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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第25章初見

    御園十六景各不相同,取山川湖泊,花草樹木等群景之中最為亮眼之景。

    最難得是,如此浮翠流丹

    ,松風水月之美景,卻能圓融無比,未添一分卑俗,也未減一分幽雅。

    今日天氣不冷不燥,姜曦雖未曾特意打扮,但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襯得姜曦眼含碎星,玉肌生輝。

    姜曦緩步走著,華秋和華珠隨侍身后,等走到薔薇流瀑處,姜曦抬眸看著上面宣帝昨日新題的詩,巨石之上,金筆欲流,龍飛鳳舞,七分的字也襯成了十分。

    華珠性子跳脫,見姜曦盯著那薔薇處瞧,隨即笑著道:

    “今年這薔薇倒是開的極好,主子喜歡,我給主子摘些回去插起來看。”

    “不必,仔細刺了手。這花兒,還是長在枝梢上更美。”

    姜曦一邊走著,一邊將這座薔薇流瀑仔細打量著,只是不想剛轉到另一邊,便見一個穿著紫蒲福祿暗紋常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畫案前,冥思苦想。

    “你是何人!”

    華珠和華秋哪里會想到這里有陌生男子在,忙將姜曦護在身后,警惕的看著那陌生男子,那人笑了笑,后退幾步,握著畫筆,拱手一禮:

    “吾乃畫師,玉亦日。”

    宣帝,不,玉亦日看著主仆一行,如是說著。

    他改主意了!

    這深深宮苑,實在無趣,如斯美人,卻著實心思靈巧,她又何時會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呢?

    玉亦日的眼睛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二人身后那高挑的女娘。

    但見那半見蝶紋襦衫襯得她肌潤膚瑩,一襲孔雀藍桃心長裙端莊淑麗,臂間的昌榮披帛被微風輕輕吹著,帶起波浪般的弧度。

    但最讓人驚嘆的,卻是那張人比花嬌的容顏,蓮紅薄覆,秋水浸眸,她站在亭亭如蓋的薔薇流瀑之下,便是一副世間難尋的畫。

    華秋聞得此言,稍稍放下警惕,宮中畫師出入御園也曾有之,只不過素日會請宮人在東西門把守,才不至于沖撞。

    但,宮中宮人調度總需要半刻,許是她們方才剛好與前來守門的宮人錯開。

    華秋低聲將自己的推論告訴姜曦,姜曦點了點頭,這才看向玉亦日,淡聲道:

    “凡事總有先來后到,既是玉畫師先來,我主仆一行自當避退,告辭。”

    “等等。”

    玉亦日忙喚住姜曦,低聲道:

    “昨日圣上在此題詩,臣本欲作畫為圣上留下這薔薇的絕世之姿,可卻無論如何也描摹不出。

    方才,聽這位貴人所言,倒是惜花之人,不知可否請貴人指點一二?”

    玉亦日如是說著,又后退幾步,將畫案前的位置騰出來,姜曦斟酌出來了一下,遂道:

    “那,我便獻丑了。”

    不得不說,這玉亦日的畫功很是不錯,他以微見大,偌大的畫紙上,只有一枝嬌艷欲滴的薔薇探出,其上蝶舞翩翩,栩栩如生,幾欲振翅高飛。

    不過,姜曦只看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隨即道:

    “玉畫師此畫精美絕倫,按理來說,是挑不出不好的。但,恕我直言,此景之美,千人千念,可若是玉畫師要進獻圣上,便不該自薔薇妍麗蜿蜒,柔枝輕蔓著手。”

    “那當如何?”

    玉亦日急急追問,姜曦的眸子落在畫紙上,紅唇微抿,片刻后,才仰頭看著這巨大的,一泄而下的怒放花朵,開口道:

    “此間之美,在其枝蔓韌長,卻一泄而下之壯闊,在其帶刺而生,卻可遠觀不可褻玩之遺世獨立。”

    姜曦說著,笑了笑,長睫低垂:

    “若是玉畫師仔細品一品圣上的詩,也能想到此處。”

    姜曦這話一出,玉亦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是她!

    玉亦日很快便收斂了神色,拱了拱手:

    “多謝貴人指點。”

    姜曦搖了搖頭,隨后轉身離開:

    “玉畫師不必如此,若此畫能讓圣上愉悅歡喜一分,也是我等的福氣。”

    姜曦說完,便告辭離開,玉亦日看著姜曦的背影遠去,不到半刻,春鴻便站在了宣帝的面前,宣帝看著姜曦的背影消失,也未曾回神:

    “春鴻,她是誰?”

    春鴻這會兒心里那叫一個百味雜陳,他就說以當初姜姑娘的本事,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怎么入了宮就悄沒聲了。

    原本他還盤算著,怎么不著痕跡的在圣上面前提一提的,可誰承想,人家進宮兩三日便讓圣上惦記上了。

    這宮里面,帝妃之間,一夕之歡多如牛毛,可若是能讓圣上記在心里,哪怕只是這大半月,也勝過旁人多矣啊!

    春鴻佯思片刻,隨后這才開口道:

    “回圣上,那位是姜才人。”

    “姜才人。”

    宣帝將這個名字在舌尖上幾度徘徊:

    “是母后提前點中的那位姜才人?”

    “正是。”

    “母后一向眼利,倒是朕花了眼,竟不知明珠暗藏。”

    宣帝發出了一聲嘆息,負手看著這一架薔薇流瀑,春鴻雖沒敢接話,可這會兒也順著宣帝的眼睛看去。

    這薔薇流瀑乃是先帝在世時便存在宮中,圣上幼年曾被大皇子欺凌,大皇子高大,圣上每每受了欺負便會躲進薔薇架下,大皇子畏刺,只好痛罵。

    再等之后,大皇子使了法子,燒了這架薔薇,當時這上頭被種了一些菊花,圣上……便也沒有躲避之處了。

    等到圣上繼位后,偶然竟發現這薔薇發了芽,又開了花,漸漸……長成如今這般模樣。

    旁人如何想的,春鴻不知道,但今日姜才人一番話,卻是說進了圣上的心坎兒里。

    宣帝看了一刻,這才回過神:

    “去把畫送到翰林院。”

    一副假畫,確實不值當他來費心。

    而另一邊,華秋華珠扶著姜曦的手臂,三人直到離開了御花園也沒有看到守門的宮人,華珠不由嘀咕道:

    “這些守門的宮人也太備懶了,雖說圣上大度,準許畫師在御園取景,可若是沖撞了哪位娘娘可如何是好?”

    姜曦只是唇角噙著淡淡的笑容,拍了拍華珠的手,那園中之人是畫師當然沖撞,可若不是畫師呢?

    但也到了這會兒,姜曦面上才泄出了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她攥了攥掌心,里面結結實實捏著一把汗。

    縱使她唾棄夢里德安侯府獻女媚上之舉,縱使她恨極了那嬤嬤的百般苛責,但姜曦也不得不承認,那嬤嬤說的一句話是對的。

    勾引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先讓他升起興趣。

    衣食住行,筆墨紙硯,琴棋書畫詩酒茶,人之欲念,總有泄露之處,這便是機會。

    方才與宣帝的初見,姜曦沒有錯過他眼中的亮光,便知道自己此前布局之事已經成了一半。

    但若是今日他便召幸自己,自己便需要……再想他法了。

    姜曦如是告訴自己,讓自己不要露出開心的神情,可在推門進去后,姜曦的神情微微一變:

    “華秋,你去問問,咱們走后有誰進來過。”

    華秋正要離去,姜曦又叫住她:

    “不,先不問。”

    華秋看出了姜曦此言的意思,忙讓華珠在門外看著,這才道:

    “主子,您發現什么了?”

    姜曦記憶不錯,且做事喜歡原取原放,便是桌上茶壺壺嘴的擺放都要指著堂下掛畫的第三枝梅枝的第一朵梅花。

    可方才姜曦一回來,便發現壺嘴挪了位置,姜曦沒有多言,走到內間,雖然一切整潔如故,但姜曦還是知道自己的枕頭被挪開過,床鋪被子也被掀開過。

    再等走到針線簍處,里面少了一張帕子。

    “少了一張帕子。”

    姜曦這話一出,華秋頓時臉色一變:

    “主子,是誰要害您!”

    不怪華秋會這么想,宮妃的針線各有不同,可若是被人拿了私物陷害,那是長十張嘴也說不清!

    “宮里人,應當是不知主子您會針線的啊!”

    那些巾子帕子賣過之后,華秋便悄悄告訴過姜曦,以后可不能再將繡技告訴旁人,否則會招了旁人的眼。

    可,若是旁人不知主子繡技一絕,為何要來盜取主子的帕子?

    華秋心如亂麻,姜曦唇角浮起一抹笑,帶上了幾分冷意:

    “華秋,去沏茶,不是什么大事,說不得過兩日……這帕子就回來了。”

    華秋應了一聲,還是有些慌,有些同手同

    腳的走了出去。

    姜曦這時才在床邊坐了下來,這樣的繡品她賣出去了九條,而在賣出當天,她就知道自己會面對什么。

    但,她必須這么做,否則她面對的不過一盤死棋。

    今日與圣上的相遇,雖讓姜曦生了幾分信心,可原宮中的妃嬪也不是好相與的。

    這才幾日,便找上了門。

    不過,能有這個能力的妃嬪,也不過上座那五位罷了,而姜曦此刻也已有所偏重。

    一杯熱茶飲盡,姜曦吩咐華秋和華珠這兩日替自己多盯著其他宮人以及打探其家人親眷可是犯了事兒或是生了病。

    這是主子第一次給自己交代事兒,華珠歡喜極了,立刻拍著胸脯應了:

    “主子就放心吧!我華珠這眼最尖了!”

    姜曦扶額笑看著華秋,對華秋打趣道:

    “瞧著張揚勁兒,事還沒成,尾巴都翹咯,要是這次辦砸了差事,怕是要哭鼻子了!”

    華秋也笑了笑:

    “這下子咱們華珠姑娘可把話放出去了,我也晴等著了。”

    “主子!華秋姐姐你怎么也!”

    華珠就想拉著姜曦的袖子撒嬌,但還是克制住,跺了跺腳:

    “奴婢定讓主子他日刮目相看!”

    與此同時,煙翠宮中,玉嬪拿著一方帕子,冷聲道:

    “果然是她!這繡技滿宮都找不出來第二個!踩著本宮去勾搭圣上,這姜才人真是遠勝趙子龍!”

    玉嬪永遠也忘不了當日圣上一人睡去時,自己孤枕難眠的滋味!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圣上是因為對一人牽腸掛肚才這么待她。

    那日,所有人都說她奪了鄭婕妤的恩寵,可只有她知道,她同樣被另一個女人踩在腳底!

    含嬋這會兒跪在地上,才結結實實的松了一口氣。

    “主子莫氣,那姜才人這般手段著實巧心,可若是能為主子所用……”

    含今上前一步,對玉嬪如是說著,玉嬪聞言一怔,隨后眼中有了光彩:

    “是了,那姜才人能借本宮的手上位,本宮為何用不得她?讓咱們的人務必時時刻刻盯著姜才人的一舉一動!”

    “至于這個東西,讓人悄悄放回去。”

    玉嬪本想要劃花上面的繡樣,但還是按耐了下來,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翌日,因昨日宣帝未曾召幸妃嬪,所以今日小路子提飯回來倒沒有帶來什么消息。

    茯苓傳話過來,說要在宮中抄宮規,這兩日便不過來了。

    故而,姜曦吃過飯,便朝著煙海樓而去,她若不離開,又如何給旁人機會?

    今日是華秋和華香跟著姜曦,如今宮里主子多了,哪怕是姜曦不介意也必要兩個宮女隨行。

    煙海樓的一日,悄然滑過,姜曦回到宮中已是暮色沉沉,并未發現什么異樣。

    倒是今日姜曦走后,華珠有了旁的發現。

    “主子,今日奴婢在華香的同鄉處打聽到了,華香的娘這兩日得了急病,正等著用銀子呢!”

    “這段時日的賞賜和月銀都按時發著,應是足夠她應急了。”

    姜曦見面就給了二兩銀子,月錢也有一兩半,先尋了大夫瞧著,也夠用了。

    “主子有所不知,選秀將過,為防新妃私通宮外,這段時日……新妃和其宮人的東西輕易不許出宮的。”

    當然,若是有門路也是有別的法子的。

    華秋低聲解釋著,姜曦也不由得皺了皺眉,若是這樣,華香此舉……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過,其情可憫,但背主之舉,斷不可留!

    姜曦沒有說什么,次日還是去煙海樓看書,這一次是華珠和華露相隨。

    意料之中的,等姜曦回宮,華秋便前來稟報:

    “主子,奴婢依您所言,裝作腹痛離開了一陣,等了半刻回去,正好和華香在門口撞了個正著,華香說,是她看到一只雀兒飛了進去,這才追進來了。”

    “是與不是,看看帕子在不在,便也知道了。”

    姜曦話落,華珠立刻抱來了針線簍,一掀開上面蓋著的素布,那消失了兩日的帕子,這會兒正靜靜躺在里面。

    看來就是華香了。

    主仆三人一時沉默,華珠直接要朝外沖去:

    “我非得打死那小蹄子!主子從來不打不罵,慣是好性兒,竟給她養出了這等惡心!”

    “站住!”

    姜曦換了一聲,華珠步子頓住,整個人氣的肩膀起伏,姜曦不由柔下聲線:

    “好華珠,我知道你是為我生氣,但是此事我還有旁的打算,總不能只許旁人算計我吧?”

    華珠聽了姜曦這話,這才轉過身來,她眼中噙著淚,哽咽道:

    “奴婢,奴婢就是氣華香不知足,奴婢以前在旁處當差時,隨便個大宮女都能責罵奴婢,來了氣還要打兩下,吃不飽飯,也穿不暖衣裳。

    打主子來了,奴婢不光能吃飽飯,還有,還有魚肉吃,奴婢心里高興,華香她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

    華珠捂著臉嗚咽的哭著,她好容易才有的安穩生活,怎么能讓人這么破壞?

    “華珠,來我這里。”

    姜曦伸出手,華珠緩緩走了過去,姜曦拉著她的袖子,華珠順勢半跪下來,剛哭過的眼如晴空般澄澈,姜曦捋了捋華珠哭濕的鬢發,抿了上去,這才輕輕環住她的肩,一字一句解釋著:

    “華珠,你要知道,一來,捉賊拿贓,雖然我們知道帕子丟了又回來,可也沒有抓到現成,自然不能隨意處置華香。

    這二來,此次入宮的秀女身份你也知道,能收買了華香之人,少之又少,我猜測是宮中的舊人,而我,你的主子還不能和她們硬碰硬,你明白嗎?”

    華珠伏在姜曦的膝上,貓兒似的:

    “華珠不懂,但是主子給華珠說,華珠高興聽。”

    姜曦見華珠不哭了,這才指著華珠,笑瞇瞇的跟華秋打趣道:

    “瞧瞧,這差事辦成了也要哭,怕是跟我這個做主子的討賞了。

    匣子里有兩對兒銀蓮耳墜兒,你二人一人一對兒,去帶上讓我瞧瞧。”

    “主子!”

    華珠將頭埋在姜曦的腿上,不愿抬起來,等聽華珠說了賞賜,又蹭的一下子眼睛亮了。

    “小財迷!”

    姜曦點了點華珠,但是等二人都帶上了耳墜,姜曦也是由衷贊美:

    “很美,快去照照!”

    二人照了一陣兒,看到快到晚膳時候,忙出去張羅,縱使在燈光下,一對銀耳墜兒熠熠生輝,讓在外頭擦完了走廊的華香不由道:

    “華秋和華珠姐姐又得了賞,咱們這兩日也陪主子出去了,怎么不見主子也賞賞咱們?”

    華露詫異的看了一眼華香:

    “你瘋啦?主子半月前才給了咱們二兩銀子,咱們就是擦擦柱子掃掃地,你還想主子怎么賞?主子又不是金娃娃,哪兒來的那么多銀子?”

    “好了好了,你別念了,我不說了!”

