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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七零夜校女教師 > 240-250
    第241章 真當自己是萬人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葉菁菁把壓力傳遞給徐主席, 自己就真當這事兒沒發生了,埋頭死磕拼音輸入法。

    隨著加入的隊伍擴大,她把大學生們分成的兩撥。

    一撥苦干最小分詞問題及其解法, 為將來整句輸入打基礎。

    另一撥則是在諸如空格確認、逗號句號選重碼,以及允許模糊音容錯和自定義字符串等方面做文章。

    大家一個個忙的, 恨不得一天能夠掰成48小時用。

    作為項目實際領導的葉菁菁, 那更是恨不得連宿舍都不回了。

    就這樣,還有蒼蠅在旁邊嗡嗡嗡。

    哪只蒼蠅啊?范哲兵唄!

    要不怎么說, 這人就是天生的撈男呢?他永遠知道如何在一堆女人中,第一時間鎖定能夠讓他更上一層樓的對象。

    在農村插隊時的盧少婷, 讓他一個下放知青,過得比城里的工人還舒服。

    回城之后的兩任女友,第一任雖然害得他挨了打, 但也正因為他被打的住院了, 才認識了第二任也就是現任女友,然后順利搖身一變, 成了大學生。

    換成一般人,對于自己一飛沖天的現狀,肯定得半夜爬起來都要偷偷燒高香,求菩薩保佑千萬不要收走他現有的一切。

    但范哲兵是撈男啊。

    撈男和撈女是不一樣的,后者一天天的生怕自己金主被搶走,主打一個謹小慎微。

    前者不一樣,前者往往酷愛吃絕戶,而且擅長軟飯硬吃, 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還得隴望蜀。

    比如說現在,范哲兵對自己的現狀就不滿意了。

    他覺得自己進了大學, 那就應該成為科學家,讓所有人膜拜。

    正常人有這種想法的話,那肯定得自己投身學海,努力搞科研啊。

    范哲兵的想法與眾不同,他習慣了女人把好東西送到了他面前,求著他收下。

    比方說這會兒,他看見葉菁菁領著這么多人搞計算機,成果一項接一項的出來,就覺得這成果是他的就好了。

    其他人要這么想,肯定是以葉菁菁為目標,奮起直追,后來成為一樣的人。

    范哲兵也是以葉菁菁為目標,他覺得拿下這個女人,那么她所有的一切,就是他的了。

    千百年來,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財產。他認為他的想法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開始行動了,一天天地絞盡腦汁在葉菁菁旁邊轉來轉去。

    他甚至難得后悔了一回,他應該去年夏天就行動的。

    當時這個葉菁菁還跑到他下放的公社去了。可惜那會兒,她對他來說,蘆柴棒一根,毫無利用價值,所以他根本沒上心。

    否則的話,以他的魅力,他肯定早就上手了。

    不得不說,部分女性酷愛從垃圾堆里找男人,哄抬豬價的行為,真的很容易讓下頭男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重。

    范哲兵孔雀開屏的時候,完全忘了去年也是深秋時節,葉菁菁是一心想以窩藏贓款罪名把他送進大牢的。

    怎么辦呢,有的人就是記吃不記打。

    葉菁菁不想在這個時間點節外生枝,懶得給眼色,直接無視。

    可是她沒反應,其他人先應激了呀。

    范哲兵的那位女朋友,先爆發了。

    不得不說啊,這些酷愛在垃圾堆里找男人的女士,還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普遍對自己的眼光特別自信,認定了自己挑出來的,要么是人中龍鳳要么是潛龍,反正就是所有女人的心巴尖。

    但凡是個女的,哪怕是只母蚊子,都要往他身上撲。

    葉菁菁沒空浪費在渣男賤·女身上,對,罵的就是這位大小姐。冒用別人的高考成績上大學,你不下賤誰賤?

    她直接攔住對方:“您不用說話,我對您二位態度是尊重祝福鎖死,祝你們百年好合。放心,不僅我,我的師妹們,我們小組的所有成員,都不會跟你競爭當給人后媽。”

    她又冷眼看范哲兵:“這里呢,對您的建議是這樣的,吃軟飯要有吃軟飯的自覺。駙馬就是駙馬,不是皇子。端人飯碗就要受人管,別吃著碗里看著鍋里,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旁邊“噗嗤”響起笑聲,還有看熱鬧的代培生在擠眉弄眼。

    嘖,什么玩意兒,不過是個贅婿而已,真拿自己當干部子弟了?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東西。

    要不是他們當中臨時有人查出傳染病,不得不暫時讓出名額,怎么可能輪到范哲兵這個小白臉上大學?

    漢字輸入法研究小組的大學生們集體不耐煩地趕人:“滾滾滾!煩死人了。”

    一直負責給他們提供后勤支持的老師,也橫眉冷對:“沒事不要打擾其他同學。”

    范哲兵的女友,叫啥名,葉菁菁想不起來了,反正人家好像也不是太在意自己的名字,人家在意的是自己某某女友的身份。

    就這個女同志,氣得七竅生煙,伸手指:“你!”

    她還沒有“你”完,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老師先過來了,朝他倆伸手招了招:“彭雪麗、范哲兵,你倆過來一下。”

    大家還以為是校方不滿他們擾亂了研究秩序,只是簡單教育他們一頓而已。

    結果他倆離開之后,就真的離開了。

    不僅僅是他倆,34位代培生,幾乎是瞬間,就從機械學院消失了。

    甚至連他們的舍友,都不曉得他們去了哪里。

    但也沒誰覺得有多怪異,畢竟人家是代培生,正經有單位的。說不定是人家單位有事,又把他們安排去其他地方參加培訓了。

    包括漢字輸入法研究小組的人,也沒空關心這事兒。

    只有空空蕩蕩的床鋪,提示著他們曾經在這所校園里待過。

    以至于小花興沖沖地拿著錄取通知書,特地跑到縣里,好不容易打通電話,向葉菁菁報喜的時候,后者還狠狠吃了一驚:“你們34個人,都被錄取了?”

    “是啊!”小花已經快歡喜瘋了。

    錄取通知書交到她手里時,她都不敢相信。

    她明明今年,不,是他們地質隊34位新入職員工,都沒有參加今年的高考。他們當時被派到野外工作去了。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78級擴招,能擴招到他們頭上。

    “西大在江城辦了一個分校,我們全都被招進了計算機專業!天啦!葉老師,你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吧。我都不敢相信,我感覺自己到現在還在做夢。怎么會有這種好事,還落到我頭上了呢?”

    葉菁菁要怎么回答呢?有些事情可能正是因為牽扯太大,所以反而不太好公開,以免負面影響太壞。

    她只好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別想那么多了,既然能上大學,那就上唄。剛好你們函授大學讀的也是計算機專業。”

    放下電話,葉菁菁總算松了口氣。哪怕是耽誤了大半年的時間,好歹這34人還是正正當當上大學了。

    分校雖然看上去好像比本校低一等,但大家拿到了都是大學本科文憑。

    在改革開放初期,大學畢業生的機會不要太多哦。

    多少政界、商界、教育界等等等等,四十多年后社會各行各業的大佬,都是從高考恢復后頭幾年的大學畢業的。

    這個古老的即將復興的國家,正迫不及待地張開雙臂,擁抱所有的人才。

    葉菁菁滿懷欣慰,卻又忍不住生出遺憾。

    她遺憾的點兒在于,像范哲兵那樣的冒用別人的高考分數的兇手,很可能根本不會受到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懲罰。

    今后幾十年時間,層出不窮的頂替上大學案,哪怕鬧得沸沸揚揚,全國皆知,最后頂替者付出了什么代價?

    嗯,最嚴重的好像也就是開除了公職,好慘啊,好委屈哦。

    被他們推毀一生的人,又該去何處哭慘?

    而且開除公職算哪門子懲罰呀?尤其是在大中專院校畢業生包分配的年代,上大學就等于自動獲得干部身份。

    他們就像那些扶不扶里面的碰瓷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訛一筆再說。不成功,反正也沒什么損失啊。

    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東西。

    真是便宜這幫厚顏無恥的天龍人了!

    葉菁菁咬牙切齒,詛咒他們出門被雷劈,走路摔個大馬趴,跌斷滿嘴的牙。

    看,小老百姓也就這點出息了。

    換成被她詛咒的天龍人,人家才不靠嘴上嗶嗶,人家是直接動手嚯嚯的。

    34位代培生現在已經炸了。

    明明之前告訴他們,他們很快就會成為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結果眼睛一睜,老母雞變鴨。

    統招生成了泡影不說,連代培生的身份他們都失去了。而且從今以后,他們都不能再考大學。

    雖然這幫不學無術的家伙,也沒想過憑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學。否則他們怎么會堂而皇之地冒用別人的高考成績,去大學報到呢?

    但自己不想和不能,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天龍人們氣得要發瘋,不會自我反省的情況下,他們只能尋找出氣筒。

    大家情況都一樣,唯一的異類是范哲兵,自然就被精準挑選出來了。

    對!就是這個小白臉,一天到晚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去撩撥人家西大的研究生。

    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吃軟飯都吃不明白。

    要不是他孔雀瞎開屏,惹毛了人家,說不定就沒有他們被退學的事兒。

    天龍人一怒,不說浮尸滿地,把人打的滿嘴找牙是輕而易舉的事。

    范哲兵試圖求饒,向女友求助。

    可惜他的女友現在也是滿腔怒火,而且不敢犯眾怒,只當做沒看見。

    砰砰的拳頭聲和腳踢聲,一下下地落在范哲兵身上。

    到后面他已經痛得麻木,神志不清。

    然而即便如此,憤怒的代培生也沒有放過他。

    十一月份,夜晚已經冷得讓人縮脖子。他們扒光了范哲兵的衣服,把他丟在了大馬路上。

    1978年的11月份,晚上十點多鐘,外頭根本看不到人,這時代就沒夜生活的概念。

    他像一條死狗一樣癱在馬路上,動彈不得。

    路燈稀疏又昏暗,大卡車呼嘯而過,駕駛員感覺車子好像壓到了什么,也沒在意,直接開了過去。

    等到達目的地,駕駛座上的人跳下來,副駕駛座上的人跟他道謝:“辛苦你了啊,謝謝。”

    說著,塞給他一兜子蘋果。

    這個季節正是蘋果豐收的時候,大卡車被派出去運貨。可車子狀況不太好,經常路上出問題。

    駕駛員自己心里沒底,突然找到了葉友德,好在路上幫自己兜個底。

    事實證明,他實在是有先見之明。車子果然在路上趴窩了,要是沒老葉這個老把式,他估計得在荒郊野外凍一夜了。

    葉友德露出了局促的笑,下意識地推脫:“哎呀,你太客氣了。”

    駕駛員推著不讓,又從兜里摸出一塊錢,塞給他:“是你該得的。好了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葉友德這才勉為其難地收下,抬腳往外走。

    倉庫管理員過來幫忙卸蘋果,看到他的背影,嘖了一聲,跟駕駛員感慨:“這家伙真是,混成這德性了。”

    駕駛員同樣鄙視:“就這樣,他還興高采烈地給人家養小孩呢。”

    西津就這么大,能開大卡車的駕駛員就這么多,一個圈子里頭的事兒,誰又能瞞得了誰。

    葉友德淪落到今天這一步,長眼睛的都知道罪魁禍首,是他那個寶貝外甥女兒。

    結果他出了大牢,不僅沒報復外甥女兒,還跟個火山孝子一樣,心甘情愿地替人家養兒子。

    這種人要是有好下場,那可真是蒼天不長眼。

    葉友德根本不知道別人在背后怎么說他,他現在想的就是趕緊回家,好拿蘋果給兩個小孩吃。

    太可憐了,小小年紀的孩子遭的什么罪呀,看著人家吃蘋果,饞的口水都要淌下來。

    他這時候忘了,作為一位父親,他從來沒有給他女兒吃過哪怕一個蘋果。

    他想的是盧少婷的兒子,擔憂的是盧少婷。

    哎喲,也不曉得少婷一天天的跑哪兒去了。

    這要是被紅袖章抓到了,肯定要把她當成盲流的。

    那可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的盧少婷,感覺自己已經飛上天了。

    她亢奮!她激動!

