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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101章

    梁相死了,死在深宮,無聲無息,可他的死卻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朝臣們對于梁相的死因保持存疑,可還不等宣帝再做旁的,梁家三叔便站出來檢舉揭發了梁相一系列貪贓枉法,殘害忠良之事。

    因其手中證據確鑿,原本保持質疑的朝臣一時啞口無言,而宣帝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竟真的將梁家之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抄沒了梁家的家產,并未對其做以處置,讓人一時捉摸不透。

    但隨后,朝堂上迎來了一場浩浩蕩蕩的清洗。

    梁相的門生、同黨們人人自危,前朝頓時亂作一團,而宣帝卻要在這一片混沌之中,保持清明,將可用之人提拔上來,將貪官污吏該殺的的殺,該貶的貶,整個人一時忙的幾乎都沒有時間睡覺。

    “圣上……”

    春鴻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宣帝猛的驚醒,這才發現自己遲遲懸筆未落,奏折上已經落下了一個大大的墨點兒。

    “何事?”

    宣帝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春鴻見宣帝面上沒有什么別的情緒,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說,只好原原本本的道:

    “回圣上,前些日子您讓奴才派人去查梁大人和先帝征戰時期的事兒,梁大人受過傷,奴才便查了當時的軍中大夫,也從他口中得到了一二真相!

    “說!

    宣帝捏了捏鼻梁骨,讓自己更精神一些,梁相的突然離世讓朝堂紛亂不休,縱使他已經想盡辦法將影響降到最低,可到了這一步還是覺得身心俱疲。

    “聽那軍醫說,那是十里坡之戰時,先帝差點兒被人放了冷箭,是當時的梁大人奮不顧身將先帝推開,可卻被,被那冷箭傷到了男人的要害……”

    宣帝抿了抿唇:

    “十里坡之戰?是二十三年前了啊……算算時間,皇貴妃正是那年降生!

    “是,也是幸好梁大人出戰前,梁夫人便有了身孕,不然,只怕梁大人會受不住。”

    春鴻看著宣帝面上的動容,只好順著說了下去,宣帝這才喃喃道:

    “難怪,難怪他說,他永遠不會叛國,可是,為什么他不說?為什么父皇也不提?”

    可如今斯人已逝,宣帝找不到可以去詢問的人,他的大腦如同拉著滿滿當當的馬車,跑了三天三夜的馬一樣,連轉動一分都覺得累極了。

    可即便如此,宣帝這會兒也沉默著暗想:

    難怪,難怪梁相不惜一切代價都要為皇貴妃留下一個孩子,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骨血!

    而梁相的一腔愛女之心,也在宣帝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一刻,梁相曾經的錯處,對于他來說,已經沒有要緊了。

    宣帝搖晃著站了起來:

    “朕出去轉轉,擺駕……”

    宣帝將皇宮的各個地方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最后還是道:

    “去……含桂宮,朕去看看呂昭儀!

    含桂宮在最東邊,宣帝乘御輦一路過去,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等他進了呂昭儀宮里,外頭的魏昭儀和謝昭儀這才忙碌起來。

    只是魏昭儀被宣帝才降了位,猶豫著沒敢往宣帝面前湊,反倒是謝昭儀仗著和呂昭儀有幾分親近,便要趁機邀寵。

    可誰也沒想到,謝昭儀才進去半刻鐘,便直接掩面退了出來,回到自己宮里這才哭出了聲。

    魏昭儀見狀,都不由得心中起了嘀咕,這呂昭儀的冷灶,今個倒是燒起來了!

    不過,有了謝昭儀的前車之鑒,魏昭儀也忙退回了自己的宮中。

    而呂昭儀的屋子里,宣帝明明疲倦不堪,可卻還是讓呂昭儀拿出了棋盤,二人不緊不慢的對弈起來。

    “多日不見,妙光的棋藝倒是見長。”

    宣帝這話一出,呂昭儀穩穩落下一顆棋子,這才淡淡一笑:

    “圣上已經有五年九個月又七日未曾與妾手談一局,妾雖不才,卻也不能一直癡傻愚笨的留在原地!

    “這么久了啊……”

    宣帝有些感慨,又有些唏噓,呂昭儀那一胎是景慶三年八月份沒的,之后他便再未曾臨幸呂昭儀。

    今日一見,人還是那個人,可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朕記得,當初你與皇貴妃相交甚篤,就連腹中子嗣都愿與之同養。”

    呂昭儀沉默了一下:

    “圣上好記性!

    呂昭儀的語氣平靜無波,沒有絲毫情緒,讓人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但宣帝卻沒有顧及呂昭儀心情的想法。

    “當初你失子后,皇貴妃也很是悲痛了一陣,此番皇貴妃走的急,玥妃又年輕,你可曾為皇貴妃抄經祈福?”

    呂昭儀聽了宣帝這話,已經有些惱了,可是宣帝好容易來一次,她只垂眸冷笑一下,這才道:

    “當然了,妾日日抄經,祈求皇貴妃能早登極樂,只盼佛祖能看在妾這一腔誠心的份上,能圓了妾的心愿呢!”

    宣帝聞言,滿意的笑了,他抬眼看向四周,道:

    “你既為皇貴妃抄經祈福,這配殿便有些小了,明個你便搬去正殿吧?”

    呂昭儀原本的惱怒這會兒一下子消了,整個人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愣在當場:

    “可,可是魏昭儀……”

    魏昭儀曾為嬪位,雖然因為言語之失被降位昭儀,可誰知道會不會升回去?

    “她既是昭儀,又豈能住在正殿,那可是一宮主位的位置!

    宣帝淡淡道:

    “春鴻,擬旨:昭儀呂氏,侍君誠心,朕心甚慰,晉位為嬪,賜號——恭。”

    恭嬪還來不及消化這一喜訊,隨后便聽宣帝道:

    “你既對皇貴妃一腔誠心,如今梁家也無后人,以后你便在宮中日日供奉皇貴妃的靈位,為她祈福吧。”

    宣帝說完,看著勝負難分的棋盤,將掌心的棋子丟回棋盅:

    “不下了,你歇著吧,前朝還有事,朕改日再來看你!

    宣帝說完,不等恭嬪挽留,直接大步離開。

    而等宣帝走后,恭嬪這才緩緩回過神來,她的眼神從平靜變為憤恨,隨后直接一掌將一旁的棋盤掀翻在地。

    “主子,不對,娘娘怎么發這么大的火?”

    恭嬪的貼身宮女吉祥連忙走進來,她本替主子高興,這會兒見素來好性兒的主子被氣成這般模樣,她一時也不知該怎么做。

    恭嬪狠狠的攥緊了拳頭,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呵,本宮能有什么事兒?這么多年了,也終于輪到本宮這般自稱了!

    圣上既然想要本宮給那賤人立了靈位好生供奉,本宮自然不會辜負圣上的期望!

    吉祥,你去找一個陳年恭桶來,必得是十年以上腌入了味兒的!本宮,定要好好給她做一個靈位!”

    ……

    飛瓊齋中,鄭昭儀正與姜曦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明明飛瓊齋的草木不少,可卻不見丁點兒蟬鳴聲。

    夏風似火,可等吹過冰鑒,也變成了宜人的涼風,清靜又舒服,連鄭昭儀都不由得喟嘆道:

    “妹妹這日子著實逍遙,若是我,給個神仙都不換!”

    姜曦笑著將一顆冰葡萄送入口中,這才道:

    “姐姐若是喜歡,只管日日來就是了!

    “那可不成,不說這么大的日頭,若是什么時候讓妹妹厭煩了我這張臉,那才是我虧了呢!

    姜曦聽罷,認真的端詳了一下鄭昭儀,鄭昭儀如今正值桃李年華,細眉長眼,下巴微尖,唇瓣卻豐,倒是一張美不勝收的觀音面。

    “姐姐花容月貌,便是瞧上百年,我也不會膩。”

    鄭昭儀聞言不由得嗔了姜曦一眼:

    “妹妹就哄我吧!再過幾年,我便也是人老珠黃了,莫說妹妹,便是我自個都要看不下去了。”

    鄭昭儀嘆了一口氣:

    “如我這般歲數,也就釘死在這昭儀的位份上了,只是沒想到恭嬪這回倒是運氣好。”

    “只可惜,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了!

    姜曦眉梢微動,圣上忙碌了小半月才進一次后宮,轉頭就封了呂昭儀為恭嬪,這事兒宮里也是議論紛紛。

    鄭昭儀不是第一個在姜曦面前提起此事的人,可姜曦觀鄭昭儀神情,像是她知道些什么。

    “聽姐姐這意思,難不成此事有什么內情不成?”

    鄭昭儀微微頷首:

    “不錯,當初恭嬪初入宮,便因為其父是梁相一派而對皇貴妃小意殷勤,皇貴妃許是聽了家中的話,對她也多有照拂,當時二人好的能穿一條褲子!

    “既是當時,那想必后面有了變故?”

    “當然,這事兒就是在呂昭儀有孕后。當時,皇貴妃還年輕,以為自己還能生,對于后宮有孕之人看的別提多緊了。

    純妃,我,還有恭嬪…

    …我們的失子都是因為皇貴妃!”

    鄭昭儀說到這里,眼中這才閃過一道冷芒,用了許久這才壓下去,姜曦雖然心中有些奇怪,可這時候也沒有多說。

    “難道,恭嬪因為失子,便記恨上了皇貴妃?”

    “不止。恭嬪失子后,不知和皇貴妃說了什么,二人不歡而散后,皇貴妃直接讓人斷了恭嬪的份例。

    恭嬪是八月失子,正是暑熱之際,身子沒有養好不說,聽說下身也生了許多紅疹,這等婦人病,又是在那樣的地方,恭嬪也不好啟齒。”

    鄭昭儀嘆了一口氣:

    “后面,等恭嬪出了小月子,圣上招幸之時,那處被她撓的紅腫流血,連圣上都被嚇了一跳,直接讓人將恭嬪送回去,之后再未招幸!

    “這……”

    姜曦皺了皺眉:

    “皇貴妃這可是有意為之?”

    “她是不是有意為之誰也不知道,可對于恭嬪來說,她與皇貴妃乃是不共戴天!”

    “此番圣上將其封為恭嬪,還讓她供奉皇貴妃的靈位,可不是一件妥帖事兒!

    鄭昭儀搖了搖頭,輕搖羅扇,這才看向姜曦:

    “倒是妹妹你,我有些擔心!

    “我好好的,姐姐擔心什么?”

    鄭昭儀忽而低了聲音:

    “聽聞梁相死的時候,妹妹也在,如今圣上不知為何突然對皇貴妃起了憐惜,眼見著連恭嬪都能捧起來,妹妹……也該早做打算才是!

    “姐姐,我……”

    姜曦不知該如何和鄭昭儀說,鄭昭儀也并未想要聽姜曦說什么,只道:

    “這事兒我知曉一二,這才特意說給妹妹,若是妹妹覺得有用,便聽,若是覺得無用,只當是過眼煙云便是。”

    姜曦聞言,不由苦笑道:

    “我入宮時間短,不及姐姐資歷深,若能得姐姐金玉良言,才是一大幸事。”

    鄭昭儀聞言也覺得心里熨帖,遂低聲道:

    “妹妹既然這么說了,那我便托大說兩句,圣上如今心里惦記著皇貴妃,左不過是想起了昔日情分罷了。

    既然如此,妹妹倒不如想法子填滿了圣上的心!

    “這……皇貴妃與圣上的情分終究有些不同!

    姜曦有些語焉不詳的說著,鄭昭儀這時才掩唇一笑:

    “妹妹一人力微,那便以量取勝。左不過,今年秋便是選秀之時,到時候妹妹提拔一二新人,倒是不必顧慮旁的。”

    姜曦聽了鄭昭儀的意思,沒有應,只道:

    “姐姐心里莫不是有了什么人選?”

    難怪今日鄭昭儀特意來了自己宮里一趟,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只是,鄭昭儀素來不沾他事,如今巴巴牽線,又是為了何人?

    鄭昭儀緩慢的眨了一下眼,這才笑著道:

    “是禮部郎中潘余的嫡長女,潘雅貞,聽聞這女娘其祖母出身梁氏,與皇貴妃有幾分神似,妹妹倒是可以一用。”

    姜曦這會兒只是懶散的靠在一旁,聽了鄭昭儀這話,她沒有表態:

    “姐姐的話,我記下了。”

    鄭昭儀沒有聽到姜曦肯定的回答,但也不好多說,等日頭不大了,也便起身告辭了。

    等鄭昭儀走后,姜曦喚來了錦香:

    “去查查,這段時間鄭昭儀搭上了誰的線。”

    第102章 第102章

    前朝之事,終有平息之時,而后宮之中,宣帝又賜了恭嬪幾次賞賜,一時使得人心浮動。

    “娘娘,昨個金美人仿著皇貴妃在世的打扮在宮里撫琴被圣上寵幸了!

    華秋小聲的說著,錦香也冷笑一聲:

    “還不止,前個的陸貴人、不久前的蘇貴人一個比一個仿的像,圣上,圣上倒也是來者不拒!”

    “錦香,慎言!”

    姜曦本沒有反應,聽到這里這才呵斥出聲,錦香住了口,姜曦這才慢悠悠的將方才配好的絲線放了下來。

    “你們這是急了?”

    “娘娘便不著急嗎?那些人一個個仿著皇貴妃,只會讓圣上對皇貴妃念念不忘,那娘娘您……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這些日子,圣上可是唯獨沒有來咱們宮里了,下面人有些也在背后嘀咕。”

    “胡言亂語的,該罰的罰,該送走的送走,這事還要我教你嗎?”

    姜曦看向錦香,錦香低著頭:

    “奴婢自是處理過了,可是奴婢擔心娘娘。 

    況且,娘娘可還藏著皇長子這么一個雷,要是一旦捂不住了,那后果不堪設想!

    “你們啊,就別操心這個了。你們只看到了圣上寵幸了她們,可是如今六宮大權又在哪里?”

    “這……”

    “算算時間,這一個多月,也足夠圣上穩定朝堂了,這樣的風氣必不會持續太久!

    錦香有些不明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正在這時,一個小宮女將錦香請了出去。

    華秋一向是姜曦說什么是什么,這會兒只靜靜立在一旁遞剪刀,遞繡花針。

    可誰也沒有想到,姜曦這邊剛起了一個頭,錦香便急匆匆的小跑進來,飛濺的珠簾將她的臉都打紅了,可錦香這會兒卻無瑕顧及: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錦香膽子不小,姜曦還是頭一回看到她這幅模樣,也不由擰起眉頭:

    “怎么了?這么著急忙慌的?”

    “您,您讓奴婢去查鄭昭儀,鄭昭儀的事兒,有眉目了!”

    “那人,那人是養怡宮的楊公公,就是太后娘娘從攬云園帶回來的那位楊公公……”

    錦香說到最后,已經用上了氣聲,可以說,這次的事兒翻出的人是她從未想過的!

    太后娘娘遠在雷恩寺,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插手后宮之事?

    姜曦不由得想起了淑妃讓人留下的紙條,那日淑妃提劍闖入長寧宮時,闔宮上下真的沒有人知道嗎?

    不知,還是被人攔了,堵了嘴?

    “可知道太后娘娘用什么讓鄭昭儀開了口?”

    “奴婢聽說,是李庶人誕下的女嬰,雖如今那孩子還未有公主的尊號,可也被圣上派人精心養了起來,遲早也會認祖歸宗。

    鄭昭儀這段時日悄悄派人去瞧過好幾回了,奴婢起初不知道為什么,如今瞧著,怕是鄭昭儀不愿膝下空虛……”

    李庶人以庶人之身誕下的孩子,按理本不會被記上玉碟,可到底那孩子也有宣帝一半的血脈,是以高不得,低不得。

    也是春鴻當時將這事兒接過去,這才沒有讓姜曦等人作難。

    “原來我便覺得太后娘娘倒也不必這般急流勇退,沒想到,原來是在這里等著。”

    倒是不知道圣上可知此事?

    “這事兒我知道了,只是,如今圣上大權獨攬,倒也不是能被人隨意指使的,此事不可泄露風聲出去!

    “那鄭昭儀下次來見娘娘,奴婢拒了她?”

    “不必,錦香,你太心急了。下棋之人,只觀棋子動向,便可知對手心性。

    如今此事我們已經先行知曉,那便是敵明我暗,只需靜待良機便是。”

    姜曦沉默了一下,隨后重新拿起繡花針,隨

    意道:

    “讓明錦宮的人,動一下,看看鄭昭儀是不是鐵了心要當旁人的走狗。”

    “是!

    明錦宮中,鄭昭儀不過一介昭儀之身,可屋子里卻擺著兩只大大的冰鑒,如此清涼舒適的環境,自是要好好的歇一晌才不算辜負。

    可鄭昭儀卻在宮里轉起了圈圈,蘭溶也跟著主子轉圈,主仆倆一個不注意直接給對方了一個頭槌。

    “哎呦!”

    鄭昭儀疼的捂著額頭坐在地上,蘭溶來不及管自己,連忙撲過去:

    “主子,您沒事兒吧?”

    鄭昭儀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我這會兒心里正煩著,你別跟著我轉就行了!”

    蘭溶有些委屈的點了點頭:

    “奴婢也是擔心主子,主子這兩天飯都沒正經用過幾口,后頭還要熱幾個月,主子好容易養了一段時日的身子骨哪里經得住這么糟蹋?”

    “都說了我沒事兒!”

    鄭昭儀煩躁的退了蘭溶一把:

    “涼快屋子你不想待,就出去站著!”

    蘭溶一直跟在鄭昭儀身邊,這會兒被鄭昭儀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了鄭昭儀一眼,隨后一抹臉朝外頭跑了。

    “嘿,這丫頭!”

    鄭昭儀只能捂著自己的額頭,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沒過一會兒,蘭落從外頭走了進來:

    “主子這是怎么了?蘭溶姐姐這會兒還在太陽底下站著,這大太陽的,站一陣怕不是要中了暑氣?”

    鄭昭儀一時有些不忍,但也覺得蘭溶這丫頭太過放肆,恨聲道:

    “她愿意站就讓她站!我讓她出去站,又沒讓她在太陽底下站!那么大的人,真真是蠢極了!”

    蘭落聞言,只是嘆了一口氣,扶著鄭昭儀坐在了一旁:

    “主子這幾日究竟是怎么了?咱們都擔心您,可您也不說,這不是讓咱們干著急嗎?”

