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想要的 都是自己拿
葉菁菁可是反詐app的老用戶。
從小到大, 每年高考季,官方都會鋪天蓋地地宣傳,謹防高考招錄騙局。
說句不好聽的, 真能改分數,真能給找到什么內部招生名額, 會找上你嗎?
有這能耐的, 早就next level了,根本不會死磕高考。
葉菁菁不僅沒心動, 反而想翻白眼,直接拒絕:“不需要, 我上大學我會自己考。”
她掉過頭,直接抬腳走人。
女公安這回真要高看她一眼,夸獎道:“就該這樣, 你成績這么好, 自己考。以后總歸能上大學的。不用理那些亂七八糟的。”
葉菁菁扭頭看她,終于沒忍住:“如果不是你們莫須有的話, 我現在已經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
女公安板起臉來:“我們也是秉公執法,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們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那么我被耽誤的前程,是不是就跟你們沒關系了?”
女公安被噎得臉通紅,也壓不住火氣了:“也不是我們讓你投胎到你家里的。”
葉菁菁反駁:“投胎這事兒,是我能決定的嗎?”
得,這種話就是車轱轆話了,說來也沒意思。
車上, 竇東陽還盯著葉菁菁遠去的背影。
副局長的公子嘿嘿笑:“喲,抖爺這是真上心了。”
坐在副駕駛上寸頭也跟著猥瑣的笑:“怪有味兒的啊,抖爺你什么時候玩膩了, 也賞我嘗嘗味呀。”
竇東陽相當大方:“一塊兒嘗,咱們誰跟誰呀。”
一想到那雙眼睛陷入絕望,像死一樣枯萎,他渾身的血就往身體下面涌。
讓他大冬天的,都感覺燥熱。
竇東陽舔了舔嘴巴:“今天找兩個過來玩玩。”
寸頭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小飛燕跟三子他們還在問,什么時候能把他們放出去?”
他試著幫忙說話,“他們沒功勞也有苦勞,一直很聽話的。”
副局長的公子卻拉下了臉:“就讓他們勞改一年而已,還不知足。蠢得跟豬一樣,丁點大的小事兒都做不好。”
他越想越生氣,“沒綁到人也就算了,居然叫人帶著派出所的直接把他們一鍋端了。蠢成這樣,還有臉討價還價?”
他瞇起眼睛,惡狠狠地警告,“讓他們老實點兒,出來以后我們還罩著。要是不老實,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別怪我們不客氣。”
寸頭嚇到了,趕緊再三再四地保證:“不會不會,給他們100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多嘴。”
葉菁菁已經走出了竇東陽的視線。
后者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又有兩個人走過。
其中那個戴著雷鋒帽的女人,居然抖了起來。
寸頭立刻吹口哨,然后怪笑。
盧少婷嚇得腿一軟,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寸頭哈哈大笑,調侃竇東陽:“抖爺,人家給你下跪了。”
竇東陽掃了一眼這個女人,愣了一下。
這雙眼睛的形狀,可真像啊。
嘖,不愧是表姐妹,長著同一雙形狀的眼睛。
只是——
他嫌惡地看了眼盧少婷高聳的顴骨,和凹陷的臉頰。
真丑!
他收回了視線。
盧少婷卻如蒙大赦,慌不迭地爬起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后面的嬉笑和口哨聲,像魔鬼的歡歌,追的她慌不擇路。
公安都嚇了一跳:“你別跑啊!”
可是盧少婷哪里會聽得進去,她拼命地跑。
她要擺脫上輩子的悲慘命運。
她才是這個世界的大女主!
葉菁菁已經出了公安局的門,抬起頭來,她看到了謝廣白匆匆忙忙騎著自行車趕過來。
他一得到消息,就從家里跑來了。
看到葉菁菁,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瘦了好多。”
七十年代,不流行瘦,況且葉菁菁還曾經瘦的跟個骷髏架子一樣。
好不容易養起的那一點肉,這十來天的功夫,直接消耗得一干二凈。
她又成了那個,風一吹就要倒的單薄姑娘。
謝廣白心疼得要命:“你吃苦了。”
葉菁菁摸了摸臉,決定還是要實事求是:“他們沒虐待我,就是里面的東西太難吃了。”
一天三頓不是雜面饅頭,就是雜糧米飯,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問題在于,沒肉啊,要么咸菜要么蘿卜要么大白菜,她看了都頭疼。
她無肉不歡。
她在紡織廠,最差也要吃乙菜,就是辣椒炒肉絲、胡蘿卜炒肉片這種。
公安局給她的伙食呀,不僅減脂還減蛋白,連油花都看不到。
她吃的都快抑郁了。
謝廣白聽她叨叨叨地抱怨,終于露出了點兒笑模樣。
他拍了拍自行車后座:“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葉菁菁往他車上一坐,直接提要求:“我要吃鹵豬蹄,我要吃東坡肉。”
真的,這么多天,她全靠著對美食的幻想,硬撐過來的。
但是謝廣白可不敢這樣給她吃。
她寡淡了這么長時間,一下子上高油大肉,他怕她肚子會吃不消。
到了飯店之后,謝廣白點了雞湯,要了肉蒸蛋,外加清炒藕片。
他給葉菁菁舀了雞湯,讓她先喝了順順腸胃。
“你不用擔心,我問了學校。你這樣的情況,明年可以直接考研。”
他怕葉菁菁心思重,難受得慌,又安慰她道,“趁這個時間,你也可以抽出空來,好好翻譯大學教材。”
葉菁菁悶頭干飯。
她難受嗎?肯定的。
從穿越過來第一個禮拜開始,她就定下了考大學的目標。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她沒有一天松懈。
她穿越前上高中,備戰高考的時候,煩了還會打游戲呢。
但這一回,她只差頭懸梁錐刺股的。
結果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只是葉菁菁在被公安局抓走的第一天,就已經有思想準備。
到現在,過了十多天時間,再多的悲傷憤怒,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況且葉菁菁的個性就是往前看。
哪怕天塌了,她也不會留在原地哭泣。
“沒事兒。”她干完了一碗飯,自我調侃,“說不定老天爺也不愿意我上本科浪費時間,想讓我直接讀研呢。”
謝廣白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瞧她并沒有心事重重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高興地點頭:“就是,本科沒資格錄取你。來,多吃點。服務員,麻煩幫忙再添一碗飯。”
葉菁菁老實不客氣,痛痛快快地吃了個肚子溜圓,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謝廣白又張羅著:“我們去看電影吧,有《沸騰的生活》,聽說挺好看的。”
葉菁菁奇怪:“今天又不是禮拜天,你不上班嗎?”
謝廣白笑道:“沒事兒,我今天下夜班。”
“那你應該回去睡覺。”葉菁菁皺眉毛,“你還是大夫呢,怎么能這樣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門口的方向傳來說話聲:“還好,沒走呢。”
葉菁菁聽著耳熟,扭過頭一看,的確是熟人。
婦聯的徐主席。
理論角度上來講,她旁邊站著的人,葉菁菁應該更熟悉,是這就是身體的母親——黨愛芳。
比起上一次在公安局相見,黨愛芳顯然瘦了不少,肉眼可見的憔悴。
現在她看著葉菁菁,目光仍然怯生生,甚至帶著點驚慌。
徐主席當真頭疼死了。
其實黨愛芳比謝廣白更早知道,葉菁菁要放出來的事兒。
可她這個當媽的,就是不敢獨自面對自己的女兒,愣是等到徐主席開完會,陪著她一塊兒過來。
現在,見到人了,她竟然還一句話不說。
徐主席一個勁兒地沖她使眼色,也沒用。
還是葉菁菁先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她催促謝廣白:“你趕緊回家睡覺吧。”
謝廣白琢磨著,她跟她媽應該有話說,便點點頭:“那好,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他又生出了心疼。
在公安局里關著,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啊。
徐主席看人走了,趕緊替黨愛芳邀功:“小葉啊,你媽給你織好毛褲了。”
葉菁菁“哦”了一聲。
黨愛芳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喃喃自語:“我就曉得你怪我,你肯定怪我。你上不了大學咯。”
從她知道這件事開始,她就陷入了深深的煎熬。
葉菁菁真是煩死了。
如果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她面前淚汪汪地說這話,她大概會同情對方。
可黨愛芳不是啊,她已經四十多歲了。
她本來應該是一位可以給女兒撐起一片天的母親。
“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說沒關系,說我不怪你。然后你就心安理得了,你的痛苦你的難受,全部轉移到我身上。由我來承擔一切后果?”
葉菁菁直接翻了個白眼,“那真對不住您了,我沒那么善解人意。”
黨愛芳的眼淚“刷”地一下,嘩嘩往下淌,一邊哭一邊自責:“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會這樣。”
“你知道了也什么都不做,就在原地等著。你可憐你無辜,所以我應該哄著你包容你。”
葉菁菁對著她,實在沒辦法說出好話,“你的可憐,是我造成的嗎?搞搞清楚,你是媽,我是女兒。不要指望我把你當女兒養。”
徐主席實在聽不下去了,開口打圓場:“好了好了,回家吧,好好休息休息。”
葉菁菁的目光轉向她:“對了,徐主席,我想問你個事兒。現在葉友德他姐姐是個什么情況?有沒有關起來啊?”
徐主席跟不上她的節奏,但還是實話實說:“她的特務嫌疑比較大,現在還沒放出來。你放心,調查清楚了,肯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葉菁菁心道:我管她是不是被冤枉了。
她之所以問這個,是為了黨愛芳。
“徐奶奶,能不能麻煩你把我跟我媽送到三山街的副食品店?”
黨愛芳茫然:“去那么遠的地方干嘛?你要買什么呀,前面就有副食品店。”
葉菁菁徹底放棄跟她溝通了。
費神,還沒效率。
她只看徐主席:“可以嗎?”
其實徐主席也是滿頭霧水,但還是大方點頭答應:“走吧。”
憑兩條腿走路再遠的地方,換上四個輪子,總共也沒用半個小時。
車子停在副食品店門口,葉菁菁招呼黨愛芳:“下車啊!”
黨愛芳還是一副懵懂的模樣,滿臉茫然:“你要買什么呀。”
葉菁菁頭回發現,自己是真的有厭蠢癥,她直接吼出聲:“買你的工作!”
她進了副食品店,直奔主題:“麻煩找一下你們經理。”
等經理辦公室里出來,葉菁菁開門見山,把黨愛芳推到前面:“經理,你好!這位是黨愛芳同志,1952年,組織安排她到你們店里上班的。”
經理“哦哦”了兩聲,滿頭霧水,下意識問了句:“那她什么時候調走的?我也沒見過這位同志。”
“不是調走的。”葉菁菁強調,“1953年,葉……葉友德他姐姐叫什么名字來著?”
黨愛芳一副鵪鶉樣,小心翼翼地回答:“葉秀芬。”
“對,就是葉秀芬。當時她用卑鄙的手段,欺騙的政府和人民,又哄騙黨愛芳同志,頂了她的工作。現在,葉秀芬的真面目已經被揭露,我們要求把副食品店的工作,還給無辜的黨愛芳。”
媽呀!
旁邊看熱鬧的售貨員們,都驚呆了。
天底下,還有這種神奇的操作?
第132章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捉蟲) 你養好你……
副食品店當然不能答應。
除非經理腦子被雷劈了, 否則他絕對不會做這個決定。
老員工是找來了,對方也記得黨愛芳的名字。
畢竟這樣腦袋瓜子糊涂的,也的確少見, 由不得人家留不下印象。
政府讓你當對社會有用的工作人員,你卻自甘墮落, 非要做一個整日圍著鍋臺轉的家庭婦女。
1953年, 是你黨愛芳把工作讓給葉秀芬的。
現在你想把工作拿回來,那就讓葉秀芬把工作重新轉給你呀。
你們家的家務事, 找副食品店干什么?
徐主席都覺得副食品店說的有道理。
頂崗這種事情,得頂替的跟被頂替的雙方約好了, 然后再找單位辦手續。
當初黨愛芳跟葉秀芬就是這么做的。
現在反過來,照樣得依葫蘆畫瓢。
葉秀芬人都不在,副食品店怎么可能辦這個手續呢?
葉菁菁微微蹙眉, 滿臉疑惑看經理:“照這么說的話, 咱們副食品店還要留著葉秀芬工作?她可是特嫌啊。”
“當然不留。”經理矢口否認。
事實上,公安到副食品店調查的時候, 上上下下的職工知道了葉秀芬隱藏家庭出身,還隱匿海外關系,都驚呆了。
真的,這人實在能裝,這么多年居然一點口風都沒露過。
所以大家越想越覺得她的確是特務,否則換成一般人,能這么滴水不漏嗎?
他們可是清楚地記得,當年憶苦思甜的時候, 葉秀芬罵起資本家太太,那可是斷子絕孫的詛咒法。
咳,其實這也是個誤會。
畢竟葉秀芬這位資本家的小姐, 事實上也沒有享受過啥小姐的待遇,過得還不如普通傭人呢。
但副食品店的同事們怎么可能了解的這么深入呢。
從她粘上黑標簽開始,誰又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干,替她辯解呢。
她的人格光輝也沒燦爛到那份上呀。
故而,副食品店是半點不敢再沾她的。
經理信誓旦旦地強調:“我們店準備開除她的。”
“黑·五類”家庭出身,并不能夠出國營單位開除職工的理由。
但是她惡意隱瞞,有強烈的特務嫌疑,那肯定不行。
葉菁菁等的就是經理的這句話,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們都要開除葉秀芬了,那黨愛芳還怎么跟她把工作換回來呢?”
