哈心里頓時想起蕾絲來,她坐鎮京城,知道紡織是商行的支柱生意,但是今天才發現自己從來沒了解過進出口商行里買你對紡織這個行業的精細分工和無限創新。以前看紙面上都是一些生絲布料,再多就不知道了。

    她心里已經有了想法,與其在進出口商行熬下去,不如去管錢莊,最起碼自己受到的束縛沒有那么大,去了就能大展拳腳。

    想明白后舒宜爾哈和瑩瑩吃了頓飯,瑩瑩就回家去了。

    在車上瑩瑩還在想,姨媽這一路太順利了,不知道努力耕耘帶來的收獲,現在舅舅健在,額娘身體也好,進出口商行這龐然的大物還有人約束,一旦舅舅去世額娘老去,弘暉大哥發現沒人能駕馭這龐然大物的時候,擔心將來出現尾大不掉的局面就會趁著額娘還在請額娘出面拆分它,甚至額娘會在去世前主動拆分它。

    如果姨媽愿意坐十多年的冷板凳,她就發現越是舅舅年紀大,商行的主管們越是對她恭順臣服,裝也要裝出受她控制的模樣迷惑大哥。求大哥看在他們能帶來巨大利益的份上暫緩拆分他們。那時候姨媽就是各種意義上的話事人,然后這龐然大物就會慢慢朝著東印度公司發展,他們會比同行們更加狡詐更加善于隱藏。

    瑩瑩看上的就是進出口商行,用這個做跳板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幫姨媽做了選擇,去錢莊吧,把進出口商行讓出來給我!

    車子進了大門,她從前院進門發現安康在灌木叢里玩耍,在里面舉著個彩紙做的風車跑來跑去,還有兩個小太監跟著她在里面一起跑,周圍圍著一群下人都在夸她聰明跑的快。在這種環境長大,人很難不自信。

    得知瑩瑩回來,安康立即讓太監抱著她從迷宮里出來,跑去拉瑩瑩的手一起回后院去。

    瑩瑩看到扎拉豐阿桌上的果盤,立即仰著頭說:“瑪法,安康的肚肚說它想吃果果!

    扎拉豐阿笑著問她:“你肚肚有不愛吃的嗎?”還是拿了個蘋果讓她去磨牙。

    安康坐在他們父女中間,童言童語說著今天去姨奶奶家的事兒。

    今天扎拉豐阿也去了,就想起讓瑩瑩做伴娘的事兒來。

    “對了,今兒你姨父跟我說要請你給你英兒姐姐當伴娘。其他幾個有他家的侄女,還有你十四舅舅家的三格格。”

    “這是好事兒啊,我肯定去,算算日子這也沒幾天了!

    扎拉豐阿點頭。

    安康就說:“我額娘說給姑姑做漂亮衣服,讓姑姑美美噠!”

    瑩瑩就笑起來:“不能那么美,新娘子才要美美的!

    轉眼到了婚期,英兒從公主府出嫁,用弘晝的話說不能直接把花轎抬到斜對門去,怎么也要在街上溜達一會才行。

    桂枝的陪嫁宅子和平王府在一條街上,但是桂枝的院子在最里面,與其說這是一條街不如說這是一條死胡同。迎親最忌諱走回頭路,所以還真不能路過平王府再抬回來。

    提前一天伴娘們去了公主府,晚上要陪著英兒一起睡,天不亮就要一起起來梳妝。

    新娘身邊圍了一群人,伴娘們也有一群丫鬟圍著。就是寧古塔富察家的姑娘,桂枝也派人侍奉,所以一群年輕女孩把新娘的房間擠得滿滿的。

    外面賓客早到了,老阿哥早早地帶著全家來,用七阿哥的話說:“雖然孩子是嫁到咱們家的,但是比起來咱們和孩子的關系更親近,今兒就直接來這里,等會一起去王府吃娘家人該吃的席。”

    老五阿哥笑著說:“對,咱們今日做一回貴親,讓那些堂兄弟們給咱們端茶陪酒!

    各位老福晉在后院跟桂枝說:“這是好事兒,孩子又回咱們家了,這是親上加親的大好事!

    桂枝壓根沒嫁女兒的不舍,她閨女和她就隔著一堵墻,哪怕是在西郊居住的時候距離遠了點,但是這種嫁到眼皮子下面日常京城見面的生活方式已經好過很多人了。

    到了日上三竿,老三阿哥全家到了平王府,沒來公主這邊。大家也沒說什么,消息傳來的時候老阿哥們都當沒聽見。小阿哥們功夫不到家,表情都很精彩。

    但是這里面年紀大一點的如弘昐弘昀這兩個就主動岔開話題,聊些嫁妝聘禮等話題。

    弘昐和扎拉豐阿開玩笑,問道:“姑父,你和我姑媽給瑩瑩準備了什么嫁妝?”

    扎拉豐阿的笑臉幾乎維持不住,就說:“不說這個,你妹妹還小著呢,我和你姑媽打算多留幾年!

    偏在外面迎客的舒祿克走來讓他聽到了,他就用過來人的口氣說:“公爺,您可別這么想,您也勸勸,趁著如今趕緊找,就怕到時候挑花眼了不好找,我們家就是我們兩口子挑花眼了,好在最后孩子緣分來了,您看我們家的例子就夠了,可別走我們的路子!

    其他老阿哥也紛紛贊成,都勸他別舍不得,早點下手,找個近處的好孩子給她成家,早晚也能來跟前盡孝。扎拉豐阿想立即甩袖子走人!這場合再發展再去就沒法待著了。

    他嘴里說:“再說吧。”

    他不想聊的態度大家都看出來了,既然他不想聊,大家也沒再說什么。

    隨著外面鞭炮聲響起來,迎親的隊伍到了,大家都不再聊小兒女的事情,都一起起來去看新郎。

    新郎福彭文質彬彬,就是看著身形單薄,平王府這樣的門第養出的孩子自然是氣度是極好的。老五阿哥看了很感慨,跟幾個弟弟說:“當初汗阿瑪對曹寅十分看重,亦仆亦友,如今他的外孫女嫁給曹寅的外孫,汗阿瑪知道了或許是高興的吧。”

    大家都沒說話。

    今兒的主角是平王府和寧古塔富察氏,因此很多權貴都在圍觀世子認親,寧古塔富察氏眾人笑得臉上都是紅光。

    前面飲宴完畢,新郎去后院接新娘。

    福彭的伴郎都是宗室子弟,呼朋引伴來請新娘上轎子。催妝詩做了一首又一首,里面愣是沒點動靜,最后一群人嚷嚷再不出來就沖進去了,門才打開。

    瑩瑩提著籃子從里面出來,把籃子遞給自己的侍女說:“快,你們把好處拿來我們就開門了!

    這籃子不是小巧的花籃,就是個買菜的大籃子。

    一群人的臉都綠了。

    福彭的堂兄弟宗智看著籃子問:“您是哪家的?咱們才是一家的啊!您胳膊肘往外拐!”

    瑩瑩不管他,就催著說:“趕緊。 

    一群人紛紛解身上的物件,平王府的管事趕緊把路上要撒的喜錢拿來倒在筐子里,滿滿地裝了一筐子。

    瑩瑩讓兩個力氣大的婆子抬著回屋了,過了一會,里面傳出話來,讓新郎再做一首催妝詩。

    福彭現場又做了一首,門打開后才請新郎進去。

    等花轎到了王府,一群貴婦們圍觀新郎和新娘喝合歡酒的時候瑩瑩她們招呼著剛才的伴郎們來領東西。

    剛才一筐喜錢大家拿了,這一堆玉佩扳指給他們送來。

    十四阿哥家的弘映一邊把玉佩掛在腰上一邊說:“瑩瑩姐,你是個壞姐姐,你今兒就是胳膊肘往外拐難為咱們家的人,等你成親的時候看我們怎么報復回來,我姐夫不被我們扒下一層皮不算完!”

    瑩瑩笑瞇瞇地說:“沒事,你們隨便難為他!

    弘映哼哼唧唧地拱手:“我們走了,回見。”

    一群人都說回見,他們要去前面喝酒,瑩瑩這些女眷留下在后院吃飯,摤撎嶂栈@子和他們告別后回到了新房。

    新房里面儀式結束了,這時候大家紛紛散去。月娥牽著安康的手要走,安康看瑩瑩回來鬧著要和瑩瑩一起吃席,摤摼蛶е部颠@個小尾巴到了新房。

    新房里面一群伴娘在數喜錢,剛才那一筐喜錢大家分一分,這里面大部分都是銅板。

    十四家的三格格找了紅繩把瑩瑩的這份穿起來讓安康背著,小孩子覺得有意思,背著一串銅錢在屋子里玩耍。

    這時候大家參觀的是英兒的婚床,這婚床就是從廣州送來的,放在新房里面也是龐然大物,簡直是分一明兩暗的套房。

    大家都開瑩瑩的玩笑:“下一次再看到這種床就是公主大婚的時候了。”瑩瑩笑著說:“何必等我大婚,我今兒帶你們去看,你們還能住一陣子呢!

    安康背著一串錢跑來說:“我住過,我在我姑姑的床上睡過覺覺!

    前院老六阿哥和扎拉豐阿坐在一起,老六福晉的娘家侄兒鄂容安來請安,端著杯子來敬酒。

    等鄂容安走了之后,老六阿哥用酒杯擋著嘴和扎拉豐阿說:“你看這孩子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給你做東床啊!”

    扎拉豐阿冷哼了一聲:“就他?長得尖嘴猴腮,還是個五短身材,兩只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簡直是個猴子成精!”

    老六阿哥想給他一拳!

    “你什么眼神!人家雖然比不得你模樣好,但是也不是你說的那樣。∵@真是丈母娘和老丈人看女婿態度不一樣,當年我額娘看到你是越看越喜歡,你看天下的小子都跟看妖怪一樣。爺不和你說,爺回頭和妹妹說!

    扎拉豐阿就感覺受到了老六阿哥的背刺,在心頭插了幾刀,一整天就悶悶不樂。

    大家吃完飯散了的時候,扎拉豐阿等著月娥和瑩瑩帶安康出來,打算一起回家去。

    月娥打算帶著孩子去看看鄂倫岱,老鄂的年齡大了,也不出門,聽說最近變天他咳嗽了,所以想去探望。

    月娥帶著安康走了之后,瑩瑩那邊過了一會才傳出話來,說要多陪陪姐姐,晚上再回去。

    扎拉豐阿這才帶人回家,剛出王府就看到弘皙和弘歷兩人站在王府門口,這氣氛很不對。

    扎拉豐阿是閑著沒事干,不代表他就是草包看不懂這里面的道道。扎拉豐阿覺得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趕緊裝出一副喝醉的模樣口齒不清地給兩個皇孫請安,全身重量壓在太監身上,那模樣下一刻都要跌倒躺路邊睡覺了!

    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今天見得多了,兩位皇孫都很客氣,都詢問需不需要把姑父送回家去?扎拉豐阿哪里能讓他們送,他的太監連忙謝絕兩位阿哥爺的好意,扶著他上車離開了。

    扎拉豐阿到了車上松口氣。

    他心里來不及想這兩個皇孫之間的齷齪,又趕緊回去寫信給海棠。

    格格啊!你快回來吧,再不回來你哥哥要給咱們閨女做媒了!

    海棠在英兒成婚半個月后回來了,巧的是弘陽弘暉弘杲他們小兄弟們也在同一天回來了。

    一家人吃團圓飯,安康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里面非常高興,跑到瑪法和阿瑪的桌上吃一會兒,再跑到祖母和額娘姑姑的桌上再吃一會兒。小姑娘嚷嚷著把雞腿留給她,她要吃四只大雞腿!

    海棠就問兒媳:“這孩子吃得有點兒多呀,會不會積食?”

    月娥說:“額娘,您不知道,她就是吃得多,長得也肥,都胖在了身上,小臉兒反而沒那么肥。”

    既然她當娘的都這么說了,海棠也不管了。

    吃過晚飯,扎拉豐阿把兒女轟走,拉著梳頭的海棠說起女兒的婚配來。

    海棠就問他:“你是怎么想的?”

    關于這件事他還真的想過了,他自信能在這事兒上在海棠面前吹一吹枕頭風。

    他就說:“您覺得給女兒招贅如何?”

    這一招他熟悉啊,他經歷的就是這一招,然而他卻忽略了其中最關鍵的問題:海棠是必須招贅,沒別的路可走,但是瑩瑩沒必要!

    換言之,海棠的資源不僅是當年的康熙,甚至是宗室族人和滿朝文武大臣都不愿意他把這一份資源當作嫁妝送給夫家,瑩瑩有什么?

    親王的女兒這么多,為什么大家沒有招贅呢?

    海棠就說:“你這就是癡人說夢,說得再直白點兒,瑩瑩的兒女何德何能和這些宗室子弟一起做主子?”

    海棠接著說:“這只是第一層阻力,還有另外一層阻力,誰家的好孩子愿意入贅?”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贅婿很多時候是吃虧的那個,就是當初海棠和扎拉豐阿成婚的時候,扎拉豐阿其實也有和別人爭寵的心理準備,他那時候真的是有殺心的!他甚至想過如果海棠有多個伴侶,他該怎么扶持自己的兒子殺出血路繼承王府。

    也就是海棠對左擁右抱不感興趣,他們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很好,他才變得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但是他自己一個人幸福不代表所有贅婿的日子都好過。不是萬不得已,家里面的好孩子是不會出去給人家當贅婿的。

    也就是說,瑩瑩的丈夫如果是入贅的,本身就有比人家差的地方。

    他煩躁起來,問:“您是怎么想的?”

    海棠說:“這是我閨女,又不是我養的貓狗,我當初養鹽寶的時候都不逼著它去□□,我不能因為到年齡了就逼著我閨女成親,似乎除了生子之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了。她想成親就成親,她不想,我養她一輩子,如果你我走得早了,讓她哥哥照顧她,晚年有侄兒侄女呢!

    扎拉豐阿想了想問:“和七公主一樣?”

    海棠點頭。

    扎拉豐阿說:“七公主那是成親過的,過不下去了才這樣。其實我還有個想法,有點野,您要聽聽嗎?”

    海棠把梳子放在了桌上:“野?怎么個野法?”

    “她如果去父留子也不是不行,宗室不能入籍也沒事兒,讓她的孩子跟著奴才姓,這事兒奴才回去找老二說一聲就夠了。到時候孩子養在咱們這邊,不管是出來做官也好或者是女孩兒出來選秀也罷,有個姓氏要好一些。這是最差的打算,你覺得呢?”

    海棠想了想,覺得這人也不知道腦袋里天天想什么。

    她就問他:“你真是這么想?”

    “這是沒法子了,就像您說的,姑娘高興就行。但是吧,她若是看上有婦之夫怎么辦?不如生個孩子日后養老,只是苦了這孩子,少不得日后面對流言蜚語,唉,我這心里很擔憂!

    海棠覺得他腦子里真的有很多自己不懂的玩意。

    海棠起來去書架上拿起今兒閨女給自己的計劃書,跟扎拉豐阿說:“你天天在家閑得沒事兒,以前和那些狐朋狗友們出去玩耍倒也罷了,聽說最近和他們走得也沒那么近了?不如我給你安排一件事!

    “怎么能說狐朋狗友呢?他們雖然有些不靠譜,但是人還是不錯的,奴才雖然嘴上說不和他們來往了,但是都交往這么多年了,豈能是一兩句玩笑話不來往的?也不是不親近,是他們年底都有差事,聚得沒有以前那么密了。您有什么差事安排給奴才?”

    “你寫個話本子吧,你看人家東游記西游記南游記都有,不如你寫個北游記?”

    “您這主意不錯,奴才回頭寫了給您看。這主意越想越覺得好,回頭寫完了就當成咱們閨房之樂晚上讀來打發時間。聽剛才您說的那么幾句就知道您讀的話本子不夠多。怎么沒北游記?這本書還有個名字是《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傳》,這四篇游記合稱四游記!”他好奇地看向海棠手里的本子問:“這是您收羅的話本子?”

    海棠低頭看看,遞給了扎拉豐阿:“雖然不是話本子,但是寫得和話本子是一樣的,讓人覺得……我不好評價,咱閨女寫的,你看看吧。”

    “這是什么?”

    他翻開看了幾行,忍不住皺眉,看到要用家里一半的金銀出去開錢莊,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因為瑩瑩開錢莊的地點在海外!

    “這……”扎拉豐阿實在看不下去他閨女在計劃書里面畫的大餅,一般人還真沒辦法把這大餅給吞到嘴里面去。

    他著急地問海棠:“這東西您看了嗎?”

    海棠說:“我雖然沒看,但是咱閨女今天沒少跟我提這件事兒。我心里面覺得這件事是靠譜的……”

    扎拉豐阿的反應很激烈:“您不能慣著她,這事兒不好做,甚至是做不成。想做錢莊生意和官府的關系一定要好,甚至是把利潤要孝敬出去才能免災。她如果在外地做倒也罷了,可是在外洋做這是成不了的。她沒一個幫手,一個人單打獨斗,拿了這么多錢就如小兒持金過鬧市,別人把她吃干抹凈再把骨頭稱斤論兩賣了!這孩子怎么不懂這里面的風險呢!”

    扎拉豐阿實在想不到這么聰明可愛的女兒怎么有這么叛逆的想法!

    在父母身邊不好嗎?

    拿著父母留給她的一半家產下輩子吃喝不愁,甚至還能養幾代人,這樣不好嗎?

    海棠沒說話,就如她在廣東的時聽到喬大爺說的那樣,想賺錢,就要拿命去拼,海上討生活海里葬身,這都是命。

    感情上海棠不想讓女兒走遠,但是理智上她是支持女兒的。

    一旦決定支持她,海棠要為女兒鋪墊好一切,她要先把女兒推上進出口商行一把手的位置,掌握外面的渠道和各種動態。接著讓她出任海軍的官職,這兩步走完可能需要十來年甚至是十數年,這是不能省去的步驟,這是地基,她日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這地基牢不牢固了。

    至于將來她的造化,就靠她自己了。

    海棠說:“這事兒再說吧,今兒累了,先休息!

    扎拉豐阿還在喋喋不休:“格格,這事兒不能答應她!”

    海棠在想:造化是個很神奇的字眼,非人力克扭轉。或許在瑩瑩心里,也未曾把兒女私情掛在心上。

    第609章 成大事

    海棠在家看了瑩瑩的這本計劃書后,和瑩瑩聊了一些細節,讓她重新寫,再去找雍正商量。

    瑩瑩三易其稿,寫好了之后找雍正預約。

    雍正當初沒當回事,就說:“行啊,暢春園那邊還有幾畝地的紅薯沒扒出來呢,朕明天下午要帶著你兄弟們去扒紅薯,你到時候說吧。”

    瑩瑩鼓著臉嚴肅地說:“舅舅,我這是老成謀國之言!您就該換上吉服聽我講!

    雍正哈哈笑起來,揉著瑩瑩的腦袋:“是不是老成謀國之言要讓別人評價,怎么能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呢?傳出去人家說你臉皮厚。明兒再說!記得明日穿得破一點啊,別穿好衣服去干活兒!

    考慮到自己是靠著額娘直達天聽,舅舅不當回事也是正常的,她憋著勁兒要讓舅舅刮目相看,就答應了一聲:“好啊!”

    第二天去地里面刨紅薯,雍正帶著子侄們先把紅薯藤割斷,把紅薯藤推走后地上都是鼓起來的土堆。

    光是割斷紅薯藤這件事讓雍正累得直不起腰來,他一邊嚷嚷著老了干不動了,自己回到躺椅上躺下緩一緩。

    瑩瑩看見就立即跑去端茶倒水,獻殷勤說:“舅舅,辛苦了,喝水!

    雍正接著水杯說:“說吧,朕聽著呢!

    瑩瑩就坐在小馬扎上在他耳邊講起來。

    一開始雍正還笑,慢慢地開始認真聽。

    一群人把紅薯藤割完,弘杲和弘晝直接在地頭躺下了。

    弘晝說:“本來我昨天拉肚子,還想著能免了今天的差事,可是今兒卻好了,真是……祖宗都不保佑我!”

    弘杲忍不住笑起來。

    弘暉看著躺在地上的弘晝,聽著他的話哭笑不得:“你快起來,早干完早歇著!你們看著啊,這幾隴地,咱們一人一隴,給皇阿瑪留一隴,這會開始吧!

    弘晝沒動,他跟起來的弘杲說:“你再躺一會,我看著皇阿瑪和胖瑩瑩說話呢,說不定等會兒咱們干完了還要把皇阿瑪的那份干了!蹦芏嗵梢粨]而就多偷一會兒懶。

    弘杲就說:“這么多活兒都干了,哪里差這一點,你趕緊起來吧!

    弘晝不起來,看哥哥們都動手了才慢悠悠地爬起來。

    他嘟嘟囔囔:“也不知道皇阿瑪他們說什么,我也想去聽!

    弘歷抬頭看,看到瑩瑩趴在躺椅的扶手上講得眉飛色舞,再看皇阿瑪,臉色很凝重,就說:“我也想去!

    弘晝立即說:“咱們裝作去喝水,一起去聽吧?”

    弘杲就說:“我告訴你們,等會兒皇阿瑪的那份咱們平分,我們不替你們干活。”

    弘晝哭著臉說:“知道啦!”也不提去喝水偷懶的事兒了。弘歷看弘晝不配合,也沒再說,只能低頭刨坑。

    這時候年貴妃的兒子;莺透E娉鰜,這兩個身體也差,到現在讀書都是一天讀一點,雍正對他們兩個的要求是活著就行、不是睜眼瞎就好,別的真的不要求太多。小哥倆提著花籃拿著小抓鉤,跑到了雍正身邊說幫著撿紅薯。

    但是看上去哥倆更像是來玩兒的,雍正就對他們的太監說:“去,找幾個不大的紅薯,好熟的那種,帶著阿哥烤紅薯去!卑褍蓚小兒子打發去烤紅薯,雍正就接著聽瑩瑩講。最后雍正說:“你說的是大事,成不成朕要再問問!

    瑩瑩理解,國之大事不是一拍腦門就決定的,必然是要有縝密的計劃,嚴格的監管,超快的執行能力,還有面對意外時候的補救辦法。

    這些絕不是自己三言兩句能解決的。

    雍正讓蘇培盛把瑩瑩的計劃書收好,跟他說:“絕密保存,你現在就去,慎重慎重。”

    蘇培盛親自捧著計劃書離開了。

    雍正這才去挖紅薯,而瑩瑩則是跑去和兩個表弟一起蹲地頭烤紅薯去了。

    晚上天黑的時候才把幾畝地的紅薯收完,雍正還嘮嘮叨叨:“一群懶蛋,要是咱們家真的靠種地過日子,就你們幾個這懶樣早就餓得討飯了。”

    弘晝剛想頂嘴,被弘暉踢了一腳,話到嘴邊咽下去了。

    弘歷笑著說:“幸好今年收成不錯,這大紅薯很多。”

    雍正點頭:“今年收成確實好,大紅薯挖起來實在是費勁了些!