    華香有些惱怒,隨后更用力的擦了擦一旁的柱子,泄憤似的將一桶臟水全潑進了院里的桂樹下。

    華露看著不由得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多說什么。

    而華秋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沒有多言。

    之后的兩日,華香時不時的都想湊到姜曦的身邊,被華秋和華珠二人不著痕跡的攔了。

    華珠忍不住低咒幾句:

    “也不知道這小蹄子又想做什么事兒!”

    姜曦這會兒也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那玉嬪發現了帕子之事后,應該有所反應才對。

    可現在卻是華香上躥下跳的,姜曦想著華香這兩日所為,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她的腦海:

    玉嬪想要借著華香來從自己這里窺探圣上的心意!

    該說不愧是靠著自己爬上嬪位的人嗎?

    縱使不識幾個字,可也能敏銳的察覺到自己身上最重要,也對她最有價值之物。

    不過,此事姜曦暫時無法對華秋和華珠明言,當下心里便升起了試探之心。

    這日,姜曦從御園散了會兒步回來,也沒有闔著門,便對華秋說:

    “方才我觀那薔薇流瀑之景實在壯觀,若是能取其制成鮮花餅,既是一份

    特殊佳肴外,也是一份巧思,只是可惜我如今不好面圣,倒是糟蹋了這份心。”

    姜曦這話一出,華秋有些詫異的看向姜曦,主子向來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怎得今日突然……

    但不過眨眼間,華秋便反應過來,笑著道:

    “無妨,圣上現在不寵幸主子,那是沒有見過主子,聽華珠說,再過半月,御花園的二喬牡丹便要開了,太后娘娘定然會設宮宴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

    玉嬪一面欣賞著架子上的舞衣,一面聽華香的稟報,華香就差指天發誓了:

    “奴婢親耳聽到,斷不敢欺瞞娘娘。”

    玉嬪聽了這話,這才看了含今一眼,含今將準備好的荷包遞了過去,不輕不重道:

    “華香,這里是十兩銀子,若是此番事成,另有厚賞!”

    華香聽了這話,不住的磕頭,喜笑顏開:

    “是是是,奴婢謝娘娘!奴婢謝娘娘!”

    “這次的銀子可要幫你送出宮去?”

    含今問了一句,華香立刻攥緊了手中的荷包,吞吞吐吐道:

    “我娘的病已經有銀子瞧了,便不送了。等奴婢長到二十五歲還要出宮,得攢嫁妝銀子呢!”

    華香又給玉嬪磕了一個頭,隨后美滋滋的退了出去。

    玉嬪看著華香遠去的背影,瞇了瞇眼:

    “含今,你說這華香是真的貪財,還是那姜才人故布疑云?”

    含今想了想,隨后手指捋順了那墜滿了寶石的舞衣,輕輕道:

    “那主子……不防讓旁人試試?”

    玉嬪頓時會意,她斟酌片刻,隨后笑著道:

    “早聽聞鄭婕妤對圣上一片真心,明明當初圣上已被先帝不喜,她堂堂四品大員嫡女卻嫁入東宮做了昭訓,想來她得知此事定然歡喜。”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含今屈膝一禮,正要退下,玉嬪又道:

    “含朝也歇夠了,我這兒離不了人,讓她回來伺候吧。”

    含今和含朝感情甚篤,聽了玉嬪這話,立刻激動的點頭道:

    “是!奴婢替含朝叩謝娘娘!”

    宣帝一連兩日未入后宮,讓宮中妃嬪不由得議論紛紛,貴妃并非中宮,只需逢五請安,貴妃樂得清閑,趁著陽光正好,在屋內打理著架上的圓琺瑯嵌彩寶石雀梅盆景。

    這雀梅盆景乃是當初貴妃嫁進東宮時便養著了,如今已經養了有快九年了,其形如飛,主枝舒展遒勁,稍間新葉郁郁蔥蔥,讓人瞧著便心中愉悅。

    貴妃認真的將一些不必要的新葉剪去,朝月在旁邊侍候,看著貴妃那平靜的側臉,朝月不由開口道:

    “娘娘,要不,咱們也讓花房移一盆薔薇盆景過來,圣上前兩日在御園中可對那薔薇流瀑贊不絕口呢!”

    “大紅大綠,太過喧鬧,不妥。況且,薔薇性熱,雀梅性涼,水火如何交融?”

    貴妃這話一出,朝月沉默了一下,但還是低聲道:

    “話雖如此,可圣上每月才來咱們宮兩次,這樣下去,娘娘何時才能懷上小皇子?”

    貴妃動作一頓,將剪刀放到一旁,走到桌前坐下,朝月忙讓人將剪子帶走,隨后跪在了貴妃腳下:

    “奴婢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這宮中的女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貴妃喃喃著,幾乎微不可查,等她回過神,看著朝月,嘆了一口氣:

    “起來吧,我不怪你。”

    朝月正要說什么,明思突然從外面沖了進來:

    “主子,不好了!鄭婕妤給圣上送了一份鮮花餅,被圣上貶為美人了!”

    “什么?!”

    “鄭婕妤可是曾經圣上潛邸的老人了,圣上怎么會突然給她降位?”

    貴妃聞聽此言,也十分震驚,但最后,她還是平復了一下呼吸,道:

    “現在,她是鄭美人了。”

    隨后,貴妃站起身:

    “走吧,隨本宮去瞧瞧。”

    貴妃說著,便起身出了長寧宮,等貴妃到勤政殿時,鄭美人立刻轉過身來,貴妃這才看到鄭美人紅腫的眉心,鄭美人見到貴妃,直接哭訴道:

    “貴妃娘娘,救救妾啊!妾真的不知何錯之有!前兩日,圣上在御園中為那架薔薇提了詩,妾想著薔薇可入膳,特意為圣上用薔薇做了鮮花餅,圣上,圣上問了花瓣來處,便,便直接降了妾的位啊!”

    鄭美人這會兒哭紅了眼,本就是幽怨美人的鄭美人,此刻面白如紙,眼卻鮮紅滴血。

    “石板寒涼,你先回宮吧,本宮進去瞧瞧圣上。”

    鄭美人這才被宮人扶了起來,掩面而泣,貴妃上前讓門口的小太監通傳。

    不過數十息,小太監便巴巴的將貴妃迎了進去,貴妃進去時,剛好撞到正端著碎餅退去的春鴻。

    “圣上怎么發了這么打的火?”

    貴妃蓮步輕移,不疾不徐,宣帝本在看折子,這會兒聽了貴妃這話,也不由得一掌拍在了御案上:

    “她竟敢私取御園之景來制餅,這事兒就是讓母后來說,朕罰她,也是理所應當!”

    “但鄭美人終究是早年便侍奉您的老人,新妹妹才進宮,圣上可莫要嚇著她們才是。”

    宣帝聽了貴妃這話,表情微微一頓,他自然是不想被那人覺得自己是個涼薄之人的。

    “朕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你既是來替她做這個說客的,朕也不好駁了你的面子,母后過些日子要準備賞花宴,到時候讓她表表孝心,給她復位即是。”

    宣帝說完,頓了頓:

    “這種事兒,下次不許了。”

    貴妃聽到這里,只覺得心中微寒,鄭美人侍奉多年的情誼,竟抵不上幾塊餅,幾朵花兒……

    “是,妾遵旨。”

    貴妃與宣帝只在床榻間有過片刻的親昵,平日也是公事公辦,這會兒正事兒說完了,貴妃便起身告辭。

    門外,鄭美人在風中搖搖欲墜,但還是靜靜站著,等一個結果。

    貴妃隱晦的透漏了一下宣帝的意思,鄭美人方喃喃道:

    “能復位就好,能復位就好,否則,否則妾便無顏在這宮中茍活了。”

    鄭美人說完,直接暈了過去,好一通兵荒馬亂,貴妃將自己的儀仗讓給鄭美人,眾人這才將鄭美人送回了宮。

    宣帝聽著外頭的吵鬧,深深皺起了眉,等人走后,這才道:

    “終于清靜了。”

    春鴻忙將一盞茶水送了上去,宣帝抿了一口,將茶碗塞給春鴻,隨后抬步走到內間的畫案旁,仔細端詳一番,這才對春鴻道:

    “讓你去查姜才人的行蹤,如何了?”

    春鴻雖然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道:

    “回圣上,這三日,姜才人每日回去煙海樓讀一晌的書,然后去姜貴人處看姜貴人。”

    “日日如此?”

    “日日如此。”

    宣帝當下了手中勾勒的畫筆,面上的笑意不加掩飾:

    “她倒是喜歡朕那些書!這畫兒,也是她所喜歡的,自然也該她第一個來品鑒。”

    春鴻這會兒都不知道說什么了,但是他看著圣上興致勃勃的樣子,也替圣上高興起來。

    無論是做太子,還是登基為帝,他還從未見過圣上這般歡喜。

    不管怎么說,他將姜才人送進宮這一次,是做對了。

    姜曦并不知道御前發生了什么,等她得知鄭婕妤因一餅之失,被降位美人之后,這才知道自己那一計被誰所用。

    只不過……

    “主子,主子……”

    華秋輕輕喚了兩聲,隨后將一碗山藥圓子紅豆沙放在了姜曦的面前,華秋用了好些日子,這才發現主子喜歡甜食。

    姜曦感受著口中糯米圓子的彈韌,又不由得響起方才聽到的消息,華秋見狀都忍不住道:

    “主子,您今日是怎么了?連用膳都會出神,可是有什么事兒?”

    “我在想鄭美人。”

    姜曦這話一出,華秋十分不解,姜曦遂道:

    “鄭美人素來與世無爭,她好端

    端的,為何要收買華香?”

    華珠一整個目瞪口呆住了,整個人幾乎失語:

    “主子,你,鄭美人,她……”

    “那薔薇流瀑,圣上為它所題之詩,只一日便雕刻而成,那是何等的珍愛?誰敢輕取其花,圣上豈能容她?”

    姜曦風輕云淡的說著,華秋用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

    “那,主子,今日有了鄭美人之事,您覺得收買華香的人,會是鄭美人嗎?”

    姜曦沉默三息,隨后開口篤定道:

    “不是她。”

    從七品昭訓到六品婕妤,鄭美人用了足足九年,可若是鄭美人能有收買她們這些新人身邊宮人的本事,豈能到現在為止,還只是一個婕妤美人?

    姜曦將一口微甜沙沙的紅豆沙咽下去,瞇了瞇眼,這一次,她與玉嬪的交手,打平。

    姜曦倒是豁達,可玉嬪這會兒卻是直接將一只琉璃盞直接摔了下去:

    “華香那賤婢果然騙了本宮!含今,明日尋了時間,把她帶過來!”

    玉嬪氣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沒有誰比她知道圣心何其難得!

    她費盡心思,練舞練的一身傷痛,這才能在短短三年間,坐上了嬪位。

    可是今日,連鄭婕妤那樣的老人都在圣上身上落了個沒臉,玉嬪難以想象,要是今日送餅的人是自己,那……又該是什么結果。

    玉嬪只覺得不寒而栗,她畏懼的不是姜曦的手段,而是,她才入宮多久啊?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么一件無足輕重之事,會帶來什么后果?

    玉嬪整個人跌坐在貴妃榻上,她忙伸出手:

    “含今,含今……”

    含今握住了玉嬪的手,忍不住“嘶”了一聲:

    “主子,您的手好涼。”

    玉嬪無瑕顧及這些,立刻道:

    “姜才人,姜才人絕不能活!她絕不能活!”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玉嬪嘶吼出來的,可即便如此,她心里還是十分惶恐。

    對手的強大,她可以接受,可是這樣神兵天降的手段,她太怕了!

    姜曦猜測,這次鄭美人之事,只怕會激起那玉嬪的憤怒,而她要做的,便是以逸待勞。

    只是,這次華香辦砸了差事,她真的能落著好嗎?

    姜曦帶著華秋照舊去了煙海樓,西華門就在朱華宮后,這幾回,姜曦外出都沒有遇到其他妃嬪,索性只帶了華秋。

    至于華珠,姜曦另有安排。

    今日的天有些陰,縱使眼看著要入夏了,可也陡然生了幾分寒意,華秋忙給姜曦披了一條群青色繡祥云江綢斗篷,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去歲的布了,凈是旁人撿剩下的,顏色也不亮眼,真是糟踐主子這樣的人品相貌。”

    “不打緊,衣能暖身,食能果腹即是。”

    終有一日,欠她的,必將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華秋不再多言,只安靜跟在了姜曦的身后,因著姜曦來的次數多了,陳瑩已經都習慣了,這會兒早早便焚香煮茶。

    “才人可算來了,再遲一會兒,這雨花茶可就不能觀形了。”

    姜曦一邊解斗篷,一邊笑著道:

    “偏叫你不等我,還差這一時半刻不成?”

    煙海樓中,書香陣陣,此刻伴著茶香飄來,姜曦都不由得愜意的瞇了瞇眼。

    “這雨花茶已是去年的陳茶,可其香清幽不減,我特意煮來請才人一品,難不成還是我的不是了?”

    二人這幾日倒是有些交情,姜曦這是也連連告饒:

    “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是我未曾念著陳娘子思我心切,此番來遲,實在不該。”

    陳瑩哼了一聲,又給姜曦添了茶水:

    “我又豈是小氣之人?”

    三兩盞茶水下肚,外頭突然一聲晴空霹靂,一場晚春之雨,便落了下來。

    “下雨天,留客天,今日少不得要多叨擾陳娘子片刻了。”

    姜曦笑瞇瞇的說著,陳瑩正要說話,便見華秋驚呼一聲:

    “玉畫師?!您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陳瑩尋聲看去,整個人如遭雷擊,看著姜曦的眼神中,帶著難以言說的震驚。

    第26章 第26章刺撓

    陰云覆壓下,一個被水浸濕的幾乎凝成玄色的人影大步走了進來,一道閃電劈下,這才映亮了那人的面容。

    姜曦微微出神,那日圣上未曾宣召,她便知道她此前的法子成了,而接下來,等的越久,她的勝算便越大。

    可姜曦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天子,竟然會又一次與她做戲。

    但現在,圣上既要演戲,她自當奉陪,唯一不妥的便是圣上那一身的雨水。

    若是圣上染了風寒,這戲能不能繼續作下去倒不打緊,可莫要讓人覺得她是那禍水才最要緊!

    麻煩!

    姜曦心念電閃,忙站起來,快步走到一旁的書架后,低聲道:

    “陳娘子,你這里可有炭火,可否為玉畫師烘一烘衣裳?”

    玉亦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魂牽夢縈了數日的女子,輕巧如林間驚鹿般,隱沒在書架后,一時心中悵然,等聽了姜曦的話,這才心中一喜。

    這姜才人倒是一個會體貼人的女娘!

    陳瑩這會兒才是心中發苦,她沒有也得有啊!

    這可是圣上,她能看著他在自己這兒染了風寒?

    只是,陳瑩奇怪的看了一眼宣帝,也不知這兩個年輕人這又是玩的什么花樣。

    玉亦日飛快的沖陳瑩使了一個眼色,陳瑩隨即道:

    “自然,自然是有的,還請玉,玉畫師隨我來偏廳一趟。”

    “有勞。”

    玉亦日很是有禮的沖著陳瑩拱了拱手,陳瑩哪里敢受,連忙避過,飛快轉了身。

    而姜曦是等玉亦日離開后,這才從書架后走了出來,華秋忍不住道:

    “這么大的雨,玉畫師怎么又來后宮了?”

    姜曦心里也有些不解,但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許是,圣上另有他事安排。”

    外面的雨愈發大了,姜曦一時不好出去,只取了一本《空山雜談》來翻看。

    室內茶香清幽,窗外風急雨驟,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又兇又狠,但等稍到窗臺上時,才柔和了幾分。

    “雨越發大了,仔細凍著主子,奴婢去關窗。”

    華秋說著,便要朝窗邊走去,姜曦喚住了她:

    “不急。春雨貴如油,今年春起,一直未曾落雨,如今難得下了這么一場大雨,或許礙了咱們一時行程,可對田間地頭的農夫來說,應是一樁好事。且聽一聽吧。”

    姜曦如是說著,緩步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噴雨噓云,煙氣朦朧的一幕,心中卻不由得想起了爹娘。

    這么大的雨,天又暗了,娘會不會又在借著油燈做繡活?