副食品店經理卡殼了。
之前那個被叫過來了老職工沒好氣道:“那是她自己折騰的。”
她是真看不上黨愛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傻子待在一起,會被坑死。
如果葉菁菁會讀心術的話,說不定就要上前握住對方的手了。
但現在她跟黨愛芳是一國的,自然要站在她那邊說話。
“可葉秀芬犯的罪,為什么要黨愛芳承擔后果呢?”葉菁菁強調,“黨愛芳是受害者呀。當初葉秀芬伙同她弟弟,惡意隱瞞家庭背景,又通過欺騙的手段,騙走了黨愛芳的工作。”
她表示不能理解,“任何詐騙案罪犯被抓到了,他(她)詐騙所得都要物歸原主呀。這工作本來就是黨愛芳的。”
副食品店經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可他又找不到話來反駁葉菁菁,竟然張嘴結舌了。
這時候,黨愛芳突然間怯怯地發聲:“菁菁,其實我……”
葉菁菁扭過頭,目光跟冰錐子一樣,狠狠刺向她。
摸著良心講,她真的非常討厭黨愛芳這種人。
壞人欺負他們,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
他們的正當權益被侵犯了,他們也只敢在私底下抱怨,哭哭啼啼。
可偏偏有人看不下去,主動站出來,為他們爭取的時候,他們又要跳出來,莫名其妙地展現自己的大方不計較。
見義勇為者,一下子就變成了咄咄逼人的壞人了。
黨愛芳被她冰冷的目光嚇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死活吐不出來。
葉菁菁回過頭,繼續對著經理強調:“況且,其他人上當受騙,外人還能說一聲是是你貪心,或是你眼神不好。不然為什么騙子沒騙到別人,就騙到你了?可是——”
她加重了語氣,“黨愛芳不一樣。當初政府都被葉家姐弟給騙了,何況是她呢?她是聽組織介紹,才嫁給葉友德的。”
這下子,徐主席是徹底沒辦法旁觀了。
她親自幫腔道:“確實是這么回事,黨愛芳同志一直非常信任黨,信任組織。她結婚確實是我們當時給介紹的。是我們沒有核查清楚。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也是有責任的。”
葉菁菁聽到這兒,暗自松了口氣。
她為什么非要蹭徐主席的車?難道只是為了省公交車費嗎?
當然不可能。
徐主席責任感強,始終對當初工作的不盡如人意之處,耿耿于懷。
只要給她個機會,她就會想辦法補救。
現在,有她這位省婦聯主席在,就是天然的背書者。
副食品店的經理到現在才知道這位老太太的身份,頓時為難起來。
偏偏徐主席還強調:“我也不是在故意給你們店里找麻煩。只是婦女同志受欺負了,找不到人做主,我們婦聯不能不管啊。”
經理撓頭:“那我向我們領導請示一下。”
他的領導就是副食品店公司。
打完電話回來以后,經理表了態:“我們副食品店也是講技術的,不能說隨隨便便來一個人,就能頂崗上班。”
他伸手一指,“你看我們這邊上班的,都是手上有硬功夫。你這多二十多年沒上過班了,還怎么上崗?”
三山路這家副食品店規模非常大,在葉菁菁看來,它更加接近于一個副食品市場。
它除了不賣藥,其他進嘴巴的東西,幾乎應有盡有。
一個個柜臺和貨架,組成了調味組、水果組、蔬菜組、煙酒組、大肉組、水產組、糖果組、清真組等十來個組。
幾乎每一個柜臺上,都擺放著一架算盤和一摞包裝紙。
經理提要求:“你先打個算盤給我們看一下。”
他強調道,“不會打算盤,是干不了副食品店的。”
但這話水分十足。
副食品店的工種多了去,并非人人都需要會打算盤。
經理這么說,擺明是不想留下黨愛芳,又不好意思當著婦聯主席的面,直接拒絕。
結果徐主席一聽這話,直接笑開懷,伸手推著黨愛芳往前:“那你就看著吧,愛芳同志的算盤打得漂亮得很吶。”
她不是在記憶里找人家的閃光點。
而是現在,黨愛芳打算盤依然非常厲害。
住在徐主席家隔壁的老干部,家里有個小孫孫,學校剛剛教珠算,他死活學不會。
來她家吃飯的時候,小家伙還抓著算盤哭喪著臉。
一圈大人幫不上忙。他們上年紀了呀,年輕時學的那點兒東西,早忘光了。
還是黨愛芳出手,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
現在,摸到算盤,她打起來也是半點兒不含糊。
徐主席忍不住跟葉菁菁感慨:“你數理化學得好,我看就是遺傳你媽。”
葉菁菁“哦”了聲,沒啥感覺。
她穿越者啊,她能有啥想法。
結果徐主席誤會了,她想到了這姑娘因為家庭出身,考那么高的分數,居然上不了大學。
一時間,她都有點尷尬。
她只能盡可能把黨愛芳講好話:“你媽年輕的時候,也沒什么機會學習。”
葉菁菁奇了怪了:“她要想學的話,現在也可以學呀。廣播里天天教呢,誰都可以學。”
得,想要激發她的同情心,是沒戲的。
黨愛芳核算完了賬本子,停下手,局促不安地站著。
經理看了一遍,想要雞蛋里挑骨頭也挑不出來。
人家速度快,人家一點兒錯都沒犯。
經理愁死了,眼睛珠子一轉,落在旁邊煙酒組上。
那邊有顧客在買瓶裝酒。大概是因為家里要辦席面,又或者是送人,反正他買了不少酒。
這么多瓶裝酒,兩只手肯定不好直接拿。
售貨員就拉下繩頭,在一瓶瓶酒之間,上下翻飛,左右纏繞。
不過是幾息功夫,酒瓶子被牢牢地抱成團,顧客的手從上面伸進繩子間,拎起來,穩穩當當地走了。
“你看到沒有?”經理強調,“這個扎繩子也是基本功,干副食品店,肯定要會。”
徐主席都要皺眉毛了。
這是在故意刁難人咯。
這么多組呢,又不是所有的組都要捆瓶子。
但黨愛芳居然點頭應下:“哦,這個呀,我也學過的。”
說著她就去捆瓶子了。
徐主席驚呆了,半晌才回頭看葉菁菁:“我看啊,你記性好背書快,也是遺傳你媽。”
這都多少年了,黨愛芳居然還能記得的。
“可以了。”徐主席蓋棺定論,“你們店里的考驗她都通過了,現在可以接工作了吧。”
經理張張嘴巴,有心想要推拒,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理由拒絕,況且他也不想得罪省婦聯的領導。
哪怕人家不是自己主管領導,但沒事得罪人,對他又有什么好處呢?
于是,他又辦公室打電話,再度請示上級領導。
但這回他運氣不太好,電話一直沒人接。
正當經理頭疼的時候,會計過來找他簽字,見狀樂了:“這有什么好為難的?肯定要她呀。看她樣子就是干活的人,要她的話,從學徒工干起,等她轉正差不多也能退休了。她女兒再接她的班的話,又是從學徒工開始。”
不要小看學徒工這三個字哦,學徒工的工資只有十幾塊,跟老職工的工資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上的。
他做財務的,對錢最敏感。
經理眼睛一亮,哎,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呀。
兩個人干同樣的活,單位當然要工資低的。
他再打電話,匯報的口吻就不一樣了。
出來以后,經理直言不諱,回來工作可以,但要從學徒工干起。
葉菁菁二話不說,痛快答應:“沒問題。”
只是副食品店不享有單獨的人事權,所有的用工都要經過副食品公司。
所以黨愛芳還得去副食品公司,辦入職手續。
“你把戶口本帶了,去公司找人事的賈科長,他曉得這個事。”
但有意思的是,副食品店又能直接開自己店員解除用工的通知。
經理也懶得在等葉秀芬的最終處理,直接簽了字,蓋了店里的章,招呼一個售貨員:“送到她家去吧。”
省的再拖下去,又要給她白開一個月的工資。
那售貨員“哦哦”應著:“我先去上個廁所,馬上就去。”
她這么一說,徐主席也想上廁所了,跟著去了。
剩下黨愛芳和葉菁菁,又成了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的狀態。
黨愛芳到現在,仍然有些不安,小小聲道:“這樣合適嗎?”
她總覺得自己來上班,得罪經理了。
葉菁菁沒好氣道:“你不上班,你今后準備讓誰養你呀?”
“我……”
“我什么?你現在的工作是正式工作嗎?是徐主席可憐你,才雇傭你的。徐主席多大年紀了?她能養你一輩子?她以后要有個什么變化,你準備怎么辦?指望我養你嗎?”
葉菁菁好懸沒翻白眼。
這真是一個菟絲花一樣的女人,永遠沒有主心骨,永遠指望別人。
她在妓·院的時候,指望的是孫佩蘭她媽。
被解救出來以后,指望的對象又具化成了徐主席和工作隊。
結婚以后,她所有的事情,全指望葉友德拿主意。
葉友德不給她拿錢,她又靠女兒養。
葉菁菁將她推給徐主席,她依賴的對象,自然也就轉成了徐主席。
明明不是小嬌妻,明明從來沒有停止過干活,卻依然不是一個獨立的人。
給她爭取到鐵飯碗,是葉菁菁對她的最后安排。
黨愛芳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眼淚汪汪:“我,那徐主席都回憶錄怎么辦?”
她想說自己不是吃白食的,她一直在給徐主席整理文稿呢。
“上班八小時,下班以后,你不能用起來嗎?”
黨愛芳無話可說了。
葉菁菁突然間嘆了口氣:“我不恨你。”
她抬頭,認真等看著黨愛芳,“你從來不是一位合格的母親,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因為從來沒人教過你。”
“你被你大·煙鬼的父親賣進妓院的時候,你的母親沒有救你。”
“你在家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母親的溫柔呵護。你的母親,把時間精力都花在干活和討好你的父親身上。對你的唯一要求,就是聽話懂事。”
“你有樣學樣,也是這樣當一位母親的,失敗得一模一樣。”
黨愛芳嘴唇囁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葉菁菁看著她的眼睛:“我早已長大,我也不需要你成為一位合格的母親。所以,請你從現在開始,把自己當成自己的女兒,好好養一遍自己吧。”
生而為人,最重要的是要先學會愛自己呀。
連自己都不會愛的人,還談什么其他呢。
第133章 還不如坐牢 報應來了
從副食品店到副食品公司, 中途剛好經過大雜院所在的巷子。
徐主席熱情地邀請售貨員,搭順風車過去送開除通知書,省得她自己坐車麻煩。
到了巷子口邊上, 葉菁菁跟著一塊下車。
徐主席驚訝:“干嘛呢?辦完手續,到我家吃飯去, 好好補補。”
葉菁菁搖頭:“不了, 我還有事兒。”
徐主席又在心里頭嘆氣,她一直希望這對母女能夠母慈子孝, 但是好像一直實現不了。
大概母女之間也講究緣分吧,沒有緣分就是沒有。
葉菁菁下了車, 準備去公交車站等車。
那售貨員卻有點迷糊:“那個葉秀芬家,進去到底是第幾家呀?”
她之前,只跟同事來過一次, 當時一圈人她也沒什么記路。
現在感覺好像有點暈啊。
葉菁菁本著給黨愛芳攢人緣的心態, 主動幫忙:“讓我帶你過去吧。”
其實她是好奇,想知道盧家現在是怎樣的兵荒馬亂。
葉秀芬和葉友德姐弟二人, 隱瞞出身,又藏匿海外關系,有重大特務嫌疑的事兒;連累她葉菁菁連大學都上不了了。
她就不信盧家能夠全身而退。
果不其然,她倆還沒走到大雜院門口呢,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聲音。
里頭有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哭喊和小孩子的哇哇大哭。
葉菁菁和售貨員對看一眼,趕緊跑過去看動靜。
乖乖隆地咚,這是在單方面毆打呀。
盧根寶已經氣瘋了,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沒阻止盧少婷這個喪門星神經病,把戶口遷回城里。
她腦子抽風,跑去舉報家里有海外關系。
害得他爸媽都被公安給抓了, 到現在他媽還被關著。
他本來開過年就要結婚,家里房子粉刷過了,新家具打好了,彩禮也準備好了。
結果現在,什么都完了。
女方已經退婚了。
完全不顧他們之間這么長時間的感情。
盧根寶感覺天都塌了,看到被放回來的盧少婷,他現在只想打死這個喪門星。
現在是下午工作時間,留在大雜院里頭的,只有不上班的老人,和放寒假的小孩。
誰敢上去攔著呀,況且他們也不想攔。
雖然說“文·革”時期,看似非常流行子女舉報父母,夫妻反目,互相寫大字·報。
但實際上,絕大部分老百姓對這種革命激情燃燒的人,是避而遠之的。
生怕一靠近對方,對方就會抓住自己的小辮子,后面各種整自己。
得,這種人,惹不起躲得起。
結了婚又離了婚,兩個小孩都上幼兒園的年紀了,總不能說盧少婷是年少無知,一時熱血上頭,沖動之下才揭露自己親媽和親舅舅的。
她這樣做,能說明什么呀?說明這個人跟毒蛇一樣啊,血是冷的,捂不熱。
不說爹媽了,她舅舅對她這么好,有什么用啊,轉頭她就能捅人一刀。
哎呦呦,現在她弟弟打她,他們可不伸這個手。
否則回頭再被毒蛇咬一口怎么辦?
幾個老頭老太太跟走過場一樣,嘴里喊著:“好了好了,有話好好講,不要打了。”
但誰也沒過去攔著。
只有幾個心軟的老太太,拉著盧少婷的兩個兒子,真的他倆被暴怒的舅舅,一腳一個踢死了。
葉菁菁和售貨員更加不可能伸這個手,去見義勇為。
開什么玩笑啊?盧根寶可是個壯小伙子。
男女體力天然有差距,否則為什么家暴中被打死的,占99%以上的,都是女性呢。
她倆跟盧少婷又沒什么深情厚意,干嘛要去出這個頭?