    臉上都是黑灰,吃得跟花貓一樣的福沛聽了這話看了一眼弘歷。

    雍正正在分這些紅薯:“把這一堆送去給太后,跟太后說這是朕親手挖的,孝敬她老人家!

    又把其中一堆給幾個兄弟姐妹分了,剩下的給子侄們一起分了,連沒出現的弘昐和弘昀都有份兒。

    晚上雍正熬夜把瑩瑩的這份計劃看了一遍。

    瑩瑩寫得很淺顯,對未來的收獲卻是極盡吹捧夸大。他能讀懂,能想象出來日后的盛景,就是不理解,他幾十年的經驗讓他覺得瑩瑩就是在癡人說夢。但是這是妹妹看過的,雍正對妹妹的手段和眼光還是相信的。

    他從來沒懷疑妹妹在其中包藏禍心,盡管很多事兒他都覺得匪夷所思,但是最后都辦成了,結果還不錯,就跟去安置棚民一樣,看著朝廷出了很多錢,但是安置這些棚民花的錢更多,經過兩年收稅,花出去的幾百萬又回來了,但是下面的日子好過多了。

    雍正其實也存了補償妹妹的心思。

    他年輕的時候還埋怨過皇父和太子收妹妹封地的面目太難看,可是如今再看,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他自己從來不敢在妹妹跟前說讓弘陽再做一任西北王,就是他疼愛弘陽也不會這么說。妹妹截至現在好幾年都沒去過西北了,上半年西北大旱她都沒親自去,只讓官府出面安撫救災,這么做就是減少她在當地的影響,方便將來官府接收。

    越是這樣他越是想補償妹妹,既然不能在國內列土封疆,妹妹的后人在國外撈點就該支持,損失的又不是國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把這計劃書給弘暉看了,把自己的想法也跟弘暉說了。弘暉想了又想,他始終認為進出口商行必須牢牢控制,一旦不能在外面攫取大量的利益,這商行掉頭回來,對國內的小商戶簡直是巨大的打擊。

    然而事情隨時都在變,就目前而言,進出口商行還是很有用的,大量的白銀和黃金從外面流入國內,熔化成金磚銀磚放在了國庫里。還能支持水軍的軍費,不會讓水軍拖垮朝廷。

    至于瑩瑩的想法,不是不行,他在想的是一旦放出去,將來怎么才能看勢頭不對立即拆分這龐然大物,瑩瑩反抗起來該怎么應對。

    事情是在隨時變化的,在變化中尋機會。

    弘暉就說:“您既然心里有這想法,不如找可靠的人詢問是否可行,兒子是沒什么意見。外面再怎么花團錦簇,不能惠及國內到底不好,希望妹妹能找到令國內受惠的辦法!

    他的話說的實在是有意思,進出口商行本來就是惠及國內大量人口的一個商行,這么說的意思雍正明白。

    “你這話說得對,朕找機會和你姑媽聊聊,你來旁聽!

    海棠和他們父子以及老六阿哥閉門了半天,最后雍正同意了瑩瑩的計劃,年后讓瑩瑩去坐鎮進出口商行,到時候每半年親自向弘暉述職。

    出來后老六阿哥跟海棠說:“家里有好孩子真是讓人羨慕!說到底還是妹妹你會教,回頭你老了,不如就去尚書房坐鎮,對這群小猴子好好地整治一番,說不定能整治出幾個棟梁呢。”

    海棠和他說笑起來。

    但是回到家之后,海棠并沒有把這件事當成大事跟全家人說,只是輕描淡寫地跟瑩瑩說:“你舅舅同意你年后到商行當差了,你年紀小,別仗著出身就指手畫腳,多學學人家,人家都是老江湖,他們的那些花花心思夠你花幾年時間去琢磨了!

    “誒。知道了!

    扎拉豐阿沒當回事,就說:“你盡管去,你園子的事交給阿瑪,阿瑪保準給收拾得煥然一新,到時候咱們搬進去住幾天,也算是暖房了!

    安康嚷嚷:“我也去。”

    海棠看了扎拉豐阿一眼,扎拉豐阿問:“格格看奴才干嗎?難道還有什么吩咐沒說?或者是奴才哪里說錯了?”

    瑩瑩解釋:“到時候女兒去山東那邊當差,半年回來一次。若是園子那邊兒建好了,您和額娘直接搬進去就行!

    安康重申:“還有我。”

    “對,還有安康,安康會乖乖地侍奉祖父和祖母的,對不對?”

    “對!”

    扎拉豐阿目瞪口呆:“去山東?去總行?”

    瑩瑩點頭。

    弘陽和扎拉豐阿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皺眉。父子兩個思考的問題都是一樣的:瑩瑩該成親了!去這么遠,這事兒不好辦啊!

    扎拉豐阿晚上私下問海棠:“你不是說要去勸勸閨女嗎?”

    海棠說:“我勸了呀,但是沒勸住,就這么辦吧。你現在別惦記閨女了。你現在惦記一下孫子,給你孫子準備東西吧,眼看兒媳婦快生了,這不是家里的大事兒嗎?還是等著急辦的大事,你該上上心!

    “這倒也是,太醫說這是個男胎,是個孫子。可是閨女的事兒怎么辦?”

    “呦,你孫子比你閨女重要?”

    “一樣重要,您不能拿他們兩個比,閨女是咱們的,孫子雖然也是咱們的,但是養大閨女讓她成家是咱們的事兒,人這輩子不就是送走生養我的,養大我生養的嗎?”

    “她已經大了,你的人生差事辦完了!

    扎拉豐阿看出來了,絕對是海棠在支持閨女!

    他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轉頭把自己的枕頭抱起來出門去了。

    海棠看見就問:“你哪去?”

    “奴才生氣了,去睡書房。”

    “去吧,”海棠跟侍女說:“既然去了,他的東西也別留下了,把他的被子什么的都送去!

    侍女慢吞吞收拾,還在勸海棠:“公爺就是說著玩的,等會就回來!

    海棠說:“沒事兒,讓他出去住幾天吧!

    弘陽在房間里和女兒一起看孕肚,里面的小家伙似乎在打拳,在安康驚訝的目光里,侍女進來在弘陽耳邊說了幾句。

    弘陽忍不住問:“真的?”

    侍女點頭。

    弘陽驚呆了,他趕緊下床對媳婦說:“你們娘倆先睡,爺出去一下。”

    月娥問:“怎么了?”

    “老兩口可能吵架了,爺去看看。”

    月娥有些不信:“不會吧,額娘和阿瑪都是好脾氣的人,能吵得起來?”

    “爺先去看看再說。”他實在沒法跟媳婦說老兩口在鬧分房,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第610章 生焦慮

    弘陽先去找扎拉豐阿,進門也沒說話,就看著扎拉豐阿。

    扎拉豐阿能怎么說,他沒法說自己就是在海棠跟前拿喬,想讓媳婦哄一哄,結果玩脫了。

    他跟弘陽說:“你大晚上跑來有事?沒事早點回去歇著吧,阿瑪等會看完書就回去了。”

    弘陽心說你先把你的被子藏一下再說這話,我要是沒看見你的被子我都信了。

    他也沒多說,說了句:“您早點歇著!本碗x開了。打算去勸勸額娘讓阿瑪回去,如今這天氣雖然沒有刮北風下大雪,但也確實是冷了,書房里面連炕都沒有燒,這一會兒讓他過去睡一覺,明天一準得病。這完全沒夸張也不是為了嚇唬額娘,他阿瑪確實身體不好。

    就在他心里面打著腹稿剛離開書房,就看到有太監和侍女提著燈籠蜿蜒來到跟前,看到他這里,領頭的太監請安解釋說:“公主讓我們來請公爺早點回去歇著。”

    弘陽問:“公主這會在哪兒?”

    這太監說:“公主陪著主子說話呢。”

    弘陽點點頭離開了,天黑,他不放心站在暗處看著扎拉豐阿又被請回去了,這次沒被額娘趕出來,心里松口氣,看著妹妹從父母的院子里出來才從黑暗里現身。

    瑩瑩憋著笑說:“您不用擔心,沒事兒,沒吵架,額娘說他們鬧著玩兒呢!

    弘陽也只能相信是鬧著玩兒呢。

    屋子的海棠在閨女走后一面往臉上抹面脂一面說:“硬氣了哈,你怎么又回來了?這招跟誰學的?還生氣嗎?”

    扎拉豐阿倒在床上厚著臉皮問:“格格問了這么多,讓奴才回答哪一句?”

    “就先說你為什么又回來了?”

    “格格您在這里,奴才不回這里去哪兒啊?您剛才都不挽留一下!彼以為會挽留自己,所以才硬氣地抱著枕頭出去了。

    海棠笑著說:“你都生氣了還挽留什么?豈不是越留越生氣?與其這樣,不如讓你去外邊好好地冷靜冷靜,說不定明天氣都消了。你這招跟誰學的?哪個狗頭軍師給你支的招?”學會以退為進了!

    扎拉豐阿笑著說:“你不拷問奴才就不說,要不您先拷問一番?”

    “瞧你那臭德行!油嘴滑舌!年輕的時候嘴上調皮幾句還能說這是說話俏皮為人風趣,F在一把年紀,都做祖父的人了,這么油滑的性子可不招人喜歡。”海棠起來坐到了床邊,一邊揉著手上的面脂一邊說:“我知道你不滿對閨女的安排,閨女來這世上一趟,你我養她了十幾年,她想干的事兒你我怎么能狠下心去攔著。要真是攔著,就跟鳥折了翅膀一樣,她往后余生悶悶不樂,你我又怎么能開心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還是要成親的,將來她總要有個兒女侍奉。就比如咱們,格格回來京城,不至于家里沒一絲人煙,有奴才和孩子們侍奉在身邊,也有孫輩承歡膝下,這不好嗎?年輕的時候倒也罷了,老了更難熬清冷,就怕她到那時候覺得人多熱鬧才是好日子,到時候眼巴巴地看著人家兒女雙全,她豈不是心里也難受。”

    “你說得有道理,看她啊,她有喜歡的人就成婚,不喜歡難道就沒人侍奉了?”

    扎拉豐阿坐起來說:“咱們早點安排了……”

    海棠總覺得手上油乎乎的,就在他臉上揉了幾下,再搓手果然干爽很多。海棠說:“你對大權在握的美妙是一無所知,她只要有權有勢有錢,別說一把年紀,就是快入土了,照樣有人趨之若鶩。今兒我把你趕出去,過幾天傳揚開來,我路上就會偶遇很多小白臉,你信不信?”

    扎拉豐阿在臉上揉了幾下,說道:“奴才信,奴才怎么不知道大權在握的美妙?奴才自小就在宮里混,小時候奴才跟著六爺,再大一定在皇上跟前當差,這里面的人情冷暖也是看了很多的,可是這里很難有真心人,多的是貪慕富貴的人!

    “所以啊,人心隔肚皮,你千挑萬選的就一定是好人嗎?讓她自己選吧,她找到了是她的福氣,找不到也是她的福氣。”海棠推了他一把:“你今兒睡里面,我要靠著床頭看書!

    扎拉豐阿指著書柜上的匣子:“格格,奴才寫的話本子就在匣子里,您要看嗎?”

    “呦,你動作快!”海棠拿著盒子坐到了床頭,打開盒子就說:“我今兒品鑒品鑒?”

    “奴才頭一回寫,您別笑話。”

    “不笑,你寫的什么?”

    “俠女!”

    武俠小說,也行。

    海棠問:“會飛檐走壁嗎?”

    扎拉豐阿搖頭:“沒人會飛檐走壁!”

    海棠木著臉:“會飛葉摘花殺人嗎?”

    扎拉豐阿搖頭:“誰家的花花草草能殺人?”

    你這小說沒賣點你知道嗎?

    海棠一邊翻著扎拉豐阿的“大作”,一邊想著要不要去打聽一下平王福晉的侄兒開始寫小說了沒有。據說平王福晉把這個娘家侄兒養在王府,挺照顧他的。這樣寬松的生活環境,還能寫出煌煌巨著嗎?

    接下來京城的大事就是兩位皇子大婚。因為月娥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重,就沒去參加這些婚喪嫁娶。海棠因為在圓明園一起審議《大清律》也不打算積極參加,碰上了就去,沒空就算了。所以扎拉豐阿帶著一雙兒女和小孫女積極參與進京城的紅白事。

    隆科多的案子到現在都沒結案,最主要的原因是雍正要用隆科多祭這部新律法。只有判這樣頂級的權貴才能讓律法一頒布就擁有權威。

    這部以大學士朱軾為總裁編撰的新律法頭一次在里面強調了公平。公平這件事不是自古就有的,這是第一次在律法中體現了出來。從這件事上來看,官場民間的思想都在變化,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萌芽,等待著破土而出。

    這樣一部大部頭的律法必然要再三審核,每天雍正抽出一點時間,召集重臣和三司官員一起審核,朱軾要親自為皇帝諸王大學士們講解里面的條款,每天聽這個聽的腦袋暈乎乎的,大家都是一副被摧殘過的模樣。海棠每天回家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回去就直接歪在炕上,好久才能回神。

    雍正更是聽得頭暈,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他回去也是連動彈都不想了,躺半天才能緩過神來,要不然就是腦袋嗡嗡地疼。

    這樣的活動持續了幾天,這一天的中午去太后跟前陪著吃飯。連烏雅氏都納悶:“以前圣祖爺坐朝那時候多輕松啊,天天到處溜達,養花養魚很愜意,再看看你們幾個,這一個個失魂落魄的模樣,這哪有半點從容!

    十四難得地說了句公平話:“老爺子是有名的甩手掌柜,我姐替他干活了。”

    烏雅氏又問:“現在你姐也替你哥干活了,不只是你姐,你幾個哥哥都很忙,怎么你四哥反而更累了?”

    倒不是十四不愿意替雍正說話,他也解釋不清,就沒吭,看著哥哥姐姐示意自己頂不住了,讓他們來應付老額娘。

    老六阿哥說:“您也要看看國庫啊!這會國庫比老爺子在的時候銀子多了去了!”

    烏雅氏就說:“夠花就行了,”她再看看雍正,這還是個摳門的鐵公雞,自從登基以來就在兩個地方花過錢,一來是圓明園,二來是陵寢。想當年圣主爺在的時候遍地修行宮,這真是越有錢越摳。

    不過這摳門的鐵公雞是親兒子,她就問:“你看要不把湯山行宮修一修?”

    “修那邊?”雍正看著額娘:“您要去那邊住嗎?”

    “我住哪兒都行,我是跟著你的,我是說你現在就該去湯山住一陣子,泡泡熱湯,也歇一陣子!彪m然人白胖白胖的,但是眼下青黑,整個人萎靡不振。長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兒,去泡泡湯泉反而會放松一些。

    雍正他不僅摳,他還宅。泡什么澡,他不是沒泡過,跟泡熱水是一樣的,何必跑到那里去泡!

    他就說:“回頭讓兩個妹妹陪著您去,兒子就不去了。再說那邊好好的,不用修。就是修也要等幾年了,今年內務府沒錢了!

    那不是國庫有錢嗎?

    烏雅氏沒敢問,這兒子的脾氣是知道的,自己問了他肯定不高興,不說出來又要憋心里,這么憋著又沒好處,所以還是別問了。

    烏雅氏還想勸說兒子:“我是看著年貴妃母女兩個又病了,想著把他們娘倆送去,你也一并去吧!毕胫鴥鹤訉檺勰曩F妃,年貴妃應該能把他哄過去。

    雍正很闊氣地說:“你們都去,朕這里不用留侍奉的妃嬪,您和皇后帶著女眷去住一陣子,等過年了朕再接你們回來。”他沒等烏雅氏說就跟海棠吩咐:“你也去,帶著瑩瑩去住一陣子,好好放松一下!

    海棠就說:“我還是不去了,我家的兒媳婦快生了,算算都八個月馬上就要九個月了,我要留在這里看著點。”

    雍正就說:“讓枝枝去!

    烏雅氏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皇后先送烏雅氏去湯山,她還要坐鎮西郊,看著內務府給弘歷安排娶親。把烏雅氏送到湯山行宮,又馬不停蹄地回來,就這一兩天的功夫,雍正病了。太醫院開了藥,又送了藥丸子來讓他每日早晚各吃一枚。

    皇后趕緊找太醫詢問,太醫云里霧里地扯了一通,皇后的學問沒那么好,趕緊看身邊的大宮女,她的大宮女選的是學問好的包衣女孩,充當內宮女官。

    她的大宮女小聲解釋:“太醫的意思是皇上久坐不動氣血不暢身體發虛,這些藥丸子就是補身體的!

    皇后點頭,這些年除了年貴妃那邊,宮里別的地方都沒孩子出生,年貴妃雖然比潛邸的老人們年輕,但是后來宮里也有幾個年輕的貴人,然而都沒什么好消息,并且年貴妃的這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病歪歪的。

    除了弘暉弘時弘歷弘晝外哪怕是女孩也算上,都身體不好;屎笥X得肯定是皇帝身體不好帶累的孩子們也個個成了藥罐子,但是這話不好說,就沒再過問。

    雍正也懷疑是自己太虛了影響到孩子們,他藥丸子吃了幾天,跟沒吃一樣,一點效果都沒,他就問來復診的太醫藥丸子怎么沒效果。

    太醫就說治病本就不能急,良藥見效慢,只有虎狼之藥見效快,但是那玩意說起來跟毒藥是一樣的,萬不可貪快吃那種藥。

    然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衰老了。

    因為身體衰老帶來的焦慮一天比一天嚴重,是個人都有渴望活下去的本能,他還能給自己找很多理由:舍不得天下蒼生,想看看將來的天下是什么樣的等等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種隱秘的渴望他并沒表現出來,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也一天比一天年邁。

    就因為這種焦慮,他甚至在考慮自己駕崩后的事情,本著疼愛孩子的念頭,他難得地大方了一次,決定每年給兒子們分點錢財,免得他們將來生活拮據。他自己沒經歷過缺錢這種事情,但是看看兄弟們就知道缺錢有的時候真能把人的體面給撕下來。

    因此他讓管著內務府的十六阿哥來到跟前,問了內務府的存銀和其他庫存,得知內務府還有十萬匹布,忍不住說:“這要穿到什么時候去?就是平時賞人一兩年也賞不完呀!

    十六阿哥說:“內務府本來就插手絲棉行業,加上如今織機多了女工也多了,市面上的棉布本來就多,內務府的庫存也跟著水漲船高!

    雍正就說:“你讓人整理一下,到時候跟這幾個小阿哥分一分。這種東西白放著可惜了,任憑它們在倉庫里面霉爛才是罪過,才是浪費呢。穿到身上好歹也是一件兒衣服,給他們吧!

    十六阿哥答應下來,雍正想了想,就說:“也不必全部給他們,先給他們一半兒,剩下這一半兒整理一下,裁剪好了等過年的時候給宗室人口分一分,好歹省了他們買布做衣服的錢!

    十六阿哥忙著弘歷成親的事兒,就連忙答應,看他沒別的吩咐了才趕忙離開。

    到了弘歷成親的這一天,大家又都回到了京城,雍正沒動,海棠沒動,十三阿哥也沒動。海棠家里是扎拉豐阿帶著孩子們回去了。

    弘歷結婚的第二天,內務府開始給幾位皇子分發財物。大家都是平分,就是弘暉也沒比別人多什么,連年紀小的福惠福沛都有份兒。

    盡管弘杲和弘陽他們也分了一些,但是京城和西郊的輿論全然不管,街頭巷尾開始說皇帝寵愛弘歷阿哥,這次倒沒有往立儲和傳承江山方面扯,就說弘歷受寵,為什么別的皇子成親的時候沒得到賞賜,而弘歷成親大家都拿到了賞賜?是因為皇上想給寵愛的兒子分私產,又怕別的兒子心里面不服氣,所以才大家都有份。話里話外給弘歷錢財才是主要目的,另外的人都是被捎帶著的。

    這話傳得廣,弘陽回家后還吐槽:“這意思是我們都沾了弘歷的光了!”

    反正輿論中心的得寵皇子弘歷沒出面解釋,就當不知道,他如今正陪著富察氏回娘家串門呢。

    沙濟富察氏家大業大,自從和皇子結親,以馬武為首的幾支族人主動疏遠了李榮保和馬齊這兩支。

    而這兩支也沒什么反應,越是家大業大,他們越是明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全家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佟家就是好例子,二房是不行了,但是大房挺住了,佟家還能再撐下去,日后還是顯赫門第。

    至于馬齊家,馬齊的幾個兒子都埋怨老爺子,當了一輩子的不粘鍋了怎么就沒把五阿哥這個麻煩給甩了!

    馬齊家的孫女嫁給了十三阿哥家的世子,兩家的關系更親近,畢竟是姻親乃是天然的聯盟,十三爺那人也好說話,是有名的賢王,但是大家都看出來了,小五阿哥和十三爺有點不對付。

    倒不是小五阿哥對十三爺不敬,他倒是顯得很老實,可是暗地里對幾個堂兄弟沒什么好臉色,幾乎到了不來往的地步。

    馬齊家的人對此很不滿,怎么,小五阿哥想學皇上對表兄弟痛下殺手一樣來弄死十三爺家的堂兄弟?

    皇上對鈕祜祿家的表弟不客氣是因為他們是八爺的鐵桿,如果要分的話,十三爺家的阿哥就是弘暉大阿哥的鐵桿了。

    馬齊家的人都覺得這事兒太麻爪了!

    他們家老爺子也確實是個不粘鍋,也確實是個滑不溜丟的老臣,但是誰讓他們家有十二阿哥這個姑爺。

    因此對上門的新婚夫婦馬齊家的人努力擠出笑容來,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別的事兒都不敢答應,卻也不敢得罪,這鋼絲踩的很辛苦。

    弘歷的婚事剛結束,緊接著要為弘晝舉行婚禮。弘晝大婚后雍正沒什么大動作,僅僅是給了來請安的小夫妻該有的見面禮,囑咐了幾句和睦相處勤儉持家,雍正就擺擺手,讓他們給太后請安去。

    就因為什么貴重東西都沒給,反而坐實了皇帝喜歡弘歷阿哥這個謠言。

    這會兒弘晝也顧不得這些了,太后在湯山行宮,小夫妻頂風冒雪坐車到幾十里外的行宮請安。行宮里面各宮娘娘都在,少不了也要請安,折騰到晚上走不了了,只能在湯山行宮住一晚上,次日再早早地坐車回西郊,小夫妻還要去叔叔姑姑家里請安。這一番奔波實在辛苦,這也讓剛進門的嫡福晉認識了皇家規矩帶來的麻煩。

    扎拉豐阿和弘陽就專門在園子里等著弘晝兩口,讓人把弘晝的媳婦請去月娥的院子里說話,他們父子和弘晝在郎惠園一起走了走。

    郎惠園真的很大,弘晝免不了跟著夸幾句,這園子是他老子親自督造的,反正夸幾句也不會出錯。

    聊了一會這園子的布置就說到了瑩瑩的園子,扎拉豐阿說:“要不是為了等小阿哥我們早就出門了,那個地方別看不大,弄起來太費事了。每天早出晚歸也將將把那個地方收拾出來,回頭您有空了過來瞧瞧,眼下也只能說勉強可以見人!