    “我,我,和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

    “主子不說咱們什么也不知道,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咱們想給主子分憂,也不知主子肯不肯?”

    蘭落循循善誘,鄭昭儀這才將那日和楊著談的事兒說了出來:

    “玥妃不給準話,我,我實在是不知道要怎么給太后娘娘回話。

    也不過是一個女娘,宮里的女人也不少,多了少了又有什么?”

    蘭落也一時摸不透太后的盤算,可是她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是啊,不過一個女娘,太后娘娘走時,圣上那般依依惜別,她有什么做不了,怎么就要借主子您的手,搭著玥妃讓那女娘進宮呢?”

    蘭落這話一出,鄭昭儀直接愣。

    “這,這……太后娘娘在寺廟祈福,不方便回來吧?”

    蘭落笑了笑:

    “若是太后娘娘真有心抬舉一個人,和太后娘娘在哪里又有什么關系?”

    鄭昭儀聞言,沉默了一下,不可否認,蘭落說的很有道理,可鄭昭儀心里卻有些難以啟齒的秘密。

    “蘭落,我前半生因為貪慕圣上的容色,不得不折在這深宮之中,可今年我已經二十又七了,我若是再沒有一個孩子,這深深宮闕,漫漫長夜,要怎么度過?”

    “主子,恕奴婢直言,圣上若是真疼惜李庶人的孩子,怎么會遲遲不給她公主尊號?

    太后娘娘所言固然有些道理,可若是圣上真心不愿,太后娘娘還能真與圣上生氣?

    這事兒便是成不了,您又能把太后娘娘怎么樣?”

    蘭落一字一句的給鄭昭儀分析著,鄭昭儀聽了這話,一時也不由得心臟巨跳起來,若是蘭落的話成真,若是那潘氏女有個什么岔子,也要落在自己和玥妃頭上,而太后不愿認下自己的承諾,那自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太可怕了!

    難怪自己和玥妃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她笑的那么奇怪!

    恐怕,那時候玥妃就已經嗅到了些東西吧?

    鄭昭儀一時覺得冷,一時又覺得呼吸不上來,過了半晌,她斟酌了一下,道:

    “可是這事兒,我已經答應了太后娘娘,無論成不成,只怕都難辭其咎!

    “……娘娘不妨去求見玥妃娘娘,玥妃娘娘或能給您指點迷津!

    鄭昭儀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蘭落,蘭落遂解釋道:

    “皇貴妃死后,圣上曾經想要處置了和淑妃暫居一宮,卻沒有阻止淑妃行兇的施美人,施美人都被嚇破了膽子,還是后頭稟了玥妃娘娘這才逃過一劫。

    這事兒也是奴婢有一個同鄉伺候施美人,奴婢這才僥幸知道,可也想見圣上待玥妃娘娘也是有幾分不同的!

    鄭昭儀有些猶豫,若是求到姜曦面前,那她前面說的那些話便有些不地道了。

    “況且,此事關乎玥妃娘娘自身,娘娘只消誠懇一些,玥妃娘娘想來也不會和您計較以前的舊事。”

    “我前頭真是讓孩子迷昏頭了!”

    鄭昭儀終于下定決心:

    “你讓蘭溶去歇著,你和我走一趟朱華宮。”

    鄭昭儀性子倒是干脆,敢愛敢恨,喜歡宣帝的時候,甘心為他坐八年冷板凳,如今一朝醒悟過來,為自己盤算也是不惜代價。

    這廂,鄭昭儀又一次登了飛瓊齋的門,一進去,她便認真的看著姜曦:

    “妹妹,還請屏退左右,我有要事與妹妹說。”

    姜曦看了一眼宮人,很快她身邊便只有一個華秋,一個錦香,等門扉被合上,鄭昭儀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夏季的衣裳輕薄,她只一拉系帶,便是只著小衣的赤膊模樣。

    “蘭落,來。”

    蘭落懷里抱著一捧薔薇,倒不是御花園的薔薇流瀑,鄭昭儀吃過一次虧,自然不會去碰。

    這是花房養了數年的薔薇,根根筆直,約有一指粗,上面滿是鋒利尖銳的細刺,看的讓人不寒而栗。

    “姐姐這是……”

    姜曦話沒有說話,鄭昭儀便掃了一眼蘭落:

    “動手!”

    蘭落忙從袖里取出了一把麻繩,隨后便將那捧薔薇直接綁在了鄭昭儀身上,鄭昭儀這些年雖然有些拮據,可也是精心養護著一身皮子,這會兒那雪白的臉龐一下子疼的紅了起來,整個人更是齜牙咧嘴,冷汗唰唰直流。

    “姐姐!你這不是胡鬧嗎?!蘭落,還不快給你家主子松綁!”

    鄭昭儀直接推開蘭落,仰頭看著姜曦:

    “妹妹,是我做錯了事兒,宮里眼睛多,我倒不好負荊請罪,用這刺紅也是一樣的!

    今日,只求妹妹能寬恕我此前的罪過,若是妹妹覺得不解恨,打我幾下也是使得的。”

    鄭昭儀說著,將一根尾端處理過尖刺的薔薇雙手呈上,顫抖著聲音:

    “妹妹握著這兒,別,別打臉!

    姜曦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她只是讓人勸一下鄭昭儀,沒想到鄭昭儀竟這般放得下。

    “姐姐先起來吧……姐姐若是不起來,那今日的事兒,咱們也不必談了!”

    鄭昭儀這才起身,姜曦親自將蘭落方才綁著的麻

    繩解開,也不知蘭落是怎么綁的,姜曦解了許久這才全部解開,而鄭昭儀這會兒那白玉般平滑的背上卻是一個個滴血的孔洞。

    姜曦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讓華秋去取了兩瓶藥過來,隨后這才讓三人也退了出去,她則扶著鄭昭儀伏在貴妃榻上,給她上藥:

    “姐姐今日著實胡鬧,這薔薇花刺有微毒,姐姐且忍著些,我給姐姐上點兒藥!

    鄭昭儀這會兒被取下了那捧薔薇,還是覺得疼的慌,聽了姜曦這話,才知道緣由,一時眼淚汪汪:

    “妹妹,那我不會死了吧?嗚嗚,我才二十多歲!”

    姜曦用一根手指按住鄭昭儀亂動的肩膀:

    “姐姐莫動,我給你先上藥,可能有些疼,姐姐先忍一下。”

    鄭昭儀還要再說什么,姜曦飛快的補充道:

    “治不好會留疤。”

    鄭昭儀那叫一個安靜如雞,等姜曦將藥涂完后,見鄭昭儀沒聲,忙將她翻過來,誰承想,鄭昭儀直接疼暈了!

    姜曦:“……”

    而外頭,蘭落剛一出去,錦香沖她使了一個眼色:

    “茶水房里有晾好的酸梅湯,去喝點兒?”

    “讓人看到了,不好!

    蘭落搖了搖頭,錦香直接拉著她朝茶水房走去:

    “在我們這兒,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都忘了問你,你爹最近給你來信了吧?他的身子可好了?”

    “幸得娘娘仁心,我爹如今身子大好,聽聞寧安伯府上請花匠,我爹也準備去碰碰運氣!

    “這事兒我會給娘娘說的,你爹年紀也大了,做花匠也不是事兒!

    蘭落一時情緒上來,淚水漣漣:

    “我,我不求旁的,我爹打撿了我后,便一直沒娶,我以后肯定是跟著主子不出宮的,能不能求娘娘讓伯爺給我爹牽個線?讓我爹能有個知心人,知冷知熱的照看著……”

    “喝點兒,娘娘也喜歡呢!

    錦香給蘭落倒了一碗酸梅湯,自己也喝了一口,這才長舒一口氣:

    “你放心吧,娘娘不會虧待你的!

    蘭落應了,這才低頭喝湯。

    錦香也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一眼蘭落,蘭落是個沒人要的孤女,在襁褓時就被她爹抱了回去,也因此沒人敢娶,只能進了宮,如今,她跟了鄭昭儀也有九年了。

    可是鄭昭儀前些年為了圣上著了魔似的,為了討圣上歡心,手里的月銀,家里的體己銀都花的干干凈凈。

    后頭雖然得了些賞賜,也只是拆東墻補西墻,開春那陣,蘭落的爹受了風寒,病的不輕,蘭落心里著急,可是她手里的銀子遠遠不夠。

    可鄭昭儀的情況她也知道,當時蘭落都想跳桃山湖和她爹一道走了,結果被錦香遇到了。

    “好了,都過去了,以后會更好!

    而屋子里,鄭昭儀悠悠轉醒,看到一旁的姜曦正臨窗繡花,她連忙就要坐起,但身上的衣衫也順勢滑下,她連忙撈了一把,捂在胸口。

    方才事出緊急,她無瑕顧及旁的,可這會兒那羞恥感讓鄭昭儀臉紅了個透。

    在宮人面前光著是一回事兒,在玥妃妹妹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兒。

    “姐姐醒了?可有什么不適?你可以先去屏風后更衣,我這兒還有些好茶,稍后咱們一道品品。”

    姜曦的語氣稀松平常,鄭昭儀先是一怔,隨后悶聲應了一聲,這才去屏風后穿好了衣裳。

    “妹妹。”

    鄭昭儀走出來喚了一聲,便見姜曦這會兒已經盤膝坐在一旁,燒了一壺水。

    “姐姐先坐!

    鄭昭儀嗅著裊裊茶香,整個人也漸漸放松了,她安靜的看著姜曦沏茶:

    “妹妹這一手點茶之技,著實不凡!

    姜曦動作一頓,笑了笑:

    “入宮學的,宮中無事,總要有些打發時間的法子。”

    鄭昭儀聽了姜曦這話,也不由幽幽嘆了一口氣:

    “妹妹說的極是,妹妹如今還年輕,皇貴妃又不在了,遲早會有孩子,可我……怕是沒有機會了。

    所以,太后娘娘尋上我的時候,我沒有拒絕,我也覺得,那么一個女娘成不了什么大事,這才在妹妹面前多嘴了幾句。”

    明明是夏日,鄭昭儀握著溫熱茶碗的手指卻指節泛白,她聲音微顫:

    “可今個蘭落一語點醒夢中人,什么樣的人,能讓太后娘娘明明可以自己送,卻偏偏要讓我和妹妹一起弄進宮里?細思恐極。 

    姜曦聽了鄭昭儀這話,抿了一口茶水,這才輕輕道:

    “此事,我知曉了!

    “那妹妹,我該怎么做?”

    鄭昭儀知道自己有些打蛇隨棍了,可她實在是沒有法子了,只盼著玥妃妹妹出了氣,能幫她一把。

    姜曦看了鄭昭儀一眼,隨后垂下眼:

    “姐姐可信我?”

    “滿宮上下,我唯信妹妹!”

    鄭昭儀說的鏗鏘有力,姜曦聞言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去回了太后,就說,此事我應了!

    “什么?那妹妹真的要將那禍害迎入宮中?!”

    姜曦笑了笑,輕撫鬢角:

    “我自有法子!

    鄭昭儀雖然有些不解,可見姜曦說的肯定,點了點頭:

    “我信妹妹,我回去就告訴太后娘娘!

    隨后,鄭昭儀這才在姜曦這里喝了一整壺茶,這才退去。

    她已經別無選擇。

    從她進宮那日,她便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而現在,她只想在這夾縫間,生活的更好一些罷了。

    鄭昭儀不想去想太后為何會在眾多妃嬪中選中了自己,也不想知道姜曦會怎么處理此事。

    她已經拼盡全力,掙扎了一番。

    而等鄭昭儀離開后,姜曦將手中的荷包收了尾,那上面獨特的松蘭相映圖樣,依稀還在昨日。

    姜曦拿著荷包,放在了枕頭下,安靜的等了幾日。

    數日后,傍晚,錦香興沖沖的走了進來:

    “娘娘!圣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奴婢已經讓人準備著了!”

    姜曦聞言不由得搖了搖頭,笑道:

    “瞧你高興的樣子,圣上才幾日不來?”

    “奴婢替娘娘高興嘛!今日娘娘可以用薔薇香湯沐?”

    姜曦想了想:

    “不必了,用清水便是!

    而等姜曦收拾停當,沒多久,宣帝便大步走了進來:

    “圣上前來怎么也不讓人通報一聲,妾有失遠迎,實在罪過。”

    “多日不見,卿卿怎得待朕這般生分?”

    “妾只是多日未見圣上,圣上也不說您自己日日都不得閑!

    “朕哪有……”

    宣帝正要反駁,隨后恍然大悟:

    “卿卿這是醋了。」捱以為卿卿不會吃醋!這一個多月過去,朕終于能有幾天清閑日子了。”

    宣帝說著,很是自如的躺在了一旁的貴妃榻上,姜曦也沒有再糾結旁的,坐在宣帝身側:

    “妾給圣上按按?”

    宣帝閉上眼,點了點頭,姜曦一邊按,一邊道:

    “妾這兩日處理宮務時,得鄭昭儀提醒,今年乃是選秀之年,不知圣上心里可有章程?”

    “選秀啊……”

    宣帝還在猶豫,姜曦便輕輕道:

    “妾歸置陳年賬冊時,粗略算了一下妾那一年選秀的花銷,約莫有六十五萬兩左右,不過,此番乃是自民間選秀,車馬費占據不少。

    若是以先帝時期的選秀來看,約有四十三……”

    “停!

    宣帝看向姜曦,有些勉強的笑了笑:

    “素來選秀三年一次,朕已經提前將卿卿這樣的佳人納入后宮,這次選秀,便作罷吧。”

    國庫無銀,他這個皇帝太窮了。

    第103章 第103章

    姜曦又勸了幾次,見宣帝堅持不選秀,這才點頭道:

    “那妾記下了,這事兒便先擱置吧!

    宣帝點了點頭,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卿卿未曾繼續堅持下去,否則要讓他如何開口坦白自己這個一國之君連那么些銀子都拿不出來?

    姜曦安靜的為宣帝按著,沒一會兒,竟是響起一陣舒緩的呼吸聲,姜曦動作一頓,這才發現宣帝竟是已經睡著了。

    隨后,姜曦輕輕起身,取了一條薄被給宣帝蓋了肚子,春鴻估摸著這會兒自己要伺候圣上更衣了,剛一進來冷不丁看到這一幕,不由驚了一驚。

    等姜曦走過來,春鴻這才低聲驚訝道:

    “圣上這些時日常常夢中驚醒,睡不踏實,是以平日里最多睡兩個時辰,今個怎得在娘娘這里這么早睡下了!”

    姜曦只是在心里扯了扯嘴角,可不是睡不下?

    圣上這些日子一邊要在朝堂之上肅清梁黨,一邊還要在后宮借皇貴妃之事展示自己重情重義的形象,可不是一般的忙。

    “這會兒還早,讓圣上先睡一會兒,只是小榻不好屈伸,稍后還是要叫醒圣上才是!

    姜曦低低說著,并未有其他情緒,春鴻聞言不由得撓了撓頭:

    “圣上好容易睡沉了,怕是不好叫醒。”

    “那就用別的法子。這兩日圣上沒

    有睡好,只怕用膳也不怎么好吧?”

    春鴻連連點頭:

    “誰說不是呢?也是太后娘娘不在宮里,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扒了奴才的皮!”

    姜曦搖了搖頭,笑了一聲,又細細問了春鴻這段時日宣帝的起居飲食,二人說的很小聲,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宣帝眼皮下的眼球滾動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宣帝這才睡沉了。

    再醒來,宣帝是被一股噴香撲鼻的氣味喚醒,他抬眼看去,便見一旁的桌前姜曦正低聲張羅著什么。

    “卿卿!

    宣帝走過去,從背后擁住姜曦,姜曦回身一看,笑了笑:

    “圣上醒了啊,妾還以為要想旁的法子叫醒圣上!

    “卿卿這是要用夜宵?”

    宣帝環著姜曦,在姜曦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只等人高的大貓,姜曦點頭道:

    “妾讓人準備了雞湯鮮蝦小餛飩,又配了幾道小菜,圣上可要嘗嘗?”

    “當然要,這會兒吃飽了,等會兒才好陪卿卿!

    宣帝意味深長的說著,姜曦微紅了臉,嗔了宣帝一眼。

    二人度過了愉快的一夜。

    而雷恩寺中,太后自不會前去大殿禮佛,而寺中的廂房之中也早早辟了一處佛堂,太后微微合眼,認真頌著佛經,那清瘦挺拔的背影也透出了幾分不沾塵世的清冷孤寂。

    門外傳來三聲門響,太后的眼簾這才緩緩掀起,起身打開了門。

    楊茂一臉喜色:

    “娘娘!事……”

    太后抬起手,面色冷淡:

    “佛前不論俗事!

    楊茂連忙閉上嘴,扶著太后朝正屋走去,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清靜肅穆的佛寺之中,竟有這么一間攬一城之富,方能凝成的這么一座小小屋宇。

    那拳頭大的夜明珠,也不過是里面腳踏之上的裝點之物罷了。

    “娘娘,您緩著些。”

    楊茂小心翼翼的扶著太后坐下,太后一邊端起溫度正好的新茶,一邊看向楊茂:

    “現在可以說了。”

    “回娘娘,方才楊著來信,說玥妃同意牽線了。”

    楊茂壓著喜意,而太后聞言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好,他這差事辦的不錯,待哀家回宮,有重賞!”

    楊茂頓時高興的不得了,奉承了太后一通,這才道:

    “那娘娘回宮后,果真要給鄭昭儀牽線嗎?”

    那小公主到底也是圣上如今唯一的血脈,讓一個昭儀養著,可惜了。

    “當然不!

    太后丹唇微勾,她看著自己指間的鴿子血戒指,淡淡道:

    “哀家母家的小侄兒今年正好三歲,待事成,哀家將小公主養在膝下,才是親上加親,若讓鄭昭儀來養,那是浪費了。”

    “娘娘英明!”

    太后瞥了楊茂一眼,這才略帶遲疑道:

    “倒是玥妃,她果真與鄭昭儀交情匪淺,這樣的事都愿意替她辦,果然是姐妹情深……這樣的姐妹情深,總是要叫她那位真姐姐知道才是啊!