售貨員感嘆了一句:“放她出來干嘛呢,她還不如在牢里老實待著,好歹還能留條命。”
照這架勢下去,她早晚有一天會被活活打死。
葉菁菁也理解不能。
盧少婷當真腦子有病。
就她干的事兒,居然還敢回家?
心里當真沒點逼數,難不成她還以為,她爹媽和她弟弟,對她是真愛?
葉菁菁收回視線,跟售貨員打招呼:“葉秀芬家就在這邊。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啊。”
售貨員估摸著她也不方便露面,點點頭:“行啊,謝謝了啊。”
葉菁菁還真不是隨便找借口,她要去西津大學,她要為自己的大學生涯,做最后一次努力。
西津大學校辦主任,這會兒正忙著呢。
忙啥?忙的就是葉菁菁之前建議的《我們的大學》這本書。
自從他們發函到高校之后,大家反應都非常熱烈,很多學校都立即組織人員撰寫自己學校的介紹,好盡可能的讓考生了解自己。
哎,前些年因為帝國主義的經濟、軍事威脅,北京、上海、廣州、長春、鄭州等大中城市的高等學校,出于戰備疏散的需求,被迫外遷。
后來還有些學校被合并了,或者被裁撤掉了。有些學校回到原址了,有些學校還留在疏散地。
如果不是校方自己,外人依據文·革前的資料,據了解學校,肯定會滿頭霧水。
所以,這一本介紹書,堪稱及時雨。
西津大學得到了同行的贊賞,自然高興。
現在校辦主任看到葉菁菁,也不嫌煩,而是直接把人帶去了招生辦:“具體情況,我不是很了解。問問他們吧,看能不能補救。”
現在大學沒那么在乎海外關系。
畢竟,說白了,眼下大學里的中堅力量,普遍都是解放前就接受過教育的人。
而在民不聊生的民國時期,能上學,家里起碼小康水平。
這樣的家庭背景下,家里有海外關系,或者接觸過有海外關系的人,再正常不過。
甚至連葉秀芬偷藏父親海外來信的行為,他們心中也能理解。
親情嘛,外加誰又不想過舒服的好日子?
人性的本能如此。
只是不好拿到臺面上說而已。
招生辦主任看到葉菁菁,也是滿臉惋惜。
因為葉菁菁雖然高考第一志愿填報的是西津大學。
但是1977年的高考錄取政策,并不是說你報什么學校,就一定錄在什么學校。
首先,它要先保證重點大學的招生。
這倒不是說西津大學不屬于重點大學,好歹以后人家也是最早的一批985。
而是情況確實特殊。
怎么說呢?
招生辦主任給葉菁菁說內部消息:“你的試卷是被直接送到國家教委的。”
為什么呢?
因為葉菁菁的英語,筆試和口試考試都得到了滿分,而且她的政治試卷答得很好。
“他們的意思,是想把你當成外交官來培養。現在國家急需外交和外語人才。”
招生辦主任嘆了口氣,“我們也想,你要是從事外交的話,肯定會發展更好。就沒跟他們搶了。”
其實也搶了,但是沒搶過。
現在再說這個,就沒什么意義了。
可偏偏就是因為要把葉菁菁當成外交人才的培養,所以針對她的政審就非常嚴格。
高考分數出來,她的考卷送到國家教委的時候,她的條件非常符合需求。
工人家庭出身,自己又干了三年臨時工,而且高考之前就牽頭興辦工人夜校,帶領廣大工人學知識學技術。
是紅又專的典型啊。
可誰也沒想到,就是在錄取的關鍵時期,突然間冒出了一封海外來信。
她就成了擁有海外關系的,資本家的狗崽子。
換成其他高校,大概沒這么緊張。
今年的政審已經松動許多了。
可培養外交官,那能輕忽大意嗎?
葉菁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刷掉的。
校辦主任幫她說話:“咱們不用她當外交官,咱們也不必那么挑剔。看表現嘛,她沒問題就行了。”
招生辦主任苦笑:“他們定下來這件事的時候,我們的招生工作已經結束了呀。”
現在招生辦在忙著干嘛呢?寫錄取通知書,趕緊發出去,保證每一位新生,都能在二月底之前,到學校報到。
校辦主任罵了一句:“搶到手,他們又不要,真他媽不是東西。”
他又說招生辦主任,“你們當初就不應該對他們客氣,憑什么好的都要讓給他們呀。”
可這些話,現在說起來,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招生辦主任也嘆氣:“現在還有中專在錄取,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辦公室主任罵道:“開什么玩笑啊?她考這么高的分數上中專?哪有這么糟蹋的。”
旁邊埋頭寫錄取通知書的人堆里,一位老爺子抬起頭來:“你呀,小葉,不要再折騰了。明年直接考我的研究生。這半年時間,你就專心翻譯教材,打打基礎。”
辦公室主任跟著點頭:“這樣好,省的再多花四年時間了。學得好,就應該往深里學。”
招生辦主任想的比他們更深:“小葉還要上班的呀。他們廠里頭應該也挺忙的。”
過教授抬眼看辦公室主任:“你開單子呀,把人商調過來,就在我們化學系上班,專門做翻譯。”
如果換成其他考生,過教授雖然會同情對方的遭遇,但最多也就是鼓勵對方好好復習,爭取來臨再考一次大學。
但是對方是葉菁菁,他就不舍得。
難得這姑娘基礎底子打得特別牢,而且腦袋瓜子非常靈光。
最最重要的是,她英語很好。
從六十年代中期開始,由于國際局勢的緊張,國內各大高校也跟著進入戰備狀態。
一些高校被裁并,一些高校內遷。這個過程中,大量圖書、儀器等設備慘遭毀壞或者散失。
加上停課鬧革命那些年里,造成儀器設備的破壞。
可以說,化學科研方面,他們嚴重落后了。
現在國際局勢相對和緩,國家也恢復高考,高校教育逐步恢復正常。
他們得抓緊時間,盡快趕上國外的先進水平。
這個時候,科研人員熟練掌握外語,對搞研究,意義非凡。
所以無論如何,過教授都不愿意在再錯過葉菁菁這個學生了。
1月10日,教育部已經發了《關于高等學校1978年研究生招生工作安排意見》。
研究生招生,已經板上釘釘。
葉菁菁沒來的及說話呢,校辦主任、招生辦主任和過教授,直接進展到了next level。
啥意思呢?他們在討論葉菁菁的薪酬了。
老教授拍板:“就按照研究生的生活費標準給吧,一個月36塊錢。”
平心而論,這個比葉菁菁當工人的工資高多了。
但葉菁菁完全不覺得自己占學校便宜了。
因為如果按照翻譯稿費的標準算的話,以她的速度來翻譯教材,一個月上百塊是絕對不成問題。
翻譯稿費的標準可是千字一到五塊錢啊。
不過在這個時代,有工作身份和無業游民,差別很大。
況且西津大學食堂不貴,洗澡也便宜,36塊錢管她吃飯生活,問題不大。
葉菁菁便識相地沒討價還價,而是一一鞠躬,感謝各位領導老師的幫助。
把她招進學校,不過是多一個臨時工,化學系主任和校辦主任各自簽了字,然后一張商調函就開出來了。
校辦主任交給她:“我給你們廠里打電話,你拿著這個回廠里,把手續點辦了。趕緊的,還能給你多發半個月的工資。”
他又調侃了一句,“不過我們學校的年貨肯定比不上你們廠里。”
葉菁菁樂了:“哎喲,還有年貨呀?那我可真是賺了。”
哈哈,她才不害怕呢。
按照紡織三廠的慣例,這會兒已經發年貨了。
搞不好,她能拿兩份年貨呢。
第134章 你就拋棄我們了(捉蟲) 辦手續
葉菁菁趕緊跑回紡織三廠, 想趁著廠領導下班前的時間,把手續給辦了。
結果這會兒,行政樓熱鬧得不行, 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大笑。
葉菁菁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田寧在喊:“我真的沒有報考廈門大學啊!是不是搞錯了?怎么會是廈門大學錄取我呢。”
她扭頭看到葉菁菁, 下意識地喊,“菁菁, 你給我作證,我就是沒報廈門大學嘛。”
話說出口, 她就后悔了。
因為她猛然意識到,考出了他們全廠最高分的小姐妹,因為突然間發現的家庭出身問題, 與大學失之交臂了。
葉菁菁卻笑瞇瞇的:“廈門大學挺好的呀, 風景可美了。我去大學問過了,今年大學招生是優先考慮重點大學。你沒報考, 分數高,人家學校也會把你先要走了。”
眾人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臉色,個個都感覺好不自在,又替她抱屈。
不是說好了,只有跟“四人·幫”有染的三種人不能參加高考嗎?她不過是突然間多了海外關系,她爺爺又是資本家而已。
說白了,1949年,她爺爺跑掉的時候, 她都沒出生,她都不知道爺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也沒當過一天資本家的小姐呀。
因為這個, 不讓她上大學,根本有違不看出身看表現的原則。
葉菁菁饒有興致地跟田寧打商量:“等你去廈門大學報到了,我過去找你玩啊。廈門那邊海鮮多,聽說新鮮又便宜。”
田寧稍稍放下心來,拍著胸脯打包票:“沒問題,到時候我請你吃海鮮。”
方萍跟著嘆氣:“你只是去廈門上學而已,有什么好不滿意的。我才要命呢,居然讓我學鬼子的話!我是想學英語啊。”
葉菁菁樂了:“外語學院,語種多了去了,每種都得要人學。”
方萍跺腳:“既然多了去,為什么要我學日本鬼子的話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家跟我奶奶講了。我奶奶一家都被日本鬼子殺光了,她最恨日本鬼子了。”
這——
葉菁菁只能安慰她:“師夷長技以制夷。要打敗你的敵人,首先就得了解你的敵人。再說了,魯迅先生不也去日本留學過嘛。”
方萍還是老大不痛快:“學鬼子話,有什么用啊?”
“用處多了去。”葉菁菁鼓勵她道,“你好好學,學好了絕對不吃虧。一會兒吃晚飯,我再給你細講。”
然后她又轉頭看其他人,“你們怎么樣啊?”
今天過來的,都是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或者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已經被錄取的。
大家伙兒又是激動又是忐忑,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還是葉菁菁提要求:“你們把自己的錄取學校和專業都說一下。”
然后她根據自己了解的知識,提醒對方該做什么準備。
天冷的地方,二月底去報到的時候,最好多帶點鋪蓋,免得凍到了。
專業對基礎知識的要求,趁著還沒有去報到,提前做準備,爭取到了學校也能開門紅。
她正說得熱鬧,薛琴過來了。
她立刻朝薛琴招招手,提醒對方:“趕緊把《我是這樣考上大學的》排版給更新了。后面等到大家錄取通知書都到了,再寫一篇前言,強調我們工人夜校考出來的好成績。”
薛琴看著她就想哭,尤其是看她笑容滿面的樣子,她更加想哭。
這個人怎么能笑得出來呢?
她考了那么高的分數,她把這么多人都送進了大學,結果她自己卻不能上大學。
實在太不公平了!
薛琴一把抓著葉菁菁的手:“你跟我過來。”
等到了她的辦公室,薛琴關上了門,才急促道:“你放心,你開過年來就能轉正了。”
葉菁菁愣住了:“轉正?”
“對呀。”薛琴點頭,“廠里已經開會決定了,所有考了高分但落榜的臨時工,統一轉正。”
葉菁菁犯難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是薛琴提議的。
她的朋友,在想方設法地為她爭取更多。
只是,她又不好瞞著薛琴。
她拿出了商調函給對方看:“西津大學招我過去當翻譯。”
薛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沒能控制住情緒:“那你就不管我了,不管我們工人夜校。”
她知道自己應該替朋友高興的。
可是她現在好委屈,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也是,葉菁菁這么厲害,哪里需要她這點小小的幫助呀。
葉菁菁一把抱住她,開始安撫委屈的姑娘:“你聽我說完,我去西津大學當翻譯,對咱們工人夜校是好事兒。”
“好啥呀?”薛琴才不受她糊弄,“夜校又不差你一份工資。”
葉菁菁正色道:“我問你,咱們夜校將來要怎么發展來著?”
薛琴想了想,事情太多,她有點記不清楚了。
“一方面是輔導大家考大學,一方面印刷高考相關資料。”
“不,還有一個是職業教育。”
葉菁菁強調,“后面咱們工業要大發展,需要很多技術工人。工人夜校,本質上還是屬于業余學校。”
薛琴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后呢?”
“我們需要更多的老師呀。高考我們已經有錄音教材了,主要通過廣播方式傳播。這方面,一時半會兒,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老師,問題不大。但是職業教育這塊,我們迫切需要老師。”
薛琴眨巴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去學校給我們找老師?”
葉菁菁點頭:“我得好好選呢,爭取也咱們找到好老師。”
薛琴這才心里頭舒服點,可還是舍不得:“你什么時候過去啊?”
