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柯尚書這會兒也是苦不堪言,誰能想到管驅蚊香的下人竟是在帶著行禮進院子的時候,和提水的宮人撞在了一起,那驅蚊香受了潮,點了煙熏火燎,不點又被蚊子叮的睡不下去。
這會兒,柯尚書還覺得自己神魂沒有歸位。
宣帝只是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柯尚書,行宮瑣事也是卿卿在管,柯尚書無論是自己沒有帶驅蚊香還是怎么,找人尋卿卿一趟,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可如今他這幅模樣,只怕也是心虛所致,總不能前腳欺凌了人家兄長,后腳還能覺得人家能給他好臉色吧?
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柯尚書一人之事自然不足以影響到秋獵,等女眷們到齊后,宣帝和太后方才上座。
太后看著臺下兵將、大臣們神情整肅,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笑呵呵對宣帝道:
“圣上,哀家怎么覺得咱們大淵今年的大臣、兒郎們氣勢格外的磅礴,著實不可同日而語啊!”
太后這話看似隨意,實則確實搔到了宣帝的癢處,這可是他掌權后的第一場秋獵,朝臣們一改舊風,說明什么?
他這個圣上實至名歸啊!
宣帝也不由笑了,很給太后面子道:
“有母后這句話,他們今日必定大有所獲!”
隨后,宣帝躍躍欲試的表示要親自下場,太后勸了幾次,最后還是認命的點頭同意了。
而一旁的鄭昭儀這會兒也在和姜曦咬著耳朵:
“我原本聽聞太后娘娘和圣上因為妹妹有些齟齬,今日一見,方知母子連心。”
鄭昭儀慢悠悠的搖著扇,可眼睛卻有些擔憂的看了姜曦一眼,太后此前在宮里可都是萬事不管,只理朝事的,之前怎么就盯上了玥妃妹妹。
前頭圣上和太后生了嫌隙倒還好說,現在這幅模樣,要置玥妃妹妹于何地?
姜曦端起茶碗看了鄭昭儀一眼,淡淡一笑:
“姐姐莫慌,車到山前必有路。”
至于太后方才所言,姜曦隱
隱約約感覺到她只怕是不止為了緩和母子關系。
二人正說著話,便見宣帝已經踏馬疾馳離去,一陣塵煙飛揚,馬蹄紛紛隱沒于草地之中。
正在這時,茯苓有些緊張的走了過來,姜曦不動聲色的放下了茶碗,起身走了出去。
“曦妹,不,不好了,我方才聽說,聽說有一只猛虎從,從春安嶺跑下來了!”
“茯苓姐,你從哪里聽到,那大蟲是從什么方向下山的?!”
姜曦頓時臉色一變,連忙看向遠處,卻見宣帝根本沒有留意草原上的野兔之類的小型獵物,直奔林中!
“圣上就要進山了,此番跟隨的侍衛不多,若是有個差池……”
茯苓咽了咽口水:
“我,我只是方才聽下面有侍衛稟報,可,可若是這消息是假的,那該如何是好?”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個時候,圣上絕不能有事!茯苓姐,你帶人去將那侍衛尋來!”
茯苓立刻應了一聲,沒多久便將人帶了過來:
“臣叩見玥妃娘娘!”
那侍衛這會兒臉上有些懊惱,姜曦只是靜靜的看向他:
“就是你方才看到了老虎?”
“臣,臣只是方才巡邏的時候,遠遠看到一道影子在林中一閃而過,不知是否是因為眼花的原因,所以,所以……”
侍衛吞吞吐吐的說著,他方才尋上統領,便是想要稟報此事,可統領只覺得他在異想天開。
秋獵前,整個場子放了足足三日的爆竹,別說林子,就是春安嶺中以下,只怕除了他們特意放進去的獵物外,再無旁的動物,這侍衛不是眼花又是什么?
姜曦聞聽此言,沉思三秒,直接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
“帶著它,去找你們統領,讓他即刻點兵入林,不得有誤!”
那玉佩是煙海樓頂層的鑰匙,更是宣帝身份的象征。
侍衛有些呆愣,他沒想到自己不過隨意一言,玥妃娘娘竟然,竟然真的愿意相信自己!
“還不快去!”
姜曦喝了一聲,那侍衛立刻轉身跑了出去,姜曦掐了掐指尖,看向茯苓,冷靜吩咐道:
“茯苓姐,稍后我會隨侍衛走一趟,將圣上勸回來,重新搜查林子后再作打算。
此事不宜聲張,此處便由你暫替我打理,女眷們便多給她們提供清涼好喝的飲子,她們用多了自然會找恭房,只要她們不要都聚在一起,若真發生意外也不會損失太過慘重。
宮人和其他侍衛的調動,必要時你可以請寧妃開口,她不會拒絕……”
姜曦又叮囑了一陣,隨后帶著錦香飛快回到屋里,換上了輕便的騎裝。
“娘娘,帶上奴婢吧!不然,不然只怕宮里要有什么風言風語了!”
錦香立刻請命,姜曦頓了一下,道:
“不怕累你就跟上!”
隨后,姜曦便直接大步出了院子。
與此同時,侍衛統領拿著那枚玉佩,面露猶豫,侍衛不由催促道:
“大人,這可是玥妃娘娘的命令,如今可還有圣上御賜玉佩在,您……”
“閉嘴!我能不知道嗎?可是圣上給我的任務是守著女眷們,要是她們出了什么事兒,你我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況且,你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要是你真眼花了,咱們就真完了!”
侍衛統領嘟嘟囔囔的說著,但還是下令召集了人手,畢竟,圣上真出了什么問題,他們都要掉腦袋的。
正在這時,一道女聲傳來:
“統領大人,一切可準備好了?”
“玥妃娘娘,您怎么來了?”
姜曦一身銀紅騎裝,自遠處緩緩走來時,有別于素日裹在華麗宮妝中的艷麗嬌美,別有一種英姿颯爽的風姿。
統領錯愕的看著姜曦,姜曦只是淡定的看著他:
“本宮與你們同去,你們勸不動圣上。”
統領一時大喜過望,要是玥妃娘娘愿意去,那他倒也沒有那么多顧慮。
姜曦只是瞥了統領一眼,便知道他的想法,人之常情,她無意去怪。
“來人,牽馬。”
姜曦這具身體不曾騎過馬,倒是在夢中時曾莊子上跑過馬,京中女眷可不全是喜歡待在閨房的文靜淑女,她自是要多學一些,才能鞏固自己在夫家的地位。
這會兒,姜曦利落的翻身上馬,直接將手伸向錦香:
“來,我帶你。”
錦香不由一愣:
“娘娘,奴婢……”
“不必多言,你我身輕,這馬受的住!統領大人,還不下令?!”
姜曦偏頭看去,鳳眸之中難得多了幾分凌厲,統領連忙回過神:
“是,是,臣這就帶人走一趟!”
統領大手一揮,直接帶著一隊騎兵和一隊步兵朝著林子趕去,姜曦緊隨其后,那抹銀紅倩影如同草原上跳動了一團赤色火焰,一下子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那是,那是玥妃?!”
寧妃有些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鄭昭儀等人更是直接呆在原地。
上首的太后不由得瞇了瞇眼:
“哀家還在上頭坐著,玥妃要下場倒也不知先請示一二,這規矩莫不是學到狗肚子里了?”
眾人不由沉默,太后利眼掃過眾人:
“方才,哀家瞧著是姜美人你和玥妃說了話,她才匆匆下場,你對她說了什么?”
茯苓知道這會兒她不能泄露姜曦離開的真實原因,無論那猛虎下山的消息是真是假,一旦公之于眾,曦妹成為眾矢之的不說,眾人也會嘩然,屆時場面便更不好控制了。
“回太后娘娘,妾不明白您的話,玥妃娘娘做事自有用意,妾從不置喙。”
太后氣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茯苓,一拍桌子:
“跪下!你竟然忤逆哀家!”
茯苓拾起衣擺,筆直的跪了下去,卻是不卑不亢:
“妾不敢。”
鄭昭儀這會兒也不由得起身行了一禮,開口道:
“太后娘娘,姜美人素日便與
玥妃娘娘親近,想來只是說了女兒家的私房話,她嘴笨,您就饒了她一次吧。”
太后本就嫌棄鄭昭儀辦事不力,這會兒是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哀家不在宮中多日,連罰一個小小美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哀家自認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一個美人也妄圖欺瞞哀家?”
太后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寧妃原本要起身的動作頓住,她冷冷的呵斥道:
“沒看到太后娘娘生氣了?姜美人還跪在太后娘娘眼皮子下面作甚?沒一點兒眼力勁兒!
太后娘娘,既然您不喜姜美人,妾等也不想看到她,不若讓她跪到看不到的地方去,諒她也不敢偷懶!”
這會兒正是日頭曬的時候,姜美人纖纖弱質,怎受得住這樣的暴曬。
太后也不想被人說自己凌虐妃嬪,直接抬了抬手:
“來個人去盯著她。”
下一刻,送冰瓶給姜曦的那個宮女站了出來,引著茯苓退了出去。
太后仍舊有些氣不順,可也不好在發作,只是和其他女眷饒有興致的去看不遠處幾個少年圍剿一窩野兔,這才漸漸開顏。
與此同時,林中,宣帝一騎當先,帶著一眾大臣深入林中,這才大方一揮手:
“諸卿,既已入林,那今日便要一決雌雄,爾等不必跟隨朕,且自便吧!若是勝出者,朕有重賞!”
大臣們自然知道這林子已經被清過了,都放心的離開了,宣帝這才撥轉馬頭,撿了一個方向走了進去,侍衛們也紛紛跟了上去。
忽然,林中仿佛出現了一個小精靈似的小鹿在綠葉掩映中靈動一躍:
“朕入林后第一個遇到竟然是鹿!此乃吉兆,哈哈哈!”
宣帝彎弓搭箭,一箭落空他也不著急,只驅著馬,將小鹿趕到了空曠的地方。
卻不想,下一刻一聲虎嘯鎮山林,小鹿也不由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第112章 第112章
侍衛連忙沖了上來,一臉緊張道:
“怎么會有老虎!護駕!護駕!”
宣帝聽到了虎嘯聲,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還有幾分激動,他一箭射死了鹿,直接負弓引馬:
“護什么駕?父皇當初年少時也曾擒過一只大蟲,朕亦可以!爾等且隨朕來!”
隨后,宣帝不等侍衛們反應過來,便驅馬朝前沖去,侍衛們差點兒被嚇得魂飛魄散:
“圣上!圣上等等臣啊!圣上!”
先帝當時射殺的乃是不足歲的幼虎,可方才那聲虎嘯中氣十足,顯然是一只成年老虎,哪里是自己一行幾人能對上的?
“你,快去回去搬救兵!其他人隨我跟著圣上,以防不測!”
侍衛急急的吩咐完,這才跟了上去,可是宣帝跑的快,他們只能看到宣帝的背影。
遠遠看到林中一片黑黃之色,宣帝不由得勾起唇角,直接彎弓搭箭,只聽“嗖”的一聲,那老虎便發出的一聲痛苦的叫聲。
但下一刻,它直接發了狂,幾聲虎嘯,哪怕宣帝的坐下是一匹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這會兒離得近了,也不由得前腿跪了下來,直接將宣帝差點兒栽倒在地。
“起來!你給朕起來!”
宣帝揮著馬鞭,可是馬卻一直瑟瑟發抖,一動不動。
“圣上小心!”
侍衛只見那老虎在林子里蓄勢待發,縱使身上帶著羽箭,可也虎目圓睜,只在馬兒跪倒的一瞬間,矯健的飛躍出去,直奔宣帝——
與此同時,姜曦等人已經深入林中,那幾聲虎嘯倒是成了最好的引路標志。
“娘娘,前方危險,且容臣等前去探查一番!”
統領聽到虎嘯,心里的巨石一下子落了下來,看了那發現老虎的侍衛一眼,他倒是好運,要是這次圣上能安然無恙,他必有重賞!
姜曦沒有拒絕,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她只需要保證圣上的安全即可。
話雖如此,可姜曦也始終墜在隊伍的身后,幾個侍衛也時刻注意著保護姜曦。
隨著姜曦等人的靠進,眾人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喧嘩之聲:
“圣上!圣上繞樹!圣上繞樹啊!”
一旁的侍衛只能拿著弓箭干著急,方才他們想對老虎射箭,反而差點兒傷到了圣上,一時頗有些投鼠忌器。
而宣帝的箭沒有傷到老虎的要害,反而還激怒了它,使得它死死盯著宣帝撲咬,勢必要從宣帝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宣帝方才差點兒被老虎撲到,雖然當機立斷從馬上一個驢打滾下來,這卻弄的渾身塵土飛揚,臉上有傷,頭上還頂著幾片枯葉,好不狼狽。
險象環生之際,宣帝的心臟砰砰直跳,那老虎大張的獸口中,腥臭撲面而來,驚人作嘔,幾次他都差點兒被扯下了手臂。
這一刻,宣帝無比懊悔于自己的自負。
難道,難道自己真的要完了嗎?
他才掌權,他還年輕,他還有大好時光啊!
“快!圣上有危險!捕網準備!”
姜曦等人一來便看到了這一幕,統領一聲令下,十幾個侍衛拿著一張捕網從側面圍了過去,宣帝來不及想這些侍衛為何能來的這么及時,他一時如蒙大赦,連忙配合著侍衛將老虎引入捕網的范圍之中。
忽而,隨著老虎一個猛撲,直接落進捕網之中,侍衛們面目猙獰,用力的臉都癟紅,直接收緊了口子。
宣帝一骨碌爬起來,一連三箭,將老虎射死在捕網之中,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圣上天威,猛虎伏誅!天佑大淵!”
“圣上天威,猛虎伏誅!天佑大淵!”
“圣上天威,猛虎伏誅!天佑大淵!”
侍衛們舉著武器高喊著,宣帝立刻一掃方才的頹唐,豪爽大笑道:
“爾等驍勇善戰,此去皆晉一品,賞黃金百兩!”
此言一出,直接將眾人的情緒推到了高峰,在一眾呼喝之聲中,姜曦自遠處大步走來,神情淡然含笑:
“妾,恭喜圣上伏虎。”
宣帝從不曾見過女娘這樣干練颯爽的模樣,他一時看直了眼,半晌后,這才吶吶道:
“卿卿,卿卿怎么來了?”
“妾聽聞有猛虎入林,放心不下,如今看到圣上無恙,妾也能放心了。”
宣帝這才知道為何侍衛會來的這么及時,他丟下弓箭,上前一步,緊緊將姜曦擁入懷中。
“朕沒事兒,卿卿放心吧。”
姜曦輕輕點了點頭,錦香這時也走上來:
“圣上,這是娘娘為防不測,給您帶的傷藥。”
姜曦看著宣帝臉上的劃痕,眼含心疼:
“妾給圣上上藥,圣上這般出去,怕是要讓人擔心了。”
宣帝點了點頭,重重的握了一下姜曦的手,二人這才一邊上藥一邊低語。
“多虧了卿卿來得及時,不然朕還不知道要怎么躲開這畜牲。”
“妾只是聽聞有人瞧見猛虎入林,心中不安,想著不論真假,圣上也在此處,若不進來尋到圣上,妾心難安。也幸好,妾趕上了。”
宣帝一時心中動容,想起方才幾欲進入絕境的滋味,一時感觸良多:
“卿卿行事素來周全,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姜曦給宣帝上完藥,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圣上可還有哪里傷著?”
宣帝此刻正沉浸在女娘的柔情似水之中,聽了姜曦的話,整顆心都化成了水:
“等回去,朕讓卿卿好好檢查一番如何?”
姜曦不由紅了臉,橫了宣帝一眼:
“圣上今日已經打了猛虎,乃此番秋獵當之無愧的榜首,不知可能隨妾回去了?”
宣帝還沒有盡興,姜曦只看向宣帝:
“圣上,妾害怕……”
“好好好,咱們這就回去。”
侍衛們已經原地取材,將老虎的尸體抬了起來,宣帝看了一眼:
“朕方才那幾箭都不算偏,等回去便讓人打理了虎皮,給卿卿宮里添張毯子如何?”
“這可是圣上頭一次打虎,不留在勤政殿嗎?”
宣帝笑了笑:
“既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朕自然要以卿卿為先!”
二人邊走邊說笑,隨著老虎被殺,馬兒也終于能站了起來,但宣帝并沒有騎上去,反而牽著馬,和姜曦慢悠悠的走在林中。
雖然老虎已經被殺死,可是姜曦還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安,便隨口道:
“圣上,妾聽聞此番秋獵,此處已經有侍衛先行清理過一次,如今怎么會有猛虎突然下山?”
宣帝也覺得奇怪:
“或許只是巧合吧,許是那老虎是才從春安嶺翻閱而來?”
“可若真是這樣,究竟是什么原因,會讓老虎不惜翻山越嶺而來?”
姜曦這話一出,隊伍不由得沉默了。
忽而,角落中想起一聲吼叫,隨后便聽到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熊!熊!熊來了!”
下一刻,一個黑黢黢的龐然大物直接沖了出來,大掌一揮,那侍衛便已經被狠狠的撞在的一旁的樹上,頃刻間胸口便只有微弱的起伏了。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索性這會兒的馬匹雖有些不安,但還是站在原地。
但下一刻,林中又站起來了一個高大的黑影,這竟然是一對熊!