    她看到了范哲兵被趕出了大學,和他那位不可一世的女朋友一道。

    哈哈,看他們以后還怎么耀武揚威。

    就這點道行,也好意思自我感覺是天龍人,天老大我老二了。

    不像她,扒住了真正的天龍人,人家輕輕揮揮手,二等貨引以為傲的一切,就飛灰湮滅了。

    盧少婷忍不住,跑去找抖爺歌功頌德,表達自己的激動和感激。

    竇東陽癱在輪椅上,看著面前慘叫的年輕姑娘,被一個接著一個男人壓在身上,一時興奮一時又興趣索然。

    他瞥了一眼激動到顛三倒四的盧少婷,忍不住伸出厭煩。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種蠢貨?

    他替她報復她前夫?

    她當自己什么貨色呀,也配讓他幫忙出手?

    蠢成這樣,真是白瞎了一雙長成這模樣的眼睛。

    竇東陽看著她的眼睛,面前慢慢浮現出另一雙相似的眼睛,而后一張在報紙上出現過好幾次的臉,浮現在了他眼前。

    對,他想要的是那個。

    他伸出手,捏住盧少婷的下巴,聲音跟毒蛇一樣:“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報酬了?”

    盧少婷渾身一抖,躲開了慘叫女郎求助的目光,咬咬牙,猛地點頭:“好!”

    第242章 我無比感激你 你救了我們全家

    可沒過兩天, 小花打電話給葉菁菁時,提到她的同事當中有好幾個人,不打算上大學了。

    葉菁菁驚訝:“為什么啊?對分校不滿意, 準備明年再考嗎?”

    “不是的,他們已經結婚有小孩了。”小花解釋道, “單靠大學生活補貼, 養不活家里人的。”

    勘測隊雖然工作環境艱苦,但按照國家規定, 工資之外,他們也有補貼的。那些錢加在一起, 怎么也比上大學的補助多。

    “大家說函授大學也是上大學學知識,不一定非要脫產上大學。”

    葉菁菁急了,立刻打斷小花的話:“不行, 你們得上大學。”

    開什么玩笑啊?姑娘!

    你們能上大學, 代培生們從機械學院消失了,連校領導都換了三個人。

    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省廳級的領導在高層動蕩啊。

    礦業指揮部這一回領導層, 跟此事有關聯的,不死也要扒層皮。

    你指望這些享受慣了特權的人,會因為受到了懲罰而自我反省,羞愧難當嗎?

    不,他們要有這個覺悟,就不會肆無忌憚地去摧毀別人的一生。

    在天龍人眼中,普通老百姓根本不足以稱之為人,起碼不是滿格的人, 不配得到跟他們同等的對待。

    這個時候,作為當事人的你們,還敢繼續留在單位?

    哪怕從頭到尾你們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影響他們——這個關系網中的所有人,對你們恨之入骨,逮著機會拼命報復。

    在他們眼中,你們就是單位的叛徒。從古到今,任何一個群體的叛徒,都不會受到這個群體的善待。

    小利益集團尤勝!

    都給了你們非農戶口,給了你們正式工作,你們不僅不感恩涕零,居然還敢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見果然是骨子里的下賤胚子,不配得到好。

    “你們必須得上大學。”葉菁菁強調,“這關系你們的未來。”

    小花有點遲疑:“可是他們覺得現在上班挺好的。”

    說白了,對這些下鄉當知青和農村學籍的高考生來說,只要能離開農村,吃上國家糧,那么上大學和到單位當正式工,差別不大。

    尤其是在有養家壓力的情況下,大家都選擇更現實。

    只是這現實是在給他們的將來埋地雷啊!

    別說什么這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果,斜坡上的小球永遠都只能向下滾落。

    被蒙著眼睛做出的選擇,永遠不是自由選擇。

    “你跟他們說,先別著急。”葉菁菁畫大餅,先安撫住人,“西大計算機系正在搞項目,我問問學校,能不能把你們也加進來,項目可能有津貼,應該夠你們養家了。”

    可跑到田教授面前時,葉菁菁壓根沒提項目津貼的事。

    她開門見山:“教授,您知道錢桃花他們是怎么回事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田教授滿臉無奈:“哎呦,小葉啊,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兒。你好好把精力放在漢字輸入上面,我聽說你還要搞所有人一看就懂的操作系統。那更要抓緊時間了。”

    他就知道瞞不住自己這位弟子。

    聰明人的敏銳表現在方方面面。

    只要他們稍微上點心,他們就能精準地捕捉到破碎的真相片段,然后進行信息整合分析,迅速得出事實結論。

    倘若她在發現了代培生從機械學院消失,錢桃花等34位高考落榜生被破格擴招后,還毫無所覺。

    那田教授還真是擔憂她的漢字輸入法能否持續下去,那個便利的操作系統是否有研究的前景。

    葉菁菁自說自話:“那您就是知道了。我現在就一個想法,沒理由兇手不需要對受害者作出補償。”

    田教授愣住了:“已經特批,讓他們擴招上大學了呀!”

    這還要怎么補償?1978年,國內也沒精神損失費這種說法。

    葉菁菁直搖頭,不夠,這遠遠不夠。

    “他們當中有部分人因為養家的壓力,打算放棄上大學。如果他們將來發展不好的話,這個概率不小。因為對他們單位來說,他們是異類,是麻煩的根源,很可能會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凡事只要做過都會留下痕跡。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知道了事情真相。會不會憤怒?會不會用自己的方法去報復?”

    “所以礦業指揮部應該現在作出補償,免除他們的后顧之憂,讓他們放心大膽地去上大學,盡可能彌補他們受到的傷害。”

    田教授皺著眉毛,他是直到中央派調查組下來調查的時候,才知道礦業指揮部做的究竟有多過分多惡毒。

    就像權貴挑選自己的器官供體一樣,他們在高考分數剛出來,招錄工作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精準選中了錢桃花等34位考生。

    這些考生的共同特點是,高考成績很好,農村戶籍,要么就是農村人,要么就是下放知青,家里也沒什么背景,成分還不是那么優越。

    這樣,礦業指揮部就可以在他們檔案里動手腳,干涉他們的政審結果,人為造成考生落榜。

    礦業指揮部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偷天換日,好讓自己單位的干部子女,可以在失去了推薦上大學好機會后,仍然能夠上大學,自動獲得干部身份。

    至于為什么整個流程顯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態,按照田教授打聽到的結果,是因為他們一開始根本沒想到,77級的高考和錄取工作會這么嚴格。

    他們原本以為剛恢復高考,到處都是亂七八糟,能動手的機會很多,可以輕易地為他們的那34個根正苗紅的接班人改頭換面。

    結果招錄工作開始后,中央一再下達紅頭文件,嚴格規范高校招錄,嚴禁任何形式的工農兵大學生,一條又一條地堵死了他們從中做鬼的機會。

    后來實在是逼得沒辦法,他們才利用78級擴招的機會,想把代培生變成擴招生。

    也就是在這一步,讓人察覺到了詭異之處,告到了中央,引發了雷霆之怒。

    參與此事的相關單位領導,包括礦業指揮部、機械學院以及省招辦、地方招生辦的人員,撤職的撤職,開除黨籍的開除黨籍。

    后續——

    按照他打聽到的情況,還有人會因此而坐牢。

    田教授嘆了口氣:“你指望他們單位怎么補償他們?”

    葉菁菁正色道:“讓他們也享受帶薪上班的待遇。這是單位欠他們的。單位有錢有資源賄賂機械學院打點上上下下的干部,不至于連這點安置費都拿不出來!”

    這么大規模的檔案造假舞弊案,西津機械學院不知道才有鬼呢。沒有大學領導的配合,這事兒根本成不了。

    而機械學院不至于無知到,不曉得在高考招生上玩花樣,性質究竟有多嚴重。

    能讓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絕對是因為對方給的太多了。

    這么闊氣,就該賠償受害人!

    葉菁菁走出辦公室,陽光如水,灑了她一身。

    天氣真好啊,11月的太陽濃烈的像是能刺傷整個世界,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對,她并不歡喜,她有種劫后余生的恐懼。

    如果不是范哲兵這個異數讓她多問了一句,如果不是恰好她知道范哲兵沒有參加77年的高考,如果不是錢桃花和她的同伴非要問一個是非明白,如果不是她湊巧去了省革委會聽到那些話——

    這當中少了任何一個如果,那么此事大概就此長埋于地下了吧。

    畢竟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很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自己的檔案里究竟寫了什么。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嗯,所以,要盡快推動檔案電子化。

    手寫檔案篡改起來太簡單了,偏偏篡改檔案的人明明摧毀了受害者的人生,法律給予他們的處罰又輕微到仿佛是個笑話。

    那是葉菁菁無力觸及到的領域,作為一個走技術路線的人,她能做的就是希冀科技改變生活。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重新恢復斗志昂揚。

    干活去!

    隔了兩天,葉菁菁都在心里給這事兒翻篇了,錢光明突然跑來找她了。

    他肩膀上扛著半個麻袋,手里還拎著一個大粗布口袋。

    等到他氣喘吁吁地放下了,一看,乖乖,麻袋里裝的是花生,口袋里頭全是核桃。

    葉菁菁吃了一驚,下意識道:“你這要怎么賣?”

    話說出口,她才回過神來。

    不對啊,以錢光明今時今日的能耐,根本犯不著找她幫忙兜售花生核桃。

    這二者因為富含油脂,是需要憑票購買的,私底下不要票的,絕對是俏貨。

    果不其然,錢光明頭搖成了撥浪鼓,眼睛有點紅:“不是,葉老師,這是給您的。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這輩子都忘不了。”

    葉菁菁嚇了一跳:“別別別,我可不要。”

    錢光明才不理會呢,還信誓旦旦:“我知道,我們家都有數。你放心,在外面我們絕對不講一個字,絕對不能害了你。”

    凡事皆有痕跡,同在一個單位里,都工作了大半年的時間,小花他們再是外來戶,也有幾個朋友。

    代培生的案子鬧得那么大,幾乎讓整個單位都地震了,領導連著被帶走,單位的人怎么可能打聽不到里面的彎彎繞。

    打聽的人多了,自然就傳到小花他們耳朵里了。

    更何況,他們地質隊的領導還主動找到他們,告訴他們會按照老職工的標準,讓他們去帶薪上大學。

    事出反常必有妖,單位好到不可思議只能說明里面有問題。

    這34個落榜生又沒腦袋笨的,大家把前后信息綜合一分析,自然猜測到了單位的震蕩跟他們有關。

    小花又因為一直是那個直接跟葉菁菁聯系的人,想的更深一步,她覺得是葉老師幫的忙。

    只是現在情況有點微妙,她怕自己直接找葉菁菁,會叫有心人察覺出來,給葉老師找麻煩。

    所以過來的人就成了她大哥。

    錢光明雙眼通紅,一副快要哭的模樣:“葉老師,你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沒有你的話,我們家還在泥底下掙扎呢。”

    從教他們家做柿餅,又給柿餅找銷路;再到給他弟弟妹妹提供學習資料,小花預考成績被篡改,痛失高考機會,也是她和薛琴同志幫忙。

    后來小花高考過后,體檢出現紕漏,還是她幫忙找醫生解決問題。

    她不知道幫了他們家多少次。

    現在小花的高考成績被人頂了,出來幫小花討回公道的,仍舊是她。

    他們家應該給她供長生牌位。

    葉菁菁堅決不認:“這事兒你們真誤會了。你們也不看看,事情鬧到這份上,涉及到多少領導了。我什么身份?我哪來的這么能耐?”

    錢光明愣住了:“那還能有誰呀?”