    太后一個眼神,楊茂便知道該怎么做了,只是他不明白娘娘為何要突然針對起玥妃,玥妃才入宮多久,根基淺薄,著實不足為慮。

    楊茂這么想著,也不由得問了出來,太后這才嗤笑一聲:

    “你啊,到底缺了點兒東西,不知這世間男兒若是有放在心尖尖的人,那必是將這他覺得世間最好之物塞給她,倒也不管她可能承受得住!

    太后如是說著,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可圣上,也曾對玥妃腹中之子動過手,如何就……”

    楊茂不由得撓了撓頭,宮里的耳目可是親眼看到春鴻去煮了墮胎藥!

    太后看向楊茂,笑了,她笑的奇怪,連一向自詡能體察上意得楊茂都不知道太后因何發笑。

    等太后終于笑夠了,這才用拇指逝去了眼尾的淚花,開口:

    “這天下之君,不過一個愛財愛色愛權,一旦掌一國之權,前二者便唾手可得。

    而對圣上來說,權之一字,重若泰山!宮中久未有子嗣,也不過是圣上怕梁相攜幼子奪權,刻意為之。

    可前朝后宮本為一體,如今玥妃尚未入四妃便執掌六宮大權,你說,圣上待她如何?

    潘氏進宮之后,玥妃是她最大的攔路石,哀家……自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太后說到最后,面色才冷了下來,楊茂終于閉上了嘴,看著天色不早了,他忙喚來劉嬤嬤伺候太后就寢。

    暗流涌動中,一晃已是數日。

    這日,茯苓面色有些難看的走進了飛瓊齋,姜曦瞧了一眼,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兒,起身迎上去:

    “茯苓姐,你這是怎么了?”

    茯苓忙將手中的一封密信遞給姜曦:

    “曦妹,你瞧瞧這是誰送來的?”

    姜曦展信一看,里面盡是一些挑唆之言,就連姜曦如今身居妃位都成了由頭,只消姜曦一朝高位,茯苓便會一日被壓的抬不起頭。

    密信不過幾頁,姜曦很快便掃了一遍,隨后她抬起頭看向茯苓:

    “這事兒,茯苓姐是怎么想的?”

    茯苓皺了皺眉:

    “這信是我午歇起來,被人塞到我門縫的,咱們朱華宮都是曦妹管著,曦妹可得給我做主,看看究竟是誰要害我!”

    姜曦笑了笑,將信紙扇了扇,又捏了捏:

    “侍中局的桃花紙只有六品以上有資格取用,至于這帶著松香的欽安墨乃是當初寒州巡撫進上的貢品,世間獨一無二,曾被圣上賞給了鄭昭儀!

    茯苓認真聽著,卻并沒有打斷,這宮中之事自然不能只看表面,否則便要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只不過,這線索有些太明顯了!

    姜曦將信還給茯苓,叫了錦香進來:

    “把今個的進出冊子取來!

    進出冊子是小方子管著的,按例只有宮里住的妃嬪大于五位,主位娘娘為了方便管人這才用著的,只不過姜曦一向謹慎,所以打一進朱華宮便用上了。

    這會兒,錦香取了進出冊子回來,姜曦一個一個看過去:

    “有了,今個只來了一次生人,是侍中局過來送料子的一隊小太監。”

    “侍中局?”

    姜曦抿了抿唇,看了茯苓一眼:

    “看來,這次想要挑唆我和茯苓姐的人,來頭不小!

    侍中局掌闔宮上下的大事小情,可不是隨便能差使的。

    茯苓聞言先是一愣,隨后心里一冷,直接抓住了姜曦的手臂:

    “是她,是她對不對?曦妹,是她!”

    茯苓腦中不由想起了自己幼時看到的那一幕,容貌艷麗的女娘笑著用迷煙將成陽王迷暈拖入假山之中。

    可還不等茯苓悄悄退去,一轉身,便是太監那張陰柔冷笑的臉,步步逼近……

    茯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姜曦忙抬手攔住茯苓的肩:

    “茯苓姐,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姜曦安撫了好一陣,茯苓這才鎮定下來,她看向姜曦,手指仍在發抖,聲音也不由得帶上了顫音:

    “她怎么就不愿意放過我?!”

    姜曦拍著茯苓的背脊,沉默了一下,這才看向茯苓:

    “茯苓姐,這次不一樣了。這次,有我陪著你。”

    茯苓惶惶的看向姜曦,淚水朦朧間,又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她不由得緊緊抱住了姜曦:

    “曦妹!”

    茯苓正抱著姜曦不撒手的時候,錦香又走了進來,姜曦拍著茯苓,看向錦香:

    “何事?”

    “娘娘讓侯爺查的那位潘姑娘有信兒了!

    “說來聽聽!

    茯苓這會兒貼著姜曦,怎么也不愿離去,錦香在姜曦示意下,這才道:

    “這位潘姑娘的祖母與梁相夫人的娘是嫡親的姊妹,當初皇貴妃名冠京州入了宮后,潘姑娘也曾因小小年紀,與皇貴妃有幾分相似而得了些夸贊。

    除此之外,便都是潘姑娘這兩日為自己造勢,說什么小梁姝的話……”

    “看來,這位潘姑娘對自己能進宮侍君倒是很有自信了!

    姜曦淡淡的說著:

    “只有這些嗎?”

    “娘娘催的急,要

    更細的,怕是還要等幾日!

    茯苓聽了一陣,這才抬起臉:

    “潘家的姑娘?我倒是知道一個潘家,乃是武將出身,當初也是謝老將軍的下屬。

    可當初潘家結了門好親,沒少別謝老將軍的苗頭,謝老將軍那些日子總會很氣……”

    茯苓幼年失孤,寄居謝家,那些察言觀色的本事,她小小年紀倒也是爐火純青。

    “謝老將軍生氣時,我便不往謝家人跟前湊,但是等過后,我還是聽他們提起過。

    說是,潘家的深居簡出的小女兒,不知怎么被禮親王看中,聘為正妻。

    如今皇室血脈凋零,儀郡王便是禮親王唯一的血脈!

    “所以……這位潘姑娘可以說是儀郡王的表妹?”

    茯苓輕輕點了點頭:

    “應當是這樣的,只是我也不知儀郡王是不是正妻所出,但法理上,他們應為表兄妹!

    “表兄表妹,天生一對,民間俚語如此,倒也不知他二人如何?”

    姜曦看向錦香:

    “既然茯苓姐知道些舊事,你便讓我爹往這個方向查一查!

    “是!”

    茯苓聽了姜曦的話,眼睛亮了一下,不好意思道:

    “曦妹,我,我就是隨便想到的,哪里,哪里值得曦妹這么重視,姜叔總能查到的……”

    “哪里,兵貴神速啊茯苓姐!如今有了方向,接下來的事,也就好理順了。

    她千算萬算,倒是沒有算到我和茯苓姐姐妹齊心,其利斷金呢!”

    姜曦笑嘻嘻的說著,茯苓不由紅了紅臉,但也重重點了點頭:

    “能幫到曦妹,就是最好的!”

    二人相視一笑,隨后又說了一會兒話,茯苓這才依依不舍的告辭。

    而等茯苓離開后,姜曦喚來了錦香:

    “若是潘家之事查實后,你讓我爹遣人好好推潘家一把,既然太后娘娘這么想要潘氏女入宮,我們豈可辜負?”

    錦香看著姜曦面上的清淺笑意,一下子激動起來,小聲道:

    “娘娘,咱們是不是也可以將選秀和潘氏女連起來……”

    如此一來,太后這個想要害她娘娘的幕后黑手只怕也藏不住了!

    姜曦想了想,搖頭道:

    “過猶不及。況且,選秀之事,有人比咱們還急,二者相合,才有奇效。”

    太后是圣上的生母,離宮之時更是被圣上那般看重,若非她這次將手伸到自己身邊人身上,姜曦并沒有想要急于和其對上。

    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第104章 第104章“綠樹陰濃夏……

    “綠樹陰濃夏日長,

    樓臺倒影入池塘。

    水晶簾動微風起,

    滿架薔薇一院香!

    宣帝從身后環住姜曦,低聲頌了出來:

    “這是高駢的詩?倒是襯景。”

    姜曦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等聽到宣帝的聲音這才放松下來,將毛筆擱置在一旁,笑笑道:

    “圣上怎么走路也沒有聲?嚇了妾一跳!

    “是卿卿太入神了!

    宣帝親吻了一下姜曦的鬢角,姜曦有些不解,但也只是輕輕靠進宣帝的懷里,宣帝這才垂眸看著姜曦新作的畫。

    畫上是那日二人在煙海樓頂居高臨下,眺望御花園之景的一幕,桃山湖與亭臺樓閣相映成趣,薔薇流瀑吐蕊怒放,美不勝收。

    “卿卿這畫啊,美則美矣,但卻缺少了些許意趣……”

    宣帝不由笑了出來,姜曦有些羞惱的推了宣帝一把:

    “本就是妾自娛自樂之作,圣上還要挑三揀四!”

    “朕只是好奇,卿卿的繡技堪稱一絕,怎就在畫上少了些天分!

    姜曦聞言,還真認真的想了想,這才道:

    “古往今來,詩詞歌賦,書法字畫多以筆者之情入作,自要細膩動人才好。

    而繡技則以景物為主體,以栩栩如生為上,這二者主次不同,自然大不相同。”

    宣帝聽了姜曦的話,也不由一怔,隨后笑著道:

    “不錯,主次不同,帶來的結果也自然不同。不過卿卿這畫倒是極美,朕也來添幾筆如何?”

    “圣上請!

    姜曦從宣帝的懷里走了出來,只見在薔薇旁隨手勾出了幾只蝴蝶,那滿架薔薇仿佛也在這一刻注入了生命,變得生機勃**來。

    見狀,姜曦笑吟吟道:

    “圣上是萬民之主,如今連這畫中之物也要引您妙手得生了呀!”

    “嘴甜的妮子。”

    宣帝不由得捏了一把姜曦的臉頰,隨后這才拉著姜曦的手朝一旁走去,順手解下了腰間的一塊玉佩:

    “拿著,以后想去瞧就去,畫個畫看著有什么趣兒?冬日的桃山湖,才是一絕。”

    姜曦看著掌心的玉佩,有些遲疑:

    “那圣上呢?妾一個后來之人,如何能后來者居上?”

    “朕說卿卿可以就可以,大不了,朕想去的時候,來給卿卿討也就是了。”

    宣帝說著,語焉不詳道:

    “就當,就當是朕的回禮了!

    姜曦想起此前放在枕下的松蘭相映荷包,當即會意,但也只是含笑道:

    “那妾就卻之不恭了!

    宣帝囫圇擺擺手,沒有再說這件事,反而看著姜曦,他不由輕嘆一聲:

    “若這朝上的文武百官,皆能如卿卿這般體察圣意就好了!

    姜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著,可心里卻不由搖頭。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天子就一定對嗎?若是文武百官只會奉承媚上,朝堂成為天子的一言堂,那又何必費盡心思科舉取士?

    只是,宣帝這會兒說這話的意思明顯是要讓人為自己排憂,姜曦只能聽著。

    “圣上說笑了,不過今日圣上不忙處理政務嗎?這會兒才是晌午呢!

    宣帝懶懶的靠在一旁,手中折扇緩搖:

    “不干,朕今日要罷工!

    姜曦不由得莞爾一笑,給宣帝倒了杯涼茶,宣帝一氣飲下,這才道:

    “這些朝臣實在是太氣人了!這些年國庫空虛,就是抄了梁家,也才堪堪填補的空缺,蒗江、炙水、寒水河要及時修建堤壩,青州也要建設,其他貧困的鄉縣更是需要撥款,一個個倒是都頂上了朕的后宮!

    別以為朕不知道,他都是想要把自家女娘塞到朕的宮里來,可現在宮里位分高的妃嬪不少,每個月的月例……”

    宣帝堪堪打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姜曦:

    “咳咳,朕沒有說卿卿月例多的意思!

    姜曦心里算了一下,給了一個大概的數值:

    “如今宮妃們的月例每月約為兩千余兩,不過除此之外的份例之物也是一次不小的開支,妾看賬本的時候,每年的開支在八萬兩到十萬兩左右!

    大概是宣帝的表情實在沉重,姜曦想了想,還寬慰了一句:

    “不過,圣上后宮的花銷已經比較節省了,較之先帝后宮,也才十分之一呢。”

    宣帝:“……”

    好嘛,他爹都能養的了自己十倍妃子,是他無用了!

    姜曦感覺自己這話沒把宣帝勸好,反而更抑郁了,當下也不說話了。

    宣帝也不由得抹了一把臉,想了想道:

    “不過,此事倒是有兩全之法。選秀不必舉辦,只迎四品以上大臣之女,德才兼備者入宮,卿卿意下如何?”

    姜曦動作一頓,看了一眼宣帝,這才不緊不慢道:

    “那圣上可有中意之人?”

    “禮部侍郎潘余的嫡長女,聽聞容色過人,德行俱佳。”

    “那便請圣上擬送詔書,妾讓人則一處宮殿,迎新妃入宮!

    姜曦的語氣太過平靜,讓宣帝只覺得自己有些異樣,可是卻又一時不知怎么發作,只有些煩躁道:

    “卿卿隨意安排也就是了,誰讓那些臣子老是念叨,都不能讓朕耳根子清靜些!這回迎了潘家女,想來他們也能消停些了。”

    姜曦點了點頭,隨后又似想起什么道:

    “圣上的意思妾明白,只是,圣上下詔前可要讓人先查一查潘姑娘可有婚約才是,若是潘姑娘有了婚約,您詔她入宮,只怕有礙您的清名!

    宣帝一愣,這一茬他倒是沒有想到,可還不等宣帝開口,姜曦又道:

    “那潘姑娘入宮后的去處圣上可有想法?長寧宮乃西六宮之首,又離乾安殿近,圣上以為如何?”

    宣帝本是想要讓潘氏女入長寧宮的,可這會兒又猶豫下來:

    “此事不急,卿卿先讓人打掃了積徽宮吧。況且,此番自不是只有潘氏一人入宮,其他有主位的宮里都放幾個。

    這朱華宮是朕獨許了卿卿的,可不能進人了!上次讓姜美人進來,雖說她也默默無聞,可朕每回來總覺得怪怪的。”

    宣帝嘟嘟囔囔的說著,只含笑聽著,等宣帝歇了一晌,日頭下去了這才離開。

    “恭送圣上。”

    看著宣帝的背影遠去,姜曦這才緩緩站了起來,華秋和錦香這才一左一右的將姜曦扶了起來。

    錦香將今日拿到的密信遞給姜曦,姜曦一字字看了過去,笑了:

    “德安侯倒是好本事,梁家倒下才多

    久,這就搭上了潘家?”

    錦香隱隱約約覺得娘娘對德安侯府有些不喜,這會兒只低聲道:

    “回娘娘,聽聞這些日子德安侯夫人因當初太過親近梁家,導致被德安侯厭棄,如今的潘家,乃是德安侯一位妾室搭上的!

    這樣的消息,自然不會被寧安伯親自送進來,乃是錦香從采買的宮女太監口中探聽而來。

    姜曦聞言,平靜下情緒,看了錦香一眼:

    “你有心了!

    錦香著實會揣摩人的心思,自己對德安侯府的關注也不過在上次皇貴妃邀德安侯夫人入宮時泄露一二,卻沒想到她便記在心間。

    “那德安侯千金著實天真爛漫,不落俗套,如今德安侯夫人失勢,娘娘若是不想看到她,此事正是最好的機會……”

    錦香低低道,姜曦先是一愣,隨后不由失笑:

    “你想哪里去了?那不過一個小姑娘,我和她計較什么?”

    欸?不是嗎?

    錦香有些不解,那德安侯府能和娘娘有什么牽絆?

    “好了,這件事我心里有數,你不必多做旁的。倒是儀郡王和這位潘姑娘的事兒,可有眉目?”

    “有了有了!聽說儀郡王非正妻所出,不過他剛出生便沒了娘,一直在禮親王妃膝下養著。

    似乎因此潘家也對儀郡王十分憐惜,儀郡王每年都會去潘家小住,只是三年前,儀郡王去小住之時,當時不知發生了什么,沒過幾天,儀郡王直接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

    “夠了,你這個逆女!我潘家上上下下都在為你打算,你倒好,滿心滿眼的兒女情長!

    儀郡王再好,他也不過是一個郡王,況且,圣上早有使他娶西朔國公主為妻之心,你若嫁他,不過是個側妃,是個妾!”

    “我就是愿意嫁給他,妾又如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想讓我給梁姝做替身,憑什么!”

    潘雅貞紅著一雙眼看著自己的生身之父:

    “從小到大,梁姝會的我就要會,梁姝喜歡的我就要喜歡,原來,這就是你們的打算?”

    潘家自是知道梁家功高蓋主,必不長久,可卻架不住梁姝的受寵,又聽說潘雅貞與梁姝幼年頗有肖似,早生替代之心。

    “你受家族供養,這皇宮,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潘余怒氣沖沖撂下這句話,便直接甩袖離開,也是梁姝性子張揚,他也沒有刻意壓著這丫頭的性子,如今倒是冷不丁的反噬了一口。

    既是要入宮,他可要好好磨磨這丫頭的性子!

    “打今兒起,小姐的每日只供一餐,什么時候她愿意入宮了,什么時候吃飯……”

    “潘大人,這廂有禮了!

    潘余話沒有說完,便連一個長相和藹的老嬤嬤走了過來:

    “您,您,下官見過劉嬤嬤!

    劉嬤嬤笑的眼尾起了褶子:

    “大人還記得!

    “太后娘娘提攜之恩,下官自不敢忘!

    潘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劉嬤嬤側身避過,隨后這才道:

    “吾奉娘娘之命,過來瞧瞧潘姑娘!

    “那逆女,不提也罷!”潘余還要發怒,劉嬤嬤不贊成的看了潘余一眼:

    “圣上要迎的是高高興興的新妃,可不是滿腹怨氣的怨女。吾且一試,不知潘大人意下如何?”

    “您,您請!

    劉嬤嬤推門而入,潘雅貞聽到動靜,只是飛快的轉過身去抹淚,劉嬤嬤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可憐見的,你這丫頭替那起子沒心的人守著,可知他已有了三歲庶子?”

    第105章 第105章

    飛瓊齋中,宮外的風波與姜曦并不相干,這會兒她難得閑下來,靜靜的看著一本游記。

    “娘娘都看了兩個時辰了,歇歇眼睛吧!