姜曦頓時臉色一變,連忙推了宣帝一把:
“圣上快上馬!!!”
難怪那猛虎會突然下山,被這么兩頭巨熊追著,它能不跑嗎?!
宣帝也不耽擱,一個翻身上馬,便要伸手去拉姜曦,卻不想姜曦直接一根簪子狠狠刺進馬臀:
“圣上,一匹馬載兩個人跑不快,您先行一步,妾隨后就來!”
宣帝來不及多言,只回身看去,女娘的獵獵紅衣被風中吹鼓,眉眼愈發剛烈:
“不!卿卿!不要!你和朕……”
風將宣帝的聲音吹散,而此時侍衛們也漸漸的靠攏了過來,姜曦腦中飛快的想著對策。
一頭熊或許可以用捕網俘獲,可是兩頭熊的力氣非同凡響,只怕捕網并不能困住它們。
“娘娘,臣等為娘娘斷后!”
統領拿著劍,一步一步退到姜曦身側,呈保護狀。
無論如何,多虧了玥妃娘娘當機立斷,這才沒有讓他們犯下大錯,反而還因禍得福。
“這兩頭熊,絕不能放它們出林子。”
熊的行進速度太快了,一但沒有林木
的阻擋,更容易造成更大的傷害。
“那娘娘的意思是……”
“且戰且退,弓箭以騷擾為主,等到了林子邊緣,便用箭矢逼它不能出林子,等圣上的援兵來。”
姜曦很快便做了決定,統領想了想,也覺得此事可行,便召集眾人,將姜曦和錦香護在中間,慢慢朝后退去。
而幾匹馬兒也已經伏倒在地,顯然是指望不上了。若不是宣帝走的快,怕是也要留在此處。
兩頭熊一左一右的包抄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眼前的一群人類,它們并非愚鈍之輩,相反,它們也有自己的智慧。
這會兒,兩頭巨熊眼看著眼前的人們聚成一團,也在尋找著薄弱之處。
“慢慢退,盡量不要激怒它們。”
可是方才宣帝騎馬離開時已經讓這兩頭熊受了驚,眾人剛退了一步,一頭熊便仰天大吼幾聲,直接四腳著地飛快沖了過來。
“快放箭!”
姜曦立刻喊了一聲,下一刻,箭矢齊錚錚設在了巨熊前進的路上,可誰也沒想到,柔韌的柳木箭矢被巨熊一掌拍散,碎裂開來。
“娘娘,此法不行,您先走吧!”
統領咬了咬牙,知道今個怕是要栽倒這里了。
“不,別急。你們攻擊那頭母熊試試,它應該有孕了。”
姜曦敏銳的察覺到公熊暴怒的原因是一根偏向母熊的箭矢,而她則需要借助兩熊之間的羈絆,讓他們脫身。
“可有火油?”
統領點了點頭,他身上帶了一點兒常用的東西,正好有火油。
“向母熊射一根火箭。”
姜曦緊緊盯著兩頭熊,公熊這會兒一邊警惕的看著眾人,一邊朝眾人逼近。
統領也不含糊,立刻便將衣裳割下來一片,淋了火油,用火折子點燃朝著母熊射了過去。
下一刻,公熊幾乎本能得朝著母熊沖去,而林中的衰草枯葉在這一瞬間被點燃!
“快退!”
姜曦拉著錦香拔腿就跑,侍衛們也沒有丟下兩人,只是護著她們朝林子邊緣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錦香只覺得肺都要炸了,只得斷斷續續道:
“娘,娘娘,放開,放開奴婢吧,奴婢實在跑不動了。”
“閉嘴!你跟我來了,我自然會把你帶回去!”
姜曦也有些微微喘息,到底是在宮里久了,跑了這么點兒路,還不抵自己當初爬一趟山,就已經有些累了。
“娘娘,娘娘再快些,那畜牲要追來了!”
統領一邊說著,一邊又向林中的黑影射了一只火箭,可也因此,讓他手中的最后一點兒火油要用盡了。
姜曦點了點頭,緊緊攥著錦香的手:
“抓緊了!不許松!這是本宮的命令!”
錦香看著娘娘那蓬起的發絲,堅毅的神情,縱使腳下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可不知為何,心里卻泛了一絲甜味兒。
火箭的射出只擋住了兩頭熊半刻,很快它們便繞過了火源,又一次追上了眾人。
“快了!快了!”
看著不遠處林外的亮光,姜曦的腳步縱使踉蹌起來,可也始終攥著錦香沒有撒手。
“放箭!”
又是一輪放箭,只是沒有火箭,阻擋巨熊的時間又斷了許多,但只是這短短的停頓,卻也已經為眾人爭取到了沖出林外的時間!
“出來了!”
“我們出來了!”
“快!到了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林子里的樹干粗壯,總是將巨熊的身影擋在其后,不知空了多少箭,現在,攻防交換了!
下一刻,箭矢如雨,直奔二熊而去,很快便有一支箭射盡了公熊最脆弱的眼睛,公熊直接發了狂,頂著箭雨沖了過來。
眾人連忙散開,可公熊敏銳的察覺到里面最弱的兩個女娘,咆哮著直奔姜曦錦香而去。
“娘娘快走!”
錦香第一次違令推開姜曦,閉著眼,迎著熊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視死如歸。
第113章 第113章
“錦香!”
姜曦踉蹌幾步,剛折過身,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看到這一幕,整個人眼睛瞬間就紅了。
“嗖!”
一聲利箭破空的聲音響起,它擦過了錦香的耳垂,隨著一滴鮮血“滴答”落在錦香的肩膀上,箭矢也正中巨熊大張的獸口中。
如山堆般移動的巨熊,轟然倒地!
錦香這時才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下一刻姜曦直接沖過來抱住她,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你傻不傻!”
“娘娘,別哭了。”
錦香緩緩眨了眨眼,將頭靠在姜曦的肩膀上,低低道:
“那熊吃我總是要些時間的,娘娘能安全離開就好了。”
錦香頓了頓:
“這,也是奴婢應該做的。”
“胡說!”
姜曦抱著錦香靜靜垂淚,片刻后,她這才抬頭看去,這才看到方才被崩斷的弓弦割傷了臉頰的統領。
“今日的事,多謝統領大人了。”
統領這會兒手還不住顫抖,那一箭是他平時怎么都射不出來的,可是方才看到錦香姑娘那大義凌然的模樣,他實在看不得這么一個女娘在自己面前落入獸口。
萬幸,他成功了。
“娘娘言重了。”
隨著公熊的轟然倒地,母熊發出了一陣悲哀的吼叫,可還不等它上前,便見遠處馬蹄陣陣,隨之而來的殺氣讓本就敏銳的巨熊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公熊,扭頭竄進了林子。
“卿卿。”
宣帝翻身下馬,撲到姜曦身旁,上上下下的檢查著:
“沒事吧?可有傷到?”
姜曦這會兒精神猛然放松,她搖搖頭,直接撲進宣帝的懷里,下一刻便暈了過去。
“太醫!快去找太醫!”
宣帝抱著姜曦上了馬,飛快打馬離去,而統領也沒有敢閑下來,反而招呼過來的侍衛進了林子,將方才火箭留下的火盡數撲滅。
“錦香姑娘。”
統領走到還跪坐在地上的錦香旁邊,未敢上前冒犯:
“此處距離行宮還有不短的距離,稍后我送姑娘回去吧。”
統領很欣賞這個女娘,聲音也不由得溫和下來,錦香點點頭,冷靜道:
“有勞統領了。”
“還有,我腿軟了,還請統領大人拉我一把。”
統領一愣,聽著女娘尾音的顫抖,不由失笑,他伸手將錦香扶起,這才牽了馬來,讓錦香坐上去。
……
看臺上,太后遠遠就看到了宣帝一個人騎馬回來,忙讓人去打探消息。
而等太后知道林中情況時,宣帝已經帶著人朝林子疾馳而去,不容她發出絲毫意見。
這讓太后的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玥妃倒是好運氣。”
片刻后,太后終于平靜了情緒,淡淡道:
“劉嬤嬤,去讓姜美人起來吧。”
寧妃聞言,只是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
人家妹妹回來了,這會兒倒知道放人了?
劉嬤嬤過去的時候,茯苓還在一旁跪著,那宮女沖著劉嬤嬤行了一禮:
“嬤嬤。”
劉嬤嬤沒有理會,只道:
“姜美人,太后娘娘請您起身。”
“妾,多謝太后娘娘大恩。”
劉嬤嬤客氣的說了幾句話,這才轉身離開,那宮女也沖著茯苓行了一禮,跟了上去。
茯苓等二人走遠,這才慢吞吞的爬了起來,隨后將膝下的的小墊子也拿了起來。
方才那宮女一過來就悄悄給茯苓塞了墊子,還讓她在陰涼處受罰,倒也算是不著痕跡的關照了。
茯苓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膝蓋,心情卻有些好了。
看來曦妹是好好的回來了。
這回自己雖然受了罰,可是也沒有誤了曦妹的事兒,等曦妹回來了,可要給曦妹討個好玩意兒!
茯苓如是想著,面上帶上了淺淺的笑容,隨后也慢騰騰的朝自己的院子挪去。
只是,冷不防經過花園時,茯苓隱隱約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王爺既有庶子,來日更要迎娶西朔國公主為妻,今日何故我和我見面?”
茯苓仔細想了想,不由得驚訝的捂住了嘴,是潘婕妤!
而王爺……如今大淵唯一的王爺,便只有儀郡王!
他,他們!
儀郡王看著女娘冷冽的眉眼,心中雖有些不耐,可面上卻露出了一絲苦笑:
“貞兒,本王對你的心,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那西朔國公主,哪里是那么好娶的?”
“那王爺的庶子又是什么?”
潘婕妤的眼中下意識便露出了一絲心疼,但隨后響起最重要的事兒后,她的神色才重新冷了下來。
儀郡王看了一眼潘婕妤,抿唇道:
“那庶孽的娘貪心,這才有了這么一樁事兒,本王已經將其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那可是王爺如今唯一的血脈,王爺竟也舍得?”
潘婕妤的態度已然有些松動,儀郡王順勢道:
“本王心中唯有一位佳人,旁人于本王不過浮云爾!”
潘婕妤聞言,不由得濕了睫毛:
“王爺現在說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我已為皇妃,自此以后妾在紅墻內,君在紅墻外,日日思之不見之,何其之苦,何其之痛?!”
潘婕妤嗚咽哭泣著,儀郡王將她擁入懷中,低聲道:
“貞兒,本王有辦法,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為本王做點兒什么了。”
潘婕妤聞言一愣,有些猶豫,儀郡王也沒有放開她,而是輕輕道:
“貞兒可知若是我迎娶西朔國公主為妻,以后我這支便是旁人眼中的雜種,我便只能一直仰人鼻息,受人桎梏。
曾經我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堂弟都已經不在了,我雖活著,可如今卻要被配一個異族,圣上居心之毒可以想見!
貞兒,你永遠是本王心里唯一的妻,可皇兄他非要將你我分開,你,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怨氣嗎?”
見潘婕妤沉默,儀郡王以退為進道:
“也罷,本王也不舍得貞兒犯險,這件事確實有些危險,本王,本王便……”
“我愿意!”
潘婕妤打斷了儀郡王的話,她看向儀郡王,認真道:
“我愿意為王爺做事。”
“貞兒,你入宮數月便已為婕妤,前程遠大,我怎好耽擱你?方才都是我想左了,此事還是就此作罷吧!”
儀郡王又退了一步,潘婕妤反而上趕道:
“不作罷!婕妤如何,妃位又如何?若是能幫到王爺一二,也不負你我這些年的相知。”
潘婕妤緊緊抱著儀郡王的腰,卻沒有看到儀郡王臉上閃過一絲得逞的笑。
二人正相依偎,卻見太陽已經漸漸西沉。茯苓聞聽此言心中震撼,正要悄悄退走,可卻不想儀郡王的視線剛好落在地面上,看到那片人影,他一下子提起了心,輕輕推開潘婕妤,鳥悄著走了過去。
“王爺,你……”
“抓到你了!”
不等潘婕妤說話,儀郡王身影一閃,看到灌木叢后的茯苓,露出獰笑。
茯苓就要逃跑,可卻不想雙腿發麻,被儀郡王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茯苓只覺得頭皮一陣刺痛,怎么也挪不開步子。
儀郡王抓著茯苓的頭發,面色陰冷:
“你不該來這里,既然聽到了不該聽的,那就把命留下來!”
說著,儀郡王直接掐住了茯苓的脖子,茯苓拼命的掙扎著,潘婕妤急忙走了過來:
“王爺,這是,這是姜美人!她,她是玥妃娘娘的姐姐啊!”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活著回去!貞兒!本王這可是為了你!今日之事傳出去,本王有皇室血脈,倒可以保住一條性命,可是你……”
潘婕妤心一下子沉了,她看了一眼茯苓,捂住嘴,哭著道:
“姜美人,對,對不住了。”
茯苓在儀郡王的手下掙扎了片刻,若只在儀郡王的手背留下幾道抓痕,頃刻間,便沒了性命。
她大大的睜著眼睛,里面卻已經沒有半分生機。
“王,王爺,那怎么辦?”
儀郡王胡亂用帕子包了手,看著茯苓的尸體,喘了口氣:
“你在這里看著,我去找人處理。”
潘婕妤差點兒沒跳起來:
“王爺,我,我不敢!”
儀郡王剛殺了人,心情正不好,聽了潘婕妤這話,只是冷冷的看向她:
“貞兒,這宮里你是本王唯一能信的了,這件事只能你我知道!”
“我,我……好。”
宣帝抱著姜曦沖進了小院,從太醫早就在里頭侯著了,宣帝不等從太醫行禮,便立刻道:
“快,先給玥妃看看,她怎么樣了?”
從太醫連忙上去切脈,片刻后,他神色一松:
“圣上不必擔心,娘娘她并無大恙,此乃大喜大悲后導致昏厥,您要是再晚回來片刻,娘娘便能自然蘇醒。”
“啊?”
宣帝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隨后擠開從太醫,坐在床邊,沒一會兒,姜曦果然醒了,宣帝緊緊握著姜曦的手,歡喜道:
“卿卿終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適?”
姜曦緩緩睜開眼,眼神迷茫了一下,便立刻保住了宣帝:
“圣上,還能見到您,真好!”
宣帝聞言,只覺得這一刻胸骨中有千萬只蝴蝶振翅,又堵住了他的喉舌,讓只能顫抖著嘴角,一句話也說不出。
隨后,宣帝將姜曦緊緊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之中一般。
“圣上,疼。”
宣帝連忙松開手,有些狼狽的別過臉,用拇指拭了眼角:
“你是不是就沒打算活著回來?”
“圣上說什么呢?妾這不是好好在這兒嗎?”
“若不是楊震帶了火油,和那兩頭熊迂回,以它們的速度,你們,你們……”
宣帝有些說不下去了,這會兒他才清楚的意識到,姜曦當時刺下的那一簪子,帶著怎樣的決心。
“卿卿,你知道你會回不來的,對嗎?”
第114章 第114章
姜曦只是輕輕的靠進宣帝的懷里:
“只要圣上無恙,便夠了。”
宣帝只覺得心臟來了一場地震,他緊緊抱著姜曦,閉眼輕喃:
“卿卿放心,朕,必不負你!”
二人溫存一陣后,姜曦這才開口道:
“圣上此番差點兒遇險,怕是要讓侍衛們再重新將林子里探尋一番了。”
“卿卿說的對,這次的熊和老虎來的實在奇怪,也要好好查一查緣由!”
宣帝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了一聲冷冽。
差一點兒!
就差一點兒!
他這個皇帝就要喪身獸口了!
無論這件事是巧合還是意外,都讓宣帝不得不防。
正在這時,華秋進來稟報:
“娘娘,錦香回來了,是那位侍衛統領送回來的。”
姜曦頓時一喜:
“快讓他們進來!圣上,這回要不是錦香,妾只怕真要丟了性命!”
宣帝聞言,轉了轉扳指:
“錦香護主有功,
忠義可嘉,便封她為五品侍書女官,以后還在卿卿身邊伺候可好?”
“圣上,這,這不合規矩……”
唯有皇后身邊伺候的人,才可以是女官,圣上這道賞賜一出,只怕不少人要坐不住了。
“沒有什么不合規矩的,朕就是規矩!你既掌六宮大權,身邊有一二女官才不算墮了身份。”
“這,妾替錦香謝過圣上了。”
錦香和統領一前一后的走了離開,統領識趣的站在屏風外,給姜曦和宣帝行禮問安。
“娘娘,您沒事兒吧?”
“我沒事,你呢?”
姜曦握著錦香冰涼的手,知道她也是驚著了:
“一會兒讓從太醫給你開些安神的湯藥。”
二人這廂主仆情深,而宣帝卻已經走出去聽著統領的詳細稟報。
“臣不敢居功,多虧玥妃娘娘當機立斷,否則,只怕臣要犯下彌天大罪了。”
宣帝抬了抬手:
“不必多言,功就是功,過就是過,愛卿此番護駕有功,更安穩護著玥妃離開險地,合該封賞!
此番,與你一同入林的侍衛,皆晉二品,再封卿為正三品宮城司指揮使,以后……皇宮內院的安危,便交到愛卿手上了。”
宮城司指揮使和他如今的侍衛統領雖只有一品之差,可前者卻能無詔入宮奏事,乃是正兒八經的御前紅人!