    若是爹,怕是這會兒未該惦記著收屋漏水了。

    姜曦正在出神,忽而聽到一陣腳步聲,她回身看去,借著窗外的光,她這才看到今日玉亦日身上穿著一襲群青長袍,衣角上繡著連片祥云,發絲微蓬,唇角含笑,一副灑脫自如的樣子。

    “見過才人。”

    姜曦略略避過,回了一禮,這才隔著三座書架和玉亦日說話:

    “玉畫師今日冒雨入宮,著實辛苦。”

    “圣上有詔,臣不敢不來。倒是未曾想,這多年未有人來的煙海樓,會有才人登門。”

    玉亦日淺淺一笑,可是卻不由得看向了女娘的方向,方才他一進來,便看到女娘臨窗而立,雨幕喧囂之下,如薔薇般柔弱可人,卻又遺世獨立。

    “此前我曾誤入此地,倒不曾想陳女官十分和善,我心生親近,故而多來的幾趟。”

    兩人略說了幾句話,隨后姜曦問起了玉亦日的來意,玉亦日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這才道:

    “今日與圣上論起雜詩,圣上說煙海樓中有昔日盛安居士的《空山雜談》古樸歸真,臣特來觀摩。”

    玉亦日這話一出,姜曦沉默了一下,這才低聲道:

    “若是此事,那玉畫師倒不必費力搜尋,案幾上那本便是。”

    玉亦日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隨后這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走到桌前,看著案幾上倒扣著的空山雜談,玉亦日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又很快壓下。

    “這是方才才人在看

    的嗎?若是如此,才人且先看完吧。”

    玉亦日揚了揚手里的書,姜曦輕輕搖了搖頭:

    “本是想著打發時間,可是落雨煩心,看不進去,倒是無法體會盛安居士的滿腔真意。”

    撒謊。

    玉亦日含笑看了一眼姜曦,他耳力好,方才姜才人和她的宮女說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不過,玉亦日想想也知道,這是姜才人不想自己這個辦差的吃了掛落。

    她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娘。

    玉亦日在心中如是說著,但隨后,他又適時道:

    “那便多謝才人割愛了。只不過,此番臣橫刀奪愛,還望才人給臣一個彌補的機會。

    上次的薔薇圖,臣已經幾盡完工,三日后,臣再請入宮作畫,屆時不知才人可愿先鑒賞一二?”

    姜曦正要拒絕,玉亦日適時的開口道:

    “才人與臣皆想要讓圣上見之歡喜,臣實在駑鈍,還望才人能不吝賜教。”

    “這……那便依玉畫師所言。”

    姜曦想了想,隨后應了下來。

    玉亦日見姜曦同意了,笑了一下,隨后又垂下眼簾,道:

    “臣觀才人年歲輕,應當是此番新選秀入宮吧?民間女子多不喜入宮被約束,才人才入宮便對圣上如此傾心嗎?”

    玉亦日這話一出,姜曦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玉亦日的眉頭幾乎都要擰起來的時候,這才聽到女娘那有些茫然的聲音響起: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著,我若是能多做一分,來日圣上若是知道此事,能,能知道我對他的一腔心意,便也……足夠了。”

    姜曦的最后一句,說的輕之又輕,若非玉亦日聽的用心,只怕都要聽不清楚。

    “我自知出身寒微,圣上乃萬民之主,我早已心生敬仰,此生能有機會侍奉御前,便是上蒼恩賜,只盼圣上能因我歡喜一分,愉悅一分,那便夠了。”

    姜曦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微紅了臉:

    “讓玉畫師見笑了。”

    “才人赤誠之心,何談見笑?”

    玉亦日心情很好,笑著回了一句。

    這雨來的急,也去的急,只下了半個時辰便淅淅瀝瀝的停了下來,眼看著快要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姜曦向玉亦日告辭。

    玉亦日請姜曦先走,他也要離開了。

    姜曦剛走到門口,便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撐著傘疾走了過來,哪怕撐著傘,她的鬢角也滴著水,好不狼狽。

    “華香,怎么是你?”

    姜曦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華香眼睛滴溜溜的在姜曦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在門內的玉亦日身上,這才笑著道:

    “回主子的話,咱們宮里的窗紗早就舊了,今日雨大,被風吹跑了一塊,華珠姐姐去找侍中局討要,實在走不開。

    這剛下了雨,華珠姐姐怕淋著主子,特讓奴婢來給您送傘。雨實在太大了,奴婢來遲,還請主子恕罪。”

    華香小心翼翼的說著,將懷里抱著的另一把傘拿了出來,姜曦看了一眼她紅腫的耳垂,挪開了目光:

    “辛苦了。”

    說著話,一股寒風吹來,讓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華秋忙將斗篷給姜曦披上,這斗篷有玉畫師在,華秋原不想給姜曦用的,可她更怕主子生了病。

    而華香看了一眼斗篷,瞳孔放大,隨后面上的笑容更加無害:

    “主子,那咱們回吧。”

    姜曦點了點頭,讓華秋給自己撐著傘,華香也安安靜靜的跟在身后。

    玉亦日等姜曦的身影看不到了,這才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還沒有走出屋檐,春鴻便忙將傘撐了上去。

    “春鴻,咱們宮里幾時窮的連糊窗戶的紗都短缺了?”

    宣帝這話一出,春鴻心口一緊,手心里都不由汗濕了幾分。

    “圣上何出此言,去歲進貢的宮紗,侍中局里應當還有不少,原本便是預備著今年選秀入宮后,分給各宮來做窗紗的。”

    “既是早就有準備,還不給朕盯著去?明日前,若是朕讓人在皇宮任意一處檢查,沒有看到新糊的窗紗,讓侍中局的總管提頭來見。”

    “告訴他們,不許泄露出去這是朕的意思!”

    宣帝說完這話,直接大步離開。

    而等姜曦回到臨霜閣,就看到華珠正氣鼓鼓的一拳砸在了院內的桂樹上。

    “好端端和桂樹生什么氣?砸疼了吧?”

    姜曦笑著走上去,握著華珠的腕子,捏起來一看,見只是有些紅了,這才給華珠揉了揉,引著人朝屋里走去。

    華香收了傘,還要往屋里湊,卻被華秋冷著臉攔在了外面:

    “你淋了雨,快去換了衣裳,喝完姜湯吧,主子這里我會稟報。”

    華秋這話一出,華香這才訕訕離去。

    這會兒還有雨絲,華香和華露也無事可做,華露在屋子里正做著針線活,門一下子被人踹了開來,見華香身上濕淋淋的,華露連忙起身:

    “怎么弄成這樣了?我去給你燒點兒熱水回來,你快擦擦!”

    華香卻負氣的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擦什么擦,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我頂風冒雨的給主子送傘,主子倒好,見了華珠就把我忘了!

    她不就是比我會說話嗎?主子這樣偏聽偏信,根本不算好主子!”

    華香這話一出,華露連忙去捂她的嘴:

    “你別作死啊!主子沒來前,咱們過的什么日子你忘啦?”

    “我就是不服氣,玉嬪娘娘身邊的宮女襟子上都縫著米珠,咱們倒好,一天天累死累活,什么也沒有!”

    華香這話一出,華露直接將銅盆磕在了桌上:

    “你再這么說,我就不管你了!”

    “我又沒說錯!”

    華露不想和華香吵,拿著盆去外頭打水了。

    與此同時,華珠正坐在姜曦跟前掉著金豆豆,姜曦問了幾遍,華珠都沒有說話。

    她怎么能告訴主子,那侍中局太監欺人太甚,她說了自己宮里的名頭,那太監還頤指氣使:

    “什么姜才人,宮里有這號人嗎?”

    這話主子聽了,能不吃心嗎?

    “好了好了,華珠莫哭了,這樣……等會我來給你出氣,可好?”

    “主,主子知道是誰欺負,嗝,欺負奴婢嗎?”

    華珠說著說著,還打了一個哭嗝,姜曦笑瞇瞇道:

    “今日你就去了一趟侍中局,招惹我們華珠的,肯定是侍中局了!”

    “嗚嗚嗚,他們太壞了!他們太壞了!”

    華珠聽了這話,直接撲進姜曦的懷里大哭了起來,她被人打罵都不要緊,可是他們為什么要輕賤主子。

    主子這么好的人,他們為什么要這樣!

    姜曦拍了拍華珠的肩,華秋進門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奴婢瞧著,主子這倒像是哄孩子!若是奴婢沒記錯,華珠你還比主子大倆月呢!”

    姜曦看了看華珠,笑著道:

    “就是哄孩子呢,就當提前練習了。”

    華珠一時羞得滿臉通紅,捏著衣角不肯抬頭,姜曦也不為難,只攬著華珠的肩:

    “好華珠,擦了淚,一會兒可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華珠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姜曦,但很快姜曦說自己餓了,二人連忙張羅著午膳。

    等姜曦一餐飯用完,華珠這才走到姜曦身邊:

    “主子,奴婢方才在庫里看了一下,除了給您做斗篷外,還剩了一塊布,到時候先用這個當窗紗吧。

    只不過群青色重,主子以后要做繡活得在廊下了。”

    姜曦看華珠仔細盤算的樣子,勾了勾唇:

    “別急著忙,這窗紗有人會給咱們換。”

    姜曦話音剛落,守門的小鄧子便前來稟報:

    “主子,侍中局來人了,說要入夏了,容易蚊蟲盛行,來檢查每個宮的窗戶,若是窗紗窗戶失修的,都要修補呢!”

    華珠直接嘴巴長得都可以放下一個雞蛋了:

    主子真是神

    了!

    姜曦笑著推了一下華珠:

    “還不去瞧瞧?”

    華珠立刻沖了出去,很快外面響起了一陣吵嚷之聲,姜曦卻倚著床柱,理起絲線。

    華秋站在一旁,朝外張望了一下,不由道:

    “主子,華珠性子潑辣,您便不怕侍中局的人負氣離開嗎?”

    “今日他們能來這一趟,怕是輕易不會離開。”

    不管今日華香出自什么心理,將宮中囧事宣之于眾,但落在圣上耳中,真正丟人的總不會是她。

    而此時,也是亡羊補牢之時。

    “主子,華珠和那些人吵起來了!”

    “她吃虧了嗎?”

    “呃,沒有。”

    “那就讓她去。”

    姜曦不露面,侍中局的杜太監這會兒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這小祖宗這么難纏,今日她來討紗就給她了!

    小小女娘,這會兒叉腰痛罵,嘴皮子倒利落,臊的他都恨不得鉆地縫了。

    偏偏姜才人不閃面,顯然是將這事兒都交給這小姑奶奶了,杜太監只能連連告饒。

    華珠見杜太監乖乖低了頭,心里也終于痛快了一點兒,她也不想主子被蚊蟲所咬,出了氣這便側了身子,卻冷笑道:

    “沒聽過的門你們也敢登,也不怕被鎖魂奪命了去?!”

    杜太監連忙沖了進去,指揮著手下的小太監干起活來,對于華珠的話充耳不聞。

    鎖魂奪命也是以后的事兒,他今個要是把這個事兒辦不妥,他干爹立刻就能扒了他的皮!

    等杜太監帶人釘好了窗紗離開,華珠橫眉冷對的將他送了出去,轉臉就眉開眼笑起來,看著姜曦的目光里滿是崇拜:

    “主子,您真的不是天上的仙女嗎?您這一手能掐會算的本事也教教奴婢吧!”

    姜曦正躺在床上歇息,聽了華珠這話,她轉過身,單手支頤,笑著道:

    “想學啊?那我考考你,你猜今日華香去了什么地方?”

    “啊?這,這奴婢打哪兒知道啊?”

    “她去了玉嬪宮中。”

    姜曦這話一出,華珠一下子瞪圓了眼睛,姜曦捋了捋散落的發絲,淡淡道:

    “玉嬪善舞,但舞者易出汗,她為了保持體面,總會將香料熏的重一些,她自己或許不覺,但旁人總是清楚的。

    而華香來接我時,身上還帶著那香味兒呢。況且,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華香的耳垂?”

    華珠茫然的搖了搖頭,又看向華秋,華秋也搖了搖頭。

    “你們啊。”

    姜曦笑了笑,隨后這才道:

    “華香的耳垂是紅腫的,你們說,什么情況下,一個人的耳垂會是腫的?”

    “她,她被人擰的?”

    “孺子可教。”

    姜曦的一聲夸贊,讓華秋不由紅了紅臉,華珠卻不由奇怪道:

    “可是主子,奴婢還是覺得僅憑這兩點不能全然確定是玉嬪娘娘。”

    “你說的對,這些只是疑點,但還有一點。”

    “什么?”

    華珠好奇極了,姜曦也沒有藏著掖著,干脆利落道:

    “時間。”

    “雨天雖然會讓香氣不會太快散去,可是華香一路疾走過來,她還淋了雨,卻仍未讓香散盡,如此短的時間,便只有與我們毗鄰的煙翠宮和隆恩宮了。”

    “而隆恩宮中,只住著不受寵的柳美人,她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精準抓住華香的軟肋。”

    姜曦說到這里,華珠頓時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不過我這輩子只怕也做不到主子這樣了!難怪主子是主子呢!”

    華珠看著姜曦的眼睛里都要冒起星光,饒是姜曦也不由臉熱幾分:

    “嘴甜的丫頭,以后你主子還要指望你多一雙眼睛呢,你可不能偷懶!”

    華珠嘿嘿笑著,又是一通撒嬌,華秋見狀眸地也不由得浮起一抹溫柔。

    姜曦這邊主仆三人倒是和樂融融,而另一邊兒,玉嬪也沒有閑著。

    “圣上已經數日未入后宮了,也不知圣上是否忘了本宮?”

    玉嬪站在等人高的銅鏡前,她看著鏡中換上舞衣的自己,忍不住輕撫面龐。

    鏡中人楚腰纖細,修長的頸子如天鵝般細膩光滑,美麗的舞衣是彩色的羽毛,將她妝點的如同一件精美的禮物。

    她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再過不久,這張好看的臉蛋只怕也無法吸引圣上的注意了。

    “含今,本宮讓你準備的帕子呢?”

    “娘娘,在這里。”

    含今將一方帕子奉上,那偌大的帕子上,卻繡了小半面刺繡,其上薔薇朵朵怒放,其精美程度,展帕招蝶不在話下。

    “鄭美人以薔薇入膳,惹了圣上不喜,可卻也給本宮了靈感。圣上喜歡的,可不是被攪碎如泥的殘花,這樣綻放的嬌艷花朵,才是圣上所愛。”

    玉嬪如是說著,隨后看向含今:

    “為本宮簪花,本宮要去見圣上。”

    含今應是,隨后取來兩朵薔薇絨花,斜斜別在玉嬪的發間,烏發潑墨,薔薇卻鮮紅奪目,配上玉嬪優美的身姿,很是動人。

    玉嬪在舞衣外披了一件月白纏枝蓮紋斗篷,這才坐著五鳳儀仗朝勤政殿而去。

    宣帝并未讓玉嬪空等,不過片刻便讓人將她請了進去。

    “妾給圣上請安,圣上萬安。”

    玉嬪嬌聲喚了一聲,這才將宣帝的注意力從折子上拉到自己身上。

    宣帝看了一眼窗外,不由道:

    “起來吧。好端端的,又不冷,怎么披了件斗篷?”

    玉嬪一噎,隨后這才軟著聲兒道:

    “自然是……妾為圣上準備了驚喜,想要讓圣上親自來打開。”

    玉嬪如是說著,微微俯首,那兩朵嬌艷的薔薇映入宣帝眼簾,宣帝不由心中一動,笑著站起身:

    “好,那朕倒要看看是什么驚喜。”

    玉嬪旋即站在原地,看著宣帝向自己走來,斗篷落下,里面精致的舞衣顯露出來,玉嬪輕輕攀上宣帝的臂膀:

    “圣上,妾這件舞衣,可是用翠鳥、孔雀、錦雞的羽毛織就,圣上覺得好不好看,美不美?”