    錦香將一碗冰酪輕手輕腳的放在桌上,她輕輕一墩,里面的乳酪便情不自禁的微顫了幾下,看上去別提多饞人了。

    姜曦聞言也隨后放下了游記,取了半勺冰酪品著,悠悠道:

    “難為陳女官能在圣上那些藏書里找到這么一本游記,倒真讓人如臨其境,心生向往啊。”

    錦香聽了姜曦的話,便知道是娘娘待的悶了,連忙湊趣兒道:

    “娘娘這是想出去轉轉了?等再過兩月,入了秋,秋獵隨行名單上必定有您,聽說獵場的景致也不錯呢!

    姜曦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輕搖羅扇,沒等姜曦一碗冰酪吃完,外頭華秋便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

    “娘娘,靜昭儀有孕了!

    “什么?”

    姜曦愣了一下,隨手將冰酪碗放在一旁,站起身來:

    “更衣,去瞧瞧她吧!

    華秋和錦香對視一眼,不知道娘娘心中的打算,也不敢多言,等姜曦到了隆恩宮時,蘇貴人已經在一旁低眉順眼的伺候著了。

    皇貴妃去了后的那段時日,蘇貴人僥幸得了一次寵,可卻一直無孕,這會兒聽到靜昭儀有孕的消息,她在屋里撕了三條帕子這才平復好心情走了出來。

    “給玥妃娘娘請安!

    沒等靜昭儀行禮,姜曦便直接扶起了靜昭儀:

    “靜昭儀不必多禮,聽著你的好信兒,我便來了,快說說太醫如何說的?”

    這些日子,朝堂之中除了對于宣帝選秀之事的催促外,也不乏有姜曦掌六宮之權,卻無一二喜訊,乃善妒之婦,不堪大任的抨擊。

    這事兒雖然被宣帝壓了下來,但姜曦也有自己的路子,得以耳聞。

    只是姜曦掌權的日子還是有些短了,如今靜昭儀有孕,倒是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靜昭儀見姜曦的歡喜不似作假,張口欲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蘇貴人:

    “你先退下!

    “是!

    蘇貴人低眉順眼的退了出去,等回到屋子,瑩兒連忙打了井水來給蘇貴人凈面。

    方才靜昭儀宮中并沒有冰盆,蘇貴人是去伺候人的,自然不敢扇風納涼,這會兒早就被汗水浸濕了鬢角!

    該死的趙氏!若非那次她搶了我侍寢的機會,這有孕的絕不會是她!”

    蘇貴人恨恨的說著,明明是她一舞翩翩,引的圣上來了隆恩宮,可偏偏靜昭儀幾句輕吟長詩便將圣上的心勾走了。

    靜昭儀,奪了她的孩子!

    可還不等蘇貴人繼續發作,瑩兒便直接堵了蘇貴人的嘴:

    “主子,可不能這么說!如今靜昭儀有孕,封嬪指日可待,到時候她便是主位娘娘,咱們以后還要指著靜昭儀過日子,隔墻有耳!”

    瑩兒也是不知該怎么說自己這個主子了,同批入宮的秀女,如玥妃娘娘那樣行大運的,她們比不了,可是其他秀女中,除了兩個完事兒的,最差也晉了一級。

    唯有她的主子,沒少承寵,也一直原地踏步,眼下又要進新妃,前途一片黑暗。

    蘇貴人主仆的對話,靜昭儀和姜曦暫不知道,這會兒靜昭儀見姜曦這么歡喜,也低頭聲若蚊吶:

    “太醫說,妾剛有一個月的身孕,若不是今個早膳有一道魚羹,妾還不知道呢!

    姜曦聞言,不由笑了笑:

    “是靜昭儀有福氣,這一胎你好好養,后頭可是要有大福氣的。”

    趙昭儀這會兒面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她輕輕摸著肚子:

    “都是托娘娘的福!

    姜曦雖未曾有孕,可也是個醫者,這會兒只細細叮囑了靜昭儀孕期該注意的事情。

    靜昭儀認真聽著,可是神情卻有些恍惚,這樣的事,本該是娘親親自叮囑了,可她自幼喪母,這會兒聽到姜曦那細碎不休的聲音,不覺嘮叨,反而更生出幾分親近。

    “娘娘說的,妾都記著了!

    姜曦拍了拍靜昭儀的手,趁她不注意,把了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有孕,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

    新人入宮后,自會分去不少人的注意力,可以讓靜昭儀最大限度的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靜昭儀點點頭,輕輕咬著唇:

    “妾知道了,只是妾擔心趙家知道這件事,只怕又要不安分了。”

    姜曦聽了靜昭儀的話,瞇了瞇眼,頓時就是靜昭儀的顧慮了。

    “無妨,你安心待產,宮里的事,有我在,自不會讓趙家的爪子伸進來。”

    靜昭儀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姜曦,重重點頭,姜曦看了一眼靜昭儀鬢角的汗水,不由道:

    “你既是有孕,以后的份例也當提一等,稍后我便讓人送了冰例過來!

    趙家早早就斷了趙昭儀的銀錢,趙昭儀也要為以后打算,夏日里并沒有用銀子買冰,至多熱極了用一碗冰飲。

    偏趙昭儀又是心氣高的,姜曦給她送過兩次冰,她每次都是當面收下,轉頭就給姜曦和皇長子抄三日的經書,又累又熱,等她中了一次暑氣后,姜曦也不好再送了。

    這會兒,姜曦順勢提起此事,靜昭儀也終于沒有再反對。

    “這就對了,你不熱肚子里的孩兒也受不了呢!

    “娘娘,您真好。”

    靜昭儀用尾指悄悄搭住姜曦的,隨后這才鳥悄的得寸進尺,攥住姜曦的手指。

    “等妾的孩子出生,要認娘娘做干娘!”

    姜曦聞言,不由莞爾。

    勤政殿中,宣帝聞聽此事,當即大喜:

    “好!好!好!當初朕答應趙無欺的事兒也算是兌現了!春鴻,傳旨:靜昭儀妊娠有功,晉為靜嬪!”

    宣帝這道旨意一下,整個后宮幾乎都淹沒在醋海之中,而景和宮中,寧妃卻是難得的平靜。

    皇貴妃死的那一天,寧妃都想放幾串鞭炮了。

    從今以后,她終于不用做那殺死胎兒的血腥事兒了!

    而靜嬪的有孕在這一刻,也仿佛讓寧妃看到了贖罪的希望。

    “靜嬪有孕,是大喜,云煙,你去給她送些滋補的藥材,要干凈的!

    云煙正要退去,寧妃又叫住她:

    “算了,藥材送去了,她怕是也不敢喝。就送些布匹擺件過去吧,那匹香雪緞也給她。

    聽說有孕婦人易害熱,香雪緞輕薄柔軟,她應當會喜歡!

    “娘娘,這香雪緞就是您的份例里也只有一匹,給了靜嬪,那您……”

    “不是還有去歲的嗎?圣上現在也不來我這兒,新的舊的都一樣。”

    寧妃說完,直接擺了擺手,讓云煙去送,她則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沁涼的茶水,窗臺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一下子照亮了陰影個中的寧妃。

    那陽光燦爛,映的寧妃面若白玉,表情也是發自內心的輕松愉悅。

    她終于不必在做違心之事了。

    從今日起,她要贖罪。

    她要這后宮遍布孩童之音,如此這般,方能壓下她這些年午夜夢回時,那長久不休的孩啼聲。

    靜昭儀的喜訊讓前朝后宮都一時歡喜起來,皇嗣為國本,雖然圣上如今還年輕,可是旁人這樣的年紀孩子都滿地跑了。

    皇家更是對此事看的重,尤其是圣上如今已經大權在握,培養未來君主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趙家,趙無欺正坐在書房,聽到靜嬪有喜的事兒,他又是高興,又是煩躁。

    高興的是,皇長子有半數可能出現在自己族中,如今中宮無主,按規矩,無嫡立長,待圣上龍馭賓天之時,便是他趙家翻身的時候。

    可靜嬪身邊的耳目被玥妃拔的一干二凈,便是他想要伸手去展現一下遲來的父愛也不行。

    趙之安這會兒面上也有些難看,他是庶長子,但正妻不在,他在府里可是比嫡子還要逍遙。

    可如今長姐嫁入皇家,還有了身孕,那自己的弟弟……

    趙之安正想著,便聽趙無欺道:

    “樂舒,你也到了該入仕的年歲了,這兩日為父安排一下,國子監的名額便讓給你弟弟吧!

    “爹,不能再等等嗎?我聽先生說,今年歲末若是考核績優者也可以入朝。

    先生還說,今年朝堂動蕩,有不少官員被貶職流放,這次的授官絕不會只是些芝麻小官……”

    正兒八經從國子監考上去的,比起蔭補履歷上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就連京察大計也對此有所考量。

    “好了,F在才六月,等到歲末,你姐姐便該生產了。不讓她看到我們的誠意,她以后會幫你嗎?

    為父知道你憂心前途,你是為父最看好的孩子,為父怎么能不替你打算?”

    “可是……”

    可這樣機會百年難遇!

    “好了,眼皮子不要這么淺,若是你姐姐生下皇長子,待日后,你還怕沒有榮華富貴嗎?”

    趙之安神色松動了,他拱了拱手:

    “孩兒聽爹的!

    隨后,趙無欺要開始處理公務,這才讓趙之安離開。

    而等趙之安出了書房的門,神情一下子陰沉下來。

    待趙蓁生了皇長子,這趙府里怕是沒有他和娘的立足之地了吧?

    至于方才爹許諾的那些好處,自己與趙蓁無親有仇,他又能得到多少?

    不行,這事兒他得先下手為強。

    趙之安摩挲了一下手指,看了書房一眼,隨后大步離開。

    與此同時,雷恩寺中,太后也得到了這一消息,她在佛前頌完了一遍經文,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靜嬪有喜了,這是好事兒!

    楊茂聽了太后這話,不由小心翼翼道:

    “那娘娘,潘氏可還要入宮?”

    “當然要!旁人虎毒不食子?墒ド喜皇,兩手準備吧!

    太后按了按眉心,楊茂連忙躬身過去給太后按揉著:

    “您準備何時回宮?”

    靜嬪有孕,若是她能生下來,直接抱給太后娘娘撫養,那就再好不過了。

    太后想了想,過了片刻,這才道:

    “給宮里傳話,說哀家病了!

    她也該回去了,可她不能就這么回去。

    來時,圣上送她離宮,那么回去時候也得圣上迎她回宮才是。

    否則,她一回去便抱過靜嬪的孩子來養,算怎么回事兒?

    況且,圣上心窄,到時候怕不是又要生了反骨。

    楊茂聞言,聞弦聲而

    知雅意: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靜嬪的喜訊,一時激起千層浪,而宣帝在看過靜嬪之后,卻在夜里到了飛瓊齋。

    “卿卿!

    “妾給圣上請安!

    姜曦正要行禮,卻被宣帝一把扶了起來:

    “卿卿不必多禮!

    宣帝牽著姜曦的手坐在了羅漢榻上:

    “朕去瞧過靜嬪了,卿卿安排極為妥帖,靜嬪瞧著都精神了些許。”

    “靜嬪如今有孕,自是怎么仔細都不為過的。說起來,妾今日在靜嬪還未得您晉封前便提了她的份例,還請圣上恕妾僭越之罪!

    姜曦說著就要起身,可卻直接被宣帝一把拉進懷里:

    “卿卿無罪,得卿卿這一賢妃,是朕的福分!

    姜曦也順勢輕輕將頭放在了宣帝的肩膀上,纖長的鴉羽蓋住了靜嬪的眸色,讓人不知她在想什么。

    而宣帝這會兒也將手放在了姜曦的小腹:

    “只是,若是有孕的是卿卿就更好了!

    姜曦聞言,只是輕輕道: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現在對于她可不是有孕的最佳時機,太后在一旁虎視眈眈,自己手里的六宮大權還沒有穩固,此刻有孕無異于自掘墳墓。

    但這樣的話,姜曦不能告訴宣帝。

    宣帝聽了姜曦的話,只是大笑幾聲:

    “卿卿錯了,朕啊,偏要強求!這種子一顆種不出來,那朕多種幾顆不就是了?”

    隨后,宣帝直接打橫抱起姜曦,大步走入內室之中。

    第106章 第106章

    之后的幾日,宣帝都在姜曦宮里留宿,一連五日,可如今的姜曦也不是當初才入宮,無權無勢的小女娘,是以妃嬪們雖拈酸吃醋,可到了請安之時,也都是規規矩矩。

    況且,自姜曦掌六宮之權以來,份例克扣者少之又少,旁人且不說,那些低位妃嬪們卻是打心眼里敬著姜曦的。

    看著時間不早了,姜曦這才叫了散,眾妃三三兩兩的退了出去,純妃只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曦,也起身離去。

    等人散去,錦香一邊給姜曦打扇,一邊低低道:

    “娘娘,說起來,近日倒是不曾見到純妃娘娘的身影,倒像是與咱們不親近了……”

    姜曦方才被純妃那一眼看的心中一個咯噔,這會兒聽了錦香的話,沉默了一下道:

    “讓人去查查純妃最近怎么了!

    錦香立刻應了下來,隨后姜曦又叮囑錦香關于宮中人手調度之事,她如今已經開始著手更換各司關鍵位置上的人手。

    有淑妃留下的監正樓眼線的存在,再加上錦香的手段,宣帝的縱容,姜曦的計劃正一步一步的緩慢進行。

    “大致便是這樣了,侍中局的林總管雖瞧著有些趨炎附勢,可也有幾分可用之材,況且……他雖瞧著身后無人,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動不得!

    “娘娘說的不錯,只是,這林總管無牽無掛,唯有一徒弟,姓杜,很是在他跟前得幾分青眼,只是……奴婢近日得了些消息,這家伙似乎對華珠姐姐,有不軌之心!”

    錦香說完,便低下了頭,林總管的勢力盤根錯節,他的徒弟杜太監的身價也自然是水漲船高。

    若是能用一個宮女收服……

    “不軌之心?他一個太監竟然也敢?!”

    姜曦頓時臉色一冷,直接看向錦香:

    “華珠是最早跟我的,她如今年歲還小,豈能被太監耽擱了?這些日子,你給華珠尋些事兒!

    “那,便讓華珠姐姐去盤點庫房可好?”

    姜曦表情微微和緩:

    “你想的周到,那丫頭最喜歡金銀細軟了。去叫她過來,這事兒,我親自和她說!

    錦香躬身應了一聲,這才輕輕退了出去,可眼中卻不由得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是了,娘娘那樣的性子,怎么會讓自己的宮女委身太監,毀了她一輩子?

    華珠很快便走了進來,笑嘻嘻的給姜曦請了安:

    “奴婢給娘娘請安!”

    “來,過來!

    姜曦招了招手,華珠幾步走了過去,姜曦握著華珠的手,一抬起,便看到她手指上一顆精致無比的綠寶石戒指,華珠臉紅了一下,連忙就要收回來,姜曦卻打量了華珠一番,方直接道:

    “這戒子工藝不凡,瞧著也是宮里的手藝,那人倒也是用了心了!

    華珠一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囁喏著:

    “娘娘,奴婢,奴婢……”

    “跪什么?起來說話。”

    華珠與姜曦年歲相仿,可她素來喜怒都擺在臉上,這會兒見她害怕,姜曦不免有些頭疼。

    等華珠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姜曦這才道:

    “你若是喜歡這樣的物什,庫里有的你可以隨意取用,只是以后你便不要和他來往了。”

    “不是,娘娘,奴婢,奴婢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因為這物什喜歡他,是因為喜歡他才喜歡這物什?”

    華珠背脊一僵,臉一下子紅透了,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姜曦沒想到二人竟然已經進展到這一步,可是華珠如今還小,終身大事豈能如此草率?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歡?況且,他太監之身,若是真的心悅你,便不會讓你知道!”

    姜曦也曾有過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思,對于華珠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可華珠年歲小,那杜太監如今已經二十有一,華珠不懂他能不懂?

    “沒,沒有,他,他說是把奴婢當妹妹看……”

    華珠聲若蚊吶,姜曦都要給氣笑了:

    “妹妹?若是妹妹,又怎么會勾的你對他念念不忘,還如此大膽的在我面前為他說情?”

    見華珠還要解釋,姜曦直接道:

    “華珠,我并不反對你在這宮闕之中尋找一個依偎取暖的人,可是這其中的利弊你要明白。

    若是選了他,太監過了四十便力弱不得行,宮里是不用的,難道你要一直養著他?即便你愿意,那時候的他又還會保持初心嗎?”

    爹爹行醫時,姜曦見過太多有情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猜疑走向陌路,更何況是如今的華珠和杜太監呢?

    當初姜曦特意為民間一婦人研制的假孕丹便是因為那婦人的夫君雖然對婦人一往情深,可卻因為子嗣之故,若即若離。

    甚至因此對旁系子侄多有照拂,這才在他剛一遇難,族人便餓狼一樣的撲上來。

    “奴婢……”

    “北永巷的墻根下住著不少年邁的老太監,他們到底為宮里出了一份力,這些日子你便替我去走一趟,好好瞧瞧他們可有短缺衣食。

    對了,庫房的東西也久未見光了,趁著這段時日天氣好,你帶人整理一番!

    華珠知道娘娘是為了自己好,她忙點了點頭,一口應下。

    等華珠離開后,錦香這才上前一步,給姜曦按揉著太陽穴:

    “娘娘對華珠姐姐倒是心軟,奴婢都要吃醋了!

    姜曦聞言,不由一笑:

    “你吃的哪門子醋,那杜太監倒是好手段,這么容易就勾了我身邊的人……哼,去給他找點兒事兒做,這些日子,不許他在華珠身邊晃悠!

    錦香忍著笑,應下了。

    侍中局中,杜太監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林總管也難得能喝喝茶,下下棋,只是這會兒他聽了一個小太監的傳話,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臭小子!去讓他滾進來!”

    不多時,杜太監從門外走了進來,他身著靛藍長袍,腰配玄色碧玉腰帶,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樣。

    “師父,您找我?”

    “跪下!”

    杜太監不明所以,但還是拾起衣擺跪了下來,林總管面皮抽搐了一下,直接一拂塵抽在了杜太監的背上,痛聲喝罵:

    “誰給你的膽子去招惹了玥妃的宮女兒?!你,你,你真是要氣死咱家了!”