“臣,必不負圣上所托!”
小院內,一派喜氣洋洋。
而等到夜幕落下,青橙突然沖進來,這才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娘娘,不好了,我們主子現在還沒有回來!”
姜曦這會兒已經起身,雖然此番獸患沒有殃及女眷,但她仍然要調度宮人對每家每戶仔細叮囑,更有宮妃等的吃穿用度也是不容馬虎。
而等青橙這話一出,姜曦手中的筆直直的墜了下來:
“你說什么?茯苓姐不見了,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
“娘娘今日走后沒多久,主子才安排了宮務,便,便被太后娘娘罰跪了。
主子不讓我們跟著,等天快黑了奴婢去太后娘娘處打聽消息,這才知道晌午的時候主子就被免了罰,這會兒都過去大半天了,奴婢不敢耽擱,立時便來尋您了!”
“找!錦香去讓人調動所有能用的宮女、太監、侍衛在各處搜尋,盡快將茯苓姐找回來!”
姜曦這會兒心亂如麻,四肢冰涼,茯苓姐從不是莽撞愚鈍之人,若是不幸被困住,這大半天的時間,想必也有脫困之法,可現在遲遲不見人影……
不,不,她要往好處想!
姜曦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
“去借人,除了太后處,都去借,愿意借本宮人手的,他日本宮必定給予厚報!”
姜曦這話一出,華秋立刻下去辦了,寧妃最先借人,她身邊帶了六個宮女,八個太監,只留了兩個宮女,其余都借了出去。
之后是許嬪、衛昭儀、鄭昭儀等等,就連一些美人、才人都愿意將自己的宮人借出去,她們則聚在一起,小聲的說起今日之事。
潘婕妤也在其中,旁人都借人,她也不好不借,只是她只借出了一人,這會兒坐在屋子里,也是如坐針氈。
姜美人的尸首最終被儀郡王帶人丟進了行宮的釀玉湖中,那湖不大,可淹一個人確實綽綽有余。
可不知怎得,潘婕妤只覺得心神不定,看著姜曦要把行宮翻過來的架勢,更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禱起來。
姜美人不過一小小美人,玥妃娘娘何必這么大費周章,她就不怕惹了太后娘娘和圣上厭惡?
太后這會兒也得了消息,頓時面色一沉:
“放肆!好一個玥妃,她眼里還有沒有哀家和圣上?!”
劉嬤嬤悄悄在太后耳邊低語了幾句,太后這才皺了皺眉:
“此話當真?儀郡王怎么能坐下如此蠢事?還要哀家替他遮掩……”
太后微微垂下眼,片刻后,這才冷冷道:
“去將知道此事之人,處理了。”
“那潘婕妤?”
“她既是聰明人,便留她一條小命。”
宣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姜曦也在跟著宮人們四下尋找,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抱住姜曦:
“卿卿,你今日才遇險,正需要好好調養,怎能這么操勞?”
“圣上!那是妾的姐姐啊!現在已經過去四個時辰了,四個時辰,誰知道茯苓姐會遭遇什么?妾不能再等,不能再等。”
姜曦推開宣帝,腳步已然有些踉蹌,宣帝看著姜曦,便仿佛看了昔日的自己知道兄長離世的模樣,他上前幾步,攥住了姜曦的手:
“朕陪著卿卿。”
姜曦這會兒沒有心力去說那些哄宣帝的話,只是點了點頭。
宣帝的存在,讓所有人都不由得更賣力了一些,等到最后,幾乎連整個行宮的老鼠洞都翻了一遍。
“圣上,娘娘,如今只有釀玉湖底沒有探過了,除此之外,便是行宮之外……”
宣帝聽了這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連忙去看姜曦的神色。
卻不想這會兒姜曦面上神情平靜的可怕,只是那本白皙如玉的面頰,這會兒白的仿若透明。
“圣上,對不住了,妾想要一探湖底,請您應允。”
“準。”
宣帝點頭應允,隨后立刻有水性好的侍衛們在湖邊隔三尺一人,圍成一個圈。
“撲通”“撲通”,一圈人直接跳進湖中,紛紛在湖底探尋起來。
春鴻讓人搬了椅子過來,宣帝扶著姜曦坐下:
“卿卿,坐下歇息片刻吧,無論姜美人如何,你還是要顧惜自己的身體。”
“多謝圣上。”
姜曦嘴上說著,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看著釀玉湖。
從天蒙蒙亮到晌午,終于有人大喊一聲:
“有東西!湖底有東西!像個人!”
姜曦直接站起來,飛快的沖到湖邊,等侍衛們抬著茯苓的尸身上來時,姜曦還在原地呆立,青橙直接便撲了上去:
“主子!主子!”
青橙哭的不能自己,而姜曦卻腳步沉重的向前走去,看著茯苓死不瞑目的模樣,她撲通跪在一旁,顫抖著手,輕輕蓋在了茯苓的眼睛上,低語:
“茯苓姐,你安息吧,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給你討個公道。”
姜曦只覺得掌心仿佛被羽毛刷過,等她抬起手,茯苓竟真的閉上了眼,姜曦先是一愣,隨后號啕大哭,那悲痛的哭聲連一旁的飛鳥都要盤旋幾圈,才愿意離去。
宣帝也是心痛如絞,他走過去半扶半抱起姜曦:
“卿卿,節哀。姜美人若是在世,也不會想看到你這么難過。”
姜曦沉默著,圣上哪里會懂,哪里會懂茯苓姐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么?
那是自己在這深深宮苑之中,靈魂疲憊之時,唯一可以相依的存在啊!
可是現在,她沒有了。
她什么也沒有了。
“請圣上讓仵作為茯苓姐驗尸。”
姜曦語氣平靜的說著,可是整個人卻在顫抖,宣帝哪里舍不得不應。
最后,宣帝好說歹說將姜曦勸會宮中歇息,讓人立刻去請了仵作過來。
“卿卿,喝口茶水提提神吧,等仵作驗尸還需些時候。”
姜曦看了宣帝一眼,通紅的眼睛刺痛了宣帝的心,她輕輕點頭:
“多謝圣上。”
姜曦知道,自己此番行事這么順利,離不開圣上的允許。
一碗茶下肚,姜曦察覺到不對,但很快便沉睡過去,宣帝將姜曦抱到床上,放下簾子,這才對華秋道:
“讓你們娘娘好好睡一覺,她都熬了一宿了。姜美人的事兒一旦有結果,朕會讓人即刻送過來。”
華秋屈膝應是。
翌日,天還沒亮,華秋覺得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便去讓小宮女去換了茶水,剛一轉身,便看到了一個黑影。
“娘,娘娘?”
“是我,結果如何?”
華秋將幾份仵作驗尸的文書呈交給姜曦,點了燈:
“回娘娘,仵作說,姜美人乃是失足落水。”
姜曦穿衣的動作一頓,直接朝外走去:
“茯苓姐在哪兒?”
“娘娘跟奴婢來。”
華秋并沒有想要阻攔姜曦的意思,她知道娘娘做事自有章程,她只要不給娘娘拖后腿就行了。
二人一前一后朝茯苓停靈的地方而去,門口把守的侍衛立刻警惕亮刀:
“什么人?!”
“我們娘娘是玥妃娘娘,要去看姜美人,還請兩位行個方便。”
“這……娘娘還是請回吧,此乃不潔之處,娘娘金尊玉貴,還是莫要在此處停留。”
“大膽!那里面是我們娘娘的姐姐!”
“臣等不過是依令行事。”
兩個侍衛一板一眼的說著,姜曦看了他們一眼:
“是誰,讓你們在這里攔著本宮?”
兩個侍衛不再開口,但是卻將手中的刀刃向前遞了遞,意思不言而喻。
“放肆!你們敢對娘娘不敬!”
華秋不由面色微變,正在這時,一隊拿著火把的侍衛走了過來。
“這是怎么了?”
姜曦回身一看,有些訝然:
“林統領,不,現在該稱一句林指揮使
了。”
“都是托娘娘的福,娘娘怎么只帶了一個宮女在這里,沒得讓人沖撞了您。”
姜曦聞言直接道:
“林指揮使來的正好,里面停著本宮姐姐的尸身,這二人卻說他們奉命不許本宮入內,敢問他們奉的是何人的命?”
林指揮使聞言面色一沉,當即便走到二人身邊:
“說!你們奉了誰的命?”
“指揮使,我們,我們……”
兩個侍衛支支吾吾,林指揮使見狀直接一揮手:
“來人!綁了!讓人去審,看看他們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假傳軍令!”
林指揮使呵斥完二人,隨后轉身對姜曦躬身一笑:
“娘娘,臣帶您進去。”
隨后,林指揮使帶了幾人,護著姜曦和華秋朝內走去,里面十分冰冷,而茯苓的尸體便放在一旁的石床之上。
姜曦進去的時候,幾個仵作還在尸體旁邊不知在搗鼓什么。
“你們在做什么?”
姜曦冷不丁一出聲,幾人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轉過身,看著姜曦未施珠翠的模樣,這才松了一口氣:
“放肆!我等奉命為姜美人斂容,爾等想要做什么?!”
“斂容?”
姜曦笑了,她幾步走過去,先是掀起了茯苓的褲腿,看到膝蓋上并不明顯的淤傷,顯然茯苓姐的死亡時間是她被免罰后沒過多久。
那罰跪的淤傷還沒有來得及變得更加明顯。
幾個仵作見狀連忙就要撲過去阻攔:
“你這宮女是什么人,竟然想要破壞尸身……”
林指揮使上前一步,刀架在幾人脖子上,厲聲道:
“老實點兒!那是玥妃娘娘,是死者的姐姐,她能做什么?”
什么,玥妃?
幾人對視一眼,心驚膽顫,希望她什么都不懂!
可是,隨著姜曦的手在茯苓的腹部輕按,幾個仵作不由得閉上了眼。
她哪里是不懂?
她簡直太懂了!!!
而后,姜曦細細看過茯苓的手,除了指尖有些青白外,仿佛她還活著那般。
最后,姜曦這才緩緩將手放在茯苓的臉上,她的指尖微顫,可動作卻毫不猶豫的捏著茯苓的下顎,查看她的口中,里面什么都沒有。
姜曦閉了閉眼,這才用手去探摸人體的幾處命門,直到她摸到了茯苓有些微微變形的喉骨。
“周仵作、錢仵作、孫仵作,三位的文書上皆稱姜美人死于失足落水,現在我再給三位一個機會,姜美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臣等不敢撒謊,娘娘就不要為難臣等了。”
周仵作上前一步,觍著臉說著,下一刻,眾人只見眼前寒光閃過,周仵作立刻痛的哀嚎起來。
“既然這雙眼不頂用,那就別要了。”
隨后,姜曦慢悠悠將旁邊侍衛的腰刀遞給他:
“不問自取,對不住了。”
侍衛愣愣的看著不施粉黛的女娘眼角的那一粒血珠,整個人差點兒喘不過氣來,囫圇接過腰刀:
“娘娘,娘娘言重了。”
姜曦頂著那張沾著周仵作鮮血的臉,笑瞇瞇的看著剩下二人:
“那兩位的回答呢?”
錢仵作只覺得心中一寒,斟酌再三,還是道:
“臣,臣只能看出這些,還請,還請娘娘見諒。”
姜曦聞言,勾了勾唇,眼中沒有半分笑意:
“林指揮使,剜了他的眼。”
林指揮使沒有絲毫猶豫,一刀上去,地上哀嚎的人又多了一個。
姜曦緩緩走到孫仵作面前:
“只剩下你了,你的回答呢?”
孫仵作早就被嚇得兩股顫顫,聽聞此言直接跪地招了:
“娘娘,娘娘容稟啊!姜美人是,是被人捏碎了喉骨,后丟入湖中的!她口鼻中、指縫沒有泥沙,腹中更未鼓脹,此乃,此乃鐵證。
方才,方才臣等便正要,正要給姜美人的口鼻灌入泥沙……”
“誰指使你們這么做的?”
“臣,臣真的不知道,只,只見過一個年紀不小,面白無須的男人,他,他捏著臣一家老小的性命啊!”
面白無須,那就是太監了。
宮里有本事做這件事的人,不言而喻。
姜曦聽到這個消息后,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靠著石床,坐在茯苓的尸身旁。
林指揮使也有眼色的讓人將幾個仵作拖了出去,這事兒他還要報于圣上知道。
華秋站在一旁,等了兩刻,這才不得不道: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您還是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啊!奴婢扶您起來,可好?”
姜曦點點頭,只是在起身之時,茯苓指尖一抹不易察覺的亮光,落入姜曦眼中。
姜曦反應過來,立刻從華秋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抓起茯苓的手,在她的指縫中,挑出了一根微不可查的金絲。
第115章 第115章
華秋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從姜曦指尖接過這根金絲,用帕子包好了,這才上前扶起姜曦:
“娘娘,華珠素來對這些東西十分精通,咱們讓華珠瞧瞧。”
姜曦點了點頭,可心里卻已有所揣測。
等回了小院,華秋叫來了華珠,華珠只一打眼,便直接道:
“娘娘,這是貢品織金緞的金絲,您看——”
華珠用力一捻,那金絲沒有分毫金箔掉落,可從金絲的斷口,卻能清晰的看到片金緊緊包裹著絲線。
“這樣的手藝,乃是司珍坊的不傳之術。”
華珠篤定的說著,華秋聞言,不由得皺眉道:
“能有資格穿著織金緞衣裳的人,也就只有妃位娘娘了,可是寧妃娘娘看著并不像是會對姜美人動手之人啊。”
“當然不是寧妃。”
姜曦沉默的聽完華珠的話,她緩緩睜開眼,聲音微冷:
“茯苓姐是被人捏碎喉骨而死,寧妃如何能有這么大的力氣?此人,是一個男子。”
“那,會不會是幾位侯爺?”
華秋不由得揣測著,姜曦抿了抿唇:
“不必擅加揣測,只讓宮人去打探,看看哪位王公貴族的手臂以下的位置受了傷。
茯苓姐既然能從那人的衣衫上抓下金絲,那么,也有一定可能抓傷兇手。”
“是,奴婢這久去辦。”
之后的幾日,秋獵照常進行了,但宣帝卻不再下場,他有打虎之功,已是當之無愧的頭名。
但最終,為了勉勵大臣們,宣帝還是根據獵物的多少,給大臣們進行了賞賜。
其中,拿到頭彩的是都察院御史的兒子,宣帝御賜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以及金銀若干。
其余人等,宣帝只是進行了口頭褒獎,太后聞聽此言,頗有幾分不悅道:
“圣上,哀家倒是覺得宋家三郎的射藝也很是不俗,與孟家小子也差不了多少。”
太后口中的宋家三郎,便是她的嫡親侄兒,承德侯的嫡子。
“怎么就差不了多少,母后你可好好看看,孟家大郎可是足足打了三頭狼、一頭鹿、五只野雞和三頭狐貍。
至于宋家郎君,他的獵物確實不少,可這獵物究竟是怎么來的,旁人不清楚,母后難道不知道嗎?”
“圣上!”
宣帝沒有說話,只是不再去看太后,當初他辛苦抗衡梁相的時候,宋家,他的母族夾著尾巴躲得比誰都遠,現在倒是知道往自己身邊湊了。
可他,不需要了。
太后不由柳眉一豎,但很快又按耐下來。
“圣上是否有些偏頗了?打獵,運氣和實力同樣重要。”
“朕看重什么,什么就是最重要的。”
“就像圣上看重玥妃,便讓她把行宮翻個底朝天?”
“母后,朕也同樣好奇,玥妃掌管六宮大權,部下宮人無不俯首帖耳,可姜美人又是如何尸沉湖底,卻無一點兒蛛絲馬跡呢?這行宮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可不多。”
“姜美人乃是失足落水!”
“姜美人不是失足落水!”
姜曦高聲說著,等她到了近前,這
才躬身一禮:
“圣上、太后娘娘萬安。”
“玥妃?你怎么在這里?”
“妾發現了仵作造假之事,前來稟報圣上,請圣上定奪宮妃無辜被害死與行宮之事!”
姜曦看向宣帝,縱使她歇了一夜,可是雙眼仍舊布滿血絲,宣帝一抬手:
“坐著說。”
姜曦紅著眼,將方才仵作作假之事道來,并未添油加醋,畢竟林指揮使想必也已經提前告知了圣上。
姜曦話音落下,宣帝眼中閃過一抹贊賞,隨后這才偏頭看向太后:
“母后,現在你如何說?朕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能這般手眼通天,連朕欽派的仵作都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威脅。”
太后冷下臉,直接指著姜曦道:
“圣上這是要因為玥妃來質問哀家嗎?”
“朕只想知道真相!”
“區區美人,于哀家不過一介螻蟻,她死了又如何?”
太后神色難得陰沉下來,姜曦聞言,音色微涼:
“太后娘娘錯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言古來有之,況且,今日單單只是姜美人的死嗎?
她是圣上的妃子,有品有級,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行宮,此事一旦傳出去置皇家威嚴與何地?!”
