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新生代
眼看宗室都答應了,這件事就這么辦成了。
等那些文官們回過神來發現武將們和宗室的爺們都站在皇上那頭。一群文官在心里對他們紛紛問候了祖宗十八代!重點是問候那群武官們,因為大部分武官都是滿人,他們和宗室的關系綁的更牢固一些,所以跟著宗室的決定走一點都不意外。然而文臣們就想罵!
我們愿意文諫死,你們怎么能拖后腿!
但是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西班牙的使節從京城離開的時候從車窗里看著這古老的城墻哀嘆,沒想到日不落帝國就這樣喪失了全部海外土地,最終被一個從沒注意過的古老帝國接手了最后一塊土地,結束了最后的榮光。
他要坐車去港口接收戰艦,帶著他們回本土去,希望這批船能讓無敵艦隊的稱號回來。可是在去的路上,總有股子走在末路上的感覺。
京城開始挑選官吏,并且從北方和江南這些土地兼并最嚴重的地方開始著手準備征募運送移民,承諾重要去開荒,開出來多少都是他們的,隨便種,朝廷還免二十年的稅。
這時候京城權貴們坐車去了熱河。
在熱河涼爽氣溫中一輪新的爭奪又開始了,弘陽以當仁不讓的姿態從中劃拉了一塊利益給自己和妹妹,畢竟妹妹是這次的功臣。瑩瑩真的看不上這些東西,哥哥奪了一大塊好處回來她看都沒看就隨手送給了侄兒侄女。然而孩子們還小,弘陽厚臉皮的跟五個孩子說:“阿瑪先替你們處理著。”隨后就安排心腹把王府的門人安插到了外派隊伍里。
弘暉對此一點都不意外,也不反對,他甚至樂見其成。因為開拓階段大家只有利益綁在一起了才會禍福與共。而且也更容易防止有人在外面養大的野心不愿意回來,這種你中我有我種有你彼此摻沙子的狀態才是最好的。
這些事兒辦完后論功行賞,弘暉就把這次開疆拓土的功勞排了個位置,提前和瑩瑩溝通過,讓百歲成了大功臣,瑩瑩位居第二。百歲在成親前封了郁郡王。郁:草木繁盛。弘暉希望他能保持繁盛,甚至是更盛。
這次給百歲晉升其實是效仿海棠的晉升之路,先封郡王,再有功就封親王!
這次另外一個獲利巨大的人安康,安康起步就是從三品水軍游擊。
這是正經能統領戰艦的官職,還在戰事頻發的南洋駐扎。安康很興奮,表示下半年就能入職,她上半年先去關外找祖母,見完面就去廣州赴任。
這任命嚇得月娥好幾天沒回過神來,她不敢去找弘暉,就催著弘陽想辦法。
“我以為著她天天嚷嚷著當個將軍是說著玩兒的,沒想到皇上還當真了。當真也就算了,京成有這么多武職怎么偏偏讓她去了南陽?”
一想到船上全是老爺們,她一個姑娘家,這怎么行?
于是就鬧著讓弘陽去找弘暉說,把閨女留在京城。
弘陽就說:“不是咱們不同意這事兒就能辦成的。問題是閨女愿意,你看她高興的樣子。”
穿著一身勁裝的安康哼著歌兒收拾行李,她要和瑩瑩一起去關外。百壽不去,因為百歲成親前一系列繁文縟節里面要用到百壽。
月娥從窗口看到閨女快樂的模樣,忍不住推了弘陽一把:“跟你商量沒用?我找閨女說去。”她推們進去,安康正疊衣服,月娥心疼壞了:“你放著,這東西讓人給你收拾,你別動手了。”
安康就說:“順手的事兒也沒有多少,一下子都能收拾完。”
月娥就嘆氣:“我姑娘長大了,也不知道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安康笑著說:“沒有啊,我不覺得這一路上吃苦了。”
看安康跟個小蜜蜂一樣活潑的在屋子里打轉,就說:“關外那邊路不好走,還有猛獸,要不然你別去了,過不多久你祖母他們就回來了,畢竟大阿哥要成親,他們要回來參加。”
安康和百歲的關系好,這中間的流程她早就知道,這繁文縟節要拖延半年,也就是說百歲結婚的日子是臘月里。要真是等就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安康也沒挑明,就說:“我在家也沒事兒,就算是去了跟他們走個面對面也行啊。就算是路不好走也是有路的。猛獸不怕,額娘,我看到了真獅子,和宮門口蹲的那獅子一點都不一樣,獅子的鬢毛壓不打卷。還有大象,角馬,犀牛,豬婆龍!我見到的豬婆龍和長江里面的不一樣,長江里面的可溫順了。我見到的那些能直立行走,牙齒能把骨頭給直接咬斷。”
“你越說我的心里面越瘆的慌。說了不說這個了,你來你坐下,額娘跟你說點事。”
“您說。”安康終于安靜了下來,端坐的坐在了月娥對面。
“能不能不去廣州啊?你想想那船上都是一些老爺們兒,他們都不洗澡的,那腳臭讓人忍不了。”
安康微笑起來:“額娘,這味道我聞一年了。您可能窮盡想象都不知道海上暴風雨來臨有多么的可怕,人心有時有多么的險惡。我都經歷過了!我不怕的。”
“不是這個……”月娥拉著閨女的手:“我是說,你看你現在的年紀剛好能說親,要不然你先留在京城,成親后再說出去當差的事兒?人家都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再立業。”
安康笑著說:“額娘您這拖字訣用的不夠好,我一眼都看破了。”
月娥賭氣的說:“我不管,反正你是要成親的。”
“行啊!您去挑吧,人家愿意我也愿意我就回來成親。”她很認真的保證:“我又沒像姑姑那樣,姑姑是不打算成親,但我是打算成親的,而且我打算早點成親生孩子。這樣吧,你趕快去給我找個婆家我成親之后我生了孩子,要么您幫我帶孩子,要么我婆婆幫我帶孩子,反正我是不會看孩子。”
月娥聽她這言語,一時半會就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她的臉色更難看了,畢竟是親閨女,也說不出什么惡毒的話來,自己氣的吃不下飯。
百壽從行宮回來,看到月娥拉著臉不吃不喝,問了弘陽后就笑著說:“額娘,有個人我姐對人家有好感,就是出身低了些。”
月娥立即問:“多低?”
“他也就是個男爵,年紀還有點大,比我姐大了五歲,有過未婚妻,但是夭折了。”
“男爵”弘陽聽了跟月娥說:“男爵是有點低?男爵分三等,也不知道是第幾等。”
月娥心說我難道不知道男爵低?還用得著你來說!
她就問兒子:“到底是外姓功勛還是外戚?你說清楚了。”“兒子打聽過他,祖宗都扒拉清楚了,本來鄉前幾天說呢是比較多,阿瑪又很忙,所以沒說。”
月娥急了:“你少廢話!”
百壽只能說:“他祖上叫阿岱,姓遏爾果諾特,世代居住在喀爾喀。”
月娥驚訝的問:“蒙古人?”
百壽點頭。
月娥擺手:“不用說了,你姐姐這樣的身份若是嫁蒙古人只會嫁成吉思汗的嫡系。”蒙古人想娶安康最少是個郡王!臺吉月娥都不想多看一眼。
看月娥不打算聽,弘陽就說:“確實身份低了些,百壽你接著說。”
“這個阿岱很早就投奔了祖宗,可惜命不好,沒成為開國五大臣那樣的人物,但是跟著南征北戰也是榜上有名。后來太宗皇帝繼位,他幾次跟隨代善,阿濟格出征,大勝。后來順治七年戰死,得了一等輕車都尉的爵位。他兒子承襲了,他大兒子順治七年去世,無子,爵位給了次子承襲。次子巴郎戰功累計爵位升為子爵,后來在順治十三年戰死,爵位升至二等男爵。老三托班承襲。托班在康熙十二年的時候跟著征戰吳三桂,這個托班表現的很兩眼,進入四川連下兩關,還保住了糧道,最后敘功一等男。托班在三十三年去世,他兒子子錦承襲爵位,子錦去世后傳給了兒子,兒子又春給了孫子,這個孫子就是我要說的云泰,子爵的爵位就降到了一等男。”
弘陽點頭:“這孩子叫云泰,有個爵位,當什么差?”
“哦,在理藩院的翻譯科,因為負責給我姐翻譯,所以……”
月娥冷哼:“所以看對眼了是嗎?哼”,哼完后就忍不住說:“叫我說肯定是這人蓄謀接近你姐。”
弘陽說:“話不能這么說,萬一是個好孩子,兩人互相看對眼了呢。你別說了,我找人去查查這人。”
月娥驚呆了:“你不會真的想把閨女嫁給他吧?”
“兩人互相愛慕,那男孩子又不差,出身低點就低點,關鍵是要人品好。”
月娥覺得這事兒不能讓弘陽辦,立即決定寫信讓瑩瑩帶去給老兩口,讓老兩口打消弘陽的想法。
弘陽目前還真顧不得閨女的事情,因為朝廷里面事情千頭萬緒。不僅僅是內部天天有人扯皮,弘暉有心經營南洋,所以南洋的事情也在謀劃中。
弘明來到熱河,沒個確定的說法是不會離開的,所以這陣子一群大臣開始憂心忡忡,擔心弘暉去學漢武帝!漢武帝如烈日炙烤著大地,花錢很兇猛。弘暉雖然摳但是花出去的錢也很兇猛,而且他精力旺盛,思維敏捷,這是他人生中最巔峰的狀態,真的如烈日當空,他也毫不客氣的揮灑著這份巔峰狀態下的精力。
張廷玉每天都想辭官,他也隔三差五的請辭,但是走不了,人家說以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都經歷三朝天子了怎么還走不了。
當三朝老臣一點好處都沒有,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年紀老了,所以總喜歡動不動回憶前些年。
早年侍奉圣祖,身在中樞看著老皇帝翻云覆雨,看著諸位皇子斗的眼睛都綠了,他給自己的告誡是: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靠著這份謹慎開始侍奉世宗,世宗毛病多!
張廷玉那個時候就有了喜歡回憶的毛病。比如世宗不喜歡動,圣祖爺晚年還能騎射,所以他覺得這父子倆區別太大!現在他看著弘暉把石鎖舞的虎虎生風,就覺得這位和世宗的區別也太大!
怎么這一家父子祖孫千奇百怪!愁人!
弘暉放下石鎖,從太監的手里接了毛巾,問張廷玉:“老大人所謂何來啊?”
張廷玉說:“臣是來勸您的。”
“不用勸了,南洋的事兒就是小事兒,朝廷重點還是要放在關外,那是龍興之地,朕家里的祖墳還在那里,南洋的事兒比不得關外。”弘暉把毛巾扔給了太監,跟張廷玉說:“一起走走吧。”
張廷玉跟著弘暉在行宮里散步,就說:“臣二十多年前跟著圣祖在這里閑逛,圣祖就說起《道德經》來,感慨治大國如烹小鮮。”
張廷玉勸弘暉要悠著點。
但是弘暉卻說:“時移勢易,老大人,以前圣人覺得美味的東西是小鮮,所以應該珍而重之的烹飪,掌握火候很重要。老大人,靠過牛嗎?”
“未曾。”
“哦,殺牛犯法。烤過豬嗎?一整扇的那種。”
“未曾。”
“朕烤過,或許朕出身蠻族……”
“皇上不可妄自菲薄,世宗說過,華夷之辨乃是中華上國和洋人之間,您不能再這么說了。”
“咱們君臣私下說說無妨,朕何曾因為你我君臣私下說的話翻舊賬?就說朕喜歡重口味的調料,喜歡一□□油的烤肉,所以朕就拿烤肉和小鮮對比。
小鮮吃起來簡單,用筷子就行,準備起來也簡單,從水里撈出來就行。但是烤肉準備起來麻煩,吃起來也麻煩。耗費的工序也多,前后經手的人也多。這就跟幾千年前治理國家一樣,一部論語治天下,現在靠著一部論語還能治理天下嗎?
治理天下參與的人越來越多,很多職責越來越細,需要的規劃也多,這個天下不再需要圣明天子,因為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們這些中樞大臣和朕同分權力……”
張廷玉趕緊打斷:“這話臣不敢聽。”
“不敢聽不代表不存在啊!不說這個了,就是說這天下要的是一盤烤肉,百姓不想吃小鮮了,所以小心謹慎的烹飪遠遠不夠,要有人掌握著火候,有人隨時翻面,有人負責撒調料,想吃到一盤烤肉,靠的從不是一個人。老大人你也很有意思,天天想著回去養老,又天天放不下這朝廷里的事兒,所以啊,抓大放小吧!”
弘暉知道老頭子想拐彎抹角的說什么,就直接勸他。
張廷玉還真沒法再說下去了,只能嘆口氣。
他接著說:“邁柱老大人的身體不好,太醫暗示過兩三次,就在今年了,您看要不要預備篩選接替老大人的人選?”
“嗯,悄悄的,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這事兒不宜聲張。找個年輕點的,朕送走的老臣可不少了啊!頻繁換人,對很多大事沒一點好處。”
“是,臣知道。”
第812章 已成長
張廷玉面對著這么一個主意正的皇帝,有的時候就感覺很無力。所以打算回去多讀史書,看看別人家的大臣面對著強勢的皇帝是怎么做的?
這個時候弘陽急匆匆地來了,張廷玉猜度著他們兄弟有話說,就告辭而去。
弘陽和張廷玉走了一個對面,兩人客氣地打完招呼之后弘陽看著張老大人離開,才和弘暉說起了安康的婚事。
弘暉倒不是覺得人家男孩子的地位低,因為他有操辦女兒婚事的經驗,就和弘陽說:“陽弟,哥哥是過來人,知道嫁閨女跟娶媳婦兒不一樣。娶個兒媳婦兒反而好辦一些,打聽一下家風,看一下家世,這樁婚事就十有八九能看出來是否匹配。如果認真,也就是打聽一下這家的女眷名聲怎么樣,在生育方面是否艱難。能考慮到這些已經是咱們做父母的考慮周全了。
但是嫁閨女就不一樣了,有人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女兒考慮得就多,除了門當戶對之外要看人家的人品,也看人家的長相,還要看人家會不會嘴上抹蜜哄著咱們家的孩子高興。把這個男孩子能考慮的反面全部考慮完了之后還要考慮婆媳矛盾,更要考慮妯娌之間能否安樂相處……總之嫁女兒要處處小心,就怕一個不小心葬送了孩子的一生。”
這話說得懇切,讓一邊的弘陽聽了之后心有戚戚然。
弘暉接著說:“想當咱們家的女婿既簡單又不簡單。簡單,那就是有個好出身,兩家聯姻。彼此之間心知肚明,所以沒必要去挑。不簡單就是咱們的閨女下嫁,既然下嫁了,就是圖那個人去的,當然要處處留意,給人家設置重重關卡,哪怕人家小孩子表現得再好,到最后也不要輕易吐口。
安康是個好孩子,也是朕看著長大的,所以這件事兒你別輕易吐口,先拿兩三年的時間看看這個人的人品。這種事你別著急,咱家的女孩難道還怕嫁不出去嗎?”
弘陽點頭:“弟弟這是頭一回做這種事,心里面沒底,所以才來找您拿個主意。而且眼下只有這一個閨女,安康還是頭一個孩子,哪怕將來有了寵妾生出了三四個閨女照樣比不過安康。”
“不著急,婚姻大事怎么能急呢!”弘暉領著弘陽散步,說完這件事之后就問起了海棠的近況:“姑媽最近如何?你派人去問安了嗎?”
“派去了,每十天派一次人,得到的結果都說挺好的。對了,太醫院藥局送來的藥也一塊送去了。聽太醫院的那群人說這一次的蘇合香換了產地,這藥別人試過,說效果差不多,但是人與人不一樣,額娘那邊兒弟弟特意跟那邊侍奉的人說了,讓他們留意藥效。”
弘暉看到弘陽皺著眉頭,忍不住問:“你怎么皺眉,難不成還有別的事兒?”
“額娘最近有了偏頭痛的毛病,有的時候是受涼,有的時候是吹了風,有的時候是熬夜,不知道什么原因總會引發偏頭痛。也不是每次都有,偶爾會發作一次,所以弟弟有一些憂愁。”
弘暉也接收消息,但是沒有弘陽那邊的詳細,因為弘陽那邊是收的扎拉豐阿的家信,身邊的人發現不了的事情與海棠同床共枕的扎拉豐阿能夠發現,所以弘暉也常常來找弘陽問消息。
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弘暉忍不住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老了身上各種毛病都冒出來了。這種事兒你要上心,朕這邊也上心,免得到時候你我都后悔。你舅舅的事情上朕就很后悔,那個時候就應該催著他多走動,早先咱們年紀小的時候他們出去辦差,那個時候風里來雨里去,雖然辛苦身體卻很好,雖然有年輕的原因,但是各處走動也不會經脈不通。到了后來你舅舅天天坐在御書房里,一坐就是十幾個時辰,他常常抱怨坐下去之后就站不起來,身上各處酸痛,當時朕就沒有留意,所以他壯年去了,令人惋惜。”
弘陽跟著嘆氣。
弘暉就忍不住抱怨:“說起來也是你我不孝,姑媽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邊奔波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后輩無能!家里這么多人個個吃得腦滿腸肥,一旦做大事的時候沒一個能頂得上的。所以凡是有能撐得起大事的朕必會破格提拔,可是到如今看來也沒幾個!這些后輩里面朕倒是挺看好安康的,希望咱們家再出一個女主子,朕盼著安康超越姑媽,想來姑媽也盼著孫女兒能超過她自己。”
幾天后瑩瑩和安康帶著人風塵仆仆地趕到了關外。
關外非常涼爽,下馬的時候安康還在說:“這氣候讓我想起去年在歐羅巴,歐羅巴的夏天也不太熱。”
瑩瑩牽著馬走上山坡:“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就算是風景再好,氣候再適宜,那也不是家鄉。”瑩瑩就擔心安康年輕判斷力不強會喜歡上外邊,所以總是在安康夸別的地方的時候提一嘴大道理。
說完之后她向上攀登了幾步,就看到對面的那片山坡上冒起濃煙,山坡上下人潮涌動,人多得密密麻麻,但是顯得井然有序,就如一直在勞作的工蟻。
瑩瑩高興地說:“安康,咱們到了,前面就是鐵廠!”