    杜太監沒想到是這事兒,他隨即跪的更低了些,還往前湊了湊,讓林總管打的更順手,這才咬牙忍痛道:

    “師父,我知錯了,都是我勾引了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過她不知道,只當我是把她當妹妹看的,只求您把我送進監正樓,不要牽連到她。”

    “你,你倒是個情種!”

    林總管氣的又狠抽了一下杜太監,直接將拂塵都扔了,杜太監爬著將拂塵撿起來,雙手呈給林總管。

    林總管看的是又心疼又好氣,恨恨的奪過拂塵,冷聲道:

    “你在我這兒低三下四不頂用,你怕是不知道,玥妃娘娘這會兒讓那小宮女兒去北永巷給那些老太監送東西了!”

    “到底是玥妃娘娘,知道打蛇打七寸!咱們這些沒根兒的人,惦記人家宮女兒,那不是作孽嗎?!”

    林總管長嘆一聲,用眼角夾了一下杜太監,看著他如喪考批的模樣:

    “滾起來!”

    杜太監沒動,林總管忍不住給了他一腳,杜太監這才爬起來,整個人卻失魂落魄的站在一邊。

    “真看上了?”

    林總管這話一出,杜太監點頭如搗蒜,林總管不由得又踹了杜太監一腳:

    “咱家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把你那兩點兒貓尿擦干凈嘍!玥妃娘娘的宮女兒可不好娶,宮里雖然對對食之風管束并不嚴苛,可若是傳到圣上耳中,夠你小子喝一壺了!”

    “我……”

    “閉上你的臭嘴!這樣你先去給玥妃娘娘送個信兒……”

    林總管在杜太監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兒,等到最后,杜太監紅著眼,看著林總管,重重的跪了下去:

    “師父,多謝!”

    “滾吧!”

    林總管懶得看他,只是等杜太監離開后,他卻慢吞吞的起身,去干了本來杜太監該干的活。

    飛瓊齋中,因為華珠的事兒,姜曦讓華秋暗地里調查了一番宮人的感情生活。

    好家伙,那叫一個豐富多彩,其中一個宮女足足有五個好哥哥,偏偏她個個都當哥哥處,那些太監對此也都知情,沒有半點兒反對。

    以至于一個粗使宮女也被養的珠圓玉潤,姜曦遠遠瞧了一眼,明明生的平平無奇,可卻很是有幾分動人風姿。

    “娘娘,可要奴婢去警告她們?”

    華秋出言發問,姜曦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他們深知宮規,未曾逾矩,便不必多加干涉。畢竟,這宮里的日子,可不好熬。”

    姜曦在廊下納了一會兒涼,這才回到了宮里,可還不等她忙碌,便聽宮人稟報:

    “娘娘,侍中局新得了一批琉璃簪子,特來請您賞閱。”

    姜曦本來想要順口說一句放外面就行,但忽而她頓了頓:

    “來人是誰?”

    “是杜公公。”

    “讓他進來。”

    姜曦放下手中的賬冊,纖長的手指敲了敲黑檀木小幾,這林總管倒是手眼通天,這么快便知道自己的打算了。

    這一認知,讓姜曦不由得決定以后的行事要更慎重一些。

    一個林總管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呢?

    而就在姜曦沉思之際,杜太監大步走了進來:

    “奴才給娘娘請安,這是司珍坊剛送來的琉璃簪子,每一件都是的當世絕無僅有的精品,娘娘可要過目?”

    姜曦看了一眼杜太監,平心而論,杜太監生的不丑,甚至十分周正,他若是未曾入宮,也是個能托付的。

    “那便瞧瞧。”

    杜太監笑呵呵的掀開了紅布,那下面是一整套的蝶戀花的琉璃簪,以十二花神的原型為主,彩蝶翩躚,再配上琉璃的五彩繽紛,很是美麗。

    “不錯。”

    杜太監面上笑容加深,玥妃娘娘可是見多了好東西的,能得她一句不錯,那便夠了。

    “娘娘能喜歡,便是奴才等的福氣了!

    隨后,杜太監讓其他小太監放下了東西,退了出去,他這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娘娘,奴才有事稟報!”

    第107章 第107章

    隨后,杜太監還不等姜曦發怒,便飛快道:

    “娘娘,雷恩寺伺候太后娘娘的宮人偶然發現一事與娘娘有關,奴才特來稟報!”

    姜曦的呵斥壓在喉間,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什么事?”

    杜太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低聲道:

    “回娘娘,雷恩寺伺候太后娘娘的人中有師父的同鄉,在伺候太后娘娘茶水的時候,聽到太后娘娘要楊茂公公派人去丹穴縣走一趟……”

    那丹穴縣可是玥妃娘娘的家鄉,太后娘娘此舉怕是另有深意。

    姜曦聽到這里心中一涼,但卻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杜太監,手指輕扣小幾:

    “這消息,是你師父要你送過來的,還是你自個?”

    杜太監賠著笑:

    “奴才和師父雖不是親生父子,可卻勝似親生父子,這消息是奴才和師父一起想要送給娘娘的!

    姜曦聞言只是冷哼一聲:

    “林總管對你倒是掏心掏肺,只是你如今也不過是個小太監,可該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有些人不是你可有妄想的!

    杜太監笑容一僵,但卻將姿態擺的更低了:

    “奴才省得,奴才只要遠遠看著就夠了。”

    姜曦瞥了杜太監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輕抿一口茶水,已有送客之意。

    杜太監也不在多說,只是爬起來后,他走了幾步,又朝著姜曦“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娘娘,奴才入宮十載,雖是無能,可也攢了些家財,京郊有農莊三座,良田百畝,京州城內置產五間,若是,若是以后您心軟了,奴才必不會委屈了華珠姑娘!

    隨后,杜太監重重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杜太監剛走,錦香便走了進來:

    “娘娘方才罰杜太監了?奴婢瞧著杜太監走的時候額頭和眼圈都是紅的哩!

    姜曦冷著臉:

    “哼,我倒是想罰,可這師徒兩個,一個用消息堵我的嘴,一個用田產房子盼我容情,我倒像是那棒打鴛鴦的惡人!”

    姜曦這會兒也是憋了一口悶氣,旁的不說,杜太監送來的這個消息對她至關重要,怕是林總管那老狐貍的手筆,讓她拿人手短,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至于之后杜太監那一番話,卻是讓姜曦高看了他一眼。

    “這杜太監倒也是個貔貅性子,瞧著也是能持家的!

    姜曦這話一出,錦香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難不成娘娘將來想要讓華珠和杜太監男主內,女主外不成?”

    “有何不可?”

    錦香認真想了想,覺得這事兒倒像是真能成行,隨即還真點了點頭:

    “這事兒,倒也是不是不行,況且……娘娘擔心華珠姐姐過的苦,可這不是還有娘娘在嘛?”

    “我能護她一輩子似的!罷了,左右他們也不考慮子嗣,且讓杜太監好好等上幾年!”

    日久見人心,到底是一個姑娘一輩子的事兒。

    “林總管想要用個不知底細的消息來堵我的嘴,這可不成,這幾日宮中失竊的事兒你不是查出了些眉目?去透給林總管!

    “是,娘娘。”

    姜曦點了點頭,仿佛在思索什么,過了許久,她這才輕輕道:

    “給我爹傳信,告訴他,祖父祖母的忌日快到了,莫要忘記回鄉祭祖!

    錦香雖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立刻應了下來。

    等錦香朝門外走去,姜曦拿著手里的書,卻是怎么都看不進去,旋即起身走到窗邊,外面陽光正好,可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存在陰影。

    她不明白為什么太后突然想要針對自己,可這宮中的明槍暗箭也從不需要理由。

    而她要做的,是在危機來臨之前,拿到更多的底牌。

    ……

    寧安伯府中,姜千里收到了女兒的傳信,他看著上面的文字,一時皺起了眉。

    曦兒這是想做什么?

    就在姜千里冥思苦想的時候,林良玉走了進來:

    “當家的這是怎么了?”

    “曦兒托人傳信回來,娘子也看看。”

    姜千里一邊將信遞給林良玉,一邊不解的說道:

    “這還是曦兒頭一次來信我不明白,難不成是曦兒想她祖父祖母了?”

    姜千里如是說著,眼中也不由得閃過一絲傷心,他的爹娘都死在了天災之中,莫說女兒想念,他也想要再見爹娘一面!

    林良玉認認真真看完后,這才面色一肅:

    “當家的,怕是要不好了,有人想要從曦兒沒入宮前的事兒入手,來對曦兒下手!”

    “什么?!”

    林良玉顧不得和姜千里說話,腦中飛快的想著姜曦有可能會被人利用攻訐的地方。

    “當家的,你說,他們會不會從霍家那小子入手?也是咱們當初識人不清,那霍家母子都是些忘恩負義的,若是他們給曦兒添了堵……”

    林良玉說著,面上閃過一絲冷冽,為母則剛,曦兒在宮里本就不易,若是讓人害了曦兒的聲名,與死……有什么區別?

    姜千里聞言,想了想,卻搖了搖頭:

    “圣上如今讓曦兒掌六宮之權,不是會因為一二風言風語而奪了曦兒的宮

    權的!

    姜千里雖對朝政不如何了解,卻也知道臨陣換將,乃是大忌,圣上又不準備大選,那么曦兒的地位自然穩固。

    可若不是事關清譽,那又會是怎樣的事兒?

    而且,曦兒的傳信如此隱蔽,只怕這動手之人的身份非同小可,難不成是潘家?

    姜千里眼睛一瞇,直接拍了板:

    “既然曦兒讓咱們回去祭祖,那便回去。丹穴縣小小縣城,有一二生面孔,自然惹人注意,我們只要回去,那便什么都知道了!

    寧安伯府的夫妻密談旁人并不清楚,就連姜曦也不確定爹娘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只是,這事她不能將爹娘請進宮里談,否則才是授人以柄。

    “卿卿在想什么?”

    宣帝不知何時來了飛瓊齋,從背后擁住坐在銅鏡前的姜曦,姜曦忙回過神,笑了笑:

    “圣上今日來的好早!

    “這幾日,朝臣們辦差也算勤勉,朕也能輕省一二。”

    宣帝一邊說著,一邊給姜曦拆卸著釵環,此前宣帝學了一陣盤發,雖然并不精通,可拆卸倒是很容易就上了手。

    姜曦嗅著宣帝身上那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輕道:

    “妾今年已經十八了,聽聞即將要進宮的妹妹也不過二八年華,妾擔心……”

    “擔心什么?”

    宣帝看著珠翠盡去的姜曦,頗有一種不染鉛華的純真之美,讓他不由得掬起一捧烏黑的秀發輕輕吻過:

    “卿卿不必擔心,你是朕選中的人,誰也越不過你。”

    宣帝有些不愿承認方才女娘那一瞬間低落的聲音,幾乎讓他想要直接開口免了這次的進新人。

    隨即,宣帝飛快的轉移了話題:

    “卿卿不必為這些瑣事勞心,母后這段時日在雷恩寺為國祈福,如今染了病,還要辛苦卿卿和侍中局出個章程,一道迎母后回宮!

    宣帝吻過姜曦的耳畔,姜曦不由得抓緊了宣帝的衣襟,如嘆息般輕喃出聲:

    “妾,妾知道了!

    宣帝隨后這才將姜曦打橫抱起,朝內室走去。

    這是他第六日來飛瓊齋了,明個可一定不能再來了。

    宣帝心里暗暗下定了決心,粉帳飄落,帳內已是人影重疊。

    數日后,姜曦正叮囑華秋走一趟隆恩宮,瞧瞧靜嬪的胎像如何,卻沒想到從太醫突然登門。

    “娘娘,從太醫來給您請平安脈了!

    錦香引著從杞入內,這是宣帝的吩咐,他自覺自己播種許多,總是盼著姜曦能早早有孕。

    而從杞更是得令,他要親自每五日來給姜曦請一次平安脈。

    “娘娘身子康健,并無大礙!

    “有勞從太醫了。”

    姜曦含笑說著,是以錦香給了賞錢,隨后這才不經意道:

    “聽聞令尊前些日子已經大好了,可要繼續回宮做事?”

    從杞搖了搖頭:

    “父親說,臣既得圣上青眼,也算是家中一喜,他也能輕省輕省,正要帶臣母親去各地游歷行醫一番!

    姜曦微微有些訝異:

    “從老太醫果真大丈夫,如此不慕榮華之人,倒是世間難尋。”

    “娘娘您謬贊了,父親他就是閑不住!

    從杞一向敬仰自己的父親,這會兒聽姜曦夸贊仿佛比自己被夸還要高興。

    “君子論跡不論心,從老太醫有醫天下萬民之心,本宮敬佩,你也不必推辭。

    錦香,去取些銀兩過來,這些銀兩全做是本宮贈給令尊行路的盤纏。

    醫天下之民這樣的大功德之事,從太醫應當不介意本宮蹭一蹭吧?”

    姜曦笑瞇瞇的看著從杞那袖口露出的線頭,不著痕跡的略過,從杞卻不由得微紅了眼眶,有些窘迫的袖子上的線頭緊緊攥在掌心。

    圣上初掌權,他這個入了圣上眼的小太醫,無權無勢,若是有人想要讓他為其所用,爹娘便是最好的入口。

    這些日子,有些人的行事還算溫和,可卻也難保時日長了,發生了什么意外。

    為了不讓從杞為難,從老太醫想了一宿,決定離開京州。

    從杞無法阻攔,只能看著年邁的父母背井離鄉,他將自己所有的賞銀都給了爹娘,只盼著他們行路容易些,容易些,再容易些。

    從杞紅著耳朵,掌心里的線頭都仿佛被汗水浸濕,他這才微微沙啞了聲音:

    “多謝娘娘!

    姜曦含笑看了從杞一眼:

    “是本宮要多謝從太醫能應允此事才是!

    從杞牽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微抬起頭,看著姜曦那被風吹起的一縷鬢發,只覺得心中一亂,他略帶狼狽的低下頭:

    “今日臣來此,另有一事要稟報娘娘。日前,圣上遣臣給太后娘娘請脈,脈相雖有病態,可臣聽太后娘娘聲音中氣十足,倒是頗有些奇怪之處。

    之后,臣又研讀了太后娘娘用藥的方子,倒,倒不像是為治病而為。”

    從杞吞吞吐吐的說著,姜曦聞言,垂下眼眸:

    “多謝從太醫告知,本宮知道了!

    從杞這才起身告辭,等從杞離開后,姜曦不由瞇了瞇眼,太后這時候裝病也要回宮,是因為潘氏,還是靜嬪肚子里的孩子?

    第108章 第108章

    因著太后這一病來的急,和新妃入宮的事兒撞在一起,姜曦便與宣帝商議后,決定先以太后為主,新妃次之。

    是以,太后回宮與新妃入宮乃是前后腳,只是新妃們剛一入宮,還不曾憧憬承寵后如何如何,便要先日日為太后抄經祈福,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哼,哀家真是小看玥妃了!這是要用哀家壓著新人,讓她們不能出頭!”

    太后不輕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劉嬤嬤連忙給太后奉上一盞溫水順氣:

    “太后莫氣,仔細身子。玥妃攔得了一時,還能攔得了一世?這一次入宮的新妃可不是當初從民間采選入宮的無權無勢的民女。

    玥妃縱使位尊,可她壓著新人不能承寵,到時候,便是朝臣們的悠悠之口,也會讓她讓步!

    “她現在這是讓哀家當這個筏子!也就是哀家這病,不甚嚴重,否則怕是要被人給怨上了!圣上也是個耳根子軟的!”

    太后氣咻咻的說著,將溫水一飲而盡,正在這時,宣帝的聲音遠遠傳來,人未至,聲先至:

    “母后!”

    太后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茶碗應聲落下,宣帝走了進來,看到地上的碎片,不由得皺了皺眉:

    “母后這是……”

    “哀家在雷恩寺清靜慣了,方才圣上冷不丁出聲,驚了一跳,不妨事!

    太后淡淡的說著,劉嬤嬤連忙帶人進來清理,可宣帝因為這一句話,心里不由浮起一層不悅。

    因著母后的事兒,他將新妃入宮的事都已經壓了下去,要知道,那些新妃后面哪一個不是他得用的能臣干將,自己在朝上好不容易將他們安撫好,母后見了自己未有喜悅之意

    不說,還說自己驚擾了她。

    母子二人都是心思重,卻不會流于表面的,這會兒宣帝在一旁坐下:

    “雷恩寺清靜歸清靜,可到底也不是養人的地方,母后不就在雷恩寺病了?”

    太后品著這話覺得怪怪的,當即便反駁道:

    “雷恩寺乃佛門圣地,哀家在雷恩寺,這心都安寧了,倒不成想,回來先讓些魑魅魍魎的詭計污了眼!

    宣帝一聽這話,心下一冷,但面色未變:

    “哦?不知是何人污了母后的眼?”

    太后見宣帝并未有袒護姜曦之心,這才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

    “圣上再過幾年便要而立,如圣上這樣的年歲哪一個郎君不是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哀家不過是區區小恙,圣上便聽信小人之言,擱置了新妃,他日哀家去見了列祖列宗,只怕是要被怨上了!”

    “小人之言?”

    宣帝笑了,被氣的,他看向太后,低低道:

    “朕不過是想要為母后盡一份孝心,就會累的母后被埋怨嗎?朕這份心意,便這么不值嗎?”

    宣帝自認太后這些年為自己籌謀良多,縱使過程并不如自己的意,可也看在太后受了不少罪的份上,隨著太后交出督軍大印時,宣帝在心里都已經一筆勾銷。

    從今以后,他便是一個只想孝順娘親的好兒子。

    可好兒子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心意被人踐踏!

    “圣上,哀家……”

    太后后知后覺,這才知道原來現在的一切,都是宣帝親自授意,并非姜曦插手的緣故。

    而宣帝所為,不過是為了一腔濡慕之情。

    宣帝不等太后開口,只起身躬身一禮:

    “朕不知母后深意,自作多情,朕這就告退,朕定然好好為皇家開枝散葉,不讓母后被列祖列宗怨懟。”

    宣帝說完,不等太后反應,便直接出了養儀宮,太后心里有些懊惱,可也因為宣帝的話,并未再多說什么。

    圣上如今年歲大了,有主意了,靜嬪雖有孕,可也不知男女,若是能多些有孕妃嬪,倒也是好的。

    太后一邊在心里勸慰自己,一邊按動著腕子上的佛珠。

    不知過了多久,楊茂飛快的走了進來:

    “太后娘娘,圣上去了朱華宮!”