    他們家什么背景他們家自己有數,根本指望不了任何人。

    除了小葉老師和小薛書記熱心腸,伸手拉他們之外,也沒有人會幫這個忙啊。再說小薛書記又不知道這事兒。

    葉菁菁張嘴就來:“我猜啊,是省教育局發現的問題。礦業指揮部是想坐實了那些干部子弟大學生的身份,我在省革委會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局長覺得不合規矩,不肯簽字。”

    “我估計呀,本來是他們的態度太急切了,引起了教育局的懷疑,開始調查了。這一查,自然就查出問題來了。”

    真的,檔案造假這種事情,欺負的就是受害者看不到自己的檔案。

    但真正一檢查起來,罪證都是明明白白的,直接就反映在檔案里頭。篡改的痕跡根本沒辦法徹底抹除。

    說白了,不過是用公權力來欺負老百姓而已。

    葉菁菁努力給省教育局上大分:“雖然說有老鼠屎敗壞咱們國家干部的形象,但很多干部是真的非常認真負責的。就說教育局局長吧,他家小孩也是今年參加高考的。”

    “定合格線的時候,教育部規定,要按照多于本省錄取數的百分之五十的標準劃線。這么一來他家小孩就比標準低了兩分,成績不合格,不能參加體檢。就這樣,他都沒改標準。”

    錢光明拼命地點頭:“我曉得的,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大部分干部都是很好的,不然告到天邊去,也沒人會搭理的。”

    跟小花一樣的同事,要么是下放知青,要么是農村學生,都是普通老百姓出身,誰家爹媽都不是干部。

    也許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話,他們也不會被當成軟柿子挑出來。

    但就是這些沒背景的普通人家的小孩,受了欺負,政府發現了,也是管的,也是要為他們討回公道的。

    他不能因為碰到了幾個壞干部,就不念政府的恩。

    葉菁菁暗自松口氣,趕緊把花生核桃往外推:“好啦!你趕緊把東西帶回去吧。這么多,你們家自留地肯定種不出來。還不曉得你費了多少勁才搞到的呢。”

    錢光明不肯拿回去:“你吃你吃,你是做學問的人,費腦子。這個都是補腦子的。再說如果沒有你,小花他們也不能直接就被西大的計算機專業錄取了。”

    雖然他不懂什么是計算機,他也沒見過。

    可聽著就很高級呀,就很四個現代化。

    這個功勞葉菁菁也堅決不認:“那是他們自己表現好,學習熱情高。田教授惜才,和學校打的報告,所以才把他們都給招了。”

    錢光明打蛇隨棍上:“那就請你幫忙分給田教授。”

    他父母早逝,他確實是個很現實的人。他也明白自己直接跟田教授打交道的話,攀上這個關系,能有更大的好處。

    但做人要講良心啊,沒有小葉老師牽線搭橋,田教授根本不知道他們誰是誰。

    他干不出來直接過河拆橋的事兒。

    兩邊正推拒著,謝廣白過來辦公室找葉菁菁,見狀頗為驚訝:“喲,這是干嘛呢?要在學校擺攤子嗎?”

    錢光明趕緊表示,這就是為了感謝葉老師對他們家小花的幫助。

    他叨叨了兩句,就趕緊趁機丟下東西跑路。

    葉菁菁在后面“哎哎”著,胳膊伸老長,也沒能把人叫回來。

    她無奈轉頭,就對上了謝廣白的眼睛。

    后者十分篤定:“是徐主席吧。”

    第243章 讓姐夫也上學吧 你想吃菌子?

    謝廣白能猜出來, 太正常不過了。大夫本來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偵探,記性好,觀察力強, 擅長由細節推斷事情真相。

    但葉菁菁佩服歸佩服,嘴上卻是什么都不會承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謝廣白配合地點頭:“對對對, 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不覺得女友隱瞞自己, 是對自己的冒犯。

    他同樣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跟女友說啊。

    有些事情吧,知道的人多一個, 不管他(她)口風緊還是不緊,都會多一份泄密危險。

    謝廣白看著兩大袋的花生核桃嘆氣:“你這要怎么辦?這么多。”

    花生和核桃仁都富含油脂, 所以它們跟咸肉一樣,放的時間久了,放的時間久了, 也會哈掉。

    “分三份, 一份給田教授,一份給徐主席。”

    謝廣白噗嗤笑出聲, 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葉菁菁臉不紅氣不喘,張嘴就來:“我媽在人家叨擾這么長時間,總歸該有點表示吧。”

    謝廣白哈哈笑,笑的時候還不忘拼命點頭:“對對對,應該的。”

    葉菁菁白了他一眼:“剩下的,給你爸媽寄些吧。”

    開學那會兒,自己確實過分了,人家爹媽好不容易回一趟西津, 結果自己只請人家吃了甜豆花。

    嗯,想起來真是眼前一黑再一黑。

    就好不靠譜。

    謝廣白哈哈大笑,拼命點頭:“好好好。”

    他還想再調侃兩句, 結果葉菁菁一個眼刀飛過來,他瞬間老實干活了。

    他倆先分出了三分之一的量,拿去送給田教授。

    田教授努力推辭,死活推不掉。

    孫佩蘭還在旁邊給葉菁菁幫忙:“教授,你拿著吧,這都是人家孩子的一片心意。”

    她上次被葉菁菁一番連哄帶騙外加恐嚇之后,危機感暴漲,也開始拼命學習文化知識。

    剛好西津大學在紡織廠夜校辦起了函授大學,她也報了名,順利通過考試,現在是一名函授生。

    因為年紀大,做事認真負責。她還成了班長,今天到學校來就是交全班作業的。

    田教授不是年輕人的對手,實在推辭不過,只能開始翻書,準備打包給學生寄過去。

    他都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能占小孩子的便宜?

    大家嘻嘻哈哈地出了辦公室。

    下樓梯的時候,葉菁菁一抬頭,就看見了孫佩蘭她愛人在下面等著。

    促狹鬼立刻開玩笑:“喲,姐夫特地來接我姐啊。”

    孫佩蘭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矢口否認:“他是來給何教授送小牛犢的。”

    送小牛犢干什么?提取血清唄。

    做動物細胞培養,需要血清做原料。現在國內工業還沒發展到那地步,沒有現成的血清,只能自己找剛出生的小牛犢,提取血清來用。

    孫佩蘭她愛人就接了這活,幫忙送小奶牛baby,剛好可以早點回市區。

    葉菁菁哈哈哈,挽住孫佩蘭的胳膊:“走,去我辦公室拿花生,還有核桃。錢光明弄了不少,我怕吃不完會放壞了。”

    孫佩蘭不肯要:“哎呦,這有什么好放壞的。你曬干了,吃到明年都不會壞的。”

    “走走走,佩蘭姐,我有事跟你說呢。”

    孫佩蘭將信將疑地跟著她走了,到了辦公室,葉菁菁還真說了個事兒:“哎,你現在上函授大學了,我姐夫現在學習嗎?”

    孫佩蘭無奈:“你姐夫什么文化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呀,小學要是弄個畢業考試,他都估計畢業不了。”

    “就是因為文化程度低,所以更加要學。”葉菁菁正色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以后姐夫想要更上一層樓,你們兩口子想給女兒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的話,必須得抓住這個好機會。”

    她上心啊,她特別上心。

    孫佩蘭兩口子,是她在這個世界磕的第一對cp,她是希望他倆能長長久久好好過下去的。

    而一個家庭,夫妻想要長遠走下去,雙方必須得是平等的關系。

    不然一方在呼呼進步,另一方在原地踏步。時間久了,兩人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不要談什么良心人品之類的,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根本無法擁有共同話題。

    兩口子都沒話說了,只憑單薄的良心,怎么走下去?

    即便真勉強牽手共度余生,難道心中就不會生出怨懟?

    如果不是對方拖后腿,自己和自己這個家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要避免這種悲劇,最好的辦法就是齊頭并進唄。

    孫佩蘭滿臉一言難盡:“他是真不行,他就養牛養羊一頭勁。你讓他看書啊,能要了他的命。”

    不是她替丈夫吹噓,她丈夫真是個土專家。

    同樣是給羊配良種,人家滿嘴掉書袋的技術員,配出來的結果是有的下羔,有的不下羔。

    他好了,經他的手配出來的,都是一肚兩胎。

    葉菁菁聽的,下意識地就瞧孫佩蘭的肚子。

    后者“啪”的一巴掌,把她腦袋瓜子懟邊上去了。

    “滾你個蛋。”孫佩蘭哭笑不得,“你個還沒結婚的女同志,腦袋瓜子里頭想什么呢。”

    但還真被葉菁菁說中,她每次帶著兩個女兒去畜牧場看丈夫,都要被開玩笑。

    葉菁菁挨了懟也不計較,哈哈笑著:“真的,就是糊弄文憑,你也讓姐夫想辦法弄一個文憑。以后他年紀上來了,干體力活肯定吃不消。他一肚子的經,傳給誰去?不如弄個文憑,后面再想辦法干老師。”

    孫佩蘭也犯愁:“他這個文化程度,函授大學也上不了啊。”

    葉菁菁對畜牧這一塊,其實不太懂。西津大學也沒這個專業。

    “問問看吧。”

    她到底用紙包了一包花生,又抓了兩捧核桃,放到了孫佩蘭的包里。

    給出的理由是:這不是給他們兩口子吃的,是她這個姨給兩個小侄女兒吃的。

    孫佩蘭這才勉強同意收下。

    葉菁菁都想要嘆氣了。

    看看,女人的社會地位是多么的微妙。似乎只有借著孩子的名義,她們才有資格享受物質。

    “走吧走吧,我先問問謝廣白。”

    謝廣白還真知道:“有個畜牧獸醫班,是給獸醫站培養獸醫的。那個主要考實際操作,筆頭上的沒那么重要。”

    孫佩蘭的愛人張百福什么都好講,就是學渣屬性,特別害怕學習。

    他下意識地就擺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們家的文化靠佩蘭。”

    謝廣白上大招:“上那個班可以給牲口治病的,你伸手一摸牛啊羊啊的脖子,什么情況,你心里立刻有數。”

    葉菁菁驚訝,好奇的不得了:“為什么啊?”

    謝廣白解釋:“給大牲口診脈,牛羊豬,都是在脖子上,至上而下分別是寸關尺。”

    葉菁菁更驚訝了:“你怎么知道啊?你還會給牲口看病?”

    “那當然了。”謝廣白也覺得有點哭笑不得,“農村沒那么多指標,赤腳醫生基本也都是干獸醫的活兒。我們要去給人家做培訓,我們自己得先會呀。”

    他學了一肚子的獸醫經呢。

    比方說給牲口觸診,用的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

    用盡壓緊,診的是五臟;略松一點,斷的是六腑。左邊對應心、小腸,肝、膽,腎、膀胱,右邊管的是肺、大腸,脾、胃,命門、三焦。

    葉菁菁徹底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還能這樣啊?這也太神奇了。

    張百福也被說的心動起來,試探著打聽:“好學嗎?這個。”

    他是會給牲口看病,但那都是憑經驗,跟大夫是兩回事。

    謝廣白積極攛掇:“好學,對你來說絕對好學。你能聽懂牲口說話,你學這個絕對事半功倍。”

    張百福咧著嘴巴笑了。

    那是。

    別人看牲口啊,叫起來都是一個聲音。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牲口每一聲哼哼,都有自己的話哩。

    謝廣白笑著點頭:“那好,今天來不及了,明天我帶你去報名吧。”

    孫佩蘭趁機邀請:“正好,都這個點兒了,上我家吃飯去吧。”

    她話音剛落,葉菁菁他們還沒推辭,辦公室的電話機響了。

    嚯,這可是葉菁菁身份急速上升的象征。

    以前她這間小辦公室根本沒有電話,自從她開始搞漢字輸入法,有所小成之后,校方立刻給她裝了電話機。

    這時代,你的級別達不到一定程度,根本配不上電話的。

    葉菁菁接起電話,那頭響起了薛琴歡天喜地的聲音:“菁菁,趕緊回來,我們今天吃云南的菌子!都是新鮮的,早上摘的,飛機空運過來的。”

    葉菁菁大喜過望:“真運過來了?”