安康小跑幾步站到了山坡頂端向下看,果然看到了繁忙的鐵廠。
“這場面讓我想起德意志的魯爾,有個日耳曼人說將來魯爾必然是德意志的心臟,那里是先從小作坊起家,從挖煤到煉鐵,慢慢聚集了人口。對我來說,這里也必然是關外的心臟。”
瑩瑩就說:“人家用心臟來形容,你就該換個詞兒。這種事情做好自己就行!要做適合自己該做的事,總比邯鄲學步來得強。而且我也看不上他們。罷了,說這個沒意思,說的多了咱們又要爭論。咱們一路行來為的就是見你祖母,你祖母就在前面,一起去吧。”
此時海棠就在鐵廠,她和二十五阿哥看著一爐橘紅色的鐵水奔騰而出。流入一道槽內,隨后兩邊的鐵匠們掄起大錘,在火花四濺當中鐵軌的形狀已經漸漸形成。隨后這一些胚被人推著用滾軸送到機床上面,機床開始精細加工塑形,經過幾道工序之后,標準鐵軌就從生產線上下來,這個時候的鐵軌溫度還很高,從海棠面前經過的時候海棠還能感受到高溫帶來的炙熱。
關外鐵路修建用的就是這樣的鐵軌,盡管這樣的場面很大,看上去紅紅火火,十分興旺。然而這效率對于海棠來說太慢了。
她從廠房里出來,出來之后瞬間感覺到外邊的氣溫太舒服了。
海棠跟這里的管事講:“再去征招熟練的工人,如果沒有,你們就負責把他們培訓成熟練工人,再建造一座高爐,關外需要更多的鐵軌。”
管事應了一聲,為難的說:“王爺,建造高爐并不難,培養工人也不難,現在難的是鐵礦石比較少,開采起來很費勁,想要加把勁兒除非是多派人下礦或者是從關內調派礦石。”
海棠嘆了口氣:“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不能老把眼睛看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咱們的礦石用完了該怎么辦?是,有一些礦特別大,給你們的感覺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是世世代代用下去總有用完的那一天,所以還是要從域外想辦法。你先建造高爐,培養工人,回頭進出口商行會送鐵礦石來的。”
“是。”
“除了鐵軌之外,你們閑下來攢一點兒鋼錠,這些是朝廷儲備用的,一點都不能偷工減料,到時候哪怕你們死了,被發現偷工減料,你們的子孫也會被追究。”
“是,這樣的事兒奴才們聽過,聽說如今朝廷儲煤儲糧,想來儲存鋼鐵也是早晚的事兒,今天您既然吩咐了,奴才們就不敢怠慢。回頭就多征召一些人過來,到年底除了保證這一條鐵路用的鐵軌之外,奴才們盡量多攢點兒鋼錠。”
海棠點頭。
這時候有侍衛跑來報喜:“主子大喜,公主和郡主來了!”
海棠果然覺得喜從天降:“怪不得今天一早從樹林里過的時候樹上的喜鵲嘰嘰喳喳,原來有這樣的好事。”她跟鐵廠的這些管事們說:“今天就先這樣,你們有事明天再來詢問,今天下午本王不再辦公了”。
海棠和二十五阿哥急匆匆地來到大門口。就看到安康蹲在門口,嘴里叼了一片樹葉,正百無聊賴地到處亂看。而瑩瑩這個時候騎在馬上,先看到了海棠,伸出胳膊來對著海棠搖了搖又趕快下馬:“額娘,二十五舅舅,這里這里。”
安康已經竄了出來,跑到海棠面前高興地摟著海棠,在她的后背上使勁拍了兩下:“祖母,我可想你了!”
海棠覺得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年老心軟,人特別容易被感動,忍不住上前摟著孫女兒感動得眼眶發酸:“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是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們。”
安康剛才還挺高興的,聽見海棠這么說突然之間情緒崩潰,抱著海棠大哭了起來。相比于安康情緒大起大落,瑩瑩則顯得情緒穩定,先是跟小舅舅請安,隨后站在一邊看著海棠和安康擁抱,在安康大哭的時候過去在安康的背上拍了拍,又對著海棠和安康抱了抱。
瑩瑩說:“安康你也別哭了,額娘你也別難受,這里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
二十五阿哥立即說:“對對對,咱們先回營地。姐姐,我姐夫還沒看過這兩個孩子呢,咱們先回去,也讓姐夫跟著高興高興。”
海棠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點頭說:“對,安康別哭了,咱們去見你瑪法”。說完騰出一只手來摟著瑩瑩,瑩瑩對著海棠微笑了起來。看到瑩瑩微笑,海棠的心情比剛才平靜多了,一手拉著閨女,一手拉著孫女,三個人高高興興地回營地。
安康大哭之后又恢復到了沒心沒肺的狀態,高興得蹦蹦跳跳又嘰嘰喳喳。看到了扎拉豐阿之后這姑娘就跟個猴子似的又蹦又跳,甚至還一把扛起了她瑪法,扛在肩膀上轉了一圈,海棠就擔心這丫頭扛著他祖父突然之間學著某些宗教的主神跳上一曲滅世之舞。
好在最后轉了一圈,把人放下了。
扎拉豐阿努力板著臉呵斥:“你一個姑娘家家可不能這么做,這么做傳出去人家笑話你,哪有扛著瑪法轉圈圈的!”
安康就說:“因為高興,瑪法你高興嗎?”
扎拉豐阿那壓不住的嘴角就能證明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扎拉豐阿表達高興的辦法就那幾種,最直接的就是喂孩子們吃飯。
他和女兒孫女說了一會兒話,就說:“你們陪著格格聊天吧,我出去給你們張羅一桌子你們愛吃的菜,咱們今天吃一頓團圓飯!”說完高高興興出去張羅了。
只要有安康在必然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安康沒有像海棠想的那樣抱怨去歐羅巴的這一段旅程太辛苦,反而是很感慨地說起了從熱河來京城的這一段路程。
安康說:“我小時候聽說您年輕那會兒每年冬天從青海趕回來,一個月騎馬走了幾千里趕回來,小的時候非常佩服,等到自己知道這幾千里路有多么遙遠的時候就想過您為什么非要在那么冷的時候非要千里迢迢趕回來。我如今從熱河來到這里,路程也有幾千里,可是沒有那個時候寒冷,我的心是著急的,想要早點見到你和瑪法,想來咱們的心都是一樣的,因為有想見的人要見面,因為有至親的人在等著。”
海棠忍不住笑起來,和瑩瑩說:“這丫頭說得這么煽情,讓我這會兒眼皮子酸起來想要掉兩滴淚。”
瑩瑩微笑起來,瑩瑩很少熱烈地表達過自己的情緒,海棠知道這女兒對自己的思念并不比別人少,長嘆一口氣,摟著她們肩膀拍了拍:“唉,可惜相聚的少,分離卻多,咱們彼此多保重吧。”
外面瑩瑩他們的隨從帶來了最新消息。無論是官員還是侍衛,對于那種宏大的戰略都不感興趣,那些大臣們吵吵嚷嚷的南洋經略他們都沒有說,給大家帶來的一個重大消息就是:郁郡王要成親了!
這個消息讓扎拉豐阿和二十五阿哥也關注了起來。
二十五阿哥覺得自己身為長輩是該出席的,扎拉豐阿覺得這樣的大事海棠是必須要參加的。
于是大家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尋找一份合適的新婚賀禮。而扎拉風阿免不了心里又酸溜溜的:連百歲大阿哥都要成親了,瑩瑩什么時候才愿意成家呀?
第813章 用辦法
盡管有秘密立儲的規定,弘暉對百歲的疼愛卻是絲毫不加掩飾,他公開對內務府和禮部要求用當初康熙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禮儀來辦百歲的婚禮。
內務府無所謂,他們聽皇上的,皇上怎么要求他們怎么做,無非是過程繁瑣了些,但是內務府有錢,只要錢調撥得出來,什么事兒都能辦成了。
禮部就沒那么好說話了。
郡王迎娶福晉用了太子的大禮儀,這是僭越。
禮部尚書也有話說:“如此名不正言不順,怎么向祖宗交代?怎么向子孫交代?怎么向觀禮的使節交代?怎么向百姓們交代?”
弘暉就說:“朕做一個阿瑪,想給兒子操辦一場熱鬧的婚禮就不行嗎?”交代什么?朕才不用給人交代。
禮部尚書懟回來:“您可不是一位普通的阿瑪,您的兒子也不是一個普通人,您父子兩個一動一靜皆為天下表率,這件事要真這么辦了將來的皇帝效仿怎么辦?將來的儲君臉面又置于何地?這是動搖國本的大事!”
弘暉在別的事情上從沒有吃過虧,此時更不愿意吃虧。
然而百歲在這件事情上并沒有和弘暉一心,在弘暉提出要為他用太子禮儀的時候百歲就很明確地反對過。
百歲反對的理由就是:不合適!
哪怕是皇帝也要遵循游戲規則,一旦打破規則后患無窮。如果百歲用了太子的禮儀,那么秘密立儲就會威信掃地。雍正留下的這項政治遺產再也沒有人會放在眼里。雍正想避免的奪嫡會再次上演。
所以百歲從一開始就勸弘暉別這么做。
反對弘暉的不僅僅是百歲,還有弘陽和弘杲他們。他們都說沒必要,哪怕疼孩子也不是說非要在他的人生大事上如此出格。
甚至費莫氏也勸,兩口子晚上吹燈之后為了這事兒還爭論了幾句。弘暉生氣,搶了費莫氏的枕頭不給她睡。費莫氏又氣又笑,硬是擠到弘暉枕頭上。
弘暉生氣地說:“你要再這樣朕就冷落你!朕就去稀罕那些小姑娘,才不搭理你呢。”
“您的意思是咱倆只要是一個鼻孔里出,您就不冷落我了,不去稀罕小姑娘了。”
“就是這個道理。”
費莫氏摟著他說:“你要是這么說,人家小姑娘肯定難受。反正我不難受,可是這件事是兒子娶媳婦兒,他高興才行。我嘴里也講不出什么大道理,也沒想著將來怎么樣,我是瞧著百歲那邊不開心。”
弘暉沒說話,他折騰這么大還是為了兒子,要是兒子真覺得不高興,那自己不是白折騰了嗎?
“你這么一說,倒是敲響了爺的退堂鼓。”
費莫氏整個人覆在他身上,肌膚緊貼,費莫氏卻說:“這孩子自從回來之后跟我沒有說心里話,我倒是問了,他卻沒說。他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們爺倆好,你回頭問問。孩子大了,想得多了,咱們覺得好的他可能覺得不好了。”
“爺忙,不過再忙也要管他呀!行吧,明天聊聊。”
弘暉也不是沒隊友,群臣宗親都反對,但是有一個人支持,這人就是鄂爾泰。
鄂爾泰旗幟鮮明地支持這件事,因為百歲的未婚妻就是他孫女。為了這件事張廷玉和鄂爾泰兩人翻臉了。
滿官第一人和漢官第一人鬧掰了!
這一下大家也不管百歲該不該用太子的禮儀娶媳婦,根據出身迅速站兩隊,大家開始撕扯了起來。
所以弘暉一覺醒來發現這朝廷的風向變了。
昨天九成的官員還反對僭越,今天有一半贊成了。本來弘暉還在猶豫要不要借坡下驢跟兒子好好聊一聊,把這件事兒就這么翻過去不提了,看到這場面第一反應是:這一群人不會演給朕看的吧?
稍微詢問就發現原來又是滿漢之爭。
弘暉想不到居然是自己親手把這件事給挑起來了。這個時候頗有一種搬石頭砸腳的感覺,他也不管外邊的事兒,把百歲叫來父子兩個進行一場深入交流。
百歲對這種朝廷紛爭沒當回事,還是那句話,他從小就看到這種場面,再血雨腥風的爭奪在他看來都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面。他苦惱的是弘暉在他婚事上的堅持。
百歲也長大了,出門前還在患得患失,覺得額娘更愛弟弟,自己的位置可能要危險了。出門后他就覺得無所謂了,是自己矯情了。世界這么大,比自己不幸的人那么多,而自己也并沒有不幸,還是有很多人愛他的。
他并沒有失去什么,相反他擁有的本來就很多。他還是一個龐大帝國的繼承人,他的人生已經超過很多人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當父子兩個劃著小船在湖上說話的時候,百歲用一種冷靜成熟的口氣和弘暉討論自己婚事和朝廷里又一輪紛爭的時候,弘暉頭一次有了“孩子長大了”的念頭。
弘暉躺在小船里,把腳搭在船舷上,問正在劃水的百歲:“這事兒你說怎么辦?”
百歲說:“不搭理他們也不行,不搭理他們,他們自己能鬧出很多幺蛾子來,但是偏幫一方又不行,不如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吧”。
弘暉除了發現兒子長大了之外,又發現自己父子的性格有點不對拍。弘暉的性格雷厲風行,有事必須給辦了,不辦自己心里面不好受,唯一拖著的兩件事就是海棠的陵墓修繕和滿漢之間的官員對立。
給姑媽修墳這件事兒急不得,但是滿漢對立這件事他想辦了,而且他覺得這一次是一個好機會。
“各打五十大板?”弘暉說:“這次你把事情糊弄完了,下一次怎么辦?總有你糊弄不下去的時候。”
百歲和弘暉的性格不一樣,這取決于兩個人的成長環境不一樣。
弘暉有一個愛較真的阿瑪,他受到雍正影響很深,還有一個覺得不把事情辦了就睡不著的姑媽。但是百歲的成長環境里面并沒有太多個性鮮明的人,哪怕弘暉有如此個性卻因為經常出門,對他的影響不大,導致他的性子不緊不慢。
百歲面對阿瑪的質問,說道:“阿瑪,朝廷里面的爭斗少不了,他們爭斗的時候多數出于利益。就像這一次,似乎是關于滿漢之爭,究其根本是新舊之爭。不過是用了滿漢之爭的幌子罷了,誰把這件事挑起來的處理了誰也就夠了。兒子的意思,鄂爾泰和張廷玉這個時候處置了不妥當,找幾個蹦跶的歡的處理了就行。明確告訴他們,日后再有挑撥兩族關系的殺無赦。”
“放任不管……”弘暉猶豫,覺得百歲提的這個辦法并不好,他總覺得自己該出面把這件事解決了。
百歲指明:“想管也沒辦法管,有些事情越是擺在明面上,反而越容易發生。不管才是好的解決辦法。”
弘暉眉頭緊皺。
百歲說:“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弘暉嘆口氣,整個人放松地躺在船里:“還真沒有什么好辦法,這件事張廷玉提了好幾年了,朕一直放著,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從根上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百歲就說:“你如果沒有好辦法,就先放著吧。至于現在朝廷上面掛著的這陣妖風非常好解決,兒子和鄂爾泰聊一聊,您和張廷玉聊一聊,這件事就能解決了。”
“你我父子同心,這件事兒就這么辦吧。”
張廷玉那邊倒是好說話,聽說弘暉放棄了給百歲用太子儀仗立即表示自己和鄂爾泰是沒什么矛盾,回頭就能和好。
但是鄂爾泰那邊就不同意,他對百歲的反應很不滿,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卻一個勁兒地埋怨百歲不該和弘暉對著干。
至于和張廷玉的爭執,乃至于各拉一隊人對罵,他的解釋是:“這中間沒有什么私人恩怨,不過是咱們覺得他們閑事管得太多,天家事天子說了算。”
是不是像他說得這樣,只有他心里知道。
百歲就說:“老大人,您已經位極人臣了,才發跡十幾年怎么就有了這么霸道的做派,早些年您初入中樞,也是謙遜有禮的人物。”
百歲這話說得重,鄂爾泰一時愕然!因為他想起了明珠和索爾圖的下場。當初這兩位誰不是權傾一方的霸道人物,何曾對人客氣過。
百歲說完就走了,大夏天鄂爾泰出了一身冷汗,隨后就不再提這件事,開始謙遜低調了起來。
這件事看著就翻過去了,張廷玉和鄂爾泰再見面互相打招呼,表現得親密無間,倒霉的是下面的人,很多官員被一擼到底。這讓張廷玉和鄂爾泰的臉色難看了好幾天。
臉色更難看的是永琨,他聽弘旺的意思先按兵不動,觀察一下各陣勢,等到勢力大概明確了再下場,但是兩個人商量的挺好的,那就是隔岸觀火,火中取栗。結果這事情剛開始就結束了,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
永琨在心里對所謂的朝廷重臣唾棄了一陣子,覺得這些人沒一點堅持!
最后就感慨自己倒霉,怎么想展示一下手段都沒機會!