    “玥妃這個狐媚子!”

    太后腕間的佛珠頃刻斷裂。

    朱華宮中,姜曦這會兒剛看完了侍中局這次迎新妃的花銷,而錦香則在一旁給姜曦按著頭部的穴位。

    “娘娘何必這般操勞,那賬冊在那里又跑不了,明個再看也是一樣的!

    “明日復明日,等到年底結個大疙瘩,那才累人。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可以著手看看有沒有機靈懂事兒的宮女,在身邊帶著。”

    “娘娘這是看膩了奴婢這張臉,想要換新人了?”

    錦香輕哼了一聲,隨后半跪下來給姜曦揉手腕,姜曦不由莞爾,故意道:

    “若是呢?你當如何?”

    “那,那奴婢就哭給娘娘看,天天在娘娘窗戶下面哭,等娘娘想見奴婢為止。”

    “沒出息!

    姜曦不由得點了點錦香的額頭,看到一個紅印兒,這才心虛的收了手。

    “我讓你提點旁的宮女,是怕你太過辛苦,雖說這次圣上只進了五位新妃,可到底也不知底細,可要讓你費心了!

    “為娘娘辦事,奴婢才不辛苦。只要娘娘別不要奴婢就好!

    錦香飛快的補充了一句,逗的姜曦不由一笑,隨后這才將目光落在賬冊上,不知在想什么。

    見狀,錦香只靜靜站在一旁,輕輕為姜曦打著扇子,不再多言。

    今日宮里進了五位新妃,雖說位分最高也不過是個美人,可今日能進,明日也能進,等以后圣上心里可還會有娘娘嗎?

    姜曦微微失神,只覺得一旁的風柔和的讓她有些昏昏欲睡,直到熟悉的龍涎香氣息將她包裹,她這才驚醒。

    “卿卿醒了?是朕吵到你了?”

    姜曦不由得搖了搖頭,卻沒有說這龍涎香的氣息已經深深的刻進她的骨髓了,哪怕只是一絲,也能讓她瞬間清醒。

    “妾記得圣上說今日要陪太后娘娘用晚膳,怎么來了妾這里?”

    宣帝自然是不愿意在姜曦面前示弱的,這會兒只是撫摸著姜曦的長發,淡淡道:

    “母后身子不爽,并無食欲。”

    可姜曦聞聽此言,便知道是母子之間又有隔閡,可太后已經對她虎視眈眈,她自然不會為其說情。

    “妾聽聞御膳房有一位御廚做涼盤小菜很是爽口,正適合如今用,不若讓他給太后娘娘做些菜!

    “母后體弱,用了涼菜若是不是豈不是卿卿的不是?卿卿的好心還是自個收著,免得落了埋怨!

    “這……是妾思慮不周了!

    “哼,卿卿素來思慮周全,可卻不知人心隔肚皮,你滿心滿眼為了旁人,卻不知她心里怎么埋怨你。”

    宣帝說到這里,姜曦已經對母子之間的矛盾猜的七七八八,這會兒她也不多說,只是輕拍宣帝的胸膛為他順氣:

    “妾聽過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落了埋怨不要緊,有這份心也就夠了!

    姜曦的勸慰讓宣帝舒了一口氣,可是想起方才自己氣沖沖離開后,太后竟一句表示也沒有,他只是冷冷道:

    “朕的心意有什么重要的?又有誰會看重?”

    “妾看重。”

    姜曦握住宣帝的手,她牽起宣帝,和他一起看薔薇圖,看宣帝第一次賞賜姜曦時送來的布料裁制的衣裳,首飾等等。

    “這些衣裳都舊了!

    宣帝有些嫌棄的說著,可卻不住的看向姜曦,姜曦只是甜甜一笑:

    “妾只穿過幾次,不舊的,這件五色玉紗裁制的衣裳妾最喜歡了,還要多謝圣上您慧眼如炬呢。”

    姜曦握著宣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今日,就勞煩圣上替妾身更衣,將咱們的回憶,重新穿在妾身上可好?”

    宣帝指尖顫了顫,沒有說好,卻自覺的拿起那件顏色并不鮮妍的衣裳,一件件為姜曦穿上。

    這過程中,宣帝自然有些受不住誘惑,可想起方才姜曦的話,他又按耐下來,甚至透著幾分慢條斯理,仿佛是在為自己精心裝扮著禮物。

    衣裳穿好了,還不等姜曦開口,宣帝便引著姜曦在梳妝臺前坐下,他執梳為姜曦綰發。

    “卿卿,坐好!

    姜曦輕輕“嗯”了一聲,銅鏡里她看不到宣帝的臉,也不知他是和心情,所以這會兒她只能扮演一個沉迷于帝王情愛的小女娘。

    不得不說,宣帝是個很聰明的人,不過練習數次,這會兒姜曦的頭發卻已經有模有樣。

    宣帝執起一根去歲的蝴蝶款式的發簪,輕輕插進烏發之中,之后依次是玉梳、金釵、步搖等等。

    等宣帝徹底裝飾好后,他瞇了瞇眼,看著自己用回憶妝點好的女娘,終于不再克制,狠狠將獨屬于自己的禮物拆開,情到濃時,二人抵死纏綿,宣帝喘著粗氣,抵著姜曦的額頭:

    “朕再多給卿卿一些回憶,可好?”

    ……

    翌日,宣帝讓春鴻給姜曦送來了新的布料和首飾,每一件都是當世無二的精品,這廂送禮的隊伍剛進了朱華宮的大門,那廂送禮的尾巴還在侍中局出不來呢。

    新妃們那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一個個紛紛站在宮道旁好奇的看著,潘雅貞也被好姐妹帶了出來,只是面上卻無悲無喜。

    千金于她有何用,不抵一個如意郎。

    “貞兒,這就是寵妃娘娘的待遇嗎?以后,等我發達了,一定會比她還要好!”

    兵部尚書的嫡小姐,新入宮的柯美人如是說著,眼中滿是意氣風發。

    潘雅貞低低的附和了一聲,這才有些迷茫的抬起眼,那劉嬤嬤說,郡王殿下是被親王妃逼迫,這才有了庶子。

    如今她被選中入宮,若是能幫一幫郡王殿下,以后……說不得還能與郡王殿下再續前緣。

    可是,她又能幫郡王殿下做什么呢?

    第109章 第109章

    侍中局這會兒忙的那叫一個腳打后腦勺,腳下生煙,杜太監嗓子都要冒煙了,可面上的喜色卻怎么也掩飾不住,還是林總管看不過去,用拂塵柄敲了敲他的腦門:

    “蠢才!你這么高興,是怕別人不知道你和朱華宮的關系嗎?”

    “師父,我,我……”

    “少在那兒呲著大牙樂了,玥妃……怕是要不好了!

    林總管斜睨了杜太監一眼,杜太監一時被嚇得的白了臉:

    “師父,怎么,怎么就不好了,那華珠她……”

    “哼,華珠華珠,都說女生外向,玥妃管的嚴,人瞧過你幾回?倒像是咱家養了個姑娘!”

    杜太監撓了撓頭,連忙上去給林總管揉肩捏背:

    “師父,師父,爹,親爹,您就告訴我吧。”

    林總管被杜太監這幾句爹叫的通體舒泰,他不由得瞇了眼,這才不緊不慢道:

    “你只看到這會兒玥妃得了賞賜,可卻不知這是圣上在和太后娘娘置氣,現在的玥妃,那可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啊。

    圣上和太后那是嫡親的母子,玥妃夾在這二位中間,那能好嗎?”

    杜太監聞言心里都不由得打個一個寒顫,這可是宮里唯二的主子,更不必說太后娘娘前些年才是宮里真正的一言堂。

    “瞧你那蠢相!”

    林總管故意抖了抖肩,杜太監連忙殷勤伺候起來,林總管這才慢悠悠道:

    “咱家聽說,這些日子,你連朱華宮的門都進不去了?”

    “玥妃娘娘不想華珠聲譽受損,是為了華珠好,我省得的。”

    “……”

    “那你想不想進去?”

    “想!”

    “我都托人打聽過了,華珠家里沒人了,玥妃娘娘怕就是你以后的岳母,這回岳母有難,你幫一把,你說她會不會容情?”

    杜太監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兩位大主子的事兒,咱們不能摻合,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兒,你可記住嘍!

    ……

    姜曦受賞過去已經三日,太后雖然

    因為宣帝的忤逆心中不悅,可也沒有再去打宣帝的臉,已至母子失和,宮里倒也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這日,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養儀宮派人來到朱華宮:

    “玥妃娘娘,太后娘娘身子不適,請您前去侍疾!

    劉嬤嬤有些復雜的看了姜曦一眼,曾經那個在嬋秀樓都要仰自己鼻息小秀女,如今卻已經成為圣上眼中的紅人,不容小視的妃位娘娘。

    真真是造化弄人。

    姜曦聞言,認真的問了太后的病癥,這才溫聲道:

    “還請嬤嬤稍候片刻,容我前去更衣!

    劉嬤嬤自是無有不應,等姜曦再出來,身上已經是一身利落行事的衣裳,便是劉嬤嬤知道太后不喜姜曦至極,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嘆玥妃娘娘真真是個貼心人兒。

    而姜曦換衣裳的間隙,錦香早早就張羅了輦子,劉嬤嬤走出來后,看到那架六鳳儀仗時,也不由得心中驚訝。

    她本授命太后,要刁難玥妃一二,最好讓她能步行至養儀宮,可這才半刻鐘,儀仗便已經準備好了。

    難不成這儀仗就是候在朱華宮外不成?

    可隨著姜曦坐定后,儀仗已經悠悠先行,劉嬤嬤也只得跟了上去。

    片刻后,儀仗停在了養儀宮外,劉嬤嬤低頭引著姜曦朝內走去,而里頭這會兒卻是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福泰安康。”

    姜曦走進去行了一禮,太后只顧和柯美人、潘才人二人說話,卻遲遲未叫起,姜曦便也只能一動不動。

    足足等了一刻,太后這才像是才注意到姜曦一般:

    “玥妃來了?你們一個個都不提醒哀家一下,若是玥妃累著了,仔細圣上剝了你們的皮!行了,玥妃快起來吧!

    “妾多謝太后娘娘。”

    姜曦旋即起身,垂手而立,唯有小腿肚子微微打顫,可卻不見亂了呼吸。

    太后這會兒才注意到姜曦的衣裳,她不由心中一頓,可想起宣帝的忤逆,她還是別過了眼,淡淡道:

    “不過玥妃倒是個守規矩的,看來當初在嬋秀樓沒有白白蹉跎了時間!

    “妾資質鄙陋,不過是托您的福氣罷了。”

    姜曦這話一出,太后不由得想到,若是當初沒有那場選秀,是不是就沒有這個被自己視為心腹大患的玥妃?

    很快,太后回過神:

    “你倒是個嘴甜的,正好哀家的藥已經熬好了,你來伺候哀家用藥。”

    姜曦低聲應是。

    柯美人好奇的看了一眼姜曦,這就是來自民間的玥妃娘娘?確實是姝色無雙,只可惜她家底單薄。

    柯美人有些憐憫的看了姜曦一眼,太后方才的刁難她自然是一目了然,就算是妃位,又能如何?

    滾燙的湯藥被宮女呈了上來,太后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姜曦:

    “玥妃。”

    姜曦上前一步,先用手背試了溫度,隨即怒喝道:

    “放肆,湯藥滾燙,也敢給太后娘娘送上,若是燙到了太后娘娘,你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那宮女被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了下來:

    “奴婢,奴婢……”

    “玥妃!你究竟是來侍疾,還是來耍威風的?!”

    姜曦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

    “太后娘娘容稟,想是您祈福日久,宮里的奴才生了懈怠之心,這才敢送上這樣滾燙的湯藥!

    “太醫都要哀家趁熱用藥,你這是要哀家罔顧醫囑不成?!”

    姜曦卻搖了搖頭:

    “此熱非彼熱,太后娘娘是知道妾爹爹是行醫之人的,旁的妾不敢夸口,只這用藥溫度上,妾倒是能說上一說。

    太醫囑趁熱喝,想來是想要用熱意壓過苦澀,好能讓您更順暢的服藥。

    可這熱也有講究,若是太熱則會對口、咽門等造成損傷,如今正值暑熱,一旦如此,只怕后患無窮。

    太后娘娘尊貴,自不需要了解這樣的瑣事,可下面人也這樣懈怠,著實不該。”

    “你……”

    “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讓旁人實驗,況且,此前太后娘娘用藥后,可有食欲不振之狀?”

    太后本要發作,可聽了姜曦這話,卻不由得沉默下來。

    姜曦也不準備等太后的回答,她只是笑了笑:

    “說了這會兒話,這湯藥溫度也已經好了,妾服侍太后娘娘用藥吧!

    姜曦從托盤上端下湯藥,那宮女終于可以收起不住發顫的雙臂。

    隨后,姜曦近身上前,柯、潘二人連忙避開,姜曦將手中湯藥又吹了三下,這才道:

    “太后娘娘請用!

    太后看了姜曦一眼,慢慢就著勺子喝下湯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她倒覺得這次的湯藥并沒有那么難以入口。

    “玥妃素日便是這么伺候圣上的吧?難怪圣上會越來越離不開你。”

    姜曦只是溫文一笑,繼續喂藥:

    “太后娘娘言重了,妾只是喜歡做事仔細一些,這世上想來也沒有旁人不想被人珍視相待吧?”

    珍視相待?

    太后不由得咀嚼了一下這四個字,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曦,忽而有些明白她為何能在一眾妃嬪之中脫穎而出了。

    只可惜,她們終究要成為敵人。

    一碗湯藥飲畢,太后沒有想到自己原本要為難玥妃湯藥就這么被她送進了自己的肚子。

    “好了,伺候的哀家很是舒心,坐吧。”

    姜曦含笑謝過,太后看著眼前女娘這幅寵辱不驚的模樣,也不由得感嘆天家富貴養人,曾經那個空有美貌的小小民女,如今竟也有了幾分威儀。

    太后和姜曦說了幾句家常,聽到倒有幾分溫馨之意,一旁的柯美人幾次想要插話,可卻都被太后擋了回去,最后只能氣鼓鼓的坐在一旁。

    但姜曦并未因此放松精神,只聽太后話鋒一轉:

    “哀家聽聞,哀家回宮前一段時

    間,圣上曾連宿朱華宮九日,不知可有此事?”

    “回太后,確有此事!

    彤史做不得假,姜曦點頭認下,太后這才面上帶出了幾分嚴肅:

    “圣上讓你掌六宮大權,可不是讓你以權謀私的。雨露均沾,乃是規矩,你身為妃嬪卻未盡勸導之職,哀家罰你,你可認?”

    姜曦起身拾衣拜下,沒有推脫:

    “妾認!

    “既如此,那你便去哀家的小佛堂,抄一日的經文,好生養養性子,莫要再這般善妒才是!

    “是。”

    錦香扶著姜曦就要進小佛堂,太后看了一眼劉嬤嬤,劉嬤嬤立刻伸手攔住了錦香:

    “錦香姑娘,玥妃娘娘是受罰而非享樂,想來玥妃娘娘如今還不至于連鋪紙磨墨這樣的小事都要讓姑娘代勞吧?”

    錦香急了,想要說些什么,姜曦只抬了抬手:

    “在外侯著!

    錦香咬了咬牙,只能在一旁站定,而姜曦剛一進去,便有宮人進來拉了簾子,屋子一下子暗了下來。

    “外頭暑氣重,太后娘娘疼娘娘,不忍娘娘染了暑氣,還請娘娘海涵一二!

    那宮人話說的很是漂亮,可是很快便將屋子里的燈撤的只剩下一盞:

    “久聽聞娘娘勤儉,白日里便不點太多燈了吧?”

    “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姜曦靜靜的看向那宮人,宮人不由得打了一個磕巴:

    “這……”

    姜曦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本宮是抄經一日,不是抄死在這里。”

    “娘娘!”

    那宮人聲音一下子急促高亢起來,姜曦沒有說話,只是拾衣坐在,那副悠然氣度一時震懾的宮人半晌無語,最后還是留下了四盞燈,這才退了出去。

    沒有了日光,在昏暗的屋子里四盞燈也不過聊勝于無,只是太后宮中的宮人能這么容易被自己下到,看來太后這段時日的祈福,也讓養儀宮中人心浮動起來。

    姜曦心里想著事兒,手下也沒有停,輕快的鋪紙磨墨,提筆抄起經文來。

    只是如今本就是在暑日,佛堂里頭的冰盆又被撤去,不過片刻,姜曦便已經大汗淋漓,她只能一邊用帕子擦拭著汗水,一邊小心提筆。

    也幸而姜曦只是略施脂粉,否則這么一通下來,只怕要狼狽不堪。

    忽而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還不待姜曦細聽,便見一道身影溜了進來,在姜曦身邊放了一只一臂高的蘭花大肚瓶。

    姜曦有些詫異,只覺得一陣涼意漫了過來,原是那瓷瓶之中,灌了一肚子的冰塊。

    只聽那宮人低低道:

    “娘娘莫怕,外頭侍中局給太后娘娘送了下面新進的寶貝,太后娘娘這會兒正和柯美人、潘才人一同欣賞,不會注意您的!

    這話一出,姜曦頓時便知道是誰的手筆了,姜曦不由一笑:

    “你的意思本宮知道了,不過,心意領了,東西先撤走吧。本宮自有打算,你在太后宮中多年,總不能因為這么些小事,便是毀于一旦吧?”

    二人低語幾句,那人連忙帶了冰瓶離開。

    勤政殿中,宣帝剛處理完早上的政務,這會兒正要用膳,卻見春鴻欲言又止。

    “發生什么事兒了?”

    “回圣上,奴才方才聽下頭人說,太后娘娘早早就請了玥妃娘娘去侍疾,這會兒還沒有出來!

    宣帝聞言,面色一冷:

    “哼,擺駕養儀宮。”

    養儀宮與勤政殿很進,只隔了一條短短的宮道,宣帝到的時候,太后身邊正有二美伺候用膳。

    “兒子給母后請安。”

    “圣上來了?坐吧!