如果是上大學的話,她起碼到二月底才會走呢。
葉菁菁只好實話實說:“我辦完手續就過去,那邊還有不少資料要翻譯。二月底就要開學了,教材還沒編好。”
薛琴只好念念不舍地松開手,又再三叮囑:“好吧,你有空一定要回來啊。”
葉菁菁點頭應下:“我肯定一有空就回來。”
工人夜校可是她親眼看著,從無到有的,她怎么可能能撂下。
“那走吧!”薛琴爽快道,“咱們趕緊去找領導簽字,完了吃頓好的。”
女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高興起來,帶著點兒小得意跟葉菁菁炫耀:“我們又接了五萬套書,省教育局要的。”
嘿嘿嘿嘿,據說是發給農村的中學生用的。
嘿嘿嘿嘿,這都是美妙的小錢錢,哦不,是他們的夜校教學樓和印刷廠廠房。
“可惜開過年秋天就發新書了,不然咱們還能多賺幾年。”
“不會的,這一茬學生完了才能完全上新。”
葉菁菁有經驗,“不然初一用舊教材,初二用新教材,會混亂的。”
于是薛琴又高興起來,摟著她的胳膊:“走走走,咱們去找領導。”
廠長已經接到了西津大學的電話。
遺憾嗎?說實在的,肯定遺憾。
葉菁菁的教學能力和組織能力,在工作中都已經得到了展示,可以說,相當出色。
這也是為什么薛琴提議讓她轉正的時候,自己一口就答應的原因。
廠長拿著商調函,認真地問葉菁菁:“你想清楚了啊,大學那邊給你的是臨時工,不是正式工。”
這年頭,大學雖然聽著高大上,可要論起福利待遇,大型國有企業可以輕輕松松秒了大學。
葉菁菁點頭:“想清楚了,我去大學。咱們工人夜校和大學的聯系就更緊密了。將來咱們找老師,找合作項目,也更方便。”
廠長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合著,你這是打入人家內部呀。
他到底還是惜才,給了句承諾:“要是在大學待著不順暢,就回來。紡織廠是你娘家,不會不管你的。”
葉菁菁鼻子酸了一下。
不管這個承諾將來能不能兌現,起碼她知道廠長現在是真心講這個話的。
她鞠了個躬:“謝謝廠長,謝謝您跟各位領導這么長時間的關照。”
廠長簽了字,又蓋了章子,遞給她:“行吧,走的時候,把你的年貨也帶上,算你的人頭了。”
薛琴拖著她的手,興沖沖地往樓下跑:“走走走,我跟你講,我們廠今年發了好多年貨呢。香腸和蘋果都給你領了,放在圖書館呢。馬上還要發帶魚和瓜子、花生。”
她倆走到樓道拐彎處,迎頭撞上了陶春花。
現在的陶科長,看著特別像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老年版的,變成了圓規的那位,滿臉刻薄相。
她一見葉菁菁,就心頭火起,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野雞也能裝鳳凰了。我看我們三廠,是越來越不行了,什么人都能當正式工了。”
薛琴恨不得一腳踹她滾下樓去。
之前領導班子開會,商量臨時工轉正的事情,陶春花就極力反對。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這人這么討厭呢?
葉菁菁則意味深長地看著陶春花,看得后者心里發毛,下意識地吼過去:“你干什么?”
“沒什么。”葉菁菁輕嗤一聲,“我就是好奇呀,豬鼻子里頭插大蔥的時間長了,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是大象了?”
陶春花沒反應過來,倆姑娘就直接下樓走了。
薛琴憋著笑。
果不其然,她們到樓底下時,樓梯上傳來咆哮聲:“你個逼·娘養的小破鞋!你敢罵我?!”
葉菁菁回過頭,冷聲道:“你再敢嘴巴不干凈,我聽一次打一次!”
給你臉了!
姐姐我都不端紡織廠的飯碗了,我怕你?
廠長聽到動靜,從辦公室里頭走出來,趕緊攔著:“好了好了,陶科長,這一天天的,怎么老跟吃了火·藥一樣?”
薛琴趁機拉著葉菁菁走:“快點兒,咱們去喝羊雜湯。廠里從寧夏弄的一批羊過來,可好吃了。”
葉菁菁頓時眼睛一亮:“走走走,我要加點白胡椒粉。”
哎喲喂,羊雜湯配芝麻燒餅,那可是人間美味。
第135章 辦個日語班吧 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
紡織廠食堂的大師傅, 手上功夫是杠杠的,熬出來的羊雜湯奶白,湯鮮味美。
幾個姑娘都要了羊雜湯, 薛琴還掏腰包,每個人碗里都加了白切羊肉, 算是給葉菁菁餞行。
哎呀, 不得不說,葉菁菁她就是肉食動物。
上好的寧夏羊肉, 配上羊雜湯,味道美死個人。
為了方便說話, 她們端著羊雜湯,直接跑樓上圖書館了。
哎喲,還是到自己的地盤舒服呀。
葉菁菁喝了三口湯, 干掉了兩片羊肉, 才抬頭跟方萍講話:“你信我不?”
“當然信了。”
“那就行。你信我就好好學,將來日語大有用處。”
方萍疑惑:“你是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這不用聽。”葉菁菁咬了一口燒餅, 聲音含混,“日本發展非常快。”
她慢慢咀嚼燒餅,咽下肚子以后,才慢條斯理往下說,“咱們抗美援朝,也就是他們說的朝鮮戰爭時期,以及越南戰爭階段,日本獲得了來自美國的大量軍需訂單。二戰過后的日本重建, 可以說就靠這訂單直接刺激起來了。”
打仗是什么呀?打仗是燒錢的祖宗。
有人燒錢,就有人掙錢。
小伙伴們都是紡織廠職工,別的他們未必明白, 但訂單兩個字的含義她們最清楚。
有訂單,就意味著生產線要嘩嘩的轉。
機器里流淌出來的,都是錢。
訂單多的時候,廠里掙得多,大家的生產獎金就拿的高。
方萍咽下了嘴里的羊肉:“那他們現在很有錢咯?有多少錢啊?”
葉菁菁呵呵一聲:“咱們現在老說趕英超美,但事實上,現在日本比英國有錢的,已經是資本主義世界的老二了。”
田寧追問了一句:“老大是誰?”
“還是美國佬。”葉菁菁又補充道,“不過美國商店里,擺滿了日本貨。街上開的小轎車,好多也是日本車。”
桌上的女孩子們都驚呆了。
不可能吧!
這意味著什么呀?
薛琴喃喃自語:“日本貨成了美國人的上海貨了?!”
現在上海貨對全國老百姓來講,就是高級的代名詞。
葉菁菁點點頭:“差不多吧,好多美國工廠競爭不過日本貨,被擠得破產了。”
媽呀!這可太嚇人了。
日本鬼子居然打敗了美國鬼子!
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方萍還是滿頭霧水:“日本有錢是日本有錢啊,我又不是日本鬼子,我學日語干嘛?”
“我不說了嘛,師夷長技以制夷。”
葉菁菁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提醒她,“日本發展的快,那我們就得學啊。”
幾個姑娘嚇得夠嗆。
薛琴又伸手捂她的嘴巴。
哎呦,她愁死了。
死葉菁菁,關公安局還沒關怕她呀,她怎么說話就嘴上不把門。
葉菁菁還真沒那么謹慎,逆反心理反而更強。
她原生年齡也不過22歲,又不是42歲,哪來的那么多謹小慎微。
況且這事兒。
“別緊張到這份上。抗日戰爭的時候,咱們抓了日本鬼子,策反了,還要人家教咱們劈刺刀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薛琴只能翻白眼。
她爺爺奶奶都上過抗日戰場,她當然知道葉菁菁說的是真的。
只方萍還是心里頭過不了那道坎:“那為什么不干脆學,學那個美國佬呢?”
最后幾個字,她簡直是氣音。
“近啊。”葉菁菁也壓低聲音,“產業轉移需要地理優勢。不然運費多貴呀。”
薛琴聽得心驚肉跳,生怕她們沒完沒了了。
她趕緊攔住方萍:“好啦!錄取通知書你都拿到了,難不成你不學去了?”
“就是!”一直沉默不語的王鳳珍,朝她翻了個白眼,“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啊。”
她才是真正郁悶的人呢。
幾個玩的好的小伙伴,其他人都已經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或者收到了錄取的信息。
就她,到現在為止一點動靜都沒有。
完蛋了,她肯定名落孫山了。
薛琴伸手推她胳膊:“行啦!你的成績夠了,可以轉正了。以后就在夜校好好干活吧。”
王鳳珍這才沒魚蝦也行地點點頭:“好吧。”
她的大學夢哦,就這么破碎了。
薛琴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葉菁菁又放炸·彈了。
“既然說到夜校了,那咱們弄個特色專業,就學日語。”
薛琴恨不得把羊雜湯全倒進她嘴里。
吃都塞不住她的嘴!
她就是跟日語杠上了?
葉菁菁一本正經道:“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們看,哪怕之前11年一直沒高考,但只要堅持學習的人,這回考的都不錯。學日語也是一個道理。如果國家說要找日語人才了,你會,你的機會就來了。”
四個姑娘都聽得將信將疑。
薛琴跺腳道:“學日語,人家會怎么想我們啊?專門培養鬼子翻譯嗎?”
得,她這句話一出,原本好不容易被安撫住的方萍,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我不要當鬼子翻譯。”
太丟臉了!
她看電影最討厭的就是翻譯官,尤其是《小兵張嘎》里的胖翻譯。
他們殘害起中國人來,比日本鬼子還兇還殘忍。
葉菁菁狠狠地瞪了眼薛琴,看看看,就你話多,現在看你怎么辦?
薛琴捂著嘴巴,冤枉死了。
王鳳珍勸方萍:“行啦行啦,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搬。全是國家需要。”
薛琴看著方萍,揉揉鼻子,難言委屈地轉頭說葉菁菁:“我們工人夜校學日語,對外面怎么說呀?”
“這有什么好擔心。”葉菁菁伸手指方萍,“你看外國語學院連她報了英語,都給她直接調去學日語了。說明什么?說明國家急需日語人才啊。”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跟王鳳珍、田寧和方萍,都交換了個眼神。
這段時間,葉菁菁不在廠里的時候,她們天天待一起,關系更緊密。
可是四個姑娘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茫然。
國家急需日語人才,跟他們工人夜校有什么關系啊?
葉菁菁痛心疾首:“咱們工人是不是無產階級革命的先鋒隊?是不是應該急國家之所急,想國家之所想。”
雖然沒完全聽懂是啥意思,但四顆圓溜溜的腦袋,還是集體點頭。
“那不就結了。”葉菁菁拍手,“先有上海機床廠培養工程技術人員的先進典型,然后才有的七二一指示。先有第一個農村合作醫療試點樂園公社杜家村衛生室,然后才有主席肯定,在全國推廣。”
她語重心長道,“我的同志們啊,我們是新時代的年輕人,不能跟算盤珠子一樣,上面撥一下我們才動一下。”
“如果都等準確的指令才辦事,那我們要落后到什么程度呀。我們得主動做事。”
其實她的小伙伴們到現在也沒覺得學日語多重要。
但是,不管是上海機床廠,還是樂園公社杜家村衛生室,在他們這代人的成長歲月中,都是響當當的先進典型。
一想到可以比肩這些楷模,她們頓時忍不住熱血沸騰。
尤其是薛琴和王鳳珍,因為其他兩個人已經確定要去上大學了,很快會離開紡織三廠。
只有她倆,是要在工人夜校一直干下去的。
任何一項成績,都是她們的勛章。
但現實困難也是擺在面前的,最基本的一點,誰來上日語課?
薛琴滿懷期待地看葉菁菁:“你會日語嗎?”
“不會!”葉菁菁斬釘截鐵。
她雖然愛打游戲,但她不追番,沒開發出日語技能。
四個姑娘都泄氣了,你不會,你叨叨個啥呀?
“找老師呀。”葉菁菁理直氣壯,“外國語學院都招日語專業的學生了,他們沒有專業老師嗎?找他們過來上課好了。”
薛琴眼睛一亮:“好主意!”
搞得葉菁菁嚴重懷疑,她們是在故意逗自己開心。
這種現成的答案,算什么絕妙的好主意呀。
“那你們去聯系老師吧。”葉菁菁干掉了最后的羊雜湯和燒餅,“我要去洗澡了。”
啊啊啊!
天知道這十來天,她是怎么過的。
她感覺自己都已經腌入味了。
薛琴哈哈大笑:“去啊去啊,讓她們給你洗頭,再吹個……哎,算了算了,你別吹卷發了,太危險。”
葉菁菁只遺憾紡織廠的澡堂不提供搓澡服務,還得靠她自己兩只爪子,她好想躺平享受啊。
不過她還是沒自己洗頭,而是美滋滋地跑去享受理發室的服務。
這個點兒,職工差不多都洗完了,換成了進城賣菜的農民的專場時間。
葉菁菁看到好幾個農婦,帶著女兒過來洗澡。
一邊進們,她們還一邊教育小孩:“今天到城里玩的高興唻?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葉菁菁下意識地想撇嘴,自己不飛上天,生個蛋,逼著蛋飛起來算哪樣?
不過再一想,哎,好像人家確實沒啥機會。
這些農婦上學的時候,鄉下的教學條件差著呢,根本沒有足夠的老師。
等到公社高中辦起來了,高考又取消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容易。
現在薛琴就感覺很不容易。
葉菁菁享受了一把洗剪吹服務,洗了頭發剪了劉海吹干了,再跑回圖書館,就看見薛琴愁眉苦臉。
“沒老師,放寒假,老師都回老家了。”
這時代的交通極為不發達,很多人一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一趟老家。
按道理來說,這也不是大事兒。
大不了等開學,人家老師回來以后,再去請人家幫忙過來上課。
但是吧,薛琴現在已經是個急性子。
她決定要做的事情,就沒耐心等下去。
尤其現在放寒假,她還能借用工人子弟學校的教室,這個時候上課最合適。
葉菁菁攤手:“那我也沒轍,我又不認識會日本話的。”
“你幫忙想想啊。”薛琴誘惑她,“我請你吃梅花糕,兩個!”