然而這件事的順利解決并沒有讓弘暉心里面好受。誠然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像百歲說的那樣是利益之爭,但是滿漢之爭的這個慢性病朝廷一直都有。
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沒辦法去解決滿漢之。每當這種時候,他都盼著海棠回來給他解惑。
第814章 君與臣
被弘暉惦記的海棠如今還在關外,她和瑩瑩安康相聚了十多天,十多天之后她們姑侄兩個就要離開。
在分別的時候,這一對姑侄的表現很不相同。
瑩瑩或許是年紀大了,也或許是閱歷多了,所以在分別的時候表現得很不舍。而安康卻沒有太多不舍的情緒,有的是對她將要任職的期待和向往。
就像海棠前一陣子說的那樣,人生本來就是聚少離多,孩子長大之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作為家長或者長輩就要平靜地看著他們越飛越遠。
所以海棠很平靜地送走了她們。
扎拉豐阿舍不得她們,連連嘆息,海棠就勸他:“這有什么可嘆氣的呢?有出息的孩子都會走得遠。而且她們都是去赴任的,算是步步高升,這本來就是大喜事,該高興的。”
扎拉豐阿又嘆口氣,他這個人對榮華富貴并沒有那么渴望,更喜歡全家團圓,事實上是全家人難以年年團圓,事實就是如此,只能接受了孩子們離開的事實。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關外已經有了一些興旺的氣象,因為考慮到這里有非常好的前景,所以很多京城旗人紛紛提前通過各種關系在這里買房置產,希求分得一杯羹。又因為這里是他們眼里的苦寒之地,所以他們不會親自來這里,而是找了一些代理人或者是派出家中的可靠奴仆來打理產業。而朝廷也在放松進入關外的管制,不少失去土地的百姓或者是想要拼搏一番的人都成群結隊地進入關外。
因此海棠明顯感覺到這里的人口多了起來。有了人口之后一切好辦,各種各樣的初級工業廠房拔地而起,昔日海棠和弘暉規劃的藍圖已經能夠看見雛形了。
在一片好消息里面有一個好消息尤其突出,從京城到盛京的這段鐵路已經修好,所以海棠可以乘坐火車回京城。這條鐵路又導致了人口和貨物流動速度加快,因此吸納了大量的資金涌入關外。
關外這個時候就像沙漠,而大量資金就如清泉,這股清泉流到哪里哪里就是綠洲。這里面以弘陽操縱的幾處錢莊為首,大量晉商錢莊為輔,使得關外各地在初秋的天氣里顯得熱火朝天。在外人的傳說里,只要去關外就會發財。
當九月關外天氣變冷的時候,海棠回到盛京,站在火車站看到新車站修得富麗堂皇,再想到這段鐵路竣工的時間比原計劃要早了幾個月忍不住高興。因為在一個社會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階段,無論是什么樣的工程,總會提前完成,能從一段鐵路上窺見一個社會的活力。
盛京將軍陪同海棠參觀車站,順便給海棠送行。因為海棠要在九月份去木蘭參與行圍,這是弘暉再三再四要求的。
為了送海棠一行人,火車站中的一個候車廳特意清空戒嚴,盛京將軍陪同海棠參觀這個候車廳。
“您看這里真是富麗堂皇,關鍵是還這么寬敞。”
最近幾年各地車站都很有特色,盛京這里也同樣如此,作為曾經的都城,這里的車站比京城的車站還要高大寬闊,裝飾得更有滿族特色。海棠在整個候車大廳里抬頭向上看,忍不住夸贊了一下:“這真是軒昂壯麗,果然大手筆,花了這么多錢也確實是造得很美觀。”
盛京將軍表現得意氣風發:“這是咱們龍興之地,而且這里的車站也是皇上特批的,要不然哪處車站敢超過京城,也只有咱們盛京這里不一般,才有如此氣象。”
不僅是車站,這里的城區也做了規劃,有一筆錢是用來建造城墻的,整個盛京城向外擴展了好幾倍,宗室錢莊是投資盛京城的主要錢莊,緊靠著盛京小皇宮的內城將會搬遷走所有的住戶,給予他們兩倍面積的補償。騰出來的土地,京城各個王府都會在盛京內城復制一座縮小的王府,因為規模不能超過小皇宮。
這種大興土木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磚瓦價格和人工費用飆升,這也就是很多人想方設法來到關外做工的原因,一張能進入關外的通行證現在被炒到了很高的價位。
除了各個王府要在盛京大興土木之外,戶部還撥出一筆款項用來興建學府。大量的學校將會在關外拔地而起,八旗子弟日后若是想更進一步出人頭地必須回關外讀三到五年的書才行。
總之弘暉為了讓旗人回關外想盡了各種辦法進行了各種利誘。就目前而言,效果還很不錯,京城八旗大戶人家去買房置地,而一些相對貧苦的人家已經有不少人準備搬遷回去了。
帶著這些初步成果海棠上了一輛新火車,車子啟動之后二十五阿哥問道:“姐姐不太喜歡盛京的車站嗎?我看您的表情很嫌棄。”
海棠忍不住說:“唉,好好的車站被他們裝飾得花里胡哨,看著鬧眼睛。”
二十五阿哥哈哈大笑:“十一哥要是知道您這么評價肯定很傷心。”
海棠笑著說:“這就是你錯了,你十一哥的品位很不錯的。我告訴你,咱們兄弟姐妹里面品位最高的是四哥,其次就是你十一哥。所以這一次操刀設計的人必定是九哥,九哥就喜歡這種花里胡哨又顯富貴的裝飾。”
“可是弟弟聽說是十一哥啊!”
扎拉豐阿插話:“你十一哥不是這眼光,他喜歡繁復艷麗到極致的顏色花紋,看著挺震撼的,沒那么鬧眼睛。你姐姐還收藏了他設計的東西,在她書房的架子上擺著,回頭你去看。”
海棠就說:“咱們兄弟姐妹也只有四哥和你十一哥設計的東西有收藏價值,別人設計的也就那樣。”
雍正和十一兩人的賽道不一樣,雍正就喜歡那種雅致的東西,他設計的東西更多是極簡風,極簡極美!給他代工的一般是造辦處大匠這種頂級高手。十一喜歡的是繁華富麗的色彩和圖案,尤其擅長那種極致色彩碰撞。給他代工的都是民間高人,因為很多圖案用料講究且昂貴,周期特別長,他如果某一年送海棠一套生日賀禮,那么要提前三到五年動工。相同的是兩人設計出來的東西都是收藏級的,海棠喜歡極簡,也喜歡重工,所以書房里面只擺這兩位的設計。
隨著雍正駕崩,雍正的作品已經成了絕唱,十一的設計猶如井噴,所以現在十一的作品已經擠占了雍正作品的位置,在海棠的房里顯得越來越多。
海棠和二十五阿哥聊著這些作品出了盛京,一路穿過山海關,火車進入熱河。
弘陽來接車,熱河的車站也很寬闊,出站之后,車站前面的廣場占地巨大,車隊在這片廣場上像是螞蟻一樣,絲毫不顯眼。
扎拉豐阿忍不住說:“這個地方大,這地方比京城火車站大了很多,比盛京那邊看著也要寬廣一些。”
弘陽說:“盛京的車站是建得高了些,這里的車站是占的地面大了一些。這設計也是有用意的,您看這里沒有門檻,大門非常寬闊,將來若是有婚喪嫁娶,這些車站的大門能夠迎送梓宮或者是花轎。同樣這片大廣場也能排得下各種儀仗。”
二十五阿哥就說:“往后場面是越來越大了。”
弘陽笑著點頭:“二十五舅舅,您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阿瑪額娘舅舅,上車吧,皇上在行宮里等著咱們呢。”
車子到了行宮,百歲在大門口迎接,侍衛打開車門之后百歲上前扶著海棠:“姑祖母,給您請安了,今天猛地一看您比我們當年走的時候還顯年輕。”
二十五阿哥忍不住說:“這孩子小嘴可真甜。”
百歲看到二十五阿哥啞然失笑,因為百歲的年紀比這個叔祖還要大,笑著打招呼:“給叔瑪法請安,您老人家近來可好?您老人家最近寫的折子我看到了,皇阿瑪夸您呢,說您這半年來進步神速。”
二十五阿哥少年心性,聽見這么說立即眉飛色舞地問:“真的嗎?你可別是哄我開心。”
“您要是不信只管去打聽,您寫的折子被他公開表揚,還讓人在大殿上讀了。”
二十五阿哥美得冒泡,覺得大侄兒慧眼識珠。
百歲又和扎拉豐阿打招呼,隨后一群人便通過擺渡車去煙雨樓。
海棠打趣百歲:“百歲呀,過不了多久就要做新郎官了,心里高興嗎?”
百歲羞澀地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這種表現讓海棠覺得很意外,因為他印象當中提起這樣的話題男孩很少羞澀的。大部分人都會隨口邀請大家參加婚禮,極少數膽子大放得開的要求必須多給禮金。
不過這件事并非今天要辦的事情,海棠也就是隨口一問。
從擺渡車下來,弘暉一步跨出小跑幾步,速度極快從屋子里出來,扶著海棠下車。
海棠就感覺低下頭再一抬頭弘暉已經出來了。
海棠連忙說:“我能下車,皇上這個樣子讓我覺得我已經老朽得不能動了。”
弘暉很擔心:“朕實在是心疼您,聽說您最近幾天食欲不振,在關外的時候一天只吃兩頓飯,一頓飯只吃半碗?”
海棠忍不住解釋:“那碗太大了,半碗已經不少了。”
“一頓飯吃了十二個餃子您怎么解釋?才十二個,侄兒吃飽了還能再吃十二個。所以侄兒催著您回來也是讓太醫給您調理一下,無論如何,飯還是要吃飽的。”
海棠是真不餓,但是看到小輩們都面露關心,忍不住說:“行了,調理一下吧。調理之前咱們先把關外的事情說一下,進去說吧。”
扎拉豐阿覺得自己進去不合適,就說:“皇上,奴才去尚書房那邊接孩子放學,待會兒再來請安。”
弘暉點頭,立即由侍衛安排他乘車往皇子皇孫們讀書的書房去。
弘暉扶著海棠進書房,進門的時候還在說:“姑媽,關外的事情侄兒每天都盯著呢,您不著急說這個,咱們先說說他們從歐羅巴回來的事情,順便再說一說南洋的事情”。
在書房門口站著迎接的群臣中就有張廷玉,張廷玉聽見弘暉這么說忍不住眼皮一跳。
他心想皇上前幾個月不是說要關注關外嗎?怎么又說起南洋來了?
臣不可以欺君,但是君卻在欺臣。
張廷玉又萌生出辭官的念頭!
第815章 處晚年
張廷玉是沒膽子找弘暉質問,只能低著頭跟著一起進了書房。隨后大家坐下,海棠問了弘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們的邊界在哪里?”
問完這個問題之后,海棠解釋說:“這個邊界不單單是邊界,也是我們施加影響的邊界。”
這個問題聽不明白的人聽著覺得像是在說廢話一樣,但是在場的人大部分都聽明白了。
海棠所問的邊界是兩方面:實實在在的物理邊界和看不見摸不著的影響力邊界。
前者是國境線,后者是所有來朝貢的藩屬國。
海棠看他們都能聽得明白,直接說:“只要能明白邊界在哪里,克制住了貪欲,就知道這件事該怎么辦了。”
弘暉點頭:“姑媽向來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您說得好呀,只要能克制住貪欲,做事就知道該放還是該收。”
土地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多到一定規模,帶來的并非輝煌而是崩潰。這就是凡事不能做的太過,如果一味追求國土遼闊,潛藏的風險就特別多,治理成本就變得特別高,所以克制貪欲非常重要。
所以短短幾句話后弘暉連連點頭,在場的這些大臣們也是頻頻點頭。
每個人聽到耳朵里產生的想法也不一樣。弘暉心里面想的是一個皇帝對國家的掌握極限在哪里邊界就在哪里。
這一些大臣們都是人精,更是明白對國家的治理和所得到的收益能不能成為正比?一旦成為負比,治理難度加大,那么整個朝廷就會被拖進泥潭里,搖搖欲墜,想翻身幾乎很難。
所以盡管大家商量的是南洋問題,然而關于南洋的問題一個都沒說,但是該怎么做已經在這次簡短的會議上達成了共識。
這種共識不只是用來處理南洋問題,也可以用來處理其他外事。
弘暉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姑媽解決不了的難題,她老人家有足夠的經驗和智慧讓人豁然開朗。
要是以往光南洋問題這些大臣們雜七雜八能扯上半個月,如今連半個時辰都不到。這要節省多少時間?節省多少精力?
弘暉對著海棠就是一陣彩虹屁,海棠聽了哭笑不得。
“罷了罷了,皇上別再夸了,再夸我就不好再出來見人了。既然這件事說完了,咱們說說關外的事情吧,關外的事情真千頭萬緒,唉,人多了之后沖突也多了,關鍵是山里面的土匪也多了了。在前年,三位將軍已經帶人剿過一遍匪了,如今這些興風作浪的土匪里面有的是當年的漏網之魚,有的則是最近一些人想賺到無本的勾當。”
這樣的人太常見了,越是在某個地方欣欣向榮的時候,越是各行各業都在野蠻生長,這種行業里面也包括土匪路霸。
有些人還要一點臉,無非是從過路的人身上勒索些好處。有些人那就是手夠黑心也夠黑,直接殺人越貨。
前者勒索錢財這種事兒海棠以前就見識過,無非是當地有錢有勢的家族人多勢大手持棍棒沿路設卡,非要讓交一筆過路費,理由是過的車太多,壓壞了他們門前路或者是碾壞了他們的莊稼。但是像是關外這么彪悍到直接殺人越貨的海棠還真是第一次見,仔細論起來無非是關外的山多林子密,他們就算是直接動手殺人了,能逃到山里面去躲著,三五年之后又跟沒事人一樣出來了。
這也是海棠不得不趕快回來的原因,她要調集大軍重新剿匪。想要調動大軍,必須有手諭。海棠可以直接派人回來取,但是親自回來說一遍會更好,畢竟軍權這種東西有些時候還是很敏感的。
再加上關外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這種零零碎碎的事情說了一下午,直到外邊天快黑了,百歲出去令那些等著檢查作業的尚書房學生們散了之后又讓人安排宴席。
宴席很快安排好了,百歲進來請大家暫停討論一塊兒去飲宴。
席間弘暉很高興地說:“姑媽今年九月回來了,可以安心在家端坐,讓我們兄弟也給您做回壽。”
海棠并不盼著過生日,聽完之后搖了搖頭:“年紀大了好清靜,不必如此大動干戈,回頭我在家里面擺一桌,咱們親近人一塊吃頓飯就夠了。”
弘暉聽了其實并不樂意讓海棠這么冷冷清清的過生日,他以前也不想大操大辦,覺得挺麻煩的,可是自從雍正去世之后他倒是生了一種遺憾,因為雍正并沒有活到六十,自然也沒有六十大壽時候的大宴席。這讓康熙的千叟宴就顯得很盛大輝煌,含金量極高。現在再看海棠,一頓飯吃的還沒有費莫氏養的那只貓多,這就讓弘暉產生了一種恐懼,他覺得如果不給姑媽大辦宴席的話,恐怕以后也沒機會了。
然而弘暉的一腔熱情被海棠拒絕了,海棠只想安安靜靜吃頓飯,所以無論弘暉怎么說,海棠都是微笑拒絕。
吃完之后大家散了,弘陽陪著海棠回去,弘陽接著弘暉的話勸海棠:“咱們又不收人家的禮,您不必擔心有人說三道四。再有不只是大哥、兒子和妹妹想給您風光大辦,咱們家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
想著大家熱鬧一場,一來是告慰額娘這些年的辛苦,二來也是盼著額娘健康長壽。對了,兒子還親自給您張羅了壽幛。”
海棠聽了之后忍不住說:“人家七八十歲的人過壽值得慶賀,我這才五十多歲,有什么值得慶祝的。再說了你大哥那人想一出是一出,我看你并沒有這么執著,不過是被他要求才這會兒來勸我。別說了,我并不想做壽,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吧。”
“大哥是大哥,兒子確實是有這個想法。”
海棠忍不住說:“他一天派一撥人去請我,說什么要我參加今年的秋圍,我還以為到底是多么十萬火急的事呢,說到底就是為了把我騙回來過一回大壽是不是?”
弘陽表情很不自然,海棠忍不住冷哼一聲,就知道自己說中這件事了。“你們兄弟幾個天天搗鬼!這事還是算了吧,別說了。”
車到了園子里,百壽過來打開門,扶著海棠下車。
“祖母您回來了,瑪法回來好一會兒了,在后院等著您呢。”
海棠忍不住說:“好孩子,你這是長高長壯了,看著身段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了。”
百壽忍不住笑起來,“都這么說。”
海棠扶著他的手往后院去,旁邊跟著弘陽。海棠就忍不住跟弘陽說:“這孩子長得可真快,我看見他就覺得陌生,我印象里他還是以前小時候的模樣,就感覺一陣風吹過來他一下子長大了的。”
弘陽說:“是啊,感覺昨天還在蹣跚學步,今天就是個大小伙子了。”
海棠忍不住接了一句:“小孩子長大了,我也老了。時間過得就這么快,感覺一眨眼十幾年二十幾年就這么過去了。”
弘陽心里還盤算著過壽的事情,就說:“所以像大壽這樣的事兒,還是要慶賀的,畢竟……”
“畢竟過一年少一年,是不是?”
“額娘,您知道兒子并沒有這意思,兒子是誠心誠意盼著您健康。”
海棠沒有再搭理他,已經進屋子里去了。弘陽忍不住苦笑一聲也跟著進了屋子。
扎拉豐阿看海棠回來的時候臉上仍有慍色,忍不住問:“格格這是怎么了?難道談得不順利?”
扎拉豐阿就是這樣想的,朝廷里面天天吵吵嚷嚷,在他看來跟外邊的菜市場沒什么區別,只不過一群人站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討價還價,而一群人則站在攤位處討價還價。
海棠搖了搖頭坐下來:“并沒有,今天討論得還算順利。”說完跟撲上來的永琦說:“你都是大孩子了,咱們站好了說話。”
永琦開始扭著撒嬌,鬧著讓海棠抱抱,海棠只能摟著他抱了抱。
扎拉豐阿就說:“咱們以后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再讓抱抱了。”嘴上這么說,還是把小孫子拉來在身邊坐下。
海棠他們吃過飯了,扎拉豐阿為了等海棠還沒吃,此時就坐下吃飯。
廚房那邊送了一碗面過來,海棠就動手剝了一瓣蒜遞給了扎拉豐阿。
旁邊坐著弘陽,就和扎拉豐阿說給海棠過壽的事。
扎拉豐阿贊成給海棠過大壽,卻不是今年,而是盼著給海棠過六十大壽。
實際上扎拉豐阿比海棠年紀大,今年已經六十萬了。海棠就說:“弘陽,你要是有空不妨給你阿瑪慶賀一下,我還沒到時候呢。”
弘陽聽了笑著說:“您放心,兒子有準備,夏天時候妹妹回來我們兄妹兩個說過這件事,妹妹還說讓兒子出力她出錢。為了這件事,我們還爭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后商量是各出一半錢。俗是俗了點兒,但是我們想孝敬阿瑪的心是一樣的。”
扎拉豐阿樂的整個人都飛揚起來,嘴上卻說:“哎呀,不必如此,只要咱們家的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阿瑪心里比什么都高興。”
海棠就說:“既然這樣,今年就給你阿瑪過壽吧,過幾年再說我的事兒。你回頭也勸勸你大哥,別總是折騰那些不著調的,今年我可沒少聽說關于他的事兒,百歲成親這件事兒他差一點兒把一池子的水給攪渾了。算了,也不指望你了,回頭我去說。”
海棠說完對扎拉豐阿講:“你十月過壽,回頭我們從圍場回來,咱們回京城里給你慶祝。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該享受一回了。”
“奴才有什么辛苦的,往年家里面都是慶過的。”
海棠微笑了一下沒說話。
弘陽心里忍不住嘆口氣。
弘暉心心念念給姑媽祝壽的事兒沒辦成,好在大家一起吃了頓飯。弘暉心想:這次沒成功,到了姑媽六十的時候這事必是要辦的。
隨后行宮中的女眷提前回京,這樣的行程安排和往年一樣,因此扎拉豐阿也先行回京城。
回到京城,王府里面已經為他賀壽的事兒準備上了。
他回到王府,里里外外重新刷了一遍漆,各處打掃得很干凈,家里面的賬房和幕僚們也全部寫好了請柬,為了顯得鄭重,這些請柬全部是手寫的。
扎拉豐阿從里面揀出了幾位好友的請柬親自給人家送去。
他的狐朋狗友現在活著的也沒幾位了,伊都立是其中一個。
伊都立拿著請柬忍不住問:“人家過六十大壽其實是在五十九歲時候辦的,你怎么在六十這一年辦啊?”