    “行啊!不忙了就去。”

    弘晝還想和姑父說幾句,就看到有太監急匆匆地跑來,喘息著說:“大福晉發動了。”

    弘晝納悶:“發動什么了?”

    弘陽嗷一嗓子往西邊跑,跑了幾步又回頭,跳上了馬車讓人趕著馬車過去。

    弘晝這才反應過來是嫂子要生了,看到表哥坐車過去,羨慕得差點流哈喇子。

    姑姑家的院子里能跑馬還能坐車!

    這時候扎拉豐阿已經囑咐人趕緊按照早先計劃好的辦事兒,一面催人去請太醫,又派人去請海棠回來,最后還要打發弘晝離開。

    弘晝看到姑姑家有事兒,自己也確實幫不上忙,就不留下添亂了。跟姑父說了兩句扭頭就走。

    他都出了后院,他的太監趕緊拉著他:“爺,您是不是忘了誰?”

    “忘誰啊?”

    “您就這么走了?”

    “不走留下干嗎?這忙忙碌碌的,爺也幫不上忙。狗奴才,你想說什么?你那時什么表情?”

    “您和福晉一起來的,您就這么走了?”

    把媳婦忘了!

    第611章 健康憂

    在很多人看來,勇憲王府有沒有一個小阿哥太重要了,圓明園得到消息后飛快報給在書房里的雍正和諸王。

    雍正立即跟海棠說:“你快回去看著點!

    海棠應了一聲回去了,沒一會宮里太后派人過來等消息,雍正也派人來等消息。內務府太醫院都嚴陣以待,這陣仗比當年海棠生孩子也不差多少了。

    這是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小聲匯報著乳母人選,這都是太后親自挑選的,都可以放心用。

    王府里面把小嬰兒的被子褥子尿布都送來了。一群人在院子外面等著,就等著這孩子出生呢。

    海棠打著哈欠摟著安康在外坐著等,祖孫兩個都很安靜。安康是被這氣氛影響了,海棠是剛被厚厚的律法給荼毒了,現在腦子還嗡嗡的!

    她心里想著永璉大孫子什么是出生,就在滿腦子走神的時候,弘陽出來了,扎拉豐阿趕緊去問:“怎么了?你臉色不好看!”

    弘陽對父母說:“唉,是胎兒太大,不好生!

    海棠就勸他:“不用著急,你也別掛在臉上,安撫好里面的人,也跟你媳婦說幾句軟話,越是這時候越是不能喜怒形于色,要不然下面這群人緊張了容易出錯!

    “額娘說得是!

    “里面的太醫要什么趕緊說,家里沒有的派人去園子里找,今兒她們母子兩個的性命要緊。”

    誰都沒敢提如果發生康熙年間的事兒怎么辦?如果赫舍里皇后活著,廢太子和康熙父子兩個還能走到這一步嗎?

    所以保大保小這問題這時候誰都不會提。

    弘陽回去后,扎拉豐阿和海棠對視了一眼,兩人臉色都很凝重。海棠摟著胖孫女,心里嘆氣。而瑩瑩站在門口向里面張望,她身邊的嬤嬤們拉著她不讓看,生產是很可怕的事情,她未婚的女孩看到了會嚇著。

    然而瑩瑩看著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后心里真的對生產產生了巨大的恐懼。

    做一個母親是偉大的,但是生產過程真的是一腳踏入鬼門關。這和她看到的海盜襲船是一樣的,都是殷紅的血被水稀釋消失無蹤,然而被偷襲是意外,生產卻是赴死一般地參與一件大事。

    瑩瑩因此對生育變得恐懼起來,這種恐懼并非今日才看到的,她在西洋也看到了,無論在哪個國家,草民和權貴群體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生育遭遇的痛苦是一樣的。

    她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和一個隨時變心的男人過一生,與其這樣,不如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人這一生,有很多事情比在那三尺寬的床板上翻滾更有趣。去追求那片刻的歡愉不如去做一件恢弘壯麗的事情。

    她站在門外想了很多,決定自己這一輩子孤寡下去。直到屋子里一聲嬰兒啼哭,她才動了動身體,和許多人一樣看著門口,里面一個嬤嬤掀開簾子的一側,說道:“大喜,是個阿哥!

    全家上下除了海棠都松口氣,月娥的陪嫁仆婦們更是喜極而泣,趕緊圍在門口詢問里面她們主子的安危。

    過了大約兩刻鐘,弘陽把一個大紅襁褓抱出來給海棠和扎拉豐阿看。

    扎拉豐阿趕緊把大孫子接著,海棠掀開襁褓,就看到那胖乎乎的臉盤子,幾乎看不到脖子,她還沒來得及感慨這小子也太胖了,小東西長大嘴哇一聲嚎了出來。扎拉豐阿就說:“格格,快蓋上!

    弘陽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了:“剛才稱了一下,是八斤三兩!

    海棠說:“乳名就叫八斤吧,難聽是難聽了一些,但是賤名好養活。”

    弘陽把兒子接著,就說:“先把八斤送回去讓人看著,兒子這就去園子里報喜。”

    此時整個園子里都動了起來,廚房里開始煮紅雞蛋預備著送人,各處不需要吩咐,孩子洗三過滿月都要預備起來。就是賬房和海棠的屬官幕僚們都開始寫空白帖子預備著這兩天報喜用。

    第一波上門的就是親家,海棠和扎拉豐阿趕緊打起精神迎接親家,海棠陪著佟夫人去看望產婦和嬰兒。

    到了晚上,來賀喜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賀禮更是收了一波又一波,海棠光是微笑就覺得臉都僵硬了。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再過幾天,海棠就覺得窒息。她到現在都適應不了這種大量親戚來訪的熱鬧。去別人家吃吃喝喝,看著主人忙亂倒也沒什么。一旦換成自己家請人吃吃喝喝,自己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頓時覺得自己好可憐簡直是個小丑。

    好不容易到晚上了,海棠感慨著自己不用帶孩子,這真是讓自己死里逃生,但是轉頭一看,風韻猶存的扎拉豐阿此時高興的有點癲狂。

    追根溯源就是這貨覺得有孫子了!

    唉!

    扎拉豐阿睡不著,他也實在不理解海棠為什么態度這么平淡,在他的設想里,這時候夫妻兩個就該一塊兒暢想一下孫子的將來,然而這個時候孫子的祖母只想早點睡覺。

    他坐到床邊和海棠說:“您也別生氣,您起的乳名確實不好在人前叫出口,還是皇上起的名字好聽!

    海棠覺得孫子出生的時候八斤三兩,不如叫八斤好了。但是雍正聽了就說:“俗不可耐,這名字怎么叫得出口,將來孩子大了,有這么個名字在人前叫出來小孩子肯定傷自尊。朕看不如改成百壽算了!

    百歲和百壽某種意義上也確實是一個意思。

    因此八斤這個乳名存在了一個時辰就被改成了百壽。聽著很像百獸!

    海棠也沒什么想法,就覺得今日一天實在是累。甚至這一年她都覺得累,回首看來,似乎這一年也沒辦成什么事兒。

    她就對著帳子自言自語地說:“要不然我休息一個月?”

    讓自己休息一下,再考慮一下接下來干什么。她感覺自己疲憊到想隨時躺倒的感覺,以前沒覺得,現在反而有這種感覺了。

    這種感覺海棠說不清道不明,但是雍正理解,海棠只說了個開頭,他就不斷點頭,說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其實不只是你,朕也有這個感覺,十三弟也是如此,只是他不說而已。你回去先休息一個月,別的事兒一概別管,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同時雍正調太醫院給海棠問診,十幾個太醫一起來診脈,排著隊來詢問,這陣仗確實很大,得到的結論也確實是很嚇人。

    這些太醫判定海棠患有肝瘀,這病可大可小,報告了上去。

    肝上有毛病,感覺中醫的說法,一般是情緒低落,茶飯不思等癥狀,海棠自己說自己有的時候還會肋下脹痛。

    看到肋下脹痛的字眼,雍正讓人趕緊去找康熙的病例來看,把海棠的病例一對比,雍正就是個不懂醫術的人也能分辨得出來,妹妹這病在悄悄地向著汗阿瑪的病情發展。

    康熙身上確實是有一些遺傳病,比如心悸,早先妹妹吃的蘇合香丸就有些功能是針對家族遺傳病的,現在他們父女患病的方向一致,這讓雍正不得不多想。

    雍正把這里面的猜測告訴了弘陽,同時給了他一盒子急救藥丸,讓他回去悄悄地安排給海棠的隨從們,一旦出現意外,讓他們立即用上。

    弘陽這幾日正高興,突然被吩咐了這件事,就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在頭上,呆呆的捧著盒子趕緊回家。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要為額娘的健康擔憂,在弘陽的印象里,額娘一直都是很健康的人。盡管早年聽到有人說額娘小時候胖乎乎的后來突然瘦了,在弘陽看來這就是因為長大了才瘦下來的。

    如今一旦開始聯想,他腦子的念頭一個比一個可怕。

    舅舅們有的很胖,有的很瘦。但是瑪法一直都沒胖過,弘陽一開始以為就如瑪法說的那樣,那些沒出息的舅舅們都把馬上功夫丟了,一個個知道享受,所以才成了胖子?紤]到舅舅們后來上馬都費勁,而瑪法一把年紀了還能騎馬射箭,他當時覺得這說法沒什么問題,如今一比較,覺得額娘和瑪法真的很像,都是在成年后沒胖過。

    加上舅舅說的,他們是一樣的病情,一樣需要有一段時間依賴蘇合香丸。弘陽捧著藥盒就覺得沉甸甸的。

    他回去后跟海棠的身邊人交代了一番,又去找老六阿哥。

    老六阿哥想起當年的事兒來,就說:“你額娘確實是生過幾次大病,后來都好了!”

    “瑪法那邊呢?您知道點什么嗎?”

    老六阿哥笑著說:“你說笑呢,你瑪法的病我怎么能知道,到現在我都不知道。”

    不過他也說了一句話:“咱們家的人,往前看,暴斃的不在少數。”說完他立即強調:“我說的是其他人啊,你可別多想!

    弘陽心里更害怕了,除了是順治皇帝是因為天花外,別的人包括很多鐵帽子王大部分都是英年早逝。多爾袞是暴斃,他兄弟多鐸是暴斃,太宗皇帝皇太極某種意義上也是暴斃。和康熙同輩的很多鐵帽子王們也是早早地去世,都是很突兀的生病去世,而真的因為病情拖了好多年的也有,比如雅爾江阿的阿瑪雅布,但是這樣的人很少。雅布的大哥似乎也是暴斃!

    簡直不敢想,越想越覺得可怕。

    第612章 一日閑

    弘陽有話不敢說,悶悶不樂地回家,到家后趕緊換上笑臉去給海棠請安。

    海棠也沒問他去哪兒了,反而是扎拉豐阿問了一句:“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吃飯了嗎?去哪兒了?”

    弘陽說:“去六舅舅家里了,今兒六舅舅把兒子叫去問兒子太醫的診斷結果,兒子在舅舅家說了會話!

    扎拉豐阿就沒說話,今天的診斷結果大家都知道,但是都不敢多提一句。他跟兒子囑咐:“你回去吧,早點歇著,家里的事兒我看著呢。”

    弘陽心里不放心,對著海棠囑咐了一句:“您也早點睡吧,您想吃什么?明兒兒子給您帶回來!

    海棠擺擺手,她最近的胃口很不好,吃的東西并不多,每次吃幾口都覺得沒胃口。

    看海棠這模樣,扎拉豐阿想起去年海棠很愛川菜,就跟兒子說:“你明天去找個會做川菜的廚子來家里給你額娘做頓飯!

    海棠說:“算了,別麻煩了!

    扎拉豐阿說:“不麻煩,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找個人來做飯罷了,該給的賞賜不少人家的。再說了,瑩瑩還沒吃過呢!

    海棠也就沒再說什么,太醫沒來請安的是她覺得自己挺好的,怎么太醫來了之后自己都覺得自己身體不行了?

    晚上她睡不著,從床頭柜上摸出一本書來,剔亮了燈燭開始看書。果然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就該看小說,看了之后雖然更睡不著了,但是不無聊啊!

    扎拉豐阿就覺得她晚上不睡也不太好,晚上熬夜傷肝,就拉著她說話。

    “格格,明兒咱們一起去后面園子里看看吧!彼^的后面園子是瑩瑩的園子,因為在郎惠園的北面,家里都稱呼后面園子。

    海棠本來不想搭理他,但是想到自己可能也要住進去,加上自己這一段時間休病假,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走動走動,還能借此避開來探望產婦和小寶寶的親戚們,簡直是一箭三雕!

    她把書扣著放到了床頭柜上,就說:“我以前也沒有問過你們,到底是想修成什么樣子的?”修園子之前務必要把風格先確定好。

    每一處園子的風格和主人的審美有很大聯系。比如海棠的公園風,現在雖然看不出有多少公園風了,但是這里面高中低植物布局,配上花香和各種聲音,形成了一個立體的自然空間,就真的感覺像是處在林間,這已經真的達到了追求自然的最高境界。能出來這樣的效果也是因為家里面人口少地方廣,要不然也不會有這樣郁郁蔥蔥的效果。

    不知道瑩瑩想建造什么樣的園子。

    扎拉豐阿就說:“孩子沒什么要求,就說收拾得能住人就行!

    海棠說:“這不是沒要求,這反而是因為要求太多,她不好提,所以才覺得隨便湊合一下就行。我估計是想建造西洋樣式的房屋閣樓,畢竟她在那邊待過。”

    扎拉豐阿不以為意,笑著說:“這還不簡單,京城就有北邊的羅斯人,找一些會修建房屋的人來做工就行。要是這里面沒合適的,咱們也可以讓人去關外找些會修的人來。”他壓低聲音說:“奴才聽舒祿克說,雖然兩國因為國境尚未劃定常常交戰,但是兩邊并沒有斷了來往商人。咱們關外有很多北面羅斯的小物件,找些會修建那邊房子的人想來也容易!

    海棠沒法說東正教的洋蔥頭建筑和哥特式、希臘式這些的區別,只說:“洋人和洋人還是不一樣的。他們的房子都很高,我看著圓明園的建筑不算多高,還是算了吧!

    真的弄出教堂來反而不好,就顯得太過鶴立雞群。而且一旦是穹頂高過了圓明園的建筑就有可能會被人彈劾成僭越,沒必要冒找個險。海棠打算問問孩子更偏重有什么樣的風格,漢唐宋明的風格有很多,這可以隨便選。

    反正睡不著,海棠就問:“圖紙在這里嗎?多大面積?是個什么形狀?”

    扎拉豐阿就起來去拿圖紙,海棠看著這布局,看著像是個規規矩矩的長方形,就說:“這布局反而像是一處府邸!

    郎惠園就是一個“凸”字形,突出來的那一塊就當前院用了。

    扎拉豐阿說:“這地方上一任主人因為家里面人口多,這里修建的其實和京城的府第差不多,都是分前后院和左中右三路,目的就是多容納一些人口。

    瑩瑩住進去倒是沒那么多人口可安排,奴才的意思是把其中一些院落給拆了,園子里面引入活水,不再講究左右對稱,一步一景,仿照江南的園林布局,您看如何?”

    “你這想法好是好,要閨女喜歡才行。明天咱們兩個先去看看。”

    “行,奴才前不久托人請一些繪圖大家去園子里看了,想從里面找一幅合適的圖紙出來,想來這幾天也該送來了,到時候您和閨女看著選。”

    “好!”海棠就說:“這園子除了住著舒服以外,還要考慮到安全。雖然前后左右都是貴人,不擔心這里有小賊,然而百年后朝廷什么樣不好說,這里離著京城遠一些,不像京城那樣有城墻保護,所以自家要考慮到防匪賊。”

    第二次說的這個“賊”就不是溜門撬鎖的小賊了,這就是叛軍。她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但是還是私心希望自己住過的宅邸不必被付之一炬成為飛灰。

    扎拉豐阿覺得很有必要安排一些密室藏人,雖然自己夫妻看不到那一天,自己的兒女也看不到那一天,但是住在這園子里面的必定是自家后人,還是要多為后人考慮一下。

    “您說得對,奴才沒把這個考慮進去,明日咱們重新看一遍。只是往后不是靠高墻和健奴就能擋得住賊的,如是賊人用火炮呢?”

    “那就開門投降吧!

    扎拉豐阿想了一會兒就說:“可以建造一處堅固的密室,不如您讓下面的人多送點水泥過來!

    水泥是緊俏貨,民間也有買賣,海棠賣了很多許可證,然而市場龐大導致價格很高,如今就是有錢也要排隊。勇憲王府雖然不用排隊,只要這邊發話水泥廠直接送來,但是圓明園都沒用多少,扎拉豐阿不敢大量要,只說打地基的時候倒進去一些加固地基用。

    對于海棠而言水泥是小問題,點點頭。甚至是大片的玻璃也能隨用隨取,前提是房子要先確定是什么風格才行。

    兩人又說了一些細節,海棠這才打著哈欠睡下。次日海棠先去看看坐月子的兒媳婦和一天一個樣的孫子。

    月娥的身體不錯,生產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動,但是一屋子人讓她盡量多臥床,就怕落下月子病。

    海棠去了之后,讓月娥盡管躺著不必起來,就去看了看小筐里面的百壽。

    這是一個胖得看不到脖子的寶寶,睡覺的時候因為側著頭,能看到他臉上的肉受到重力影響向下垂著顯出一個飽滿的輪廓,這真是滿臉的膠原蛋白。如果打開襁褓,就能看到全身都是肉,身上的褶子里要京城擦一下,再抹一些藥膏防止洇爛。一雙小腳在巨胖的小腿襯托下顯得小巧精致可愛,總之這是個巨胖的嬰兒。

    孩子睡覺的時候海棠還是愿意看幾眼的,畢竟是人間小萌物,多看看養眼。但是一旦醒來,扯著嗓子大喊的時候那就是人間惡魔,有多遠躲多遠。

    安康跑來和海棠一起看,就問海棠:“祖母,您怎么不抱抱弟弟?”

    “弟弟睡覺覺呢,把他弄醒了睡不好又要哭,咱們看看就行!

    別說海棠是家主,就是個普通婆婆,做兒媳的也要說幾句,如今月娥更是抓住機會就跟海棠說百壽是個聰明孩子,乖巧可愛不鬧人。

    這么小的孩子出生還不到一個月,鬧人也是有限的,吃飽了必然會乖巧。至于聰明不聰明,這么小能看出什么!

    海棠說:“就算是孩子天資聰穎也要好好教養,F在提教養還有些早,過一段時間再說吧。你歇著吧,今兒我和你們阿瑪帶著安康去后面園子里看看,這幾天人來人往,你也累著了,趁著這幾天沒什么訪客你好好歇著。月子里面一定要保養好,千萬不可落下病根,你中午想吃什么跟他們說,讓他們給你做,我們下午再回來,有什么事你派人到后面園子里來找我們就行!

    月娥在床上再三謝了海棠。

    海棠領著安康出去,安康出門后想起來自己裝肉干的荷包沒拿,跟海棠說:“祖母,您等等,我去拿肉肉咱們和瑪法吃!

    小孩子除了玩也就是吃這點愛好了。海棠點了點頭,慈愛地說:“去吧!”

    這時候幾個穿衣打扮看著都很精致的女人過來請安,這些人雖然平時不往海棠跟前去,但是看到她們的數量海棠就知道這是弘陽的幾個侍妾。

    她既沒敲打她們,也沒給什么好臉色,平淡地嗯了一聲,帶著蹦跳出門的安康離開了。

    海棠和扎拉豐阿帶著安康坐一輛車到了后面園子,在門前下車。

    因為這里都是高門大戶,園林所占的面積非常大,所以這里有著長長的胡同,胡同里面極少有人來往,顯得極其寂靜。

    海棠看了看門,大門上的漆已經脫落,從斑駁的漆皮來看這里好久沒有人煙了。

    推開大門進去,扎拉豐阿說:“現在還好一些,雖然有些霉味,但是沒以前那么重了。早先奴才剛來的時候,這里面老鼠兔子都有。地上遍地是雜草,收拾起來很費勁。”

    這里面已經收拾干凈了,荒草枯枝被清理過,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只有房頂上迎風飄蕩的幾根野草顯示出當初這里極其荒涼。

    大家進去參觀,與其說園子不如說別院,這里面都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一層又一層地嵌套在里面。

    安康是小孩子,對這種陌生的地方就很好奇,在里面跑進跑出,到任何院子都有一種探險的樂趣。

    進去看了一圈,扎拉豐阿和海棠說起了給瑩瑩分一些包衣的事兒。瑩瑩日后獨門獨院,家里忠心的仆人要分她一些,這是應有之義。海棠立即點頭答應讓扎拉豐阿給瑩瑩挑選,她也會注意這些事兒。

    海棠有想過把家里面的一半金銀拿出來給瑩瑩。關于這件事兒,她和扎拉豐阿以及弘陽父子說過。弘陽倒是不在乎這一點錢財,而是覺得不應該現在分,如果現在把瑩瑩的那一份分出去了,那么日后的收入就屬于王府所有,換句話說就是弘陽的遺產。如果瑩瑩急著用錢可以先提出去一部分,等到父母都不在了,兄妹兩個在私下里協商遺產分割。

    但是瑩瑩著急用錢,她想盡快把這件事確定下來。

    弘陽這孩子其實也有幾分經濟頭腦,他想在妹妹的銀行投一筆錢,目前兩兄妹正屬于互相計較股權比例的時候,海棠和扎拉豐阿不參與,讓他們自己私下協商。做父母的只要把生活安排好就行了。

    “不止這里需要,公主府那邊也需要安排一些可靠的人照顧她才行!

    夫妻兩個商量了半天,等到夫妻兩個一起從各種安排里回神的時候,扎拉豐阿說:“奴才和格格今天聊天,這會兒覺得越想越像是給他們兩個分家!