    玉嬪一靠近,一股幽蘭香氣便撲面而來,宣帝不由閉了閉眼:

    “阿玉如此,甚美。”

    玉嬪聞言,面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她抬頭用纖指抵著宣帝的下巴:

    “還不止呢,妾特意編了一支百鳥舞,等圣上一觀呢。”

    宣帝抓住了玉嬪的手,笑著道:

    “好,朕也期待阿玉的舞。”

    “那圣上今夜來看看阿玉,好不好?”

    玉嬪如是說著,宣帝卻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幾日怕是不行。朕政務繁多,還需過些日子。”

    他那副薔薇圖還沒來得及潤色呢!

    宣帝這話一出,玉嬪立刻淚盈于睫,但她飛快的眨了眨眼:

    “好,妾,妾不打擾圣上。”

    玉嬪如是說著,旋即取出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一時眼睛便紅了起來。

    那“重工刺繡”的帕子也沒有辜負玉嬪所愿,被宣帝一眼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同,他欲言又止:

    “阿玉,你這帕子……”

    玉嬪眨著眼,看著宣帝,一臉期待。

    宣帝不明白玉嬪在期待什么,他還是直言道:

    “用著不刺撓嗎?”

    第27章 第27章抓奸

    宣帝的話讓玉嬪直接哽住,她猶豫了一下,慢吞吞道:

    “是妾的不是,妾今日來得急,一時拿錯了帕子。這帕子……原是妾這兩日聽聞圣上對御園中的薔薇流瀑十分歡喜,特意繡制而成,想要獻給圣上的。”

    玉嬪如是說著,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

    “如今妾貿然用了,還請圣上恕罪。”

    玉嬪說著,就要拜下,宣帝一手扶住了她,朝著玉嬪伸出了手:

    “朕來瞧瞧。”

    玉嬪心中一喜,面上不顯,只低垂著眉眼,將帕子遞了上去。

    那帕子一尺見方,上面只拇指大的薔薇便繡了十八朵,或開或合,花紅葉綠,哪怕只是肉眼也能感覺到薔薇的嬌艷欲滴。

    但宣帝摸了摸帕子,又看了一眼玉嬪:

    “阿玉,就算朕皮糙肉厚,這帕子朕用也刺撓啊。”

    玉嬪:“……”

    宣帝又繼續道:

    “況且,這薔薇雖美,可卻毫無半分御園之中的風姿,若非阿玉所言,朕實在無法將之與御園中的薔薇流瀑聯系起來。

    此物雖美,但阿玉只提其艷麗多姿即是。也罷,既是阿玉送給朕的,便留在朕這里,莫要讓人以為真的薔薇流瀑真是這般模樣了。”

    宣帝這話一出,玉嬪差點兒沒嘔出血來,但是對上宣帝期待的眼神,玉嬪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點了點頭:

    “妾微末伎倆,讓圣上見笑了。”

    宣帝雖然什么也沒有說,但玉嬪還是清晰的感覺到,圣上很贊同這句話。

    等向宣帝告辭后。玉嬪出了勤政殿便直接用團扇掩面,飛快上了儀仗,急急道:

    “回宮!”

    哪怕無人知道勤政殿中發生了什么,可是玉嬪還是覺得臉熱的緊。

    等進了煙翠宮,玉嬪直接將發間的薔薇絨花狠狠扯下來丟在地上,踩了兩腳:

    “含今!本宮要見華香!這一次,她要是不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復,她那條賤命也不必留著了!”

    “是。”

    這會兒是華香當值的時候,但娘娘有命,她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含今離開后,含朝無聲的站在玉嬪身后,輕輕替她按揉著方才被扯痛的頭皮,玉嬪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才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不多時,華香便被含今帶著兩個嬤嬤扭送著過來了,等進了殿,華香用力掙扎了兩下,憤憤道:

    “松開松開!我自己長腿了,自己會走!”

    “你若是再說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你這條腿,也不必留著了。”

    玉嬪睜開眼,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掃射過來,華香被嚇得雙腿一軟,膝蓋砸在了地板上,幸好殿中鋪著厚厚的毯子,華香只覺出些疼來。

    “娘娘容稟,娘娘容稟!奴婢這次真的有重大發現!便是娘娘今日不遣人來尋奴婢,奴婢也要來稟報娘娘!”

    含今在一旁低聲道:

    “娘娘,奴婢方才確實是在西宮道上發現華香的。”

    玉嬪聞言,淡淡看著華香:

    “你且說來聽聽。”

    華香磕了一個頭,忙不迭的將自己的發現稟報給玉嬪:

    “今晨起,姜才人用了早膳,便去了煙海樓,誰成想不消片刻就下起了大雨。

    臨霜閣的大宮女華珠去侍中局辦差,便遣了奴婢去給姜才人送傘,奴婢從您這兒出去后,雨便小了,等奴婢到了煙海樓,您猜奴婢在煙海樓看到了什么?”

    玉嬪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含今,含今立刻柳眉倒豎,怒斥一聲:

    “在娘娘面前還敢賣關子,你長了幾個腦袋?!”

    華香被嚇得一哆嗦,連忙磕頭求饒: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殿中毯子鋪的厚,華香被磕的頭都昏昏沉沉的,可是額頭卻不見紅,玉嬪嫌她吵鬧,這才打斷:

    “現在能老老實實說話了嗎?”

    華香再不敢賣弄,忙老老實實道:

    “回娘娘,奴婢瞧見,那煙海樓中除了姜才人,還有一陌生男子!”

    玉嬪蹭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一錯不錯的盯著華香:

    “果真?你怕不是將什么容貌好些的太監當成男子了吧?”

    “娘娘明鑒,奴婢雖然駑鈍,但也不會連太監和男人都分不清呀!

    況且,宮中能識字的太監又有幾人,那煙海樓是什么地界,哪里是太監能登門的。”

    華香小心翼翼的說著,玉嬪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緒莫測,鄭美人之事,乃是姜才人的算計,但華香今日她仔仔細細審過,華香雖然貪財,但卻膽小怕事,自不敢欺瞞自己。

    所以,她必不敢替姜才人設計自己。

    玉嬪懷疑是臨霜閣中有其他宮人露了馬腳,被姜才人擺了一道。

    幸而這一次鄭美人降位,正好替她擋過了這姜才人的探查。

    而且,華香此番去煙海樓去的突然,這才能有這樣的發現,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么一個大好的機會……她絕不能放過!

    “此番若是事成,對你必有重賞,下一次……姜才人再出門,你必要及時稟報!”

    “是。”

    華香應了一聲,但隨后并未退去,玉嬪看了一眼華香,含今上前給了她一粒金瓜子,華香一時欣喜若狂,又給玉嬪磕了幾個頭:

    “娘娘放心!奴婢定然給您將這事兒辦妥!”

    說罷,華香便興沖沖的離開了。

    等華香離開后,含今這才低聲對玉嬪道:

    “娘娘,這華香的話,可信嗎?姜才人才進宮大半月,怎能與外男有所牽扯?”

    “這些民女豈知圣上的好?一個個以為自己離了家,無枝可依,要死要活!

    可她們區區民女,即便在民間嫁得再好,也不過是縣太爺的妾室罷了。

    可做誰的妾不是做?也是她們那些榆木腦袋,信了坊間酸儒筆下的佳人才子,以為自己能入宮為妃,就與常人不同。

    煙海樓藏書似海,能在那里面的,左不過是替圣上講經的博士或是畫師罷了。

    如此貪那一晌之歡,倒是可惜了姜才人那雙巧手,那副玲瓏心腸了。”

    玉嬪如是說著,瞇了瞇眼,語氣散漫,可是心里卻轉了一個彎兒。

    姜才人也并非非死不可,若是她能為自己所用……那自己絕不會止步于妃位。

    畢竟,她可是一張繡品就能讓圣上注意的人!

    這對今日同樣憑借一張繡品,想要討宣帝歡心的玉嬪來說,行之方知其不易啊!

    華香從煙翠宮出去后,躲在門海后,將金瓜子放進自己在小衣里特意縫制的口袋中,隨后這才大步回了臨霜閣。

    只是這一進門,里面原本衰敗朽索的窗紗、窗戶此刻已經煥然一新,那碧瑩瑩的窗紗與院內高大的桂樹相映,越發顯得生機勃**來。

    這讓在清冷的朱華宮待了這么多年的華香,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什么在悄然轉變的感覺。

    正在這時,和姜曦嬉笑親熱完的華珠走了出來,她看著華香,冷哼一聲:

    “方才侍中局過來換窗紗,你做什么去了?”

    華香心里一緊,急中生智道:

    “我見華珠姐姐回來似乎生了氣,還以為是侍中局的人不愿意給咱們宮紗,出去看能否尋到旁的門道,誰成想華珠姐姐早有安排。”

    華香一臉無辜的說著,但心里對華珠十分唾棄,這華珠早在侍中局安頓好了,回來又在主子面前惺惺作態,奪了主子的歡心,實在可惡!

    主子也是好賴不分,竟然看重華珠這樣表里不一的人,他日便是吃了虧,也賴不到自己頭上!

    華珠見華珠故作無辜的模樣,只是冷哼一聲,主子方才才哄好了她,她才不要因為區區小事,壞了自己心情!

    翌日,華香在院中一邊擦著柱子,一邊兒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姜曦的動向。

    不過姜曦今日罕見的沒有出門,無他,姜曦估摸著這幾日茯苓的宮規已經抄的差不多了,她那性子怕是要來和自己大倒苦水了。

    果不其然,早膳剛過沒多久,茯苓便不等華珠通報,直接沖了進來,一見姜曦便一臉委屈:

    “曦妹!我可算見著你了!那宮規好長好長,我白天抄,晚上抄,可算是抄完了!”

    姜曦拉著茯苓的手,和自己坐在了一旁的羅漢床上,笑著道:

    “茯苓姐你也是個實誠的,寧妃娘娘雖然讓我等抄寫十遍宮規可也未說要何時抄完,你只比文貴人提前幾日也就是了。”

    “啊?”

    茯苓有些傻眼,隨后喃喃道:

    “可是,可是純嬪娘娘說,不抄完就出宮玩鬧,讓別的宮凈看我們宮的笑話。”

    姜曦聽到這里,唇角笑意一頓,遂捏了捏茯苓的手:

    “她那是怕你出宮遇到旁人,讓人想起了聞禧宮的文貴人,只怕你這會兒早早抄完出門,也是她沒想到的。”

    “不是,她,她是這意思早說啊!我又不去旁的地方,只和曦妹說說話,礙著她什么事兒了?”

    茯苓聞言,抿了抿唇,看著自己手指,沖姜曦撒嬌:”

    曦妹你瞧瞧我的手指,都要磨平了,嗚嗚嗚……”

    姜曦好笑的替茯苓揉著,隨后看向華秋:

    “華秋,將那盤透花糍端過來。”

    華秋端上了一盤透花糍,華珠隨即上了茶水,姜曦一邊兒哄著,一邊看著茯苓吃了一塊透花糍,立馬支楞起來的模樣,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透花糍乃是以糯米為衣,豆沙為餡兒,外皮柔韌微甜,紅豆內餡兒口感帶沙,清甜卻不掩豆香,配著茶吃一吃還是不錯的。”

    姜曦喜甜,這兩日華秋讓小路子提回來的膳食里都有一兩道點心,這透花糍是這兩日姜曦吃到的還算不錯的。

    知道今日茯苓會來,這是姜曦特意安排人準備好的。

    茯苓吃的兩頰鼓鼓的,就著姜曦的手喝了一口茶水,一下子又眼淚汪汪起來:

    “曦妹這兒才是人過的日子啊!那文清月在聞禧宮養傷,純嬪說這段時日的膳食一切從簡,可是我明明聞見純嬪的大宮女身上都有紅燒肉的味道!

    她們自己背著我吃肉還不給我吃!我這兩日的宮規也不是白抄的,明明我的份例里面每天都有一斤豬肉,半斤羊肉的!”

    姜曦聽到這里,不由得蹙了蹙眉,純嬪竟是到了要克扣低位宮妃份例過活的時候了嗎?

    她可是嬪位娘娘啊!

    “茯苓姐,你莫急,這兩日我想想辦法,讓你從她宮里搬出來。”

    姜曦這話一出,茯苓立刻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等茯苓將最后一口透花糍咽下去,這才急急道:

    “哎呀,曦妹我就是那么一說!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兒,說出來就好了!

    純嬪,她到底也是嬪位,咱們和她計較什么?等我以后承寵了,她能不給我肉吃?

    再說,就算從純嬪處出來了,其他宮里難道就沒有這樣的腌臜事兒了?

    我啊,除非是曦妹你當主位娘娘,不然我哪兒都不去!”

    茯苓笑嘻嘻的搖了搖姜曦的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姜曦聽了茯苓這話,想了想,認真道:

    “那也成,那就請茯苓姐等一段時日了。”

    “不急不急。”

    吃飽喝足后,茯苓耳朵動了動,聽著屋外屋檐滴水的聲音,又吵著向姜曦討了一個盤子,要去接屋漏水。

    姜曦笑著讓華秋去取了一只盤子出來,又讓人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廊下,看著茯苓蹦蹦跳跳的接著屋漏水。

    昨日夜里也下了一陣雨,雨絲如毛,不過一個時辰便停了,這會兒屋檐下的水三息才落一滴。

    “那邊,茯苓姐,再往左走一步!”

    “呀,右邊第三片瓦也要滴了!”

    姜曦搖著羅扇,指揮著,二人倒是配合的很是默契,不過一會兒就接了一盤子。

    華秋和華珠站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華珠忍不住道:

    “我算是知道主子怎么這么會哄孩子了,這都是經驗。”

    “主子雖然稱姜貴人一聲姐姐,可是若是外人來看,誰是姐姐也為可知呢。”

    華秋也不由得附和著,但那素日旁人覺得煩躁的雨滴聲,今日卻難得的讓人覺得美好起來。

    茯苓將那盤子屋漏水交給華秋去裝著,姜曦也招了招手:

    “茯苓姐快來,瞧瞧你臉上,都被濺到水了。”

    茯苓乖乖蹲在姜曦身邊,讓姜曦用帕子給她擦了,隨后姜曦又讓人搬了一把椅子,二人一邊聽著屋檐水一滴滴落下的聲音,一邊喝著茶水,倒是好不愜意。

    等到午膳,姜曦留著茯苓用了一頓午飯,想著這兩日茯苓都沒有用肉食,姜曦特意點了一盅魚片粥。

    “曦妹,你又不喜魚腥味兒,點那個作甚?”

    茯苓直接問到,姜曦笑瞇瞇的看著茯苓:

    “魚肉好克化,這兩日委屈茯苓姐的五臟廟了,先用些魚肉墊墊,免得回去肚子不舒坦。”

    “我,我沒事兒,我就那么一說……”

    “好了,茯苓姐,既然來了我這兒,那就聽我的。”

    茯苓有些不好意思的應了,她是真的有些饞肉了,她在姜家的時候,姜叔姜嬸三五日就要做點兒葷腥。

    哪怕只是一碗肉醬面,那也解饞了,誰知道入了宮,連肉沫都吃不上。

    茯苓想到這里,也不由念叨起家里的肉醬面,姜曦聞言,也微微失神:

    “是啊,娘的肉醬面油香鮮辣,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吃到。”

    姜曦說到這里,聲音有些低落,茯苓連忙輕拍了兩下自己的嘴巴:

    “瞧我這張破嘴,勾的曦妹傷神了。曦妹一向有福運,叔嬸他們可以因為曦妹躲過了死劫,還怕以后沒有重逢的時候嗎?”

    茯苓這話一出,姜曦瞬間腦中清明。

    不錯,她這一生,本就不同凡人,此時無法逾越的宮墻,來日未必不行!