    柯美人有些害羞,但還是大膽的看了一眼宣帝,可宣帝并沒有瞧她一眼,這讓柯美人有些失望的低下了頭。

    一旁的潘才人倒是恪守規矩,只給太后送上了漱口的茶水。

    宣帝等太后清了口,這才道:

    “母后回來多日,朕一直政務繁忙,今日難得有閑暇,還望母后莫怪!

    在外人面前,宣帝扮演了一個好兒子。

    太后這會兒也配合的滴水不漏:

    “圣上有心了!

    隨后,宣帝又關心了太后的起居飲食,問了太醫請脈,這才看了一圈道:

    “朕聽聞玥妃今日來給母后侍疾,怎么她這是去哪兒偷了懶不成?”

    太后沒有開口,反倒是一旁的柯美人立刻道:

    “玥妃娘娘自認善妒,此刻正在小佛堂抄經靜心呢!”

    意思是那么個意思,可是被柯美人這么一說,倒是有顛倒黑白之意。

    宣帝聞言,終于正眼看向柯美人:

    “你是……”

    柯美人見狀一喜,大著膽子上前一步行禮:

    “妾乃美人柯氏,見過圣上!

    她父親可是尚書大人,放眼滿宮,再無比她身份尊貴的女娘了!

    “你是柯尚書的女兒?”

    宣帝從春鴻手中接過了凈手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柯美人聞言一下子紅了臉:

    “正,正是家父,有勞圣上記掛……”

    “春鴻傳旨,柯氏無狀,御前失儀,降為選侍,另問罪柯關海教女無方之罪,著罰奉一年,以儆效尤!

    話落,宣帝隨意的將手中的帕子丟到一旁的銅盆之中,濺起的水星落在柯選侍臉上,她這才一個激靈清醒回來,連忙跪地求饒:

    “圣上饒了妾這一次吧!妾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春鴻,你是在等朕把她丟出去嗎?”

    春鴻連忙讓人將柯選侍捂了嘴,送了出去。

    太后這時臉上表情也不甚好看,而宣帝清理了礙眼的人后,這才看向太后:

    “這用午膳的時候,母后還不請玥妃來用膳嗎?難道母后宮里給不起一頓飯?說出去只怕要貽笑大方了。”

    宣帝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

    “那柯氏方才說玥妃自認善妒,還請母后明示,她怎么個善妒法兒?”

    “圣上連幸玥妃九日,她毫無退避之意,不是善妒又是什么?”

    那可是九日!

    哪家皇室有這樣的規矩?

    “哦?是朕非要幸她,那敦倫之事也是朕和她二人共登極樂,那朕是不是應該和她一道請罰?”

    宣帝笑容里裹挾著冷冽,太后看在眼里只覺得痛心非常,這還是兒子第一次向她伸爪子。

    就為了這么一個女娘!

    可還不待太后發作,錦香便走進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頭磕的梆梆響: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求您放過娘娘吧!娘娘她,她暈倒了!”

    話落,還不等太后開口,只聽一陣門裂開的巨響,宣帝已經踹門走進了小佛堂。

    一進去,宣帝看著里頭昏暗無比的環境,臉一下子沉了下去。

    “卿卿,卿卿……”

    宣帝大步上前,將姜曦抱在懷里,這會兒的姜曦渾身燙的像個火爐,烏黑的發絲蜷曲著黏在臉頰兩側。

    卿卿那樣注重儀態的人,若非迫不得已,怎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宣帝直接打橫抱起姜曦,太后扶著劉嬤嬤的手走了過來,厲聲道:

    “圣上,你就要這么走了嗎?!為何區區一介妃嬪,如此不敬神佛,若是被天下人知道……”

    “那又如何?”

    “你說什么?”

    “朕說,那又如何?能看著潛心抄經的信徒在祂面前昏厥,卻無一二庇佑之心,母后這佛堂里的佛,真的還是善佛嗎?”

    宣帝說完,直接大步離開。

    而太后在腦子發懵了一陣后,一巴掌拍在了本就碎裂的大門上:

    “反了!真是反了!”

    宣帝直接抱著姜曦坐上了御輦:

    “快些,春鴻,你去傳從太醫過來!”

    因著宣帝的催促,他和從杞乃是一前一后到了飛瓊齋,宣帝守在姜曦的床邊,而華秋難得著急和錦香急急說著:

    “你怎么跟的娘娘,娘娘今個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錦香這會兒也自責的站在一旁,雙眼無神的看著地面:

    “怪我,怪我,都怪我,我要是跟著娘娘進去就好了……”

    二人的聲音很低,可屋內只有二人的聲音,宣帝聽在耳中,沒有吭聲,只是攥著姜曦的手更緊了。

    “臣給圣上……”

    “不必拘禮,從太醫你來瞧瞧玥妃如何了?”

    宣帝忙起身讓了位置,從杞這才上前一步,片刻后,從杞不由得皺了皺眉:

    “敢問兩位姑娘,玥妃娘娘近日可有過于勞累?”

    “這……幾位新主子初入宮,不拘是吃穿用度,還是起居,娘娘都是要過問,更有四局八司瑣事紛紛,自是,自是輕易不得閑!

    從杞微微頷首,這才看向宣帝:

    “那就是了,娘娘這些時日本就操勞過度,今日又逢暑熱,這才昏厥,若是圣上要與娘娘說話,臣這便行針讓娘娘醒來!

    “不用了,她累了,讓她歇歇吧!

    從杞聞言,也起身開藥,一邊寫著藥方,一邊叮囑道:

    “也不知娘娘今日去了何處,以后還要兩位姑娘多勸著,否則這寒暑交加,一來一往,初時不覺,多來幾次便會積在體內,一旦爆發只怕……要不好了!

    從杞斟酌了一下用詞,宣帝雖沒有多說什么,可眸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日暮黃昏之際,姜曦這才幽幽轉醒,只是卻頭痛欲裂,嗓子也干的快冒煙了:

    “嘶,華秋,錦香……”

    姜曦話音剛落,二人便忙走了進來,姜曦見錦香步子有些踉蹌,不由皺眉:

    “太后為難你了?”

    錦香沉默的搖了搖頭,華秋也忙將一盞溫水喂給姜曦:

    “娘娘自己都病著,還有心情關心別人。”

    姜曦喝了水,覺得好受了一些,這才對錦香招了招手:

    “過來。”

    錦香上前一步,蹲下身,輕輕握住姜曦的手:

    “娘娘,奴婢沒事的!

    華秋這時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丫頭心里不得勁兒,娘娘昏著的時候,她在外間跪著!

    “傻不傻啊你,今個的事兒,哪里是你能摻合的了!”

    姜曦不由斥了一聲,可錦香又不吭聲了,姜曦只

    能嘆了口氣:

    “華秋,你去從太醫那里,給錦香要些藥膏來!

    “是,娘娘!

    華秋起身退了出去,姜曦這才拍了拍錦香的肩膀:

    “這兒也沒有旁人,你坐著說吧,說說我怎么回來的?”

    錦香這才開口,將今日的事一一道來:

    “也是華秋姐姐機靈,讓人去御前遞了話,否則還不知道娘娘怎么受罪!

    “你們都是好的,有你們這左膀右臂,我這心始終都是踏實的!

    錦香被姜曦夸的紅了臉,主仆二人安靜的沉默了一會兒后,錦香這才道:

    “此番太后此舉究竟是何用意,這刁難之法未免也太淺薄簡單了。難不成,太后只是單純的不喜娘娘?”

    姜曦眸色微沉:

    “不,正因如此,只怕她才有想要殺我之心!”

    錦香一時愣住,姜曦看向錦香,淡淡道:

    “否則,皇貴妃又為何會是那樣的下場?”

    這些時日,錦香已經查清楚當初皇貴妃死的那天,從毓春宮到長寧宮的那段路上,所有的宮人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調開了。

    淑妃,可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這宮里,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子。今日若是太后能痛痛快快的重罰我一通,那只說明她就是不喜我專寵。

    可惜,這一次她的試探之心太過明顯,她在試圣上的心。若是圣上對我并不看重,可能此事也就過去了!

    姜曦靠在床頭,低低的說著。

    圣寵,從來不是一塊無害的蜜糖。

    錦香聽到這里,神情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奴婢這就讓下邊人仔細起來!

    姜曦微微點頭,抿了抿唇:

    “小心無大錯,只是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

    “奴婢等給圣上請安——”

    宣帝大步走了進來,姜曦忙要下床,卻被宣帝按住了肩膀:

    “卿卿莫動。你還在病中,好生歇著吧!

    “是妾無用,妾……”

    姜曦自責的垂下眼,宣帝忙攥緊了姜曦的手,將姜曦攬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胸口處,這才道:

    “朕不許卿卿這么說自己。”

    姜曦一時沉默了下來,宣帝低聲道:

    “卿卿且放心吧,這樣事兒以后不會再發生了。”

    姜曦聞言,不由得抬起頭,笑了:

    “圣上說笑了,太后娘娘是您的娘親,妾與諸位姐妹本就應該盡心伺候才對!

    姜曦說著,微微低下頭:

    “說來,今日一事,妾想著許是太后娘娘初回宮,太過無趣的緣故……如今妾正在病中,不過,您讓太后娘娘來管理后宮之事吧。”

    “胡說,你病了母后也在病中,你不是有那個什么姜,姜美人嗎?讓她輔佐你,再不濟,讓鄭昭儀也來!

    宣帝一邊說著,一邊刮了一下姜曦的鼻子:

    “也就是你,什么權都想讓出去,須知有些東西一旦讓步,那就回不來了!

    姜曦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宣帝,但最終沒有再多說。

    因為姜曦病了的緣故,宣帝并未讓姜曦侍寢,卻也留宿在飛瓊齋中。

    翌日,宣帝下了朝,拿起折子還沒有看一眼,卻不由得想起昨日姜曦的話。

    好端端的,卿卿為何要讓權于母后?

    宣帝想了又想,直接道:

    “春鴻,傳從太醫過來。”

    “喲,圣上,您是哪里不爽利了?”

    宣帝看了春鴻一眼,沒有說話,春鴻立刻噤聲,悄悄退出去請了從杞。

    等從杞過來時,宣帝正在看折子:

    “臣給圣上請安,圣上福安。”

    宣帝沒有說話,從杞雖有不解,可也只能規規矩矩的跪著,不知過了片刻,宣帝這才將折子“啪”一聲丟在桌子上,淡淡道:

    “從太醫,朕知道你醫術過人,倒不知你還有旁的心思啊!

    從杞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顫抖著聲音道:

    “臣,臣不敢!”

    難道,難道是自己向玥妃投誠之事被圣上知道了?

    可玥妃娘娘給自己的銀兩自己都剪碎了用出去的!

    “你不敢?那太后身子無恙。你為何沒有告訴朕?”

    原來是這事兒?

    從杞從心里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卻仿佛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他看了一眼宣帝,半晌這才道:

    “回,回圣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脈相確實,確實是病中的脈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宣帝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從杞這才磕磕巴巴的將自己的發現道來:

    “只是,望聞問切,臣觀太后娘娘氣色、聲音等,皆為康健之人之態,二者有疑,臣,臣不敢多言,恐,恐多生枝節。”

    從杞說完,直接以頭觸地,宣帝這才瞇了瞇眼:

    “也就是說,太后有很大可能是沒有病了?”

    “這……”

    “從太醫,你這樣讓朕很懷疑你的能力啊。”

    “圣上!若是,若是只看太后娘娘的氣色,太后娘娘應是,應是極為康健的!”

    “哦,寺廟清苦,太后竟是極為康健?”

    “太后娘娘膚色勻稱,白里透紅,聲音中氣十足,最重要的是太后娘娘那雙手——”

    “骨肉均亭,且指甲若玉筍,并非是茹素半載的模樣!”

    “你給太后診脈,可是當面診脈?”

    “回,回圣上,太后娘娘坐于屏風之后,臣不敢多加揣測!

    宣帝聽到這里,心一下子沉了下來,可看著從杞的目光終于和善起來:

    “你啊,醫術不錯,就是膽子太小。起來吧。”

    從杞擦了擦汗,這才爬了起來,宣帝隨后道:

    “以后,你若有猜疑之處,只管道來,若對了,朕自有賞賜,若是不對,朕也不會罰你,可記下了?”

    從杞忙躬身應下,宣帝這才擺手讓他退下,至于從杞的膽戰心驚他不會考慮。

    等從杞退下后,宣帝這才不由得將注意力放在了之前的那場談話之中。

    既然太后無病,那太后突然回宮的原因,便有待商榷了。

    宣帝摩挲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片刻后,他睜開眼:

    “春鴻,去問問靜嬪這兩日如何了?”

    ……

    姜曦今日還有些不適,不過比之昨日倒是輕了不少,這會兒她坐在搖椅上,穿堂風習習拂過,難得的涼爽舒適。

    錦香半坐在一旁,兩寸長的甲片,水晶似的,正輕手輕腳的剝著葡萄。

    一旁的華秋也沒有閑著,一套行云流水的點茶之技,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娘娘,今年的葡萄很甜,您嘗嘗!

    錦香小心的喂給姜曦,看到姜曦贊賞的瞇起眼,她也不由得跟著笑。

    “葡萄不錯,你們也吃,我昨個才中了暑氣,不宜多用,這些葡萄你們都分了吧。”

    姜曦吃了兩顆,便不再用了,只怕又要加重了病癥,現在可不是她生病的時候。

    “今個

    從太醫怕是要受些驚擾,錦香你替我給他送些銀錢安撫一二。”

    姜曦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這葡萄,也送一些給他。”

    若要人效忠,可不能單單把關系變成簡單的金錢交易。

    “正好昨日你用了從太醫的藥,謝他一次,也是應當的!

    “娘娘放心,奴婢定給您辦妥了。”

    姜曦吹著風,瞇著眼:

    “昨個,那杜太監倒也算是有心了,華秋,你稍后帶著華珠去領份例,且看著點兒!

    華秋不由笑了:

    “娘娘您這是不攔了?”

    “我倒是想攔,可華珠這兩日都瘦了一圈,杜太監也為著我的事兒,不顧生死,倒像是我刻意作難他們似的!

    這件事,姜曦并不看好,可到了這一步,她再攔著只怕是要惹人厭了。

    等姜曦喝過了茶水,華秋這才起身去叫了華珠,隔著門,姜曦都能聽到華珠那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丫頭!

    等二人離開后,錦香這才低聲對姜曦道:

    “娘娘,此前您讓查的純妃娘娘的事兒,有眉目了!

    姜曦睜開眼,坐了起來:

    “你說吧!

    縱使心里早有準備,可是這會兒聽了錦香的話,姜曦心里仍舊是百味雜陳,不是滋味。

    平心而論,純妃是早期宮里為數不多對她抱有善意的人,若是可以,姜曦并不愿與她為敵。

    只可惜,人太復雜了。

    第110章 第110章

    “娘娘,咱們以前對純妃娘娘并未設防,是以她宮里并沒有多少眼線。

    這次還是監正樓那邊兒查到的,是純妃娘娘宮里有個宮女到了年齡,一月前出宮了。

    之后拔出蘿卜帶出泥,查了那宮女的去向,是朝著雷恩寺去的。”

    “太后離宮一趟,宮里惦記的人倒是不少。只是,純妃到底知道什么?”

    姜曦喃喃的說著,錦香立刻道:

    “奴婢已經傳信給侯爺和幾位郎君了,娘娘只管靜候佳音吧。”

    姜曦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只是心中隱秘的浮起一層擔憂。

    純妃此人平時看著如同常人,可實則行事十分偏激,甚至連圣上的面子都不會給,姜曦自認并未與她起了什么齟齬,也不知她為何要倒向太后?

    聞禧宮中,酸枝紅木雀鳥紋的高腳架上擺著一盆生機勃勃的茉莉,純妃微彎著腰,慢悠悠的剪下里面開敗的花朵。

    “娘娘,老奴方才去瞧過靜嬪娘娘了,您送去的阿膠和人參她很喜歡!

    “她喜歡就好!

    楊嬤嬤看著純妃不喜不怒的模樣,只覺得心疼極了,但她還是不由道:

    “娘娘,這真的值得嗎?玥妃娘娘與靜嬪也有幾分交情,您此舉只怕會讓玥妃娘娘對您,對您……”

    “玥妃,她騰不開這個手。圣上那樣喜歡她,她不會怎樣的,我只是想要暫時的壓一壓她!

    純妃將手中的剪刀交給楊嬤嬤:

    “嬤嬤,我只想要一個孩子!

    純妃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低語:

    “靜嬪有喜訊的那天,我還夢到了我的孩子,這一定是他給我的暗示。

    嬤嬤,我的孩子又來找我了,我沒有本事生下他,但我會竭盡所能,讓他叫我一聲娘!

    純妃的表情平靜的有些可怕:

    “靜嬪和玥妃有交情,且圣上心悅玥妃,或許圣上自己都看不明白,但若是靜嬪有個萬一,玥妃必會是皇嗣養母。

    嬤嬤,我不想等了。我在這宮里等著圣上寵幸,等著我的孩子來,等啊等,可我等到了什么?這一次,我要把一切握在我的手里!”

    “可玥妃娘娘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詬病的地方……”

    楊嬤嬤有些遲疑,純妃輕輕一笑:

    “不,玥妃當然有秘密。那日,皇貴妃有孕之時,你知道玥妃的眼神嗎?她仿佛是……篤定了皇貴妃無法有孕,那樣的疑惑、不解。

    之后,我刻意與她走了一程,還與她說了一些關于皇貴妃的舊事,明明淑妃與皇貴妃有著那樣的深仇大恨,可她卻只對淑妃受過的委屈憤憤不平!

    “娘娘,這不對嗎?”

    “對,當然對。但也不對!

    純妃的話讓楊嬤嬤不由得迷糊了,純妃這才翹了翹嘴角:

    “如此深仇大恨的兩人同處一室,玥妃她竟然不擔心,以玥妃的性子,那就不對!

    楊嬤嬤還是有些不懂,但純妃卻不愿再解釋了。

    宮內的上位們之間暗流洶涌著,而新妃們也紛紛開始踏入爭斗之中。

    因著柯選侍的折戟沉沙,新妃們只能把勁兒往內事局使,只可惜宣帝這些日子并沒有翻牌子的心思,使得新妃們有勁兒沒處使,只能有事兒沒事兒在御花園中散散心,試圖和宣帝偶遇一二。

    但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批新人中,最先承寵的是不聲不響的潘才人。

    那日細雨霏霏,薔薇飛紅,潘才人自煙海樓旁撐傘而過,一身素衣,可側臉卻像極了昔日的皇貴妃。

    “姝兒!”