姜曦起身斂衣:
“妾請圣上明察秋毫,莫要寒了后妃之心,莫要放過不法之徒!妾親自查驗過姜美人的尸身,她的喉骨被人捏碎致死,妾以為,此人……當是一個男人。”
姜曦這話一出,宣帝坐直了身子。
若是后宮陰司之事,宣帝自然可以坐的住,可是現在一個男人竟然在他的行宮里殺了自己的妃子,一股莫大的羞辱從心里涌上,宣帝一掌拍在桌上:
“春鴻!給朕查!”
太后心中一跳,眼神冰冷的看著姜曦:
“哀家從前倒不知玥妃這般能言善辯!”
“玥妃自然秉性溫和,可也架不住旁人逼迫!母后,您累了,該回去歇息了。”
宣帝這話一出,太后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宣帝,仿佛沒有想到宣帝能在人前說出這話。
“好好好!哀家走!哀家這就走!”
太后氣咻咻的帶著劉嬤嬤離開了,等回到自己的屋子,太后直接砸了一套茶具,這才冷靜下來:
“圣上現在所有心思都在玥妃身上,他被這個女人蠱惑了!”
“娘娘莫憂,咱們還有潘婕妤,圣上待潘婕妤也有幾分不同呢。”
“不行,潘婕妤這步棋哀家還有大用!”
太后閉著眼,語氣卻帶著幾分漠然:
“告訴哥哥,讓他這段時日給哀家加緊了尾巴!”
“可是侯爺說,大理寺卿這些日子已經盯上了他,您也知道,侯爺打小就喜歡與人打賭,這回的窟窿怕是,怕是不好補。”
劉嬤嬤小聲說著,隨后情緒有些低落道:
“這要是以前,不還是娘娘您一句話的事兒嗎?”
太后聽聞此言,心中惱意更盛,嘗過了權利的滋味,現在讓她做一個萬事不管,也不頂用的廢物,她怎么甘心?!
圣上,他為什么總要忤逆自己?!
“你從哀家的庫里,拿些早年的金銀器物,去當鋪當了,告訴家里,務必管好哥哥,別誤了哀家的事兒!”
太后雖然心中恨極,可是卻不得不去解決眼下的問題,一想起今日宣帝當著眾人的面兒,毫不客氣的模樣,她就覺得胸口悶得慌。
等太后走后,宣帝讓姜曦坐在他的身邊,遠遠看著在草場上跑馬的女眷們,他握著姜曦的手,輕輕道:
“卿卿,人死不能復生,姜美人遇害的事,誰也不想看到,朕欲讓她以嬪位之禮下葬,你看如何?”
“那圣上預備停靈多久?”
宣帝不由一頓,顯然他清楚的知道這里面有太后的遮掩,方才逼退太后也是因為此事。
可他沒有想到,素來體察圣意的姜曦會說出這么不識趣的話。
“此事攸關皇室顏面,姜嬪的喪事自然是越早辦完越好。”
“那圣上是要讓茯苓姐就這么含冤而死嗎?!”
姜曦的聲音有些尖利,宣帝下意識的攥緊了姜曦的手,面上的笑容也落了下去:
“那玥妃你要讓整個皇家因為一個女娘,貽笑大方嗎?孰輕孰重,你應當明白。”
宣帝口吻冷淡下來,他提醒著。
姜曦只想發笑,她冷靜的忍了這么久,圣上口口聲聲愛她重她,可最終她還是抵不過皇室顏面。
“圣上所言有理,妾受教了。”
姜曦起身,沖著宣帝深深的拜了下去,那一拜,宣帝看著那彎折的身影,只覺得二人仿佛在這一刻,已經隔著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終生,不能再見。
宣帝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別開眼:
“卿卿心中有數就好。我們這樣的身份,不可以隨意失態,此前卿卿也瘋夠了,后面可不要再鬧出什么惹人笑話的事了。”
姜曦沒有說話,只是行禮后,大步離開。
宣帝看著姜曦的背影,喃喃道:
“春鴻,朕是不是太縱著她了?”
春鴻沒有吭聲。
而等姜曦回到小院,錦香立刻走了進來:
“娘娘,有信兒了。幾位王公貴族中,奴婢讓人連駙馬們都查過了,倒是真有兩人手上有傷。
前者是金陽長公主的駙馬,聽說是為長公主獵狐皮時不幸被樹枝劃傷,只是,他剛好是您尋找姜美人尸身時受的傷。
后者為儀郡王,他手臂上也落了傷,只是他并沒解釋緣由,奴婢還在調查此事。”
姜曦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記得咱們帶了一盒相見歡,帶上它,跟我去拜訪金陽長公主。”
姜曦和錦香朝著金陽長公主的院子走去,遠遠的便聽到一陣琴簫相合的聲音。
等姜曦說明了來意后,立刻便被金陽長公主的宮人請了進去。
“玥妃娘娘,久仰大名。”
金陽長公主有些好奇的看著皇弟宮中這位無冕之王一樣的存在,民女出身,卻能執掌六宮大權這么久,就連新妃入宮也沒能撼動她分毫。
最重要的是,姜美人之事她也略有耳聞,皇弟竟然還沒呢陪著她一起胡鬧,簡直是天上下紅雨的奇跡!
“長公主言重了,前些日子因著要事未能前來拜訪,實在不該,還望長公主莫怪。”
“玥妃娘娘何出此言,吾倒是覺得今年的行宮行事格外規整,想來也是娘娘的功勞。”
二人一邊寒暄著,一邊猜著對方的用意,姜曦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讓錦香將“相見歡”呈上。
“長公主,此香名為相見歡,乃是西朔國進宮入宮的貢品,只此一份。
聽聞男女行事之時,若能點燃此香,必是妙不可言,我聽聞駙馬為長公主獵狐負傷,想來二位定是鶼鰈情深,這香……與二位十分相配。”
姜曦笑著將香推向金陽長公主,長公主和
駙馬成婚九載,如今正覺得日子太過平淡,聽了姜曦的話,長公主不由得喉頭動了動,這是一件她無法拒絕的禮物。
隨后,金陽長公主不動聲色的示意宮人收下:
“玥妃娘娘著實有心了,吾實在難以拒絕,若是有什么吾能做的,玥妃娘娘只管直言。”
“圣上看重長公主,此香本就是我特意帶給長公主的,只可惜此前有些事耽擱了。”
姜曦這話一出,金陽長公主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切:
“圣上再看重吾,也不會操心吾的房中事,這事兒啊,也只有咱們女人懂女人。”
姜曦又夸了金陽長公主一通,哄的金陽長公主都快找不著北了,她這才順勢提起道:
“聽聞駙馬當初也是文才武略的非凡人,怎么這次獵一頭狐貍還受了傷?”
金陽長公主紅了臉,小聲道:
“咳,這事兒,怪我。要不是前一夜我看駙馬穿著騎裝太俊,一時沒有克制住,也不會,也不會讓駙馬受傷……”
原來如此。
姜曦隨后又笑著和金陽長公主說了好些話,這才告辭離去,等姜曦走后,金陽長公主的宮女不由奇怪道:
“殿下,好端端的,玥妃娘娘怎么會來尋您?”
“吾怎么知道?不過她這盒相見歡雨倒是很滿意,她是個知情知趣的,皇弟倒是有福了!”
金陽長公主捧著“相見歡”,愛不釋手,喃喃道:
“一只手,也可以的吧?”
金陽長公主響起獨臂的駙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而紅了臉,片刻后這才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了。
都成婚九年了,還紅哪門子臉?
真是傻了!
而姜曦回到了院子后,直接下令:
“即刻去查儀郡王自來到行宮以來的行蹤。”
“等等,再加上潘婕妤。”
冥冥之中,姜曦想起了曾經調查倒的潘婕妤和儀郡王的糾葛,索性將這二人合在一起查了。
只是,儀郡王很不好查,倒是潘婕妤身邊的宮人本就有姜曦的眼線,這會兒消息傳回來,只說當時潘婕妤離開看臺和茯苓免罰是前后腳的事兒,但潘婕妤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她回去的鬢發散亂,整個人仿佛驚魂未定。
“娘娘,有宮人在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個!”
錦香將兩樣東西呈了上來,一樣是茯苓因為喜歡事事如意擺件,姜曦特意命人燒制的瓷質柿子簪,一樣是一只潘婕妤特制的珍珠耳鐺。
那是宮里唯二的兩對粉珍珠耳鐺,一對在姜曦手里,一對在潘婕妤處。
姜曦拿著那只耳鐺,為了防止意外,還特意讓華珠去查驗了自己的妝匣,得到了自己的珍珠耳鐺還靜靜躺在匣中的消息,她這才慢慢的,緊緊的握住這只耳鐺,幾乎要將其刻入自己的血肉!
第116章 第116章
因著此番秋獵多生波折,是以隊伍回京途中格外的沉默。
茯苓的死被宣帝最終以紅顏薄命,意外遇險畫上了句號,被封為慎嬪風光大葬。
回宮后,宣帝這道旨意才送到飛瓊齋,春鴻看著面無表情的姜曦,忍不住勸了一句:
“娘娘,慎嬪娘娘如今不在了,您還是要向前看的,況且,宮里素來沒有死后連晉三品的例子,這可都是托了娘娘您的福。”
“慎嬪?圣上這怕不是想要讓本宮慎言吧?”
姜曦冷笑出聲,春鴻還從未見過姜曦這般不假辭色的模樣,他不由得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娘娘您多想了,圣上待您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您在圣上這里,永遠都是獨一分兒!”
春鴻看的分明,圣上自己愛權,也愿意和姜曦宮分前朝后宮之權,哪怕此番被姜曦頂撞,卻也只是一句太縱了。
這對于為了掌權,連子嗣都不放在眼里的宣帝來說,已經是十分的難能可貴了。
姜曦聞言,只是沉默了一下,這才起身謝恩:
“妾,叩謝圣上隆恩!”
既然圣上給不了她公道,那她便自己找!
潘婕妤已經露出了馬腳,她背后之人還會遠嗎?
哪怕太后屢屢插手,她當真以為這段母子親情,能重于泰山嗎?
“哎!您能這么想,就對了!”
春鴻和姜曦又說了不少寬心的話,隨后這才退了出去。
而等春鴻離開后,姜曦這才叫來了錦香:
“事情如何了?太后為何會覺得我……在醫術上造詣不凡?”
姜曦說這話的時候,指尖都忍不住輕顫,這件事目前只怕只有飛瓊齋的錦香知道一二,華秋或許能揣測半分。
可太后,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回娘娘,奴婢調查了自太后離宮以來親近的人,其中和娘娘、太后之間有瓜葛的人少之又少,若是非要說一位,那便只能是純妃娘娘了。”
“純妃?也就是說,純妃宮女出去傳的信便是這件事了?”
姜曦不知道純妃只是憑自己一個眼神,一句話便斷定了自己頗通醫術,還敢與太后因此事交換利益。
純妃這個人,有時候膽小如鼠,有時候又膽大包天!
“對了,娘娘,奴婢回來后還聽到一事,關于純妃娘娘的。”
“說來聽聽。”
“純妃娘娘在娘娘離宮這段日子,對靜嬪十分親近,已經哄著靜嬪娘娘讓腹中皇嗣認她做了干娘。”
姜曦這時才覺福至心靈,她一時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悲。
原來,純妃看中了靜嬪的孩子!
她怕不是要去母留子,還怕靜嬪將孩子托付給了自己!
姜曦幾乎要被氣笑了。
“好一個純妃!如此手段齷齪,真以為我拿她沒有辦法?!”
至于太后,姜曦已經隱隱約約猜到她唯一能攻訐到自己的地方了。
隨后,姜曦對錦香低聲吩咐了幾句,錦香立刻應了一聲,轉身便去辦了。
與此同時,聞禧宮中,純妃自然聽說了茯苓不幸遇害的消息,不知為何,她覺得心中不安極了。
可是,如今慎嬪的離世對她來說,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玥妃的心力被消耗,便更騰不出手來關注自己了。
“靜嬪今日如何?”
純妃淡淡的問了一句,楊嬤嬤沉默了一下,硬著頭皮道:
“娘娘,玥妃娘娘已經讓太醫院的從太醫帶人接手了靜嬪娘娘的安胎之事,咱們的人……今日連門都進不去。”
“什么?!”
純妃拍案而起,但隨后她不由得邁開步子,在屋里轉圈:
“你說,玥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對,玥妃若是知道什么,只怕早就會對我動手,豈會只管靜嬪的安胎?”
楊嬤嬤被純妃轉的眼暈,她連忙拉住純妃:
“娘娘,無論如何,靜嬪娘娘已經讓您做了皇嗣的干娘,一旦他日靜嬪有恙,您就是皇嗣的養娘!
況且……這位日子,靜嬪娘娘可是沒少吃那東西,現在咱們不接手才是好事。”
姜曦不在宮中這些日子,靜嬪可是吃了不少純妃送去的補品,那些補品倒是沒有問題,只是都是用豬油保存,每每燉出來上面都飄著一層厚厚的油花。
這讓靜嬪有孕不過四五月的肚子,就已經比尋常婦人大了不少。
“玥妃娘娘,靜嬪娘娘這一胎只怕不妥,現在皇嗣不過四月多已經勝過旁人六月,往后只怕必要注意飲食,才能平平安安的誕下皇嗣啊!”
從杞當著姜曦和靜嬪的面兒如是說著,靜嬪聞言不由面色一白:
“怎么會?從太醫,本宮只不過每日服食一碗補品,其余,其余飲食雖比以往多了些,可也未曾過量,怎么就讓皇嗣這么大了?”
從太醫只是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葷油又名肥兒油,民間百姓家中孩子過于孱弱,需日用葷油一勺,三月既長。
而如靜嬪娘娘這樣的有孕婦人來說,多食葷油可使龍胎穩固,但……也會致使龍胎過大。一旦產子,只怕會母亡子傷。”
從太醫這話一出,靜嬪只覺得渾身都冒著冷汗,她下意識的攥緊了姜曦的手:
“娘娘,娘娘,下回您去哪里都帶著妾好不好!妾害怕,妾好怕!”
娘娘才離宮多久,自己怎么就著了別人的道?!
靜嬪緊緊抓著姜曦的手,姜曦只是拍了拍靜嬪的手:
“別慌,還有幾個月,定有調養之法。”
從杞也在一旁道:
“娘娘說的對,靜嬪娘娘之后可多食白肉,用膳后在屋內多走動走動,鍛煉體力只余,也可使得龍胎不至于增長太過。
不過這些都需要些水磨工夫,娘娘切不可太過急躁才是。”
靜嬪胡亂點了點頭,可卻忍不住在腦中思索誰會害自己?
她知道自己這一子在宮中意味著什么,可萬萬想不到,那人竟能讓自己在這短短時間內,就著了道!
之后的一段時日,靜嬪秉明了宣帝,在自己宮中設了小廚房,一直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飲食。
“這兩天的廚子真不錯,做的菜
味道綿香美味,可要好好的賞賜!”
靜嬪眼看著過去半月,自己瞧著肚子也沒有漲的太厲害,面上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菊紅,快來量量我的腰身,看看如何了?”
菊紅連忙上前,小心的給靜嬪量了腰身,隨后便有些不敢看靜嬪的臉色。
“怎么樣?”
“菊紅,你怎么不說話了?到底怎么樣了?”
“娘娘,娘娘您的腰身又,又長了一寸多!”
靜嬪聞言,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隨后整個人身子一軟,差點兒栽倒。
“查!給本宮查!看看到底是誰將爪子伸進了咱們宮里!”
菊紅帶人封了隆恩宮,上上下下的搜了一遍,還真讓她從一個粗使宮女兒屋子里搜出了一罐雪白的豬油。
而小廚房里的油罐子里也是滿滿的豬油,靜嬪吃慣了豬油,自是覺得這廚子做的菜肴甘美無比,進的比以前還要多的多。
等菊紅把隆恩宮里的宮里都理了一遍后,靜嬪聽到了菊紅口中的名字,一時恨的咬牙切齒:
“純妃!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竟然這么狠毒!”
可這樣的事,純妃連投毒都算不上,更何況,純妃的資歷比自己還要深,二人母家的實力也是旗鼓相當,靜嬪即便告到宣帝處,只怕也會被安撫下來。
秋日的風帶著柔和的溫度,靜嬪的墨發被風吹的迎風飄揚,她看著院內的落葉飄飄,撫摸著小腹:
“去,請純妃過來喝茶,和本宮的孩兒說說話。”
……
“什么?純妃給靜嬪下毒了?!”
姜曦一臉錯愕,她沒有想到靜嬪的出手竟是這樣迅速,可是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讓姜曦不由搖頭。
但隨后,姜曦想到了二人的家世背景,又有些明白靜嬪此舉的用意了。
等姜曦趕到時,宮妃們已經到的差不多了,宣帝和姜曦是前后腳到的,二人只是相視一眼,便不約而同的別過眼去。
這一月,宣帝沒有來看姜曦,姜曦也沒有去見宣帝,二人就這樣保持著表面的平和,倒是讓潘婕妤等人得了不少便宜。
“圣上!圣上!妾沒有啊!妾沒有!妾自己也是有過孩子的,自然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怎么會對靜嬪的孩子下毒手?!”
宣帝沉著臉,任由純妃毫無儀態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等從杞診完脈后,他立刻道:
“靜嬪如何了?!”
“回圣上,娘娘服毒尚淺,待臣開些安胎藥,必能保住娘娘的性命!”
“那皇嗣呢?皇嗣如何?!”