扎拉豐阿說:“這不是連著好幾年都是國喪嗎?今年過壽是出了太皇太后的孝期,去年過壽那就是大不敬”。
伊都立聽了之后立即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是我昏了頭了,如今不在官場人也糊涂了。正是這個道理,守孝二十七個月,算算時間,你過壽的時候正好避開了孝期。趁著這個機會大家也一起樂一樂,你們家請什么戲班子?要排幾日的筵席?”
扎拉豐阿說:“三天宴席,請的是京城里有名的三個戲班,我也不太懂,我們王府主管倒是說了一遍,我沒記住,回頭你來看看吧。”
伊都立嚷嚷:“才三天,有點短。壽宴安排你難道不知道嗎?三天叫請,兩天是叫,一天是提來。三天不說失禮卻有點兒湊合……不如再多加幾天。”
扎拉豐阿搖頭:“還是算了,本來是預定的八天,實在是太吵鬧了,我們格格最近一段時間喜歡清靜,還是三天吧。”
“你瞧你這人!我都沒法說你,誰喜歡清靜啊,大家都喜歡熱熱鬧鬧的。你們家格格說這話的時候肯定心情不好,正好趁著這回家里面辦宴席唱戲,這么多親朋好友都在,一塊兒陪著說說話排解郁悶,家里面冷冷清清只會越來越冷清,還是熱鬧一點好。”
扎拉豐阿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回去跟王府總管說按照八日來排宴席。
此時海棠在木蘭圍場,按照往年規矩,大家剛見面都是先聯絡感情。以前都是賽馬喝酒,現在又增加了一項賽車。海棠就跟著一起去看這些王公們賽車,敏銳地察覺到今年騎馬的人變少了。
大家在看臺上用單筒望遠鏡觀察著場上的幾輛汽車,海棠和老六阿哥坐在一起,老六阿哥看著新奇,嘴里給其中一輛車叫好,看到高興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妹妹,把望遠鏡讓給海棠:“妹妹你看,喀爾喀部的車子剛才跑得快,現在輪子陷到泥坑里面了,看樣子出來也要落后一圈。”
海棠對這樣的比賽不感興趣,就把望遠鏡往老哥哥身邊推了推:“您瞧吧,我能看得清。”
“我忘了妹妹你眼神好,你們射箭的眼神比人家看得都遠。你這點比哥哥強多了,哥哥現在都已經開始老花眼了。”
老六阿哥說著拿望遠鏡又看了起來,在周圍叫好聲中,海棠輕輕地問:“六哥,你說他們的馬是不是少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太多,老六阿哥沒聽清。手里捧著望遠鏡轉頭問:“妹妹你說什么?”
海棠側過臉去,在老哥哥耳邊說:“他們的馬是不是比以前少多了?”
老六阿哥點了點頭:“是啊,他們現在養的羊多了,草原上的草都是有數的,羊多了馬自然就少了。而且現在有了車,坐車雖然顛簸,但是騎馬也顛簸呀!”
老六阿哥也是身在中樞多年,心里面知道妹妹的盤算,通過羊毛生意減少馬匹的存在,從而減少騎兵。削弱對方騎兵這一條不僅僅是海棠在堅持,弘暉也在堅持。弘暉甚至已經開始主動削弱自家騎兵,這除了麻痹蒙古親戚外,實際上弘暉已經開始扭轉八旗綠營的組成部分了。
弘暉是有計劃的改革,而蒙古草原上則是為錢減少馬匹,他們之中不是沒有有識之士,然而火炮實在是威力太大,在火炮面前就算是保持了一支強大的騎兵也很難突破屏障進入中原。打草谷的年代一去不復返,哪怕天將白災,也只能老老實實等待著朝廷來賑災。
所以現在的蒙古王公在海棠和弘暉這一對姑侄面前個個眉清目秀。
沒一會兒比賽決出了勝負,得勝的車輛環繞著場地一圈,周圍的叫好聲猶如雷動。這時候弘暉也來了,四面八方都是萬歲的呼喊聲,在熱烈的氣氛中弘暉坐上得勝的汽車環繞全場,還獎勵了車主一輛皇家專用的車輛。
快樂的時光總會過去,等到比賽結束大家紛紛從簡易看臺上下來,這個看臺也是三層階梯,他們就在第二層上坐著,老六阿哥先跳下來,頓時覺得小腿震得酸麻,心里面想著不服老是不行了,趕緊跟海棠說:“妹妹你慢點兒,哥哥扶著你,這架子陡,你小心點兒。”
這些年來老六阿哥也發福了不少,剛來那天看到連綿不斷的草地,當時就想坐地上感受一下草地的松軟。結果一屁股坐下去,他自己站不起來了,他爬了好幾下,那樣子不僅笨拙,還顯得特別無助。
就這身體狀態的老哥哥海棠不敢讓他扶著。
“沒事,我能下來,您往旁邊站。”
“哥哥扶著你。”
“有旁人呢,您往旁邊站一站”。
看臺上坐的都是人,他們老兄妹兩個一個非要扶著,一個非不讓扶,大家都站著等海棠下去呢,沒一個人敢開口催。周圍圍了一圈人,都無聲地伸出手去準備扶著海棠。
這個時候距離最近的一個青年侍衛趕快說:“王爺,奴才來扶您。”
老六阿哥看了一眼,覺得這小伙子挺壯實的,就說:“行啊,你扶著。”
這侍衛把馬蹄袖翻下來伸出手腕舉著,海棠扶著他的手腕跳下來。
老六阿哥趕緊問:“腿麻不麻?”
海棠搖頭,拉著老哥哥往前走了幾步給后面的人騰出位置來,就叫那個侍衛:“你過來一下。”
這侍衛立即低著頭來到海棠跟前:“奴才云泰叩見兩位王爺。”
老六阿哥說:“你小子剛才機靈,爺都記下了,回頭賞你”。
這侍衛立即謝賞,老六阿哥以為事完了,拉了一把妹妹:“妹妹走吧。”
海棠說:“不急。”
她對著這個侍衛看了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長得不算好看,只能說是周正而已。個子倒是挺高,挺壯實的一個小伙子。
“你叫云泰?哪里的人?在哪里當差?”
這侍衛立即說:“奴才祖籍喀爾喀部,只是祖上隨著世祖爺入關已在京城定居。奴才現在理藩院翻譯科當差,因為蒙古房這里缺人手,被拉來頂一陣子。”
海棠說:“還真是巧了。”
老六阿哥看了一眼海棠,又看了看這小侍衛。
海棠說:“最近幾天有不少蒙古王公來本王跟前請安,本王身邊缺個翻譯,待會兒本王打發個人去理藩院那邊說一聲,借你過來,在木蘭的日子你先在本王身邊當差,如何?”
“奴才聽您吩咐。”
海棠笑了笑拉著老六阿哥的胳膊走了。
走遠了之后老六阿哥問:“這是什么意思呀?那小侍衛你認識?”
海棠說:“原本不認識,他跟著瑩瑩出了一趟遠門,結果我們家安康對他有些好感,我回家之后兒媳婦抹著眼淚,求著我想辦法把這件事兒給攪黃了。我心想這種事兒堵不如疏,這時候拆散他們,安康或許覺得人家小伙子真的是個良配,后來卻生生錯開了,所以先放到身邊看看。如果這小伙子在我挑剔的眼光里表現得好,能說明他有那兩三分本事。如果表現得不好,回頭跟孩子說明白了,這事兒就過去了,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呢?”
老六阿哥回頭想看一眼那小侍衛,結果人早不見了。
“這種事你看不行,不全面。不如把這件事托給桂枝。”
海棠笑著說:“剛回到熱河的時候我和桂芝見了一面,就說過這件事,她答應替我打聽。”
老六阿哥點頭:“我一直覺得桂枝這本事用在給人家說沒相親這方面挺有用的。”
老六阿哥不是不知道桂枝的作用,但是老六阿哥覺得桂枝摻和得太深了,如果小妹妹到處打聽東家的女郎西家的小伙子,給人家湊成一對,能說這是愛好,而且讓人湊成一對組成家庭,這樣帶來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就很高。如果成為一個密探,打聽的全是一些黑暗的見不得光的事情,久而久之人就變得偏執了,這已經成了差事,沒有絲毫快樂可言。
老六阿哥皺著眉頭:“額娘去世的時候我在,他跟我說四哥不在了,我就是長子,要照顧好弟弟妹妹。你就是太拼了,十四如今也乖了,一直看著穩穩當當的桂枝反而是我最操心的。這種事我也和她聊過,也勸過她,唉!”
說完之后忍不住搖了搖頭,兄妹兩人聊天的結果不太好。桂枝如今已經成了兒孫的奴隸,總想在晚年給兒孫們多撈點好處。
想到這里老六阿哥就忍不住說:“給孩子們挑選丈夫的時候,除了考慮人品能力這些,也要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喜歡鉆營,畢竟是一個鍋里吃飯的兩口子,久而久之,一個庸俗的人,把一個高雅的人也帶得庸俗了。”
所以在老六阿哥看來小妹妹變成這樣罪魁禍首還是她的丈夫!
第816章 看不開
想起桂枝,海棠也忍不住嘆息一聲,不知道該怎么說,倒不是大家不愿意拉扯桂枝的孩子,當初雍正對這兩個外甥也挺好的,帶在身邊跟子侄一樣,奈何都是平凡人,他們享受一輩子富貴,他們的兒子未必能如現在一樣。
所以階級滑落是環繞在桂枝一家頭上的陰影,讓桂枝全家都很焦慮。
老六阿哥就說:“這也有破局的辦法,讓兩個外甥去廣州港,上船作戰去,只要殺敵立功,爵位不就有了!妹妹不舍得,就把自己當驢,整天地給孩子拉套。”
說到這里,他小聲跟海棠說:“你把這哥倆塞到關外軍港,也不必上船,在關外幾年,趁著你我活著的時候跟皇上求情,給他們弄個小爵位,畢竟沒功勞也有苦勞。”
海棠搖頭:“爵不能輕許,皇上不會給的。六哥,你身為圣祖愛子,世宗的親弟,你什么時候才把世襲罔替弄到手?你這沒功勞有苦勞的人沒少被人非議,何況他們。”
海棠的話說得直白,老六阿哥不說話了。
舍不得一條命是得不到爵位的。
最后老六阿哥嘆息一聲。
兩人的臉色都不好,這時候永瓚跑來,高興地說:“姑祖母,叔瑪法,我阿瑪請你們去呢。”
兄妹兩個這才急匆匆地去了帳殿。
弘暉的帳殿里面在烤肉,太監把布簾子撩起來那股子霸道的香味直接撲面而來。
原本該放弘暉書桌的地方擺了烤肉架,一只羊正在炭火上被烤得吱吱冒油。
百歲搖著架子上的烤羊,力求讓烤羊的每個部位都能被烤熟,弘暉則是擼起袖子撒調料,旁邊還有一群小孩子饞得流口水,捧著碗碟再等。
看到他們老兄妹兩個進來,弘暉熱情地招呼:“六叔姑媽請進,你們來得正好,這只羊馬上就要烤好了。”
海棠和老六阿哥對視了一眼,也沒有掃興,在火旁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領侍衛內大臣兆惠進來,把小刀雙手捧著交給了弘暉,弘暉就開始切割羊肉給大家分。
自然是輩分最大的人先拿到肉,這帳篷里面也就老六阿哥和海棠的輩分高,海棠看到弘暉給老六阿哥切了好大一塊肉忍不住說:“皇上我吃得少,有二三兩就足夠了。”
這話說完所有人都勸海棠多吃點兒,弘暉把最嫩的部位用小刀切了拳頭大的一塊兒放進了盤子里,讓人端點兒紫蘇葉子進來,用紫蘇包著肉吃下去,這樣解膩。
弘暉把這盤子肉放到了海棠跟前:“您每天盡量多吃一點,您就是太瘦了。”
老六阿哥也說:“是呀,看你身上就沒有幾兩肉,這是吃得少的緣故。每天吃飽了之后再多吃兩口,這樣慢慢地就能胖起來了。”
海棠沒想到自己也有為增肥而煩惱的一天,聽了老哥哥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弘暉一邊切肉給小孩子們分,一邊說:“今天能高興且高興,往后幾天可就沒有現在這么輕松了。如今咱們趁著吃肉,再核對一下后面幾天的流程,叔叔和姑媽以為呢?”
老六阿哥點了點頭:“正該這樣”。
海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為主,或許是弘暉某些事做得讓她印象深刻,此時又萌發出大侄兒又干出了出一份力辦兩件事兒的感覺。
這分明是又放松又緊迫,放松是全家聚餐,烤肉吃得唇齒留香。感覺到緊迫是因為都放松到這份上了,還要商量著后面幾天演習的事兒!
這人要是放到幾百年后,活脫脫的一個職場無良老板!
行圍開始后,以圍場為戰場,七日演習。前四天都還好,有些冷,但是體感是非常涼爽的。海棠在夜風里出沒的時候覺得這幾天的風相當的溫柔,能令人心曠神怡。
可是到了第五天的下午,突然之間開始下雨,雨下得也不大,卻淅淅瀝瀝連著好幾天都沒停。因為這場雨參與演習的很多人都病倒了,身體強壯的咳嗽發燒,身體弱一點的已經徹底躺倒。
躺倒的人里面就有海棠和老六阿哥,因此他們兩個被緊急送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海棠喝了幾天藥感覺好多了,卻聽說老六阿哥一直沒有好轉,所以忍不住親自去后面王府里面看望老哥哥。
老六福晉陪著海棠進門,忍不住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那個人,他自老體弱,平時看著心寬體胖,面色紅潤,都是一些假象,凡是有點風吹草動,他一旦躺下好幾個月緩不過來。太醫讓他靜養,只是他那個人又惦記著朝堂里面的事情,只怕是靜不下來,待會兒你勸勸他”。
事實卻是這幾天老六阿哥萌生出了退休的念頭。
海棠進門的時候,老六阿哥正在思考這個想法能不能被皇帝采納。
他前幾年就覺得處理事情已經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當時做皇帝的還是四哥,他就沒有把話說出來。如今年紀越來越大,侄兒也已經開始掌舵,是時候該急流勇退了。
此時聽到了外邊姑嫂說話的聲音,老六阿哥趕緊讓侍女把她扶了起來。
海棠進門就看到老哥哥坐著,忍不住說:“怎么不多躺一會兒?是躺著不舒服嗎?”
老六阿哥搖了搖頭:“坐啊,妹妹來了,我坐哥哥的躺著不合適。”
老六福晉就扶著海棠坐下,海棠笑著說:“扎拉豐阿也想來,我想著六哥現在不方便見他,也就沒和他一起來。”
老六阿哥說:“咱們剛回京的時候他過來瞧過哥哥,這時候不必再來了。”說完之后嘆口氣:“這幾天來看我的人特別多,哥哥光是換衣服脫衣服就覺得特別麻煩。特別是咱們家的人多,光是這些侄兒們全部來一趟都要花一天時間和他們說話喝茶,更別說外甥外甥女侄女這些人,都是至親,不見不合適。”
老六阿哥說完之后跟老六福晉講:“前幾天的新茶葉在哪兒放?拿來給妹妹嘗一嘗。”
老六福晉說:“妹妹一定要嘗一嘗這茶葉,你哥哥特別寶貝自己都不舍得喝。”
海棠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嫂子都已經出門吩咐人準備茶水去了。好茶葉自然要用好水,老六福晉又開始張羅用好水煮。
趁著屋子里面也沒有別人,老六阿哥就把自己的打算跟妹妹講了:“……你也是知道的,哥哥一向淡泊名利,對這種鉤心斗角的事情本來就不那么熱衷。如今年紀大了更向往田園耕種,所以我仔細思考之下覺得我該辭官。”
海棠覺得老哥哥有這樣的想法并沒有錯,她也支持。但還是忍不住問:“您這個位置很要緊,您退下來之后推薦誰頂上的?或者說您手里的差是差分成多少份,分給多少個人呢?”
老六阿哥就沒有想那么多,“這種事兒不該哥哥我操心,是皇上想的事兒。”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勸海棠:“你就是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我并非不可替代的,等到你我退下來的時候,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接替咱們的位置。”說到這里,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聲:“咱們要是退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喜得晚上睡不著,恨不得跑門口去放兩掛鞭炮。畢竟咱們這些老東西占著位置那么久了,他們也盼著咱們這兩個老蘿卜趕快滾出蘿卜坑。”
海棠冷笑了一聲,并沒有回應老哥哥這個問題,而是說:“你要是覺得這是認真思慮過的,回頭我幫著您在皇上面前敲敲邊鼓。”
弘暉從京城回來之后還特意找太醫詢問了叔叔和姑媽的病情,又特意派出官員代表他上門探病。但是當得知他親愛的六叔要辭官之后弘暉整個人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覺得只要他親愛的六叔沒有到氣若游絲,下一刻就要去侍奉祖宗的程度,就不該說這樣的話。倒不是他誠心壓榨叔叔和姑媽,而是他覺得活到老干到老是這些人的特權,而不是一種負擔。就像皇帝這個職業一般情況下是終身的一樣,不到死都要在崗位上干下去。
然而老六阿哥確實身體不好,并且去意堅定,弘暉幾次挽留之后也就同意了。
老六阿哥覺得自己的辭職過程還算順利,于是就跟海棠說:“你回頭覺得精力不濟也退下來吧,咱們兄妹一塊釣釣魚看看花,享受晚年豈不更快樂”?