    蒼天啊大地,家人們,誰敢想啊。

    她說想吃云南菌子,是今年八月份的事了。

    那會兒,小高要陪日本客戶去云南實地考察黑松露和松茸。他信誓旦旦,一定會很快就把她要得雞樅菌和干巴菌帶過來。

    結果呢,結果小高一頭扎進云南就沒回來,連著幾個月就看飛機,一趟趟的從云南飛到上海,就是看不到小高的人影子。

    更別說什么云南美味的野生菌了。

    現在都十一月份了,好不容易菌子到位了。早就饞的流口水的葉菁菁,不激動才怪呢。

    啊啊啊!一想到那個鮮香,她的靈魂都要出竅了,口水簡直管不住。

    薛琴熱情洋溢:“快點快點,你帶人一塊兒過來。好多呢,不吃完了也放不住。”

    謝廣白在旁邊一開始只是聽著,聽明白了,大吃一驚:“你們直接吃野生菌?”

    開什么玩笑啊,哪年毒蘑菇沒毒死人。

    別說什么很安全,不會中毒。每個倒下來的人吃之前都是這么信誓旦旦。

    野生菌,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安全!

    第244章 花木蘭的困境 菌子啊

    不管葉菁菁怎么解釋, 甚至連孫佩蘭和張百福兩口子也再三保障,普通的菌子不會有問題的。

    尤其是張百福,他土生土長的甘肅人, 從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菌子。

    謝廣白仍然固執己見:“不行不行,不要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后來他實在磨不過女友, 只能退而求其次, 勉為其難地表示:要吃也行,就在醫院吃。

    萬一中毒了, 能夠第一時間進行搶救。

    好歹人家是專業人士啊,大家還是很尊重大夫的意見的。

    紡織廠那頭, 真的把菌子直接拎到市醫院的食堂了。

    嚯!中華民族號稱吃貨民族,大家伙兒膽子都很肥呀。

    來的人不止有薛琴,甚至連王鳳珍都跟著跑過來了。今天禮拜天, 這個點兒她本來應該趕緊坐最后一班公交車, 趕回學校去的,結果也在野生菌的誘惑下, 放棄了。

    反正她明天上午沒課。

    方萍沒到,她還在兢兢業業給伊藤洋子當翻譯呢。

    葉菁菁都樂了:“喲,現在伊藤小姐很有干勁嘛,都不休息的。”

    薛琴得意洋洋:“近朱者赤,她跟我們中國勞動婦女在一起,她還能不起事業心?”

    葉菁菁剛哈哈笑呢,王鳳珍就在旁邊搖頭。

    她的學校距離主城區遠,但離著伊藤家要蓋的廠的位置近, 所以她課余時間經常跑過去找方萍她們長見識。

    說起來,在場跟伊藤洋子接觸最多的人,反而是她。

    現在, 王鳳珍直接潑了冷水:“那可沒有,她認為我們中國勞動婦女特別奇怪。”

    呀?這啥意思?

    樂哈哈的西津紡織廠人集體側目。

    日本發達他們知道,可是日本婦女社會地位低呀,一結婚了就相夫教子,不出來工作,完全沒有自我,很悲慘的。

    王鳳珍重重地嘆了口氣:“她說,我們中國婦女在廠里要像男人一樣工作,忙個不停。但是下了班回到家里以后,男同志卻不會像女同志一樣做家務。相夫教子,照顧老人,依然是女同志的任務。”

    “中國勞動婦女既干了男人的活,也干了女人的活。而她們日本婦女,只需要干女人的活。作為日本女性,她實在不明白中國勞動婦女有什么值得被羨慕的?”

    眾人瞠目結舌,有人試圖強調:“可是我們的婦女社會地位高啊。”

    王鳳珍直接一個白眼回她:“人家日本姑娘可不傻,誰社會地位高,誰干的活比別人多啊?”

    開什么玩笑,領導都是指揮別人干活的。

    葉菁菁也啞口無言。

    她能說什么呢?花木蘭的困境始終存在,半覺醒的婦女是最辛苦的。

    她們一方面知道自己要走向社會,成為獨立的社會人,擁有自己的工作,掙錢養家。

    可是另一方面,她們又被傳統觀念所束縛,認為自己應當承擔全部家庭責任,或者說沒有勇氣反抗。

    王鳳珍嘆氣:“她這么一說,我真覺得有道理。啥苦我們都吃了,啥便宜我們也沒占到。”

    葉菁菁摸鼻子。

    她穿越前,有個熱門話題經常被提起來,就是養兒育女的目的是什么?有兒子繼承家產,有女兒照應晚年。

    薛琴的三觀都要混亂了:“那照這么說的話,我們錯咯?”

    葉菁菁搖頭:“黎明之前,子夜最黑暗。但不經過子夜的話,黎明永遠抵達不了。”

    王鳳珍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子夜要到猴年馬月啊!可真夠漫長的。”

    葉菁菁笑了:“等獨生子女政策推出,家家戶戶只有一個小孩,女方吵架回娘家,不用擔心被娘家人嫌棄的時候,大概就有可能看到曙光了。”

    大家迅速歪了樓,開始跟著打聽:“真的要開始搞獨生子女了嗎?”

    葉菁菁搖頭:“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聽了一耳朵而已。”

    有人點頭表示贊同:“也是,生孩子多累人啊,煩死了。就生一個也好。”

    那邊張羅著做菌子的人,伸長了脖子,扯了一嗓子:“蒜頭,大蒜,趕緊拿過來,這個必須得多多放蒜,不然的話吃了會頭暈。”

    葉菁菁聽的心都懸了,她嚴重懷疑頭暈是因為中毒。

    謝廣白在旁邊跟同事說話呢,聽了一耳朵,回過頭就意味深長地盯著她:“嗯,不會中毒。”

    葉菁菁頭昂得老高,嘴比鴨子都硬:“那當然就是要多放蒜,燒熟了。”

    她話音落下,整個食堂都不吱聲了,不是被她的話給震驚了,而是大家集體被香迷糊了。

    媽呀!菌子的香味和蒜香融合在一起,霸道至極,直接攻占了大家的嗅覺,不是鉆鼻孔的那種,而是一路橫沖直撞,深入到人的肺腑之中。

    那一鏟一鏟的,鏟的是菌子嗎?鏟的分明是我的心啊。

    這邊的蒜頭炒牛肝菌剛出鍋,那邊的干巴菌也收拾好了。

    咳咳,是男同志們收拾的,因為幾位女同志都在忙著說話,沒顧上。

    他們工作還算麻利,把掉下來砸壞了的馬蜂窩一樣的干巴菌,里頭藏著的松毛和碎草屑摘干凈了。

    別看這干巴菌長的其貌不揚,放上青椒一塊兒炒,媽呀,正兒八經的人間美味。

    野生雞樅菌要把自帶的泥巴泡軟泡松,拿小刷子一點點的刷干凈,然后不能用刀切,而是手撕成一條一條的,再加五花肉下鍋炒。

    它的口感呢,葉菁菁的感受是有點類似于那種肥嫩的老母雞,但口感更為細膩,特別的鮮。

    這個時間段,已經過了醫院病人和家屬以及交接班的醫生護士的用餐時間,而且食堂大門還關著,菌子的香味依然從門縫里飄出去,引得外頭經過的人感嘆:“我的媽呀!就是燉了幾只老母雞?”

    大家都捂著嘴偷樂。

    真的,他們來的匆忙,加上這時代買肉要肉票,而且還得提前排隊,所以這一餐是純正的素菜,一點肉都沒有。

    可這香味呀,直接把人的魂都香飛了。

    一道道菌子上了桌之后,大家拼命吸鼻子,眼睛珠子恨不得黏在菌子。

    薛琴作為在場最大的干部,舉起筷子來,開玩笑道:“我們這也是拼死吃河豚了啊。”

    小高一整個大無語:“這跟河豚不是一回事啊,它們都沒毒。我跟你們說,這個已經是云南的最后一波菌子了,馬上要下霜了,找不到菌子的。”

    葉菁菁點頭,伸筷子:“那當然了,河豚是絕對能夠沒毒的。野生菌誰都不能打包票。”

    哎呦喂,她放進嘴里的是干巴菌。

    她不比汪曾祺老先生這樣的老饕,沒人家的舌頭,更沒人家的文化,分不出來“陳年宣威火腿香味、寧波曹白魚鲞香味、蘇州風鴨香味、南京鴨胗肝香味,且雜有松毛的清香氣味。”(注①)

    她就知道好吃,一口下去,能直接炫掉一碗大米飯。

    薛琴也不比她出息,明明聽到話就想問了,愣是一口牛肝菌吃完,哦哦叫了兩聲,香暈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河豚怎么可能沒毒?”

    八月底,他們回國的時候,紡織廠就想出口河豚到日本去。他們甚至已經計劃召集一批人,他們釣河豚。

    但是大家都知道河豚有毒,害怕出口去了日本,讓人吃出毛病來,那就成了外交事故了。

    故而,此事只能暫時作罷。

    結果現在葉菁菁說,河豚沒毒?

    被cue到的人點頭:“河豚的毒來源于它的食物,它吃得藻類和貝殼里面有毒素,然后存在它的體內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穿越前吃過人工養殖的河豚啊。

    雖然是有人說人工養出來的,比不上野生的好吃。

    但葉菁菁覺得非常好吃啊,肉質特別細嫩,確實超級鮮美。

    再說她饞歸饞,她也怕死啊。河豚那個毒素還是很厲害的。

    薛琴的眼睛亮得快成燈泡了,差點沒當場跳起來:“那我們可以養河豚賣給日本人啊!”

    哎喲喂!多了這一個進項,他們整個紡織廠的生產線都能集體更新掉。

    立刻有人熱情洋溢地開始推薦:“哎,什么時候開始養,要招幾個人啊?我兄弟下鄉就管他們大隊魚塘的,特別有經驗。”

    薛琴一點不肯松口:“養河豚是另外一回事啊。”

    她興興頭頭地問葉菁菁,“河豚要怎么養啊?”

    葉菁菁手一攤:“You ask me,I ask who?”

    結果她的話戳中了薛琴的笑點,后者笑的差點沒岔氣:“你還教人家背英語單詞呢,還You ask me,I ask who?”

    她這個總共只掌握的幾百個英語單詞的人,都曉得真正的英語不應該這么講。

    “沒事兒。”葉菁菁開玩笑道,“等我入關時,自有大儒為我辯經。”

    眾人都茫然,啥意思啊這是?

    葉菁菁正色道:“等我們足夠強大了,中式英語也會成為主流,被接受的。你們看,既然世界能有美式英語,還能通用?為什么中式英語就不行呢?美國人能干的事,我們怎么就不能干呢?”

    食堂里立刻響起“哇哇”的叫聲,還有青工吹起口哨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樣子嘛。

    現在全民學英語的熱情相當膨脹。紡織廠的職工們要么在學日語,要么就在學英語。

    背單詞也就算了,語法真是把大家都給折磨瘋了。

    外國人哪有這么多事兒啊。

    看看中國人,講話也不講究語法,誰還能聽不懂意思呢?

    葉菁菁鼓勵大家:“先把單詞背好了,其實外國人也沒那么講究語法。日常講話的時候,也非常簡單,不會是書面語言的。比方說去店里頭讓人家上兩杯水,人家直接就說two water,服務員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學英語的困惑。

    葉菁菁一邊大吃野生菌,一邊現場解答。

    不過對于紡織廠的職工們希望她能夠回工人夜校,專門開班教大家學英語的事,她還是毫不猶豫拒絕了。

    “沒空,真沒空,把我劈成三個都不夠用。”她掰著手指頭給大家數,“我現在手上有漢字輸入法要搞,還有操作系統的項目要開工。我考的是化工的研究生啊,我的反應器實驗到現在還沒開始呢。”

    小伙伴們一個個瞪大眼睛,不好意思,聽不太懂。

    于是他們毫不猶豫轉移話題:“哎,吃吃吃,趕緊吃,菌子趁熱最好吃。”

    眾人埋頭豁豁一頓干飯,個個吃得嘎嘎香。

    他們才不傻呢,吃飯怎么都比上課香。

    第245章 背后的眼睛 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酒足飯飽, 不不不,是菌足飯飽。

    小高調侃道:“你們這一段可吃的是宴席,足有十塊錢呢!”