    姜曦重新露出笑容,她目光柔和的看向茯苓:

    “好,那就借茯苓姐吉言了。”

    二人說笑著用過了午膳,又一起在里屋歇晌,茯苓還是頭一次睡姜曦宮里的床,這會兒半跪在床上,東聞聞,西嗅嗅:

    “曦妹這里好香啊!有點甜甜的味道,但是又不像桂花,但我聞著也是一種果子的香……”

    姜曦看著茯苓冥思苦想的模樣,不由莞爾,升起逗弄之心:

    “那茯苓姐好好聞聞,若是聞好了,我也送茯苓姐一只香袋玩玩。”

    “好嘛,曦妹你現在小氣了,有好東西都不給我!還要人家猜,我若猜錯,曦妹當真舍得不給我?”

    “壓頭發了,壓頭發了!”

    “就壓就壓!哼!”

    “好啦好啦,給你給你!這里面也不打緊,就是在尋常香料里放了幾塊鴨梨干而已。”

    二人嬉鬧一番后,茯苓滿足的一手抱著香袋,一手姜曦的手臂,瞇著了。

    這宮中,也就唯有此地,能讓她安心入睡,仿若仍有枝可依。

    茯苓走后沒多久,華珠便引著華露走了進來,華露一見到姜曦,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主子,奴婢有事要稟報。”

    姜曦有些詫異,但還是讓華露起來回話,華露卻沒有起來,只低著頭道:

    “主子,奴婢要稟報之事,與華香有關,但華香當初曾與奴婢在這朱華宮相依為命數載,若是查實,您可否饒她一命?”

    華露說著,俯身磕了一個頭,卻沒敢起身。

    姜曦動作一頓,看著華露的頭頂,抿了抿唇。

    當初她聽了四個宮女說起自己的來歷后,并未選華香和華露近身伺候的原因,便是因為她二人在此地已久,難免自持身份,想要借此鉗制主子。

    提華秋和華珠近前,也未嘗沒有制衡之心,可今日華露所為,也在印證著她的猜想。

    姜曦沒有說話,華秋卻直接道:

    “難不成主子不答應,你便要一直藏著掖著了?”

    “不,奴婢不是,奴婢只是,只是……”

    華露吞吞吐吐,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說,姜曦輕輕一嘆:

    “華露,這段時日,你與華香的做所作為我都看在眼里,你忠厚老實,華香卻心思靈活。

    但你今日既然來到我跟前了,難不成你以為以后你還能與華香成為曾經心無芥蒂的好姐妹嗎?

    人不能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你若不愿意說,我也不為難你,你若愿說,我也在此處等著你。”

    姜曦不疾不徐的說著,華珠奉上了一盞茶水,姜曦半盞茶沒有喝完,華露便直起身子,開口道:

    “主子,奴婢要告華香私通外人!奴婢在華香的匣子里,瞥見了一顆金瓜子!”

    一顆金瓜子就是十兩銀子,華香一個三等宮女,怎么會突然有了金瓜子?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背主!

    華露這話出口,整個人心臟嘭嘭直跳,一時劇烈的喘息起來,額角沁出了滴滴冷汗,她不知道主子會文處置華香。

    但華香這些日子的異樣她不是不知道,一旦華香鑄成大錯,那自己只怕也逃不掉。

    方才姜曦一言,讓華露不敢再當大義滅親,又心懷慈悲之人,這會兒只盼著主子不要將自己視為同黨才是。

    “原來是這事兒。”

    姜曦如是說著,隨后看向華秋,讓她將華露扶了起來,笑著道:

    “此事我知道了,這次真是多虧你了。華珠,看賞。”

    華露拿著二兩銀子,忐忑不安的離開了。

    而這樣的忐忑,華露過了整整兩日,卻始終不見主子處置華香,若不是懷里多了二兩銀子,她只怕要以為自己當日的稟報,只是自己的一場夢了。

    三日后,姜曦再度出門,今日風和日麗,微風輕暖,難得讓人心情舒暢。

    姜曦帶著華秋和華珠來了御園之中,那高大的薔薇流瀑仿佛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遠遠看著便十分奪目。

    嬌艷鮮紅的薔薇一朵朵迎著陽光怒放,在暖風中輕輕搖曳,送來一陣清香。

    姜曦到的時候,玉亦日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明明此刻薔薇花香已經足夠濃烈逼人,可是玉亦日還是嗅到了一絲甜甜的果香。

    鮮活生動的如眼前人一般。

    “見過才人,這便是臣這幾日所繪薔薇圖,還請才人過目。”

    玉亦日如是說著,呼吸卻忍不住輕了,心中也升起了一絲難言的緊張感。

    這畫與那副隨手拿來做戲的假畫不同,乃是他正兒八經,一筆一筆親手繪制。

    這幾日,他一邊忙政務,余下的時間,都花在這幅畫上了,也不知姜才人以為如何?

    玉亦日眼中的緊張與期待隨著姜曦沉默時間的變長而愈發加重起來。

    這沉重的情緒,幾乎讓玉亦日都要喘不過氣時,姜曦終于開口了。

    “玉畫師,若是我不曾瞧錯,這應當是那日大雨后的薔薇流瀑,這可與那日我與玉畫師,以及圣上當日所觀之景有所不同。”

    “不過……”

    玉亦日被姜曦的轉折,高高的吊起了情緒,他是知道世人喜歡欲揚先抑的。

    但下一刻,一陣嘈雜之聲傳來,抓奸之類的零星字眼也飄了過來。

    第28章 第28章美人

    “寧妃姐姐,我發誓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姜才人膽大妄為,竟仗著自己不受寵幸,在后宮與外男私相授受!”

    寧妃和玉嬪在宮中有些交情,這會兒聽了玉嬪的話,也不由蹙了蹙眉。

    那姜才人,瞧著可不是蠢的啊。

    “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玉嬪揚了揚眉梢,紅唇微勾:

    “有道是抓奸捉雙,方才我已經讓人守住了御花園的門,那奸夫便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玉嬪仔仔細細將華香說的話分析了一通,那姜才人還從未夜間出行過,如今只怕是才到情竇初開之時。

    但只消她與那奸夫交談之時被當場抓住,任她國色天香,玲瓏心腸,如此水性楊花之人,圣上豈會再寵幸她。

    斷了她的恩寵后路,再熬她些日子。

    屆時,她若是想要日子好過些,必得老老實實做自己的馬前卒!

    玉嬪話音落下,一眾人的腳步漸漸加快,等到了薔薇流瀑前,玉嬪的心跳逐漸加快,眼里迸濺出光亮。

    快了!

    快了!

    姜才人你就乖乖落進本宮手里,替本宮出謀劃策吧!

    二人已經能看到那薔薇流瀑后,男子隱隱約約的挺拔背影,只是寧妃不知為何覺得有幾分眼熟,但她還來不及阻攔玉嬪,便見玉嬪急急呵斥道:

    “大膽姜才人,竟敢在宮中外男私會!來人,還不將這奸夫**抓住?”

    “你說誰是奸夫?”

    宣帝緩緩轉過身,寧妃不由得閉了閉眼,看了一眼玉嬪,默默后退一步。

    玉嬪看到宣帝的那一剎那,大腦一片空白,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哆哆嗦嗦道:

    “圣,圣上?”

    宣帝沒有應聲,玉嬪“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膝狠狠砸在青石板上,不知是疼還是怕,玉嬪面色煞白無比。

    姜曦愣了一下,隨后拾起衣擺,跪了下來:

    “妾,給圣上請安。”

    宣帝原本還因為玉嬪壞了自己的好事,氣憤不已,可是姜曦這一出口,宣帝一時便尷尬起來,他猶豫了一下,上前幾步,向姜曦伸出手:

    “姜美人,地上涼,你先起來吧。”

    宣帝這話一出,玉嬪身子不由一軟,便是寧妃也下意識的握緊了宮女云煙的手。

    姜曦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伸出手,放在了宣帝的掌心,宣帝的手很大很暖,干燥有力,他輕輕一用力,姜曦便帶了起來。

    不過,姜曦并未像宣帝預料的那樣依偎進宣帝的懷中,而是很快站穩,反而輕巧的掙開了宣帝的手,后退了一步。

    掌心如玉般的沁涼頃刻消失,宣帝只覺得悵然若失,如同那日在煙海樓看著女娘的身影沒入書架,看不到人影一般滋味。

    可那時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畫師,現在自己是帝王,是她的夫君,還不夠嗎?

    宣帝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曦,卻見姜曦的眸子微垂,眼神卻是看著畫案上的那幅畫的。

    姜曦察覺到宣帝的目光,索性低垂了眸子,宣帝見狀,卻不由得發出一聲輕笑。

    但隨后,宣帝看向還跪在地上的玉嬪,眼神涼薄:

    “寧妃,玉嬪,你二人不好好在自己宮里呆著,來此作甚?”

    寧妃看了一眼玉嬪,涼風一吹,玉嬪一下子回過神來,她連忙叩頭道:

    “回,回圣上,是,是姜才,姜美人宮中的宮女說,說姜美人這,這段時日與,與外男私下有,有旁的交集,妾怕姜美人年輕不知事,做了不該做的,這才……”

    “呵。”

    宣帝冷笑一聲,寧妃也拾衣下拜:

    “圣上,是妾失察,還請圣上恕罪。”

    “你確實失察,念你只是一時疏忽,便罰俸半載吧。至于玉嬪,偏聽偏信,你一介嬪位,誰給你的權利封了御花園?”

    宣帝疾言厲色的呵斥讓玉嬪不由瑟瑟發抖起來,寧妃直起身子,看向宣帝:

    “圣上,玉嬪也是為了您著想,求您念在昔日情分上,饒她一次吧。”

    寧妃說完,俯身叩拜,宣帝沉默了一下,看向一旁只側身避過兩位上位之禮,卻一言不發的姜曦,開口道:

    “朕雖枉擔奸夫之名,但這世間女子聲名重逾生命,玉嬪之舉實在莽撞粗蠻,傷的最重的也是姜美人,姜美人,你說當如何處置?”

    宣帝這話一出,玉嬪直接絕望了,姜曦動動手指,鄭婕妤就成了美人,現在圣上讓她處置自己,那豈不是要羊入虎口?

    “回圣上,請恕妾不能處置。玉嬪娘娘乃一宮主位,妾不過小小美人,以下克上,左書右息,既不合規矩法度,他日若是傳出去也有損您的英明,還請圣上恕罪。”

    姜曦躬身而立,一字一句的說著,她的聲音清脆如碎玉,可卻讓原本唇角還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宣帝斂了笑意,隨即道:

    “姜美人說的不無道理,玉嬪僭越在前,冒犯在后,降位昭儀,免去封號,禁足一月。”

    “妾,叩謝圣恩!”

    衛昭儀強自壓住自己的哭腔,深深叩拜下去,千算萬算,她還是著了道!

    隨后,衛昭儀便見自己眼前兩片顏色不一的衣擺飄過,宣帝攜姜曦已經離開。

    “還不扶你們主子起來。”

    含今連忙扶著衛昭儀站了起來,寧妃看著衛昭儀,神色微冷:

    “你也是宮里的老人了,竟也有被新人算計的時候,這一月,你便在自己宮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寧妃說完,便轉身離去,衛昭儀看著寧妃離開,這才渾身一軟,整個人直接暈了過去。

    而另一邊,宮道上,宣帝抓著姜曦的手,不疾不徐的走著:

    “還生氣呢?”

    姜曦不語,宣帝嘆了一口氣:

    “朕從見你之時,便覺得美人這個位分更適合你,今日尤甚。”

    姜曦聞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經半舊

    的衣裳,道:

    “那也難為圣上您能慧眼識珠了。”

    “明珠縱暗藏,藏暗縱珠明。得幸還復得,得復還幸得。”

    宣帝搖了搖折扇,笑瞇瞇的說著,姜曦不由微紅了臉,忍不住橫了一眼宣帝。

    宣帝哈哈一笑,合了折扇,點了點姜曦的額頭:

    “小古板,這會兒倒是膽子大了?”

    “妾以前不知圣上是圣上,多有冒犯,還請圣上恕罪。”

    姜曦說著,便要下拜,但隨后,宣帝一個用力,姜曦一頭撞進了宣帝的懷中,整個人一下子被龍涎香包裹,宣帝笑的胸腔都震動起來:

    “美人,你又冒犯了朕。”

    姜曦紅了臉,氣的。

    所幸朱華宮距離御花園并不算遠,帝妃二人很快便回到了臨霜閣中。

    姜曦進宮時,是才人位分,這臨霜閣也是西邊一個小閣子,如今天不如何熱尚不覺什么,等夏日太陽烈起來,西曬更是難熬。

    帝妃二人這廂才進了臨霜閣,坐在羅漢床上,宣帝看著周圍樸素到有些寒酸的擺設,回憶了一下,道:

    “朱華宮沒有主位,明日朕讓人將東配殿整理出來,美人也去瞧瞧喜歡什么擺設。嗯?”

    “多謝圣上。”

    姜曦起身就要行禮,卻被宣帝直接拉住了手,宣帝笑著道:

    “美人這是又想要冒犯朕了?”

    “圣上!”

    姜曦一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圣上他怎么能這樣,這樣無賴!

    她夢里那位夫君,就算是在閨房如何胡鬧,可也未曾在言語間這樣放肆啊!

    姜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宣帝,那好奇中又怪怪的眼神,讓宣帝饒有興致的噙起一抹笑:

    “美人,這般瞧著朕作甚?”

    宣帝將美人二字從舌尖滑過,卻又不是正經的喚一聲位分,倒讓人覺得他仿佛是什么輕佻公子一般。

    姜曦聞聽此言,沉默了下去,不多時,眼圈便紅了起來,宣帝見狀,原本還游刃有余的模樣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忙坐直了身子,隨即又覺得有些坐不住,便走到姜曦身邊坐了下來。

    姜曦用帕子掩了面低泣了幾聲,遂又轉了身,宣帝一時有些著急道:

    “美人,你哭什么?是朕哪里說的你心里不爽利了還是如何,你說出來啊!你不說,朕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姜曦緩緩放下帕子,淚眼橫波的看向宣帝:

    “圣上,您待其他娘娘也是如待妾這般嗎?”

    宣帝聞言一愣,卡殼了,那必然不能啊!

    現在姜美人才是他的心頭好,滿宮上下,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和他說話的!

    姜曦看著宣帝,垂下眼簾,語氣中失落難掩:

    “是了,妾不過民女,縱使一腔赤誠,可哪里及圣上與其他娘娘的深情厚誼?

    妾,只求圣上看在妾對您一片敬仰之心的份上,莫要再輕賤妾了。”

    姜曦說罷,起身便要盈盈一拜,宣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連忙拉住姜曦,直接把人抱在懷里:

    “卿卿,你趴朕耳邊兒說,朕何時輕賤了你?”

    宣帝還從未這般開口喚旁人,但許是方才姜美人哭的實在讓他心疼,這個稱呼便不自覺的從口中滑出。

    姜曦還未開口,龍涎香便已經霸道的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姜曦整個人幾乎跨坐在宣帝的一條腿上,這個姿勢讓姜曦很是不自在的掙扎兩聲:

    “圣上,還有人……”

    “哪里有人?”

    姜曦環顧四視,華秋她們早就不知何時便退了出去,宣帝扶著姜曦腰肢的手緊了緊:

    “卿卿,快說啊。若是給不了朕一個答復,冤屈了朕,朕……可是要討回的。”

    宣帝如是說著,幾乎是在姜曦的耳邊呢喃,姜曦的耳尖一下子紅了。

    “圣上方才那般,難道不是因為妾在您面前表露過心意,您覺得妾不端莊,這才,這才那樣輕佻待妾嗎?

    妾不想的,妾寧愿您還是妾聞聽之言中,高高在上的帝王,而非,而非……”

    姜曦低著頭,怎么也說不下去,宣帝品了一下姜曦這話的意思,這才不由得笑了出聲:

    “你這妮子,年歲不大,想的倒是多。傻姑娘啊,男人若是能在你面前端莊持重如柳下惠,不是太監就是傻的!”

    “況且,你與玉畫師之間清白與否,朕能不知道嗎?若非是為了朕,朕瞧著你恨不得能離那玉畫師十里遠!”