海棠從來沒有安享晚年的想法,她覺得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辦,所以要抓緊一分一秒絕不能浪費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因此海棠表示他是不會辭官的。
看到妹妹這個態度,老六阿哥忍不住嘆息一聲。
老六阿哥能辭下來最快樂的莫過于扎拉豐阿,他能溜達到老六阿哥家里面串門了。倆老頭已經開始規劃起日后的養老生活,基本上是看戲,釣魚,畫畫這些。
很快十月就到了,扎拉豐阿的壽宴也如期舉行。
以往海棠過生日是不會發請柬的,小輩們都會自己來,兄弟們或許能收到請柬,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弘揚去上門請。而下屬壓根也收不到請柬,門人或者是下屬都是主動去參加壽宴。有的時候還參加不了,因為只招待親戚。
這就導致海棠的宴會注定是多數人參與不了的。今年卻恰恰相反,王府高調地舉辦壽宴,而且是一連辦了好幾天,散出去的請柬也是滿京城都是,因此不少人都捧著重金想求購一張請柬,或者是向一群人共用一張請柬蹭一次宴席。
京城一條胡同里,云泰把請柬放到了桌子上,他額娘愁眉苦臉地說:“唉,一開始看到你有一張請柬,我還挺高興的,可是再一想,覺得咱們家能碰上這樣的也并不是好事。”
就如安康會告訴家里面人她對一個人有好感一樣,這個叫做云泰的人也會告訴寡母他心慕王府的郡主。
云泰家的門第在那些頂尖權貴眼里確實不高,可是在京城不算低,已經是很多人高攀不上的人家了。家里富貴了幾代人,當家主母也是有些見識的,所以才會愁眉苦臉。
云泰的額娘說:“漢人都說齊大非偶,郡主那樣的身份能配得上草原上的王公,咱們這樣的家世,哪敢想這樣一只鳳凰。唉!”
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對這件事不看好。
云泰沉默地坐著,有時候不說話也是一種態度。
他額娘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你老子不在了,咱們家該你當家。可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能侍奉得起這樣一位郡主嗎?兒啊,聽額娘的,這件事要不然就這么算了吧。年輕的時候你好我好,年紀大了咱們這樣的家世讓郡主在他的姐妹跟前拿不出手,只怕時間久了,你們又生出嫌隙來。”
云泰說:“兒子以前就跟您說過,郡主不是這樣的人。”
“你是說了很多,但是額娘也不敢全信。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情,人這一輩子也就幾十年,萬一你們日子過得不好怎么辦?我就你這一個兒子,我是盼著你好好過日子的。”就怕王府的少女嬌生慣養不會過日子。從高門嫁低門有很多不習慣,有些人甚至終身都習慣不了。
云泰他額娘心里想著王府那的地方十分富貴,人家的孩子自然是大手大腳慣了,小門小戶花錢都要節省著,光是日常開支都會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看法自然會產生沖突,將來只怕在別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朱門對朱門,蓬門對蓬門,門當戶對很重要呀!
在額娘碎碎念地嘮叨聲中,云泰還是決定要去王府赴宴。
不爭取一下怎么能行呢?如果爭取了不能成事,那么此生也沒什么遺憾。連爭取都不敢爭取,這又算什么男子漢呢?
云泰站起來說:“兒子先出去一趟,準備一些壽禮,等會兒就回來了。”
他都打定主意了,他額娘哪怕心里面不樂意,也只能看他出門,最后站起來去佛堂里面跪下祈求佛祖保佑兒子平安康泰。
作為一個有生活經驗的婦人,同時又是朝廷的外命婦之一,她覺得這件事情壓根都成不了,因為王府會反對。成親從來都是兩個家族的事情,而不是兩個人的事情。
而他的兒子云泰長得不好看也沒什么功勞,貴人們是看不上眼,王府肯定是嫌棄的,所以這樁婚事最后注定了要告吹。
想到這里,她反而輕松了一些。
等到了壽宴開始的第一天,海棠就有了一些后悔。
她覺得這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因為今天來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海棠光是今天作者被人拜見都覺得頭痛無比,加上小孩子又特別多,吵吵鬧鬧,讓他差點兒當場暴跳如雷。
這里面有很多都是親戚家的孩子,光是海棠這邊的親戚院子里面都坐不下。畢竟康熙的孫子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這些人又生子又生孫,幾百個小孩蹦蹦跳跳嚷嚷。哪怕是脾氣再好的人都會覺得是一群神獸們在蹦跶。可海棠還偏偏裝出來很熱情很慈祥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笑僵掉了。
這次來赴宴的另外一個群體也比較引人關注,就是扎拉豐阿本家的人。董鄂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扎拉豐阿所在的這一支算是旁系里面混得比較出彩的一家,這家同樣是人丁興旺,因為是扎拉豐阿過壽,董鄂妃家更是整個家族前來相賀,所以海棠除了要假笑著應付小孩子們之外還要假笑著和董鄂家的人聊天。
更有一些想和海棠見面說話的人找了各種機會來堂上拜見,這就導致海棠一整天在不斷地和人說笑,說到最后就覺得笑臉已經成了一個面具粘在臉上揭不下來。
這一天的海棠簡直是把自己半輩子的話都說完了,整個過程夸張到海棠說話說到氣虛的地步。甚至在下午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張嘴都已經很艱難了,聲音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七天。
等晚上賓客散盡,海棠整個人跟散架了一樣躺在床上,整個人表現得生無可戀。
這個時候扎拉豐阿端著一碗粥過來,小聲跟海棠說:“格格吃點東西吧。”
海棠的嘴壓根沒動,只是抬起手來擺了擺。
“您多少喝點兒。”
海棠這次連個眼神都沒給,煩躁地搖了搖手之后扎拉豐阿就把粥碗放到了一邊。
“今天辛苦格格了,為了奴才的事兒您今兒忙了一日了。”
海棠嘆了一口氣,嘶啞著嗓子說:“這也就是你,但凡換個人,就算是換了咱們兒子,我都不會這么有耐心。”
扎拉豐阿笑起來:“所以奴才才有福氣啊!您對奴才已經很好了,看到您今日這樣奴才心里面不好受。要不然咱們去瑩瑩的小園子里面住一陣子?至于滿府的賓朋,這個好辦,讓咱們兒子去應付。過生日過一日就足夠了。”
海棠嘆了口氣:“罷了,還是留在王府吧,每年你的生日過得都不像樣子,要是今年咱們兩個走了,豈不是給你留下了遺憾?”
扎拉豐阿笑著說:“熱熱鬧鬧只是讓大眾高興,奴才最高興的事情是您今年在家。往年無論是您還是奴才,很難湊在一起給彼此慶生,今年多虧了祖宗保佑咱們夫妻,才算是太太平平安安生生地前后腳過生日。”
海棠就微笑了起來。
兩人免不了一起回憶往昔,雖然夫妻號稱認識得很早,但是相處得卻不算多。
早些年的時候,海棠雖然在尚書房學習,然而他和老六阿哥的進度是不一樣的。自然她這個小不點兒,沒法跟著大哥哥們一起玩兒。
若論在尚書房期間的交情,只能用點頭之交來形容。無論是海棠還是老六阿哥都找過彼此,他們的伴讀也都跟著主子混個臉,想要和對方的伴讀深入交流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更別說一個伴讀和一個皇女看對眼了,這種事連話本都不寫!
真正確立夫妻關系的仍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早些年的時候大家聚少離多,到了前些年,海棠更是忙忙碌碌,所以這次能有這場面,扎拉豐阿很感動。
畢竟兩人都上年紀了,雖然扎拉豐阿為人天真爛漫,滿腦子都是和海棠團聚,一起雙宿雙飛的想法,可畢竟是做人祖父母的人了,說了一會兒早些年相遇的話題之后就轉到了兒孫身上。
兩人先從兩個孩子身上開始說,提起這兩個孩子,不管是海棠還是扎拉豐阿,都有話說,免不了感慨一句把孩子拉扯到這么大,真的不容易。
時間已經很晚了,倆人回憶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日常相處時候瑣碎的片段。
海棠本來嗓子都不舒服,又特別累,頻頻打哈欠。扎拉豐阿一開始只顧著自己回憶,想到一些快樂的事情眉飛色舞,等看到海棠這個模樣,趕快說:“格格您睡一會兒吧,明天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海棠又打了一個哈欠,說道:“無論怎么說,今天很高興,跟你說起往昔來我都不想睡覺。”
扎拉豐阿說:“雖然回憶往昔,非常甜蜜,可是咱們的日子里面也有遺憾。就是瑩瑩她不愿意成親這件事,讓奴才覺得此乃是人生一大憾事!”
海棠打了個哈欠,沒有說話,畢竟有些事情早就說過了,想得開的人自然想得開,想不開的人會一直想不開。
扎拉豐阿從瑩瑩身上就想到了安康身上。
“瑩瑩那邊奴才真的沒什么指望了,這么多人都沒法扭轉她的想法,課件在丫頭有的時候也是很偏執的。安康那邊咱們可要抓緊呀!今天那個叫云泰的小伙子來了,人太多,奴才也不能時時刻刻盯著他。您對他有印象嗎?”
海棠點了點頭。
扎拉豐阿迫切地問:“您覺得這小伙子怎么樣?能成為咱們的孫女婿嗎?能是安康將來的良伴嗎”?
海棠忍不住皺眉:“這種事你能讓我怎么說?咱們千挑萬選,或許人家就看不上。緣分這種東西捉摸不透,還不好說。”
隨后夫妻兩人就齊齊嘆了一口氣。
扎拉豐阿忍不住:“咱們就這一個孫女,為她研精竭慮。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對的,唉!這真是成親有成親的好,不成親也有不成親的好。”
海棠忍不住挑眉:“難得你有這樣的感悟,所以瑩瑩的事情你走出來了沒有?”
剛剛感慨過的扎拉豐阿忍不住閉上了嘴,對于女兒不愿意成親這件事,扎拉風阿仍然看不開。
第817章 續神坑
海棠因為太困,關于安康和那個叫云臺的青年和扎拉豐阿沒說幾句。
但是同在王府的弘陽和月娥兩口子為這件事兒正在爭執。
弘陽覺得那小伙子雖然沒有特別出挑,但也不算差。讓閨女在男方冷靜半年也行,如果半年后閨女對那小伙子還有好感,不妨認真考慮一下這樁婚事。
月娥是旗幟鮮明地反對:“他那人要相貌沒相貌,要家世沒家世,要才華沒才華,什么都沒有,怎么和咱們女兒相配?”
說到這里月娥就開始指責弘陽:“我看爺就是沒有對閨女上心,誰家的好阿媽把閨女嫁給這樣的人?咱們家的孩子明明能找到比這人好上千萬倍的丈夫,爺你不去給他找,偏要偷懶想要糊里糊涂地把這件事給湊和成了,嘴上說疼咱們安康,實際上一點兒都沒有考慮過她將來的日子。”
弘陽就覺得她這是無理取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因為咱們閨女喜歡他,爺知道他是誰呀!外邊的人是好,或許更有才華,更有家世,人品更好,但是和你閨女看對眼的就是那個沒家世沒才華人品還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的人。咱們做父母的就是給閨女把好關,只要確定閨女沒有嫁給一個壞人就夠了,人無完人。如果將來倆人過不下去,一拍兩散也好。”
月娥聽了之后就像是聽到了什么離譜的話一樣,忍不住站起來:“您知道自個在說什么吧?”
“知道!不就是和離嗎?日子能過就過,不過就散。”弘陽開始脫衣服:“事沒有你想得那么復雜,家世不好,也有家世不好的好處。人家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說白了就是想占便宜,攀上一個好親家,同時也避免自家被親家拿捏。你是福氣大,到咱們家里面來額娘沒說過你一句重話,放在別人家里,光是給你立規矩就夠你喝一壺的。爺說這話你信不信?”
弘陽把自己的衣服扔到了屏風上,轉頭就把月娥衣服上的壓襟摘下來。這是一串兒如龍眼大的南洋金珠,并非最近幾年才有的,而是早在海棠小時候,孝惠章皇后掛在衣服上的壓襟,這一串壓襟最后被當作遺物留給了海棠,海棠大部分時候穿的都是男裝,所以這串罕見的金珠就落到了月娥手里。
弘陽把這團金珠在手里拋了幾下,扔給了月娥,什么話都沒說,但是什么話又都說了。
月娥知道丈夫是什么意思,門第高的人家規矩大,勢力盤根錯節,也就是表面光鮮。要是換在別的王府,這一串金珠除非是婆婆去世了才會落到兒媳的手里。想要當家作主,想要出人頭地,靠的就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月娥能在王府里面當家做主是因為婆婆不管王府里面的事情,但是像這樣的好事,月娥能遇到安康能遇到嗎?
這時候弘陽都已經躺下去了,月娥坐到床邊:“您的意思是說安康將來過去了不受婆婆拿捏?”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月娥嘆氣:“這真的是找遍了理由,唯一一條能讓我猶豫的。”
弘陽不打算對這件事再聊下去了,就說:“你也不用發愁,這件事且有得磨呢。”
“爺這話什么意思?”
“還能什么意思?好事多磨唄。睡覺吧,明天一天又忙得腳不沾地兒,這幾天累了些,少想那些有的沒的。”
月娥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吹滅了蠟燭。但是屏風另一邊的桌子上還放著燭臺,屋子里倒也不顯得黑暗。
月娥這時候突然說:“對了,今天聽幾位嬸子說平王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對啊,好幾個嬸子都說可惜了平王的人品和才學,不過算起來,這位王爺算是他們家高壽的一位了。”
平王家一直陰盛陽衰究,其原因是當家的爺們兒去世得太早。很多平王都是幼年或是少年開始當家做主,所以算起來現任平王是真的高壽。
弘陽說:“雖然人家家里面要遭此意外,得到此等飛來橫禍應該同情,可是人有親疏遠近,爺還是盼著在咱們家給阿媽辦大壽的時候這位王爺能挺下去。”
不能自家這邊過大壽那邊死人了,自家這邊的壽宴還辦不辦了?難道要讓親戚們上午去哭靈,下午來吃壽宴?
所以弘陽誠心誠意地希望平王能夠挺過這幾天。
然而天不遂人愿,六天后平王去世。世子福彭去園子里報喪,克勤郡王系又換了新家主。
哪怕弘陽心里面再不樂意,也只能下令把家里面慶賀大壽的宴席停了,夫妻兩個帶著孩子去了一趟平郡王府。
弘陽的表妹英兒已經轉職成了郡王福晉,出來主持王府的大事。
桂枝夫妻兩個也專門去了一趟親家家里,桂枝還安慰太福晉曹氏。
這位包衣出身的郡王福晉哭得死去活來,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加上已故平王從沒有看不起曹氏的出身,反而夫妻兩個夫唱婦隨,日子過得美滿。所以曹氏就更放不下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丈夫去世讓她產生了很多感想,就拉著桂枝邊哭邊說:“我這輩子日子苦,先是我兄弟沒了,一嫡一庶,兩個兄弟接連走了,留下老父母無人孝敬,我急得跟什么似的,但是卻無能為力。后來有了我的過繼的兄弟,還有了我侄兒,我想這日子總算是好起來了,結果父母相繼去世,等我終于從父母去世的陰影里走出來了,我們家爺又撒手人寰。我這一輩子就是送他們走,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我的心肝被摧的全是傷。”
桂枝只能勸他想開些,畢竟生死有命,沒有永遠活著的人,大家早晚都要和親人告別的。
桂枝就說:“你也該想開點兒,他們雖然不在了,但是你兒子和你侄兒還需要你拉扯。總要為活著的人想想啊!”
曹氏擦著眼淚點點頭:“公主說得是呀!說句實話,要不是因為我那幾個兒子和我侄兒,我就真的打算隨我們王爺一起去了。”
“可別這么說。”
這時候外面就有人進來通報:“福晉,舅老爺家來人了。”
桂枝看到曹家女眷來了就告辭,離開后就到英兒的園子里坐坐。
海棠和扎拉豐阿也來了平王府,海棠是不用跟著哭靈,只要露一面就行。
她進門的時候,新任平王福彭帶著兄弟來迎接,這里面也有代善系的另外兩位鐵帽子王,海棠被他們簇擁著先去靈堂上了一炷香,隨后就陪著去喝茶了。
海棠硬是在烏泱烏泱的人群里看見了曹雪芹。
海棠和宗親們說了一會兒話,就忍不住捧著杯子問了一句:“那邊站的是誰?看著眼熟,似乎是皇上身邊的一個隨從?”
曹雪芹立即過來請安,海棠就說:“聽說小曹大人文筆不錯。”
因為他叔叔也在做官,為了區別他們叔侄,他叔叔被稱為老曹,曹雪芹被稱為小曹。
曹雪芹趕快解釋:“奴才愚鈍,在通遼里面毫不顯眼,并沒有文筆出眾一說。”
弘暉身邊有一群負責整理奏章和給他打下手的官吏,這是一個并沒有定員的新型機構,里面可謂是臥虎藏龍。曹雪芹在里面一點兒都不顯眼兒他身上的標簽兒是“幸進”,通俗地來說,并不是正規渠道選拔上來的,是靠著走后門進來的。所以業務能力不強,各方面都不冒尖兒,每日辛苦,所以每年的評語也就是勤奮二字。
曹雪芹做官做得潦草,但是小說寫得極好,并且是一個產量很高的作者。海棠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家里面有一個人愛好讀小說,閱讀量極大,可謂是閱盡市面上所有小說,這個人就是月娥,他的收益每個月都要拿出來一部分去買這些精神食糧,并且還有一個大大的書房用來放這些小說。
海棠本來對這些并不關注,但是安康這丫頭調皮,經常去偷出來一兩本,讀完沒意思,又給放了回去。
安康知道他額娘在家里面能橫著走,唯獨不敢招惹海棠,所以偷小說在海棠的院子里讀讀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然而安康這人似乎和小說絕緣,偷他額娘的珍藏是因為好奇,看完之后覺得也就這樣,還不如史書上的小故事來得有意思,更主要的是史書作者大部分文筆都很好,但是外邊的小說作者水平就有些參差不齊,甚至有些為了賣小說還特意加進去了一些令人不忍直視的內容,這就更招安康嫌棄。雖然安康對于他額娘喜歡讀小說有些不理解,但是百壽也是一只書蟲。
百壽一開始還想找他額娘借書,被他額娘訓斥了一頓,也就學個姐姐偷幾本出來讀。
百壽口味挑剔,不像他額娘一樣什么書都看,百壽只看了一些精品。這些精品里面有數道額娘珍藏的石頭記最好看。
海棠當時聽到這個書名的時候頓時喜上眉梢,甚至當時激動得就要搓手,心里面還想著難道她能夠讀完萬年深坑紅樓夢?