宣帝急急催促著,對靜嬪的性命安危看的并沒有那么重,靜嬪只是愣愣的看著宣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從杞有些猶豫道:
“這……恕臣直言,只能聽天由命了。”
宣帝不由得肩膀一塌,難道真的是自己此前行事太過狠辣,老天要斷了自己的子女緣分不成?!
不,不,這都是人禍!
宣帝想到這里,面色一下子變得冷冽起來,他三步并作兩步,直接沖過去給純妃一記窩心腳,冷著臉下令:
“春鴻,傳旨!純妃毒害妃嬪,殘害皇嗣,褫奪封號,降位選侍!”
純妃,不,鄧選侍這會兒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口中機械的說著求饒的話,她冷不丁看向一旁的姜曦: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在報復我!你在報復我!!!”
宣帝也不由得看了姜曦一眼,不過回宮后,宣帝雖然沒有去飛瓊齋,可也一直關注著姜曦。
姜曦根本就沒有去設計鄧選侍,謀害靜嬪的機會。
“無稽之談!春鴻!選侍鄧氏冒犯上位,拉出去,掌嘴三十!”
鄧選侍被拉了下去,外面很快便響起了一陣響亮的耳光聲,宣帝看著姜曦,似是無意道:
“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受委屈。”
姜曦只覺得諷刺,她起身行禮謝過,卻沒有再多言。
今日犯下錯事的人是鄧選侍,若來日是太后呢?
之后的一段時日,宣帝又開始慢慢來飛瓊齋走動起來,姜曦做姜曦的,宣帝做宣帝的,二人不必床榻之歡,卻已經有了老夫老妻的默契。
只不過,這樣平靜的日子也才過了一個月,在第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承德侯死在了大理寺的大獄之中。
太后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宮中用著暖鍋,整個人被熱氣熏的膚白唇紅,全不似人至中年的模樣。
而等劉嬤嬤將這事兒一一道來后,太后直接摔了筷子:
“放肆!誰給趙無欺的膽子!他竟敢對一國之侯動手!”
第117章 第117章
“誰給你的膽子,你竟敢對一國之侯動手?!”
宣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不是不知道承德侯嗜賭如命,如今更是快要將整個侯府都要輸完了。
否則,太后也不會在秋獵時,為了宋家三郎拉下來替他求賞。
督辦承德侯為官不正之風,乃是宣帝正要借此事處理一部分官員,承德侯只是一個引子。
可誰能想到,承德侯好好的進去了,人卻沒在了里面。
“圣上,臣沒有啊!承德侯入獄后,臣都不曾讓人嚴審,只是問話后便關入牢中。
至于承德侯的死因,聽仵作說,乃是承德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場雪落,著了風寒,夜里起熱無人照看,就,就沒了!”
宣帝收到仵作的檢驗文書比趙無欺早的多,自然知道其中原因,可這會兒他需要一個背黑鍋的。
趙無欺,就是他選中的。
偏偏趙無欺現在還想要掙扎一下,宣帝只是淡淡道:
“無論如何,此乃你失察之罪,你認是不認?”
“臣,臣認。”
趙無欺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等聽到了宣帝停職的處罰后,他更是沒了半點兒生氣,只是等到最后,他才道:
“臣有罪,臣認了!只是小女她如今身懷皇嗣,還請圣上莫要遷怒于她。”
趙無欺在宣帝面前扮演著一個好父親,而宣帝聽了趙無欺這話,面色果然和緩了一二。
“此事是你失察,朕若不罰你,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靜嬪深得朕心,宮里玥妃素來大度,她不會有事兒的。”
“臣,叩謝皇恩!”
趙無欺踉蹌著離去,宣帝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在這事兒上有些對不住太后,這邊讓春鴻備了軟轎,便養儀宮而去。
承德侯這樣死了,宣帝心里也不好受,他打算讓宋家三郎承了爵位,再給些金銀賞賜,以作補償。
這件事,自然需要和太后商議一二。
這廂,宣帝剛進了養儀宮,劉嬤嬤便攔在了門外:
“圣上,太后娘娘方才聽到了侯爺的消息,昏了過去,這會兒不方便見您。”
“可有請了太醫?”
“請了,請了。”
“母后既然病著,那朕就更要進去看看母后了。”
劉嬤嬤連忙攔了一下宣帝,欲言又止,宣帝頓時會意,只覺得漫天的風雪,在這一刻從他的胸膛中穿過,從頭到腳涼了個徹底!
舅舅在他這些年獨自面對梁相的時候,縮在侯府醉生夢死,從未管過自己的死活,如今舅舅出了意外,他第一時間想著怎么將損失降到最低,現在母后倒是怨上了自己!
宣帝深吸一口氣,看著劉嬤嬤,面色冷冽:
“嬤嬤,你再去問母后,她當真不見朕?”
片刻后,劉嬤嬤回來了,雖然沒有開口,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宣帝見狀,冷笑一聲,直接拂袖離去。
而等宣帝離開后,劉嬤嬤這才回到了內室,她看著一臉悲傷的太后,忍不住道:
“娘娘,承德侯已死,還有幾位小郎君,您,您這么待圣上,圣上若是心有不忿,只怕會委屈了幾位小郎君。”
“他敢!只要圣上還想認哀家這個娘,他就不會這樣!若是圣上能用事實給哀家一個滿意的答復,未嘗不能讓我們母子 ,冰釋前嫌。”
太后如是說著,可是眼中卻不由得閃過一道利光。
劉嬤嬤那句“這要是以前,不還是娘娘您一句話的事兒嗎?”現在還是太后心底的一根刺。
太后已經有些后悔自己當初為了避開宣帝和梁相之間的爭斗而離開權利中心的行為了。
若是再重來一次,知道宣帝一定能贏,她一定會在京州看著梁相死!
“潘婕妤已經承寵這么久了,還沒有喜訊嗎?”
劉嬤嬤搖了搖頭,太后只冷哼一聲:
“福薄命賤!玥妃正和圣上鬧別扭,她不趁虛而入,還在等什么?”
“聽潘婕妤的意思,圣上雖然召見她,可卻未曾臨幸,似乎,似乎是心里還記掛著玥妃娘娘。”
太后聽到這里,面色一沉:
“哀家倒是忘了這個狐媚子!不承寵還勾著圣上對她念念不忘!潘婕妤如今在圣上心里的地位,還是不夠啊。”
太后喃喃著,縱使心中因為承德侯離世的消息悲痛不已,可是太后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籌謀接下來的事。
“無論如何,玥妃不能久留,否則只怕會壞了哀家的大事!之前讓人去探查玥妃家鄉的事,可有眉目了?”
劉嬤嬤附耳對太后說了幾句,太后緊皺的眉頭微微松開:
“原來如此,玥妃好大的膽子!竟敢欺君罔上,這一次,她就是有七十二變,哀家也要讓她留下性命!”
太后和劉嬤嬤在宮里嘀嘀咕咕,而養儀宮外,宣帝卻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出神,仿佛在等著什么。
“圣上,兩刻鐘了,您要顧念龍體啊!”
春鴻小心翼翼的勸著,宣帝這才回過神,他回眸看了一眼養儀宮,大步離開。
宣帝走在雪地里,與養儀宮相背而行,仿佛與它的主人也在這一刻,分別踏上了方向截然相反的路。
之后的一段時期,宣帝對于承德侯的死并未提及,似乎只是對趙無欺的失察之罪進行了懲治,就連承德侯的喪事,宣帝也沒有任何表示。
承德侯死前并未立世子,但府中也是有嫡子在的,只可惜宋三郎如今還未及冠,自是比不上兩位庶兄。
一時間,兄弟三人斗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宋三郎不過十七八歲的好年華,便被算計的瘸了一條腿。
等太后得知此事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圣上,圣上他,他怎么能這樣?!劉嬤嬤,你去讓圣上來見哀家!”
劉嬤嬤用太后病重的理由去請宣帝來一趟養儀宮,宣帝聞言,只是淡淡道:
“母后病重,不宜見人,朕這個時候就不去了。”
“太后娘娘驚夢一場,正好萌到了您,心里想的慌,還請圣上過去瞧瞧太后娘娘吧?”
“既是驚夢,朕過去一趟,若是驚著母后可如何是好?”
劉嬤嬤用干了口水,磨破了嘴唇,這才終于勸的宣帝起身朝養儀宮而去。
這一次,太后沒有橫眉冷對,甚至還更加溫和:
“圣上來了,哀家可想著了,外頭冷,快坐,快坐。”
宣帝看在眼里,并未揭穿,冷眼看著太后扮了半個時辰的慈母,這才聽太后道出了真實意圖。
“圣上,三郎那樣的年紀,又瘸了腿,哀家若是他日到了九泉之下,只怕也難與你舅舅交代啊!”
太后說著,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宣帝抿了一口茶水:
“那日,承德侯身故,朕本就想要與母后商議侯府爵位歸屬,只是母后傷心過度,朕便只能擱置此事。
如今三郎雖然瘸了一條腿,可也不打緊,只做一個閑散侯爺便是,朕這個做表兄的,還是能養得起他的。”
“這怎么行!三郎那樣要強的人,如今瘸了一條腿,只怕會讓人笑話。
圣上,哀家想著,若是你能施恩三郎,再給他的爵位晉上一級,如此皇恩浩蕩,想來也不會讓三郎被人取笑。”
太后用著商議的口吻,可是語氣卻帶了幾分不容置疑。
宣帝聽到這里,不由得笑了:
“母后想讓朕封三郎為國公?他連家里兩個蠢貨都斗不過,還被人算計斷了一條腿,朕就是封他一個國公,他接的住嗎?
怕不是以后再鬧出什么貽笑大方的丑事,連累著朕也跟著他被天下人恥笑!”
宣帝靜靜的看向太后:
“朕本想再給承恩侯府撥些銀兩,可如今觀三郎那般模樣,還是按月領著俸祿,不餓死就好。
反正,母后也會貼補三郎的,不是嗎?至于國公之位,他想都不要想!”
“圣上!”
太后聲音急促的喚了一聲,她眼圈微紅,一臉懇切:
“圣上,就當是為了哀家,可好?”
太后試圖用母子情分打動宣帝,可她卻不知,宣帝早非幼時那個渴望親情的孩童。
她的籌碼,不夠。
“母后,您好好的活著,承恩侯府自然會屹立不倒。”
宣帝說完,便起身告辭,太后站起身想要挽留,可最后卻只是頹唐的坐在了原地。
而宣帝出了養儀宮后,頭一次,不知道要去哪里。
偌大的皇宮,竟無一出讓他放松歇息的地方。
不,還是有的。
宣帝的腳不知怎么,便走到了朱華宮的門口,他走了進去,下意識去看飛瓊齋的屋檐下。
慎嬪在的時候,玥妃不管寒暑四季,都過得很是有趣,如到了冬日,屋檐下總要放著玉盤,等著接屋漏水。
這會兒,玉盤還在遠處,可是整個飛瓊齋卻不似曾經歡快無比,只能聽到宮人們進進出出的腳步聲。
宣帝悄悄走了進去,屏退左右,這才進了書房。
而里面姜曦正在臨摹正中的那副薔薇圖,那上面屬于宣帝的字跡也被她臨摹的有九分像,可知姜曦曾經臨摹過多少次。
宣帝屏住呼吸,等姜曦寫完最后一筆,這才上前一步,將姜曦擁入懷中。
“卿卿既然想朕,為何不來勤政殿。”
姜曦的身子一僵,似是沒有想到宣帝會這個時候過來,她只是掙扎著要退出宣帝的懷抱,沒想到被抱的更緊了。
“妾沒有。”
姜曦說的干巴巴,可桌案上熟悉的自己卻說明了一切,這薔薇圖乃是宣帝當初初得佳人,心中不勝歡喜所做。
其上的題字也是在滿心愉悅的情況寫下,無論是運筆頓挫,還是情緒激昂所改變的字形,都是需要臨摹人深深沉浸在當初的情感之中,才能描繪出來。
“卿卿撒謊!”
宣帝將下巴放在姜曦的肩膀上,低聲道:
“卿卿,朕錯了。”
第118章 第118章
宣帝這話一出,姜曦錯愕極了。
圣上有多么驕傲,有多么愛面子,她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竟然會認錯?!
姜曦不可置信極了,但宣帝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道:
“朕真的知錯了,卿卿我們不要鬧脾氣了好嗎?這些日子,朕都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知心人,倒真像是成了孤家寡人。”
宣帝不由苦笑一聲,姜曦眨了眨眼,這才讓自己從方才感動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原來是沒人說話啊。
她說呢。
姜曦放松了身體,靠在宣帝的肩膀上:
“妾與圣上,何曾鬧過脾氣?”
宣帝激動的將姜曦抱的緊緊的:
“朕就知道卿卿一直在想著朕!”
姜曦唇角微勾,她能不想嗎?
想曾經圣上對她的利用,試圖用她的爹娘來當擋箭牌,打掉她的孩子,阻止自己去尋找茯苓姐死亡的真相……
樁樁件件,她怎么敢不刻骨銘心,怎么敢不日思夜想?!
姜曦的話,讓宣帝如蒙大赦,他不由得和姜曦說起了近日承恩侯府的事。
姜曦只是耐心的聽著,看著宣帝苦惱的樣子,姜曦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也不知若是圣上知道他現在母子失和,舅舅喪命的事,便是自己做的,偏他還只能自
己訴衷腸……那圣上對表情該有多么美妙啊?
姜曦一邊聽著,一邊用手撫摸著宣帝的臉頰,一臉心疼的模樣讓宣帝的傾訴欲望更加強烈。
等宣帝說的差不多了,姜曦這才開口道:
“話雖如此,可是承恩侯無辜枉死,圣上總是要補償一二,那到底是圣上的舅舅,否則只怕要讓人詬病。”
宣帝今個和姜曦交了心,這會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他直接倒在了一旁的貴妃榻上,枕著雙臂,賭氣道:
“可是朕不想賞賜他們!國庫里的一文錢,一粒米,只要不該是他們的,朕都不想賞賜!反正有母后貼補!”
天知道宣帝從姜自清那兒收到了太后讓人送到當鋪的東西時,那是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鉆進去!
天子的娘去當東西過活,這是當著天下萬民打他的臉!
若非如此,宣帝不會想要單純用承恩侯開刀,在宣帝看來,承恩侯才是一切的源頭。
姜曦聞言,帶上了溫柔的假面,無奈的笑了笑:
“太后娘娘再貼補,可也不等于圣上。”
宣帝聞言,閉著眼,一把攬住姜曦的腰,迫她倒進自己懷里:
“卿卿都這么說了,那朕……就賞宋三郎一根金絲楠木做的拐杖吧。”
姜曦:“……”
6
殺人誅心,不過如是。
看來,太后和圣上是徹底掰了!
不提太后得知宣帝對新晉承恩侯的賞賜時有多么暴怒,在姜曦和宣帝修好后,宣帝幾乎日日留宿在飛瓊齋。
偏偏,太后連置喙的權利都沒有。
因為宣帝提前去找太后打了招呼,姜曦受了什么罰,承恩侯就受十倍,只要太后舍得,他奉陪到底!
太后氣的牙都快咬碎了:
“不是說人都要回來了嗎?究竟什么時候能把人帶到哀家面前,哀家看玥妃再過些日子都能爬到哀家頭上了!”
“娘娘,娘娘!有信兒了!人已經到京郊了,明個就能入宮!”
太后這才收斂的怒氣,又給了劉嬤嬤一些東西,讓她去接濟一二承恩侯。
與此同時,林良玉頭一次遞了牌子入宮,姜曦立刻便召見了她。
“臣婦給娘娘請安——”
林良玉正要跪下,便被姜曦直接抱住:
“娘,快起來,進了我的地盤,咱不管這些虛禮。”
林良玉聞言不由紅了眼眶,雖然姜曦說的中氣十足,可是看著女兒那多了幾條血絲的眼白,可知女兒這些日子過得并不輕松。
可林良玉這會兒不敢耽擱,連忙說起了正事:
“曦兒,娘這次入宮,是有要事要告訴你,你……”
林良玉看了一眼宮人,姜曦讓他們都出去,林良玉這才抓著姜曦的手,急急道:
“我和你爹看到那伙人帶走了馮玉兒,之后我們在路上想盡了法子,也沒有攔下人,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馮玉兒便是當初被姜曦送了假孕丸的婦人,若是太后說動了她,那對姜曦很是不利!
林良玉這會兒心急如焚,一抬頭卻看到姜曦正慢悠悠的喝著茶水,她頓時更急了:
“哎呦喂!小祖宗哎,你怎么也不著急,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二哥早給我傳了信兒,是太后所為,我已經有了布置,娘不必擔心。”
姜曦胸有成竹的模樣感染了林良玉,林良玉這才將信將疑道:
“曦兒,真沒事兒?要是有什么不對,爹娘一定會想法子護住你!大不了,大不了這爵位不要了!”
“我心里有數。”
林良玉這才握著姜曦有些冰涼的手,手指微微扣緊,像是在做什么難以決斷的事,她低低道:
“曦兒,娘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你可能不是娘的孩子。”
還不等姜曦開口,林良玉便急急道:
“但是,娘把你打小養這么大,你又這么爭氣,你就是娘親生的。
你不知道,你那親爹娘心腸太歹毒了!這段時日,他們,他們想要把,把那姑娘送到一把年紀的老頭子府上當續弦!”