葉菁菁抽抽鼻子,她確實好長時間沒吃梅花糕了。
看在梅花糕的面子上,她幫忙支招:“你去問問你爺爺奶奶,他們認不認識會日語的人。”
薛琴頓時不樂意了。
她到現在,還沒有真正原諒爺爺奶奶呢。
上次葉菁菁被公安帶走了,爺爺奶奶袖手旁觀,她感覺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這里頭彎彎繞的葉菁菁,又開口勸她:“去吧,你爺爺奶奶人頭廣,說不定有現成的人選。”
說著,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說不定就是那種潛伏的,打入敵人內部的特工呢。”
薛琴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們這些五零后,都是泡著反特片長大的。
那種深入敵人內部的孤膽英雄,是他們的偶像啊!
乖乖,要是有英雄來給他們上課,那可太棒了!
第136章 黑手 魔鬼
不得不說, 薛家的人脈是真廣。
第二天,薛琴就得到消息了,不僅有能教日語的老師, 而且一來就是兩個。
她都犯愁了:“你們說,咱們找誰好啊?”
這兩位老師呢, 哎, 說起來真是挺一言難盡。
老師一,姓辛, 當年是地下黨,巔峰時期三面間諜, 斡旋于各方勢力之間。
抗日戰爭勝利后,差點被槍斃。解放之后又差一點再次被槍斃。
然后到了運動階段,雖然沒有槍斃, 但也被折磨的比死好不到哪兒去, 坐了10年牢,去年冬天才放出來。
她之所以愿意當老師, 是為了補貼生活。
因為她還沒平反,拿不到全額工資,是打折的生活費。
偏偏她的兒女也受刺激過度,得了精神分裂,一家人都要花錢。
幾個女孩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覺好混亂啊。
王鳳珍問了一句:“她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我奶奶說她是好人,很不容易的好人。”
女孩兒們都茫然了,一個好人為什么要承受這些呢?
葉菁菁嘆了口氣:“古今中外, 搞情報工作的,基本都很難有好下場。”
大家沉默了。
薛琴硬著頭皮繼續往下介紹:“還有一個,是王老師。”
這位王老師呢, 咳咳,他曾經是日軍翻譯。
對,就是電影里頭的那種翻譯官,特遭人恨的存在。
薛琴看大家臉色不對,趕緊強調:“當時咱們這邊全淪陷了,所有人的工作,多多少少,都得跟日本鬼子扯上關系。他有一大家子要養,不出去工作,喝西北風啊?”
得,都是勞動人民,而且是挨過餓的勞動人民,實在說不出多光偉正的話。
“他人不壞,不是那種胖翻譯,當年還幫過新四軍。”
巧了,他幫過的新四軍,解放后成了軍區的領導,還記得這份情。
因為文·革時期,軍隊還是相對比較穩定的,有大佬照顧,這位前日軍翻譯官,居然一點沖擊都沒受到,一直在處級領導崗位上干到退休。
薛琴怕刺激到自己的小伙伴,沒提,他甚至還把自己的女兒送進了工農兵大學。
但即便如此,也足夠葉菁菁他們目瞪口呆了。
這這這,尤其是跟那位紅色特工一比起來,簡直震碎她們的三觀,讓人不由得懷疑人生啊。
葉菁菁有氣無力道:“那他干嘛過來當老師?處級干部的退休工資不低啊,他應該不缺錢。”
“他不是為了錢。”薛琴心情也非常微妙,“他就是想發揮余熱,發揮一下專長。”
四個姑娘面面相覷。
葉菁菁建議:“要不干脆兩位都請了吧。他們年紀都大了,彼此有個備班也好。”
王鳳珍驚恐:“他倆不會打起來吧?”
紅色特工和翻譯官,天吶!生死仇敵啊。
葉菁菁不假思索:“分開來,一個下午上課,一個晚上上課,剛好適應咱們廠的三班倒。”
方萍突然間嘆了口氣,詢問自己的小伙伴:“你們說,辛老師要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當初她會怎么選擇啊?”
葉菁菁跟著嘆氣:“人又沒前后眼,誰能預知未來呢。”
包括她這位所謂的穿書者,經歷的實際生活跟小說還不是照樣千差萬別。
因為怕小伙伴們迷路,葉菁菁是特地到校門口去接她們的。
說話的功夫,她們到了宿舍。
葉菁菁住的是研究生樓。
跟高考差不多,研究生招生也停滯了12年,所以她現在是單間待遇。
王鳳珍一見這宿舍,簡直羨慕死了。
“上大學這么好啊!”
現在除了干部家庭,而且起碼得是處級以上的干部家庭之外,其他城鎮的住房條件都相當的拮據。
王鳳珍已經是他們家目前唯一一個留在城里小孩了,照樣只有一張床板,而且還是睡覺的時候放下來,平常得靠墻的那種。
這么大一間宿舍,只住葉菁菁一個人誒。
“等78屆的研究生報到,說不定就是四個人了。”
葉菁菁嘆了口氣,她聽說研究生金貴的時候,可以住單人間呢。
但她好像不管穿越前還是穿越后,都沒趕上這種好時光。
姐妹們既然來了,肯定要捋起袖子,幫她里里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收拾完以后,葉菁菁招呼她們去吃飯,今天她請客。
燈關了,田寧回頭看了眼宿舍樓,有點瘆得慌:“你一個人住這邊不怕呀?”
王鳳珍想起來了:“對啊,上次還有人眼紅你,要綁架你呢。哎,公安到底怎么處理他們的?”
葉菁菁一拍腦袋,她在公安局的時候,還真忘了問這事兒。
好在薛琴替她惦記著:“我問過了,一年勞改。”
“才一年啊。”小伙伴們都不滿意。
王鳳珍憤憤不平道:“這種人就應該好好關幾年,讓他們吃到教訓。”
薛琴無奈:“沒找到他們其他的罪證啊。”
得,一年就一年吧,好歹這一年時間,他們是沒辦法折騰了。
五個姑娘包圓了食堂里剩下的薺菜肉餡水餃。
搞得謝廣白下班過來,只能請師傅臨時給他下碗面條了。
這會兒大學也放假了,留在學校的人不多,師傅準備的飯菜自然也不多。
薛琴她們嬉皮笑臉:“我們識相,我們先回去了啊。你們慢慢吃,你們慢慢聊。”
謝廣白笑著點頭:“那你們路上小心點。”
他過來可不是空著手的,自行車龍頭上掛著,后面的車座上綁著——
等吃過晚飯,葉菁菁只能跟著他推著自行車走。
到了宿舍卸貨一看,她驚訝了:“你怎么還帶了毛毯給我?”
一摸就是特別厚實的那種。
謝廣白給她墊在床上:“天冷,墊厚點,不容易著涼。”
她的被子,他見過。是新棉花被,足有十斤重,夠她蓋了。
葉菁菁看著兩個開水瓶,驚訝了:“你怎么還把開水瓶給拎過來了?我有啊。”
謝廣白其實是怕她忘準備了。
因為她住在紡織廠圖書館的時候,樓下就是食堂。而他們單位食堂配合三班倒的工人,一天24小時都有免費米湯供應。
她渴了,都是拿米湯當水喝的。
后來住在廣播臺的宿舍,人家熱水瓶是現成的。
以她對生活細節不上心的程度,忘記了概率很大。
葉菁菁不好意思承認,她還真忘了。
她的熱水瓶,是小伙伴們合伙買了送給她的。
現在她才不會說出來了,她強調:“我帶了。”
謝廣白瞧見了,笑了笑:“那正好,多兩個熱水瓶打熱水,你晚上睡覺前好泡腳。”
“我一個人拎不了三個熱水瓶呀。”
“沒事兒。”謝廣白不以為意,“以后我過來給你打熱水就是了。”
他鋪好床墊,轉過頭來,看到葉菁菁盯著自己,有點疑惑:“看什么呀?”
葉菁菁似笑非笑:“我看你人怪好的哩。”
謝廣白的耳朵騰地一下就紅了。
他掩飾地低下頭,從包里拿出要藥包:“這個你晚上睡覺前泡腳,放進去,泡到微微發汗就行。”
然后他又拿了熱水袋,叮囑葉菁菁:“泡腳前就把熱水袋放進被窩里,省得腳泡暖和了,又碰上冷被窩。”
葉菁菁突然間想起來:“哦,他們腳底按摩學得怎么樣了?”
結果謝廣白人在女生宿舍里頭本來就緊張,一下子聽岔了,整張臉簡直爆炸了。
“你,你要我給你按腳底?”
葉菁菁一愣,旋即爆笑:“怎么,你給病人做推拿還分男女?”
謝廣白臉紅的更厲害了,但也回過神。
他清清嗓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們學得挺好的,病人很歡迎。”
葉菁菁驚訝地挑高眉毛:“這么厲害啊?”
“他們上手的機會多,又特別努力。”謝廣白解釋道,“幾乎所有病人都被他們按過腳底。”
坐著的,躺著的,他們都能按摩,而且態度特別好。
那種衛生習慣不好的病人,他們給人泡腳洗干凈了修剪指甲,完了再按摩,感動得老人家都哭了,說這輩子享受,這一回,死也值了。
葉菁菁:呃,大可不必。
謝廣白感嘆:“我們都覺得他們比紅工醫更認真更能吃苦。”
葉菁菁點頭:“要不農民怎么自稱下苦人呢。知青下鄉回來,只要能留城,什么苦活累活他們都愿意干。”
因為再苦也苦不過面朝黃土背朝天,農閑還要挑圩埂挖水庫修路。
葉菁菁興致勃勃:“等他們出師了,我也去享受一把他們的手藝。”
謝廣白笑道:“那你最好找個女同志按,男同志手勁大,你可能會吃不消。”
他收拾好床鋪,摸出兩張票,“我們去看話劇吧。”
葉菁菁來了精神:“話劇?現在有話劇演出?”
“嗯,新排的劇目,聽說很有意思。”
葉菁菁催促他:“走走走,快點兒,別遲到了。”
臨走之前,謝廣白又把三瓶水都打滿了,省得回來的時候太晚,水房已經關門。
其實葉菁菁有自己的自行車。
但寒冬臘月的,北風那個吹,她可以坐車后座,有人擋風,她干嘛要自己吃冷風呢?
葉菁菁開開心心坐在謝廣白車后座上,手還揣人兜里取暖,出發!
自行車騎出西津大學校門的時候,門口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車,急吼吼地搖下車窗玻璃。
副駕駛座上的寸頭看著已經騎到馬路上的自行車,罵了一句:“狗日的,這娘們怎么身邊老是有人?”
白天他們就等著了,結果紡織廠派車送她到西津大學的,車子直接開了進去。
他們也想跟進去,門衛那個老頭卻莫名其妙犯軸,說他們沒個正經事,不讓進。
笑話咯,大學什么時候也管門了?
可人家老頭傲得很,根本不理他們。
他們沒辦法,又在校門口等著。
小娘兒們,肯定忍不住要出來逛逛的。
現在大學又沒什么人出入。
到時候把人往車上一拖,油門一踩,不還是他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啊。
哈!別說,這小娘皮還怪能耐的。
上不了大學,竟然掉過頭進大學上起班來了。
寸頭感受到了挑戰的興奮,趁機拍起頭兒的馬屁:“抖爺,還是你眼光好。哎——”
竇東陽根本沒理會他,直接一踩油門追了上去。
坐在后面的省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子,發出肆意的笑:“我們抖爺急著泄火哦!”
車子呼嘯而過,帶的街邊農民裝菜的籮筐都倒了,里頭裝的芫荽倒了一地。
旁邊買菜的市民跟著嚇了一跳,沖著車子大罵:“缺德鬼,不長眼睛啊!”
可四個輪子上坐的人怎么會怕他們,副駕駛座上的窗戶搖下來,那板寸頭還伸出腦袋來,沖著他們的方向大聲地“呸!”呢。
只不過他吐出的一口濃痰,因為慣性,直接拍回了他臉上。
也算是,天道昭昭,現世報吧。
第137章 自作孽,不可活 車禍
汽車的速度, 當然要比自行車快多了。
葉菁菁和謝廣白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跟蹤了。
畢竟雖然1978年,汽車算個稀罕物。
但西津是大城市,而且現在都快過年了, 一天24小時,都有汽車在忙著運輸年貨, 街上車子并不少見。
他們到了工人俱樂部, 門口已經排了長隊驗票。
兩人趕緊跟上,順利驗票進場。
工人俱樂部的劇場不算特別大, 估計有兩三百來個座位。
謝廣白找到的票在第五排,可以說是黃金位置, 舞臺看得特別清楚。
葉菁菁沒多少看話劇的經驗,唯一看過的劇目是《蔣·公的面子》,他們大學藝術團自己排的, 挺有意思的。
這一回的話劇名叫《楓葉紅了的時候》, 據說是出喜劇。
葉菁菁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這也是一出政治諷刺喜劇呀。
里面出現的幾個反派人物, 從人物形象到個人愛好,一一對照了四人·幫。
但葉菁菁并不覺得乏味,因為演員演得真的特別好。
尤其是那幾個反派,一個個故作威嚴,手上有權就處處刁難壓迫人,小人得志的冷酷和恐怖,讓葉菁菁看的都毛骨悚然。
任何時代都少不了這樣的角色呀,而且他們往往都過得挺好。
話劇從頭演到尾, 葉菁菁看得津津有味。
謝幕的時候,她跟著一塊兒站起來鼓掌,還同謝廣白打商量:“下回咱們還看話劇吧。”
謝廣白不得不先提醒她:“這可能有點難。”
為啥呢?