懷著這樣激動的心情海棠特意把石頭記拿來讀了讀,讀完之后,海棠選擇的心徹底死了!
因為曹雪芹他不寫愛情故事了,不再為閨閣立傳,反而迷上了玄幻神魔這一類的題材。這石頭記里面居然沒有了林黛玉薛寶釵,反而是渺渺真人茫茫大地與一群聽過沒聽過的神仙在斗法。
要不是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地這兩個名字,海棠甚至懷疑這和石頭記沒一毛錢的關系。
所以說不失望是假的,不僅失望,海棠還好,幾天沒緩過氣兒來。
唉,就這么眼睜睜地和木石前緣金玉良緣給錯過了。
現在在平王府中,海棠看到曹雪芹之后,瞬間想起一個可能。
“他寫不出來沒事兒,我可以定制呀”!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海棠瞬間興奮了起來,如果對方收錢,自己有的是錢,如果對方覺得麻煩不想寫也沒關系,海棠自己手中的這點小權利能夠讓對方心平氣和地和自己交流,并且按照自己的設想把整部小說寫完。
海棠頭一次覺得有權利真好,這也是頭一回用權力為自己謀私。
在葬禮上提這種寫愛情小說的要求或許有點不合適,海棠就微笑著跟曹雪芹說:“你也太謙虛了,你的本事本王是知道的,回頭你不忙了往本王的園子里來一趟,本王有事情吩咐你。”
曹雪芹不敢怠慢,平王葬禮結束后,就立即來拜見海棠。海棠就到了前院接見他,為此還特意開了前院大殿上的門,鄭重地把他請了進去。
光是這一連串的動作就把曹雪芹給嚇了一跳。心跳加速,整個人的后背都是冷汗。覺得對方如此尊重八成是想讓自己做一些赴湯蹈火的事兒!
海棠說:“坐吧!你最近在寫小說?寫得挺不錯呀,現在真是很多人伸長脖子等著你接著往下寫呢。”
和以往整本小說出售不一樣,曹雪芹的小說是連載的,或許這是最早的連載小說,而且還常常斷更。究其原因是曹雪芹太忙,壓根沒時間寫小說,總是寫一點兒賣一點兒。按道理來說像這樣常常放讀者的鴿子的人早晚該被打死,可實在是因為他寫得太好了,在打死他和等待更新兩者之間讀者選擇了原諒他。
曹雪芹只能趕快站起來請罪,再三保證,他沒有因為寫小說耽擱了御書房吩咐下來的差事。
“坐坐坐,別這么拘束,本王又不管著上書房的事兒,所以你差事辦得如何,本王并不關心,本王就是想和你討論一點學問上的事情,就比如談一下你寫小說的事情。”
曹雪芹不是不知道有哪一些上頭的讀者非要見一見作者,沒想到海棠居然是那種上頭的讀者!
這讓他有一種自豪的感覺,雖然他在差事上表現得平庸,但是他在另外一個領域表現得絕對亮眼。
所以這個時候的曹雪芹表現得相當矜持,嘴上謙虛著,嘴角卻壓不下去。
海棠接著說:“雖然你這本石頭記挺好的,但你想不想寫別的,比如說為閨閣立傳?”
曹雪芹皺眉?
不是他排斥這一類選題,而是覺得這沒什么可寫的,難道要把古代的賢妃們給歌頌一遍?這是他目前以為的為閨閣立傳。與其為那些已經成為歷史的賢妃們歌功頌德,還不如。接著在上書房里面觀看各路中樞大臣們斗法。
渺渺茫茫有遼闊無際的意思,也有模糊看不清楚的意思。他把其中一些明顯的地方給抹去,然后留下一些不明顯的用來指代著利貞朝的君臣。這里面渺渺真人茫茫大地(勢)讀起來就特別有意思。這就是曹雪芹為什么寧愿每日忍受枯燥乏味且繁重的差事也不愿意辭官的原因。要是辭了官他去哪里就近收集素材。又去哪里觀摩這些頂尖臣子玩弄的頂尖權謀。
所以當海棠那邊起了個頭,曹雪芹的眉毛皺了起來。
曹雪芹想寫的是于無聲處聽驚雷,不是寫三個人的糾纏。
所以當海棠開了一個頭之后,曹雪芹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海棠說得口干舌燥,一把把杯子里的水喝盡了,就問:“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不明白的趕緊講。對了,為了便于你理解人物本王還特意讓人做了個畫冊,據說當初為了寫水滸傳的時候,其作者還專門令人繪制了一百零八將的圖畫懸掛在屋子里面日夜琢磨,你也要多學學人家呀!”
曹雪芹的嘴角動了動,最后拒絕:“奴才才疏學淺,真的寫不了這種風花雪月的樣子,要不然奴才給您推薦一個此中高手?”海棠立即搖頭:“你想錯了,你就算是給我推薦也是一些寫西施楊貴妃這樣的人物,這些人如何寫本王能夠猜得出來,無非是賢妃的那一套詞兒,都是一些陳腐的調子,難道閨中就沒有英雄了嗎?本王是讓你給那些普通女子著書立傳,并非朝堂上面有名有姓的娘娘們。”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曹雪芹低頭沉思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奴才心里有點想法,只是您這是講了一個故事,也沒有什么結尾,不好立即給您寫出來,這部小說你可能要等一段時間。”
海棠點了點頭:“等是可以等,你要讓本王等多長時間,本王如今已經將近六十了,二十年后說不定人都已經癡傻了。你那個時候就算是把小說送來也沒用了,咱們不如約定個時間,五年之內怎么樣?”
五年時間聽著很長,但是曹雪芹聽了忍不住皺眉,這五年時間里面有一大部分時間是他用來辦差的,畢竟御書房的屬臣們可從來不是吃白飯的。剩下的一小部分時間歸他自由支配,可是他更想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現在正在寫的這部小說里。
這個無法拒絕的甲方提供的故事更偏向于閨中獨處小兒女故事,沒有宏大的選題沒有渺渺茫茫的背景讓人提不起精神來。
所以曹雪芹試圖討價還價:“奴才要一個字一個字寫,還要批閱刪改……要不然十年時間,以十年為約定時間,您覺得怎么樣?”
海棠嘆了口氣:“本王迫切的心情你沒有感受到嗎?本王就擔心十年之后你的書寫完了,但是本王都已經被葬了。本王告訴了你一個半截故事,就是想讓你把她們的結局給補上。”
海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曹雪芹只能答應。五年時間確實緊迫了些,但是時間擠一擠,應該能寫完一本書,先把草稿拿來給王爺看看,等到真正定稿之后再送去印刷。
到最后曹雪芹支支吾吾答應了海棠,海棠也不讓人家白忙,送上大筆潤筆費。
等到曹雪芹走了之后,海棠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心里還是盼著能見到這篇小說的結局,只不過環境改變了之后不知道這小說又要變得如何面目全非?
知道海棠這次行動的只有百壽,畢竟海棠非常忙,人物設定集這些全部是讓百壽代勞的,百獸看著曹雪芹走了之后,來到大殿上,坐到了海棠身邊。
他忍不住問:“祖母,孫兒看著這個人有點不靠譜,要不然咱們多找幾個人?反正外面有大堆人想接您布置下去的差事呢。”
雖然這個辦法很好,但是。海棠更想聽聽原作者是怎么安排的大結局,到底是如何一場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凈?
海棠笑著說:“你不懂。”但是也沒有給孫子解釋。
百壽對海棠也有一種迷之自信。他不覺得祖母要看小說是玩物喪志或者是排遣日子,像是消遣閑暇時光這樣的事情只有他額娘會做,他祖母是永遠在忙碌的。他覺得祖母之所以這樣做,必然有其深意。
于是就小聲悄悄打聽:“祖母您是不是覺得這個人泄露了什么天機?”
“嗯?”海棠忍不住皺眉:“你怎么會想到這里?”這小腦袋瓜子是怎么長的?感覺這小孩子的腦回路和別人不一樣。
百壽篤定地說:“孫兒覺得剛才那姓曹的泄露了天機,他寫的小說里面有些人有些事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海棠點頭:“這沒什么,畢竟天下文章一大抄,有相似的地方也說得過去。此人又沒有出過遠門,只能從身邊人身上找故事了。就算是他小說里面有些人和某位大人做的事,行事風格等等都有貼切的地方,只能說一句巧合罷了。”
百壽聽到這里就知道自己想包庇人家,忍不住說道:“他的這點小手段,早晚會被人家發現,若是人家追究起來夠他喝一壺的了。你如果是真的愛惜他的才華,不如好好地警醒他一次。”
海棠甚至在想,或許這個版本的石頭記能夠在文學史上有著光輝的地位,畢竟高層的斗法實在是難以見到,曹雪芹這次寫的石頭記算是一手瓜,要是真讀史書那還不知道是轉了多少手的瓜呢。
海棠就說:“這是個人的緣法,隨他去吧。”如果寫得太隱晦了,后人讀不懂怎么辦?
第818章 倒計時
一轉眼就到了年底,今年過年安康不回來了。她親自寫信,表示要在大營里面過年,與袍澤同慶。
這事兒把月娥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在弘陽跟前說:“爺,聽聽咱們閨女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一軍之將帥呢!”
弘陽雖然也很失望,但是對女兒還是理解的。
他就笑著說:“一軍之將帥這么說出來確實感動人,可就因為你閨女不是將帥,她管轄的不過是一只戰艦上的人,哪里有進京的資格?”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安康畢竟身份特殊一些,在月娥看來,過年回家也是能做到的。
但是這話她沒說出來,心里面就默默地想,從婆婆到小姑子再到女兒,這三代人真的是冷心冷情。
月娥原本還想著女兒和那個叫云泰的看對眼兒了,會出現那種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局面,可沒想到自己閨女卻從不把兒女情長放在心上,連過年都不回來,不拜見父母不祭祀祖宗,自然也不會把一個男人放在心里。
她忍不住一邊慶幸又一邊發愁,縱然安康是她的親女兒,而她又有教養之責,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管不了安康,所以免不了在家里面唉聲嘆氣。
不過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和將要發生的事情太過密集,導致月娥也沒有那么多時間來思考安康的事情,因為最近幾天百歲要大婚了。
百歲大婚對于皇室和整個朝廷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對于皇室而言,百歲娶媳婦就等于娶宗婦,而西林覺羅氏也是按照皇后的標準挑選的。對于朝廷而言,大婚之后的百歲可以名正言順地收攏勢力參與朝政,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因此大家早早做了應對。
作為皇室近親,海棠他們一家在百歲大婚的整個過程里面參與度很高。
首先就是扎拉豐阿,作為一個經歷過康熙朝廢太子大婚的人,扎拉豐阿跟隨著給廢太子主持婚禮的福全看了整個過程,對其中的很多環節以及注意事項做了幾大本筆記。扎拉豐阿又在后來其他幾位皇子的婚禮上發光發熱,甚至弘暉他們這一代人成親的時候扎拉豐阿都參與過,這就導致很多事情扎拉豐阿要出面解釋和糾正。
扎拉豐阿每天一早出門和禮部官員們溝通,和內務府撕逼,和宗人府交流,忙得不亦樂乎。
扎拉豐阿都已經這么忙了,仍然不是主持婚禮的那個人。
主持婚禮的人是十二阿哥!
這位從出生到現在都是皇室里面的透明人,然而作為一個某種意義上的周扒皮,弘暉對這些叔叔們的本事早就了然于胸。
十二阿哥是蘇麻喇姑養大的,蘇麻喇姑參與過清廷最初的禮儀制定,所以在婚喪嫁娶方面,十二阿哥想來辦的頭頭是道。弘暉在別的事情上從來不倚仗十二阿哥,甚至很多事情都不讓他插手,然而每當有皇家的婚喪嫁娶,出來挑大梁的就是十二阿哥。十二阿哥真的是紅白事的專業戶,已經送走過很多人了。
扎拉豐阿每天都很忙,而百壽則是婚禮上的伴郎,在婚前各種流程里面也是他帶人參與。
接下來就是月娥,月娥在宗室里屬于福氣比較大的有福人,她兒女雙全,與丈夫的關系很好,公婆父母又都在堂,重點是身份又很高,所以迎親和送彩禮的時候她就要帶隊,是外命婦之首。
家里面其余人就是在婚禮的時候露個面,屬于吃席的閑人。所以月娥才忙得腳不沾地,沒時間嘮叨安康的事情。
婚禮的前一天弘暉就早早地讓人收拾起了折子,打算今天給自己放半天假,于是就邀請海棠一塊兒去孩子的新房里看看。
經過前期一番討論之后,新房就在暢春園的前湖,包括西花園在內。前湖的建筑已經被翻新或者重修,看上去各處亮堂堂的。而這里原本的住戶二十五阿哥已經搬到了自己的園子里,把西花園給百歲騰了出來。
海棠這是第一次來翻新過的暢春園,發現這里的變化不大。弘暉并沒有把這里的布局改變,也沒有增減什么建筑,所以各處看來似曾相識,特別嶄新。
現在前湖周圍特別熱鬧,來往穿梭的宮女太監成群結隊,和昔日康熙在時的熱鬧場景相比已經恢復了七八成。
弘暉和海棠走在前湖的湖畔,弘暉指著前湖周圍的建筑說:“這邊兒的所有地方都給百歲用,西花園那邊讓他安置家眷,后湖那邊仍然住圣祖的遺妃。”
他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清溪書屋:“這個地方就給百歲當書房了,以前的無逸齋給百歲做見客的地方。九經三事殿暫時封閉,汗瑪法以前的寢宮給百歲做起居的房子。”
海棠點了點頭,伸手把頭上的柳條拂開:“挺好的,這房子就是要住,人不住就沒人氣,沒人氣就壞得特別快。自從圣祖離開到現在也不過十幾年,這房子就不得不翻修了。想當年那些房子住了幾十年都沒事,可見人氣很重要呀!”
“您說的是,所以這些房子才要一直用,不可放置不用。到現在朕還在想孤山行宮那邊就該讓一些宗親們路過的時候去住幾天,或者是宗親們有差事出門的時候住在那里,要不然過不多久那邊的房子就要維修。除了孤山行宮,還有別的行宮呢,像是水圍行宮也是十幾年沒去了。前一陣子朕讓人去查,內務府就上了折子,要申請銀子去修補,到現在朕還沒批呢,就是先這么放著吧,有錢也不能花在這上面。”
摳門的弘暉頭一次埋怨康熙房子修得太多,行宮撒的到處都是。
海棠溜達一圈就當是放松了,和弘暉一路走到了西花園,正巧碰到了那拉氏。
那拉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個人顯得喜氣洋洋,看上去紅光滿面。
海棠笑著說:“恭賀嫂子了,家里今年娶新婦,明年就能添丁進口。”
那拉氏笑著說:“承妹妹的吉言,嫂子也是這樣想的,等到明年他們小夫妻養了孩子,這又是一代人。”可惜了,那怪脾氣的主子爺沒看見,要不然也會高興的。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了,那拉氏也不想再提雍正,提起來就傷心,所以還是選擇高興一些,就拉著海棠去看新房。
弘暉作為公爹就不去兒子的房里,在西花園門口轉了幾圈,對著這邊的花花草草看了看。
弘暉本就在西花園長大,所以對這里的一草一木特別熟悉。特別是西花園的大門,他小時候早上牽著狗出來遛,每次走到這里二哈都能掙脫繩子撒歡而去。
而二哈又是有名的撒手沒,這里距離康熙的無逸齋又特別近,每天早上弘暉就擔心二哈這狗子闖到無逸齋里面被亂棍打死被亂刀砍死,反正二哈闖無逸齋的后果弘暉是考慮過的,為了免除二哈的狗生發現意外,弘暉做過很多努力,最后的結果也挺好的,因為二哈旺盛的精力大部分用在禍害莊稼上了。
這狗子每天早上先跑到御田里面解決噓噓嗯嗯這些事兒,然后在湖邊的花花草草里打滾撒歡順便等著弘暉,只要弘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二哈就跟發癲一樣的翻身起來又開始狂奔。
所以現在弘暉看到這一草一木,往昔的記憶就不受控制地翻騰出來,弘暉從西花園門口往北去,一路觀看這些花草所在的位置,回憶著往昔二哈大早上就開始闖禍時的無奈。
他帶著宮女太監沿著湖邊的花草叢中走了一遍,最后不得不嘆息。因為歲月匆匆,二哈早已經成了過去,而他近些年來也很少想起二哈了。
時間過得真快,他曾經是康熙的孫子,而不久的將來他就要有孫子。
這天晚上凡是參加婚禮的人都沒有睡踏實,海棠家因為有三個人要參與婚禮,所以全家都醒得特別早,而且大家都早早地起來了。
起床的時候滿天星辰,大家洗漱完畢之后先稍微吃點東西喝了點茶水,然后分批乘坐汽車到達了圓明園。
海棠是跟著幾位老兄弟們邊說話邊等,而其他地方就顯得匆匆忙忙。
皇子成親和太子成親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子要親迎,而太子只需要等著太子妃進宮。
所以大早上百歲就被人拉起來,從頭到腳都收拾了一遍,作為祖母的那拉氏和額娘的費莫氏都親自過去坐鎮看著。
那拉氏倒還好,費莫氏就顯得特別緊張。所以她就忍不住和婆婆說話,想要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感覺。
費莫氏轉頭跟婆婆小聲說:“這真是祖宗保佑,聽說這幾天都是大晴天,無風無雪暖洋洋的,真是好天氣啊!”
那拉氏說得更露骨一些:“是啊,這是一個好兆頭,不僅是他們小兩口將來的日子和和美美,咱們家的日子將來也是晴空萬里。”
費莫氏心里面也是這樣想的,笑著說:“所以這事兒要多謝祖宗和菩薩。”
那拉氏點了點頭,免不了回憶,憶起年輕時候聽說過的事情。
當初廢太子成親的時間晚,只不過在成親之前發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那就是太子妃家里面接連爆發喪事,很多人都說這不是什么好兆頭,畢竟在接到指婚的圣旨之后,瓜爾佳氏的頂梁柱,也就是家主,太子妃的阿瑪卻病逝了,加上后來廢太子夫妻的日子并不和睦,所以很多人都認為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百歲大婚之前那拉氏對西林覺羅家的事情很關注,好在西林覺羅家的人都平平安安,這讓那拉氏是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迎親的福晉們已經陸陸續續到了,費莫氏趕緊出去,而老六福晉和十四福晉則是到了百歲這里。
老六福晉和那拉氏問安之后坐下來笑著說:“嫂子,我來看看孩子這邊收拾好了沒有。”
十四福晉笑起來:“你費心了,不過你費心是應該的。今兒該是六嫂子最高興的日子,新娘是娘家的侄孫女,新郎又是婆家的侄孫,哎呀呀,這是喜上加喜。”
老六福晉說:“這確實是喜上加喜,然而在咱們幾個里面最高興的還是嫂子,嫂子,孫子大婚了,這會兒心里有何感想?”