    眾人驚訝, 十塊錢能夠辦一桌不錯的席面了,道道菜里頭都能放肉。

    小高瞪眼睛:“像雞樅菌, 在云南也很貴的, 半籮筐就要了我兩塊錢。”

    醫院食堂的大師傅也跟他們一塊吃,聞聲不以為意:“很便宜了, 這可是雞樅菌!老家生產隊種蘑菇專門出口的,一斤一塊二毛錢呢。”

    媽呀!這個價格可震驚了紡織廠的職工。

    什么時候蘑菇比肉還貴了!

    “那你們生產隊可發嘞, 有錢的很哎。”

    大師傅擺擺手,開玩笑道:“比不得比不得,怎么也比不上你們紡織廠有錢。”

    工人們這回不謙虛了, 反而個個與有榮焉。

    那是, 他們的生產線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安裝好了, 絕對是全市頭一份。

    葉菁菁偷偷跟小高打聽:“哎,你們怎么賣的呀?”

    小高做了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正反翻了翻。

    一百塊錢一公斤。

    這個價格是紡織廠和云南那邊的農場商討以后,得到的結果。

    他們不能賣的太便宜,不然日本商人肯定當成大白菜一樣收購。野生的東西,賣多了的話會絕產的。

    但他們也不能賣得太貴,因為進入日本市場, 需要日方出大力氣。如果人家賺頭不夠的話,他們沒有足夠的動力去做這事兒的。

    薛琴也小聲追著問:“那你們在云南收多少錢啊?”

    小高豎起一個手指頭。

    葉菁菁小心翼翼地問:“一塊?”

    小高頭搖成撥浪鼓:“一毛。”

    媽呀!兩位女同志差點沒當場尖叫起來。

    連薛琴都頭回覺得,紡織廠是不是有點太過于不要臉了?地主老財周扒皮都沒這樣子的。

    小高無奈, 聲音壓得低低的:“不能價格高啊,當地就沒人吃這個松茸和黑松露,喂豬的。價格高的話,大家肯定都瘋狂去挖了。那怎么搞農業生產?”

    現在的情況呢,是一毛錢一斤。當地都是小孩子上山去撿,多的人家,一斤能采十幾斤,家家戶戶都非常高興。

    收購組在那邊給出的解釋是,這兩種全是作為藥材收購的。

    薛琴皺眉毛:“那也不對啊,太欺負云南老鄉了。我們這邊種蘑菇賣,還一斤一塊二呢。”

    葉菁菁也深以為然地點頭:“這事兒我們做的不地道。”

    “聽我說完噻!”小高要翻白眼了,“我們有那么缺德嗎?我們在那邊蓋了學校跟醫院,以給知青的名義蓋的,寨子里的人都能去。”

    葉菁菁想了想:“我記得那邊的刺繡和竹編都挺好的,看看能不能把這個也賣到日本。這樣大家一年四季都能干活掙錢,日子就有奔頭了。”

    薛琴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她之前老害怕人家搶他們紡織廠的生意,現在她已經發現,日本的市場非常大,日本人特別有錢,還舍得花錢。

    既然這樣,不把外貿生意做好了,有點浪費哦。

    而且還對不起人家云南老鄉,偏了人家昂貴的松茸和黑松露。

    不得不說,這時代的干部想的也挺淳樸。大家基本沒多少推銷附加價值的概念,認可的是商品售價,應該取決于商品的本身價值。

    小高撓撓頭,想了想,點頭道:“也行。”

    他當年在云南下放的時候,老覺得一天天的,這日子實在沒辦法過下去。

    但是離開以后,再回想的時候,他想到的全部都是好。

    老鄉真是熱情,對他們真好。

    他下放的地方本地人不吃蛇,但知道他們知青吃蛇以后,老鄉每回抓到蛇,都會特地跑過來送給他們,好讓他們打打牙祭。

    現在,他手上似乎有那么一點點小權力了,能做點事情了,那自然得做啊。不然不是不知恩嘛。

    小高在旁邊仔細思考到底應該把哪些東西賣到日本去。

    這邊薛琴又抓著葉菁菁,把人拉到角落里,小小聲地問:“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舉報的?”

    葉菁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我又舉報誰了?”

    “小花上大學的事兒啊。”

    葉菁菁像是這會兒才想起來:“對了,錢光明拿了核桃和花生過來,說是感謝咱們對他家的幫助的。一會兒你跟我回去拿一下啊。”

    薛琴瞪眼睛:“你別給我轉移話題。我奶奶都說了,這回是中央震怒,抓了好幾個頭頭呢,問題很嚴重的。我聽的都懵了。”

    “我比你更懵。”葉菁菁沒好氣,“我傻了吧唧,我舉報啊。我又不是沒看到,上次那個誰舉報劉副廠長,最后舉報信都到了人家劉副廠長手里。傻子才舉報呢!”

    薛琴覺得丟臉,這事兒確實是廠里有問題。哪里能舉報信送到被舉報人手里呢?

    不過她還是努力挽回了一下:“說到劉副廠長,他現在受懲罰了,他被開除了。”

    “啊?”葉菁菁這回是真震驚了,“什么時候的事啊?我怎么一點也沒聽到。”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薛琴氣得跺腳:“哎呀,你非要大嗓門?這么丟臉的事情,有什么好喊的呀。”

    結果食堂大師傅壞笑:“你們紡織廠丟臉的事——哎呀,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們的廠長呀?他的事情可真是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薛琴又跺腳,強調:“副的副的,分廠的,而且他早就退居二線了。”

    葉菁菁才不管呢,追著大師傅問:“到底怎么回事?”

    薛琴沒轍:“我說我說!”

    讓個外人說的話,還不曉得要被歪曲成什么樣子呢。

    這事兒說白了也非常簡單。

    劉副廠長被舉報之后,后來又鬧大了,廠里還是采取了措施,直接讓他邊緣化了。

    之前,他承諾在城里給那個小保姆找一份正式工作。

    沒權了,這些肯定就白搭了。

    而小保姆又不是真正缺乏父愛,要在個老登身上找溫暖。

    工作沒著落了,國家糧吃不上了,自己壞了身子又壞了名聲,一無所有,她怎么受得了呢。

    要不說,這姑娘也是有股莽勁的,她居然扒火車上京告御狀去了。

    要知道今年的情況很不一樣啊,國家領導都已經去日本訪問了,后續好像還要去美國。

    可以說,全世界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呢。

    反正就是京城氣氛微妙,小保姆的御狀告的很成功。

    廠里沒能兜住,原本還想讓劉副廠長提前退休來著,但上面不同意,就變成了開除。

    葉菁菁呵呵:“便宜他了,往前數幾年,他這樣的槍斃,槍斃都是應該的。”

    老色鬼一個!不要臉。

    往后數幾年碰上嚴打,他這種也要槍斃。

    薛琴手一攤:“這就不是我們能管得了。”

    話說完以后,她才想起來,又把葉菁菁拉到邊上去:“我想來想去,就是你了。除了你沒別人。”

    純粹是路見不平,干這種對自己沒好處的事兒。

    葉菁菁咬定壓根不放松:“我真不知道,我覺得是省教育局發現問題了。機械學院想讓他們轉擴招生,教育局不同意,還覺得學校的行為很不正常。估計就是那個時候產生的懷疑,一調查就調查出問題來了。”

    薛琴這才將信將疑:“好像確實有這個可能。”

    “別想了,你還嫌自己不夠忙啊。”葉菁菁催促她,“回頭記得把我的稿費給我啊。”

    薛琴擺手:“曉得曉得啦,不會少你的錢。”

    然后,她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模樣。

    葉菁菁直接打斷她:“別想了,你是對的,他們錯了。”

    薛琴跟活見鬼似的,渾身一個激靈,眼睛瞪得滴流圓:“你又知道了?”

    這人搞訛詐吧?她什么都沒說,也沒跟任何人說。

    葉菁菁呵呵:“我瞎猜的,我猜有人跟你說,那些代培生的家長親戚好委屈,他們都是老實人啊,當初發揚精神把名額讓給別人,結果委屈自家孩子了。”

    薛琴差點兒沒原地一蹦三尺高。

    媽呀!那個什么計算機真這么厲害,能人家家里私底下說了什么,都能聽得到?

    這這這,前兩天是她爺爺奶奶特地把小輩召集到一起,讓他們別給家里找事。不然撞到槍·口上,一輩子的老臉都丟光了。

    然后他們小輩自己開小會,她哥就批評她沒有政治眼光,總是想當然,完全不懂及時抓住機會。現在看她怎么辦?有能耐自己去考大學啊!

    她跟她哥吵了一架,氣得肺疼。

    她不稀罕,她現在也上函授大學呢,函授大專也是大學!

    然而他們家好多人都批評她,說她這樣很難走遠。

    薛琴都不想再理他們了。

    “他們錯了。”葉菁菁再一次強調,“權力要對權力的來源負責,權力的來源是人民。名額是他們碗里的飯嗎?老百姓是吃撐了,需要他們端走碗全吞了嗎?”

    “先上桌吃飯的心疼桌上還沒來得及吃的,感人嗎?感人個屁!桌上的飯是他們的嗎?從人民手里搶了飯,就真以為是自己的了?”

    “你沒錯,錯的是他們!堅定的共產主義者永遠唾棄特權。為特權沾沾自喜的,永遠走不遠。”

    薛琴立刻捂住耳朵,堅定立場:“我可什么都沒說,你都在瞎猜什么呀。”

    葉菁菁從善如流:“對,我都是瞎猜的。”

    結果她承認了,薛琴反而不樂意了:“你為什么會這么瞎猜呢?”

    葉菁菁毫不猶豫地給她戴高帽子:“廢話,像你這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兢兢業業做事的干部,心情煩悶還能為什么?肯定是小狗亂叫唄,不要搭理他們。你跟他們不是同一個層次上的人。將來啊,你絕對是next level。”

    薛琴驕傲地抬起了頭。

    哼,她現在能聽懂next level。她也在認真的背英語單詞吶。

    葉菁菁抬腳:“那走吧,不早了,我把花生跟核桃拿給你。”

    其他人也感覺菌子的香味回味的差不多了,跟著三三兩兩起身,往食堂外頭走。

    他們運氣不錯,沒有一個人看到小人跳舞。

    去推自行車的時候,謝廣白還笑著對葉菁菁說:“放心啦!家務活我會干,以后咱們都在食堂吃飯。”

    他也不假惺惺地說什么他學做飯。

    那不現實。

    他一個外科大夫,對自己的手寶貝的很。

    反正吃食堂也沒什么不好嘛,品種挺多的,食堂大師傅的手藝比他們都強。吃膩了食堂,周末去飯店打牙祭好了。

    他又保證:“那就生一個,我覺得生一個就行了。”

    他想的不是重男輕女之類的問題,而是一碗水本來就很難端平。

    像他們的少年時代,上山下鄉,家家戶戶只能留一個的小孩的時候,還真沒有一家對兄弟姐妹是毫無芥蒂的。

    一個最好,無從比較。

    葉菁菁哈哈大笑,調侃他:“有這覺悟好,你可生在了好時代。”

    在她穿越之前,不生三胎,都快要被口誅筆伐了。

    大家騎到十字路口,兵分兩路。

    紡織廠的職工們回去了,薛琴則跟葉菁菁去學校拿花生和核桃。

    孫佩蘭和她丈夫則是剛好和他們一路。

    車子往前騎著騎著,張百福突然間回過頭,張望了一下。

    葉菁菁看到嚇了一跳:“姐夫,你在看什么呢?”

    大哥,你在騎車啊!

    張百福皺眉毛:“我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

    眾人都驚訝了,薛琴還開玩笑:“你該不會是出現幻覺,看到小人了吧?”