林良玉也曾偷偷瞧過幾次周琳瑯,一方面,她想要讓自己這個可憐的女兒好過一些,可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是對曦兒的背叛。
現在家中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曦兒,若是曦兒愿意接受琳瑯,她就想辦法讓兩個女兒都回來。
若是不愿意,她也會想辦法讓琳瑯以后的日子好過一些。
而這一切的選擇,林良玉想要交給姜曦。
“德安侯夫人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娘用的那些人不能再用了。
只怕,下一次宮宴曦兒就要看到她了。曦兒跟著娘受苦了,娘不能,讓你沒有家。”
林良玉說的有些艱難,片刻間,淚水潸然而下。
姜曦聞言,淚水一下子模糊了雙眼,她俯身抱住林良玉,沙啞著聲音道:
“娘,我見過妹妹了。她眼睛像你,嘴巴像爹,性子也是天真爛漫,我很喜歡她。
德安侯夫人攔不住就不用攔了,我現在也不必害怕他們想要強行讓我認祖歸宗了。
只要我不想,他們就不能勉強我。至于妹妹,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德安侯知難而退。”
姜曦用力的抱了一下林良玉,這才松開:
“我當是什么事兒呢,娘就不要哭鼻子了,有我在呢!”
“曦兒——”
林良玉哭的止不住,可是整個人連毛孔都覺得輕松起來,從得知這件事后,她一直難以決斷。
可卻沒有想到,會這么簡單。
姜曦安撫了林良玉足足一刻鐘,母女二人這才不由得相視一笑。
正在母女二人說著私房話的時候,春鴻帶著宣帝的賜宴走了進來,他給姜曦和林良玉行了一禮:
“奴才給玥妃娘娘、寧安伯夫人請安!圣上聽聞夫人進宮,特賜下御膳,請您和玥妃娘娘同用。”
“圣上呢?”
姜曦出聲問道,春鴻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圣上說,他若是來了,夫人該不自在了,等晚間再來和娘娘一道用晚膳。”
隨后,春鴻又向林良玉說了不少討喜的話,林良玉也連忙給了賞賜,等春鴻離開后,林良玉這才不由露出幾分笑容。
“看來圣上對曦兒還是有幾分重視的,我和你爹在家里,雖聽說圣上讓你管著后宮,可到底圣心難測,今個見到,我這心也能放一半了。”
“娘說什么呢,不過一頓飯罷了。”
“一頓飯,那圣上怎么就只給曦兒你做臉?又有賞賜又貼心,圣上心里定然是有你的。”
林良玉玩笑著,她看了一眼姜曦,還是道:
“不過,自古帝王多薄幸,曦兒你可要抓住這個機會,讓圣上不要忘了,以后有了孩子,這才算站穩了腳跟。”
林良玉語重心長的說著,這樣的經驗,是她參加了許多場宴會,不著痕跡打聽出來的。
在此之前,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女兒會是皇妃?
一朝鳳凰棲梧桐,抬頭見天不見影。
這場短暫的相聚,讓姜曦的心情好了不少,等宣帝夜里來用過晚飯后,姜曦終于讓宣帝和自己一個被窩了。
而另一邊,太后得知宣帝還特意給林良玉賜了膳,做足了臉面后,氣的前半宿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天還沒亮,太后就昭告后宮,要請宮妃小聚一下。
因著是太后自己張羅,所以姜曦沒有插手。
而太后手底下的人也帶著馮玉兒等人悄悄來到了養儀宮,幾人都是平頭百姓,看著周圍奢華無比的裝飾,心中緊張不已。
“太后娘娘給幾位賜下的茶水,冬日寒涼,請幾位暖身。”
馮玉兒沉默著接過茶水,一飲而盡,一旁的馮大低聲道:
“娘,還真是太后!咱們這回回去德得多少賞錢啊!”
“就是就是!娘,太后娘娘問的話,你可要好好答!”
兩個兒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馮玉兒只是沉默的
坐在一旁。當年花兒一樣的女娘,這會兒整個人卻變得瘦巴巴的,仿佛一只風干的橘子。
與之相反的是,兩個兒子卻又高又壯,仿佛是吸食了母親血肉長大一般。
而另一邊,太后設宴在御花園,大大小小的炭盆熏的御花園溫暖如春。
已經有六個月身孕的靜嬪也沒有被放過,讓人一同請了過來。
原本太后還要猶豫用誰來做這把刺向姜曦的刀,可一朝墜入深淵的鄧選侍無疑成為了最合適的人選。
宴過半時,鄧選侍直接起身:
“啟稟太后娘娘,妾要告玥妃假孕爭寵,得位不正之罪!”
第119章 第119章
鄧選侍的的話讓眾人一片嘩然,姜曦心中有種石頭落地,卻十分荒謬的感覺。
“鄧選侍,你可要想好了說話!”
鄭昭儀忍不住呵斥出聲,寧妃也在動作一頓后,淡淡道:
“人的名,樹的影,若是鄧選侍你想要將玥妃拉下水換你清白,這天下人可都不是瞎子。”
潘婕妤有意無意的說道:
“兩位娘娘的話有些偏頗了,到底是空穴來風,鄧選侍的話雖有些夸張,可若是沒有證據,她也不會開口吧?
況且,若是今個讓鄧選侍不明不白的下去了,豈不是才更害了玥妃娘娘的清譽?”
太后滿意的微微頷首,這潘婕妤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靜嬪聞言,只是淡淡譏諷道:
“清者自清,若是玥妃娘娘日日都要去外頭的流言蜚語,倒也不用做旁的了!”
許嬪也順勢道:
“無論如何,妾相信玥妃娘娘!”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潘婕妤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可,妾聽聞鄧選侍曾經與玥妃娘娘十分交好,她的話也應當有幾分可信吧?”
“有幾分可信吧?”
鄭昭儀捂著嘴笑:
“那要是這么說,我與鄧選侍也是打潛邸就在一塊的,我若是說鄧選侍冤枉了玥妃娘娘,豈不是也有幾分可信了?”
潘婕妤一張嘴難敵八方,只能隱晦的看了一眼太后,太后皺了皺眉:
“玥妃,你怎么說?”
姜曦聞言,偏頭看向太后,擲地有聲道:
“鄧選侍要冤枉妾,煩請她拿出證據,只是若這證據不實,鄧選侍可要付出代價!”
姜曦冷漠的眼神從鄧選侍身上略過,鄧選侍聞言,有些怨毒的看了姜曦一眼。
明明靜嬪蠢的好好的,怎么就玥妃回來她就聰明了?怕不是玥妃這賤人要與自己相爭,故意提點了靜嬪。
自己現在落得如今下場,玥妃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要知道,自己還并未和她撕破臉呢!
鄧選侍想著今日之事,是自己一早的謀劃,太后也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人證在前,她又有何懼?
“好!我自認是宮里見證玥妃娘娘一路走到現在的人,可玥妃娘娘身在高位,卻不修己身,我實在不忍圣上和太后娘娘受騙,只能陳情。
我鄧箢以我鄧家闔族的性命起勢,若有一句作假,我鄧家上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這句話,若是被你父親聽到,打死你都是輕的!”
宣帝從遠處大步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鄧選侍,眼中難掩厭惡。
曾經,鄧選侍是跟了他最久的女人之人,哪怕她失子瘋了后,他都沒有處置她,反而還好好養著,給其嬪位、妃位,可現在竟是養出這么一頭白眼狼!
“玥妃產子之時,乃是朕親自守著,你這話是說朕是那等愚鈍不堪,可以輕易被人蒙蔽之人了?”
“妾,妾不敢。”
鄧選侍被宣帝那一腳踹怕了,這會兒看到宣帝有些瑟縮,不由得后退幾步。
宣帝上前坐在了太后和姜曦中間,他握著姜曦的手,皺了皺眉:
“一個個都是死人?沒看到你們娘娘手都涼了,手爐呢?!”
宣帝一聲呵斥,別說鄧選侍,就是太后臉上都有些不好看,等姜曦抱著手爐,有些懶散的靠進椅子后,太后這才終于開口:
“圣上這是鐵了心要護著玥妃了?”
“無稽之談,朕豈能相信?朕又不是那起子耳聾眼花之輩!”
太后聞言氣的直哆嗦:
“圣上這是說哀家耳聾眼花了?!”
“朕可沒指名道姓!”
宣帝有些不耐,太后氣咻咻的開口:
“玥妃方才已經同意了鄧選侍的指證,圣上便是再想要護著她,總要聽聽旁人的話!”
宣帝還想要開口,姜曦拉了拉宣帝的袖子:
“圣上,身正不怕影子斜,鄧選侍有什么想要說的,只管道來便是。
妾,也不想讓圣上被旁人當做昏聵之君,來日以此事攻訐圣上。事情總要清清白白,水落石出才好,不是嗎?”
鄧選侍聽到這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難不成玥妃知道什么?
玥妃此人狡詐如狐,她如今這幅成竹在胸的模樣,難不成她自有應對之策?
可是鄧選侍這會兒已經騎虎難下,她只能硬著頭皮一路走到黑。
“玥妃娘娘素來巧舌能辨,那么,不知道娘娘可曾記得十年前的馮玉兒?”
鄧選侍說到這里,聲音中的惡意難以掩飾,姜曦聞言卻不由得慵懶的撫了撫鬢角:
“十年前,本宮也不過八歲,哪里會記得那么多?”
“是嗎?妾還以為,娘娘為其開了一劑世間難尋的假孕方,應當對其印象深刻呢!”
鄧選侍說完,不等姜曦開口,她直接沖著宣帝和太后重重的磕了頭:
“圣上!太后娘娘!玥妃滿口謊言,殊不知妾已經暗中找到了證人,如今馮玉兒及其子已經在外等候,還請您準他們進來回話!”
宣帝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姜曦一臉無所謂,宣帝抬手應允了鄧選侍的請求。
不多時,馮玉兒等人緩緩走了進來。
十年不見,姜曦沒有想到當初對自己千恩萬謝的女娘會成為檢舉揭發她的證人,這一刻,姜曦真真正正有些心寒,只是面上卻不動聲色。
三人被簡單教過規矩,這會兒規規矩矩給貴人們磕了頭后,他們這才被叫起站在一邊。
“十年不見,姜姑娘風采更勝當年。”
馮玉兒看到姜曦錦繡華服,整個人被珠翠首飾圍繞的模樣,不由得紅了眼眶:
“當年若非姜大夫診出我有孕。只怕如今我已經不人不鬼了。”
馮玉兒想起當年之事,不由得落下淚來,而姜曦聞聽此言,原本冰冷的雙眸在這一刻如春水初化:
“馮姐姐言重了,行醫世間,乃醫者本分,爹爹他素來以此為他行事之本。”
誰能知道,如今看著老邁龍鐘的馮玉兒,也不過才三十有一?
“姜大夫大善。”
二人這話一出,莫說鄧
選侍等人,就是馮玉兒的兩個兒子這會兒也急了。
“娘!您說什么呢?村里人可都說我們不是你的孩子,大家都那么說,娘你就別裝了!”
“就是就是!你只要實話實說,我和哥會給你養老的,你就放心吧!”
馮二一臉鄙夷的看著馮玉兒:
“叔叔說了,當初您為了占家產,求了姜家的小神醫給您開了假孕方,又抱了我們倆,這些年的好日子你也過夠了,沒必要再瞞著我倆了!”
“那你要不猜猜,為什么這次入京,你那叔叔不敢來?”
馮玉兒聽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一言一語如刀劍般的割著她的肉,刮著她的骨,終于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
二人雖然小小年紀,可也被養的肆意妄為,這會兒聽了馮玉兒這話,下意識就要揚起拳頭,可卻冷不防注意到周圍盯著的人們,他們只能放下拳頭,笑著道:
“娘!你別開玩笑了!大家都這么說!”
“大家都這么說就對嗎?我與你父親連理五載,他一朝離去,你那些叔叔伯伯恨不得連我也賣了。
我生產的時候,他們哪一個不是咒我生下女兒,不與他們爭家產?
而你們,一個個和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走的近!”
“夠了!”
太后沉怒一聲,打斷了馮玉兒的訴苦,她冷冷道:
“馮氏,哀家今日不是聽你訴苦的!你現在只需要對將當初村子里的流言點頭,或者搖頭。”
“太后娘娘?您說的是什么流言,村里豬生了長鼻子的豬都有人說豬偷了人,流言可是多的數不勝數!”
“你放肆!你想要愚弄哀家不成?!你看著你身旁的兩個兒子,可要小心回話,否則他們小命難保!”
“母后這是要屈打成招?”
宣帝聽了一陣,便知道馮玉兒并未有檢舉之意,這會兒臉色更冷。
太后不由得瞪了馮玉兒一眼,明明下頭人說馮玉兒對這兩子來路不正默認,這會兒到了圣上的面前她想要改口不成?!
太后沒有說話,宣帝勉強和善道:
“馮氏,事情究竟如何,你是唯一的當事人,朕想聽你一言。”
馮玉兒不由抬頭看向宣帝,春鴻連忙喝道:
“放肆!竟敢直視天顏……”
宣帝抬手示意春鴻退下,隨后便見馮玉兒迎著宣帝的目光,直接道:
“圣上,姜姑娘當時才八歲,試問若真是一個八歲的娃娃開的藥,誰敢吃?”
馮玉兒這話一出,眾人不由沉默了,鄭昭儀直接嬉笑道:
“鄧選侍敢不敢啊?要不要圣上在民間給你尋個小娃兒開喝方子,你先吃了咱們再說你話的真實性?”
鄭昭儀這話一出,眾人噴笑出聲,鄧選侍直接惱了:
“寧安伯以醫封侯,玥妃家學淵源,未嘗不可?”
“哦?鄧選侍是說本宮天賦異稟,隨意就能開方抓藥嘍?那么,鄧選侍既然去本宮的家鄉查了,敢問除了馮家姐姐外,你可有別的證人?”
姜曦一臉興味的看著鄧選侍:
“醫者行醫,可不是閉門造車,鄧選侍難不成覺得本宮足不出戶,就能給人開方抓藥了?如此荒謬之言,何人會信?”
“你,你,你……”
姜曦托腮看著鄧選侍急的抓耳撓腮的模樣,眉眼彎彎,她并不怕這件事為人詬病,便是因為當初她所有的診治都是私下里和爹爹商量些來,從未露面。
馮玉兒,是意外。
可讓姜曦意外的是,她竟然選擇站在自己這邊。
馮玉兒這時也終于開口,她氣沉丹田:
“不過,我的兒子也并非我的兒子。”
第120章 第120章
馮玉兒這話一出,眾人直接炸了,太后立刻興沖沖道:
“所以,馮氏你承認了對不對?”
馮玉兒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太后:
“民婦承認什么?民婦要說的是,我這兩個兒子中,確實有一個兒子不是我親生的。
當初我那親子降生,孱弱不堪,特意抱了一個身子健壯的孩子和他一起養著。
這些年來,他們的叔伯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這才多番造謠,太后娘娘難不成是真信了他們的話?”
馮玉兒這話一出,太后只覺得臉上那叫一個火辣辣,仿佛被人隔空扇了無數個耳光,尤其是一旁宣帝和姜曦的目光,更是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被刁民愚弄,丟人還丟到了圣上和一眾妃子面前!
“你!你大膽!太后娘娘火眼金睛,豈會冤枉了你?馮氏,你可要想好了說話!”
“民婦早就聽說貴人一言不合就會賞什么毒酒白綾,今個民婦就在這里,毒酒也好,白綾也罷,民婦就用這條命,來給恩人之女洗刷冤屈!”
馮玉兒直接磕了一個頭,等太后發落,左右她已經活夠了,這輩子太苦,下輩子,她不想再為人了。
馮玉兒這話直接將死了太后,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她竟是真不知拿馮玉兒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馮大馮二直接傻眼了,原本同仇敵愾的兄弟二人,此刻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著敵視!
娘怎么也不說清誰才是抱來的?
一定是他搶了自己的家產!
姜曦聽到這里,終于開了口:
“哪里需要這樣喊打喊殺了?鄧選侍口口聲聲說本宮給馮家姐姐開了假孕藥,那……只要請太醫為馮家姐姐診脈一驗,看看馮家姐姐是否生產過,不就知道了?”
姜曦這話一出,馮玉兒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姜姑娘說這個做什么?
自己都想好了要怎么幫她了,有沒有生過孩子,她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姜曦刻意提了一句太醫,不等太后說要讓嬤嬤過來,宣帝直接道:
“讓從太醫過來!”
太后假笑道:
“圣上,哀家看,用嬤嬤來驗也是可以的。”
宣帝冷冷一笑:
“仵作尚且可以作假,嬤嬤朕就更不敢盡信了。至于母后若是不信從太醫,大可以請其他太醫同來,只是若是再給朕耍什么心機手段,可就要小心他頭上的腦袋了!”
太后見宣帝不準備改主意,只得對劉嬤嬤低語幾句。
不多時,從杞和一位姓施的太醫一同走了進來。
不等二人行禮,宣帝直接下令,讓他們給馮玉兒切脈,馮玉兒心中焦急非常,可是又見姜曦那般鎮定,只能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
笑話,她連死的不怕,還怕這個?