那拉氏確實很高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很快收拾利索的百歲去拜見弘暉。
百歲對著弘暉跪下磕頭隨后直起身子問:“阿瑪,兒子就要去接新婦了,您有什么囑咐的?”
這一刻弘暉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在之前他是打過草稿的,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打算在這個時候教育兒子如何夫妻相處?如何教養子孫?然而此時卻一句話都想不起來,把手放在兒子的光腦門上摩挲兩下之后,他腦子里只想起來早年雍正對他說過的話,如今又轉告兒子:“當初阿瑪問你瑪法有什么囑咐的,他就囑咐了勤儉持家四個字,如今朕也這么囑咐你,去吧。”
百歲再次叩首,站起來之后帶著人出去了。
弘暉心里五味雜陳,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頭。
而他也在這個時候徹底明白自己已經不年輕了,不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了。
而旁邊大殿里面海棠和老兄弟們也在說這件事兒。
弘暉算是他這一代人里面年紀最大的一個。以前還有一個弘皙,但是弘皙已經去世了,所以弘字輩就數弘暉年紀大,他的兒子娶妻后,永字輩的小男孩們才會陸陸續續長大開始娶妻生子。
因此大家都感慨過不了多久就又有一代人出現。
這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
而這一群前浪們也確實死的死殘的殘,活著的也活得不太好,個個留下了一身病。
等到聽說迎親的隊伍出發了之后,大家就散了去吃點東西,再到處活動一下筋骨。
而因為太胖,如今已經開始行動不便的老九阿哥就坐著沒動,海棠陪著在一邊說話。
老九阿哥先是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跟海棠說:“妹妹,你說咱們汗阿瑪和這些老娘娘們是不是已經在下面被濕泥銷骨?”
肯定啊!埋下去那么久了,早就化的皮肉不存只余下骸骨了。
但是海棠必須提醒老哥哥:“這話可不能說!別說在這種地方,就是在任何地方這話都不能說!”
有些人在人間做權貴,死了之后還想去陰間做權貴,有些人對生死已經有了偏執的看法,所以這些話要是傳到這些人的耳朵里,到時候必然掀起一番風浪。海棠看著這位老哥哥,就擔心他因為這番話晚年還要拖著肥胖的身軀接受宗人府審問。
老九阿哥就說:“這話也就是哥哥和你說一說,哥哥又不傻。”
海棠覺得這老哥哥不聰明,有些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口的。雖然海棠知道人死之后和所有的動物死了之后沒什么兩樣,身體被細菌分解,然而這個世界上不愿意相信的人還有很多。
很快外邊通知可以先去宴會場合等待新人歸來,大家就一起漫步往吃宴席的地方去。
既然百歲用不了太子儀仗,也沒辦法按照太子大婚的規格娶妻,那么也沒必要在太和殿上擺宴席宴請大臣和各方使節了。
所以弘暉決定在圓明園宴客,這無疑是削弱了宮里面的政治地位,加重了圓明園的重要程度。
弘暉的心思和當年康熙的心思是一樣的,既然沒辦法在太和殿辦事,就在離宮最隆重的場所辦事。海棠當年在九經三事殿被封王,弘暉就在正大光明殿為兒子大婚宴客。
諸王里面除了新任平王福彭因為熱孝在身不便前來之外,此時都已經聚齊了,大家的座位都已經排好了,坐下就能上菜。
然而這會兒新人還沒有回來,所以大家坐下后基本上都是在說話。
時間過得很快,大概過了兩個時辰,外邊就說隊伍已經回來了。
海棠已經過了鬧著去看新娘子的年齡,如今海棠的心態特別穩,很多事對她來說已經沒什么吸引力了,哪怕小時候對于看新婦有很大的興致,此時卻已經興致缺缺。
老六阿哥就問:“新媳婦兒進家門了,妹妹你不去瞧瞧?”
海棠搖了搖頭,新媳婦兒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巴,看不看都行,反正日后總會認識的。
老九阿哥突然說:“胖丫頭,你是不是最近精力不太好看?你這樣子怎么要跟冬眠了一樣。”
十阿哥就說:“她大概是累著了,而且上次在圍場那邊遭遇的那場風寒似乎還沒好利索。”
老六阿哥不信:“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經辭下來養老了,都已經這么久的時間過去了,怎么可能一場風寒到現在都沒好。”而且太醫明明說妹妹的風寒已經好了,怎么可能沒好?!
老十阿哥問:“太醫說的話也并非是對的,你難道沒發現嗎?妹妹確實比以前精力要差了些。”
海棠不在意,擺了擺手就解釋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也是有的。
這個時候外邊鞭炮聲轟隆隆地傳來,不知道有多少鞭炮在同時被點燃,大家都覺得整座大殿在晃動。
大家接下來要說的話在鞭炮聲中消失殆盡。緊接著就是宴席開始,沒過一會兒百歲和一群小兄弟們出來敬酒,而此時大家的目光已經被今天的新郎給吸引了目光,所以免不了在百歲來敬酒的時候嘻嘻哈哈說笑一番。
這場婚禮參加完,時間進入了臘月,一年當中最冷的一段時間開始了,海棠真的像老九阿哥說的那樣有了點兒貓冬的模樣。
常常說人定勝天,海棠在年輕的時候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到了晚年發現早年的自己相信這句話真的很可笑。
因為她連自己都有點兒勝不了。
海棠開始嗜睡,哪怕平時在家里面感覺睡得精神飽滿,到了衙門里面卻擋不住瞌睡蟲來襲,好幾次在別人向她匯報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對于海棠這類人來說,有這樣的遭遇真的是晴天霹靂!
這代表著她已經步入了老糊涂的行列,成了早年見到過的糊涂王爺。現在說話的時候打瞌睡,說不定過幾年就要眼花耳背,在別人眼里成了一個死握著權力不肯撒手的老朽。
這個過程讓海棠膽戰心驚。
為了這件事,海棠的心情變得不那么明媚了。扎拉豐阿就勸她別想那么多,他的理由是:“冬天火道里的火燒得那么足,各處暖烘烘的,被熱氣這么一烘,人就瞌睡。”
海棠的心里接受了這個說法。
扎拉豐阿接著說:“而且一年四季哪有不打瞌睡的時候?人家常說春困秋乏冬打盹兒,瞌睡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所以您不必想那么多,完全是自己嚇唬自己。”
海棠覺得他這話說得對!
縱然是扎拉豐阿用了這個理由把海棠的心情重新調整成萬里無云的狀態,然而海棠還是發現自己漸漸精力不濟,難以集中精神。
等到她面對著鏡子里花白頭發的模樣,海棠就忍不住說:“這真的是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有的時候外人看不出來,自己就會知道自己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海棠是真切感受到今年比去年的身體更差勁。
這讓海棠生出一種安排后續的沖動。這個時候真的該傾盡全力去培養自己的接班人了,因為不培養不行了。
所以她就派人跟二十五阿哥說:“你這段時間放縱了不少,到處玩耍,這不是長久之計,從明天開始跟我當差吧。”
二十五阿哥爽快地答應了。
二十五阿哥回到海棠身邊接到的第一件差事就是陪著弘暉和海棠到東郊去檢閱八旗。
這可是一件大事,二十五阿哥高高興興地跟著去了,在下車的時候,跑到車門口把門打開,高興地跟海棠說:“姐姐下車吧,咱們到了,前面皇上已經下車了。”
海棠有一瞬間的停頓,顯得呆呆的,隨后就恢復了,伸出手去讓小兄弟扶著下了車。而這一瞬間的停頓讓二十五阿哥察覺出來了,他心里面冒出來一個念頭:姐姐老了!
和那些后湖住著的老娘娘們一樣,在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里把身體衰老展現了出來。
二十五阿哥心里面忍不住嘆息一聲,他在僅有的這十幾年時間里,在不斷地送走親人。
似乎老姐姐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這讓他甚是痛苦,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第819章 觀嗜睡
二十五阿哥發現海棠有片刻的停頓后就開始觀察,等檢閱結束后,他發現海棠真的反應遲鈍了。
平常不注意是發現不了,可仔細觀察之下想忽略很難。盡管有時候感覺這種遲鈍很微小,可是有這樣的表現已經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了。
他回到京城之后思來想去不知道這件事該怎么辦?他想和弘暉談一談,但是又回給人一種特意提醒皇帝的印象,讓不熟悉的人知道了還以為他急著上位去告發姐姐呢。
所以他決定先不說這件事兒,人不是一天衰老的,姐姐今天有了衰老的苗頭,不可能在三五年之內糊涂得不成樣子。三五年內弘暉是會知道的他親愛的姑媽這些小變化的。
然而這件事又不能不提,到時候弘暉問他早就知道為什么不說,他沒發回答。
他思來想去就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家屬,也就是告訴弘陽和扎拉豐阿。
弘陽那邊很忙,已經到了年底,正是錢莊盤賬的時候,弘陽忙得飛起,連前一段時間百歲的婚事都有些顧不上,最近一段日子壓根沒回家,在外面吃住。二十五阿哥就說想和他聊都沒機會。
二十五阿哥趁著送海棠回家的機會和扎拉豐阿聊了聊。
兩人在扎拉豐阿的畫室內說這件事,二十五阿哥把自己觀察到的狀況給講了一遍,就說:“……姐夫,要不然找太醫來,就和姐姐說請個平安脈,回頭看看喝點湯藥有沒有好轉。”
扎拉豐阿眉頭緊鎖,嘆口氣,把他手里的毛筆扔到一邊。他說:“圣祖爺和孝恭仁皇后都是長壽之人,格格會沒事的。”
二十五阿哥聽他這樣的口氣頓時覺得這話蘊含了太多的意思,與其說這是姐夫勸自己,不如說姐夫在勸他自己。
二十五阿哥明白,姐夫早就發現了,可能也想過別的辦法,只是沒招而已。
二十五阿哥也不挑破,看扎拉豐阿愁眉苦臉地坐回了椅子上,就問:“我姐姐最近飲食如何?”
扎拉豐阿說:“還好,比以前吃得多了些。”
“那就好,我覺得姐姐是缺覺,她今年可沒少趕路,回頭您勸她多休息,說不定春暖花開萬物復蘇,她人也就恢復了。”
二十五阿哥完全是在安慰扎拉豐阿,然而這個時候的扎拉豐阿對于任何說法都相信。點頭說:“您說得對,大概是因為如今是冬天,格格那邊又沒有好好休息,所以才沒有以往那么敏捷。”
說完之后就笑了起來,覺得這個說法很有道理:“還是二十五爺聰慧,言之有理。今兒別走了,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二十五阿哥就是個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在哪里吃都行,就笑著回應:“行啊,反正我回家也是一個人吃,在這里和姐姐姐夫一起吃還更熱鬧些。”
等晚飯結束之后扎拉豐阿和海棠讓家里面的管事把二十五阿哥親自送回去。
海棠還在二十五阿哥上車的時候說:“路上讓他們開車慢一點,到家之后打發人來報個信兒,也好讓我放心。原本是想讓你外甥送你回去,他又不在家,只能讓你一個人離開了。”
二十五阿哥笑著說:“姐姐,我都已經出來住了,早已經不是小孩子,您放心吧,到家之后弟弟打發奴才來給您報平安。”海棠點了點頭,把車門關上,讓車隊從前院出去了。
扎拉豐阿說:“格格,您就是太小心了,二十五爺身邊跟了一群人呢。”
海棠聽了之后忍不住嘆口氣:“是我太啰唆了。”
扎拉豐阿立即說:“您可別這么想,您一點兒都不啰唆,這完全是為弟弟操心,畢竟這弟弟比兒子年紀都小,多關心一些也是應該的。”
海棠忍不住笑了起來,和扎拉豐阿開玩笑:“什么話都讓你說了,你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可真高明。”
“奴才也就在您跟前如此,換個人奴才都不這樣。”說著就扶著海棠回去了。
海棠就覺得自己有些困,想要早點睡覺。換衣服的時候隔著屏風和扎拉豐阿說:“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晚上睡得早,早上醒得也早,早早醒來怎么都睡不著。但是白天又特別困……”
“那是沒休息好,讓奴才說您不如喝些安神的湯藥,也好一覺睡到天亮”。
海棠覺得這話說得有道理,自己大概真的需要調理一下了。
“回頭這兩天不忙了讓太醫來一趟,這兩天就開始喝藥,等過年的時候也該調理好了。最好大年初一那幾天別喝藥,就怕喝藥沒有什么好兆頭。”
海棠說完之后低頭捏了捏自己的腰腹,忍不住說:“我怎么覺得自己最近胖了點兒,腰上已經有肉了。”
扎拉豐阿在屏風那邊笑了一下:“這不挺好的嗎?您往常就是太瘦了。而且關外那邊冷得早,您身上沒肉也沒什么火力。如今身上有點肉,到時候火力就起來了,就不用擔心受凍。”
海棠覺得脂肪確實可以幫助過冬,也就釋然了。
二十五阿哥能發現的事情,天天和海棠在一起的弘暉自然也能發現。
弘暉已經找太醫院的院判問過了,太醫院的院判說得很清楚,藥石只能治病,不能治命。生命逐漸走向衰敗這是扭轉不了的規律,人的命運就是如此,萬物也是如此,沒有恒久不變的事物,也就是說勇王衰老非藥石能醫。
盡管早就有心理準備,弘暉還是覺得這一天來得太早了,他心情不好就出來遛彎兒,遇到了百歲,父子兩個就一起在圓明園里面溜達。
弘暉就說:“朕算了算,圣祖爺快七十了才駕崩,孝恭仁皇后的壽數更長,根據父母雙方的壽數來看,你姑祖母的壽數也該在七十左右。”
百歲嘴角動了動,最后還是把話吞到了肚子里,默默地聽著。
弘暉接著說:“朕剛有這種想法,就想起你瑪法來,他老人家算不得高壽”。雍正的壽命完全比不上父母,所以弘暉的想法是錯的,長壽的父母也有短壽的兒女。
百歲把這口氣呼了出來,他剛才就想這么說呢。這時候不用他講,他就輕聲細語地跟弘暉講:“您一開始想著從父母雙方身上尋找壽數是對的,然而事情也有特殊之處。瑪法和姑祖母年輕的時候都是太拼了。
兒子聽說瑪法當年在關外測量土地,寒冬臘月伸出手都能凍掉五指,瑪法還帶著人在外邊奔波,就沖著這件事說不定年輕的時候就損了元氣。更別說還有別的事情呢。
姑祖母那邊也是,早先沒有鐵路的時候,她年紀輕輕一個月之內騎馬奔馳幾千里,還不是一次兩次,好幾年年年皆是如此,這件事做下來必然也是損了元氣。”
弘暉覺得兒子這話說得對。
百歲接著說:“他們以前都說六瑪法身子弱,可是您看看,身子弱的如今養尊處優看著倒還硬朗,反而是以前硬朗的人現在看著不行了。”
弘暉嘆口氣!
“操心的人不長久呀!”弘暉就生出了讓海棠休息一陣子的想法。他跟身邊的百歲說:“你姑祖母這個樣子朕不放心讓她出關,這樣吧,你和百壽你們兩個跟著你們二十五叔祖出關去。關外的件事兒蕭規曹隨,按照你姑祖母當初的計劃去辦,你在里面挑大梁,也讓朕看看你的本事。敢不敢去做?”
百歲豪氣地說:“有何不敢!”
弘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弘暉雖然心里面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在次日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弘暉想和海棠商量。
但是弘暉怕海棠誤會,就兜圈子跟她講,可是海棠聽了一會兒就覺得弘暉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他的聲音像是漂浮在天際,自己的眼皮猶如千斤重,不出意外海棠又睡著了。
弘暉沒說話,讓太監拿了一件披風來,想給海棠蓋上,剛蓋上海棠就醒了。
海棠自己都很不好意思:“讓皇上笑話了,昨天睡得早,但是半夜就醒了,醒來之后就再沒睡著,所以今天有些困乏。”
“無礙,反正今天也沒什么要緊事兒。快過年了下面的人也有眼色,不會拿大事來煩咱們。”
海棠剛從睡眠中驚醒,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趕快點頭附和:“您說得對。”
說這話的時候感覺眼皮子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想睜開就特別費勁。于是忍不住說:“咱們接下來要講點什么……”一句話沒說完,眼皮又閉上了,腦袋往一邊偏斜,看樣子已經睡著了。
弘暉忍不住皺眉,罵那一群太醫們都是吃白飯的,就這種嗜睡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原因,只能等海棠醒來派人送她回去。
弘陽忙完之后已經過了臘月初八,他先去找弘暉匯報,弘暉如今對掙了多少錢已經不在意了。草草地聽完就跟弘陽說:“你額娘最近嗜睡,太醫那邊也說不出原因來,你這幾日不是忙完了嗎?你先在家里面陪陪她,勸她晚睡晚起,看看效果怎么樣”。
弘陽忍不住眉心狂跳,“嗜睡?我額娘?”他低聲問:“她和我阿瑪關系不錯,該不會是有了吧?”
弘暉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呀?這和你阿瑪有什么關系?”
“看您這話說得,沒有阿瑪我們家怎么添丁進口。”
“你們家添丁進口?怎么扯上你阿瑪……”弘暉瞬間明白了過來,左右看了看,沒什么趁手的工具,于是舉起拳頭對著弘揚一頓亂捶:“你這話也好意思說得出口,今天挨著一頓打一點不虧!姑媽都一把年紀了,又不是不知事的人,你想什么呢!”
第820章 一家人
弘暉摁著弘陽噼里啪啦捶了十幾下,弘陽不敢還手,只能連連求饒:“大哥,別打了,再打就破相了!”