    宣帝下意識的喚了一聲,等到近前,潘才人抬起臉,宣帝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潘才人啊。”

    “圣上這是將妾當成了皇貴妃娘娘?”

    “你有幾分像她。”

    “妾與皇貴妃也有幾分親緣關系,自然相像。宮外都說圣上對皇貴妃娘娘余情未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你這丫頭倒是敢說,此前朕瞧你倒像是個悶葫蘆!

    潘才人瞧了宣帝一眼,這才不緊不慢道:

    “話,自然是要和想說的人說。”

    宣帝見潘才人手中的傘有些搖搖欲墜,旋即招了招手:

    “來個人過來給潘才人撐傘!

    帝妃二人慢悠悠的到了潘才人的宮里,潘才人的寢宮在新修好的永寧宮,雖說如今已經煥然一新,可時不時能嗅到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道。

    “方才潘才人說,話要說給想說的人,那今日潘才人和朕說了這么許多話,是何用意?”

    潘才人別過臉去:

    “圣上明知故問!”

    宣帝不由哈哈一笑,和潘才人用了午膳這才離去,等到夜里,他果不其然招幸了潘才人。

    翌日,潘才人被晉為美人,惹得宮妃們一時十分眼熱。

    消息傳來的時候,姜曦正在書房修身養性的練著字,等她最后一筆寫完,錦香這才將這是報了上去,但還是飛快補充道:

    “不過娘娘,潘美人可沒有封號,您在圣上心里還是頭一份兒!”

    姜曦聞言,只是失笑搖頭:

    “世間男兒多薄幸,爭一朝一夕又有什么用?我心里有數,你不必擔心。

    況且,潘才人承寵,對我來說,也并非一件壞事。太后千辛萬苦將潘才人送進宮來,只怕也不止是想要用潘才人來替代皇貴妃!

    圣上對皇貴妃有情嗎?或許有,只是那情實在單薄,否則梁相無論如何也不該在皇貴妃五七之死被殺死。

    圣上就不怕驚散了皇貴妃的魂魄嗎?

    只是,一個皇貴妃對他來說,沒有那么重要罷了。

    錦香沒有對此事多做評價,只是提起另一件事:

    “娘娘,此前因潘美人的事,您讓咱們去查了她和儀郡王,這幾日,聽聞儀郡王不知怎么,多了一個三歲的庶子,如今被養在郡王府里,親王妃對其很是疼愛呢!”

    “哦?竟有這事兒……”

    姜曦冥冥之中覺得此事十分重要,可卻短時間沒有半點兒頭緒。

    不說姜曦,就連宣帝這會兒也因為此事面色黑沉,勤政殿中,宣帝坐在御案之后,明黃龍袍上龍爪飛揚,威勢撲面而來,儀郡王卻跪在地上,一臉懊惱:

    “圣上,圣上臣真的不知道那孩子!臣不過是在莊子上酒醉一場,誰承想,誰承想就有了這事兒!

    這一次,若非孩子高熱不退,燕娘也不會登門,臣愧對圣上!臣有罪!”

    宣帝的臉色越發冷冽,儀郡王只能磕頭認罪,宣帝直接一沓厚厚的奏折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你是有罪!你枉受皇恩多年,明知朕有意讓西朔國公主嫁你為妻,卻還在這檔口弄出了庶子!你何止是愧對朕!你愧對的事我趙家江山!是江山萬民。。 

    若非自己的兄弟都死絕了,宣帝怎么會將儀郡王看入眼,況且,一個庶子,以皇家的手段,能遮掩不住嗎?

    “你可真是蠢出升天了!”

    宣帝越想越氣,卻沒有注意到儀郡王那雙眼,漸漸變得陰翳起來。

    可這到底是自己一脈最后的血親,宣帝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捏了鼻子讓他滾了。

    他又不能真宰了儀郡王!

    不提宣帝與西朔國一方的扯皮,隨著暑氣消去,已是一年秋高氣爽之時。

    這段時日,后宮之中的位分略有動蕩,潘美人得太后青眼,又晉一品,成為潘婕妤。

    宮人紛紛議論潘美人的升位之快,不亞于當初的姜曦,一時也是宮中炙手可熱的人選。

    其余新妃也都規規矩矩的晉了一品,后宮氣象也是一新,只是老人們卻也只能都巴巴的看著。

    “卿卿喝茶!

    宣帝將一杯茶水放在姜曦的手邊,他本以為自己都是難得的白日偷閑,卻沒想到姜曦竟是比他還要忙碌,這會兒看著姜曦頭也不抬的樣子,宣帝不由心疼道:

    “卿卿也歇一歇,和朕說說話吧,你瞧你眼睛都熬紅了!

    姜曦頭也沒有抬道:

    “那妾一會兒讓華秋煮一壺菊花桑葉水熏一熏眼睛,妾還不累,況且這事兒可耽擱不了。

    昨個冷才人和趙才人起了爭執,妾聽了半個時辰,耽擱了點兒時間,今個只能趕工了。

    況且,要不了幾日便是秋獵了,圣上少不得要帶新人一同前去,這些都要早些擬個章程出來,到時候下邊人才好辦事兒!

    “嘶,朕怎么覺得卿卿比朕還要日理萬機?”

    姜曦笑了笑,一邊提筆寫著什么,一邊道:

    “妾哪里比得上圣上,圣上可是要受國之垢,安萬民之心的,只可惜圣上有那么許多能人幫著,妾只能巴巴看著!

    “你這妮子,你若是想用人,朕還能不許?”

    “那妾借陳女官來,圣上肯不肯?”

    陳女官是先帝時便入宮的,和旁的宮女不同,她是因為才學被先帝禮聘入宮的,故為女官。

    只可惜,整個宮里真正意義上的女官少之又少。

    宣帝有些舍不得,陳女官識文斷字,頗通文理,替他打理煙海樓再好不過。

    可是看著姜曦一臉疲倦的樣子,宣帝只好咬咬牙,點頭道:

    “那,那朕便將陳女官撥給你了。”

    姜曦聞言,不由喜出望外:

    “當真?圣上真的舍得?!”

    宣帝不由氣笑了,捏住了姜曦的臉頰:

    “哼!沒良心的!朕來你這兒都不見你這么歡喜!”

    “那是因為妾歡喜太多次了呀!”

    姜曦笑吟吟的開口,宣帝面上帶怒,眼里含笑:

    “好了,不聽你貧嘴了!朕方才聽你說冷才人和趙才人的事兒,難道新入宮的妃嬪不安分?”

    “這……倒也不是!

    姜曦看了一眼宣帝,低聲道:

    “只是冷才人自恃身份,認為,認為趙才人出身不好,對趙才人大放厥詞,這才起了爭執。”

    “哼!荒謬!她們都是朕的女人,又都是才人,誰能比誰高貴?!那冷才人現在住在那個宮里?”

    “永寧宮中,和趙才人乃是比鄰而居!

    也是因為趙才人住的比冷才人的位置好了一些,冷才人心中不忿,這才借機生事。

    宣帝摩挲著拇指,冷哼一聲:

    “既是同住一宮,那便將冷才人為貴人,讓她日日見了趙才人都要請安,好能知道何為尊卑!”

    姜曦聞言,卻不由得搖了搖頭:

    “圣上此舉只怕不妥,對于與妾同一年入宮的后妃來說,這是把人架在火上烤了。

    她們本就沒有家世,而新妃們個個家世顯赫,一旦起了爭執,只怕會使前朝也有動蕩。

    后宮本有宮規在,圣上不必多做其他,該罰的妾已經罰過了!

    宣帝聽了姜曦這話,不由面色微微一沉,他想起了這幾日兵部尚書對于姜家幾人的挑刺,眸子微沉,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等姜曦放下筆后,拉過姜曦的手,輕輕按揉著:

    “卿卿費心了!

    這些新妃,對卿卿來說,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

    姜家如今自有向上之姿,可宮里其他母家衰微的妃嬪卻是不然,一旦姜曦懲罰新妃過重,那么新妃的母家可能不會報復姜曦,但卻會去對那些妃嬪的爹娘出氣。

    可他們大多都是平頭百姓,對上官宦之家,只怕是求救無門。

    宣帝想了想,直接道:

    “今后宮妃爭執之事,卿卿攜監正樓總管一同前往,由他筆書記錄,你也不必懲罰妃嬪,朕追根溯源,找他們爹就是了!”

    宣帝直接來了一手釜底抽薪,沖著姜曦眨了眨眼,姜曦都不由愣了一下:

    “圣上此舉……倒是絕妙!

    姜曦沒有想到宣帝竟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不過倒是正合她意,這些日子,她可聽說柯家并不安分,爹娘不在,那幾位堂兄在朝中無勢,少不得要被欺負。

    “本就是他們教女無方,還要朕來替他們教!”

    姜曦不由莞爾,隨后這才重新取過一張宣紙:

    “正巧圣上今日來了,不若便將秋獵的人選定下吧。”

    “可。此去靜嬪有孕,得留在宮里,宮里也不能沒有主事之人……”

    宣帝在寧妃和純妃二人的名字上徘徊了一下,最終寫下了純妃的名字。

    “就純妃吧,她有孕過,也算有幾分經驗。”

    最重要的是寧妃,宣帝實在不放心寧妃留下來,萬一寧妃把靜嬪的孩子順手搞沒了呢?

    那可是他頭一個孩兒!

    姜曦沒有發表意見,宣帝一邊斟酌,一邊寫著:

    “嗯,其余主位以上的都去,魏昭儀、鄭昭儀、潘婕妤……再加上姜美人吧,省得卿卿到時候無趣,要來和朕訴苦!

    宣帝打趣的看了一眼姜曦,隨后直接將那張紙遞給姜曦:

    “至于剩下的,卿卿撿幾個順眼的吧。”

    “圣上不準備讓新妃們都去嗎?”

    “朕,自然是要賞罰分明!

    正好這次就用冷才人開刀,這么不安分的人冷家也敢送到自己宮里,現在就拿他們擋擋槍,順便激勵一下其他臣子。

    不能讓他們以為送女入宮,就是萬事大吉了。

    姜曦這邊兒敲定了人選后,便開始緊鑼密鼓的籌辦起來了。

    至于宣帝讓姜曦加的人選,姜曦也沒有客氣,直接便將趙才人和李貴人填進了名冊之中。

    這是圣上給自己的權利,也是讓她向眾人立威的手段,除非她蠢笨如豬,才會隨便推辭。

    而姜曦則是刻意將這一消息等出發的前一日這才通知闔宮,冷才人聽了這個消息后,直接臉就綠了。

    這玥妃也忒記仇了!

    不就是對她的出身質疑了一下,至于這么作難她嗎?

    還讓趙才人一同去秋獵!

    冷才人眼睛都紅了,撕了幾條上好的云錦帕子,這才忍住沒有去找姜曦討個說法。

    “主子息怒,這次圣上讓玥妃娘娘選人只怕是想壓一壓咱們,您以后可不能什么都寫在臉上了。”

    “若不是當初圣上非要在民間選秀,我怎么會和這么一群卑賤之人做姐妹!就是玥妃……”

    “主子!隔墻有耳!玥妃娘娘現在是宮里數一數二的人,有什么事兒,您就只在心里想想就是了。若是可以,您最好能和玥妃娘娘親近一二!

    “什么?我才不……”

    “若是以后主子不想什么好事兒都和你不沾的話,您還是聽一聽奴婢的話吧。”

    “哦!

    冷才人的話很快便傳到了飛瓊齋,姜曦聽了這話,不由嗤笑道:

    “尊卑有別?可我觀這冷才人的做派倒是嚴以待人,寬以律己啊!

    “誰說不是呢?不過有圣上給您撐腰,該慌的是她們!”

    錦香如是說著,卻也覺得新妃著實有些浮躁了,雖說娘娘一屆的秀女身份不勝新妃,可上頭還有其他娘娘,哪一個的出身不比新妃好?

    姜曦抿了抿唇,沒有多言。

    翌日,天不亮眾人便要開始動身了,低位妃嬪們陸陸續續將行禮送上了馬車,這才安安靜靜在馬車上等候著。

    姜曦起身的時候方是辰時,不過錦香她們早早便將行禮送到了車隊里,姜曦只要乘輦過去即可。

    姜曦到的時候,宮門外彩綢飛舞,華蓋如云,侍衛們如鐵鑄的高山般挺拔屹立,氣勢非凡,放眼望去,是一片

    黑壓壓中點綴的繁星般的紅。

    那是他們的帽纓,讓人不干進犯。

    之后,便是宣帝的御駕了,偌大的車廂如同移動宮殿一般,煊赫無比,正昂然于首位,太后的鳳架次之,之后便是姜曦的馬車了。

    原本按照資歷,寧妃應當在前,只是她并未上前,也并非解釋,兀自去了后面的馬車。

    等姜曦在馬車上坐定后,又過了半個時辰,宣帝和太后這才姍姍來遲。

    等二人準備好后,車隊這才開始行進。

    本次秋獵的地方乃是距京州一百八十里的春安嶺南麓的一片樹林及銜接的草場,在這里既可以跑馬疾馳,享受飛奔的樂趣,也可以深入林中,和獵物來一場斗智斗勇,也是宣帝最喜歡的地方。

    不過,相較于往年來此的暗藏心事,此次前來的宣帝卻滿是意氣風發之態。

    這一次,他大權在握,大患已除,從今往后,天高任鳥飛了!

    “走,諸位隨朕先去草場熱熱身!”

    宣帝大手一揮,奔波兩日的疲倦也沒有攔住他的腳步,大臣們更是只能托著疲倦的身子追了上去。

    女眷這邊,太后上了年紀,面上難掩疲態,這會兒只說自己要回去歇著,妃嬪們和命婦們紛紛看向姜曦,姜曦也無意為難眾人,只讓眾人都先去歇息了。

    這一晌,女眷們倒是歇的緩過勁兒來,有些年紀小的女娘還和閨中好友一同手牽著手,去摘了一捧不知名的野花嬉鬧,但是難得輕省。

    姜曦這會兒也扶著錦香的手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她不由得柔和的雙眸:

    “我和茯苓姐在家的時候也是這么玩兒的,我們那一條巷子都是,玩抓石子,輸了就要被插一支花,誰要是頂著一頭花回家,要被笑的抬不起頭來呢!

    錦香聞言也不由抿嘴一笑:

    “娘娘現在這般端莊,若是您不說,奴婢可不敢信呢!

    “你這丫頭凈說胡話,我不信你小時候不玩鬧!”

    “也玩兒,小時候嘛,就是挖到個甜根,都能高興一整天。”

    主仆二人靜靜的看著幾個女娘在夕陽下嬉笑著遠去。

    “娘娘原在這里,給娘娘請安!

    姜曦回過身,有些驚喜道:

    “二嫂!你竟然來了!”

    “是你二哥爭氣,這回跟著圣上一起來了,我是借了你二哥的光!

    “嫂嫂說這些做什么,夫妻本為一體,走,咱們去我屋里坐坐!我還以為這一次要看不到家里人了。”

    小張氏聽了姜曦這話,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家里的兄長弟弟都有好好辦差,要不了幾年,逢年過節的,咱們一家人都能見見!

    二人一邊走,一邊說,等到了院里,錦香張羅著去沏了茶,小張氏和姜曦攜手一同進了屋子,四下張望了一下,笑道:

    “娘娘這里倒是清靜,不似旁的地方,人多的喲,說個話都不方便!

    小張氏這話一出,姜曦聞弦生而知雅意,知道小張氏這是問自己方不方便說話,當下只道:

    “華秋引著宮人去清點帶來的東西了,我便只帶來錦香一人,不然我這耳根子可也難清靜!

    小張氏這才悄悄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條塞給姜曦,飛快小聲道:

    “娘娘,這是子正讓我給你的,說是圣上讓他查的東西里,這個對娘娘或許有用!

    姜曦捏緊了紙條,輕輕點了點頭:

    “勞煩二哥費心,這樣惦記我!

    “哎呦,我的好娘娘,咱們家里可都是靠您才有了今日,不惦記您惦記誰?

    您在宮里要是有什么不爽利的,只管給家里來信,子正和哥哥弟弟們都是有些本事的,咱都不怕事兒!”

    小張氏緊張兮兮的完成任務后,松了一口氣,直接一拍胸口,那叫一豪爽。

    姜曦被逗笑了,小張氏這才神神秘秘道: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之前柯家無緣無故針對大哥,還害的大哥被罰了俸祿。

    結果沒過多久,圣上直接給大哥升了官,俸祿補回去不說,還又罰了柯尚書的俸祿,真真是大快人心!”

    小張氏輕輕攥住姜曦的袖子,小小聲道:

    “娘娘是你做的不?大哥說,家里有銀子,讓你不用管他,先緊著自個。”

    姜曦聞言只是一笑,倒是不枉她知道柯美人被貶后,下的這步暗棋,她只是搖了搖頭:

    “二嫂,你別擔心,我心中有數。如今我在宮里也算是站住了,旁人我欺負到我家人頭上,我若是坐視不理,豈不是要讓所有人都小看了我們家?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二嫂你只說,這些日子,家里的日子是不是舒心了?”

    “可是娘娘,這男人最見不得咱們女人向著娘家了,您,您可要小心啊。”

    小張氏嘀嘀咕咕的向姜曦傳授著經驗,姜曦看著小張氏的目光越發溫和,只乖巧點頭:

    “好,好,我記下了,二嫂。”

    小張氏看著姜曦的模樣,只覺得心中有些刺痛,娘娘才多大年紀,便要給家里操心,可憐見的。

    小張氏依依不舍的和姜曦告別,卻不知她剛走,她眼中可憐兮兮的姜曦便叫來了錦香,笑瞇瞇的吩咐:

    “柯尚書老大的人了,都能厚著臉皮欺負我的兄長,想來他皮糙肉厚,不懼秋蚊子,便不必讓人給他家送驅蚊的香料了!

    行宮周圍是草場,又接了一大片湖泊,尋常人若是不帶驅蚊之物,待上一刻怕是整個人都要腫一圈了。

    錦香聞言,立刻應下,轉身退了出去。

    娘娘既然不讓送,那就是不讓用,她得雙管齊下!

    次日,宣帝一夜好眠,醒來后便召集群臣準備正式開始秋獵,卻沒想到,等到他的目光放在柯尚書身上時:

    “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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