    宣帝如是說著,姜曦漸漸鎮定了下來,羞赧也漸漸浮上臉頰,她輕輕道:

    “是妾,小人之心了。”

    還不待宣帝開口說話,姜曦便喃喃道:

    “玉畫師,玉亦日,玉去一點,日添一點,二者相合便為皇,倒是妾愚鈍,未曾勘破。”

    姜曦這話一出,原本還想要就坡下驢,逗弄美人的宣帝不由得有些尷尬,隨后他只得捏著姜曦的手,溫聲道:

    “朕,當日并非有意為之。”

    姜曦聞言,只是仰著臉,靜靜的看了一眼宣帝,她生就一雙鳳眼,如水墨丹青精心勾勒而成,就那樣凝視著人的時候,明若辰星,分外撩人。

    隨后,姜曦什么也沒有說,只輕輕將頭放在了宣帝的肩膀上。

    這么久的時間,足夠了。

    宣帝這會兒看不到姜曦的臉,心里卻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姜美人著實知情識趣,若是再追問下去,他這個帝王也不得不低頭了。

    但,這又怎么可能?

    如此進退合度,甚好甚好。

    宣帝輕輕攬住了姜曦的肩膀,空氣中的果香味帶著一絲甜意涌動著,倒是讓宣帝難得生出了幾分靜謐美好的感覺。

    “……方才被她們攪和了,卿卿還未曾告訴朕,朕那副薔薇圖如何?”

    宣帝如是說著,讓姜曦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依偎在他的懷里,他則勾起一縷女娘的烏發,在指尖纏纏繞繞。

    “妾要說的,不是已經說了嗎?”

    “哼,朕還沒有眼花耳聾,卿卿那不過之后,又是什么?”

    姜曦聽到這里,鳳眸微瞇,勾了勾唇:

    “圣上,詩是您寫的,畫是您畫的,這個時候您卻讓妾來評,怕是對妾不公。”

    “可那日卿卿也確實說進了朕的心坎兒里,從未有人如卿卿這般,能明悟朕御詩之中的真意。”

    宣帝如是說著,有些感慨,姜曦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那是妾之幸事。”

    無人知道,她在路上,白天,黑夜中,將那些御詩一字一字,仔細品讀,倒背如流。

    姜曦靠在宣帝的肩膀,并不去看宣帝的神色,可是卻認真的聽著宣帝的心跳聲,這才緩聲道來:

    “妾以為,圣上在畫中為那架薔薇落了銀竹一場,妾雖觀那薔薇流瀑柔弱的藤蔓隨風飄搖,可那每一朵花連花骨朵的都在努力上揚。

    這瞧著雖有些不似如今的薔薇流瀑,但卻更有一種蓬勃的生機,仿佛風吹雨打,仍能巍然不動,自有其堅守之道。”

    “好一個自有其堅守之道!”

    宣帝憶起舊事,此刻心臟一下一下狠狠的撞擊著胸膛,他看著姜曦,仿佛在看什么珍寶。

    隨后,宣帝深吸了一口氣,握著姜曦的手揉捏著,姜曦的手不似宮妃柔若無骨的綿軟,她纖細修長,卻十分柔韌光潔,但宣帝握著,捏著,卻怎么也不愿意撒開。

    “朕幼時,那里也有一架薔薇流瀑,有三層樓那么高大,不過,它很快便被壞人燒了去。

    朕雖不記得它當初在暴雨天是否會是朕筆下之景,但聽卿卿一言,應是一般無二。”

    宣帝抓著姜曦的手,認真的看著姜曦,宣帝同樣有著一雙鳳眼,他眼尾略垂,不笑的時候十分凌厲,可這會兒認真看著人的時候,卻讓人只覺得他深情款款。

    姜曦早在聽到宣帝心跳加快的時候,便知道自己方才所言成了,這會兒看著宣帝的眼睛,她只是彎了彎眸子:

    “那架薔薇流瀑,或許消弭與塵世,但它如今存在于您的筆下,您讓它重新活了過來。

    如此想來,往后千年的后人若能觀之,也能與圣上一同欣賞它的風

    姿。”

    “卿卿如此喜歡,來人,展畫!”

    宣帝一聲令下,春鴻立刻帶著人走了進來,手里寶貝似的將那副畫兒抱在懷里。

    這可是圣上耗費了數日心血,這才畫成,若是有個差池,他們這群人怕是都要提頭來見了!

    春鴻進來后,與姜曦不著痕跡的對視了一眼,隨后立刻指揮著小太監將畫展開。

    宣帝看了看,這臨霜閣實在狹小,最后竟只能讓人將畫案挪至院中。

    宣帝看了一眼姜曦,隨后提筆一揮而就:

    “憶朕少時薔薇流瀑之景贈卿卿同賞,甲辰年蒲月中浣。”

    “卿卿,這幅畫是你的了。”

    宣帝笑瞇瞇的看著姜曦,玩笑道:

    “卿卿還不謝恩?”

    姜曦這才回過神來,正要下拜,卻被宣帝直接扶住手,一手又按著姜曦的腰,靠向自己:

    “只這么簡單的謝恩豈能夠?卿卿還是留至今夜吧。”

    宣帝隨后哈哈大笑,見著姜曦又紅了臉,用羅扇掩了面,羞憤欲走的模樣,這才轉過身,很是順手的指了指華秋:

    “讓人看著,等墨干了給你主子收好。春鴻,姜美人的住處實在狹小,明日讓人將東配殿連并這幾間耳房一并劃給姜美人。

    到時候,這些耳房可做下人居所和庫房,東配殿中,一間起居,一間待客,另一間打一個書房可好?”

    “圣上安排周到仔細,妾哪里能說一個不好?”

    宣帝笑了笑,看著姜曦:

    “卿卿如此靈心慧性,若是少了書房,怕是這日子也少了些許趣味。

    書房之中,卿卿所需一應書籍,只管差人去煙海樓去來!”

    宣帝很是大方,姜曦聞言,眼珠一轉,隨后笑瞇瞇道:

    “圣上此言當真?那妾可真選了!”

    宣帝聞言一愣,有些警惕的看著姜曦:

    “卿卿,應當不喜歡那些孤本古籍吧?”

    “妾想想,妾覺得遙遂先生的觀耕貼不錯,還有林尋大家的詩集,晨……”

    “卿卿這才多久便把朕煙海樓的底子都挖出來了?”

    “那圣上準不準嘛?”

    “朕……”

    宣帝想要開口,但是又覺得心疼,卿卿眼光實在毒辣,這些可都是他繼位后才搜羅來的!

    自己搜來的自然更有幾分感情在呢。

    宣帝話還沒有說出口,就看到姜曦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隨即恍然大悟:

    “你這妮子,好的不學學壞的,竟拿朕來耍弄!”

    宣帝說完這話,直接要去抓住姜曦好生“教訓”一通,可姜曦哪里能讓他輕易抓住。

    一通折騰下來,二人都有些氣喘吁吁,宣帝趁著姜曦一個不備,還是從后面抱住了姜曦:

    “跑不掉了吧?一本一本都撿著朕心頭肉割,看朕肉疼很好玩?”

    姜曦想笑又不敢笑,只為難的看了宣帝一眼,隨后笑出聲來:

    “也,也還好吧,反正圣上也無瑕去翻,讓給妾又如何?說不得,您在妾這里,還能多看兩眼呢!”

    姜曦這話一出,宣帝倒有些被她說服了,最后竟不知怎得,一本本都許給了姜曦。

    等到宣帝走出朱華宮時,這才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左邊的一顆尖牙,頓時好氣的笑了出來:

    “合著朕這一趟,又是給人換住處,又是送畫,又是送孤本的,真真是虧大了!”

    “朕得好好想想,必要卿卿一一償還!”

    宣帝如是說著,隨后這才負手上了御攆,春鴻都忍不住嘖了嘖舌,要是圣上您說這話前,不要笑的那么明顯,他倒是能覺得圣上這話有可信。

    現在,呵!

    宣帝陪姜曦嬉鬧了半個時辰,這才離開,不過姜曦瞧著,若非白日宣淫有損明君形象,圣上怕是真有留下來之意。

    但姜曦卻不能讓宣帝就這么留下,她暫時還不想當一個禍水妖妃。

    宣帝走后沒多久,臨霜閣上下喜氣洋洋,圣上方才在她們宮里一直都是笑著的,主子承寵已是鐵板釘釘!

    而這會兒,華秋也呆呆的看著姜曦,喃喃道:

    “主子,難不成。難不成您真的會分身術不成?”

    華秋沒想到,主子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把圣上拐來她們臨霜閣啊!

    最重要的是,玉畫師他,他怎么就是圣上了?

    那主子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

    華秋今個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先是衛昭儀抓奸,然后是玉畫師是圣上,最后圣上竟然親自來了她們臨霜閣,這會兒華秋回想起來,腿還有些發軟。

    姜曦這是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華秋,這種事兒你還真信啊?”

    “可奴婢瞧著,圣上那日似乎是本就在御園中等娘娘……”

    “那,或許是我與圣上有緣?”

    姜曦歪了歪頭,她嘴嚴,這種事兒縱使成了也不能輕易為人道也。

    華秋還要說什么,華珠便氣鼓鼓的從外頭走了進來:

    “華香那小蹄子,見著主子如今要好起來了,方才還巴巴去搶了華露的差事,說要給主子燒水,被奴婢拒了,還說奴婢有私心!

    平日里讓她擦個柱子都軟骨頭懶身子的,這會兒獻殷勤,當誰不知她存了什么心思?”

    “華香……先不急著處置。”

    今日衛昭儀明明叫破了此事,可是圣上卻只罰衛昭儀而不理華香,未嘗沒有想看自己會如何處置的想法。

    那么,這次侍寢,她必要再好好揣摩圣上的意思。

    等到傍晚時分,內事局的太監王先剛帶著小太監端著牌子進了勤政殿,看著春鴻便叫苦不迭:

    “好哥哥,您也替我在圣上面前說兩句好話吧!圣上自新秀女入宮后,只翻了一次牌子,今兒太后都問過一次了,明兒我都不知該怎么回太后的話。”

    春鴻呵呵笑著,只一甩拂塵讓王先進去:

    “走著吧,圣上等著了。”

    春鴻這話一出,王先一下子樂了,忙將牌子呈了上去,宣帝掃了一眼:

    “召,姜美人侍寢。”

    王先都懵了,哪兒來的姜美人?這彤史要怎么記?

    春鴻輕咳一聲,圣上今日這一行實在隱蔽,寧妃和衛昭儀又雙雙受了申飭,自然消息輕易傳不出去。

    “是朱華宮的姜才人。”

    春鴻輕聲提醒,王先來不及震驚,連忙應下。

    等合歡承恩轎抵達朱華宮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后了,姜曦天生曬不黑,皮膚細膩白皙,便沒有敷鉛粉,只用胭脂薄涂了臉頰和嘴唇,更添了幾分明艷之色。

    衣裳也是宣帝回去后讓人新送來的,用的是今年新進的春綢,最是嬌嫩的楊妃色制成了襦裙,外罩杏色紗衣,如云如煙,飄然若仙。

    只是,待妝容上好后,姜曦屏退左右,將入宮時帶來的包袱打開,她看著里面的紅蓋頭,對著鏡子,覆在頭頂,頓時眼前一紅。

    但沒過多久,姜曦輕輕掀起了蓋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彎了彎唇。

    這蓋頭,夫君不能掀,她便自己來掀。

    “主子,合歡承恩轎已經催了一程了。”

    “走吧。”

    姜曦推開門,步履堅定的走上轎子。

    這是她費盡心思才求得的一場恩寵,接下來,她更要全力以赴。

    第29章 第29章侍寢

    這合歡承恩轎雖擔了轎子的名兒,可實則比民間的八抬大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頂軟轎足足有姜曦所居內間那么大,里面便是在坐上十個八個宮妃都坐的下。

    整座轎子乃是由數根千年紫檀制作而成,堪稱一句價值連城。

    姜曦走上前,掀開紗簾,一股淡淡的香味便撲面而來,她抬眼一掃,里面連熱茶、點心、胭脂水粉,銅鏡梳妝臺等竟都準備妥當。

    “美人主子,您坐穩嘍!”

    太監說罷,一聲令下,十八名小太監這才抬起轎子,不急不緩的走了起來。

    微風吹過,轎頂下的脆鈴響起,在靜謐的夜幕下,仿佛響徹了整個后宮。

    姜曦僵硬著身子,坐在了轎中的圈椅上,糕點芬芳馥郁的香甜氣息未曾讓她減少一份緊張。

    她從未想過,一國之君連寵幸一個女人,都需要這樣大的陣仗。

    脆鈴聲,聲聲不絕,姜曦從原本的緊張忐忑,到漸漸習慣,甚至沉

    湎與那香爐中散發的陣陣暖香,整個人懶懶的倚著椅子,看著頭頂百鳥朝鳳的彩繪,昏昏欲睡。

    “美人主子,圣上的寢宮到了,您請下轎。”

    太監的呼聲讓姜曦頓時驚醒,她心中一時大驚,立刻看向那香爐。

    這暖香與紫檀木的香氣相合而成,她竟不曾在第一時間察覺!

    姜曦下意識便要狠狠掐自己兩下醒醒神,當想起稍后的侍寢,她還是沒有動手。

    待姜曦出了合歡承恩轎,外面微微燥熱的風讓姜曦一時芙頰泛紅,那幾乎讓人酥了骨頭的暖意愈發盛了。

    姜曦不由得扶額,跌撞著走了兩步,隨后手臂便被人攙扶住,姜曦抬眼看去:

    “公公?公公救我,我……”

    還不待姜曦開口,春鴻便扶著姜曦,笑瞇瞇道:

    “美人主子何出此言?這可是圣上隆恩,您啊,稍后便知其趣味了。”

    春鴻扶著姜曦邁過了寢宮高高的門檻兒,又走過層層帷幔,隨著空氣中的熱意漸漸濃郁,姜曦隱隱約約聽到了陣陣水流聲。

    “美人主子,奴才只能送您到這兒了,接下來的路,您自個進去便是。”

    春鴻曖昧一笑,姜曦昏昏沉沉,但不等她反映過來,春鴻便已經退了出去。

    不過數息,屋內除了不遠處的水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姜曦只能循聲而去。

    三層帷幔之后,姜曦只覺得腿愈發軟了,她扶著那架黃花梨鏤雕絲綢刺繡梅蘭竹菊四君子屏風站穩,抬眼看去,眼前的景象卻幾乎讓她失語。

    兩條金龍分別在漢白玉砌成的浴池上空涓涓不息的噴吐著散發白氣的溫泉水,高吐低落,濺起碎玉般的水花,打濕了四周布置著的一塊塊精心打磨的石頭。

    姜曦的腳邊,是一簇簇姹紫嫣紅,嬌艷綻放的花朵,它們也被這勁氣沖的輕輕搖曳,一下一下的蹭著姜曦的小腿。

    姜曦穿的薄,不覺有些癢,只得又走了幾步,可隨后看到的眼前這一幕,讓姜曦面頰更是紅的滴血。

    只見那屏風帷幔掩映之后,水汽氤氳間,男子的長發在水中如游魚一般曳動,那光潔的臂膀上,正濺著一顆顆圓如珍珠的水滴,又緩緩滑落下去。

    空氣一下子熱的仿佛可以將人烤熟!

    姜曦整個人像是觸電了一樣,連忙慌張的轉過身去:

    “妾,妾不知圣上在此,冒犯,冒犯之處,還請,還請……啊!”

    原來就在姜曦轉身之際,宣帝便已經直接潛水而來,抓住姜曦的腳踝將她拖下了水!

    溫暖的水流讓本就有些無力的姜曦幾乎難以升起反抗的欲望,呼吸被一點一點奪去,姜曦卻不由得瞪大雙眼。

    不!

    她不能就這么死去!

    下一刻,柔韌的唇貼了上來,一團吐息讓姜曦瞬間激起了求生的本能,她拼命的,兇狠的將那口氣奪了過來,可是還不夠!