    “你忌諱這個?我倒是不忌諱,能早點給他們撕開也算是好事兒,免得到時候分家不公,導致我在地下心疼倒霉的孩子!

    扎拉豐阿確實有些忌諱,覺得自己尚屬壯年,已經開始操心給孩子們置辦家業讓他們分家,確實是有些早。不過一想到自己什么都沒給孩子留下,反而是更加悵然。

    他看著安康在院子里玩踩影子的游戲,追著幾個侍女踩人家的影子,他自己就一肚子郁悶說:“家里面的家業都是您留給他們的,奴才想想這些年都在虛度光陰,什么都沒給孩子們留下!

    就是這會兒想建功立業也晚了,一來是年紀大了,二來身體本來就不好,三來壓根沒這機會。

    海棠說:“你書房里面的那些畫還有你編的那些話本子難道不是嗎?”

    “都是玩笑之作罷了。”

    “不可妄自菲薄!焙L暮逅骸澳阍谖倚睦,不比那些大儒名士差。”

    扎拉豐阿被夸的昏頭轉向,這倒是給扎拉豐阿提供了一個思路,他決定先請幾個在圈子里有名氣的人來賞畫,先試試水!到時候大家互相吹捧,名聲不就來了嗎!

    下午一雙兒女一起到了,兩人都是從圓明園一起來的,先來了這里見父母,等會兒一起回前面的郎惠園。

    扎拉豐阿趁著海棠帶著孫女兒去周圍轉轉,便拉著兩個孩子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瑩瑩和弘陽一起“哦”了一聲,彼此對視一眼。

    瑩瑩對著哥哥眨眼:向阿瑪拍馬屁這事兒讓給哥哥你了,你來!

    弘陽在腦子里想了好幾個辦法,覺得以阿瑪寫話本子的水平來看,靠這個揚名立萬是不可能了。

    不是說不好,就是沒什么深刻內涵。如今外邊就算是街市上賣的那些話本子也要有一個內容主旨,要么是懲惡揚善的,要么是宣傳佛道,總之要有一個內核思想。就親阿瑪寫的那些內容,情節不夠吸引人,也沒什么主旨,顯得極其空洞,還不能多問,問就是要符合現實。不能沒良心,是寫的真不好。

    他比較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畫畫,和如意館畫師們交流了二十多年的經驗讓他的畫風獨具一格。特別是油畫,色彩艷麗明亮,題材活潑歡樂,看著他的畫就能心生喜悅,他自己就是個生活沒壓力的人,所以畫風題材都很富麗大方。

    弘陽就說:“您在繪畫一道上獨樹一幟,想要揚名立萬,還需要一些突破!

    扎拉豐阿很有興趣:“怎么突破?”

    “您書房里面放的那些畫,再加上咱們那個空院子里面放的那些畫。都是一些風景或者是一些貓貓狗狗……只有狗沒有貓,您有沒想過畫一些名山大川嗎?”

    瑩瑩實在看不下去了:“您說的是畫水墨畫的路子,去畫名山大川講究的是一個意境,但是油畫就不一樣,外面都已經開始講究透視比例了,我覺得不如畫人像,比如畫額娘!您和額娘認識得早吧。額娘小的時候、少年的時候、青年的時候以及現在都畫下來,再把咱們家的全家福也畫上,就是不足以轟動京城,也能讓后人看看祖宗是什么樣的啊!”

    扎拉豐阿的想法就是留給后人點東西,女兒這么一說,還正中下懷,立即說:“這主意不錯,這些人像咱們自家關起門來欣賞就行了,不必拿出去給人看。”

    于是決定把自己初次見到海棠的一幕畫下來。

    他回去后吃完晚飯,把自己的畫具搬到了臥室。

    海棠正在燈下讀書,看到他開始擺弄顏料,有些顏料的味道確實難聞,想把人給趕出去。但是想到當初在屋子里養鹽寶了很多年他都沒說什么,自己在臥室里半工半娛樂人家也不說什么,就默認他蹬鼻子上臉。海棠還讓人把燈架子上的蠟燭點燃,讓他站的那片地方更亮一些。

    扎拉豐阿在一塊兩尺見方的畫布上涂抹,到半夜了還在忙,海棠心想今兒奇了怪了,游手好閑了半輩子突然開始努力了!

    就起來過去看一眼他畫的是什么,結果一看,海棠目瞪口呆。

    這幅畫已經是半成品了,炕上坐著一個穿藍色衣服的青年,炕邊三個胖墩墩的孩子臟兮兮地看著對面坐在椅子上的一老一小,小的藏在了老人身后偷看三個小的。

    目前這幅畫還在完善細節,比如高高隱在暗處的宮燈,墻上的畫,地上的地毯。

    海棠對著站在中間胖墩墩的自己看,梳著朝天辮,雙手背在身后,顯得乖巧可愛,特別是那圓乎乎挺著的胖肚子都把衣服頂起來了。

    扎拉豐阿把畫筆放進筆筒里瞥到海棠,笑著問:“格格,怎么樣?”

    “你這都入神了。“胍谷不睡!

    “格格要早點睡,奴才晚睡一會無妨。您既然來看了,如何?”

    “好是好,就是這是榻,不是炕,還有汗阿瑪穿的不是藍色衣服。”

    扎拉豐阿說:“榻好說,改一改就行了,衣服不能改,花紅柳綠不如一青。 

    海棠記得策妄阿拉布坦吐槽過滿人喜歡黑不黑藍不藍的石青色,石青色就是滿人權貴里面的高級色,是除了黃之外的富貴色,別管喜不喜歡,海棠有好多衣服都是石青色的。

    扎拉豐阿說:“高坐榻上,穿石青色,后人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圣祖爺了,所以這顏色不能改。您看還有哪里不妥?”

    “別看十哥現在瘦,以前是很胖的,你要把十哥畫得更嬌憨一些,九哥再瘦一點,再高一點,其實他們兩個都比我高!

    “這好說,油畫好改!

    等扎拉豐阿徹底完工,蠟燭只剩下一點點,外面也要天亮了。

    扎拉豐阿想起太醫囑咐,讓海棠不能熬夜,瞬間生出悔恨來。剛要說話,海棠則是笑了起來:“仔細看看這幅畫比四哥弄出來的那個行樂圖有意思得多,不如這一段時間我給你打下手,趁著我休息的這一個月你多畫幾幅。”

    “格格想畫什么?如果是大尺寸的,一個月或許畫不完,這也就是尺寸小,屋子里暖和干燥,再換個地方,顏料就干得慢,一兩個月都不能完工。”

    “你不如多畫一些,哪副顏料干了就接著畫哪副。”

    這也是個好主意,他問:“畫什么?”

    “自然是畫本王的一生了!這差事也只能你來做。這尺寸大小就行,日后畫成很多幅,排列起來,從這邊走過去看到那邊就能看完我的一生,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這樣才能有始有終!

    扎拉豐阿聽她的口氣生出幾分畏懼來,他趕緊攔著:“格格,如今年紀大了,不要輕言生死,你說起這個來讓奴才膽戰心驚。”

    “畫不畫?”

    “畫,肯定畫!

    “那就行!

    第613章 說老賊

    海棠在家休息了幾天,十四阿哥來西郊看望海棠,并接海棠去湯山行宮。

    “額娘聽說你在家休息,心疼得睡不著,要把你接過去住一陣子!

    海棠不想去,老額娘跟前去一會還行,去的時間長了母女兩個都不舒服。海棠就說:“你先回去跟額娘說我過幾日去看她,我這走不開,還要照顧我孫子呢。”

    十四的冷哼一聲:“說得跟真的一樣!你照顧過你孫子嗎?不都是下面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凈凈,趁著乖巧的時候送來讓你抱抱?說得你要晝夜看顧一樣!

    這破弟弟太不可愛了!

    十四看不到姐姐想抽他的眼神,開始吐槽起一些貴婦的做派:“你們啊,總是冒領功勞,就比有些人壓根不知道廚房的門朝哪里開的,讓人把粥熬好,好一點的親自端著,大部分都是讓下面的人端著,然后睜著眼說瞎話,說那時她做的粥。要是真的,這粥還能吃嗎?”

    扎拉豐阿對著十四使眼色,十四問:“你眼怎么了?”

    扎拉豐阿心想這小舅子沒救了!

    海棠問:“你要是遇到這事兒會拆穿嗎?”

    十四梗著脖子說:“自然要拆穿啊!我前幾天剛把我媳婦說了一頓,她學人家,人家是從廚房端出來一點都不動,她還往里面撒了一把白糖,那是齁甜齁甜的,都發苦了。我說她是想甜死我,她就說我沒良心,她辛辛苦苦做的粥我不體諒她辛苦還罵她,她要去告訴額娘!我能慣著嗎?我自然不會啊,就當場拆穿了,她現在還不搭理我呢!

    海棠揉了揉臉,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么。

    十四催她:“趕緊走,住到月底你回來給你孫兒辦滿月!

    海棠跟扎拉豐阿說:“我去住幾天就回來,下午孩子們回來了你跟他們說一聲!

    烏雅氏住的宮殿還是當初海棠出錢給老祖母翻修的寢宮。這錢沒白拿,老祖母住過輪到了老額娘,海棠在這里很是感慨了一番。一眨眼老祖母都去世很久了,久的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

    烏雅氏先是看了看海棠,就說:“你也該歇息一番了,咱們娘倆在這里住一陣子,你多陪陪我!

    海棠問:“枝枝怎么不來?”

    “別提了,英兒八成是有身孕了,你妹妹這幾天在等個好消息呢!

    “是嗎?”

    “是!你們自從有了孩子,把父母拋在一邊不管了,都不來我跟前了!

    “這不來了嗎?我都不管我家的孩子來陪您了!

    烏雅氏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我不讓你兄弟去接你,你會來?”

    海棠還想跟著她斗幾句嘴,就聽見外面通報說惠太妃來打牌。

    海棠趕緊起來到門口去接她,就問:“大哥最近還好嗎?”

    惠太妃說:“也就那樣了,年輕的時候不保養,老了一身病,就這樣還偷著找酒喝,把我們個個氣得倒仰,我是管不住他了,就跑來和你額娘做伴!

    海棠被拉著陪他們打牌,打的時候就不帶腦子,烏雅氏生氣地趕她:“去去,出去玩去,別搗亂了。”

    海棠就從行宮出來,去宮外的田野里看看。

    冬小麥已經發芽,在寒風中搖晃著。海棠心里就著急,她盼著化肥這種東西出現,但是化肥和軍事有著密切的關系。

    就目前而言,火藥的制作水平還不足以先進到出現化肥。

    海棠急得抓耳撓腮,因為最近幾年人口又出現了增長,就目前的農業水平而言,想讓所有人吃飽單靠種地是不行的,必須進口糧食,每年進出口商行都要捎帶糧食進口。雖然有商船來往美洲,海棠不敢讓人直接把拉丁美洲的農作物帶回來,因為擔心生物入侵。擔心對本就孱弱的農業帶來致命打擊,所以每年進口糧食都是從南洋和南亞次大陸進口。

    這種年年靠進口的事情怕的就是有人卡脖子,一旦進口糧食的事情停下,國內立即會有人吃不飽。因此雍正不停地建造糧倉,一開始儲存一年的糧食,到儲存兩年的糧食,到如今要儲存三年的糧食。要保證三年內全國顆粒無收外面不能進口也有飯吃。

    這真是餓怕了,到現在哪怕是海棠也是談餓色變。

    修建鐵路最大的作用就是運糧方便,去年從山西向著甘肅青海修鐵路,下一年就能通車,今年西北大旱,賑災糧食就是靠火車運送的。

    海棠沿著這些土地走了很遠,到天黑了才回去;氐叫袑m陪著烏雅氏吃了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海棠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感覺到一陣陣冷,過了一會兒就感覺燥熱。

    她知道這是發燒了。

    海棠跟傲霜斗雪吩咐:“你們悄悄地把太醫請來,就說我有可能得了風寒。這事兒先別讓太后知道,免得老人家擔心!

    太醫過來診治,確實是得了風寒,八成是下午吹到了涼風。晚上睡覺前喝了一大碗藥湯。

    第二天海棠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自己也起不來了。本來說要來這里陪陪老額娘,結果整個人又躺下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誰照顧誰。

    這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烏雅氏也顧不得玩兒了,整日守著海棠,本就是一場普通的風寒,結果在床上躺了十多天。

    這十多天不能說水米不進,幾乎是靠水活著,就是白粥都吃不下去,廚房送來稀薄的面湯,里面打了蛋花,海棠聞到就覺得腥臭難聞,廚房又送來了一碗更稀薄的面湯,這才讓她喝了下去。

    等海棠病好了,她的假期也快過完了,也到了大孫子過滿月的時候。

    海棠就跟烏雅氏說:“你讓我回去接著忙吧。我若是接著干活兒,一忙起來倒也沒別的功夫去東想西想也不會到處閑逛,更不會生病。我一旦閑下來就感覺渾身不舒服,吸口氣兒都覺得渾身難受。”

    烏雅氏嘴里說著:“你這就是天生的勞碌命!边是讓扎拉豐阿把人接回去了。

    回到郎惠園之后,安康坐在床邊問海棠:“祖母,您好了嗎?您走了之后瑪法也走了,說您病了,我可想您和瑪法呢。”

    “祖母也想你,祖母好多了!

    海棠回來后,這些小輩都來看望,連出嫁的侄女們也來了。海棠還特別討厭這樣的繁文縟節,覺得還不如在熱河行宮待著呢,在那里最起碼安靜一些。

    別人來了,海棠敷衍幾句就裝出一副疲憊的模樣,這些人不會久坐,說幾句話就走了。弘暉帶著孩子來了之后,海棠倒是想和他聊一些民生,就從當初康熙每年巡視京畿說起,從巡視說到了糧食安全,因此顯得憂心忡忡。

    關于糧食安全的事兒弘暉也有思考,兩人說了半天,最后弘暉帶著老婆孩子在這里吃了飯才走。

    海棠和弘暉聊了很多,晚上睡覺前復盤今天的行為,就和扎拉豐阿說:“看來額娘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勞碌命。以前想著休息,現在休息了才知道還不如去干活呢。與其這樣,我不如等孫子過完滿月之后就出去接著當差!

    扎拉豐阿想攔著,可是想想,海棠在家就很沒意思。別的女人會的那些或者喜歡玩兒的那些海棠通通不感興趣,而且她也不太喜歡逗孫子,似乎天下祖母和她都不一樣,因此在家的日子就覺得憋悶,與其這樣不如出去。

    他也沒攔著,就說:“這事您看著安排,等您出去了,咱們家今年的大事兒也辦完了,奴才就在家里邊兒接著畫畫。”

    兩人商量好,接下來就是給孫子過滿月。

    海棠就請了親近的親戚,結果還是坐了幾十桌。宗室女眷們排隊來看小寶寶,都夸這小子有福氣。

    海棠和幾個嫂子弟媳婦坐在一起,月娥抱著百壽來請安,小寶寶又在各位長輩里面被遞著看了一圈才送回到月娥的懷里。

    老五福晉拉著海棠的手說:“大事辦完了啊!”

    周圍都點頭贊成,在所有人看來,海棠孫子也有了,這爵位家業都有人繼承,人生無憾。似乎海棠就是明天沒了,也沒什么可讓旁人覺得惋惜的了。

    海棠也才四十多歲,她覺得生命最起碼還有二十年的長度,怎么周圍的人都給自己一種自己馬上要入土的感覺!

    第二天海棠去圓明園和雍正聊天,兩人在中午一起出來走走,看看這冬季景色。

    雍正說:“很多人覺得冬季沒什么可看的,朕反而覺得冬季的景致別有一番韻味,只是沒人欣賞這凜冽的好景!

    眼下的圓明園還不是萬園之園,雍正繼位之初也僅僅是翻修了一下,還有著濃重的個人風格,雖然軒昂壯麗,卻不顯得富貴逼人,勝在肅穆中有精致點綴。

    海棠就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反正在人家眼里,我這會兒已經日薄西山了!

    雍正說:“別說你了,朕在很多人眼里成老朽了,甚至在別人眼里,你與朕兄妹就是枯木占高位,明明都是老東西了,還死握著權力不讓人?墒悄阄疫覺得年輕,還能再大干二十年,雖然偶爾有時候感慨自己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若是問一聲愿不愿意從這位置上滾開,那是萬萬不愿意的!

    海棠忍不住笑起來。

    “朕現在理解汗阿瑪了,為什么一把年紀也要死抓著權力不放,放不下啊,就是朕也放不下。覺得只要自己沒老糊涂,就一直干下去?墒亲约壕褪抢虾,也沒人敢說啊,就是敢說,自己也不愿意承認。老而不死是為賊。 

    海棠說:“我是愿意當老賊的,我還有很多事兒沒干呢。我不放心別人!”

    雍正轉頭看著海棠,義正詞嚴的指著她說:“老賊!”

    海棠也板著臉指著他:“老賊!”

    兩個人對著哈哈哈哈笑起來。

    人性就是如此!

    我知道,我就是不改!

    我死之日才是你們出頭之日!

    第614章 迎新年

    兄妹兩個轉了一圈之后在回書房的路上,雍正就說:“馬上到年底了,今年你去祭祀汗阿瑪吧。往年都是十三弟去,他的身體你也知道,實在是不適合出門。你六哥還很忙,本來想讓孩子們去,可是想想朕還有別的事兒使喚他們,就你去吧。除了祭祀汗阿瑪,把世祖章皇帝和孝莊文皇后也一起祭祀了。”

    往年海棠沒去祭祀過,這里面有一個很敏感的問題就是身為女性的海棠能不能單獨主持祭祀。

    現在海棠可以去,某種意義上,是海棠打破了女性不能去上墳這種限制,盡管民間還會唧唧歪歪,甚至也會阻攔女性繼承家業,但是今天已經在這個密不透風的男權社會撬開一絲縫隙了。她一直奉行的是水到渠成策略,不是不去爭取,而是鋪設好了所有的條件后等待時機去爭取,這樣做的好處就是打有準備的仗,不用擔心左支右絀。

    別說海棠能去,就是不能去她也要去。

    “好,我自己去嗎?下面的小輩們不帶一個嗎?”

    “不用,帶著禮部官員就行,禮儀他們熟。早去早回,外面太冷了。你多帶厚衣服,朕聽說這些日子會下雪!

    “好。”

    海棠回去后讓家里人給她找披風,她打算騎馬去景陵。

    別說扎拉豐阿,就是瑩瑩和弘陽都反對,這時候騎馬真不是一點冷,那是把骨頭都凍得發寒的冷。

    扎拉豐阿抱著大孫子哄,聽到了海棠的話就說:“您不如坐車,您想想啊,外面冷得厲害,車子是燒煤的,好歹爐子發熱暖和一些。有爐子不用怎么偏要騎馬?”

    騎馬會快一點,四輪車子到鄉間土路上不好走。

    但是全家都反對,家里有車隊,又不是沒有。

    弘陽還說:“您要是覺得家里的車不夠用,兒子去舅舅們家里借一借,不敢說百八十輛,六七十輛是有的。到時候舒舒服服地去,別受罪了!”

    海棠就沒在這事上堅持:“行吧,你們安排吧。”

    弘陽就出去安排海棠出行的事兒,因為是兩三天后出發,趁著這幾天檢修一下車子,免得半路壞了。還要統計跟隨的官員,所以這兩三天很忙。

    安康湊到海棠身邊,把海棠的胳膊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歪著腦袋問:“您要去祭祀祖宗嗎?”

    “嗯。”

    “祖宗里面有您的祖母嗎?”

    “有!嫡的親的都有。”

    “哇啊,真好,將來我也祭祀您。”

    月娥在外間聽見了,趕緊進了里間,冷著臉訓斥:“安康,說什么呢?快跟祖母請罪!

    海棠摟著安康說:“你嚇唬孩子干什么?她這是和我親近呢,好好的孩子被你們嚇唬成了老鼠膽子,咱們滿洲姑奶奶就是這德行嗎?”

    月娥低著頭聽著。

    海棠嘆口氣:“罷了,你不許拿著這事兒訓她,人都有死的時候,難道我死了,孩子還不能來祭祀我了?”

    扎拉豐阿晃著百壽說:“沒事兒,你額娘沒生氣,這事兒就翻過去了。”

    月娥應了一聲,瑩瑩拉著她退出去接著安排晚飯去了。

    海棠摟著安康說:“沒事兒,日后祖母沒了你可要來啊,記得多燒點寒衣!卑顺赡阕婺傅墓腔乙才菰诘叵滤,唉!造孽!

    “嗯!”

    安康摟著海棠的腰,腦袋貼在海棠身上,因為有了弟弟之后除了祖母全家都圍著弟弟轉,小姑娘感受到了父母的愛在轉移,感受到大家都更愛弟弟,因此格外親祖母。

    晚上吃了飯弘陽帶著妻兒回去,海棠看著他們一家四口上了車才收回目光。

    屋子里面瑩瑩在給扎拉豐阿打下手,瑩瑩在扎拉豐阿跟前很有面子,要求加塞畫一幅全家福,扎拉豐阿一口答應了,現在已經勾勒出了底稿。此時扎拉豐阿正跟女兒保證在她生日前絕對能讓她看到全家福,到時候就掛在她在山東總行的書房里面。

    海棠把畫在紙板上的底稿拿起來看了看,就是海棠和扎拉豐阿坐在椅子上,海棠抱著大孫子,后面站著弘陽兩口子。扎拉豐阿身邊站著安康,身后站著瑩瑩。

    嗯,很傳統!

    她把底稿放下,等瑩瑩走了之后扎拉豐阿湊上來跟海棠說:“格格,放心,閨女的活兒是湊空干的,奴才記得答應您的事兒!

    海棠笑著哼了一聲,用手指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說他:“你啊,佞臣一個!”

    扎拉豐阿拉著海棠的手說:“看您說的,奴才心里清楚和誰貼心貼肺,別看閨女是親的,跟您更親。”

    海棠又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德性!”

    海棠往年的厚衣服都找出來了,大毛披風帶兜帽,呢絨做的石青色禮服,厚厚的靴子,以及暖帽和保暖內襯。

    侍女把一個盒子送來,打開之后里面是一串東珠朝珠,這就是康熙留給海棠的遺物之一,一般也就是在重要場合才用。

    海棠把朝珠拿出來,入手冰涼且沉甸甸的。她檢查一下繩子跟身邊的人吩咐:“收好了!