因為雖然文·革時期, 文藝演出并沒有停,還經常深入工廠農村,鼓勵工農兵一塊兒加入到演出隊伍中來。
但表演內容限制特別多,為了保險起見,不給自己惹麻煩,好多地方都只上八個樣·板戲。
這就直接導致了,政治空氣松動之后,新排的劇目都特別受歡迎。
話劇排練成本要比電影低,排練時間也比拍電影短,所以最先動起來的新話劇,就成了廣大人民群眾追逐的潮流。
大家都在想方設法找話劇票,找到人多了,內部截留票也就變多了,剩下對外開售的票自然就少。
“我那天夜里趕到醫院開刀,凌晨三點鐘經過工人俱樂部,這里就有人排隊等著買票。”
葉菁菁聽了,不由得咋舌:“這可真是報復性消費。”
想想也是呀。
疫情三年一解封,既往的宅男宅女都忍不住要來個自駕游,演唱會市場更是火爆得讓人目瞪口呆。
現在老百姓饑渴了11年,肯定要看新劇目呀。
謝廣白坦言:“下回要是弄不到話劇票,我們就看電影吧。現在好多片子也重新上映了。”
以他倆的年齡而言,那些老電影也算新片子,因為他們都還沒看過呢。
葉菁菁痛快點頭:“那也行。”
他倆隨著人流出了工人俱樂部。
躲在車子里頭等的人,趕緊推出竇東陽:“哎,出來了出來了。”
麻蛋,真TM倒霉。
工人俱樂部拽得很,守門的居然以他們沒票為理由,死活不讓他們進去。
最后逼著他們只能坐在車里,干等了兩個小時。
現在好不容易人出來了,反正頭只想立刻把那個小娘皮拽到車上,狠狠地發泄怒火和□□。
然而出工人俱樂部的人實在太多了,車子都開不進去,更何談擄人。
“跟著。”
竇東陽臉色陰沉,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太像了,就是這個勁兒。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著她,看著那雙眼睛同憤怒到絕望,最后是死寂空茫。
那實在是太美了,他無比熱切地渴望著。
他今晚一定要嘗到,否則他夜不能寐。
可惜他想的是挺美的,車子也跟上了自行車。
然而自行車并不配合他的行動,它走的都是人煙熱鬧的地方。
說來也真是日了鬼。
寒冬臘月,大晚上的,如果換成以前,街上根本看不到人。
結果今年詭異了,先是農民上街買菜,現在晚上連都夜市都有了。
各種攤子一大堆,什么賣蒸糕的,賣五香茶葉蛋的,賣烤山芋的,一眼看不過來。
馬路兩邊擠擠挨挨。
車子在道路中間行駛都艱難,遑論擄人。
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跟到西津大學時,那位門衛大爺又虎視眈眈盯著他們的車。
得,今天白耗了一天。
寸頭忍不住抱怨:“抖爺,咱們得再找個燕子,不然這么盯人太累了。”
坐在后排的副局長家的公子也不耐煩了,屁股都他媽坐麻了。
他陰惻惻道:“這呆逼真他媽礙眼!”
如果沒有那個狗屁大夫,單小娘皮一個人,他們怎么都能把人拽上車。
板寸亢奮起來:“撞他,撞這呆逼。”
竇東陽鼻孔喘粗氣,把這呆逼從自行車上撞下來,摔斷他的手,看他以后還怎么開刀。
嗜血的獸性又壓住了他們骯臟的□□,三人蹲在校門口不遠處,眼睛盯著大門,再度埋伏起來。
但注定他們今晚要白折騰了,因為謝廣白送完葉菁菁以后,根本沒離開學校。
其實謝廣白倒不是真的懷疑汽車里頭有問題。
他只是作為一個外科大夫,而且是祖傳中醫,觀察能力和記憶力都比較強。
老是看到同一輛車,由不得他不警惕。
雖然說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是非得回家不可,他干嘛非得走今晚的夜路呢?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去混老唐的宿舍了。
作為本地留校職工,又是單身漢,老唐經常被安排值班,便在學校有了自己的單獨宿舍。
謝廣白跟葉菁菁打完招呼,便熟門熟路地摸了老唐的備用鑰匙,直接鉆老友被窩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還跟葉菁菁一塊兒吃了早飯。
一人一碗稠稠的大米粥,兩人分了一只咸鴨蛋,又各自要了一個三合面饅頭。
吃完以后,謝廣白騎著自行車又趕去醫院上班了。
由于他習慣提前半小時到醫院,好留下時間,了解自己不當班的時候,住院病人病情的變化。
他出來的時候,雖然天亮了,但街上人并不多。
上白班的,這會兒還沒來得及出門。
下夜班的,這會兒也在單位收尾呢。
所以汽車又跟在謝廣白身后的時候,他立刻就肯定確實不對勁了。
四個輪子的汽車速度肯定比兩個輪子的自行車快多了。
謝廣白不敢再耽誤時間,他趁著轉彎的時候,手脫離了車把,一挺腰,腳蹬起車座,越上了旁邊的大松樹。
得虧作為外科醫生,他一直非常愛惜自己的手,騎車也帶著羊皮手套。
否則這么猛的抓住粗糙的樹枝,他的手心肯定要蹭破了。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回,對周圍的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
果不其然,汽車追的急,來不及轉彎,直接一頭撞上了前面的花壇,趴窩了。
謝廣白不敢耽誤,蹬著樹干跳下來,飛快往前面派出所跑。
別誤會,他不是什么身懷絕技的高手,而且他從小跟著他爺爺練五禽戲之類的,身體比較靈活而已。
派出所的公安正要出門買早飯,就被謝廣白直接攔住了。
“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很有問題。昨晚他們就開車跟著我,到現在還跟著我。”
公安瞬間震驚了:“開車?!”
尾隨這種事情沒什么好稀奇的,小混混尾隨個大老爺們兒,估計就是以前結了怨恨而已。
但開車尾隨,性質就完全不一樣的。
這可是1978年,汽車可不是誰都能開到手的。
他立刻嚴肅起來,轉頭朝里面喊了一聲,另外兩個公安揣著槍一塊兒出來了。
三人跟著謝廣白到達現場,都狠狠吃了一驚。
乖乖隆地洞,車前蓋都撞癟了,簡直是要車毀人亡的節奏。
老公安瞧著簡直心痛死了。
不是心疼車里的人,而是心疼被撞壞的車。
要命哦!他們公安都是騎著自行車抓賊。
要是有個這樣的汽車,那什么賊也逃不過他們的五指山啊。
公安拉開車門,里面三個人,全動彈不了了。
字面意義上的。
因為這時代開車,沒有規定要系安全帶,車上壓根就沒安全帶這個裝置。
所以在撞上花壇以后,副駕駛座上的寸頭男,直接撞了前窗玻璃,滿頭的血,奄奄一息。
駕駛位上的男人也是滿頭鮮血,趴在方向盤上。
車上唯一清醒的就是坐在后座的男人,正發出痛苦的呻·吟。
因為他的腿卡在車座間了。
也正因為這一卡,避免了他直接飛出車外的命運,只是他的腿和他的肋骨十之八·九骨折了。
可這人即便狼狽不堪,也不耽誤他破口大罵:“狗日的,老子宰了你!”
公安本來想一巴掌甩在他頭上,但看到他滿臉的血,還是嫌棄地收回了手,只罵了一句:“你他媽老實點!”
結果這人看到公安身上的制服和大蓋帽,更是氣焰囂張:“你們這幫瘟生,知道我老子是哪個嗎?我爸是于世國!”
小公安還愣頭青:“我管你老子是哪個呢?你們開的跟著這位同志干什么?”
但老公安反應快,立刻意識到這是省局的于副局長的公子。
他趕緊放緩了語氣:“于同志,你這是怎么回事?”
于公子怒氣沖沖地伸手指謝廣白:“抓住他!就是他害得我們。”
謝廣白根本不看他,只檢查前面兩個人的情況,輕飄飄地拋出一句:“你要想他們死的話,就繼續耽誤下去。”
于公子嚇壞了。
寸頭不過是小啰啰,死不死的都無所謂。
但是竇爺的爹可不是一般人,出了事,他都講不清楚。
況且他還是把竇東陽當朋友的。
“快快快,送送送……送醫院啊。”
可這年頭根本沒救護車,車子也少。
最后派出所沒辦法,愣是找了幾個進城農民,借了人家的板車,一人一輛車,拖著人跑去了醫院。
于公子本來人還清醒著,被板車癲得差點沒暈過去。
他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
農家板車,那都是一車多用的,運草木灰、運糞肥全是常態。哪怕運菜進城賣之前,也就是沖洗下板車而已。
然而沖干凈了也沒啥意義,因為剛從地里起來的菜,是帶著土的呀。
人家農民伯伯好心借板車給你救命呢,總不可能給你擦得干干凈凈。
所以于公子在泥巴和糞肥的氣味中,恨不能直接熏暈過去,好歹不要再受荼毒。
偏偏他骨折疼得厲害,讓他死活暈不過去。
好在公安救人,當然不可能跑到市一院,肯定得就近把人放下,先救命再講。
小公安比較愣頭青,看到另外兩個昏迷不醒的人被拖去搶救了,他們省副局長的兒子卻還清醒著。
他立刻上前追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們為什么要跟蹤這位同志?”
他手一伸,指向了謝廣白。
好端端的開著車,熬一宿還要尾隨人,到底有什么企圖?
第138章 禍水東引 反正跟他沒關系
“尾隨你, 就是為了找你幫忙,掛你爺爺的號?”
晚上謝廣白找葉菁菁吃飯的時候,說了早上的遭遇。
葉菁菁聽得一顆心怦怦直跳, 簡直要躥出嗓子眼了。
她滿腹狐疑:“你相信他的說法?”
謝廣白搖搖頭,夾了筷子白菜。
西津大學食堂賣的肘子肉, 大師傅用料十分實在。
肘子肉切成五寸長、三寸寬、一寸厚的肉塊, 放醬油紅燒,肥瘦相間, 軟糯可口。
打菜的時候,師傅會在飯盆里舀一勺大白菜打底, 然后再澆一勺濃油醬赤的肘子肉。
謝廣白挺喜歡吃沾了肉汁的白菜。
他夾了菜放進碗里,搖搖頭:“我不信。我爺爺的架子沒這么大。”
如果那三個男的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那還真有可能。
名醫的號, 一號難求, 不稀奇。
但是——
“那個姓于的,是省公子局于副局長的兒子, 他即便不是自己家人看大夫,只是幫朋友的忙而已,也不需要曲線救國。”
畢竟名醫的高冷,也是要看情況的。
小老百姓找名醫,排隊排幾天未必能拿到號。
但謝老爺子同樣得隔三差五,送醫上門,為領導服務到家。
省公安局副局長的公子的招牌,已經足夠拿到加的號了。
謝廣白吃了一口白菜, 咽下肚子以后,又重復了一遍:“他講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一張口就是“你知道我爸是誰嗎?”的人, 平素勢必享受慣了特權,會突然間轉性,找個大夫還要迂回,甚至一直追著人不放嗎?
但他也沒想明白,于衙內一行人為什么要盯上他?
葉菁菁同樣琢磨不出來。
他倆誰也沒想到那三人原本要下手的目標是葉菁菁。
因為從罪犯的行為軌跡上來看,就他倆目前共同了解到的信息,明顯那一車人盯著的目標是謝廣白。
也許謝廣白認出駕駛位上人的臉,說不定他還能產生更多的聯想。
奈何他跟公安看到的都是車禍現場,竇東陽跟個血葫蘆似的,根本看不清臉。
別說他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了,換成竇東陽的爹媽,也未必能認出來。
至于說靠車來辨認?
1978年,街上汽車種類就那么幾種,顏色也就那幾樣,重復率高的驚人。
除非你背下了車牌號碼,否則認差了再正常不過。
所以葉菁菁想來想去,最后只能猜到一個可能:“是不是醫療糾紛,家屬報復啊?”
她穿越前可沒少看相關社會新聞。挨刀子的醫生,什么年齡段的都有。
謝廣白愣了下,主要七十年代醫患關系相對和諧。
即便有患者或家屬不滿意治療結果,但也最多嘴上抱怨兩句而已,反正謝廣白從未碰到過病人對他揮拳相向。
大家心知肚明,腦袋瓜子本來就復雜又要命。
開刀治好了,是閻王爺不收你。開刀沒搶救回來,是生死簿上合該有這么一筆。
謝廣白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哪個病人家會對他心存惡意。
“也不一定是你。”葉菁菁見多識廣,“說不定是對你同事不滿,無差別攻擊。”
但話說出口,她便意識到不對勁了。
無差別攻擊,那都是潛伏在醫院里,看到白大褂上去就是一刀。
開著個車跟蹤,還守上一宿,怎么看都是目標明確,蓄謀已久。
葉菁菁臉都白了,下意識握住謝廣白的手:“他們要殺你!”
謝廣白反手握住她的,安慰了句:“沒事兒,暫時他們沒能力再折騰。”
為啥?
因為傷得嚴重唄。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兩男的,尤其是副駕駛座上的,能不能保住命,相當懸。
哪怕保住命了,說不定也要在床上躺一輩子。
后排那位于衙內,腦袋傷的不厲害,但肋骨斷了,腿骨都呲出皮肉了。
且不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以后會不會瘸,也難講。
葉菁菁聽了,狠狠地啐了口:“活該!”