弘暉冷哼一聲:“你腦子進水了!還是進寶鈔了?你想什么呢?姑媽都多大了,誰家五十多歲還生孩子!”就是有孩子,弘暉也要動員全家去勸海棠別生下來,因為姑媽這身體這狀態極有可能會一換一。
弘陽也覺得自己想法有點多,就說:“您先別生氣,弟弟回去問問,這事保證三天給您查清楚了。”
“是讓你回去勸著點,讓姑媽晚睡早起,她說她半夜睡不著,以前都是早睡早起,現在換個法子,看看睡眠能不能好。”
“是,放心吧。”
弘暉對弘陽不放心,覺得這兄弟的腦子過分活躍也不是一件好事!
弘陽回到家看到一群太監正用厚厚的草氈子蓋園子里的花草預防凍傷,他阿瑪背著手在一邊指揮。弘陽就走過去打招呼:“阿瑪,兒子給您請安,今兒沒出門?”
扎拉豐阿看到兒子回來歡喜地問:“忙完了?累不累?要不先去洗個澡再出來吃點東西?”
“不用,”他覺得自己最近幾天用腦過度,只想睡覺,沐浴這種事兒能不做就不做。他有個毛病,就是不太講究個人衛生,平日里能三天洗一次澡就絕不兩天洗一次。他就問:“就您一個人在家,我額娘呢?”
扎拉豐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跟弘陽說:“走,咱們爺倆說說話。”隨后跟總管花草的太監說:“都小心點,別踩著了,這片花是郡主最喜歡的,可要看護好了。”
太監躬身應是,保證說:“您放心,奴才們都是做熟了的,知道該怎么鋪氈子。”
扎拉豐阿就領著弘陽去了一座亭子里坐下,弘陽在扎拉豐阿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打個哈欠,他這一段日子真的用腦過度急需休息。
扎拉豐阿沒看到,就憂心忡忡地說:“坐吧,你額娘這段時間嗜睡,手抖,反應遲鈍,健忘。太醫那邊說這是老了,可是你額娘明明很年輕,還不到六十歲呢,怎么就老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五十多歲開始步入老年,已經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弘陽問:“太醫說老了?哪個太醫?”
“就是院判啊!”
弘陽心里咯噔一下,院判親自說的,這件事和有孕就沒任何關系了。作為一個醫術上佳的老太醫,不會摸不準脈的。
他皺眉發愁這件事該怎么辦?
如何才能延遲衰老呢?
弘陽也沒辦法,他只能勸:“您別難受,衰老不是一天發生的,只能是一年年變壞,您要是這么愁眉不展,說不定額娘也難受,不如全家當不知道,私下里也放松一些,一邊陪著她一邊找大夫。對了,剛才皇上說明年讓額娘在京城坐鎮,關外那邊的事兒讓別人去辦。”
扎拉豐阿也顧不得考慮是不是有人要摘桃子,他心里松口氣:“不出門也挺好的,你額娘就沒那么操勞。”畢竟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還是京城更舒服一些。
父子兩個對著嘆氣了半天,都沒什么好辦法,弘陽就借口去換衣服叫了海棠院子里的幾個老嬤嬤進來。
弘陽就悄悄地問:“我額娘這些年還有經嗎?”
幾個老嬤嬤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十多年前圣祖爺駕崩,那時候漫天飛雪滴水成冰,主子去哭孝,就跪在乾清宮外的雪地里,受過凍,打那之后就絕經了。后來吃過藥,太醫開的方子是長久吃的,但是主子吃了半個月就不吃了。”
弘陽眉頭一皺,心想這都是十幾年了,點點頭讓她們走了,就派人去把太醫院的院判和一個擅長婦科病的太醫請來。
弘陽問他們:“我額娘四十歲上下絕經,這事兒和現在她身體差有關系嗎?”
自然是有關系的,氣血不足自然會影響到其他方面。而早早的絕經自然會早早地步入衰老,這兩位太醫經過一番討論后給海棠換了藥方,但是都暗示這是治標不治本,衰老是沒法治愈的。
弘陽就請他們對海棠再次診脈,這次務必做到各方面都診治到了。
隨后弘陽對海棠身邊的人下令,如果白天海棠再有瞌睡的時候就立即叫醒她,讓她白天忙起來,晚上的時間用來睡覺。
海棠對弘陽的要求也贊成,這一兩個月來沒有人在她睡覺的時候叫醒她,她都是自己醒的。她也想嘗試一下白天不睡覺看看晚上是否還會半夜醒來。同時她也增加了一些運動量,除了打拳外,還決定每天早上盡力在園子里轉一圈,之所以說盡力,是因為這園子太大了,她想溜達一圈真的很費力氣。
同時弘陽和海棠聊了聊,他勸海棠急流勇退,把機會讓給更年輕的人。
海棠聽明白了,就問:“你們兄弟打算派誰去?”
弘陽說:“也不是外人,二十五舅舅帶隊,主事的是宮里的大阿哥,輔助的是咱們家百壽。”怕海棠不高興趕緊加了一句:“他們就是替您跑腿的,回頭您坐鎮京城遙控指揮就行了。這也是給小輩們一個立功的機會。”
海棠聽了笑了一下:“既然都這么定了,就這么辦吧。”話是這么說的,但是人顯得很不高興。
弘陽就看著扎拉豐阿,希望阿瑪幫自己勸勸。
晚上海棠打算晚點睡,就坐著看書。她嗜睡的毛病又犯了,看著看著不由自主地睡著了,然后被扎拉豐阿推醒。海棠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座鐘,自己睡了不到五分鐘。被叫醒和自己醒來都沒有那種想睡又睡不著的火氣,就感覺睡著的時候時間像是被偷走了一樣,醒來還是精神很好。
海棠接著低頭看書,但是她看不進去。
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成了權力的奴隸,因為她剛才聽說百歲他們要替自己去關外真的很憤怒。這種情緒是以前沒有過的。
她在想:我該不會變成一個死抓著權力不放手的怪物吧?
她嘗試勸自己,跟自己說小輩去關外是一件好事,然后不理智的一面就會酸溜溜地說:“他們毛都沒長齊呢,很多事情都辦不好,這不見得是好事!”
她想了半晚上都沒讓自己對這件事看開,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悶悶不樂。
然后她躺下去就睡不著,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扎拉豐阿被她弄得也睡不著,就說:“格格,這是好事兒啊!”
海棠問:“好在哪兒啊?”
“您看,百壽也參與進去了,在這件事上您托他們一把,往后孩子也能獨當一面了。畢竟孩子還小,需要您帶著他們辦事。”
海棠聽了反駁不了,但是心里并不高興。
扎拉豐阿用胳膊撐著頭,側躺著問她:“格格不高興啊?格格還想去關外?關外太遠,群山連綿,您萬一有事不能及時救助,也不能及時把您送回京城。畢竟年紀大了,您在京城我們大家都放心。再說了,您在京城的差事也不輕松啊,您還有很多事兒要處理呢,去關外反而浪費時間。”
海棠聽了倒是有些心動,扎拉豐阿說得也占理。
她還是心里不舒服,就說:“我可能老了,老了之后就有種危機感,唉。”總擔心有人將自己取而代之,可是又怕沒人把自己取而代之!
她在矛盾的心情里睡著了,大概睡了三個時辰,早早地醒來起床到外面走走。她起床的時候天還沒亮,早上去讀書的幾個孫子剛出門,這時候的京城很冷,大早上出門就覺得有刀子在剮人的臉,呼吸之間口鼻處熱氣升騰。海棠就自己挑著燈籠,讓人不必跟著自己,她要單獨走一走。
這黑燈瞎火誰敢讓她一個人走,幾個侍女扯了很多理由,海棠最終允許她們遠遠地跟著。
海棠提著燈籠散步的時候還在想人這一輩子是孤獨的,就如此時此刻。
然后她又在想,自己光風霽月了一輩子,難道要在晚年面目可憎嗎?
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慢慢地放手啊!
年輕時候的灑脫去哪兒了?這個世界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自己就是一個過客,難道還想不朽?盼著永恒?不可能的。
她溜達了半圈,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按摩,在天亮的時候終于氣順了,或者說終于把自己規訓成了一個賢者,磨去了棱角開始追求中庸之道。
海棠溜達回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扎拉豐阿剛起來正在洗臉,看著海棠進來,趕緊把毛巾扔到盆里,扶著海棠進門:“格格,累不累?”
海棠坐下后說:“還行,身上微微出汗,心跳也不快。要不是有心疾我還想跑起來呢。”
扎拉豐阿就說:“散步就很好,有句話說欲速則不達,還有個詞兒是過猶不及。對了,早飯在哪兒吃?”
海棠說:“在前面暖廳里面吃吧,放臥室這邊到處都是味。”
兩人出去吃飯,老夫老妻也沒有食不言的規矩。海棠問扎拉豐阿:“今兒還不出門?”
扎拉豐阿搖頭,把剝好的雞蛋放在海棠面前的碟子里,笑著說:“奴才估摸著今明后三天瑩瑩要回京,就先去車站那邊等著,好把咱們姑娘接回來。”
海棠笑著點頭:“也行,穿厚點出門,別凍著了。”
“您放心吧,昨日就打發人去茶樓訂了雅間,他們也帶著衣服,不會凍著的。”
吃完飯海棠去圓明園,扎拉豐阿出門去車站。
車站附近一年比一年繁華,各種商鋪如雨后春筍,街上叫賣聲此起彼伏,還有很多力夫成群結隊地坐在商鋪前面的臺階上等著生意,更有外地的商人從出站口那邊出來好奇地看著車站外的街市。這里自然少不了各種小偷慣匪,自然也有走江湖的賣藝人,此時無論富貴貧窮,大家都聚在了這里,顯得繁華興盛。
王府的車隊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停下,太監打開車門扶著扎拉豐阿下車。
扎拉豐阿看到這人擠人的街市,就說:“讓咱們家的車回去吧,停這里要堵路。”
幾個隨從跟著他進了茶樓,茶樓的一樓大堂擠滿了人,小二大聲吆喝著茶壺滾燙,怕燙著人了。而桌子上地板上放著大包小包,南腔北調匯集在一起,讓人如聽幾百只鴨子在叫。
掌柜的親自在前引著扎拉豐阿上樓,到了二樓才覺得清靜一點。
掌柜的殷勤說:“公爺,特意給您留了一間清靜房子,昨日晚上小的們各處清洗了一遍,又拿香熏了一會,保證干凈沒異味。這里,您這邊請。”
這時候一間包廂的門被打開,里面走出了云泰,對著扎拉豐阿打千請安。
扎拉豐阿挑眉問:“真是巧了,你怎么在這?”
云泰回答:“奴才是來等親戚的,奴才祖籍在喀爾喀部,年底了,喀爾喀部的一些親眷們來京城會賬,奴才每年都來接他們。”
“哦,那也真是巧了。”扎拉豐阿說完就要走,云泰趕緊說:“公爺書畫雙絕,奴才得到一幅畫,苦于不知道真偽,想向您請教,請公爺不吝賜教。”
扎拉豐阿笑著說:“一等男親自開口哪有不應的道理,跟來吧。”
云泰立即跟上,隨著扎拉豐阿進了一間寬敞的包廂。
掌柜的看著他們分賓主坐了,笑著說:“公爺和這位爺請坐,小的這就送茶上來。”
扎拉豐阿身邊的人帶著茶具和茶葉,就有太監跟著掌柜的出門,在門外吩咐他送熱水上來。掌柜的知道人家王府的主子看不上這車站茶樓的茶葉,笑著連聲應是,親自去提熱水去了。
里面云泰就展開了一幅畫:“公爺,您請看,這是奴才最近得到的《宮妝侍女圖》,都說這是冷枚的手筆,也有人說不是,奴才不懂,特此請您掌眼,都說如意館的大師們在仕女圖上對您推崇備至……”
扎拉豐阿低頭看畫,打斷云泰:“小子,你這點招數爺早年用過,閉上嘴吧。”
扎拉豐阿心想這小子壓根不知道圣祖爺多難侍奉,他想挑刺,眨眼睛都是罪過,更別說呼吸了。想巴結老丈人難著呢,巴結岳家的人就不輕松了。
扎拉豐阿沒把人給趕出去,云泰想和王府的人接觸,扎拉豐阿何嘗不想和云泰多接觸呢?
扎拉豐阿看了一會說:“你弄到手的是贗品,不過這贗品仿得好,有幾分冷枚的神韻。”
云泰趕緊再奉承扎拉豐阿,順便搔到扎拉豐阿的癢處,見縫插針地請教畫仕女圖的心得。
扎拉豐阿給海棠畫了無數畫像,自然對畫仕女圖有經驗,而且早年扎拉豐阿喜歡風景畫,特別喜歡畫大山大河。中年之后才在人物一道上聲名鵲起,尤其是寫實仕女圖,更偏向于西洋畫法,倒不是人家看他地位高捧著他,他已經真的自成一家了。
左右閑來無事,扎拉豐阿就考問云泰八股文章和琴棋書畫。
云泰祖上是靠著戰功起家的,但是和很多勛貴人家一樣,他家轉文了。云泰是八旗新學的學子,對物理化學外語都很精通,對琴棋書畫也很在行,但是對八股文章就不熟悉了。
看他的表現就是個富貴人家的上進子弟。表現出來就是家境殷實,父親不在世他自己努力扛起家業,是很多人眼里的好孩子。
然而扎拉豐阿作為公府出身的大少爺,又在尚書房陪著皇子讀了十幾年書,對吃喝玩樂和琴棋書畫讀書辯經都有深入研究。因此拉著云泰說些琴棋書畫詩酒花,一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只能說大家相處得比較愉快,至于有沒有什么進展,那是完全沒有的。
云泰倒是想下午再戰,然而沒機會了,因為瑩瑩回來了。扎拉豐阿高興地帶著女兒回家,至于云泰這人是誰扎拉豐阿都忘了。
路上瑩瑩笑著問:“您怎么知道我今兒回來?”
扎拉豐阿就說:“你阿瑪又不是神仙,更不會掐算,就用個笨法子守株待兔,到底是祖宗保佑,看不得阿瑪辛苦,第一天就遇上你了。”
瑩瑩哈哈笑起來:“這也是咱們父女心有靈犀。”她隨后就在車里跟扎拉豐阿說起這次帶回來的禮物。因為瑩瑩沒趕上百歲夫妻兩個成婚的大事,所以這次給他們也準備了一份厚禮。
她在車里叭叭叭說了半天,才想起安康來。
“上個月我看了一下水軍探親的名單,沒有安康,就趁著有大船南下派人去問了,這孩子滿腦子都想著建功立業,今年不回來了。”
扎拉豐阿說:“這事兒我們知道了,你嫂子氣壞了。”
“我額娘和我哥哥怎么想的?”
“你額娘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你大哥也是這意思。”
“您是怎么想的?”
“還能怎么想?”
“您想她嗎?”
扎拉豐阿嘆口氣:“看你這話問得,怎么不想她呀?把她從一點點養到現在那么高不容易,而且……就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才要出去看看。”
瑩瑩覺得這口氣四分酸溜溜,還有二分抱怨四分不舍。
瑩瑩正要說話,就聽見扎拉豐阿說:“安康的事兒如今放在咱們家不是大事,咱們家有一件大事阿瑪要告訴你。”
瑩瑩笑起來,看著扎拉豐阿嚴肅的表情,笑著問:“讓我猜猜這是什么大事,是不是您大孫子要成親了?”因為百壽的年紀快到了,這時候也該操心找親家了,找到了合適的人家過兩三年就能開始商議成親的流程了。
扎拉豐阿搖頭:“你說的這件事兒和我說的這件事比起來差得遠,算不得大事。”
這下讓瑩瑩好奇起來:“到底是什么事兒?”
扎拉豐阿就敲了敲車子中間的壁板,前面的太監立即擰動機關,一層厚厚的遮光毯子被放下來。雖然聲音大了前面的人還能聽見,但是有一層毯子隔絕聲音,也算是聊勝于無。
瑩瑩聽扎拉豐阿壓低聲音說:“你額娘這幾個月來有些不好,常常嗜睡,太醫說這是衰老了。”
“什么?”瑩瑩驚呆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額娘身體出現毛病后對于整個家庭和朝廷都有什么影響。
在家庭方面,海棠不能再給家人遮風擋雨,好在弘陽和瑩瑩都長大了。兄妹兩個雖然不及額娘權勢炙熱,但也不容小覷。想要保住門楣還是很簡單的,所以家里面壓力不太大。唯一令人傷心的就是感情上遭遇了重挫,就比如此刻,瑩瑩很難相信額娘老了,哪怕這話是從阿瑪嘴里說出來的她也有幾分不信。
瑩瑩的印象里額娘還是那個年輕氣盛走路帶風的額娘。
對于朝廷來說,宗室諸王失去了一個領頭羊,日后將缺少一個強有力的人替宗室發聲。對于大臣們來說,樹倒猢猻散,一個大人物離開朝廷,就是權力重新洗牌的時候,勢必會讓朝廷的局勢開始動蕩。
而對于皇帝父子來說失去一個擁有戰略眼光的人就如夜里走路沒有燈,有可能會對日后的政令在執行過程種讓朝廷被撞得頭破血流。
瑩瑩心里想了很多,急切地跟扎拉豐阿說:“我額娘在家嗎?如果沒在家我去一趟園子里。”
扎拉豐阿就說:“少安毋躁,你額娘還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兒。你要是急急慌慌地去了,回頭這件事鬧大了,你額娘心里面肯定會當回事。就怕她心里對自己的身體犯嘀咕,咱們家有藥材能找來好大夫,這些都有效果,就怕你額娘想不開。”
說得也是啊!
車子穿過水泥路進入了西郊,弘陽最近幾天在家里休息,聽說瑩瑩回來了,在前院等著他們。
車子停下后他先打開車門扶著扎拉豐阿下車,隨后兄妹兩個打招呼。父子三人一起去了后面。
瑩瑩迫不及待地問:“哥,你知道額娘那邊……”
“知道,這幾天哥哥不出門就在家里面盯著這件事兒。正巧阿瑪回來了,阿瑪,兒子有事兒問您,昨日晚上額娘什么時候睡的?今日早上又是什么時候起來的。”
問的時候他從懷里拿出一卷本子來,又弄了一支細細的毛筆在記錄。
瑩瑩看了一眼,發現上面記錄著最近幾日額娘打盹的時間和時間長短。
瑩瑩就知道他要觀察統計額娘近期數據,忍不住問:“你記這個有用嗎?”
弘陽說:“太醫都沒別的辦法了,有用沒用先做了再說。或許我真的能找到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