    這些東西準備好了之后再檢查祭品,一些需要宰殺的東西在皇陵準備,海棠要帶的東西一切齊備,她隨后進園辭別雍正去祭祀幾處皇陵。

    車隊出了京城后就開始顛簸,海棠感覺自己的屁股都差點被顛碎了。并且連著顛簸了兩天才到目的地,下車的時候差點喜極而泣。

    先祭祀孝陵,孝陵的主人是福臨,也就是順治皇帝。海棠在這里心不在焉,因為她和這里葬的人都不熟,這里葬的兩位皇后是康熙的生母佟氏和扎拉豐阿的姑奶奶董鄂妃,正經和海棠熟悉讓海棠牽掛的老祖母在孝東陵。

    孝東陵是一處皇后陵,這里葬著順治的后妃們,生前這些人一起住著,死后也一起住著。

    海棠在老祖母的畫像前磕頭后開始焚香祭祀,她抬頭看著祖母,想和她說說話,但是看到祖母的畫像忍不住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這畫上的人物看起來很年輕,圓圓臉,還帶著微笑唇,坐姿能看出乖巧來。

    年輕的祖母是這樣的,這實在讓海棠想不到。光是看到她的畫像都讓人想笑,此時那些煩惱的事兒海棠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海棠開始跟她絮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五哥算是瘦了些,但是也就是瘦了一點,現在還是膀大腰圓。十一弟還是很瘦,似乎吃不胖,十一福晉說他吃得少鬧著養生。舒宜爾哈回來了,她挺好的,您別擔心。這次給您送了很多好吃的,別的人都沒有,您高興分給誰就給誰,要是不夠托夢給我,這幾天我都在這里,不夠再來給您送。”

    她在孝東陵附近多住了兩天,都沒夢到小老太太,心里有說不清的悵惘。接著去祭祀孝莊文皇后,隨后就趕到了景陵。

    海棠住進了十四和老三阿哥曾經住過的院子,見到了梁九功。

    梁九功已經很老了,他的年紀本就比康熙大,在康熙駕崩后又帶著幾個徒孫在這里守靈。

    梁九功此時走路都搖搖晃晃,海棠看到他唏噓不已,起來到門口等著他。

    梁九功的眼睛也不行了,走進才看到海棠,開始嗚嗚哭了起來回憶往昔。這似乎是老年人都有的毛病,對于梁九功來說更愛回憶往昔,雖然康熙不好侍奉,但是也沒拋棄他,他才是和康熙形影不離過了一輩子的人。康熙活著的時候他風光無限,康熙駕崩了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的徒子徒孫都去另尋高枝,只有幾個老實嘴笨沒本事出頭的還跟著他,也因此晚年有人照顧。他來這里找海棠也是想把這幾個徒孫送到海棠跟前,有當差的地方很重要,要不然將來也只能終老在這皇陵。

    海棠一口答應了,還說:“這都是有人情味的人,本王記著這事兒呢,讓他們先侍奉你,等你百年后再讓他們來尋本王!

    海棠這么客氣,在御前混了一輩子的人精梁九功當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梁九功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他腦子里的那些記憶。

    他求的海棠答應了,如今輪到他回報海棠了,梁九功讓幾個徒孫給海棠磕頭后出去,屋子里沒人了問海棠:“您想知道什么?有些事兒就是奴才死了也不能說的!

    海棠微微搖頭:“梁公公服侍了汗阿瑪那么久,也照顧過本王,本王都記在心里了,不會找您問不能說的事兒。一來是做兒女的窺視皇父隱私實在是混賬,二來咱們認識這么多年了,您如今風燭殘年,再來逼問也顯得本王不仁慈,三來是本王自信是個坦坦蕩蕩的人,對那些不能述諸于口的事兒不好奇!

    她喝了一口茶后接著說:“但是有件事,本王想知道。前不久本王覺得肋下脹痛,有的時候難以忍受,宮中入檔了一些病癥,比對過后和汗阿瑪的病癥很像,找您問問。他老人家去世那么久了,這事兒該是可以說的吧。”

    海棠說完抬起手在自己一側肋骨下疼痛地想摁了摁。

    梁九功看著海棠摁的方位,問道:“有感覺胸悶嗎?”

    海棠點頭,在鎖骨下用指頭劃了一道。

    梁九功又問:“可用了蘇合香丸?”

    海棠點頭。

    梁九功說:“與皇上有八分像,此乃是心疾。奴才失言,是先皇!

    海棠就說:“無妨,這里只有你我,你不妨大膽地說。”

    海棠和梁九功說了半天,送走梁九功后海棠深呼吸一口氣,根據梁九功的說法,這是慢性病,保養得好是沒事兒的。

    海棠不信,但是也沒辦法,生命終有終點!

    她次日去祭祀康熙,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老祖母的時候海棠很開心,哪怕是一幅畫像她都能看出老祖母面對畫師的時候露出一種近乎乖巧的氣質來,讓她看了忍不住想樂。但是面對康熙的畫像,她開始不自覺得嚴肅了起來。

    把祭文讀完焚燒,海棠看著紙張在火盆里翻滾著燃燒,想著經過幾年的銷毀,康熙留存在世上的痕跡大部分被擦干凈了。四哥竭盡全力讓人相信這是位圣君,把康熙喜怒哀樂全部抹除干凈,然后把他英明的一面展示出來。

    最終他成了一幅畫像,單薄得沒有喜怒哀樂。

    海棠不知道自己死后是不是也會有人這么抹除自己的痕跡,應該是抹不掉了,大勢是不可違逆的,大勢就是日后地球是一個村,不再被高山大海阻隔,大洋的這一邊能看那邊的樂子,那邊人會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再然后人類會離開地球走向太空,那是星辰大海。

    在祭祀的時候外面下了大雪。

    大雪天留客,車隊在這里多待了兩天,直到雪停了才走。這兩天里海棠身邊的人勸她去看看她的陵墓。海棠不想去:“現在何必去,日后天天待在里面!

    她覺得里面又黑又壓抑,她很排斥躺在那里,但是沒法說。

    兩天后雪停了,車隊慢慢回程,為了防滑路上走了三天,回到西郊,海棠對來接她的弘陽說:“日后這差事誰想去誰去,真是太受罪了!

    “就說您坐車會好一些,要真是聽您的騎馬去,比現在更受罪!

    海棠還是覺得騎馬更舒服一些,她又不是沒大雪天趕過路,沒必要和兒子抬杠,也沒說。

    去圓明園繳旨后雍正說:“一事不煩二主,過年前你再去太廟祭祀吧!

    行吧。

    海棠回到家后,瑩瑩來找海棠,給了她一個大包,還打了蝴蝶結。

    海棠看了,這一包東西是用包袱皮包的,上面的蝴蝶結很時髦,顯得這包東西土不土洋不洋。

    海棠問:“這是什么?”

    瑩瑩坐下得意地說:“就當是孝敬您的新年禮物,提前送給您了。”

    “不容易呀,養你了這么久總算得到了點兒禮物!焙L姆@個包裹,左看右看,伸手提了一下發現這包裹挺重的。

    “這是什么?我更好奇了,什么東西怎么這么重?”

    瑩瑩更得意了:“這是書,這是我自從回來到現在每天熬油點蠟,把自己熬得睜不開眼擠出時間給您寫的教材。”

    “教材?”

    “對啊,我聽阿瑪說您一直是想培養一些人,但是苦于沒有教材,自己又編不出來。我阿瑪說您光是毛筆的筆桿兒都咬禿了兩三支。我想著我領人翻譯一些書籍,各處融會貫通,就給您編了教材,您看看怎么樣!

    海棠先是很高興,覺得閨女也不算不學無術,但是隨后就覺得很搞笑,教材怎么可能是各處拼湊出來的呢?這些東西雖然不是微言大義,但是理工科的東西講究丁是丁卯是卯,錯一個字都不行的。

    “哦,原來是你各方整合的,這也不錯,我閨女如今也算長進了,只是其中的東西你懂不懂?”

    瑩瑩聽出質疑的意思了,就說:“你這么想也說得過去,畢竟編書是大事,您看看朝廷里面的那些官老爺們,每次編書花費的時間都是十年或者是十數年,我用的時間確實短了點兒,不過這里面有很多是我找十一舅舅問出來的!

    某種時候海棠也不信十一的技術水平,十一嚴格意義上是一個管理者。

    但是有總比沒有強,海棠打算先看看,如果水平還可以的話,可以在這本書的基礎上再進行增減!靶,額娘會看的。”

    “您一定要看啊,這可是我的心血!

    “你都這么說了一定看。”

    晚上海棠真的看了,看書名是分成了兩個大類,一種是理論,一種是實踐。特別是實踐這一部分,上面連圖片都有,雖然都是簡筆畫,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非常詳細的說明書,該怎么操作,一步一步地都有記錄。更妙的是都是用白話文,這就很難得了。

    海棠在馬鞍山上的學校已經建造好了,校服被褥什么的都置辦好了,就等著明年夏天學生入學了。

    她打算把這些教材再審核一遍,如果沒問題再找人評估是否可以作為教材使用。至于教學的先生,他打算請造辦處和火器營的大匠!

    自然不可能一上來就教給這些人怎么造火炮,而是要循序漸進,教他們該怎么制造機器。

    所以瑩瑩送來的教材只能算是初級教材,更高級的教材還沒應劫而出呢。

    海棠打算把明年的重點放在推動書院順利開學上。

    如果可以,這將是將來的工業搖籃。

    想想都激動!

    大概是生活有盼頭,海棠又開始了每日忙忙碌碌的生活。

    隨著今年新年臨近,京城各處已經有了年味兒,雍正親自去熱河行宮把太后和后妃接回到宮中,住在西郊的權貴們也紛紛回到了京城。京城又給人了一種馬上就要擠爆的感覺。

    各路商販南北口音夾雜著見過的沒見過的貨物充斥著京城的大街小巷,各個衙門也開始行動起來,防著大街上出現打架斗毆拐賣孩童和起火的事情。

    京城又開始了一波節前送禮,外地官員們趕到京城拜碼頭,草原上的王公們要來朝賀,也紛紛上門拉關系。

    今年海棠家沒少收禮物,都是草原上沾親帶故的蒙古王公送來的。特別是科爾沁的來客,進門就恭喜今年添丁進口,給孩子的見面禮必須收下,不收下就是不想認他們這些親戚了。

    弘陽在家光是接待客人就忙得腳不沾地。

    海棠特意跟弘陽交代過,若是門下的旗人或是親戚來上門,都讓弘陽接待。若是進出口商行的管事們來磕頭拜年,一定要把他們留到自己回來。

    這是提前讓他們見見瑩瑩。

    進出口商行的管事來拜年不是一個兩個,是各自負責一攤的主管一起來。光是椅子都用了幾十把,家里的侍女十幾個人輪著端茶。

    海棠領著瑩瑩見了他們。

    里面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單看面相個個都很和氣,說話也很和善動聽。在路邊碰到了還以為是誰家好說話的老大爺。然而這些人都是一些狠角色,在商場里面拼殺出來的老狐貍們個個都不能小瞧。

    海棠少不了先敲打后鼓勵,恩威并施之后再把自己閨女介紹給大家。

    “……她如今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好在有些見識,出去了幾年,也知道外邊是個什么情形,就讓她先去商行里面兒跟著學一陣子。各位也是久經大事的人,穩重可靠值得信任。她年輕急躁,往后有些決定若是你們認為有些不妥,可以跟她提……”

    眼下社會就是父死子繼家族傳承,這些人不太服舒宜爾哈,就是覺得這位公主怎么都繼承不了海棠的權柄,心里的少主地位就屬于海棠的兩個孩子。一開始以為是世子爺會過來當家,沒想到是這位公主。

    公主就公主,親王說誰就是說。

    這群人起來給瑩瑩見禮,瑩瑩出面說了幾句,海棠就宣布年后瑩瑩去山東總行坐鎮,同時也公布了瑩瑩在水軍的職務,是山東港水軍副統領。

    在場的主管們明白這下是真的決定了讓這位來繼承進出口商行,皇上那邊兒也默許了,要不然也不會給她一個副統領的職銜。

    進出口商行和水軍的關系簡直是相伴相生,水軍能保證商行在海上的安全,商行掙了錢也是給水軍發餉造大船。所以兩家的關系很好,進出口商行的碼頭就在水軍營盤附近,無論是哪一處軍港和進出口商行的關系都好的合穿一條褲子,所以想繼承商行必須有水軍職務才行。

    把這件大事辦完,海棠才有心思過春節。而屬于瑩瑩的路也剛開始鋪開,女兒能走多遠海棠不知道,該她盡職的地方她盡到了。

    海棠在這些主管們走后帶著瑩瑩回后院,跟她說:“額娘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么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本事了。此時心情如何?”

    瑩瑩想了想回答:“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她以為目的達到了該得意呢,可是目的達到了之后卻變得戰戰兢兢,她太清楚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是什么下場了!這就跟下棋一樣,要落子無悔。將來怎么樣真不好說,自己能做到的唯有全力以赴。

    第615章 不重要

    朝廷各個衙門封筆之后,雍正也閑了下來,但是他的腦袋沒閑著,琢磨出了一個主意,把幾個弟弟妹妹叫來商量。

    海棠拿著請柬,上面邀請海棠進宮賞水仙。

    考慮到這個老哥哥確實有些老文青的氣質,她也沒多想,直接去了。地點就在雍正的寢宮養心殿。

    養心殿是乾清宮西側的一個院落,分前后兩處,早先順治在這里病逝,康熙年間這里給造辦處用了,后來雍正把這里當成了寢宮,前面用來召見群臣,后面一排幾間房是他的寢宮。

    和隔壁乾清宮比起來,這里顯得矮□□仄,然而考慮到雍正在這里居住的時間不長,很多時候都在圓明園,所以也能湊合。

    這次見面不在前面書房,而是在后面他起居的房子里。

    海棠進去后發現很多兄弟都已經到了,炕上和地上都坐著人,兩只狗兒在屋子里鉆來鉆去,地上都是瓜子皮果皮,中間的小幾上擺著幾盆水仙,看來這幾盆水仙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海棠進去后跟各位哥哥打招呼,弟弟們和幾個侄兒都站了起來。

    海棠跟要從炕上起來請安的十二說:“十二弟你別動了,坐著吧!

    弘暉也摁著他不讓他起來,十二阿哥說:“弟弟是給姐姐騰地方呢,您坐炕上,炕上暖和!

    海棠說:“不了不了,我今兒稀罕這幾盆花,想多看幾眼!彼谝话岩巫由献聛怼S赫犚姺鲋坨R說:“你喜歡等會兒帶兩盆回去,這是下面孝敬的,朕看著開得不錯!

    接著一群人對著水仙點評了起來,大家來這里還以為皇帝閑著邀請大家來聊天作詩,畢竟冬日閑著無事,以某物為題作詩連句是再平常的事兒了。因此場面是一片和樂,也不聊外面朝廷上的事兒,只說些年貨和走親訪友。

    海棠也是這樣想的,想著自己的水平實在不高,還是別往中間坐了,到時候做不出來太丟人。

    雍正看人來齊了,就讓弘暉去關上門。

    弘暉把兩只小狗趕出去關上門,大家看著雍正,都等著他說幾句出題呢。

    雍正先是嘆口氣。

    大家忍不住對視,這是什么態度?難道大過年他要做一些令人痛苦的題材,比如過年追憶亡父?考慮到此人一向不合群和對老爺子的推崇,這事兒他干得出來!

    大家都已經把笑容收起來,搜腸刮肚回憶和老爺子相處的日子,力求寫出的詩詞不要太離譜。

    嘆口氣后雍正說:“皇父駕崩都六七年了……”

    大家心想:果然是這樣的!

    雍正用一種緩慢沉痛的口氣接著說:“……這幾年朕只要閑暇就無時無刻不在回憶皇父做過的事兒,每次回憶都能學到很多……”

    大家心里想著這詩詞主題就是頌一下父愛,除了某些人,都覺得不算難。

    雍正還在感慨:“……因此朕反復揣摩他老人家的目的是什么,以前不懂,現在做皇帝終于明白了,他老人家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也有很多事兒沒完成,朕作為兒子,是要按著他老人家的安排做下去的!

    這下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他想說什么?

    雍正看著弟弟妹妹們說:“你們都是朕的手足,一直以來都是和朕共進退,所以朕今日跟你們說,這事兒勢在必行,此乃是利于社稷利于江山,唯獨不利于你們,朕心里很難受,可是沒法子,就是祖宗之法也要改!”

    這下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十六阿哥問海棠:“姐姐,連你也不知道?”

    海棠搖頭。

    老六阿哥問:“四哥說的是什么事兒?如果是咱們能辦到的必不會推辭。”

    雍正說:“朕這話說出來難聽,朕其實反復思量,今兒鼓足了勁兒才和你們說,朕心里也不想說,但是……”

    大家都覺得這不是好事!

    海棠看了一下,就知道要說什么了,因為在座的幾位都是康熙子女中掌握旗務的人,換句話說這都是小旗主們。

    果然不出海棠所料,雍正說:“朕想著廢除旗主王!

    這話一說大家紛紛變了臉色。

    到了這時候雍正的態度強硬了起來:“今兒來這里是和你們商量,也是通知你們,你們該知道,這乃是大勢所趨!”

    海棠點頭說:“這確實是大勢所趨,別說咱們這些掌握權力的小旗主們,就是八旗,在將來不堪驅馳了也要改,甚至是廢除八旗,四哥說的我頭一個答應!

    十二阿哥接著說:“我也贊成四哥的!

    六阿哥心里嘆口氣,他不想把權力交出來,但是這時候他不跟反而有問題,于是立即說:“這事兒弟弟以四哥馬首是瞻!

    現場安靜了一下,十六阿哥笑著說:“奴才也聽皇上的!辈皇怯赫岚嗡F在頂多是個貝勒,怎么可能做鐵帽子王,所以自然也鼎力支持。

    其他人都看著老二阿哥,老二阿哥的臉色又白又紅,可見是很惱怒。

    老五阿哥看著十一,十一立即說:“九哥不在家,”他看了一下老九家的世子弘晸,就說:“九哥走的時候說了,他家的事兒我能當家,我和五哥九哥都同意!

    老五阿哥沒說話,默認了弟弟的發言。

    七阿哥看著這場面,趕緊說:“奴才也聽皇上的!

    雍正看著幾個年紀小的弟弟,十七阿哥被看的一激靈,舌頭和牙齒打架,口齒不清地說:“聽您的!

    十四剛才想跳起來問一句:“憑什么,這是老爺子賞給我的!”但是他被六哥和姐姐一起瞪了一眼,再想想弘旺披枷戴鎖出關的背影,他忍了又忍,最后說:“聽您的!

    至于十二阿哥,他想張嘴的時候雍正開口了:“好,各家都支持朕,朕心里很高興,過些日子朕在朝上說起來,大家不幫忙也別拖后腿,要是有人拖后腿……”他看著老二阿哥說:“也別怨朕不顧念手足之情!到時候朕讓他們到關外給祖宗守陵去!”

    老二阿哥忍了又忍,牙縫里擠出一個“是!”

    雍正這才歡喜起來,對弘暉說:“開門吧,讓他們送些熱茶進來,御膳房里面的新點心也送來一些,今兒朕和你伯伯叔叔姑姑們一起連詩!

    弘暉應了一聲。

    但是大家都沒了剛才的心情,匆匆散了。

    散了之后,雍正帶著弟弟妹妹們去了烏雅氏跟前。

    路上十四問海棠:“姐,就您嘴快,您是一點都不在乎!”

    海棠說:“我在乎什么。课叶紱]有我在乎什么?我在正白旗,正白旗是上二旗,當家的是皇上!旗主只有一個,我連小旗主都不是我怎么在乎,你看我兒子就做了個都統!

    十四心里一想還真是,轉頭看十二阿哥:“不是我說你十二阿哥,你的嘴也很快!”

    十二阿哥沒說話,前面走著的雍正站住說:“你少找你十二哥的麻煩!

    十四只能說:“我看出來了,十二哥在你們跟前是一個寶,我就是路邊一棵草!”

    大家都沒說話,十四更郁悶了。

    另一邊幾位老阿哥帶著一群小阿哥們出宮,在宮里老二阿哥忍不住說:“他這是越來越過分了!這是什么意思,想把咱們當成前明宗室那群豬來養嗎?七弟,你說呢!

    老七阿哥當沒聽見,拖著自己的傷腿一路小跑溜了。十七阿哥一看,也跟著撒丫子跑了。

    老二阿哥看了一眼身邊的老五阿哥,老五阿哥趕快說:“我弟弟說不讓我和你說話!”說完他都后悔了,因為老二阿哥怒不可遏地找十一。

    十一說:“這話不是我說的,你等我九哥回來問他!”背不了的鍋就要甩了,反正九哥不在家。

    其他人就在這一會溜得干干凈凈,老二阿哥想逮著人一起罵雍正都沒機會,再看看老五阿哥,他雖然跑不快,但是嘴巴跟河蚌一樣,旁邊的十一滑不溜手,這兩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二阿哥出門就把幾位沒參與會議的鐵帽子王找來,把這事兒說了。

    這幾位互相對視了一會,都說必會聽皇上的安排。接著在老二阿哥跟前頌圣頌揚了半天,這才告辭離開。

    老二阿哥氣得倒仰,但是這幾位鐵帽子王也心里犯怵!老二這人不靠譜了一輩子,今天把這么要緊的事說出來意思還是要以他馬首是瞻跟皇上對著干,先不提能不能對著干,單單說老二這個人,他就沒辦過一件靠譜的事兒,跟著他哪怕是一件好事兒十有八九也會變成壞事。

    所以說老二這人信不得。

    把老二撇開之后,其他的人都在琢磨,這事兒能做到什么地步?

    在剛入關的時候,鐵帽子王還能進宮跟皇帝掰扯掰扯,但是幾十年前就沒那本事跟皇帝叫板了,在康熙年間議政王大臣會議還開,現在這事兒都沒人提了。

    就是抱團也扛不過皇帝,那么能把這事兒換點什么好處呢?

    雅爾江阿把兒子叫來問:“你覺得眼下什么東西最重要?”

    “東西?”他兒子想了想說:“錢啊!”

    雅爾江阿點頭,既然他要收回去,不如當成一筆買賣,賣個好價錢。

    他又問兒子:“現在最賺錢的行當是什么?”既然要就要一個行業,哪怕是從國庫里面換出來金山銀山,到最后還是會花完。只有把一個行業握在手里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錢滾進家門。

    他兒子想了想說:“當然是錢生錢的行當了,比如說開錢莊,不過這幾年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說開就開了,現在必須有朝廷發的許可才行。”

    雅爾江阿拍了一下扶手:“錢莊!這事兒我要琢磨琢磨。”

    第616章 交不交

    雅爾江阿就各處撒帖子,請大家來他家吃火鍋。他邀請的都是鐵帽子王,海棠自然也在被邀請的人里面。

    好在她家距離簡王府不太遠,海棠和扎拉豐阿帶著安康去了。

    安康去了之后雅爾江阿的福晉哄著她和一群小孩子們一起吃飯,海棠和扎拉豐阿入席,和大家一起吃火鍋。

    自從玻璃出現,玻璃餐具和杯具在京城都是富貴人家才能用的東西。在上菜的時候,玻璃碗里放著化開的凍梨,海棠就跟上菜的侍女說:“給我切開,我等會泡水喝!彼桓页赃@么涼的東西,都是在熱水里泡熱了才吃。

    很快切好的凍梨送來,海棠用筷子夾著一塊放進熱氣騰騰的白開水杯子里,等熱了再吃。

    屋子里侍奉的人退下,雅爾江阿作為主人招呼大家動筷子:“都嘗嘗,這是今兒殺的羊,都是好羊肉!

