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和桂心血來潮下與萬事屋們的會面,毫無意外地是以打嘴炮貫穿始終。萬事屋們在知道他們住在牢里的一應費用都是從三郎付給將軍的小判中扣除后,當場一拍大腿,恬不知恥地要求再來幾枚最好是能把伙食提升到餐餐有龍蝦松茸的地步……
就沖這蹬鼻子上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勁,就知道萬事屋對于這次無妄之災是一點陰影都沒留下了。
當然,因為西鄉也是被見回組抓捕入獄的,他所在的牢房就在銀時等人的對面。所以這次探監過程中,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地穿插了人妖俱樂部老板和萬事屋的激情對罵,尤其是銀時這邊吃食上有了特別待遇,而西鄉連根草都沒得啃,那三個人還表情異常浮夸地捧著烤雞在西鄉面前又嗅又啃……這些毫無營養的片段就不用多說。只是在這些對罵的間歇中,三郎和桂也不難問出,這次西鄉被抓捕的過程也和銀時一樣毫無預兆且目標明確。
雖說也有西鄉不愿波及俱樂部的員工和普通客人、沒有大肆反抗的成分在,但見回組過于利落的作風也實在是反常。桂小太郎沒和他們打過幾次交道(爆炸實屬意外之喜),但他在這種事上敏感程度要遠超旁人——只要他腦子不瓦特掉。因此他也終于窺得這件事的全貌——
自幕府屈服于天人開始,直至今日,已經過去太長時間了。這期間來來往往的天人太多,作為貴金屬的黃金已在貿易中不斷外流。即使一開始幕府還能默契給天人“讓利”,以金錢換取新式武器和更多的支持,但幾年如一日地下來,這種“讓利”必然會影響到幕府本身的穩定。
所以,為了回收黃金而提出的新舊幣兌換的回收法令,就這樣頒布了。
而這個法令一經頒布,控制權也就不在幕府的手上了!!這也是為什么見回組和真選組的動作都那么大而且急切,因為真正在等待黃金回收、藏于幕后的“天導眾”,是不可能有耐心等待國民花上半年、一年甚至更久去接受貨幣的變革,更不可能……
對這個國家中生活著的任何一個人,抱有憐憫之心的。
萬事屋三人組被抓也好、被貼處刑公告也好,真選組大肆搜查也好,都只是為了激起民眾的恐慌,促使他們盡快去將手上的小判兌換成新小判。而當這種行為的成效并不如預想的那樣良好后,一切就變得有必要應用更加過激的手段——
可明明一切的原因分明是在新舊小判的差距太大了啊!
小判的價值,它代表的購買力,至少在這個新舊交替的時候里并不是幕府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下來再無異議的!金子的含量、小判的重量明明白白地就擺在那里,是不會因為上面都刻著“一兩”的字樣,就真的從此等同了啊!!
對幕府而言只是為了經濟而采取的調整,但對這些生活在江戶中的普通人、商家、甚至天人,幕府的行為就是在掠奪他們的財產。新舊小判的相差含金量相差的是幾倍之多,就算幕府明令要去江戶大銀行兌換又怎樣!