馮玉兒咽了咽口水,看著兩位太醫又換了一只手給自己診脈。
不多時,從杞率先收手,站在一旁。等施太醫也好了后,二人這才一前一后道:
“這位女子確實曾經生產過。”
姜曦這時看向宣帝:
“圣上,那接下來可要妾也驗一驗?”
宣帝看著姜曦含笑的模樣,心里卻不由的一陣抽疼,他豈能再揭卿卿的傷口?
“夠了!都鬧夠了吧?!鄧選侍,朕給過你機會了!來人,鄧氏無德,賜死。鄧氏一族教女無方,冒犯上位,趕他們去邊境,永生不得回京!”
宣帝直接讓人將鄧選侍和馮玉兒等人帶了下去,這才看向太后,他深吸一口氣:
“母后也是病昏了頭了,這樣的事也能鬧到人面前來,以后,母后還是好好在宮里養病吧!
養儀宮風水不好,朕已經讓人收拾出了寧心殿,母后以后就在寧心殿中修身養性吧!”
寧心殿是大淵歷代太后的歸宿,太后此前因為輔政的原因,這才住在養儀宮。
宣帝此言一出,宣告著太后再也不能對朝事置喙一句。
宣帝說完,直接牽著姜曦離開,不顧身后鄧選侍的哭喊聲。
等回了飛瓊齋,宣帝看著姜曦意外沉靜的模樣,一時不由得升起愧疚之心。
當初那一碗墮胎藥,是他這輩子都愧對卿卿的,偏偏今日還有人想要對此事舊事重提,這簡
直是在宣帝的雷區蹦跶。
這會兒,宣帝輕輕勾著姜曦的尾指,二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后,姜曦低聲道:
“圣上,妾……想去看看大皇子。”
宣帝一時心疼更甚,他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囫圇應著,他牽著姜曦的手,朝歸心殿而去。
寒風凜冽中,宣帝的步子卻格外堅定。
“真想和卿卿就這樣永遠的走下去啊。”
宣帝感嘆的說著,姜曦面帶微笑,二人的身影隨著歸心殿門的關閉,隱沒其后。
……
“喜報!喜報!圣上,大軍大破狄人國都,狄人四散潰逃,咱們贏了!!!”
春鴻拿著軍報,站在歸心殿外大聲稟報著,大門轟然而開,宣帝激動的拿起軍報,一字一字的看過去:
“好好好!謝齊知果然好樣的!喲,這姜自威著實不凡啊!九戰八勝一平,這是天生將才啊!”
可以說,姜自威還稍勝謝齊知一分,要知道謝齊知還有謝家的底蘊在,可姜自威確實什么都沒有。
現在的戰績,可都是他一刀一槍自己打下來的!
當日,兩道旨意從勤政殿飛出,一道是封姜自威為正二品驃騎將軍,統帥一軍的旨意。
一道,是晉姜曦為從一品宸妃,與貴妃同級的旨意。
“卿卿,這玥字雖好,可朕將來是要與卿卿共攬這江山繁華的!宸為帝星,朕要卿卿永遠伴朕身旁,可好?”
宣帝一臉深情的看著姜曦,姜曦沒有推辭,反而笑吟吟的謝了恩:
“就沖這寓意,妾也不想推辭,還望圣上莫怪妾太過貪心。”
宣帝大手一展,直接將姜曦擁入懷中,大笑起來。
一時間,姜家在京中炙手可熱起來。
只可惜寧安伯連朝都不上,要么待在伯父,要么有人求醫上門他才出面。
將自己該做的事兒做的妥妥帖帖,不該沾的也分毫不管,偏偏朝上文官有周尚書等人護著,武將那更是離譜,誰說姜家一個不好,下朝路上可就得小心了。
人家姜家郎君在北疆打仗,可不是要保護那起子說人家家人閑話的閑人!
而太后得知這一消息后,臉色更加難看:
“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姜家子大捷歸來,圣上又對宸妃起了補償之心……”
可是到現在,太后還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錯。
自己手下的人自己知道,是絕對不會犯那等低級錯誤的。
“太后宮里那位宮女手里的東西可有銷毀?”
“娘娘放心,奴婢稱過后就燒了,不差一分一厘。”
姜曦拿起剪刀,將搖曳不休的燭心減去,看著燭光漸漸穩定下來,這才嘆了一口氣:
“早知道馮家姐姐是向著我的,這一手安排倒是可以換一換,那天可是嚇著了馮家姐姐。”
錦香這會兒看著姜曦的眼神,滿是崇拜,娘娘她真的天賦異稟!
八歲便能研制這樣的奇方,難怪她在娘娘面前,生不起一點兒反抗之心!
“那馮娘子一心向著娘娘,伯爺自然不會讓她吃虧,奴婢聽說,伯爺特意讓管家跟著馮娘子走了一趟,說是要賣了馮家的家產,去姜家的祖地住著,好能照應一二。
至于那兩位馮郎君……現在為了爭馮娘子的喜歡,日日鞍前馬后的伺候著呢!”
“馮家姐姐也是被他們逼沒法子了,現在這樣的下場,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想起那日這二人對馮家姐姐的話,姜曦眼中閃過了冷意。
……
又是一年除夕日,大軍趕在除夕前回到了京州,宣帝大手一揮,今年要好生慶賀,以至于今年的除夕宴的規格格外的盛大。
姜曦從臘月初便一直忙到了除夕的前一夜,這才終于能夠得閑。
“娘娘,奴婢備了安神茶,您用一些吧,明個還要早起。”
“放那兒吧。”
姜曦手里拿著一卷書,卻沒有抬頭,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姜曦的目光沒有放在書卷上。
這一夜,姜曦睡的很沉,只是自入宮后再也沒有做過的夢,又一次席卷而來。
但這一次,姜曦在夢中仿佛成了一個武林高手,那個想要挾持自己回侯府的兄長,被她一巴掌打掉了一嘴牙。
那個將她趕去莊子的爹,被她一腳踹的嵌進了墻。
那個想要把她嫁給權臣的娘,讓她一掌拍進了地里。
那個想要教她規矩的嬤嬤,被她用細竹條抽的變成了陀螺。
“娘娘昨夜里一定做了一個美夢,奴婢聽著娘娘都笑出聲了。”
姜曦回憶了一下夢境,雖然已經模糊的她記不清了,可是那種發自身心的愉悅,讓她勾了勾唇。
“對,是個美夢。”
錦香和華秋上前給姜曦梳頭上妝,二人一左一右的說著俏皮話,逗的姜曦不由莞爾。
與此同時,宮門外已經是車水馬龍。
德安侯夫人和周琳瑯正相攜著走在宮道上,和此前與姜曦的初見,此刻的周琳瑯面上的笑容都帶著幾分勉強。
既家里想要把她嫁給老頭當續弦后,他們又出奇招,想要讓她入宮為妃。
她配嗎?
她配和女帝整嗎?
一想到這事兒,周琳瑯只覺得如喪考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些年一直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參加宮宴的緣故,德安侯夫人只覺得今年的除夕宴格外的熱鬧。
這會兒,趁著沒人注意,德安侯夫人忙小聲叮囑周琳瑯:
“兒啊,聽說宸妃娘娘獨得盛寵,你可好生學著,待你入了宮,你父兄的生死榮辱皆系你一身了啊!”
周琳瑯這會兒只想和桌上的點心打生打死,聽了德安侯夫人這話,她一邊叼著點心,一邊看著從外走進來的姜曦看直了眼:
“那娘你親自上應該更快來著。”
德安侯夫人不解其意,等姜曦叫起后抬頭看去,這一看,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周琳瑯這會兒也有些心里沒底,她娘不會要在這時候當面認親吧?
她記得史書沒有寫來著。
不光沒有寫,就連女帝繼位后為什么獨獨針對德安侯府也沒有寫。
周琳瑯努力的回憶著,卻發現這事兒要么野的一看就是假的,要么就是一片空白。
可是,這會兒聽著德安侯夫人急促的呼吸聲,周琳瑯就知道壞菜了。
貪心了娘,你要是安安分分,我姐也不能動你啊!
周琳瑯拉了拉德安侯夫人的袖子,得了,沒用。
但下一刻,德安侯夫人便壓抑著激動對周琳瑯道:
“我的兒!你的好運道要來了!”
第121章 第121章
姜曦一進宴會,便一眼看到德安侯夫人,畢竟一眾俯首行禮的人中,就她挺著脖子跟只鴨子使得,別提多顯眼了。
而人群中,也有人發現了姜曦和德安侯夫人十分相似這一亮點,一時竊竊私語起來。
姜曦對于此事并沒有
放在心上,她所預想的德安侯夫人跳出來認親的蠢事兒并沒有出現。
或許,是顧及自己的身份,倒也不似夢中那樣頤指氣使。
因為太后病重,本次除夕宴由姜曦一人主持,貴婦人們一個個妙語連珠,連姜曦都不由得跟著笑,一時場上的氣氛十分和樂。
等到太陽西沉,宣帝與大臣們祭祖結束,眾人紛紛入席,宣帝說了一些祈禱明年更好的場面話,這才叫了開宴。
“今年禮樂司的歌舞倒是讓人耳目一新,卿卿費心了。”
宣帝與姜曦并肩坐著,中宮無主,姜曦坐在此處倒也算合乎規矩。
只是,臺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或羨或妒的看著。
姜曦得體的抿唇一笑:
“多謝圣上夸贊,那妾稍后可要讓人多給禮樂司一些打賞了。”
“卿卿做主就好。”
歌舞翩翩,宣帝一邊看著,一邊卻冷不防的注意到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孔,他不由得看向姜曦。
“圣上,怎么了?”
姜曦故作不覺,宣帝這會兒也不知說什么:
“沒,沒什么……”
誰也沒有想到,下一刻,德安侯夫人直接站了起來:
“啟稟圣上,小女對您神往已久,今日逢此大喜之日,不知您可否滿足小女的夙愿?”
周琳瑯方才便覺得不好,可是她沒想到德安侯夫人竟然這么大膽,雖然家中姨娘確實步步緊逼,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放棄。
她只不過是娘的一顆棋子,若是不能進宮,就是廢棋,廢棋是沒有好下場的。
“臣女,臣女沒有,不……”
周琳瑯不知道該說什么,不仰慕圣上,那她是死的不夠快。
仰慕圣上,那……便對不起姐姐,更何況,她真的對這個不熟的皇帝無感!
宣帝沒想到德安侯夫人竟然還敢站出來,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德安侯夫人頂著姜曦幾分相似的臉,讓宣帝心里忽而覺得一陣作嘔。
他不敢想象,他的卿卿有朝一日會是這般賣女求榮的模樣!
“放肆!德安侯夫人怕是失心瘋了,朕早已決定三年內不會選秀,讓百姓休養生息,你此舉莫不是要讓朕食言而肥?
今日你舉薦你的女兒,明日他又效仿,前朝安能泰然?!你心思實在惡劣,以后朕不想看到你。”
宣帝這話一出,原本激動不已的德安侯夫人就像是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
“不!圣上!臣婦,臣婦是……”
“還不趕緊把她帶下去!”
宣帝利眼一掃德安侯,德安侯連忙捂著德安侯夫人的嘴,就要把她拖下去。
“等等。”
姜曦這話一出,德安侯夫人眼中立刻閃過一道光芒,她正要說話,姜曦看著周琳瑯,眼含笑意:
“本宮曾經與周小娘子見過一面,倒是與周小娘子十分投緣,不知周小娘子可愿意入宮為女官?”
德安侯夫人直接呆了,周琳瑯不等德安侯和德安侯夫人開口,直接跪下磕頭:
“愿意!愿意!臣女愿意!”
拜拜了老登們,本姑娘要去投奔女帝了!
女官哎!
以后說不定要名留青史嗷!
而不遠處的林良玉見狀,忍不住捂住嘴,卻落下淚來:
“曦兒她,曦兒她真是費心了!”
比起德安侯府讓琳瑯嫁的那些人,女官已經是極好的了。
更何況,琳瑯在曦兒眼皮子底下,若是琳瑯有喜歡的小郎君,曦兒給她牽線倒也不必再顧及德安侯府的意思。
此舉,是難得的兩全之法。
而上首的宣帝等周琳瑯謝恩后,這才忍不住不身子斜向姜曦:
“卿卿怎么讓周家姑娘入宮了?那德安侯府可不懷好意……”
“圣上可知歹竹出好筍?妾此前與周小娘子有過一面之緣,她性子天真活潑,妾看著倒覺得和妹妹似的。”
姜曦頓了頓:
“妾沒了姐姐,如今也想試著當個姐姐,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此言一出,宣帝也不由得沉默了:
“嗯,這周家姑娘做個女官,與卿卿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姜曦微微頷首,看著不遠處,周琳瑯坐下后沒一會兒就把心事拋之腦后,認認真真吃著美食的模樣,不由得彎了一下眼睛。
只看著這姑娘吃飯,就讓人發自內心的輕松,這也是她的天分吧?
翌日,周琳瑯沒有耽擱就收拾收拾準備進宮當女官了。
德安侯夫人一臉復雜的看著周琳瑯,片刻后這才自傲道:
“宸妃娘娘和娘的關系你也能看的出來,她對你的關照想來也是因為娘,你可要知福,若是能見到圣上,記得替侯府和你兄長說說話!”
周琳瑯:“……”
6
看不懂眼色是吧?
但為了防止被德安侯夫人看出自己的“反心”,周琳瑯只是隨意的應和著。
等宮里接人的人來,周琳瑯直接撲了過去,來接人的是錦香,她只是和德安侯夫人說了幾句話,卻肉眼可見的看著德安侯夫人的臉一下子白了起來。
坐在進宮的馬車上,周琳瑯有些好奇的看向錦香,欲言又止。
“周女官有什么想問的,大可道來。”
“這位姐姐怎么稱呼?”
“奴婢錦香。”
“錦香姐姐,你方才給我娘說了什么啊?她臉色變得好快哦!”
“奴婢奉宸妃娘娘之命,請德安侯夫人日后安分守己些,否則,承恩侯便是例子。”
周琳瑯聞言,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果然不愧是女帝大人啊!
這話這么霸氣,為什么不能讓她來說嗚嗚嗚——
天知道她忍那個傻叉大哥多久了!
錦香說完話后,一直觀察著周琳瑯的表情,一旦她對娘娘有半點怨恨之心,她有的是法子讓她進得來,出不去。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周女官的表情奇怪的她無法用言語形容。
等回到飛瓊齋,姜曦讓人給周琳瑯取了女官的衣服過來,她欣賞了一下小姑娘高興的轉圈圈的模樣,微微一笑:
“這樣很好看。我聽說你在家中喜歡吃食,不若等年后,你便先去司膳司當差如何?”
“但,但憑娘娘吩咐。”
周琳瑯打了一個磕巴,可是看著姜曦的眼神卻忍不住帶上了星星眼。
女帝大人果然貼心!
姜曦笑了笑,屏退左右,這才招手道:
“來,過來。”
周琳瑯不解其意,姜曦卻直接道:
“那天,你看到我后,便知道我和德安侯夫人的關系了吧?”
糟糕,女帝大人要翻舊賬了!
“我,我……”
姜曦抬手放在周琳瑯的頭上,揉了揉她的頭發:
“叫姐姐。”
“姐姐?”
周琳瑯有些遲疑,德安侯夫人卻直接道:
“我只會認一個娘,不過你的想法我不能干預,若是你想見娘,我會安排,若是你不想……”
“姐!姐!我想,我特想!你不知道,德安侯府就不是人待的,我想見咱們娘!”
周琳瑯巴巴的看著姜曦,她也悄咪咪打探過寧安伯府的消息,她都快羨慕哭了。
日子跟誰不是過。
但德安侯府的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一家子趨炎附勢都成習慣了,沒本事就只能被踩在腳底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次要不是她姐,她就嘎了!
周琳瑯這會兒只覺得跟做夢似的,她姐一句話,她就擺脫了魔窟哎!
姜曦聽了周琳瑯這話,眼神更加和善:
“既如此,等娘來了,我讓你見見。”
周琳瑯點頭如搗蒜。
不過,姜曦這會兒也不得閑,今日是正月初一,乃是命婦們覲見的日子。
姜曦如今是當之無愧后宮第一人,而周琳瑯在站在一旁,見證著姜曦的第一次面見眾命婦。
周琳瑯在觀察著旁人,孰不知其他的命婦也在注意她。
這周家姑娘也不知是命好還是不好,那德安侯夫人和宸妃娘娘
生的那般相似,里頭的內情猜也猜出來了。
也不知是否是宸妃娘娘要磋磨這周家姑娘?
命婦覲見持續了一個時辰,姜曦有些乏了,便叫了停。
一旁的錦香給眾人上了茶水,姜曦順手將一盤點心遞給周琳瑯:
“咸口的,你喜歡的,去后頭歇歇腳,墊墊肚子!”
“哎!”
周琳瑯歡喜的離開了,一眾命婦們人都懵了。
不是,這周家姑娘占了宸妃娘娘這么多年的富貴,她,她就一點兒也不氣?
可是眾人的目光都能把姜曦刺穿了,姜曦也仍舊四平八穩的坐著,卻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而等到林良玉上前的時候,姜曦沖著她輕輕眨了眨眼,便讓錦香引著林良玉和周琳瑯在偏殿見面了。
平心而論,不羨慕周琳瑯天生和娘有血緣關系是不可能的,可是,爹娘全心全意都為了自己考慮,這讓自己無比安心。
那么,將娘分給周琳瑯一半,也不是不行。
姜曦這一日,坐了整整一日,等到覲見結束后,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要散架了。
“姐,我給你揉揉?”