管他到底為什么呢,反正作惡就應該有報應。
“那你還是小心點兒,說不定他們有同伙。”
葉菁菁憂心忡忡,“要是有同伙的話,他們折進去這么多人,肯定會報復的更狠。”
謝廣白點頭:“嗯,我知道。”
他想的是,擒賊先擒王。
明顯那三個人之中,于衙內是領頭人。
咳,不怪謝廣白有這誤解。
主要是于衙內坐后排。
一般領導坐車,駕駛位上的司機跟副駕駛座上的秘書,都是為后排的領導服務的。
他怎么能想到,駕駛座上的血葫蘆才是三人中的頭兒。竇東陽只是單純喜歡開車,享受掌握方向盤的快感而已。
所以吃過晚飯,謝廣白沒在學校多待。
他出了學校大門,趁傍晚熱鬧的時候,找他爺爺匯合,然后祖孫倆一道去看望病人。
道歉,肯定得道歉啊。
病房里,謝老爺子再三再四地跟于副局長說對不起:“實在是過意不去,您家公子要想找我給人看看,直接說就是了,哪里用跟蹤一夜這么麻煩?我這個孫子,又沒什么見識,膽子也小。”
他把謝廣白推到前面,低聲下氣地解釋,“他之前有位朋友差點被綁架了。所以發現有車子老跟著他,他第一想法就是有人要害他,這才趕緊逃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還想趁機叫囂的于少華瞬間心虛得不敢再吱聲。
生怕他們意識到,試圖綁架葉菁菁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這三人。
謝老爺子還把孫子繼續往前推:“快,跟人家道歉。你也是個大小伙子。怕什么?人家開車追你,總不可能是要撞死你。”
謝廣白二話不說,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我是真不知道。一大清早的,我真以為是特務抓人。”
于副局長面色微沉,開口道:“沒事,也是他行事魯莽,不周全。”
從今天上午,他知道兒子出車禍起。
他先是震驚、悲傷、慌亂。
等他知道兒子是坐汽車出的車禍,他的情緒又變成了疑惑。
一大清早,于少華為什么要坐汽車?從他家到于少華上班的廠里,騎車都不用20分鐘,距離車禍地點更是差了半座城。
又不是禮拜天,他不好好上班,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干什么?
幫朋友的忙,想托謝老爺子的孫子掛號?
這話他要信,他三十多年的公安干到狗肚子里去了。
別說他這個老公安,人家謝家祖孫二人,擺明了也是不信的。
他們跑來這趟,名義上是看望病人兼道歉,實際上是在亮明態度。
他們無意撕破臉,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這事兒含糊掉,找個臺階下了。
但是,如果自己這邊倘若不依不饒的話,他們也不怕。
謝家祖傳的醫術,權勢是沒有,但人家有人脈。
尤其謝老爺子,行醫多年,救過的人命海了去。現在又天天給老干部們看病,哪個說話沒分量?
故而,于副局長壓著心頭火,又強調了一遍:“他們瞎來,換成誰,也不可能當他們是好東西。”
他回過頭,怒氣沖沖地訓斥兒子,“還不跟人家道歉!”
于少華差點兒沒跳起來。
他做賊心虛才沒鬧騰的,現在還要他道歉?
可是對上父親槍·口一樣的眼睛,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渾身疼得更難受了。
他有氣無力,心不甘情不愿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哪里哪里,都是誤會。”謝老爺子釋放善意,“現在你剛開完刀,口子還沒長好。等長好了,給你介紹位大夫。他們家祖傳的膏藥,每天現熬,長骨頭最好。”
于副局長勉強露出感激的神色:“那真是麻煩你了,謝大夫。”
“沒事沒事,應該的。”
恰好護士過來給于少華換水,謝家祖孫趁機告辭。
于副局長滿腹心事,也無意留人,立刻客客氣氣把人送出去。
等回過頭,他老婆立刻怒氣沖天地抱怨:“什么意思啊?拿根雞毛當令箭了,他們這是道歉的態度嗎?”
“你閉嘴!”
如果不是兒子骨折了,于副局長能直接一腳,把他從床上踢飛出去。
他火冒三丈,“你老實交代清楚,你這車禍到底怎么回事?敢瞞你老子試試!車子開成那樣,當公安眼睛瞎嗎?”
他老婆氣瘋了:“你干嘛?少華都這樣了?”
“他要不是我兒子,現在就抓起來了。”
于副局長鼻孔喘粗氣,“還想瞞著?等竇東陽家大人過來,你跟人家去交代吧!”
自己兒子再慘也不過骨折而已,竇東陽從出了手術室,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就竇家護犢子的個性,他家不遷怒到少華頭上才是怪事!
于少華嚇死了,脫口而出:“關我什么事啊?車是抖爺……竇東陽開的,我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呢。”
于副局長冷笑:“好能耐哦,將軍的公子給你當司機。”
“不不不是。”于少華心肝兒亂顫,眼睛珠子一轉,支支吾吾道,“是,是竇東陽看上個姑娘,想,想跟人搞對象。”
于夫人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東陽要找對象了?哪家的姑娘?哎,他是年紀不小了,該找對象了。”
“不是哪家的姑娘,是,就是個普通人。在大學當臨時工。”
于夫人撇嘴:“那他要看看清楚哦,你也是,別不講究。這種女的我看多了,個個都想攀高枝,一心想嫁進干部家,麻雀變鳳凰呢。”
“你閉嘴!”于副局長氣得渾身發抖,“現在是你們在街邊菜攤子上挑菜嗎?你講清楚,他想搞對象,跟他開車撞謝廣白有什么關系?”
于夫人驚呼一聲:“開車撞?!”
“你以為呢?”于副局長低吼,“老曹去現場看過了,竇東陽都當了幾年駕駛員了,那個時候踩油門,不是撞人是想干嘛?”
結果沒撞到人家,先送了自己半條命。
真是現世報!
于少華見瞞不過,又吞吞吐吐道:“沒有,東陽只是想跟他談談。東陽看上的那個姑娘,和那個姓謝的,關系很親密。”
于夫人立刻給素未謀面的人定了罪:“這個女同志怎么這樣不檢點,吃著碗里看著鍋里,還腳踩兩條船呢?”
“好了!”于副局長不耐煩地打斷妻子的討伐,只問兒子,“所以,竇東陽是跟人爭風吃醋,才出的車禍?”
于少華巴不得撇清關系,立刻點頭:“就,就是這樣。”
于副局長暗自松口氣。
照這樣的話,那跟自家沒關系了,自家也不用再承受竇家人的遷怒。
至于他兒子的話值不值得信任?
于副局長表示,管不了那么多,他工作忙得很,哪有精力關注些細微末節。
他只要對竇家有個交代就行。
第139章 還是去廣播臺待著吧 科學家的待遇……
葉菁菁還不知道, 她已經變成某些人嘴里的紅顏禍水罪魁禍首了。
她跟謝廣白一塊兒吃飯,依然擔憂:“他會消停嗎?”
謝廣白讓她先喝湯暖暖胃,解釋道:“于副局長的官聲不錯, 不是不講理的人。”
“可他會聽他爸的嗎?”
葉菁菁真的很懷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集體主義精神的影響,她覺得這時代的人, 親子關系有點淡薄。
爹媽忙于工作, 對家庭其他成員的情況一問三不知,在眼下不僅不會被抨擊, 反而是先進標兵的典型事跡。
仿佛只要他們對家庭上了心,就是在背叛工作。
這種社會大環境, 爹媽和子女像熟悉的陌生人,沒啥好稀奇的。
葉菁菁覺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會陽奉陰違,嘴上答應了他爹媽, 轉過頭又是另一副面孔。”
謝廣白點點頭:“我也懷疑。所以我找醫院的朋友幫忙盯著他, 要是他有什么動作的,我這邊也好準備。”
葉菁菁又抱怨了一句:“他們怎么就只摔斷了肋骨和腿骨而已呢?他最起碼應該半身不遂。”
謝廣白樂了:“那沒辦法的事兒, 他正好坐后排。多吃點茼蒿,對身體好。”
他跟葉菁菁吃飯的時間長了,發現這姑娘有個壞毛病,不太愛吃菜,偏愛吃肉。
倒不是說他舍不得,而是這樣對身體不好。
她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弱,不能隨便亂糟蹋。
謝廣白覺得自己有義務盯著她,糾正她。
葉菁菁愁眉苦臉地吃了一筷子炒茼蒿。
她剛穿過來的時候, 因為原主體質本身的影響,吃菜還挺歡快。
但時間越久,她個人對這具身體的影響越深, 她就恢復本性了,她就是愛吃肉,不愛吃菜。
“茼蒿就應該用來燙火鍋,炒著多難吃啊,苦死了。”
謝廣白只能點頭:“行行行,下回吃火鍋燙茼蒿。對了,你要吃什么鍋底?”
葉菁菁想了想,難得決定清淡一回:“要清湯魚頭吧,說完了可以下點小青菜、白菜還有菠菜、茼蒿之類的。”
謝廣白笑著點頭,又示意她再吃一筷子蘆蒿。
這時代郊區農民挖過來賣的蘆蒿,好像還是野生的,香味十足,跟香干一塊兒炒,味道很不錯。
葉菁菁不算抗拒,夾了一筷子。
兩人正吃得熱鬧呢,食堂里匆匆走進個人來。
電臺編輯一見葉菁菁,立刻招呼:“趕緊吃,吃完咱們回去錄節目。”
葉菁菁愣了下。
隔壁桌上埋頭吃面的老教授,突然間抬起腦袋,沒好氣道:“干嘛?她現在是我們西津大學的人。”
編輯立刻賠笑:“現在大學不是已經放假了嘛。”
老教授一瞪眼睛:“二月底,學生就來報到了。我們現在還得抓緊時間趕教材呢。”
然而這世上但凡要抓人干活的,都是隱藏的資本家。
編輯不假思索:“翻譯教材,時間長了也累得慌嘛。剛好翻譯一小時,再錄一小時的課,對身體最好。”
葉菁菁目瞪口呆:大哥,我謝謝你啊!
不等老教授反駁,編輯又開始加碼:“再說了,你們學校都放寒假了,馬上又要過年了。回頭食堂師傅都走了,小葉同志待在學校里,吃什么喝什么?”
他能過來截人,那必須得是先打聽清楚敵情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結果老教授冷笑一聲:“去我家吃,我包餃子,跟我們家一塊吃。”
電臺編輯一噎,咬咬牙,開始打感情牌:“過教授,咱們都是為了小葉同志好,對吧。你看,前面那個事兒,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影響很不好。”
過教授冷笑:“我們學校不在乎這些。”
“那是學校大氣,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編輯一拍手,“可是小葉同時還年輕啊,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莫名其妙被一個壞名聲,會影響她以后的發展的。所以——”
他強調,“現在她回去錄節目正常播放。大家一聽,她都已經又上廣播了,那肯定就是沒事兒了。”
他輕輕敲桌子,煞有介事,“在這種事情上,咱們做老師的人,可千萬不能自私。”
過教授被他給堵住了,一下子找不到話來回。
謝廣白突然間出聲,勸葉菁菁:“你去廣播臺吧,回頭我給你把翻譯稿送到學校來。”
他說不清楚究竟為什么,就是直覺怕現在學校人太少了,葉菁菁留在學校會有危險。
不如去廣播臺,好歹有人站崗,安全系數有保證。
編輯高興起來,連連點頭贊同:“就是就是,我們廣播臺什么都給安排好了。前頭可是我們臺長親自去省革委會要的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過教授也不好攔著,只叮囑葉菁菁:“別耽誤活,回頭上課沒講義,你上去講課。”
葉菁菁哈哈笑,臉皮厚的很:“只要發課時費就行。”
她可不介意多一筆外快。
這一趟搬去省廣播電臺住,就簡單多了。因為臺里的值班室啥都有。
除了她從廠里搬過來的年貨,蘋果和香腸之外,葉菁菁只帶上了換洗衣服,專業詞典和需要翻譯的原版教材,就騎著自行車跟著一塊兒去廣播電臺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灰蒙蒙,街上正熱鬧。
謝廣白自覺還沒有完全解除危機,也不托大。
他送完葉菁菁,就趁著人多熱鬧,先回家去了。
葉菁菁一進廣播臺,喝了兩口水,立刻開始干活。
教案是現成的,全是她被關公安局時攢的,現在突突上課,可省事兒了。
她一口氣錄了一個小時,把一整個章節講完了才停下。
她端杯子喝水的時候,瞧見旁邊兩位女同志正在咬耳朵,不時地瞅自己一眼,生怕她看不出來她們正在蛐蛐她一樣。
碰上這種情況,怎么辦?
葉菁菁表示,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大大方方:“說什么呢?有什么問題要問我嗎?”
結果人家不僅沒尷尬,反而興奮地分享八卦:“哎,小葉,你知道那個偷試卷是怎么回事嗎?”
葉菁菁好懸沒翻白眼,她上哪兒知道去?
兩位姐姐已經激動地你一言我一語了:“根本就沒偷試卷這回事!”
葉菁菁瞪大眼睛:“真沒有?”
“沒,多的試卷被監考老師隨手帶回家了。人家壓根沒當回事。”
1977年的高考,說起來當真神奇。
上頭當成頭等政治任務,高度重視,也認真布置了。
但高考畢竟中斷了11年,這11年的人事變遷之一日升天一日墜地,跟變戲法似的。
前腳基層工人、農民、赤腳醫生進中央當領導了,后腳被一擼到底,甚至抓去蹲大牢的都有。
你上面領導說高考第一重要,下面就能一下子跟著動起來,100%執行?
不現實的,彈簧還要時間反應呢。
按照規定,監考老師應該在考前讓所有考生看清楚了,試卷是密封的。
發試卷前和收試卷后,也得兩人清點試卷,記錄缺考人員名單等等。
可真正施行時,各考點的情況千差萬別,有的嚴格執行,有的就這么過去了。
監考老師收自己的包時,把多出來的空白試卷帶回去了,他自己也沒在意。
而作為鄉村代課教師,他從縣城回家后,放寒假同樣沒得歇,跟著其他農民一道,趁著冬閑,被抽調去挑圩埂了。
葉菁菁他們被當成偷盜高考試卷的犯罪嫌疑人,關在公安局審訊時,人家挑著籮筐正揮汗如雨。
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那最后這事是怎么被發現的呢?
說來就跟個笑話似的。
他家小孩翻他的包,發現試卷當成廢紙折紙飛機玩,落在了公社干部家的院子里。
當時干部看見試卷,并沒有當成回事。
可他連襟是西津公安局的,過去參加老丈人家的喪事,正好住他家。偶然看見試卷,頓時嚇得后背冒冷汗。
這才揭開了高考試卷盜竊案的真相。
葉菁菁聽的好無語。
合著破案全靠偶然啊。
要沒有這個偶然,這事兒要怎么收場?