300%以上的利潤,就已經足以令資本犯任何罪行。*
在法令出來后開始倒買倒賣的商人如此,幕府本身也是如此。
幕府回收的法令推行不暢,才是大勢所趨。萬事屋的價值也只在于最之前的引起恐慌,正是因為事情成為了無論他們是生是死都無法改變整個局勢的情況,他們才會被藤崎輕松地一句話就決定行刑與否,才會被輕飄飄地放下,才會有將軍問得清情況、繼而試圖解救的可能。
而換做西鄉,就算是將軍問起,也不會有人告訴他。
從見回組的輕慢已經可以看出,萬事屋尚有轉圜的余地,而西鄉必死無疑。
現在幕府更替小判的意思已經眾人皆知。愿意換小判的已經差不多換完了,真正的大頭、也是不愿意換的那些還藏在暗處。想要讓這部分被吐出來,萬事屋那種等級的威脅已不奏效。誰都知道天人或許才是真正的有錢,或許那些外星的生物藏著的才是最多的舊小判,但是就算是背靠有天導眾,幕府依舊不敢、也不可能將天人拿來殺雞儆猴。
——于是就輪到了西鄉。
歌舞伎町的四大天王之一,人妖俱樂部的老板。是能在江戶這種盤根錯節的地方有一方勢力的人,也同時是有著人力與財力、消息流通性極廣的商戶。
只要同時具有這些因素,不管是東鄉、南鄉、北鄉……都可能面臨這一遭。但是這些條件西鄉全都具備,所以在這里的也就剛好成了西鄉。人妖俱樂部的老板在多年前也是出名的攘夷志士,但這次被江戶的警察組織抓進來,甚至不是因為曾經的攘夷志士身份,僅僅是因為這個世界最無聊、也最不可理喻的“利益之爭”罷了。
在他之后或許、不,一定還會有其他人被抓進來,只要幕府回收的黃金一日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值,這場肉眼可見、將要橫掃全國的威脅行動就一日不會停止。就算無數商戶、企業可能因為新舊幣的價值差破產、無數人可能為此流落街頭、物價可能因此混亂,對這個國家、這個幕府而言,大概也只是經歷了一次無需多加記載的陣痛。甚至痛的只有在這過程里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的、最底層的人,而那些官員和天人,仍然能站在高處,在黃金堆里指著這些泥里打滾的人放聲大笑。
就算幕府里可能會有一二個仍想改變國家的人在,那又如何呢?
這個在多年前就已經由最高權力機關對天人賣國稱臣的國家,就是如此千瘡百孔。
在走出見回組的大門后,桂小太郎以少見的沉穩表情看向三郎。
他并不清楚三郎到底是怎樣的身份、和幕府又有怎樣的聯系。他的師長因為幕府的肅清而死,童年時一同成長起來、戰爭時也曾經相互交付后背的同伴高杉晉助也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恐怖分子,以毀滅這個國家為目標活動著。桂小太郎也曾經會覺得,在這樣處處漏雨、沒有一片安心之地的國家,選擇直接毀滅或許是更加容易的事——
但他仍然向三郎伸出了手,以堅定的口吻說道:“——我想要以不犧牲任何人的方式,來改變這個國家。*”
在這荒蕪的土壤里,或許也只有他這種天真的理想者能有勇氣去選擇這條路。
在簌簌風聲里,他光亮的黑發四處亂飛,臉上還帶著那個偽裝能力等同于無的眼罩,唯有伸出去的手還執著地擺在三郎面前。不是自顧自認為的金主,也不是換錢的協助者,而是實實在在地,在看到了三郎也為銀時的事情奔波后,以攘夷志士現有的頭目之一的身份,鄭重發出的邀請:
“織田先生。你愿意幫助我、加入我,共同攘夷嗎?”
而他對面的、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的男人,依舊是那樣完全沒有猶豫地就給出了答案:
“——嗯。果然還是不行。雖然攘夷聽起來很帥,和我做過的事也有點像。”
“但是想法不一樣就沒辦法好好相處吧?況且我現在也不用去做‘織田信長’了……我沒興趣誒。”
剛剛好不容易有好好利用了領袖氣場的桂小太郎一秒破功,緊緊抓住三郎的手:“等等再考慮一下!我們待遇很不錯喔!每天早上都會在一起看電視劇的回放喔!還可以一起組團劫獄劫刑場啊!!”
“不用了啦。”三郎心如鐵石地扳開桂的手,“而且我打算找個時間去找將軍。”
桂毫不氣餒——他被銀時拒絕的次數多了去了,區區三郎拒絕一次,他完全不帶怕的:“是要讓將軍出手放人嗎?如果真選組的地圖給我我來炸、啊不對我來看一眼我也是不介意的。”
三郎直接忽略了他后一句話,道:“差不多吧。而是要是讓今天那個奇怪的人傳話,感覺上怪怪的。”
只沉吟了幾秒,他就一拍掌下了決定:“嗯,就現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