    大家動筷子開始涮肉,雅爾江阿說:“宮里要收回咱們的軍權,各位都知道了吧!

    大家把眼神看向海棠,海棠把小塊玉米放進去煮著,點頭說:“有這事兒!

    雅爾江阿說:“咱們又不是不懂事兒,早先為了打進關來自然是努力向前,更不惜這條性命,可是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早就是馬放南山,咱們攥著這軍權也沒用了,只是大家也是出過力的,不知道皇上賞咱們些什么。別誤會,誰家都是一大群人,都是靠著這點東西養活一大家人呢!”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都在嘴里說著“是啊!”“日子艱難”,“總要有個生路才是。”

    十六阿哥默默吃東西,他雖然不想養莊王的近支,無奈這是甩不掉的包袱。

    海棠把韭菜醬抹在肉卷上一口吃下去,咽下后問:“大家覺得什么才是生路?”

    雅爾江阿和其他幾位鐵帽子王對視一眼,就說:“聽說錢莊是門好生意,不如……咱們幾家一家一張許可,妹妹覺得呢?”

    做夢!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們把手伸到國庫呢,伸到國庫頂多是存銀沒了,要是讓他們開銀行,最后他們綁架整個國家一起墜入深淵。

    海棠說:“這生意我們家不做,這是撈偏門的生意,我勸你們也別做。不如選個行業勤勤懇懇的耕耘,這錢拿的踏踏實實,能撐下去的只有實業,撈偏門不能長久!”

    代善一系的三個鐵帽子王的腦袋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起來。

    衍潢和十六阿哥對視,兩人也都不說話,他們和海棠是皇太極一系的子孫,自然是要和海棠同進退。

    德昭是多鐸的曾孫,他沒人能商量,左右看看,左邊是三顆腦袋湊在一起,右邊是三個人都看著雅爾江阿,這桌上除了扎拉豐阿,沒一個能吃的下去的,就跟著一起看對面的雅爾江阿。

    雅爾江阿的祖上是努爾哈赤的侄兒,和這些人的血緣都遠了一些,但是這局是雅爾江阿組的,所以德昭要看到底是誰說服了誰。

    雅爾江阿聽海棠說開錢莊是撈偏門,他內心也是這樣認為。但是大家都知道撈偏門成功了就是大收獲,因此他還有些不死心,就問:“那么……妹妹家要做什么生意?是鹽還是什么?”

    海棠說:“自古以來鹽鐵官營,這生意我們不沾,我給子孫留下的也就是江南的生意,將來我們家主要做茶飲生意,比如說咖啡、茶葉、可可這些。”

    其實茶葉的大頭還在內務府手里,然而這個行業很龐大,如果內務府做精品,海棠就做低端,但是咖啡和可可這些必須要在手里掌握著。同時她還有瓷器生意,目前這個也比較賺錢,其他的零零碎碎也很能賺錢。除了封地的收入,王府照樣日進斗金。

    其他的王府也有收入,但是他們起步晚,規模小,不善于經營。早先他們依賴的是權力尋租,現在在選擇的時候就不免因為不熟悉市場而發愁。

    聽到海棠把茶葉這一行給把持了,考慮到絲綢棉紡屬于內務府,那么剩下掙錢的行業不多了啊!

    大家都皺眉,除了撈偏門似乎大家也不懂別的啊!

    不懂好辦,找懂的人啊!不管是晉商還是江南的富商,誰家王府沒幾個這樣的人物來往。

    大家都笑起來,一起吆喝著趕緊把肉撈完,再煮就柴了。

    晚上散了的時候,雅爾江阿把其他人送走,海棠夫妻兩個因為要去接孫女,在簡王府多留了一會。雅爾江阿就特意留海棠說話。

    “妹妹,你不老實,你們家真的不插手錢莊?”

    海棠說:“不插手啊,雅爾江阿哥哥,錢莊必然會被監管,除了宗人府誰都插不進去手。宗人府能插手是因為汗阿瑪當初讓他們放貸,因為這個他們才會有一張許可證,一來是老爺子說過的話四哥自然要兌現,二來是這錢是給老少爺們的,眼下宗室人口都已經很龐大了,將來人口更多,總要為將來考慮!”

    雅爾江阿問:“你說哥哥做什么生意來錢?”

    海棠笑著說:“我又不是神仙,萬一給哥哥你指錯路了呢,你們家也不是對此一無所知,不如多聽聽下面的人怎么說,回頭您拿定主意了再聊!

    她說完攏了一下披風,快步離開。車里安康和扎拉豐阿等了一會了。安康就問:“祖母,您怎么這么慢啊,外面很冷的。”

    海棠在車門口說:“這就來了。”她和雅爾江阿父子告辭,上車后車隊緩緩動起來。

    安康縮在扎拉豐阿的披風里面,露出個小腦袋問:“祖母,今兒你們吃的是什么?好吃嗎?”

    扎拉豐阿笑著說:“這丫頭饞火鍋了!

    海棠笑著說:“明天咱們也吃火鍋,讓你姑姑和你阿瑪早點回來,咱們一家人也吃一回火鍋,好不好啊?”

    “好!”

    晚上到了家,弘陽在前院等著他們,扶著海棠下車的時候說:“妹妹回來了,吃了飯后睡下了!

    海棠點點頭,“我們沒事兒,你帶著安康回去吧,記得給她刷刷牙,今兒吃了不少東西呢!

    弘陽應了一聲,扶著扎拉豐阿下車,又把閨女抱下來。弘陽小聲問扎拉豐阿:“聊的怎么樣?”

    扎拉豐阿說:“跟什么都沒說一樣,再看看這幾天京里的風向吧!

    海棠回到后院,洗腳后坐在炕上擦腳。扎拉豐阿已經洗過了,這時候穿著拖鞋走來問她:“您說簡王死心了嗎?”

    “死不死心都一樣,弘暉是絕不許他開這個頭的,今兒同意了他,明兒是不是也要同意別人?就算是弘暉彈壓的住,以后的皇帝會不會給親信開這個方便之門?宗室王不能插手錢莊行業,這是鐵律!就怕他們錢生錢,錢多了之后開始壟斷,比資本更可怕的是壟斷,一旦形成壟斷,這個鏈條上的任何人都沒活路!”

    扎拉豐阿聽不懂,不過他也沒因為聽不懂多想,就知道簡王的如意算盤怕是沒戲了。

    他接著問:“這幾天要還去串門嗎?”年底各家來往的多,這些事兒海棠是不屑去參加的,往日都是扎拉豐阿出面。海棠說:“去吧,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人家也問不出什么來。”

    扎拉豐阿點頭:“您這話說的正點上了,關鍵是奴才就是學都學不明白!

    海棠笑著說:“你是文科生,聽不懂很正常。”

    扎拉豐阿連“文科生”都沒聽明白。

    顯親王衍潢回到王府,他的福晉已經睡下了,看他回來就擁被坐起來問:“商議的如何?”

    衍潢說:“大家都沒提不交的事兒,現在都是商量怎么從宮里撈點好處。你快躺下,別凍著了,凍的發熱了才受罪呢!

    衍潢的阿瑪是丹臻,這位親臨過戰場,當初也跟著康熙去征伐過爾丹,功勞有苦勞也有。但是衍潢自己沒親臨過戰場,所以說話不硬氣。不止是他,這一波鐵帽子王里面也就海棠和雅爾江阿去過戰場,別的都是生瓜蛋子,也沒資格和皇帝叫板。

    現在他們兩個都想著交權,其他人就是不樂意也沒辦法。

    衍潢的福晉支支吾吾的說:“爺出門后不久,舅舅那邊派人來了,說……”

    “別說了!”衍潢對老三阿哥信不過,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你舅舅那人爺是知道的,他就是那前一刻剛說完硬話后一刻就投降的人!

    衍潢的福晉還是為舅舅辯解一句:“他也不是次次都這樣!比欢@話說出來她自己都底氣不足。

    衍潢看她的態度忍不住笑了一聲,出去洗了手和臉進來了,掀開被子就要往里面躺。

    他福晉推了他一把:“爺,你還沒洗腳呢。”

    “都老夫老妻了,容爺偷一回懶!

    “回回都是這樣!”人都躺下了,推又推不動,還真沒法子怎么樣他。福晉就換了話題:“這件事咱們家怎么辦?”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隨波逐流唄!彼蜆s憲公主的女兒成親了這些年都沒孩子,家里妻妾成群,一個懷上的都沒有,大家就是沒戳破這層窗戶紙罷了,他對子嗣也不抱希望了。反正這王府將來還不知道是誰的呢,這點權力掙不掙都一樣。

    他轉身摟著福晉說:“放心吧,不過是軍權沒了,議政的權力沒了,還會有咱們一碗飯吃的。”

    要是換成榮憲公主這會都急的嘴上起了一排泡了,但是她女兒確實是個慢性子,不爭不搶,看自家爺這么說也沒心氣去爭搶,說道:“明兒我派人去回絕了舅舅。”

    “不用,咱們打賭你舅舅撐不了三天,要是你贏了,爺給你置辦一套新行頭,過年的時候讓你出門也臉上有光。要是爺贏了,爺還送你一套,爺高興!”

    “瞧你這德性!那我送爺一套新衣服!眱扇嗽诒桓C里哈哈笑起來。

    同樣沒孩子的還有十七阿哥夫妻,兩人各自端著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十七福晉趕緊喝了一口清水漱漱口,問十七阿哥:“這次的方子靠譜嗎?”

    十七阿哥說:“靠譜!這是大師,遠近有名的!闭f著鼻子里流出兩管鼻血,把十七福晉嚇的手足無措,上去摟著他,渾身哆嗦眼淚都下來了。

    十七阿哥在妻子顛三倒四的言語里面知道自己流鼻血了,他伸手一抹,手上全是血。

    十七福晉一疊聲的讓人請太醫。

    太醫很快到了,看了藥渣,沒問題。而且這藥十七福晉也喝了,十七福晉沒事兒,八成是十七阿哥的身體出問題了。

    實際上十七阿哥身體不太好,他也是個藥罐子,出差都帶著藥,太醫懷疑是亂吃藥引起的。結果折騰了半天,最終太醫判定是上火導致的。

    十七福晉不放心,第二日一早就去找烏雅氏,盡管表哥把她娘家都給流放了,遇到事兒還是要去求姨媽。

    十七福晉哭著說了昨日的事兒,她不信十七阿哥就是上火導致的流鼻血,認定是昨日來的幾個太醫不夠高明,想請給雍正請脈的太醫去看看。

    這一下子十七阿哥因為嗑藥流鼻血成了京城的新話題。

    十七阿哥都沒臉出門,因為人家見面就問候下三路,言語里懷疑他在某些運動上就靠藥了。十七阿哥覺得一輩子都沒這么丟過人!

    他在家里躲羞的時候弘歷來看望他,他這也算是病了,侄兒外甥們都來探望,別人來了他都見,大家說幾句就算是他們的孝心盡到了。十七阿哥也沒對這些人區別對待,就是弘暉來了他也抱怨幾句外面傳言離譜,大家小時候一起跑著玩兒,當面嬉笑怒罵幾句沒什么。

    但是弘歷來了他就很緊張,因為弘歷對他們這些叔叔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別人還能不搭理他,但是十七膽子小,就怕這小子轉頭去他皇阿瑪跟前告狀!

    因此打算客氣隆重一些接待這個特殊的侄兒。

    弘歷來了之后問候了幾句叔叔,就問:“皇阿瑪廢旗主的事兒十七叔叔怎么看?”

    十七阿哥人都是麻的!

    你怎么一上來就問這么要命的問題!

    第617章 兄與弟

    比起那些鐵帽子王們,十七阿哥這些人手里的權力也就是芝麻點大!

    這種大事把他叫去說話真的是看得起他,他手里的權力比起那些根深蒂固的王府差得遠,所以他沒資格也沒能力在這件事上和雍正叫板。

    聽到弘歷這么問,十七阿哥笑著說:“這能有什么看法?這事兒不關我的事兒,怎么會有看法呢。這事兒你要問就問十六哥他們,鐵帽子王們的看法才是要緊的看法!

    弘歷比十七清楚這些,這不是他結交不了這些鐵帽子王嗎!

    他笑著說:“這也是個說法!彼睦镉行┥鷼,覺得這位叔叔小看了自己,一句實話都不愿意說。

    在這里坐了一會弘歷告辭而去,出了王府,就聽見外面有人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呼吸之間口鼻能噴出白氣,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一到冬天他就發愁,因為太仆寺馬場極有可能會凍死一些馬,別人能休息,他卻不能。

    不僅不能休息,要打起精神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報告,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宰割天下利益!

    他覺得收回權力就是收回權力,這些人怎么還要賞賜,正所謂“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君王給出的,君王也能收回來!而今這些人仗著祖宗的功勞守著這份權力斤斤計較,哪里還有什么愛國?哪里還有忠心?

    更可氣的是這群人想要插手商賈之事,這是與民爭利!

    他心里很煩躁,心里想著若是我當家作主,這些人絕不會這么大膽!想起當年皇父也是硬剛過宗室的人,如今有這局面顯得春風化雨,自然是幾位叔叔和姑姑在中間勸說。他因此對參與政事的叔叔姑姑心里有了看法,覺得這是誤國,甚至是懷疑他們借此斂財給自己撈好處。

    然而這天下不是他做主,有些憤懣也只能留在心里。因此一轉身去了弘暉家里。

    弘暉年前也很忙,他羽翼豐滿,下面的人請他喝酒看戲有時候也是去的,加上宗室里面事情多,幾乎是日日不閑著,這兩天也是因為女兒嘉樂換牙又發熱才在家待了一天。聽說弘歷來了,就讓人請到前院去。

    弘歷在這府邸里站著很是感慨,這府邸就是他自小出生長大的地方,因為成了潛邸,本以為就此封存沒人住進去了,沒想到如今大哥一家在這里安居樂業,令人心情復雜。

    弘暉和他分賓主坐下后問:“你今兒閑了?”他說話的時候太監們上茶,外面跑來一只肥貓,鉆進了弘暉的懷里趴下來。弘暉一邊擼貓一邊說:“聽你嫂子說你家里有喜訊了,明年大哥就能看到小侄兒了是嗎?”

    說起這個弘歷很高興,還帶著得意,因為妻妾一起懷上,比起弘昐弘昀這對兄弟來說,這真是大喜事。就說:“是啊,明年就請大哥大嫂來喝喜酒!

    兩人寒暄了幾句,弘歷就進入正題:“聽說皇阿瑪要收繳各個王府的權力,可是這些王府卻想換好處,如今正要瓜分各個行當,這事兒大哥知道嗎?”

    弘暉一邊擼貓一邊問:“聽說?你聽誰說的?這事兒別說你了,我都沒聽說過,你這消息可靠嗎?”

    弘歷噎住了,弘暉隨后笑起來:“這么說來,皇阿瑪不同意是嗎?”

    “皇阿瑪什么都不知道,談不上同意不同意。這事兒看皇阿瑪的意思,他想怎么做都行。至于瓜分各行各業,朝廷里面的大人們怎么說?我想著文官們該是很生氣吧?”

    弘歷聽了這話心里冒出一個疑問:大哥是不是慫恿我?還是慫恿我?

    他笑著說:“文官也許生氣吧,誰知道呢,反正現在衙門不當值,里面都沒人了,他們也說不了什么風涼話!彪S后又說:“當然了,他們說風涼話也沒用,畢竟這是咱們自己家的事兒,哪里輪到他們說三道四。”

    弘暉笑著說:“是。「绺缱罱谧x明史,看到里面清流和濁流相爭,那真是斗得不可開交,文官自從宋時候開始就有震山撼岳的氣勢,到了明朝的時候更是能裹挾朝廷,先是他們自己斗,后來和宦官斗,唉,到了如今算是消停了些!

    弘歷這下真的弄不懂大哥的意思了,他三番兩次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這時候外面太監抱著二阿哥永琨和年底出生的三阿哥永瓊來見禮,弘暉的這四個孩子都是費莫氏生的,永瓊的年紀和弘陽的兒子差不多大,也是在襁褓里被抱著出來見人。

    永琨奶聲奶氣地給叔叔請安,說姐姐發熱了剛喝了藥,不好出來,他替姐姐給叔叔請安了。

    弘歷拉著他逗著說話,又把襁褓里的孩子夸了幾句,太監們這才把兩個小阿哥給抱走。弘歷似乎忘了剛才的話題,和弘暉說起了孩子的事兒。

    弘暉家的百歲去讀書了,沒放假,嘉樂在換牙。弘暉就憂心忡忡地說:“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換一次牙燒一次,每次我和你嫂子都發愁,這眼看要成個大姑娘了,可一直小病小災不斷,真是愁人!”

    弘歷跟著安慰了幾句,眼看著要中午了,再不走就要留下吃飯,他堅持要走,弘暉留了幾句放他離開了。

    看著弘歷離開的背影,弘暉想了一會兒回后院和媳婦孩子一起吃午飯。

    弘歷和十二阿哥在飯桌上提起這事兒,弘歷問:“大哥是什么意思?是讓咱們煽動文官嗎?這事兒他怎么不做?真的做了有好處嗎?”

    十二阿哥反問:“你說呢?”

    “自然是沒好處,”弘歷夾著菜思索:“大家都是親戚,我為什么要妨礙他們發財,再說了,咱們和前明不一樣。”

    獨特的門人制度是滿清才有的,外面的文官有一部分是有主子的,孝敬各個王府的主子非常重要,王府非常多,每一處王府的利益訴求都不一樣,文官在各個王府的差遣下很難擰成一股繩來和皇權斗一斗。

    在弘歷的心里,自己最重要,排除自己之外,皇家的利益很重要,所以剛才他能在弘暉跟前說宗室都是一群廢物只會瓜分天下,但是讓他打頭陣反對宗室,他又覺得宗室王們都是一家人。

    可是利用文官這辦法也是個辦法,總比沒辦法強,他決定把這辦法送給弘皙。

    弘皙就是腦袋不聰明,除了腦子軸之外,其他的比弘歷略強一點,因為他真在兢兢業業地籠絡人。哪怕他的本事不如八阿哥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付諸行動了,比弘歷光說不干強上很多。

    這事兒在下午天快黑的時候都匯聚到了雍正的桌子上,他這陣子沒批折子,但是該干的事一件不落,還讓自己放松了一番,和年貴妃一起吟詩作畫彈琴奏樂,日子過的很快活。他對弘暉慫恿弘歷的事兒沒什么看法,要是弘暉沒給弟弟們挖坑他才覺得不正常。

    但是他對弘歷的甩坑看得嘆為觀止,不得不感慨一下這孩子是真聰明,聰明是聰明,就是不愿意吃苦,老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哪怕出生就是人上人,但是不身體力行的俯身做事,誰會服他?現在連福沛都不服這位哥哥,這會如果仔細教教還能看,但是有弘暉在,他也不想教孩子了。

    從年貴妃的承乾宮出來后他在宮里堵住了老六阿哥。老六阿哥今年也升級成了爺爺,弘杲夫妻兩個養了個小阿哥叫永琮,這名字也是雍正起的,琮也是祭祀的禮器,這個字是特意留給弘杲的嫡長子。

    老六阿哥今兒顛顛地跑來孝敬了老額娘一堆好吃的,被老額娘夸了幾句后高高興興地回家。

    可是他從慈寧宮出來轉彎就遇到了雍正,他也沒多想,就問:“四哥,吃了嗎?”

    “還沒吃,走吧,一起吃點。”

    老六阿哥心里是不愿意的,跟著四哥只能吃素,菜還少得可憐,能有四道菜都是隆重的了。但是又不能不去,不能來一趟哥哥家里,人家請吃飯因為嫌棄飯菜扭頭就走。

    雍正領著他到了養心殿,對蘇培盛說:“快過年了,吃點好的,給你六爺上一壺酒,送兩個他愛吃的葷菜來,讓他們用心做!

    老六阿哥這才臉色好看了一些,覺得這還是親哥哥,也不是太小氣。

    他就和雍正說:“弟弟收到了一些火腿,都是好東西,送御膳房去了,孝敬額娘和四哥嫂子的,這玩意這時候吃味道好,您也嘗嘗。”

    雍正點頭,覺得老六比老十四強多了,老十四從沒在衣食住行上想著老額娘,他也有孝心,就是孝順人的時候讓人哭笑不得,如今額娘拿他當個樂子看。

    他盤腿坐在炕上,跟老六阿哥說:“朕有個打算,想封十三弟為世襲罔替的親王,你覺得如何?”

    老六阿哥心里酸溜溜的,還是說:“十三弟雖然沒軍功,但是這幾年兢兢業業,也是有功勞的,您封他也說得過去。”

    “你也知道他沒有軍功,苦功是有的,再看看你,你去衙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朕就是想封賞你都找不到理由!你是朕的親弟弟,誰能越得過你,是你自己不爭氣,朕再給你個機會,朕駕崩前你若是有大功朕也讓你家世襲罔替。怎么辦你自己想吧!”

    老六阿哥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方面真的想要爵位世襲罔替,一方面又是真的懶!

    為了子孫,他打算當一回驢,明知道前面吊了胡蘿卜,覺得自己能把胡蘿卜吃到嘴里。

    他問:“您這說話算數嗎?”

    雍正不悅:“你說呢?”

    “君無戲言,咱們就一言為定,弟弟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雍正端著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第618章 糖公雞

    老六阿哥回家后和兒子兩人對著發愁:怎么才能辦一件大事呢!

    老六福晉在一邊說:“你就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以前不放在心里現在著急了。叫我說,皇上就是看不得你們閑,以前是十三爺和九妹妹一個在內輔助一個在外主持,可是今年以來十三爺一次比一次病得嚴重,十三爺的差事不免堆積,他就是希望爺你積極頂上去,不管是不是大事,只要干了就是事,十三爺把這些事兒處理的好就能得到一個世襲罔替,你要是不差什么,不也是能落到一個世襲罔替!

    老六阿哥想說一句“你懂什么!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但是低頭一琢磨,發現這也有幾句道理。

    十三阿哥為什么能得到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不就是因為他這人是真的下勁干活嗎。只要自己和老十三一樣舍生忘死也有這好處!