周琳瑯期期艾艾的湊過去,姜曦也沒有拒絕,周琳瑯能在德安侯府混日子那么久,也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的,這會兒她給姜曦按著,沒多久,姜曦便陷入了沉睡。
看著姜曦的睡顏,周琳瑯不由小聲問錦香:
“我姐一直這么辛苦嗎?這也太可憐了吧?”
最后一句,周琳瑯說的很小聲。
錦香有些奇怪于周琳瑯的自來熟以及那難言的熱情,但還是點頭道:
“娘娘自是辛苦的,可是娘娘卻不能歇歇,歇一日便要堆積不少宮務,這可不是小事。”
周琳瑯嚅了嚅唇,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停下按揉的動作,直到姜曦的眉頭松開,她這才輕輕給姜曦蓋好被子離開。
時間的腳步不停,很快便過了正月,這日,姜曦正在宮中看賬冊,卻見華秋急急沖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靜嬪娘娘出事兒了!”
姜曦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靜嬪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民間素來傳聞“七活八不活”,靜嬪這個時候出事兒只怕危險了!
姜曦一邊更衣,一邊急急問道:
“告訴圣上了嗎?”
“說了,其他宮里的娘娘也說了!”
姜曦這才點點頭,朝著靜嬪的隆恩宮而去。
姜曦到的時候,離得近的幾個宮里人都到了,姜曦到了沒多久,寧妃等人也到了。
而屋子里,靜嬪不住的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眾人紛紛別過眼去,不忍聽下去。
姜曦坐在隆恩宮的主位,讓靜嬪貼身的兩個宮女伺候,錦香帶人進去幫襯,其余宮人直接在堂中受審。
“說吧,靜嬪性子素來謹慎,今日好端端的,怎么會出事?”
宮女們連連叩頭,你一言我一語的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娘娘自從被鄧選侍投毒后,身子便有些孱弱,后頭肚子大了,每每如廁便要兩人攙扶。
今個外頭難得有太陽,娘娘便要奴婢等去將庫里的布料,珍玩拿出去去去霉味兒。
也不知怎得,娘娘身邊的兩位姐姐都被人叫走了,娘娘如廁的時候,不甚,不甚腳滑……”
宮人們的聲音帶著顫音,靜嬪要是不好了,她們的命就全沒了!
華秋也立刻上前稟報:
“娘娘,恭房地面上發現了一些桂花油。”
此話一出,鄭昭儀不由道:
“文氏當初,似乎也是因此失子……”
一旁的寧妃不由得攥緊了帕子,立刻道:
“文氏是文氏,靜嬪已經是嬪位,怎么會連恭房都沒有人打理?”
文氏的事,確實是她的手筆,可是靜嬪……她的孩子自己那樣期待,她怎么會對靜嬪的孩子動手?
“靜嬪如何了?”
宣帝急急走了進來,雖然聽聞靜嬪腹中的孩子可能會被毒藥影響,宣帝平日不會太過接近,可是到了這一刻,宣帝還是情難自已。
姜曦看了一眼宣帝,讓出了位置:
“圣上先坐下來歇歇,太醫正在為靜嬪診脈。”
不多時,靜嬪的宮女沖出來,眼睛通紅:
“圣上,宸妃娘娘,皇嗣過大難產,太醫請兩位定奪,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
“保小!”
姜曦和宣帝幾乎同時出口,宮女都懵了,姜曦抿了抿唇,道:
“圣上,靜嬪她……”
宣帝直接不容拒絕道:
“卿卿,這可是宮里頭一個皇嗣,不拘男女,都是好兆頭!保小,朕要看到皇嗣安穩降生!”
宣帝不容拒絕的說著,最后一句話是對宮女說的,宮女咽了咽口水,忙回去回話了。
姜曦直接起身,就要朝屋內走去:
“妾去看看靜嬪!”
“卿卿又不是太醫,看了有何用?”
宣帝一把拉住姜曦,一錯不錯的看著姜曦:
“卿卿,陪朕等著。”
隨后,宣帝問起靜嬪出事兒情況,他幾乎在宮人說完后,便把目光盯在了寧妃身上。
正在這時,里面傳出了一陣微弱的啼哭,但很快,戛然而止。
宣帝直接沖進去:
“皇嗣如何?!”
產婆搖了搖頭:
“圣上,小公主在產道中憋了太久,這會兒,這會兒已經沒氣了。”
“不好了!娘娘,娘娘流血了!”
太醫和產婆連忙開始救靜嬪的性命,而宣帝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
這,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嗎?
懲罰他虎毒食子。
“圣上。”
姜曦扯了扯宣帝的衣袖,宣帝回過神,大步走到堂中,冷聲道:
“隆恩宮所有宮人,陪葬小公主,靜嬪貼身宮女,剮!”
此話一出,隆恩宮中一片求饒的聲音,宮人們抽噎哭泣著,哀聲一片。
“圣上,此舉不妥!”
姜曦剛一出聲,宣帝目光如電的看過來:
“宸妃,朕很生氣,你不要招惹朕。”
“妾只是想說,小公主離世您悲痛妾能理解,可若要鬧的這般血氣沖天,只怕會折損了小公主的福報。”
宣帝表情微微松動,姜曦這才上前一步,握住宣帝的手:
“小公主可能只是暫時與圣上沒有緣分,但若是圣上能替小公主積累福報,小公主未嘗不會又再來看您的可能。”
宣帝聽到這里,面上的冷色微微淡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仗一百,你們輪著來,別讓靜嬪沒有人伺候。”
宣帝說完,直接朝外走去,臨行前,他帶走了寧妃。
宣帝直接帶著寧妃到了乾安殿,一進門,不等春鴻關上門,宣帝便一掌過去:
“賤婢!你竟敢又對皇嗣下手!”
第122章 第122章
寧妃直接被打的跌坐在地,卻連忙爬過去抱住宣帝的腳:
“圣上!妾沒有!妾沒有啊!妾也很想看到靜嬪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妾……”
“收起你那副虛偽的嘴臉!你這些年用過的腌臜手段還少嗎?非要朕一個一個給你列出來嗎?
原本,你要是老老實實,朕未嘗不能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是你呢?不知悔改,心腸歹毒,不配為人!”
宣帝越說越氣,直接給了寧妃一記窩心腳,寧妃“噗”的一口吐出鮮血來,可是宣帝只覺得厭惡極了。
寧妃慢慢的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看著宣帝許久,忽而笑了:
“心腸歹毒,不配為人?圣上是在說妾嗎?可是,這世上誰能有您歹毒?
堂堂天子,為了防止權臣篡位,連個崽兒都不敢下,哈哈,哈哈!”
寧妃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圣上,你說這個笑話可笑不可笑?要是天下人知道,那該多有趣啊!”
宣帝直接暴起,對著寧妃拳腳相加,寧妃慢慢蜷縮起身子,身上,頭臉全是鮮血,像是一只被煮熟剝殼的蝦子。
等到寧妃氣息奄奄的時候,宣帝終于停了下來,他一邊從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一邊厭惡冰冷道:
“拖出去,傳旨,寧妃御前失儀,頂撞君上,降為選侍!”
說完,宣帝直接將帕子丟下,蓋住了寧妃那張讓人看不清面目的臉,直接離開。
靜嬪最后還是被救了回來,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只能在床上靜養。
而寧妃的處置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是寧妃致使靜嬪失子,靜嬪托著病體本要去報仇雪恨,卻沒想到,她去了一趟后,如同失了魂一樣飄了過來。
姜曦得知此事后,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
寧選侍,其實并沒有對靜嬪下手的理由,她并無家族負累,如今皇貴妃已經離世,她這把刀也該藏鋒。
她對靜嬪出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又是誰要對靜嬪出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曦冥思苦想,可卻總覺得差了一點兒。
正在這時,錦香走了進來:
“娘娘,潘婕妤她……收到了一樣東西,此物是從寧心殿出來的。”
錦香一邊說著,一邊取出了一張帕子,上面只有一撮細碎的粉末。
“奴婢只讓人取了這些,娘娘瞧瞧?”
姜曦接過來,先是聞了聞,隨后這才用指腹蘸取一下捻開。
最后,她用指甲取了一點兒送去口中,下一刻,她立刻將那東西“呸”了出來。
“你是說,這東西是太后宮里送給潘婕妤的?”
錦香點了點頭,姜曦不由道:
“那太后……還真是所圖不小。此物,乃奇毒枯心,中毒到死亡只有三月。
這三月里,中毒之人只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衰弱,就像心臟漸漸枯萎一般,無力回天。”
其實,姜曦更覺得這毒應該叫攻心才對。
讓人只能靜靜等死,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
尤其是,一位帝王,
“那娘娘,咱們可要稟告圣上?”
姜曦看了一眼錦香:
“你不想告訴圣上?”
錦香點了點頭,低語:
“娘娘,恕奴婢直言,女子的花期素來短暫,如今圣上愛您,以后也會有其他喜歡的妃子。可若是圣上中了這毒……”
“那你我如何安身立命?”
“馮娘子。”
錦香面色平靜的說著,姜曦看了錦香一眼,忽而笑了開來:
“我不必效仿馮家姐姐,因為……這一次我是真的有孕 。”
姜曦這話一出,錦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姜曦彎了一下唇:
“已經有一月有余了。”
錦香聽了這話直接緊緊抓著姜曦的衣袖:
“那娘娘,咱們就更不能,更不能……”
錦香紅著眼,看著姜曦,低低道:
“娘娘,您要是生產有個什么意外,奴婢只想您好好的活下來!”
姜曦垂下眼眸,想起宣帝那日堅定保小的模樣,眸中閃過一抹堅定。
“我有孕之事,暫時不要讓人知道。”
錦香激動的重重點頭。
之后的數日里,姜曦都避開了承寵,宣帝也知道姜曦是因為靜嬪的事,和他又生了疙瘩。
只是,他與卿卿的時間還長,等卿卿冷靜一段時間后,他再哄一哄,也就過去了。
之前,他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只是,宣帝從未想過有一天意外來的這么快。
這日,他正與潘婕妤一同玩樂,一盞燕窩羹下肚,宣帝只覺得腹痛如絞,下一刻,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一旁的潘婕妤被嚇得尖叫起來,太后,太后明明說此藥起初不會顯露跡象的!
怎么會?!!
怎么會?!!
潘婕妤驚慌失措的看著宣帝栽倒在一旁,春鴻連忙請了從太醫過來,后妃們也紛紛聚在了乾安殿外。
姜曦率眾人在殿外等候,而里面的宣帝被從杞施針過后,這才悠悠轉醒。
“朕這是……怎么了?”
從杞欲言又止,一臉掙扎。
宣帝立刻道:
“從太醫,不要瞞著朕!”
“圣上,圣上中了毒。”
“什么?”
“不止一種,這兩種毒本是無色無味,只有后期爆發才能看出來,可現在兩相碰撞,這才是圣上吐血不止。”
宣帝瞪大了眼:
“究竟是什么毒?可有解法?”
從杞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這兩種毒,都無藥可救。其一,為奇毒枯心,中毒之人,只有三個月的壽數。
其二,是奇毒斷脈,此毒一旦入體,無論男女此生便在無法有孕,只是此毒乃是宮廷禁藥,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前者,宣帝不知來路,可是后者,宣帝卻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寧氏!春鴻,將寧氏給朕帶過來,朕要親手剮了她!!!”
這藥,曾經是宣帝賜給寧選侍親眼看著她吃下,也看著她讓其他宮妃吃下。
可是宣帝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把這藥下給自己!
“圣,圣上,奴才正要稟報,寧選侍,寧選侍她今日晨起,病重過了身。”
“該死!該死!該死!!!”
宣帝目眥欲裂,不顧自己身上的銀針在屋里亂砸一通,可這也無濟于事。
“從太醫,真的沒有解藥嗎?”
從杞搖了搖頭:
“臣才疏學淺,對此毒只是略有耳聞,著實無法研制解藥。”
宣帝一臉頹唐的看著天花板,足足兩日水米不進。
可這兩日,朝臣們也是著急不已,請求面圣的折子如同雪花般飛入乾安殿。
可是宣帝一個都沒有見。
以至于,前朝開始傳起宣帝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
而宣帝膝下并無孩子,朝臣們已經開始暗暗向儀郡王示好,就連曾經想要給儀郡王為正妻的西朔國公主,也被原本極力促成的朝臣們想法子阻攔。
他們的皇后,無論如何都不能是異國公主。
可朝臣們并不知道,宣帝雖然沒有見他們,但整個人卻像是陰暗處的一雙眼睛,看著他們,將跳的歡的官員都記了下來。
“查出來了?”
宣帝聲音虛弱的仿佛發飄,春鴻額角的汗珠一滴滴落下來:
“回,回圣上,查,查出來了。”
“是誰?”
春鴻半晌沒有說話,宣帝卻福至心靈,輕之又輕道:
“是太后,對嗎?”
“是,太后娘娘讓人將毒藥藏在承恩侯的拐杖中,在承恩侯謝恩的時候,拿到了毒藥。
之后,之后,太后娘娘將毒藥給了潘婕妤。奴才還查到,潘婕妤入宮前,與儀郡王,似乎,似乎有舊。”
春鴻這話一出,宣帝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春鴻連忙跪下:
“好,好,好!都盯著朕這把椅子了,儀郡王真的以為他就贏了嗎?”
宣帝傳了膳,大口大口的吃著,吃著吃著卻不由得落下淚來。
三個月!
三個月能做什么?
宣帝只覺自己仿佛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心里冷的可怕,卻更有一種拔劍四顧的茫然。
“圣上,宸妃娘娘求見。”
宣帝動作一頓:
“讓她進來。”
姜曦一進來,就看到宣帝胡子拉碴的模樣,她上前行了一禮,這一次,宣帝沒有叫起。
宣帝審視的看著姜曦,他不知道自己這位愛妃是否也在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
只是,他現在心里很亂,很想有個人說說話。
“過來。”
宣帝如是說著,姜曦這才起身走了過去,等宣帝看到姜曦眼下的青黑和眼白的紅絲后,這才低低道:
“這兩日,你沒有歇息嗎?”
“歇了的。”
姜曦笑了笑,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春鴻在一旁道:
“圣上有所不知,宸妃娘娘這幾日一直在偏殿守著,奴才怎么都勸不住……”
宣帝眸子輕顫,有些動容,姜曦卻搖了搖頭:
“沒有,妾還是偷空休息了的,只是妾實在擔心圣上,現在看到圣上安然無恙,妾就放心了。”
宣帝緊緊將姜曦擁入懷中,仿佛要揉入骨髓之中:
“卿卿!”
宣帝這一聲,帶著哭腔,終于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姜曦只是輕輕拍著宣
帝的背:
“圣上,妾在,妾在這里。”
二人相依偎著,仿佛是這天底下最親密的人,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一同睡去,春鴻小心的給兩人蓋上了被子,這才退了出去。
這一覺,兩人睡了足足一日。
等醒來后,宣帝又仿佛回到了曾經那個喜怒無常的威嚴帝王的模樣,昨日的脆弱不翼而飛。
早朝時,宣帝砍了所有對儀郡王親近的臣子,更是直接以儀郡王心懷不軌,將他圈禁起來。
之后又下旨遍尋名醫,對于朝事卻是一概不理。
太后知道此事后,登門勸說:
“圣上,儀郡王并無大錯,你無端圈禁他,只怕要讓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話。”
“無端?這些事朕從潘婕妤處拿到的儀郡王的手書,堂堂郡王竟然覬覦朕的妃妾,這要是傳出去,才是惹人笑話吧?”
太后沒想到儀郡王這么不小心,更沒有想到潘婕妤這個蠢貨還留著這些,她只能道:
“話雖如此,可這也定是潘婕妤勾引之故,圣上要為了一個女人,手足相殘嗎。”
宣帝低頭寫著什么,聽了太后這話,他抬頭冷冷一笑:
“當然不,潘婕妤凌遲處死,潘家夷三族,儀郡王目無君上,念及手足之情,朕只殺他一脈。”
“不!圣上!這可是皇室最后一支血脈了,你,你這樣九泉之下,可還有顏面去面對你的父皇?!”
“那太后?毒殺親子,你就不怕我父皇在九泉之下等著將你下油鍋?”
宣帝怒吼出聲,太后直接懵了:
“你,你知道了?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宣帝抹了一把臉,滿臉苦澀:
“母后,朕最后再叫你一聲母后。從此以后,朕沒你這個娘!”
當初,宣帝吩咐寧妃打掉自己孩子的回旋鏢,在這一刻正中了他的眉心。
宣帝甚至都沒有想要和太后爭辯的欲望。
宣帝說完,直接道:
“來人,送太后回去。”
只是,這聲音倒仿佛是送太后上路一般。
太后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宣帝竟然知道了,可……他知道又如何?
他別無選擇了!
太后想起儀郡王的庶子,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儀郡王死了不要緊,只要那孩子還在,她還是至高無上的太后!
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這會兒,宣帝看著對儀郡王處置,猶豫著要不要將那孩子拎出來。
一個郡王的庶子,讓他繼承自己的皇位,宣帝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圣上大喜,方才宸妃娘娘昏過去了,經太醫診脈,是宸妃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