    姜曦急了,便要再用些力氣,但隨后,一條健壯的手臂便托著姜曦的腰,讓她浮出水面:

    “不來了,不來了,朕的卿卿性烈如火,朕消受不得,再這么下去,朕明日都沒臉上朝了。”

    宣帝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唇,雖沒有嘗到咸腥的鐵銹味,但絕對是腫了!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小女娘竟有如此牛勁兒!

    姜曦被宣帝托著腰,這會兒正緊緊抱著邊上的一塊石頭不撒手,她淺淺喘息著,一雙眼中驚惶被強行壓了下去,只余絲絲嗔怪:

    “妾素來畏水,誰讓圣上用這事兒來嚇唬妾?”

    “畏水?以后卿卿多來幾趟朕這浴池,便不怕了。”

    宣帝笑意滿滿的看著姜曦,女娘身上的杏色紗衣此刻被水浸透,玉色的修長手臂顯露出來,一雙鳳眸如同沾了露水,含幽帶怨的看過來時,讓宣帝不由得喉頭微緊。

    “卿卿今日實在貪心,朕送畫送屋子,又送古籍,不知卿卿可曾想好如何謝朕了嗎?”

    “圣上此言差矣,圣上賞妾畫是因為妾評的好,賞妾屋子……難不成以后圣上來妾住處,也要和妾擠那么狹小的一張小床嗎?”

    姜曦如是說著,隨后抬起頭,眸含秋水,宣帝一個用力,讓姜曦直接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古籍呢,這可是卿卿點名要的。”

    “那,那只是妾暫時為圣上保管……啊!”

    宣帝又故技重施,迫的姜曦只得抱緊了宣帝的脖子,宣帝這才惡劣的笑了笑:

    “你這妮子素來嘴皮子利索,朕瞧著還是不說話的好!卿卿既不愿謝,朕自來取之。”

    白玉池中的水溫柔卻又不容拒絕的拍打著姜曦四肢,骨子里蔓延的酥軟讓姜曦越發不能拒絕,這也讓姜曦心中愈發不安。

    眼看著宣帝還要繼續作弄自己,姜曦使出全身的力氣,欺身而上,緊緊抱住宣帝的脖子,迫著宣帝仰頭看著自己,姜曦咬咬牙,狠狠親了上去,唇齒間響起呢喃細語:

    “妾怕,圣上,不要在這兒。”

    下一刻,那名貴的黃梨木打造的屏風轟然傾倒,飛濺而出的溫泉水洋洋灑灑的將其打濕。

    ……

    寢殿外,春鴻抄著手,垂眸靜立,小太監聽著里面的動靜,忍不住低聲道:

    “師父,這都已經三更天了,圣上還……您不勸勸嗎?”

    春鴻聞言,原本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來,掃了小太監一眼,冷冷一笑:

    “你且告訴咱家,里頭那是誰?”

    “自然,自然是圣上和美人主子。”

    “你還知道里頭是圣上!圣上是天,圣上不發話,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師父息怒,我,我這不是怕您在太后娘娘處吃了掛落……”

    “呵,小圓子,你可記住了,你是圣上的奴才,不是朝上的大臣,圣上私底下的事兒,咱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敢張這個口?”

    小圓子張了張口,沒有在說話,春鴻這才長長吐息,看了一眼里面還亮著的燈。

    況且,圣上又不是三歲孩童,豈能不知輕重?

    這許多年間,圣上難得如此心熱,自己還要掃了圣上的性嗎?

    “春鴻,進來。”

    姜曦還從未只穿著小衣,裹著薄被和太監相處,不由驚了一聲,忙縮著身子躲在了宣帝身后。

    春鴻也識趣的站在第二道簾子后,應了一聲:

    “奴才在。”

    “咳,你去讓人取些紫蘭膏過來。”

    紫蘭,又名白及,有收斂止血之效。

    姜曦只覺得面頰燙的可以烙餅,她扯了扯宣帝的袖子,努力讓語氣平靜:

    “圣上,妾不用,只是小,小事……”

    姜曦吞吞吐吐,女娘初次總是不適,可也不必這般大張旗鼓。

    宣帝拍了拍姜曦的手,笑著道:

    “別怕,是朕孟浪了,朕本念著你初次,這才讓人在合歡承恩轎點了暖香,如此你也能舒坦些。

    誰成想,你這般膽大,竟敢……咳,總之,如今傷著了,朕有藥你就盡管用就是了!”

    宣帝沒有說的是,這小妮子看著古板端莊的,這內里性子辣的不得了,自己一個沒有把持住……下回,可不能讓她怕了。

    姜曦這會兒只覺得臉上熱意蒸騰,反正她不知旁的女兒家什么模樣,只她夢里,那嬤嬤教的可不是什么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敦倫之禮。

    春鴻很快便讓宮女送了藥來,宮女服侍著姜曦沐浴好后,又輕手輕腳的為姜曦上了藥,這才退了出去。

    隨后,姜曦和宣帝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姜曦試探道:

    “圣上,妾這算侍完寢了吧?妾,這就回宮了?”

    宣帝掀了掀唇,給姜曦這句話氣笑了:

    “你這是還走得了?”

    姜曦想了想:

    “讓,讓宮女抬妾出去也是行的。”

    “呵,朕這龍床上長了刺兒,你睡不下?”

    宣帝這話一出,姜曦一愣,低下頭,不復方才在床榻間的熱情,反而溫文有禮:

    “圣上,宮規有言,妾妃侍寢后,不可留……唔,唔唔!”

    姜曦瞪大了眼睛,宣帝用手捂住姜曦的眼,只給她留個鼻子呼氣:

    “閉嘴,朕命令你睡,你說是宮規大,還是朕的口諭

    大?”

    姜曦眨了眨眼,終究還是沒有再抗議,她本來就渾身困乏,被宣帝這么一威脅,沒一會兒,便一偏頭,睡了過去。

    宣帝撒了手,小心翼翼的探了一下鼻息,發現人還有氣兒,這才松了一口氣。

    許是因為姜曦的好睡眠感染了宣帝,宣帝這一夜也睡了一個好覺。

    只是,等宣帝醒來之時,姜曦正悄悄穿著衣裳,昨夜那紫蘭膏效力不錯,姜曦這會兒只覺得腰還有些酸,其余不適倒是沒有。

    見著宣帝睜眼,姜曦笑盈盈道了一聲:

    “圣上醒了?”

    宣帝還沒徹底清醒,整個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被姜曦這么一問,心中陡然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

    “嗯,卿卿怎么起這么早?”

    “妾習慣了,妾服侍圣上洗漱可好?”

    “站那兒,又不是沒有宮人,你還得上妝,就別折騰了。”

    姜曦抿唇一笑,倒也沒有再說什么旁的話,昨個一夜,她倒是摸到了些這位圣上的性子。

    他可以對人好,卻不許人拒絕,在他的底線以內,很是有幾分寬容。

    當然,這一點從昨日圣上對衛昭儀的處置也可以看出來。

    宣帝之所以讓姜曦處置,本就是不準備重罰衛昭儀,雖然被姜曦推拒過去,可這一月……對衛昭儀可不僅是懲罰。

    隨后,姜曦便坐在一旁,宮人奉了胭脂水粉進來,宣帝一邊讓春鴻穿著衣裳,一邊瞥了一眼:

    “你手里的胭脂太艷,不適合姜美人,用春桃色的更好。”

    宣帝突然出聲,嚇得宮女不由得手一抖,撒了手,姜曦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落下的胭脂瓷瓶,她將瓷瓶放在桌上,溫聲道:

    “不急,慢慢來。”

    姜曦這話一出,宣帝忍不住“嘖”一聲,又旁人在,他倒是沒吭聲,只是揶揄的看了一眼姜曦。

    姜曦這會兒卻沒有看宣帝,只是不經意間瞥見了床榻一角的汗巾子,一時瞳孔地震。

    那熟悉的松蘭相映的圖案……

    宣帝這時也注意到了,他眼里滿是笑意,故意背對著春鴻,吩咐他將那用過的汗巾子仔細清洗好后,收起來。

    隨后,這才轉身看向姜曦:

    “朕去上朝了,待朕回來,卿卿告訴朕,你是如何繡出那從未開過的蘭花可好?”

    姜曦原本要說的話被堵住,她幽幽看了一眼宣帝,應了是。

    在姜曦的請求下,春鴻讓人用了不打眼的軟轎將姜曦送回了朱華宮。

    一進門,姜曦便被華秋和華珠一左一右的扶住,上上下下打量的一遍,這才松了一口氣:

    “主子沒事兒就好!昨夜主子沒回來,奴婢們都嚇得閉不上眼。”

    姜曦微微一笑,任由二人扶著自己朝屋子走去:

    “是我的不是,該遣人來給你們說一聲,倒是讓你們白白擔心了。”

    “主子言重了,只要您好好的,咱們就放心了!”

    三人正親親熱熱的說著話,外頭華香便要求見姜曦,姜曦聞言也沒有拒絕,讓華珠將其帶了進來。

    華香抱著一個軟綿綿的八角隱囊走了進來,她一看到姜曦,便喜滋滋的跪了下來:

    “奴婢恭喜主子,賀喜主子!奴婢聽聞女子初次承歡,腰間多有不適,特意縫了此物,只盼著主子能舒坦些。”

    “哦?那我倒是要多謝你這一番心意了。”

    華珠聽了華香的話,氣的撇了撇嘴,可是等姜曦這話一出,她不由微微變色。

    “明日請安,你隨我同去。”

    姜曦這話一出,華香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歡天喜地的應了下來。

    華珠憋著一口氣,沒吱聲,等華香走了后,她這才急急道:

    “主子,這隱囊非一日之功,誰知道華香有沒有動什么手腳,您怎么……”

    姜曦將隱囊交給華珠:

    “你管著咱們庫里的東西,過兩日搬家,總會丟點兒東西的吧?”

    華珠愣了愣,隨后立刻反映過來:

    “哎!奴婢領命!”

    但隨后,華秋又道:

    “既如此,主子何必給她臉面?”

    姜曦笑了笑,視線看向窗外,淡淡道:

    “假如她什么都不曾做過,那么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便該長長久久是她的。”

    姜曦語焉不詳的解釋了一句,華珠似懂非懂,但知道主子另有安排后,也不再多嘴。

    而一旁的華秋也端了一盞雪梨湯進來,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

    “主子,喝口甜湯潤潤嗓子吧,您嗓子都不清了。”

    姜曦聞言,將臉上的熱意壓下去,故作鎮定的笑了笑:

    “你最是貼心。”

    姜曦這廂才用過了一盞梨湯,沒多久茯苓便高興的走了進來:

    “恭喜曦妹!我就知道曦妹遲早有一日會承寵的!”

    姜曦聞言拉住茯苓,和她一起坐在了羅漢床上,笑著道:

    “茯苓姐也不會晚,快坐著說話,這次純嬪娘娘可曾為難你?”

    茯苓自那日來后,便沒有日日都來,以姜曦對茯苓的了解,她不來,不是她不想來,怕是被什么事兒絆住了。

    姜曦這話一出,茯苓身子一僵,隨后看著姜曦癟了癟嘴:

    “什么都瞞不過曦妹,不過今日我還沒有去求見純嬪娘娘,她便遣人告訴我,說什么今天陽光正好,讓我可以出去轉轉。”

    姜曦沉默了一下,茯苓倒是先笑了出來:

    “好啦,沒事兒的曦妹,就是以后不能日日來瞧你就是了,曦妹若是想我,便只能心里偷偷想了。”

    “哼,那我便不能登門去瞧你?純嬪娘娘不許你出來,還攔得了我上門?”

    “哎呀,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和她計較嘛!曦妹乖,以后有機會我就來找你。”

    茯苓難得有些姐姐模樣,姜曦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

    “是來瞧我,還是來瞧我這兒的好吃的?”

    “嘿嘿,都有,都有!今個純嬪娘娘可是給我送了一盤肉菜,就是有些涼了,葷油都凝著了我沒敢吃。”

    茯苓悄咪咪的說著,姜曦捏了捏茯苓的手:

    “茯苓姐你做的對,圣上之后還是要寵幸其他宮妃的,這些飲食上你尤要注意。”

    姜曦看著茯苓,認真的叮囑著,茯苓聽了姜曦這話,倒是沉默了一下,這才看著姜曦,悄悄道:

    “曦妹,你說我……不承寵行不行?左右純嬪又不敢餓死我,我,我就這么活著唄。到時候,等曦妹做了主位娘娘,我再跟著曦妹。”

    “茯苓姐,你說什么呢?你既如此想的,那你當初進宮為了什么?”

    “為了你啊!”

    茯苓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她看著姜曦凝眉不解的模樣,吞吞吐吐道:

    “我是曦妹救下的,曦妹在哪兒我在哪兒,不論在哪兒,左不過是一頓飯的事兒,我,我都行的。”

    姜曦被茯苓這話給氣笑了,她看著茯苓,語氣陡然冷了下來:

    “茯苓姐,你我素來親近,如今我開始承寵,要是惹得旁人眼熱,她們若不敢對我動手,你猜,我的軟肋是誰?”

    茯苓倏然抬頭,她抿著唇,仿佛被漿糊糊住一般,半晌,這才開口,聲音微啞:

    “是,是我。”

    姜曦點了點頭,抓著茯苓的手,輕聲道:

    “所以,茯苓姐,不要說傻話了。我知道你今日所言,是怕我介意,可圣上坐擁天下,后宮佳麗不知多少,你,我,甚至華秋、華珠只要他想,她們,我們,都會是他的女人。”

    “圣寵,豈是你我這樣橫插一手,卻一無所有的人便能長長久久鞏固下去的?”

    “茯苓姐,且行且珍惜。別讓機會擦肩而過,也莫要再說這些喪氣話。”

    姜曦拍了拍茯苓的肩膀,隨后懶懶的靠在一旁,面色淡然。

    她之所以入宮,只是為了擺脫那夢中既定的命運罷了。

    以她民女的身份,至多嫁一個芝麻小官,一旦如同夢中那樣,被侯府發現身份,她能指望誰護著她?

    與其為人魚肉,這一次,她要做執刀人。

    在這之前,她要努力向上爬,爬到足夠可以保護她所在乎的一切的位置。

    茯苓

    沉默許久,終于緩緩抬起頭,彼時的姜曦正看向窗外,女子面頰柔和的曲線充盈美麗,可縱使姜曦此刻觸手可及,但茯苓心里卻莫然升起一種曦妹離自己很遠的恐慌感。

    “曦妹,我,我聽話,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茯苓緊緊握著姜曦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姜曦:

    “我,我以后不說那些話了,我都聽曦妹的,不會讓人欺負我讓曦妹難受……”

    姜曦回握著茯苓的手,笑了笑:

    “我何時說不要茯苓姐了。”

    茯苓癟了癟嘴,沒吭聲,她知道曦妹的性子,若是自己真的偏安一隅,姜曦會給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當當。

    只是,以后自己便會與曦妹分道揚鑣。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沒一會兒,華秋便來請姜曦用早膳了。

    今日早膳的菜色出乎意料的好,茯苓看了一眼那桌角放著的一盤紅艷艷的點心,忍不住驚呼一聲:

    “櫻桃煎!”

    姜曦不由看向茯苓,茯苓忍不住抿了抿唇,這才小聲道:

    “昨個,純嬪娘娘聽說御膳房新到了一批早櫻桃,便點了櫻桃煎,御膳房的人沒給,都給貴妃娘娘送去了,純嬪娘娘發怒,宮里提膳的小太監被罰跪跪的腿都壞了。”

    可是,今日這本該獨屬于貴妃的櫻桃煎,竟然被膳房送到了曦妹處。

    姜曦聞言,立刻看了一眼華秋,華秋忙出去找小路子仔仔細細的問了一遍,隨后這才回來稟報:

    “主子,小路子說,這櫻桃煎是御廚當著他的面兒放進膳盒的。”

    姜曦雖然會使銀子,但是從不會讓小路子將不屬于她份例的菜帶回來,免得授人話柄。

    是以小路子一直都是盯著御膳房將菜放到膳盒提回來,而華秋這話一出,姜曦笑了笑,夾一一塊櫻桃煎送入口中:

    “看來,是有人急了。”

    第30章 第30章封號

    “哎呀!那曦妹你怎么還敢吃!”