    也就是說,做不做大事能不能拿到爵位不是自己說的,是要看皇上怎么說!

    他忍不住嘆氣:“這真是要把爺當驢用!”早先老爺子在的時候從不舍得用自己,每次分好處的時候一次都沒落下過,干活的時候也沒正兒八經出力。這換成了哥哥當家,這真的不一樣了。

    他看著兒子:“行吧,咱們爺倆豁出去了,明兒你跟著一起動起來!

    弘杲目瞪口呆,您這真是大懶使喚小懶,小懶沒辦法只能干瞪眼!

    老六福晉說:“眼下就有個機會,這不是最近都互相請吃飯嗎?都問做什么掙錢,你們也出去和人家聊聊,看看能不能取經,也好打理家業。就是過年后皇上和這幾位爺談論這事兒的時候,你們也不至于干瞪眼沒話可說!

    老六阿哥家的家人很少,弘杲也不是那提籠架鳥游手好閑到處撒銀子的人,家里除了人情來往也不花什么錢,老六阿哥家的銀子是挺多的,暫時不為花錢考慮。

    不過今兒既然說到這里了,弘杲就說:“額娘說得有道理,這事兒要問好,不然皇阿瑪問起來沒話說顯得咱們不用心。正好說起這事兒了,兒子這會兒才想起來,今兒下午遇到了福彭,我們兩個說了幾句,他說他家的書挺多的,想要刻印出來送人或者是放在店里買賣,問我有興趣沒有,我心想這也是個營生就答應了,他還問我想不想做筆墨紙硯的生意!

    說完看了看老六阿哥。

    老六阿哥瞬間明白了:“平王是想做這門生意?也行!”文房四寶置辦起來也很花錢,這也是門生意。福彭之所以拉著弘杲說這個,自然是平王府想和自家聯手。

    老六阿哥說:“回頭把他們家請來咱們家玩一天,咱們家也有不少書,到時候互通有無,是不是福晉?”

    老六福晉點點頭:“爺說得對,我也好久沒見外甥女了,她自從有了身孕就不愛出門,到時候也請來說說話!

    弘杲疑惑的是:“平王和十四叔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有這好事兒能不惦記十四叔?”他的意思是十四叔向來不靠譜,做的事兒一言難盡,要不然這合作的事兒好好想想。

    但是老六阿哥或許是對親弟弟有濾鏡,也可能是對平王有信心,就說:“這也行,你十四叔是你親叔叔,都不是外人,到時候把你十四叔一家也請來!

    弘杲只能答應了一聲。十四來了之后先是吐槽了一通親戚們。雅爾江阿的意思是把持一個行業,在一個行業里面精耕細作,后來連著他和一群宗室王都成功被海棠糊弄成了撒胡椒面,各個行業都摻和,東撒一點西撒一點。這還有個說頭,叫做“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

    用十四的話說:“這些人都被姐姐騙了!”

    平王、十四、老六阿哥坐在亭子里說話,這亭子是四面都有門,放了火盆,也不算太冷,只留著靠著人工湖的一扇門沒關,一群人欣賞雪中湖景。臨近過年,天空又飛揚起雪花來,看樣子似乎一時半會不會停。

    平王說:“您也不能這么說,姑姑她自己都沒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不是?”

    十四冷哼:“那是我姐姐有心眼,她跟咱們說她要做茶葉生意,賣那個叫什么黏糊糊可可和喝起來跟中藥似的咖啡,可是她讓十一哥去賣糖,糖!我聽說喝咖啡必須有糖,你說他倆這招數你服不服?”

    十四越說越生氣,他最氣的是姐姐發財還不帶他!

    他嘟嘟囔囔地控訴:“還有他家隔壁的那個保按,姐姐給他支了幾招,賣油!什么桐油、蓖麻油、椰子油、棕櫚油,還有一些我聽不懂的,和油以及油脂相關的是他家去做,我光聽著就覺得油水豐厚。”

    老六阿哥問:“你去找你姐了嗎?”

    “沒!

    “沒有你嚷嚷什么?你都沒去,你要是去了她不搭理你有額娘替你出氣,你沒去你有什么可嚷嚷的。”

    十四委屈,他是弟弟!當姐姐的怎么不照顧弟弟。嘴上說:“我等會就去,我也學著那些人,多摻和一些,雖然本錢薄了,但是賺錢的渠道多了也挺好的!

    老六阿哥嘆口氣,這笨弟弟都不知道怎么說他才行。

    不過轉念一想,就是不笨才沒到處嚷嚷,妹妹這一招也是陽謀,多投資防止在一個行業里面做大,也確實規避了風險。大家不是看不懂,而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要往這個坑里跳。

    畢竟都沒長前后眼,誰能說得清楚這里面有什么風險,萬一經營不善,那可真是要喝西北風了。

    所以都在積極了解各個行業,希望能你在兩到三個行業里投錢,這樣也不至于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十四從老六阿哥家里出來后打發十四福晉帶著孩子們回家,他則是拐到了海棠家里。

    門口的門子趕緊請他進去,剛進前院就發現這里有不少面生的人,這些人都認識他,看到了他趕緊請安。

    十四點點頭,從前院繞著就往后院去。這時候帶路的就是太監了,他問:“前面的是哪里的官兒?”看著有些官威在身上,但是又都是些年輕黑黢黢的后生,覺得是官兒,八成是外地的官兒。

    太監回答說:“是水軍衙門的官兒,都是京旗出去的,趁著回來過年來給我們主子請安,我們主子就讓公主去接待他們。”

    十四點點頭,他聽說要給水軍提一提地位,以前水軍比步軍差一點,更別說和騎兵比,現在水軍熬出來了,據說要在三個港口設立三位將軍,負責港口的軍政大事。這三位將軍和駐守在各地的將軍一樣都是一品官,這樣一來各級官員都往上升一升不說,里面還能再塞一些人進去,可謂是皆大歡喜。

    十四的心思一動,想著看能不能把自家的孩子塞進去。

    勇憲王府的后院也是分左中右三路建筑,是標準的宗法庭院格局,修建的很素雅,后院正房全是依照著海棠的愛好布置的。這三路建筑中間有小門連接,關上門就是三處大院子,彼此不通。

    海棠和扎拉豐阿住在中間,西邊給了瑩瑩住,東邊是弘陽夫妻帶著孩子們居住。

    十四來的時候海棠摟著安康給她講故事,安康紅襖紅裙子紅棉鞋,看到十四進門就從炕上跳下來高興地跑來請安。

    十四看到她小人兒乖巧,高興地抱她。安康連忙推著他的臉,叫著:“祖母救我,舅爺喝酒了,他要吃我!”

    十四把她放下:“傻孩子,舅爺才不吃孩子呢。”

    安康跑回去抱著海棠的腿回頭看他,一臉不信。

    十四坐下問:“我姐夫呢?”

    海棠把孫女抱上炕,給她脫了棉鞋讓她在炕上玩,就說:“出去喝酒去了,要過年了,年底的飯局多!

    “他倒是日子瀟灑,不在您跟前侍奉您,卻自己出去高樂!

    海棠說:“我是不愛去,弘陽忙,不讓他去讓誰去?難道讓安康和她那還在吃奶的弟弟去?你進門的時候看到了嗎?這幾日來請安的水軍官員多,瑩瑩畢竟年紀小,我替她鎮著些,遇到些刺頭我出面,別的讓她看著辦吧!

    十四歪著身子問:“您真的讓瑩瑩出面?”

    海棠端著茶杯點頭,問他:“你有事兒?”

    “哦,您也知道弘映和弘暟如今沒差事呢,弟弟想著要不然讓他們在水軍當差去。”

    海棠問:“你看上哪處港口了?”

    十四這主意也是臨時起來的,他就說:“我也沒打聽,您看著安排,只要不在家到處亂晃就行,孩子大了,沒差事心里發慌。”

    海棠點頭:“這好說,我等會兒找人拿名冊來,看看哪里有缺!

    “還有一件事,現在大家都做生意,以前沒想那么長遠,現在大家都動起來了,我也著急了,姐姐你給我指一條明路!

    海棠說:“你是我親弟弟,我不瞞著你,我知道有一條路,就是苦了點,不過要是成了收益不可限量!

    她把杯子放在炕桌上,示意十四來聽。

    十四把耳朵湊過去,海棠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聽了看了看海棠。海棠說:“這是我昨日進宮給額娘請安,和四哥說過的,你要是不怕吃苦,倒是能去和他商量一下!

    十四看看外面的天色,不太晚。他直接站起來:“我去宮里給額娘請安去!闭f完急匆匆地走了。

    十四空著兩只爪子進宮了,烏雅氏看了就問:“你就這么來了?”

    十四不理解,對著自己看看,覺得今兒的衣服沒臟啊!他說:“這是來給您請安,又不是上朝,不用穿官服,這么來怎么了?不妥嗎?”

    烏雅氏問:“你就沒拿點什么來?”

    看著這老兒子還是一副迷茫的模樣,烏雅氏就恨鐵不成鋼:“你啊,你來看你老額娘空著手!”

    “您又不缺吃喝,我拿來了也是放在一邊不用,何必再拿,兒子孝順您的心是真的,您就別挑三揀四了。”明白了,老額娘就是看他不順眼!

    這是親生的,就是嫌棄都沒說理的地方!

    烏雅氏拉著他坐下:“你啊,這馬上過年了,你來哥哥家空著手嗎?不給老額娘送點吃的喝的再給你侄兒拿點小玩意兒,這又不值錢,拿來才是你的心意呢,你空著手我是真沒看到你有什么心意!”

    十四明白了:“您教訓的是,兒子明兒再來補上!

    烏雅氏松口氣,這小子今兒沒犯病,就多說了幾句:“再親近的關系也不差那仨瓜倆棗的,你也別吝嗇,多疼幾個孩子,這也是你做了一回叔叔該有的樣子!

    十四趕緊點頭:“您說得對,兒子都記下了!彼阅鷦e念了。

    烏雅氏看出他不耐煩了,在他腦門上戳一下:“要不是看著你是我生的,我管你呢!你小時候也挺靈性的啊,怎么長大了就這模樣!

    “可見是豬油蒙了心竅!”雍正在門外說了一句,宮女打起簾子,他進來。

    十四起來等他和烏雅氏問安之后才打招呼。

    十四想和雍正私下里說話,但是雍正陪著老額娘扯了半天閑篇,又留下一起吃飯,等飯吃完天都黑了,他好容易等到雍正站起來。

    雍正跟烏雅氏說:“兒子和十四弟這就走了,您早點歇著吧。”

    烏雅氏高興地說:“去吧,路上滑,看著點地面!庇謬诟朗谭畹娜吮M心,看著他們兄弟穿戴整齊了出門。

    十四出門后迫不及待地問:“我今兒去找我九姐姐,她說……”

    “她說的都是真的,朕想著你與朕一母同胞,想扯你一把,但是你看著急躁不堪,誰知道能不能成大事!

    十四聽了剛想嚷嚷,深呼吸一口氣,這機會只有一次,就說:“您說得對,您這么想也是應有的。”

    雍正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性子還需要磨,就說:“這事不是說說就能辦成的,朕要琢磨琢磨,而且前面要做的準備很多,你回去吧,朕什么時候琢磨出結果了再找你來!

    “是。”

    十四果然沒再嚷嚷,出宮去了。

    雍正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狗脾氣不知道能忍多久,還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啊!

    十四在宮里吃飯的時候,十四家的人找到了海棠家里。此時扎拉豐阿做了個木頭船,打磨好了之后給安康玩兒,安康抱著跟海棠顯擺。百壽這會也醒著,在炕上蹬腿,瑩瑩看著人給他換尿布,捏著鼻子說:“百壽,你好臭啊!”

    月娥笑著說:“要不然說孩子是奶臭奶臭的!

    在這其樂融融的環境里,弘明跟著弘陽進來了。

    弘陽帶著弘明來到海棠跟前,小聲說:“額娘,弘明弟弟說十四舅舅沒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弘明點頭:“姑媽,這么晚來實在是打擾了,下午我阿瑪從六伯家出來,跟我額娘說來您這里,他喝了點酒,這么晚了還沒回去,家里實在擔心。各處都找了沒找到他,來問問您……”

    海棠說:“他確實來了,不過后來走了。你們真的各處都找了?”

    弘明有些不好意思,說:“是,外面宅子也派人去問了!笔挠型馐遥@是大家都知道的,弘明的意思是也問外室了,就是發現他沒回家,沒去親戚家里,更沒去外室那邊,十四福晉這才著急了起來,心想這爛人別是在街上睡著了吧,這種天氣睡一會兒就能凍死他。

    家里人勸說有人跟著呢,但是十四福晉心里發慌,擔心隨從們不盡心,攆著幾個孩子出來找人。

    海棠問:“他進宮了,你們去宮里問吧!彼齽偛艈柛魈幎颊伊藛峋桶瑢m里,看來這家人沒去宮里打聽。

    弘明不敢去宮里問,一旦驚動了祖母和四伯事兒就不是小事兒了。聽海棠這么說先是松口氣,趕緊告辭去接十四回家。

    弘陽把他送出門,海棠跟扎拉豐阿說:“十四這么多年了還是這么不靠譜!

    扎拉豐阿真沒法接,他不好對這些老阿哥們評頭論足。

    隨著新年的一天天到來,終于在大年三十那天海棠主持祭祀太廟,皇家的過年活動正式拉開序幕。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冒著大雪往宮里去,在宮外等著開門的時候,諸王以及貝勒貝子們站在一起,各個都面色嚴肅沒有說話,因為他們知道等會兒朝拜之后就在慈寧宮里要商量著怎么勾兌,不,怎么和皇帝商量“生計”。

    這一天是避免不了的。

    在海棠看來,這是從半封建半奴隸制走向成熟的封建制,再然后就是半封建半資本。

    在這些宗室諸王們看來,天下承平日久,根據歷史規律,接下來就是馬放南山刀劍入庫,大家要享受太平了。無論是杯酒釋兵權還是殺勛貴,這個過程是避免不了的。區別就在于功臣們能得到什么。

    得到些好處總比家破人亡要強!

    所以這會心里都在打腹稿,考慮到皇帝那種你強他更強的脾氣,所以大家的基調都是以祈求開頭,用痛哭結束,全程示弱,務必讓他那鐵石心腸被大家的淚水泡軟一點。

    宮中的大門打開,官員紛紛整理衣服,宗室諸王打頭,后面跟上。

    今年的朝賀沒能讓大家看笑話,如往年一樣沒什么新意地結束了。

    雍正帶著宗室內有爵位的人去慈寧宮給太后磕頭拜年,隨后大家在慈寧宮坐下。

    今天的重頭戲開始了。

    以雅爾江阿為首的一干諸侯王們先是哭訴日子過得艱難,在烏雅氏跟前說起今年過年的花銷,這一筆筆花銷算下來數量十分龐大。

    烏雅氏一面驚訝于王府的開銷龐大,一面又納悶大過年地說這個干嘛。又說又哭,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現在還不知道雍正要收回旗主的權力,這些事情她的幾個孩子都不說,也沒有宮女太監敢在她面前嘮叨這個。

    今天的烏雅氏就是個擺設,雅爾江阿表面上是向她哭訴日子艱難,但是卻面向雍正,這些話實際上是說給雍正聽的。雍正此次閉著眼睛,手里捻著佛珠不動如山。

    大家看他這態度,康親王椿泰就說:“咱們家里這些開銷雖然龐大,但是和一年的花費比起來也不算什么。咱們這些王府誰家沒有一群親戚們攀附,七大姑八大姨拐著彎的親戚都倚仗著王府過日子,這花的錢海了去了。咱們沒了收入,咱們這些人喝西北風不說,這一些人還不知道將來的下場呢。”他本來想說餓死,但是想想今年大年初一,說這個觸霉頭也就改了一句。

    就算是改了一句雍正還是覺得他說話不夠好聽,睜開眼睛說:“大過年的說這個是什么意思?觸霉頭嗎?”

    眼看著雍正要找事了,老六阿哥立即在中間和稀泥說:“今日大過年呢,大家都高興些。各家的事兒皇上也非常關心,咱們都是一個祖宗,何必把話說得這么絕情!彪S后老六阿哥把雍正對宗室的關心講了一遍,下面的人默默聽著。

    但是也免不了在心里面誹謗:他是對大家關心,但是受益的是那些閑散宗室,和王府何干!

    這一些閑散宗室每月都有錢拿,子女都有人養還能上學,平時衣服什么的也會發放一些,吃喝不愁,衣食無憂。對于他們這些閑散宗室來說已經足夠,但是對于王府來說這就差得遠了。

    老六阿哥把哥哥的德政夸了一邊,就說:“咱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有話就直接說,不必如此哭哭啼啼,大過年的做出此等姿態也不合適!

    雅爾江阿直接說:“我們王府想得到一張錢莊經營的許可書,不知道皇上肯賞下嗎?”

    雍正沒說話,弘暉出面說了一堆錢莊管理辦法,意思是不行。

    椿泰出面祈求得到某些行業的專營權,弘暉出面讀了新版還沒頒布的大清律,告訴他日后沒有專營一說,也不許一家獨大,更不許壟斷專營。

    許多人心里想:怪不得你手里的大清律憋了這幾年都沒頒布,原來是想憋個大的!

    雅爾江阿問:“咱們也不挑了,請問皇上愿意賞什么?”雅爾江阿在心里對小氣鬼雍正已經鞭笞了八百下,心想這人不會一毛不拔吧!

    畢竟這人對自己都摳門,對大家也大方不到哪兒去!

    雍正也不隱瞞了,就說:“朕給你們免稅五十年!”

    啥?你還想讓大伙交稅!

    第619章 矛與盾

    大殿上站著的坐著的宗室老少爺們瞬間沸騰了,還要繳稅!

    看到整個場面亂了起來,雍正的臉都黑了:“都嚷嚷什么?朕都讓內務府交稅了,你們有什么臉不交?”

    這下大家還真都沒話可說了,要是他講大道理大家還能耍賴裝聽不懂,但是內務府都交了,各個王府難道不交?

    這么一想,各個王府的當家人都氣得捶胸!

    憑什么要交稅?憑什么嗎?

    那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什么要交稅?

    這些大家的爭奪重點在免稅上,你來我往吵得非常熱鬧。

    雍正別看年紀大了,但是當年硬剛宗室的本事沒落下,壓根不需要別人幫忙,他和雅爾江阿為首的各個王爺吵得不可開交。

    烏雅氏聽得都頭疼,但是還不能打斷這些人,她自然是支持兒子的,長久處在深宮,又不知道該怎么幫忙,也不知道貿然打斷合不合適,就這么坐著,偶爾看看其他孩子,希望得到點提示,但是大家都積極面對這場爭論,因此場面極其火爆,就沒人給她個眼神。

    從下午一直吵到了晚上,一天沒吃飯了,一群人也吵不動了,約定過完年再說。

    實際上是想要偃旗息鼓回家再商量。

    于是一群人拜別了太后,各個筋疲力盡地回去了。

    雍正卻是神清氣爽,站起來活動了筋骨,對老額娘和弟弟妹妹們說:“這些人休想逃稅!”

    老六阿哥嘆口氣,跟雍正說:“要不然各自往后退一步,一萬兩銀子以下不交稅,一萬兩以上分段收稅,您看如何?”

    雍正也想過,他就說:“這事兒朕再琢磨琢磨!辈皇撬恍湃蔚艿懿桓嬖V他自己到底打算,而是覺得沒必要。

    這是在談判僵持不下的時候自己退一步的臺階,但是目前來看,這些親戚都是一群草包,在他跟前不值得讓人退一步,只要強硬到底就行了。

    雍正的心情很好,打算拉著弟弟妹妹們陪著老額娘吃頓飯,但是烏雅氏這會腦袋都是暈的,看到大兒子神清氣爽,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只斗雞,生來好斗!這要是斗不贏才是邪門呢。

    晚上吃飯的時候烏雅氏給海棠夾菜,問她:“這事兒你怎么看?”

    海棠正端著杯子喝水,笑著說:“您怎么問這個?您這問題太大了,您讓我怎么回答?”

    烏雅氏問:“你說這些王府能賺錢嗎?”

    海棠點頭:“能!要是手握資源和本錢再賺不到錢才是一群膿包呢,我不擔心他們賺不到錢,我擔心他們守不住錢。”

    老六阿哥問:“這是怎么說?”

    海棠說:“這錢就是水,拿天下的江河湖泊舉例子,黃河揚子江從西邊源源不斷地流入大海,途經各處,有的水流進了千家萬戶,有的水流進的各大湖泊,可是當年波撼岳陽城的云夢澤都小了那么多,水去哪兒了?換成錢,國庫和咱們各個王府都是湖泊,但是有的湖泊就容易被人偷水,換句話說,被人騙錢。畢竟來錢快就三個途徑,貿易、詐騙、掠奪。

    做貿易辛苦,想掠奪必然是有實力有勢力,省力來錢快風險小的就是詐騙了,總有那么幾個膽大包天的人來哄他們,哄走一筆錢只要能跑掉就是賺的,哪怕是沒哄走一筆錢,去王府里面騙吃騙喝也夠了!

    弘暉剛想說一句不能吧,轉頭一想,前些年就有一對雙胞胎道士騙到了瑪法跟前,這天下無奇不有,說不定真的就有人打這些王府的主意呢。

    雍正就說:“所以朕要把稅收過來,這錢進了國庫總比進騙子的口袋強!

    宗室諸王和貝勒貝子們出去,在各家的馬車前告辭,約定初四大家一起商量大事。因為初二和初三要招待親戚,這兩天是外嫁女回娘家走親戚的日子,大家都沒空。

    海棠她們姐妹約著初三來宮里給烏雅氏請安,因為今年初二英兒和福彭要去桂枝家里走親戚,桂枝走不開,只能初三來。吃完飯大家散了,弘陽陪著海棠回家,剛進門就看到安康穿著新衣服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看到海棠他們回來,安康跑過去抱著海棠的腿讓她看自己的新衣服。

    小姑娘打扮得跟個紅包一樣,衣服邊用兔毛鑲邊,領子上還有兩個白色的毛球球,顯得特別可愛。

    海棠就夸她衣服好看,從進門一直夸到坐下,然后從侍女的手里接過一串用紅繩編制的錢串,這是特意讓寶泉局鑄造的金幣,黃澄澄的雍正通寶。

    “給你的壓歲錢!