作弄別人的人生,當成自己的政績,缺了大德!
姐姐們分給葉菁菁花生,三人一邊剝著吃,一邊共同義憤填膺地討伐公安局。
什么玩意兒!
臺長過來關心小葉同志,聽到女同志們的話,頭都大了:“不要談了,這件事,以后一個都不許提。又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要有人問,統一說,小葉那段時間是去開會了,商量廣播教學的事。”
葉菁菁雖然之前已經從薛琴那里知道了此事,現在卻還是相當配合地歡喜了一下:“真的啊?那太好了。”
臺長也挺高興。
廣播臺雖然一直都很重要,但誰會拒絕自己的事業更重要呢。
況且作為少數能接觸到外國資料的專業人士,他也知道,在外國,電視已經取代了廣播的地位。
如果不給廣播尋找更多存在價值,那外國廣播的現在,就是他們廣播臺的未來。
在教育上發力,就是個很好的選項。
現在文·革已經宣布結束了嘛,照目前的趨勢來看,教育在眼下乃至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全社會關注的焦點。
臺長表示肯定:“我們廣播臺為人民服務,一定要多做事。”
編輯過來接了句話:“那我們要成教育廣播臺咯。”
在場的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導播直搖頭:“那不行哦,其他人會有意見。已經有人寫信過來反應,他們辛苦工作一天,只想聽聽廣播稍微放松下。結果現在一扭開廣播,不是數學就是物理,聽的頭疼。”
葉菁菁插了句話:“我們廣播臺能不能分幾個頻道啊?有的專門做文藝節目,比如放有聲小說、音樂之類的。有的專門放新聞,有的則放教育內容,好讓大家自己選。”
臺長搖頭:“這事兒不簡單,一時半會兒弄不起來。”
“那麻煩咯。”導播一攤手,“聽眾的意見肯定大,眾口難調。”
編輯笑了:“那沒辦法,專業性跟趣味性本來就難兩全。”
葉菁菁心念一動:“我有個想法啊,咱們可不可以做個節目,讓考上大學的人現身說法,分享自己的學習心得?這樣一方面可以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一方面又能為準備高考的學生答疑解惑,提供幫助。”
這就好比普通人未必有興趣看完全場比賽,但明星運動員的新聞,大家基本都樂意看一看。
葉菁菁打這個主意,必然有自己的私心。
一來,按照規定,小伙伴們過來念自己的稿件,廣播臺也要給稿費。蚊子再小也是肉,多幾塊錢,過年都能多買的吃點。
二來,廣播的輻射面廣啊,凡是聽到廣播的人都是受眾。他們的《我是如何考上大學的》,經過這么一傳播,還愁沒銷量嗎?
編輯第一個點頭贊同:“這個好,大學生現身說法,感受最深刻,最有感染力。”
他還補充道,“可以讓聽眾寫信過來,叫大學生們替他們答疑解惑。”
葉菁菁哈哈笑出聲:“那大家可要享受科學家的待遇咯!”
因為這時代,只有著名科學家才能享受青年來信,給他們提供學術指導的待遇啊。
第140章 變成更好的自己 她的榜樣
傍晚時分, 葉菁菁迎來了浩浩蕩蕩的隊伍。
有薛琴她們這幫小伙伴,還有孫佩蘭。
葉菁菁都樂了:“你們約好的?”
孫佩蘭板著臉:“你還笑的出來!”
她12月底就出差去了,前天才回來, 壓根不知道葉菁菁進了公安局的遭遇。
今天,她丈夫工作的牧場發了羊臉肉當年貨。她拾掇出來一塊, 拿過來給葉菁菁嘗嘗。
結果她到了紡織廠, 見到薛琴她們,才知道這一個月究竟有多么的驚心動魄。
到現在, 哪怕薛琴她們都說沒事了,年紀更大一些, 經歷過風雨的孫佩蘭依舊憂心忡忡。
“那個高考試卷有準確說法嗎?要是講不清楚,給你檔案里頭寫個嫌疑,會麻煩死的。”
薛琴她們都嚇了一跳:“都已經放出來了, 還要怎么樣啊?”
孫佩蘭服了她們的少不更事, 無奈道:“哎呦,你們是不曉得, 講不清楚的事情最麻煩。”
葉菁菁見狀,趕緊解釋:“沒事了,根本就沒偷試卷的事兒。”
她說完事情始末,在場的人都一整個大無語。
這種感覺像什么呢?
說有一樁殺人案,也沒看到尸體,先把兇手給逮到了。
完了捆著人去槍斃了,受害者在旁邊看熱鬧。
得,他什么時候死了, 他怎么不知道?
田寧重重地嘆氣:“咱們國家的法治建設,任重而道遠。這種事情也能瞎來。”
方萍卻突然間想起一個重點:“那沒盜竊案的話,你爸跟你那個姑是不是也要放出來了?”
媽呀!
原本的喜悅一掃而空,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著葉菁菁。
薛琴拍著葉菁菁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還是在廣播臺老實呆著吧,別回去了。”
單從盧少婷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作風看,她就知道那一家子沒一個正常的。
跟瘋子對上,怎么著都是你吃虧。
葉菁菁嘆氣:“怎么就放出來了呢?他們在里面過個年多好。”
“還沒放出來。”謝廣白從外面進來,接過話頭,“今天有個公安去我們醫院看病,我問了,人還沒出去。”
葉菁菁接著嘆氣:“估計最遲過年,也要放出去了。”
所謂的特務嫌疑,一封20多年前的家書能說明什么?完全左右莫須有。
謝廣白表情微妙:“對他倆來說,放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為什么呢?因為盧少婷她爸盧正民要求跟葉秀芬離婚了。
我的老天鵝,我的老天奶!
這是什么新鮮出爐的八卦?他倆咋想起來要離婚了?
薛琴戳葉菁菁的后背,眨巴眼睛:“他跟你媽一樣,也是被蒙騙了?現在受了你媽的鼓勵,也要離婚啦?”
葉菁菁直接呵呵:“你想多了,他可不是盞省油的燈。我要沒猜錯的話,他會現在選擇離婚,是因為葉秀芬被開除了。”
不然,他為什么不早點行動呢?
副食品店的工作,每個月進賬可不少。
葉秀芬這個年紀被開除了,又戴著特嫌的帽子,有海外關系,資本家家庭出身;她現在上哪兒找工作去?
沒有工作,就意味著她后面也不會有退休工資。
她出了公安局,回家得靠盧正民掏錢養。
盧正民樂意才怪。
反正葉秀芬也不是會伺候家里人吃喝拉撒的個性。
孫佩蘭點頭:“我估計也是這么回事兒。”
她跟著幸災樂禍起來,“等著吧,葉秀芬可不是肯吃虧的人。他們有的狗咬狗呢。”
哎呦,這么一說,葉菁菁突然間好期待呀。
她招呼大家:“走走走,我們吃飯去吧。”
孫佩蘭擺手:“不了,我得回去了。”
葉菁菁把她帶來的羊臉肉倒進飯盒,又去食堂打了粉蒸肉,讓孫佩蘭帶給兩個女兒吃。
本地人一般不做粉蒸肉,這算是省臺食堂的特色之一了。
孫佩蘭沒推過她,只能發出邀請:“要不,你過年就跟你媽去我家吧。人多也熱鬧。”
葉菁菁含糊其辭:“再說吧。”
孫佩蘭急著回家吃飯,葉菁菁他們也在食堂打飯解決晚飯問題。
王鳳珍趕緊招呼:“哎哎哎,少打點菜,我奶奶讓我給你帶了豬頭糕。”
所謂的豬頭糕,又叫豬頭凍,是煮熟的豬頭肉和鹵湯在一起,凝結成的肉凍。
豬頭因為不用票,所以很俏門,奶難買一回事;關鍵在于豬頭糕做起來真挺麻煩的,除了過年時當年菜外,本地家庭平常都懶得做這個菜。
葉菁菁驚喜道:“哎呀,多不好意思呀,你奶奶這么客氣。”
她老實不客氣地先夾了一筷子,哎呦,真好吃。
她真心覺得不比大名鼎鼎的肴肉差。
王鳳珍示意她:“好吃你就多吃點,我奶奶凍了一大盆呢,下次我再給你帶。”
饒是葉菁菁臉皮厚,也不好意思起來:“那可不行,成什么樣了。”
王鳳珍卻一本正經:“沒關系,現在讓我奶奶給你做一輩子豬頭糕,她都高興。告訴你,現在你在我們家地位是這個。”
她豎起了大拇指,“要不是現在不允許,我奶奶都想給你供牌位了。”
“謝謝。”葉菁菁趕緊拱手,“大可不必,我還活著呢。”
薛琴好奇道:“你奶奶干嘛呢?你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呸!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鳳珍嘆氣,“不是我,是我姐。菁菁不是讓我寄真題集給我哥我姐了嘛,結果我姐對著答案一看,覺得她的考分有問題。”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真的有問題呀?”
王鳳珍點頭:“是啊,錄分員看錯了。我姐數學87分,他錄成了37分。”
媽呀,400分總分的卷子,一下子差50分,那確實是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得虧查分發現了問題,不然這一回她的命運就此改變了。
方萍興奮起來:“那你大姐過年回來,就不走了吧。”
“什么呀。”王鳳珍嘆氣,“我姐報的就是東北的大學。”
“為什么呀?”大家都理解不能。
下放知青考大學,基本都是為了回家鄉。
西津又不是沒大學在東北招生,她為什么不回來呢?
王鳳珍氣呼呼的:“我姐就是耳朵軟,叫老白臉給騙了!還有跟他一塊兒在東北扎根呢。”
哎呀,好氣呀。
天底下的姐夫,都是弟弟妹妹們的生死仇敵。
她好好的大姐,就這么被拐跑了。
田寧皺眉毛:“那你姐夫為什么不報西津的大學呢?你姐犯傻哦,憑什么要為他犧牲?”
王鳳珍有氣無力:“他是大學畢業分配過去的。”
呃,那大家不知道該說啥了。
只能祝福唻。
薛琴認真道:“東北也不差呀,那邊那么多大工廠,待遇可好了。”
“冰天雪地。”王鳳珍現在恨屋及烏,“哪里好了?”
“好玩的好玩的。”大家紛紛勸她,“到時候我們去看你姐,也看看什么叫做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王鳳珍依然朝天花板翻了個大白眼。
哼╯^╰!
她才不要去看那個老白臉。
大家都樂死了。
“吃飯吃飯,趕緊吃飯。”葉菁菁催促他們,“冷了就不好吃了。”
這年頭省廣播電臺的食堂,可是一沒空調二沒暖氣。
薛琴喝了一碗魚頭豆腐湯,問葉菁菁:“你說有驚喜給我們,是什么?”
“給你們送壓歲錢呀。”
結果她一說讓他們來廣播電臺,跟聽眾們分享學習經驗,所有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王鳳珍第一個跳出來:“跟我沒關系,我又沒考上大學。”
然后她和薛琴直接握手,感覺逃出生天。
方萍也強調:“我考的不怎么樣,分數也不高,我就不必了。”
田寧同樣敬謝不敏:“我沒什么好說的呀。”
天吶,寫下來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在廣播里頭發言。
一想到有千千萬萬戶通過電波,聽到她的聲音,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葉菁菁各種勸:“有錢的,我已經跟臺里說好了。來一趟,可以掙五塊錢呢。”
乖乖隆地咚,這已經抵得上一個禮拜的工資了。
女孩兒們得承認,她們可恥地心動了。
但是,社死的恐懼阻止她們蠢蠢欲動的心。
不要。
她們寧可不要這五塊錢,也堅決不要再這么多人面前丟臉。
葉菁菁苦口婆心地勸:“沒什么的,在播音室里頭,前面只有機器沒有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方萍瞪眼睛:“那是你!我們有你的能耐嗎?我上學的時候,最害怕老師喊我起來回答問題。”
田寧也點頭:“算了吧,反正我不行。要不我們去廠里給你問問看,看誰愿意過來?”
葉菁菁快無語死了:“我有好事,當然是第一個想到你們呀。”
她壓低聲音道,“這是多好的宣傳機會啊。你們的名字被人記住了,等到了大學選干部,你們當選的概率就會更高。”
薛琴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旁邊一個勁兒地攛掇:“就是,這是名利雙收的好事兒。為了你們的前程,努力克服一下嘛。”
方萍一想那場景,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她不行的。
田寧也心里直打鼓。
謝廣白在旁邊聽到半天,幫忙支招:“要不這樣吧,你們也不用一個人干坐在那里講。菁菁,你們就當聊天,你負責引導她們,把話說出來。不要當成采訪,就當你們是在日常聊天。”
薛琴一拍巴掌,特別積極地當捧哏:“我看這個辦法行。”
王鳳珍跟她一左一右:“就是就是,聊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田寧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聊啊?”
結果現在王鳳珍跟捧著尚方寶劍一樣,得意洋洋:“我沒考上大學呀。”
這倒成了她的護身符了。
田寧不理她了,悶頭干飯。
等到光盤之后,她一抹嘴巴,活像上戰場一樣:“走吧!”
其實她上的是廈門大學,距離西津遙遠。
估計廈門大學那邊也不可能聽到他們省廣播電臺的節目。
在省臺錄節目,對她未來能不能當上學生干部,基本沒影響。
但是田寧想挑戰一把自己,她想邁出那一步。
所有以前她覺得自己不行,不敢做的事情,她都要一個個去做。
終有一天,她也會無所畏懼,可以像葉菁菁一樣,風輕云淡地說一句:“這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會變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