    “那不若我即刻捧著盤子去貴妃娘娘宮門口跪著?”

    姜曦玩笑的看向茯苓,茯苓一愣,隨后也不由咬了咬唇:

    “這人心也忒壞了!她這么一來,豈不是讓曦妹與貴妃娘娘為敵嗎?”

    姜曦笑了笑,讓茯苓坐下來用飯:

    “此局,還遠沒有茯苓姐你想的那么嚴重。這,不過是一個警告罷了。”

    “警告?誰?”

    茯苓一下子警惕起來,姜曦給她夾了一塊糟鴨脯,這才慢悠悠道:

    “應是寧妃娘娘吧。昨日若是她真的撞到我與人私相授受,那么作為發現者的寧妃娘娘會得到嘉獎,而一無所知的貴妃娘娘則會被斥責,如此想來,衛昭儀與寧妃娘娘二人應是私交不錯。”

    那衛昭儀明知道她帶著寧妃抓奸后會得罪貴妃,卻還敢這么做,只能說明她與寧妃是一條線上的。

    而衛昭儀因為自己吃了一個悶虧,如今闔宮上下有能力,有動機的,也唯有寧妃了。

    姜曦這話一出,茯苓筷子都要握不穩了,她不由哆嗦著嘴唇:

    “曦妹,那可是寧妃,你,你……”

    茯苓半晌不知該怎么說,說曦妹不要承寵嗎?她如今無寵的日子已經夠糟心了,她自己如何倒不妨事,可曦妹怎么能過這樣的日子。

    可若是曦妹承寵,連寧妃都要對她下手,這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啊!

    茯苓有些擔憂的看向姜曦,姜曦將口中的食物慢慢咀嚼著咽了下去,寬慰茯苓道:

    “茯苓姐,快吃吧,吃完飯才有勁兒發愁。”

    茯苓一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得看向姜曦,嘆了一口氣:

    “曦妹啊,我也不知你如何打算,只以后需要我的時候,你盡管開口。我,也會努力的。”

    茯苓如是說著,卻仿佛如釋重負一般的呼出一口氣,一頓飯便已是步步殺機,茯苓突然明白了姜曦方才所言的意思。

    這宮里的榮華富貴,真不好得!

    這一頓飯,茯苓有些味同嚼蠟,只用了平日一半的飯便吃不下去了。

    反倒是姜曦,許是昨夜勞累的緣故,不光多喝了半碗粥,還吃了兩只素餃子。

    茯苓小心翼翼的遞上一塊帕子:

    “曦妹,就是說,有事兒咱們慢慢解決,你這樣子吃飯,我,我都要以為你準備擼起袖子和寧妃娘娘干一架了。”

    茯苓越說越小聲,可是腦中卻不由得浮起自己剛到姜家時遇到的一樁事兒。

    那是她頭一回出門,沒想到就因為臉生,被巷子里的混混盯上,說了些污言穢語,雖說當時有人經過,那混混沒敢怎么樣,可是茯苓還是覺得委屈極了。

    她偷偷的躲在柴房哭了一陣,冷不丁一個回頭,就發現那個似乎永遠鎮定的小妹妹也不知在門口看了多久。

    “被欺負了?”

    小姑娘明明也才豆蔻之年,雖說被養的比尋常小姑娘高挑些,可也因為抽條的緣故,單薄瘦削。

    但她站在那里,便仿佛一根定海神針,茯苓也不知怎得,吸著鼻子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通。

    姜曦沒有說話,只是等第二天起來,叮囑她,讓她多吃飯,然后從柴房里挑了一根三尺長的木棍讓她提上。

    “是他嗎?”

    茯苓呆呆的看著姜曦將自己引到那賊眉鼠眼,縮在巷子里朝外探看的混混附近,她愣愣的點了點頭。

    下一刻,茯苓還來不及尖叫,就看到姜曦直接走上去,一把藥粉撒過去,那混混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就直接暈了過去。

    “打,打到你出了這口氣為止,有我盯著,他死不了。”

    姜曦一聲令下,茯苓第一時間沒敢動,等反應過來,這才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棍子,狠狠揍了那混混一頓。

    之后,她再出門,那混混,包括混混認識的混混見了她都是繞道走。

    茯苓眼中閃過一抹回憶,雖說如今短短數年,當年的小姑娘似乎變得溫婉起來,可茯苓還是忘不了那個沐浴這日光,卻比男子還要頂天立地,讓她覺得安心的小姑娘。

    姜曦聽了茯苓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茯苓姐,你想哪兒去了?那是寧妃娘娘,又不是街頭混混,我還能真刀真槍的和她打起來不成?”

    茯苓訕訕的露出一個笑容,姜曦讓人撤了飯菜,站起來走了兩步,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腰,淡笑道:

    “櫻桃煎這事兒的內情,連我這個初入宮的都能看出來,貴妃娘娘又不是頭一天在宮里的,怎么會輕易中了計?

    只不過,寧妃娘娘這一計拋出來,縱使貴妃娘娘不接,只怕也有讓人來。”

    這兩位上位目前還都未明確的表示喜惡,這么一樁小小博弈并不值當她們放在心上。

    可,她們不放在心上,也有旁人替她們放在心上。

    茯苓努力想要明白姜曦所言是何意思,但也只朦朦朧朧摸到了一個門檻兒,她有些不確定道:

    “曦妹是說,明日請安的時候,貴妃不會為難你,倒是想要親近貴妃之人會針對你?”

    姜曦三擊掌,滿面笑容的看著茯苓:

    “茯苓姐說的不錯,寧妃娘娘已經下了餌,便不怕沒有咬鉤的人。”

    “那曦妹怎么一點兒也不緊張,如今宮中的老人,便是位分最低,也都是與曦妹平級的美人,若是她們發難……”

    姜曦卻并未有半點兒急色,反而認真道:

    “茯苓姐,任何事都既有好處也有壞處,斷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這一次,寧妃娘娘是下了餌讓旁人來攻訐我,可我亦能最快的分辨出宮里的勢力。

    明日,茯苓姐你也要好好看著,這宮中可以庸碌度日,也可以跋扈囂張,但唯獨不能站錯了位置,得罪錯了人。”

    姜曦這話已經算是推心置腹,茯苓一時還不能全部消化,但也認真記了下來。

    二人剛說完話,沒一會兒,華秋便喜滋滋的進來稟報:

    “主子!春鴻公公來給您送賞了!”

    姜曦隨即道:

    “快請!”

    姜曦這廂話音落下,春鴻便帶著一眾小太監走了進來,每個小太監手里都托著紅木漆盤,小小的臨霜閣竟是

    有些站不開,最末的幾個小太監還在院子里站著。

    “見過美人主子,姜貴人也在啊,奴才給二位請安。”

    “春鴻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姜曦沒等春鴻拜下,便連忙叫了起,春鴻也是笑呵呵的看了姜曦一眼,這才站直了身子,開口道:

    “圣上口諭,姜美人靈心慧性,柔嘉維則,深得朕心,賜號:玥。”

    “玥美人,您謝恩吧。”

    姜曦聞言,旋即沖著勤政殿的方向下拜:

    “妾,叩謝圣上隆恩!”

    隨后,春鴻忙扶起了姜曦,姜曦給華秋使了一個眼色,華秋立刻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給了春鴻。

    春鴻也沒有拒絕,只笑瞇瞇道一甩拂塵:

    “美人主子,圣上想著您不日便要遷居,特意賞了些東西供您取用。”

    春鴻說的波瀾不興,可隨著托盤上的紅布被一一掀開,屋子里頓時華光大作,最前面的是一匣子金瓜子,一匣子銀瓜子,一匣子珠寶,不管是打首飾還是賞人都是極好的。

    之后的六個托盤上,分別呈著珍貴難得的重蓮綾、暗花羅、朝霞綢、碧羅緞、月華錦、五色玉紗。

    其中五色玉紗最為難得,它的顏色十分嬌嫩,卻兼具五色,往往數百匹才能出這么一匹。

    再往后,便是什么紫檀木人物緙絲炕屏、天青蓮瓷茶具等等,連筆墨紙硯一應小物件也準備的十分齊全。

    姜曦忍不住默了默,看來昨日圣上在她這“寒舍”待著,還是委屈了。

    華秋華珠等人看到這一幕,連忙用帕子掩住自己控制不住張開的嘴巴。

    一旁的茯苓更是連忙掐了自己一下,這才能保持鎮定,姜曦遂笑著道:

    “圣上這般記掛,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謝圣上了。”

    春鴻聞言,輕咳了一聲,低聲道:

    “美人主子,圣上猜著您會這么說,所以,所以也有一道口諭:

    朕就知道你嘴上抹蜜,腳底黏地,今個收了朕的賞,就給朕好好想想怎么謝朕,朕可不似昨日那般好糊弄了。”

    春鴻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是平靜,可姜曦一時卻像是心口的一團火竄上了臉,整個人臉頰漲紅,半晌,這才咬著唇道:

    “勞春鴻公公替我轉告圣上,我,我會的。”

    春鴻聞言笑著應了,卻仔仔細細觀察了姜曦的神態,美人主子說的話少了,他要回話可不能就這么回。

    等姜曦看過了賞賜,春鴻這才起身告退,姜曦讓華秋送春鴻離開,剛一轉身,就對上了茯苓揶揄的眼神:

    “曦妹這是昨個沒有把圣上哄好?”

    姜曦一本正經:

    “圣上又不是孩子,怎么能用哄字?”

    茯苓笑笑,不語。

    雖不是孩子,但瞧著今日這事兒,那也差不遠了。

    誰家好人一大早給人送厚禮過來,就是為了讓人想著怎么感謝自己?

    不過,圣上只和曦妹相處一夜,便對曦妹這般親近,這是好事兒。

    姜曦可不想讓茯苓再打趣自己,遂拉著茯苓的手,坐在桌前,從珠寶盒里抓了一把珍珠,塞到茯苓手里:

    “茯苓姐,這些你先拿著,這珍珠雖個頭不大,可光澤上佳,用來賞人倒是極好。”

    “我要這個做什么,曦妹你快好好收著吧!”

    茯苓連忙擺手,姜曦卻一皺眉:

    “茯苓姐,拿著!否則以后茯苓姐富貴了,我可不敢登門了。”

    “曦妹!”

    茯苓忍不住嗔了一聲,姜曦遂笑吟吟道:

    “我又沒有說錯,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嘛!來,茯苓姐,看看這匹暗花羅,你可喜歡?”

    姜曦拿著的是一匹青蓮色的云紋暗花羅,茯苓的眉眼不比姜曦明艷,可卻生的很是白皙可愛,這青蓮云紋暗花羅若是制成衣裳,更能揚長避短。

    姜曦說完,不能茯苓回答,直接在茯苓身上比了比:

    “嗯,合適的,茯苓姐一會兒帶上吧。”

    之后,二人又賞玩了一陣兒其他小玩意兒,茯苓這才離開,只不過,她被姜曦三言兩語一說,便暈乎乎的將一堆東西帶回了聞禧宮。

    “主子,您純嬪娘娘讓人送了東西過來!”

    茯苓這廂前腳才進了宮,后腳云櫻便前來稟報,茯苓雖有些不解,但還是讓云櫻取了進來。

    “主子,這是純嬪娘娘身邊的楊嬤嬤送來的,說是純嬪娘娘看了您此前抄寫的宮規,十分用心,特賞您一支湖筆。”

    茯苓拿起那只湖筆,扯了扯嘴角:

    “這湖筆,純嬪娘娘原不是在文清月侍寢后就賞給她了一支,難不成那時純嬪娘娘就知道文清月用的是這湖筆了?”

    “咳,主子有所不知,純嬪娘娘乃是陽州湖縣人士,這湖筆……乃是她娘家特供。

    主子未曾進宮前,闔宮的娘娘都收到過純嬪娘娘贈送的湖筆。”

    茯苓:“……”

    “收起來吧,曦妹倒是愛寫寫畫畫的,不過,那湖筆文清月都用過,曦妹自是要用更好的。”

    她才不想拿純嬪給的爛大街的湖筆去送給曦妹呢!

    茯苓如是想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曦妹待我這般用心,我倒不知該如何回禮了。”

    云櫻小心翼翼的將茯苓帶回來的東西放置好,這聞禧宮給她們主子的位置并不好,能放東西的只有內間兩只大箱子。

    這會兒,云櫻轉了身,便聽到自家主子的苦惱,隨即便道:

    “主子與姜美人同出一門,何必分什么你的我的?奴婢瞧著姜美人送您東西也是高興……”

    云櫻話沒有說完,便覺得身后冷颼颼的,她回身一看,便見茯苓正冷著一張臉看過來,讓她不由心驚。

    “曦妹重情,我卻不能無義,你若是以后再說這樣的話,我這小閣子里,是留不下你了。”

    茯苓此言一出,云櫻立刻跪了下來,膝行到茯苓面前,仰著臉,哀哀的看著茯苓:

    “主子,主子!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不敢放肆了!求主子恕奴婢失言之過!”

    茯苓看著云櫻這般,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你起來吧。”

    云櫻抹了一把淚,站了起來,剛松了一口氣,便聽茯苓淡淡道:

    “以后我去曦妹那里,讓青橙隨我去。”

    云櫻還要求情,卻見茯苓只靜靜的看著她,認真道:

    “曦妹待我好不假,可你今日能將那樣的話宣之于口,想來心中早就如此作想。

    曦妹素來聰慧,她或許嘴上不會說,但我卻不能讓我身邊之人惹得曦妹不快,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云櫻說罷,噙著淚,又是一拜。

    夕陽西下,晚霞籠罩著深深宮苑,如今天氣越發添了幾分燥氣,姜曦過了晌午在東配殿瞧了一眼。

    東配殿雖不比正殿夏日有穿堂風經過,涼爽愜意,可也比如今小小的臨霜閣受了西曬后蒸籠一樣的悶熱好了不少。

    聽侍中局說,要正經收拾好,恐需要小十日。

    姜曦如宣帝囑咐的那樣,跟他們交代了自己要的樣式,侍中局的大太監笑的跟朵花兒似的,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絲毫不見曾經的推諉。

    等回了屋子,華珠才憤憤道:

    “真真是狗眼看人低,眼下看著主子好了,一個個就軟了骨頭塌了腰,前個他們都不是這樣!”

    “好了,你和他們置什么氣?氣大傷身。”

    姜曦搖了搖羅扇,送來一絲涼風,還沒到用膳的時候,春鴻便前來領命請姜曦去乾安殿用晚膳。

    “圣上聽說御膳房此前養的八珍雞今日養成了,特意來請美人主子同食。

    這八珍雞乃是以人參、鹿茸、鹿筋、魚翅、花膠猴頭、竹蓀,云香信為食,養足一百八十天烹之,湯鮮肉嫩,十分不錯。”

    春鴻提前給姜曦說了一通,以防姜曦一會兒在宣帝面前丟了臉,姜曦忙開口道謝。

    不多時,姜曦便到了乾安殿。

    昨日姜曦嗅了暖香,自然無瑕理會這乾安殿的擺設,今日姜曦剛一進殿,便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原是那乾安殿前兩根二人合抱粗的柱子上,兩條

    五爪金龍蜿蜒而上,龍行虎視,很是威武。

    “來了就進來吧,還要朕請你進來不成?”

    宣帝早就聽著外頭的動靜了,見姜曦沒動靜,忍不住開了口,姜曦不由得笑了笑,隨后邁步走了進去。

    “讓圣上久等,是妾之罪過。”

    “若是如此,你這罪過可就大了!”

    宣帝故意如此說著,姜曦卻沒有被嚇著,只上前屈膝一禮,卻頭一次沒有恭謹的垂下頭,反而揚起臉,看著宣帝的唇:

    “那妾,任君處置,可好?”

    宣帝哼笑了一下,卻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的坐正了身子:

    “小小女娘,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油嘴滑舌!卿卿今日可是答應了朕要備謝禮,這謝禮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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