    “謝謝祖母瑪法。”小姑娘伸手來接,然而錢幣太重,啪嘰砸在了腳面上,小姑娘忍不住掉了淚珠。扎拉豐阿趕緊抱著哄,摟著又拍又抱,這才把小姑娘哄住了。

    大年初一在這種雞飛狗跳中過去了。

    初二這一天,雖然是外嫁女回娘家,但是吃完飯,這些外嫁的郡主們也會去其他叔叔家坐一坐,留下禮物說一會兒話。

    初二下午海棠就在家見了很多侄女,還有其他鐵帽子王府的出嫁格格們來坐了一會。

    雅爾江阿的女兒也來拜年,正是去年出嫁的和碩格格。他們夫妻來了之后,雅爾江阿的女兒說:“今兒我阿瑪說過年想您去王府看戲,您也知道我們養了一班小戲,初四您可要一定去。 

    雅爾江阿的家的戲班子水平很高,海棠是知道的,就說:“必然是要去的,不僅我去,我們全家都去!

    雅爾江阿的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去了不說點什么是過不去這個坎的。

    雅爾江阿在初二初三這兩天頻繁請人吃飯,請的都是一些鐵帽子王和一些小旗主,眼看著頗有一種遍撒英雄帖邀請大家來會盟的模樣。

    這氣派就是老三阿哥羨慕的,無奈雅爾江阿沒請他,讓他在家里破防,抱怨雅爾江阿短詩,就跟袁紹一樣,嫉賢妒能,早晚是冢中枯骨!

    雅爾江阿在家里請人吃飯,大家都是先感慨一下雍正此人刻薄寡恩,再感慨一下這兄弟姐妹幾個心眼多!

    收稅這事兒不信海棠沒想到,她就是不說!

    而且大家把雍正想得太好了,知道這人摳門,沒想到居然是這么摳門!

    在吐槽他們兄弟姐妹的時候,雅爾江阿也沒閑著,把大家能想到的都收集了起來,到時候準備拿新收集的信息和雍正二次談判。

    海棠初四早早到了簡王府,準備在他們家前院看戲。

    雅爾江阿夫妻兩個帶著孩子們接出來,把月娥母子三個迎到了后院,雅爾江阿父子陪著海棠和扎拉豐阿弘陽在戲臺子下坐著。此時來賓不多,戲班子還在后臺忙著,整個前院顯得很冷清。

    雅爾江阿就主動說起和皇帝換好處的事兒來,埋怨海棠不大氣,身為宗室王居然不幫著大家。

    他帶著怨氣說:“……你倒是替你哥哥著想,可是你也該替家里的孩子們想想!將來這些孩子吃什么喝什么?”

    海棠說:“如果孩子沒教好,還不如外面的販夫走卒有見識,你給他們留下金山銀山照樣守不住。腦子有多聰明就能開創多少家業,相反,腦子里面全是漿糊,全家只能跟著吃糠喝稀。著急給他們留家業不如好好教他們!

    雅爾江阿說:“你這話哥哥信,哥哥是個守成的家主,你是個開創的家主,你說這話再看看你的功勞,不信也要信?墒敲米影,能有開創之功的有幾個,都是守成的多,如今孩子都已經這么大了,再說別的也晚了,現在就是多給他們留點兒錢財,哪怕將來敗家也敗得時間長一點兒不是。”

    她都這么說了,海棠無話可說。

    海棠換了個話題:“依著現在的形勢來看,這個權咱們是交也要交,不交也要交,沒有咱們回旋的余地!

    雅爾江阿點頭,這話說得很對,這權力是必須交的,這是大家都能達成共識的事情。

    海棠接著說:“現在有兩個問題,那就是你想得到什么和大家想得到什么?叫我說你顧住自己就夠了,這么多人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眾口難調,你做他們的頭兒,想要得到一些大家都認可的東西很難很難!

    海棠覺得雅爾江阿做這只出頭鳥很不明智,因為在皇帝和宗室之間很難找到一個平衡點,很難有同時讓兩方心服口服的條件。

    雅爾江阿當然知道,他還知道海棠這人善于用陽謀,這話的目的除了我自己好,就是分化整個宗室,讓大家成一盤散沙。

    此人很少用陰謀,最愛擺在大家跟前兩條路,兩條路的后果都讓大家看到,利用人的趨利避害讓大家走上她給大家選的那條路上。

    雅爾江阿說:“妹妹年紀越大越是愛玩弄人心。可是這事兒我不出頭誰出頭?指望你三哥?他差得遠。今日我不帶著大家出頭,將來你四哥隨意揉搓咱們。妹妹,你雖然是你四哥的妹妹,可也是咱們鐵帽子王中的一位!你這屁股可不能坐歪了啊!”

    知道反抗不過,但是大家也不是一團膠泥沒脾氣,也要讓老四知道大家不是好惹的!

    海棠就說:“既然這樣,咱們就說道說道,稅是必須交的,無論是誰都要交稅。咱們有今日靠的就是宗室,沒了這層身份出去之后誰還敬著你們是個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想接著賺錢做個爺,就要維護這錦繡江山,想要維護這錦繡江山就要繳稅,沒稅哪兒來的軍餉,沒稅誰給百官發俸祿,沒稅這還是一個朝廷嗎?稅是要交的!”

    雅爾江阿聽完嘆口氣:“這稅太重了,這幾天哥哥也不是只顧著吃吃喝喝,哥哥聽說了,弘暉給你四哥出主意,說要分段收稅,賺得越多交的越多!

    海棠看他不著急,就知道他有應對辦法了,問:“肯定有人給你出主意了,你們想怎么應對?”

    “什么叫我們?是咱們!咱們就多開幾家商行就行了,別的不好說,誰家沒幾個忠心的奴才,你說是吧!

    明白了,這是代持避稅。

    海棠問:“這是誰給你們出的主意?”

    雅爾江阿笑著說:“這可不能說,看來妹妹知道這辦法,哥哥一說你就明白了,你覺得如何?”

    海棠點頭:“有用。”

    這辦法真的有用,這聰明人宗室少有,按道理說想出這法子的人早就能出頭了,既然匿名不說,其身份對于別人而言是秘密,海棠一想就能想出來。

    看來晚上要給這幾個孩子留功課了,人家出矛,就看這些人怎么出盾。

    第620章 論豪奪

    雅爾江阿聽說代持這一招有用,就開始把別的辦法抖出來,總之為了省下要交的稅錢,這些人真是想了很多辦法。

    海棠說:“你為了省下那點稅,有沒有想過有人沖著這辦法坑你。你先別說奴才忠心,就是再忠心也有笨的時候,有的時候確實是好心辦壞事,到時候你想追回這產業廢的工夫太多,甚至是追不回來。叫我說,你們家這么多旁支,你不如直接讓旁支代持!

    雅爾江阿想說誰敢坑他,但是轉眼一想,過上上百年,萬一和皇室的關系遠了,自家后人追索起來被皇家落井下石怎么辦?退一步說,如果挖自家墻角的不是草民,而是外戚和宗室近支呢?

    名義上這產業不是自家的,就是說破天去就不是自家的!到時候拼勢力拼不過人家怎么辦?

    “妹妹你這話說得對!本褪强磻T了巧取豪奪,他太清楚被奪的時候是求告無門是什么樣的境地,就該早做準備。如果有外戚敢奪到宗室頭上,宗人府想裝死都不行,必要給個說法。但是奪了草民的產業奪就奪了,關宗人府什么事兒!

    這并非不可能的,當初隆科多就看不上宗室,別說普通的貝子將軍們了,就是一般王府他都不看在眼里,所以有些事兒要提前準備。

    他這時候悄悄地跟海棠說:“哥哥就覺得咱們是油鍋里的魚,知道自己要下油鍋,但是心里還是不樂意就這么被炸了,還努力撲騰一下,就盼著撲騰出來的油星子能把旁邊吃咱們魚肉的人給燙傷了?墒乾F在想明白了,廚子也不過是白挨了油星子,貴人誰進廚房。≌l的夾袋里面沒幾個見不得人的人出面替主子干臟事兒。咱們魚肉了下面的奴才,轉頭又成了人家嘴里的魚肉,這大約是眾生平等吧!

    海棠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合適,只是感慨自己上輩子不是學哲學的,這輩子也沒參透,所以在這方面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

    這一會來的客人也多了起來,大家熱熱鬧鬧地打招呼,不少人找海棠抱怨繳稅的事兒,讓海棠說這都是白抱怨了,內務都繳稅,別說其他人了。再說自己老老實實繳稅很多年了,自己說過什么了嗎?

    這場聚會算是不歡而散,海棠表明了和哥哥同進退,散場的時候都沒人主動來請海棠聚一聚,海棠也不喜歡,有這么多兄弟們,各家去一趟吃一頓就能把這個新年假期給過完。

    晚上她把弘暉叫來,弘暉來的時候把一些進貢的食材帶了來。

    他跟來迎接的弘陽說:“今兒哥哥進宮了,這是祖母讓拿來給姑媽和你家兩個孩子嘗嘗的。”

    弘陽笑著說:“明兒弟弟就去謝恩,我們家百壽年紀小吃不了,弟弟就替他領祖母的孝心了!

    弘暉笑著推了他一下,說道:“你知道弘杲家的小子小名叫什么?”

    弘陽想了想:“舅舅起名字左右不過那幾個好字,叫百載?”

    “百年!都是一個意思,盼著他們小兄弟長命百歲。”

    哥倆說笑著到了海棠的書房外面,海棠把今日和雅爾江阿了解到的都默寫了出來。旁邊瑩瑩一邊磨墨一邊看,聽到外面有動靜,她把墨錠放下去門口開門。

    門外弘陽和弘暉進來,弘暉問瑩瑩:“今兒簡王家的戲好看嗎?”

    “還行,看得出來他家的戲班子是下了苦功夫的,今兒后院孩子多,上演了一出大鬧天宮,里面的猴子耍得好,那兵器拋到天上單手接住,贏得滿堂喝彩!

    弘暉就說:“要知道這樣就把我們家那二個小祖宗送去一起看,今兒宮里唱的太平戲沒意思,這二小東西看著看著睡著了。”

    說著到了海棠跟前請安,海棠把紙拿起來遞給了弘暉。

    “看看,天底下腦袋好用的人多的是,現如今律法還沒有頒布,但是已經有不少法子鉆漏洞了。這可真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弘暉看了一下,這里面除了有代持之外,還有各種眼花繚亂的操作。

    他忍不住笑出來:“這群人啊,想這個法子太早了!皇阿瑪給他們五十年時間,這五十年里面他們是賺是賠?如果賺錢了,到時候想這些招數還說的過去,如果屬于不賺不賠呢?還費這勁干嗎?如果很倒霉賠的褲衩子都沒了,更不用跟著摻和!

    他把這些放在了瑩瑩和弘陽跟前,小聲跟海棠說:“收稅這種事兒,一向是宜粗不宜細,如果真的像皇阿瑪那樣一個子都不許少,反而惡化市場,相反松松手,讓市面上繁榮,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也夠國庫用了!

    海棠明白他的意思,稅收那么多,這些大頭和這些大商家反復拉扯,能收就收,但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收稅,比這些大頭收得還要多。但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還是要天天念叨繳稅,讓他們晚一點想到朝廷正經要收的是什么稅。

    海棠立即明白,他要收的類似是消費稅。

    海棠問:“你和你皇阿瑪說這事兒了嗎?”

    “這幾天說了,但是他老人家轉不過來彎兒,非要和這些人吵嚷,我說五十年后別說他老人家了,就是我都不一定還在,但是他還是很堅持,說就是我們父子都不在了,后代皇帝也不能少收了這些人的稅。”

    這風格很四哥。

    海棠嘆口氣,就說:“再說吧,我說句不好聽的,五十年后你就是活著也成老朽了,這事兒也真的沒精力管了。不過收稅不是為了針對他們,而是對天下都這樣,大家一視同仁,他們能想到的法子別人也能想到,你要未雨綢繆。”

    “是,我現在有了些幕僚,也有些對此很有見解老先生,他們回去過年去了,回頭他們回來了,我請弟弟妹妹們一起去聽聽他們的見解!

    弘陽和瑩瑩連連點頭。

    至于這些親戚們,弘暉也有辦法,他跟海棠說:“這些人也不是鐵板一塊,自然要各個擊破,我最近和幾位叔叔兄弟走得近,回頭我們一起來給您請安,大家一起坐著說說話!

    海棠點頭,弘暉說了看著時間太晚,就主動站起來告辭離開。

    弘暉在宗室里面籠絡的人弘陽都知道,頭一個就是十六阿哥莊親王允祿,然后就是十七阿哥他們,反正這些人都是皇室近宗,自然是處處向著皇室。他覺得這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回去后還在想這事兒,想到一些妙處忍不住笑起來。

    月娥這些天跟著吃席有些不克化,正捧著山楂水喝,看他樂不可支,就問:“爺怎么看著這么高興?”

    “自然是有高興的事兒才覺得高興。你們今兒都聊了些什么?”

    月娥嘆氣:“自然是繳稅的事兒,我說咱們家都交了很多年的稅了,他們都說咱們家傻,只有避稅的,沒有主動繳稅的,和他們那些人說不通!彼又鴨枺骸霸蹅兗沂菦]這么些煩惱,明兒去二舅舅家,要是二舅媽問起來我怎么回答?是一問二不知還是怎么辦?”

    “自然是一問二不知啊!二舅舅那人不好說,和他挨得近了容易倒霉,不只是我一個人這么想,大家都是這樣想的!

    次日二阿哥在家坐著,左手端著茶壺,右手兩只大玉球在手里轉著,這模樣看著不像是個很有學問的親王,很像是個擺譜的土財主暴發戶。

    自從陳布雷離開他后,他也沒再編出過書了,那股子溫文爾雅像是突然消散,整個人都變得凡俗了起來。

    老五阿哥帶著全家來拜年,下車后喜慶地來到前院和老二阿哥打招呼:“二哥,過年好,弟弟給您拜年了。”

    老二阿哥拉長了聲音:“你不是說你弟弟不讓你和我說話嗎?你怎么來我家了?”

    老五阿哥脾氣好,換了九阿哥扭頭就走,再不來了。老五阿哥笑著說:“這話是開玩笑呢,你還是做哥哥的呢,難道弟弟和你開不得玩笑?”

    老二阿哥冷哼了一聲,還是他兒子趕緊扶著叔叔坐下,端茶倒水侍奉得很殷勤。

    弘晟坐在老五阿哥身邊問:“五叔,繳稅的事兒您家是怎么打算的?”

    老五阿哥回答說:“我家啊,我家的家底不厚,但是你九叔以前從外地回來都繳稅,我想著交就交吧,反正賺得不多,繳的也不多!

    老五阿哥說自己家底不厚,老二阿哥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老五阿哥的家底夠厚實的了,先前老祖母孝惠章皇后的嫁妝一大半給了她,后來她老人家攢的私房錢明里暗里都讓他搬走了。再后來老九又拉扯著老哥哥,老五家里正經錢多!

    老二阿哥想起自己,窮得都快要吃土了!越想越生氣。

    這時候十五阿哥一家來了,十五阿哥還是個貝勒,家底更薄,他生母密太妃是一點東西都沒有,她自己能在宮里顧著自己不朝兒子伸手就夠了,十五阿哥日子過得也節儉,好在有個好弟弟十六阿哥拉扯他一把,算是還能維持體面。

    十五阿哥覺得眼下大家議論的事兒和自己沒關系。

    他和老五阿哥說:“弟弟生得晚,比不得您幾位,當初汗阿瑪都安排各位哥哥了,輪到弟弟和后面的小弟弟們都沒管。這是拿旗主的權力換好處,弟弟手里又沒旗主的權力,這好事兒想參加都沒機會,也就是在一邊看著。”

    老二阿哥立即說:“你也說了,這是拿旗主的權力換好處,這好處本就是該咱們的,現在他是卡著咱們,這不是強買強賣嗎?這不是巧取豪奪嗎?這還講道理嗎?”

    世子弘景趕緊岔開話題:“阿瑪,喝茶!眲e說了,再說就給咱們家招禍了!

    老二阿哥膽子本就不大,說完就后悔了,借坡下驢,端著左手的茶壺喝了起來。

    偏偏這時候門口有人問:“誰強買強賣?誰巧取豪奪?誰不講道理?”進門的是弘皙他們兄弟,弘皙偏要問老二阿哥,老二阿哥哪里還敢說第二遍。好在弘皙的弟弟們都不站在親哥哥這邊配合他,和老五阿哥十五阿哥這兩個叔叔說得高興。

    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人,弘皙也沒再逼著老二阿哥說話,而是和在場的叔叔堂弟們聊了起來。

    海棠牽著孫女進來,后面跟著扎拉豐阿父子。安康進來就滿場請安拜年,然后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人,示意給壓歲錢。

    老六阿哥一邊往孩子的小口袋里塞金銀錁子一邊說:“這孩子要臉,沒跟她祖母一樣,她祖母小時候是直接伸手,這孩子就會眨巴眼!

    十九阿哥立即嚷嚷:“六哥這不是變相說姐姐不要臉嗎?”

    海棠看著十九阿哥:“你就不是個好東西!”

    一屋子人笑起來。

    安康背著一包壓歲錢去后院顯擺去了,沒了小孩子,這里就立即變了一種風格,不可避免地說起了繳稅的事兒。

    就如十五阿哥說的那樣,大家的悲歡并不相通,發愁的是幾個老哥哥,關這些弟弟們什么事兒。

    換句話說,別看宗室里為了這事兒討論的人多,似乎很熱鬧,但是大部分都參與不進去。

    就在宗室里面積極應對的時候,朝廷各個衙門開始辦差。文官們就聚在一起議論這事兒,很快就有人說宗室里面王府實力雄厚,他們一旦下場做生意還有升斗小民什么事兒!

    于是朝廷上就彌漫著一股子與民爭利的輿論,然而這股子輿論也就是背后蛐蛐人,并沒有一個愣頭青在大朝會上公開說。

    可是這股子輿論還是被大家捕捉到。

    要是放在明朝,這事兒早就掀起滔天巨浪,但是放在眼下,無論是御史還是文臣們都只會在背地里磨牙,沒人敢真的說出來。

    如果說與民爭利,那幾十年前都已經開始與民爭利了,每一個王府都有雪白雪白的白手套,就眼下而言,不過是從幕后走到了臺前。

    在暗地里發動這一切的弘皙差點沒背過氣去,他頭一次發現這些文官不靠譜,沒一點風骨,找不出一個硬骨頭來。以為這些人能在大殿上把自己的親戚們給噴死,沒想到連個屁都不敢放。

    弘皙是剛出招就敗下陣來,只能偃旗息鼓。

    雅爾江阿很有斗志的代表大家提出了條件:首先,日后每年給各個王府補貼二千到一萬不等的銀子。之所以分級是因為針對各個旗主設定的,大家上繳的權力不一樣,補償的分量也不一樣。

    這錢是對上繳旗權的補償之一,大家都老老實實地上交了,壓根兒沒在其中動什么手腳。你做皇帝的應該大方一點兒,多給大家一些銀錢上的補償,這不算皇帝吃虧,每年花幾十萬銀子買高枕無憂,大家都是親戚,夠意思了!

    下一條是多置田,除了銀子之外,每家賞賜數目不等的田地,這是為了保證各個王府上交權力之后不餓死,仁義的君王怎么能餓死忠心的臣子?算起來皇帝給出土地不吃虧!

    第二就是免死,給每家一塊丹書鐵券,這張丹書鐵券能抵二次奪爵位一次免死。

    最后就是免稅。

    這些條件提出來之后大家都看向雍正,雍正的臉色那是相當不好看。

    他的回應就兩字:“做夢!”

    免稅還能談,其他的他一條都不答應。

    他的火氣很大:“國庫一年多支出幾十萬兩銀子,你們以為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一州的稅收都不夠幾十萬兩,你們是白日做夢!還土地,往后的人口越來越多,產出不見增加,人口增多,你們還要多霸占土地,你們是盼著江山早亡是嗎?還丹書鐵券,做夢去吧,夢里什么都有!”

    雅爾江阿心想你這態度咱們就沒法談了,談判難道不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嗎?就皇帝這態度,壓根沒法談。

    雅爾江阿問:“您是打算一毛不拔?縱觀歷史也沒您這么小氣的。別人家的皇帝就盼著大臣多要錢,大臣要錢少了皇帝心里不踏實,您怎么就跟人家反著來?”

    雍正心想就你們這群廢物點心造反都拉不起人手,朕會對你們客氣?

    他冷笑一聲:“你們剛才也說了,就算是鐵帽子王,這帽子戴得也不穩當。朕奪了你們的爵位,自有人愿意替你們答應朕的條件,前二條就不用說了,后面一條朕給你們加十年,免稅六十年,這是朕的底線!

    “太少了,就該與國同休!贝蠹业脑竿鞘朗来焕U稅。

    雍正說:“與國同休?六十年后別說你們了,你們的孫子說不定都已經沒了,這樣的好處惠澤二代已經夠意思了,別貪心不足。朕還想許你們千年萬年呢,朕許諾得再多對你們有什么用?這話朕就放下了,你們愿意,這事兒就這么辦了。不愿意朕明天就奪了你們的爵位,你們的旁支近親都樂意搬進王府過好日子,你們自己想想吧!

    他是不想再為這事浪費時間了,這件事情后拖了半個月再不解決,不僅是朝堂上有些人背后嚼舌根子,說不定民間就要有各種傳聞。關鍵是為了這事兒浪費人力物力不值得!

    然而這種堪稱獨斷專行的態度確實是讓宗室近親們敢怒不敢言。

    但是雍正的威脅簡單有效,這些王爺們別的不害怕,害怕的就是被奪爵,一旦丟掉爵位就從嫡支變成旁支,生活就是天壤之別?纯幢L┖捅0磧尚值芫蛪蛄,保泰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兒女都被連累了,這也是保按沒下手弄哥哥,要是真的想除掉他們一家再簡單不過了,保泰的日子過得下去就是因為保按還接濟他。當年跟著八阿哥一塊兒鬧的那些人除了保泰是死的死走的走,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所以雅爾江阿是真的怕了。

    要是放在一二十年前,他是真不把這些威脅放在耳朵里。但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如今兒孫一堆,難不成要為了這點兒權利把兒孫都給搭進去?

    最后也只能認栽。

    最有斗志的雅爾江阿和雍正一回合沒過完就投降了,別的如康親王等人也不會當這個愣頭青。

    弘皙目瞪口呆,覺得這群叔叔伯伯們沒一個有本事的。你們手里如今還有兵權,難不成就沒點別的想法?就沒想過趁著他從宮里搬到圓明園的時候路上行刺?

    這一群人真是沒用!

    如果換成他,他是敢舉大旗弄死雍正的,因此心里對這些諸王們看不起。

    十二阿哥也知道這些人會跪,沒想到跪得這么利索!

    他在家得到消息后嘆口氣,覺得被局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名分大義的力量果然大,大的過諸王聯手,大的過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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