    張百福搖頭:“不是的,我在老家經常吃菌子的。”

    孫佩蘭也感覺毛毛的,她丈夫她知道,大概是因為從小長在山里,山里的野獸又多,所以她丈夫敏銳度特別高,總是能察覺到別人察覺不到的威脅。

    夜色深了,路上沒什么人,大片的都是陰影。似乎黑暗的每一個角落里,都隱藏著怪獸。

    謝廣白當機立斷:“要不今晚大家誰都別走了,就在學校宿舍將就一晚上吧。姐夫,你今晚在我宿舍吧。”

    葉菁菁點頭贊同。

    大晚上的,既不曉得危險究竟在哪兒,也不曉得危險究竟沖著誰來的情況下,大家聚在一起最安全。

    嗯,況且他們今晚才剛吃過菌子,不獨處吧,也是為自己的小命多上一根保險弦。

    第246章 我被特務盯上了 她要很多很多錢

    第二天, 葉菁菁就坐不住了。

    她懷疑,張百福的直覺是對的。

    晚上她從機械學院打著哈欠出來,快到校門口的時候, 她就感覺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簡直就像她是砧板上的一塊肥肉。

    葉菁菁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東張西望, 希冀找出黑暗中的那雙眼睛。

    跟她一道出來的女大學生們,滿臉困惑, 跟著看來看去:“葉師姐,你找什么呢?”

    葉菁菁搖頭, 她今天忙了一天,腦袋瓜子太累了,都沒多想便脫口而出:“我覺得有人在盯著我。”

    謝廣白從西大過來接她, 剛在學校門口買燉梨, 端過來找她。

    聞聲,他立刻皺起了眉毛。

    昨晚他們覺得有人盯著, 今天菁菁又感覺到了,那么被盯的對象很可能就是菁菁。

    眾人都嚇了一跳。

    好端端的,大晚上的被人盯上了,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啊。

    立刻有女生猜測:“葉師姐,不會是特務盯上你了吧?”

    其他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她們是學計算機的,哪怕只是開始學皮毛而已,也不妨礙她們理解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多大的意義。

    而葉菁菁, 正是他們整個團隊的靈魂。

    大家伙兒打小在反特片里頭成長起來的,警惕性杠杠的。他們瞬間就認定了,絕對是特務盯上了葉菁菁。

    眾人腎上腺素飆升, 恨不得立刻把狗特務給揪出來。

    謝廣白二話不說,當機立斷:“去派出所報警吧。”

    專業人做專業事,反特這一塊兒,一直是公安管著的。

    葉菁菁卻搖頭:“不,派出所警力有限。”

    既然都報警了,那肯定要報個大的。

    她直接抬腳:“走!我們去省革委會。”

    大晚上的,這些圖的路邊攤也開始陸續收攤,一個個的要么就近回家,那么往防空洞趕。

    自從去年11月份開始,街上的小攤販越來越多。

    先是農民進城賣菜,后來城里沒工作或者家庭困難需要掙點外快補貼的,也偷偷摸摸地開始跟著做小生意。

    夏天賣個茶水,冬天賣口熱湯熱餅子,還有人賣針頭線腦,反正總歸是個進項。

    至于防空洞,現在把防空洞改成旅館的,可不僅僅是紡織廠咯。

    各家單位發現商機之后,也跟著有樣學樣,把自己家職工辛辛苦苦挖出來的防空洞收拾出來,也辦起了旅館。

    好歹也能多出幾個崗位來,安排待業青年。

    不過生意最好的,還是鋼鐵廠之類的大廠。因為他們跟紡織廠一樣,能24小時供應熱水啊。

    大家一路蹬著自行車,在昏黃的路燈和漸漸離開的路人的陪伴下,一鼓作氣騎到了省革委會大門口。

    門口的警衛都驚詫莫名,因為這幫大學生一開口就要求見革委會主任。

    開什么玩笑啊?這大晚上的。

    葉菁菁卻堅持:“我們要見領導,我們有重要的事情匯報。”

    現在大學生真的被當成寶貝疙瘩蛋對待,哪怕他們提出再無理的要求,警衛也是皺眉毛,往上匯報,而不是直接讓他們滾蛋。

    也是他們運氣好,革委會主任早回家了,臨時想起來一份文件放不下,硬是又折返回頭,湊巧可以接見他們。

    他對大學生們挺客氣的,他笑著主動詢問:“是不是又有新突破了?”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好像有特務盯上我了,我要求申請保護。”

    革委會主任眼睛珠子差點沒瞪出來,這個好像有點那個啥。

    他們搗騰的是計算機,又不是原子·彈,怎么還有特務定這個呢?

    是不是大學生們最近電影看多了,一個個開始精神錯亂了?

    哎喲喲,這些有文化的人就這點不好,腦袋瓜子容易多想,想著想著,精神就不好了。

    他清清嗓子,想安慰他們,讓他們平靜一點。

    結果葉菁菁開口就是:“我們現在研究的計算機非常重要。比如說,我們要澆注一個鑄件的話,現在工廠的做法是憑經驗來。澆廢了,就重新修改工藝,再進行試澆,直到成功為止。”

    “但是通過計算機系統的話,我們可以事先在計算機上演示整個鑄造澆注和凝固的過程,然后讓工人照著操作。”

    革委會主任原本只是禮貌性地傾聽,聽到這兒他差點沒直接跳起來。

    他也是進過五七—干校的人了,主要是大革命前就當干部的人,那肯定都要下干校的。

    他當時待的就是鋼鐵廠。

    鑄造他太懂了,按照帶他的老師傅的話,就是—睜著眼睛造,閉著眼睛澆。

    鋼水就是液體狀態,你沒辦法判斷它的走向的。

    在廠里頭,澆廢了一個大型鑄件,花費幾十噸鋼水,是正常現象。

    如果可以不用閉著眼睛瞎摸索,那能省下多少原料多少工啊。

    葉菁菁都被領導迫切的眼神嚇了一跳,咬咬牙,確定到:“當然,現代工業就是跟計算機相結合的。紡織廠的工人夜校承接了西大的函授大學,其中一個專業就是計算機。”

    “之所以要克服重重困難,非要辦這個計算機專業,是因為紡織廠去日本考察,發現日本的紡織業已經基本脫離人工操作,都是靠計算機系統來操縱。”

    “世界上先進的鋼鐵廠,也都是這樣。”

    一說到自己了解的領域,革委會主任看這群大學生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原本在他看來就是用來打字和算算數的計算機,也一下子成了寶貝疙瘩蛋。

    “對,你們有這個警惕性還是很好的。”領導充分給予肯定,又當場拍板,“放心大膽搞計算機吧,安全問題我們來負責。”

    一直到走出省革委會的時候,大家都恍恍惚惚。

    別看大學生們剛才斗志昂揚,其實他們是就地起價,準備好了被討價還價的。

    沒想到省里領導真的這么重視啊,居然二話不說,就真給葉師姐派人保護了。

    葉菁菁趁機鼓勵大家:“我們現在做的,是偉大的事業,是能夠改變人類歷史的事業。我們不能妄自菲薄,我們一定要堅持干下去,我們是開宗立派的人。”

    大家哈哈笑出聲。

    謝廣白一路上都沉默,送女友回宿舍的時候,他還在疑惑:“計算機有這么重要?”

    感覺整個世界都要被那一臺方方正正的機器顛覆。

    葉菁菁點頭:“那當然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是繼蒸汽技術革命和電力技術革命之后的又一次飛躍。發展中國家因為歷史原因,在前兩次技術革命已經喪失先機。想要趕上并超越發達國家,必須得在第三次科技革命中猛烈地發力。”

    她掰著手指頭,“原子能、計算機、空間技術和生物工程,是第三次科技革命的關鍵。”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加油啊,將來咱倆肯定能跨學科合作。”

    謝廣白想起了她說的機器人,笑著點頭:“好啊,我就等著機器人開刀了。”

    葉菁菁強調:“用不著機器人,機械臂就可以。”

    那位華為天才少年,上傳了一斷自制機械臂在廁所遠程給葡萄縫針的視頻,聽取“哇”聲一片,順利融資上億,自己當老板去了。

    想想,真是要留下羨慕的口水呀。

    謝廣白分不清楚這其中的區別,只一邊笑一邊點頭:“那好,就等著機械臂。”

    他看女友回宿舍鎖好門,又繞到外面去試了試窗戶,確認沒問題,才回去休息。

    1978年校園的燈光實在太暗淡,所以他們誰都沒看到一雙焦灼的眼睛。

    盧少婷狠狠地罵了一句“呸!”

    她現在真的快煩死了,抖爺讓她把葉菁菁帶過去。

    說既然她倆是表姐妹,那么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應該輕而易舉。

    但盧少婷其他事情可以自欺欺人,唯獨和葉菁菁的關系,說一句生死仇敵都不為過。

    她隨便在大街上引誘個姑娘,跟她一塊兒走,輕而易舉。

    換成葉菁菁,估計對方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舉報盲流,讓公安抓她遣返。

    盧少婷不是沒想過別的招兒。

    她知道葉菁菁和葉友德父女關系惡劣,前者巴不得后者去死。所以沒辦法拿他去做文章,不然此事輕而易舉。

    所以她把目標鎖定在黨愛芳身上。

    那個蠢貨,只要她說兩句軟和話,肯定會屁顛顛地由著她指揮。

    結果不曉得黨愛芳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一看見她,掉頭就走。

    完了,還有紅袖章氣勢洶洶地跑過來,要抓她。

    如果不是跑得快的話,她又要被抓盲流了。

    盧少婷真是氣死了,她就沒見過黨愛芳這種神經病。一個表子,居然還敢離婚,居然還敢甩臉色。

    她哪里知道,黨愛芳自從上回被一天天懟過之后,一心想證明自己早就脫胎換骨了。

    盧少婷沒辦法,只能偷偷盯梢,希冀可以找到機會下手。

    可是葉菁菁根本不像科學家,人家科學家向來獨來獨往,根本不喜歡和人交流。她好了,每天都是呼朋引伴,從來不落單。

    盧少婷盯梢了好幾天,大晚上的都快凍死了,卻死活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但她也不敢就這樣空手回去交差,因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抖爺究竟有多么殘酷多么變態。

    他出了嚴重的車禍,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能坐上輪椅了,卻無法人道,不僅沒讓他清心寡欲,反而讓他更加殘虐。

    她去找他的第一天,就被大鍋炒了,還被拍了照片。

    她已經付出這么多,她肯定要得到更多。

    馬上就要改革開放了。

    誰能在改革開放中發財?那些養豬養雞是萬元戶?

    哈哈哈哈,別笑掉大牙了。真正發大財的門路,怎么會讓小老百姓沾邊。

    發大財的都是手上有權的,一張批條下去,就是成千上萬的財富。

    她要錢,她要很多很多錢。

    她沒有愛了,她就要很多很多錢。

    否則,她豈不是白重生了?

    忽然間,盧少婷一陣心慌,心中涌出了疑問:什么時候葉菁菁成科學家了?為什么她會覺得葉菁菁是科學家?

    那種心慌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她不得不在心中默念,不怕不怕,現在是1978年,距離嚴打還有五年時間。

    她只要趕在1983年之前,撈夠了她想要的,直接走人,就不用怕了。

    她還有一位家財萬貫的華商外公呢。

    盧少婷說服了自己,又硬著頭皮繼續盯梢。

    別說,功夫不負苦心人,還真讓她逮著了機會。

    過了沒兩天,學生宿舍出事兒了。也不曉得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反正廁所不能用了。在修好之前,誰用廁所的話,那簡直是想熏死整棟樓。

    葉菁菁晚上吃了夜宵,她每天工作時間超過十四小時,再不及時補充能量,人根本扛不住。

    但吃夜宵不可能干噎啊,晚上吃好消化的東西就是容易上廁所。

    她打著哈欠,從宿舍到旁邊的公廁解決三急問題。

    也不遠,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中間也有路燈。

    但就這么點路,她后面就撲了個黑影。

    真的,葉菁菁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她甚至沒有聽到腳步聲。

    直到那個黑影被撲到地上,發出“砰”的悶響時,她才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回過頭。

    天太黑了,白玉蘭造型的路燈又過于暗淡,她只能看見兩個人影子,別說臉了,大冬天的連男女性別都看不出來。

    摁著黑影的人,聲音低沉:“你回宿舍去。”

    葉菁菁背后冷汗都冒出來了,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要上廁所呀。”

    人有三急,嚇尿了的常見,越是害怕越是想尿尿啊。

    她后面響起個聲音:“我陪你一塊去。”

    這回她倒是聽出來了,在她后面的是位女同志。

    只是路燈透過桂花樹的枝葉,在人家女同志臉上留下的是跳躍的斑點,她辨認不出人家的五官,這勉強判斷對方個子跟她差不多,身形應該偏瘦。

    葉菁菁趕緊點頭答應:“哦哦哦。”

    然后,她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人去上了廁所。

    直到回了宿舍,躺上床的時候,她那靈魂出竅的大佬才猛然醒悟過來。

    媽呀!她好像真被人盯上了。

    媽呀!這兩位就是省革委會派給她的暗衛嗎?

    從頭到尾,她都一直沒見過人,還以為革委會所說的安全保證,就是加強學校的安保力量呢。

    結果——

    得,這年頭的校園安全是多么的不靠譜啊。壞人只差摸進她宿舍了。

    葉菁菁以為自己會嚇得一夜睡不著,誰碰上大晚上的差點被人給綁架了,能鎮定下來嗎?

    但大概是因為她真的太疲憊了,她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的反特片,居然最后把自己給想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如果不是鬧鐘響了,她都爬不起來。

    穿衣服下床的時候,她甚至還在困惑:昨天夜里的遭遇,究竟是她在做夢呢,還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實?

    第247章 歪打正著 被盯上了

    葉菁菁沒有舍友, 甚至無法找人求證,她昨晚到底有沒有出去上廁所。

    她疑疑惑惑地去食堂吃早飯。

    謝廣白看她恍恍惚惚的,認為她是過度疲勞, 勸說道:“你上午休息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我們要為祖國健康地工作五十年。”

    葉菁菁猶猶豫豫:“昨晚好像有人想綁架我。”

    謝廣白嚇得筷子都掉桌上了, 臉色發白:“什么時候的事兒?”

    他昨晚是送女友進的宿舍,又特地檢查了窗戶, 確實從外面開不了啊。

    “我就上了一次廁所。”葉菁菁撓撓頭,“但我現在也搞不清楚, 我到底是不是做夢了?做夢的話,好像也夢的太清楚了點。”

    謝廣白有點被她嚇到了。

    他知道菁菁特別聰明,但聰明同樣是硬幣的正反面, 腦袋瓜子太過于活躍的人, 容易出現精神錯亂。

    所謂天才和瘋子只有一步之遙,在醫學上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他立刻打定主意:“不要想了, 既然有人出來保護你,那他們肯定是革委會派的。到底有沒有這事兒,問問就知道了。”

    如果沒有的話,那菁菁就得接受干預了。

    眼下,國內普遍認為心病問題應該歸宣傳部門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管,沒有心理醫生的概念。

    但謝廣白他爺爺恰好有一位老朋友,是三十年代芝加哥大學心理學博士。

    要真有問題的話,他去找這位老爺子幫忙。

    葉菁菁加快了吃早飯的速度, 在喝粥的間隙,囫圇了一句:“那我一會兒打電話問吧。”

    可他倆剛放下筷子,學校保衛科的同志過來了, 招呼葉菁菁:“小葉老師,你過來一下,好嗎?有個事情想問一下你。”

    葉菁菁趕緊擦嘴,抬腳過去問:“什么事啊?”

    謝廣白也跟上。

    保衛科的同志不說話,一路悶頭走進旁邊的小辦公室。

    嚴格來說,這間小屋不算一個辦公室。它是每個月頭,讓學生和教職工在小窗口外頭換飯菜票的地方。

    現在里面只有兩位穿了灰色中山裝,看起來極為平平無奇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

    其中一位瞧著有點地中海危機的男人沖她點點頭,開門見山道:“葉同志,有個問題我們想跟你核實一下,關于盧少婷的。”

    葉菁菁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提到盧少婷?這家伙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真的,重生混到她那份上,真是拉低了整個重生者群體的智商。

    葉菁菁第一時間撇清關系:“我跟她不熟,關系非常差,她的事情我都不了解。”

    真是的。

    她還以為是昨晚襲擊她的人有結論了呢。

    結果對面直接丟過來一顆炸·彈。

    “盧少婷也說跟你關系不好,想跟你說清楚,所以昨天夜里才找人想和你搭上話的。”

    葉菁菁目瞪口呆,直接給氣笑了。

    謝廣白在旁邊直接插嘴:“這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說?三更半夜的,她不好好在家待著,偷偷摸摸跑到學校里,一聲招呼不打,尾隨別人,是想好好說話的樣子嗎?”

    “再說我跟她沒話好說。”葉菁菁強調,“我猜,她肯定跟你們講,她認為我勾引她丈夫,哦,應該是前夫。但是一來我跟他前夫毫無關系,二來她前夫現在有女朋友,干部家庭出身,條件很好。”

    “盧少婷前段時間跑到機械學院,想讓她前夫撫養小孩。兩邊鬧得非常不愉快,徹底撕破臉了。盧少婷就算發瘋,那也應該找她前夫現在對象發瘋,找我干什么?”

    葉菁菁雙手一攤:“她沒動機找我,三更半夜的,她跟蹤她前夫,都比跟蹤我正常。”

    不曾想,對面又丟過來一顆大炸·彈:“她前夫范哲兵,前幾天車禍死了。”

    葉菁菁這回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真的?”

    那太好了!她現在覺得放鞭炮都不足以表達她激動喜悅的心情,起碼得來一發加特林!

    就是有點對不起人家司機師傅,也不曉得有沒有因此惹上麻煩。

    怪晦氣的。

    “看樣子,你非常討厭范哲兵啊?”

    “那當然了。”葉菁菁直言不諱,“但凡是個女的,不,是個正常人都會討厭這種人。他比于連更齷齪更下賤。盧少婷可以說對不起所有人,包括她的小孩;但唯獨從未對不起范哲兵。就這樣,他還能當面污蔑盧少婷的清白,可想而知這人的人品究竟有多差了。”

    她突然想起來,“你們不要小看盧少婷。她這人滿嘴瞎話,撒謊不打草稿的。”

    開玩笑哦,重生前的盧少婷那可是和流氓頭子混在一起,禍害了無數人,坐了三十年牢的狠角色。

    跟警察打交道,她經驗豐富,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葉菁菁再次強調:“盧少婷是靠葉友德養著的,但是葉友德現在也就是個臨時工。自己糊口都艱難,怎么養他們母子三人?盧少婷她現在也沒錢。否則以她對范哲兵的重視程度,上次去學校找他的時候,也不可能穿舊衣服。”

    “照我猜測,她跟蹤我想害我,絕對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而是很可能聽命行事,她后面還有人。”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撇開人品不談,盧少婷身上最大的問題,在葉菁菁看來,是她從未有過獨立謀生的意識。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永遠都試圖依靠男人生活,總也學不會獨立行走。哪怕吃再多的虧,她想的也不是求人不如求己,而是要找個更厲害的靠山。

    作為重生者,以她的認知,什么樣的生活最好?

    葉菁菁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出國。

    為啥呢?因為盧少婷上輩子坐了三十年的牢。一直到她出獄的時候,都是出國熱的高峰期。

    而很長一段時間里,能出國,在社會主流看來,那就是能耐人的代名詞。

    畢竟那個時代瘋狂的很,N多人堅信不疑,外國的月亮大又圓。

    日本人的廁所清洗干凈的,可以直接從里面舀水喝。

    現在盧少婷混得落魄,見前夫都穿不起一件像樣的衣服,不可謂不凄慘。

    如果有國外的敵特機關,拿錢引誘她,又承諾等事成之后送她出國。

    她能不心動?她能不急著奔赴,她眼中天堂一樣的外國?

    沒錯!葉菁菁就是如此堅定地相信的自己的價值。她做的工作實在太重要了,被特務盯上,再正常不過了。

    非常幸運,安全部門也傾向于這樣認為。畢竟他們不是不懂行的革委會領導,作為經常跟技術打交道的人,他們太了解計算機技術的重要性了。

    穿中山裝的男人點點頭:“我們知道了,葉同志,謝謝你的配合。”

    葉菁菁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還滿懷期待:“同志,要是你們調查出結果了,能告訴我嗎?”

    然后人家看了她一眼,沒再搭理她。

    其實哪怕她不說,安全部門的同志也不可能相信盧少婷的胡說八道。

    哪個正常人大晚上的不管自己的小孩,三更半夜跑出去找人?

    找人就找人唄,你為啥還領個男的。

    對,葉菁菁昨夜迷迷糊糊的,天又黑,根本沒發現試圖從背后襲擊她的是個男人。

    否則她肯定要提醒安全部門的同志,查錢啊,看盧少婷雇人行兇的錢從哪兒來的。

    但即便她不提醒,人家也有數。

    他倆今天過來不過是按照工作流程,核對信息罷了。

    另外的人手已經派出去,專門調查盧少婷自返城以來的行動軌跡。

    不得不說在全民反特的時代,人人都是朝陽區群眾,安全部門的工作能力相當杠杠的。

    幾乎是在那兩位中山裝同志離開西津大學的同時,他倆的同事已經看到了高干樓區的那棟別墅。

    然后他們就望而生畏,默默撤回一個調查了嗎?

    開什么玩笑?結果恰好相反,他們可以說是正兒八經地徹底重視起這件事了。

    能不重視嗎?這棟別墅可是分配給竇將軍的。

    雖然竇將軍早就離開西津,去外地工作了;但苦誰也不能苦領導,別墅依然歸他使用啊,現在住的人是他兒子。

    就算這兒子現在癱了,也不影響他將軍之子的身份。

    而古今中外,間諜最熱衷于策反的人群,從來都不是升斗小民。

    畢竟小人物接觸絕密信息的概率非常低,即便有機會接觸,面也相當的窄。

    換成拿下軍隊高層,那絕對是一本萬利。

    安全部門倒不至于立刻懷疑上竇將軍,但他的這位兒子,卻瞬間被列為了高危人群。

    畢竟高干子弟想叛·逃,又不是沒發生過。那位在哈工大上學的陳將軍之子,還上趕著主動跟特務聯系呢。

    誰知道這一位是不是也一樣。

    安全部門的同志不想打草驚蛇,索性找上轄區派出所,以盧少婷和葉菁菁的私人糾紛為由,上門調查。

    竇東陽當然一推三二五,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根本不怕盧少婷敢出賣他,他白拍那么多果照了?

    況且盧少婷還有兩個兒子呢,諒給她10個膽,她也不敢管不住自己的嘴。

    在竇東陽口中,盧少婷只是他臨時找來照應他生活的家庭服務員。她的事情,他不清楚,也沒辦法清楚。

    竇東陽苦笑,有氣無力道:“我這樣子,能管得了什么呢?”

    派出所的公安皺眉提醒他:“你找保姆交朋友都要注意,搞出事情來,敗壞的是你爸爸的名聲。”

    充當新兵蛋子,跟在走訪隊伍中的國安的同志也什么都沒說,明面上,這事似乎就這樣走完了流程。

    但竇東陽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不知道的是,已經有人盯上他們了。

    安全部門負責定點監視的人,在第一天便發現了異常。

    有幾個年輕人帶著個姑娘進了別墅,過了半天,那姑娘披頭散發地抹著眼淚出來,幾個男青年圍著她哈哈大笑,神情得意又猥瑣。

    待到竇東陽出去兜風——他車禍出院回家后,平常都不愿意出門,只每天傍晚坐小轎車出門兜風。

    安全部門的同志借口檢修別墅的水管,趁機進了細查。

    這一查,翻出來的東西,讓所有人都集體傻了眼。

    第248章 電動自行車難題 死了最好

    葉菁菁還不曉得, 安全部門沿著盧少婷一路查下去,竟然查到了竇東陽頭上。

    這人在她的概念中,早就等同于死人了。

    所以, 即便她燒干CPU,也想不到還有這種騷操作。

    此時此刻, 一大清早的, 葉菁菁正要去食堂吃早飯,好抓緊時間窩在電腦前大干特干。

    她剛出宿舍樓, 就被位女同志給攔下來。

    認出周其芳的臉時,葉菁菁的第一反應是:“啊, 嫂子,我最近幾個月都在忙計算機的事兒,沒怎么見到過劉偉大哥。”

    話說出口, 她感覺好心酸啊。她一直都堅持女性無需自證清白, 但她剛才的話真是脫口而出啊。

    可想而知,盧少婷那個顛婆對她的刺激究竟有多大。導致她現在都應激了。

    周其芳莫名其妙:“我專門來找你的啊, 電動自行車的事兒。”

    葉菁菁這才松口氣,她真的煩死有女人為著個男人來找她掰扯了。她忙得要死,哪來那多余的外太空時間。

    但是——

    “電動車怎么了?”

    “哎呀。”周其芳伸手拉她的胳膊,“走走走,你過來幫我們看看,我們總覺得還差口氣,不行。”

    葉菁菁想拒絕:“姐,其實我也不懂這個。”

    她真的很忙啊, 她連自己的化學課題都暫停,抓緊時間死磕計算機,一心想著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 把操作系統弄出個雛形來。

    但是周其芳哪里肯撒手,她好一把力氣,能直接架著葉菁菁走:“哎,你給姐看一眼,就一眼。”

    他們自行車廠技術攻堅小組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還是解決不了問題。迫于無奈,廠里只好派她來大學求助,看葉菁菁這個提出電動自行車想法的人,是不是有好主意。

    她也曉得葉菁菁忙,昨晚她愣是沒守到人,所以今天才會天不亮守在宿舍外面,好保證能攔住她。

    劉偉也匆匆忙忙地跑過來了,遞上搪瓷缸子,賄賂自己的同門:“來來來,小葉,反正你也要去食堂吃早飯。不如現在一邊吃,一邊看。剛出鍋的熱豆腐。”

    西大食堂師傅可是難得自己做一回豆腐,剛出鍋的熱豆腐,香的要死,特別俏,他排隊到現在才買到。

    “還有肉包子和油條,你放心,你一邊吃一邊看,絕對不耽誤你干正事。”

    葉菁菁能說啥,她就這么水靈靈地被綁架了,硬是被架到了輛自行車前面。

    周其芳在旁邊解釋說明:“這車用的是150柱狀式電機,鉛酸蓄電池。現在呢,它能跑,但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一次跑不到30公里,另一個是上坡差口勁。就有點雞肋。我們的想法是,怎么才能讓它跑遠點,上坡也有勁兒。”

    葉菁菁撓頭,她說她不懂,不是謙虛,是她真不太懂這些。面對這兩個問題,她的第一想法是電池的動力不行,得換電池。

    但是她穿越前,電動自行車市場上用的是什么電池?呃,她不曉得啊,她確實不曉得。

    所以,她只能一邊機械地一口接一口吃熱豆腐,一邊冥思苦想,什么才能代替鉛酸蓄電池。

    劉偉被她招呼著,也在叨叨:“能用什么電池呢?”

    “不用換電池,是車子的設計有問題。”趙老師手里也端著搪瓷缸,同樣散發著熱豆腐的清香。

    年輕人們趕緊跟趙老師打招呼。

    說起來,趙老師是真的怪倒霉的。

    西大重新通過高校招生后,按道理來說,他這樣知識儲備豐富教學經驗扎實的留蘇副博士,應該能在科技的春風里大展拳腳了。

    事實上,他今年也的確恢復正常教學了。葉菁菁上學期在物理系的時候,還上過趙老師的課呢。

    但尷尬的是,這樣的時光只持續了一學期。等到今年秋天,西大再開學,倒霉的趙老師又被迫離開了教學崗位。

    為啥?因為西大物理系專業課用的是美國大學的教材。

    這在眼下極為普遍,比如說清華的普通物理這門課,跟西大一樣,都是伯克利大學的物理教材。再比如說,武大的離散數學,用的同樣是大部頭英文教材。

    但上學期,校方考慮到學生的英語水平,給大家發的是翻譯過的講義。

    只這學期,校方認為學生應該跟上國際形勢,自家又不差,為什么不上原版教材呢?

    如此一來,倒霉的趙老師又后退一射之地了。他是留蘇副博士,俄語呱呱叫,英語根本沒學過啊。他自己都聽不懂英文物理課,又怎么可能給學生上課?

    還是葉菁菁看他實在時運不濟,趁著校辦廠開始搞新式打字機的機會,仗著自己是漢子輸入法的提供者,大力推薦趙老師去廠里專門負責研發這一塊兒,才算是稍微讓趙老師有了點兒用武之地。

    不得不佩服趙老師的格局,一般人碰上他這情況,不氣得原地爆·炸,估計見人也不會有好臉。

    他卻心態平和,始終有啥活干啥活。現在看到幾個年輕人對電動車束手無策,還主動指點迷津:“這個車的問題是能量消耗太大,沒有意義的消耗。你們改一下電機,把轉子直接放車輪上,定子固定在車軸上就行。”

    看周其芳還是滿臉困惑,葉菁菁干脆給趙老師攬活兒:“趙老師,麻煩您受累,給她做個樣把吧。哎,周姐,你們廠也大方點。零部件啥的,給我們校辦廠弄點。回頭你們生產線忙不過來,我們這邊給你們組裝好了,再送過去。”

    這時代,是賣方市場高于買方市場,像自行車這樣的緊俏物資只愁買不到,不怕賣不掉。

    自行車廠擔心的也不是同行搶生意,而是廠房不夠用,訂單無法完成。

    所以眼下有些社隊企業就抓住了這個機會,通過下放知青家庭的關系,搭上國營大廠的線,代大廠生產。可以說,它們應該才算國內最早的代工廠。

    葉菁菁對著周其芳提這要求,不算為難人。

    周其芳立馬痛快答應:“行啊,到時候還請你們校辦廠多幫忙呢。”

    哈!這個電動車要搞好了,絕對受歡迎。廠里現在生產普通自行車都忙不過來,正擔心生產線排不過來。到時候跟西大校辦廠合作,出現技術問題,還能找現成的科學家解決。

    趙老師尚未表態,走過來的校長先替他答應了:“那這位同志你就等著吧,我們趙老師做出來的,絕對能送出去展覽。”

    校長說真高興啊,看葉菁菁特別順眼。

    他早聽說這姑娘扒家,哦,這是本地方言,就是啥好東西都想往自家扒拉的意思。

    看看,人家這個意識,一張嘴,就幫校辦廠拉業務了。

    都這么來的話,西津大學的學生想勤工儉學,還怕沒工作崗位嗎?

    再說自行車這種好東西,他們生產了,他們學校的想買,不比在外面買方便嘛。

    所以,校長這會兒看著葉菁菁,簡直要笑成彌勒佛:“小葉啊,你準備一下,上面來通知了,我們去北京出趟差。”

    葉菁菁微愣,脫口而出:“是漢字輸入法嗎?”

    校長笑容滿面:“那還能有什么,當然是這個。咱們這回可是放衛星了啊。”

    哈哈,當初自己在葉菁菁錯過大學錄取的情況下,同意先把這女同志留在西大,實在是撿到寶了。

    看看,現在校辦廠的新型打字機樣品已經做出來,物理系的新生搞的那個隨身聽也出了實驗室成品。

    更別說漢字輸入法了,其他單位剛開始準備申請立項目,他們西大已經把成品給搞出來了,直接一桿子領先三年不止。

    說句有辱斯文的,校長他老人家現在半夜睡覺都會笑醒,暗自揣度外交學院估計這會兒腸子都要悔青了。

    搞科研就是這樣,非常看重人。

    當初美國人說錢學森一個人能抵得上五個師,可不是恭維。

    校長跟看能生金蛋的母雞似的,熱切地叮囑葉菁菁:“小葉,好好看,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

    他轉過頭來,又安慰趙老師:“趙老師你也是,人到中年,正是出成績的時候。你什么功底,我們都有數。校辦廠就靠你們撐著呢。”

    一片其樂融融中,偏有人跟NPC似的,非要跳出來找存在感。

    一個頭發亂糟糟像鳥巢,胡子拉碴的男人跳出來,雙眼猩紅地跑向校長:“領導,你可得幫我勸勸菁菁啊。這丫頭犯軸,連自家姐姐也要送去坐牢,怎么就這么狠的心呢!”

    葉菁菁嚇了一跳,趕緊往后退。主要是吧,這人身上味兒太難聞了,臭烘烘的。

    她瞇眼仔細打量一回,喲,居然是葉友德啊。

    嘖,這一打眼看過去,還真不好認。葉友德實際年紀尚不足五十,現在你說他年過花甲,保準大家都信。

    人的生活狀態,果然實打實地反應在臉上。

    說來也有意思,葉菁菁看到這人跳出來,既不憤怒也不害怕。

    看著《后媽文的原配覺醒了》里,這位從開始到現在人設維持最穩定的NPC,她心中唯一的感想就是:果然女性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社會處境。

    聽聽葉友德說話的語氣,看看他又是哭又是拍大腿的舉動,像不像最被男人diss的中老年底層婦女?

    沒有了這樣的婦女沖在他們前面充當打手,葉友德這種大爹親自出手了,玩的還是同一套,也看不出來比誰高級了。

    然而葉友德可沒覺得自己低級。

    相反的,他認為自己聰明極了。

    自打盧少婷被抓了之后,他費盡心思托盡關系,好不容易見了一眼外甥女兒,得知她是因為跟葉菁菁鬧矛盾,才叫關了;他就一心想找葉菁菁,好讓后者把少婷給放了。

    但他清楚自己在葉菁菁心目中的地位,曉得直接找上門只會自討沒趣。

    現在,趁著校長在場的機會,葉友德沖上前,就是想在領導面前,逼著葉菁菁不得不不聽他這個爸爸的話。

    畢竟,領導也是有兒有女的,天底下哪個當爹的會不站在爹這邊?

    百善孝為先!

    平心而論,葉友德這個邏輯沒問題。喜歡壓著下屬當孝子賢孫的領導真不少,而且這時代組織大于一切,單位不僅不會不干涉員工家庭,反而還會充當大家長。

    但所謂千人千面,不同的領導面對同樣的事情,處理手法也大不相同。

    比如說西大的校長,他當年被打倒過。即使叫扣上了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他也自認無愧于心。

    可面對自己的兒女,他是慚愧的。他的黑身份,讓兒女都喪失了繼續求學的機會,連高中都上不了。

    因為底子太差加上年紀大了,他兒子哪怕經過了他補課,也沒能考上大學,現在只能考函授大學來繼續求學。

    所以,對上葉友德這種人,校長完全理解不了,他到底哪兒來的臉跑到女兒面前頤指氣使的?

    如果不是他,葉菁菁至于受那么多罪?她高考成績那么好,都差點沒上成大學!

    校長直接朝葉菁菁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閃人。

    父女相爭,女兒天然吃虧,沒必要跟這種拎不清的人浪費時間。

    葉友德還防著呢,伸手想攔葉菁菁。

    結果葉菁菁丟下一句“你找我有屁用,你還不如找盧少婷背后那人救她呢”,麻溜兒騎上電動自行車,直接華麗呲溜閃人。

    呵,以盧少婷嘚瑟虛榮的個性,葉菁菁不相信這人會半點兒口風沒透漏給葉友德。

    她葉菁菁巴不得葉友德去找盧少婷的間諜上家呢,最好被直接殺了滅口,從此天下太平!

    不得不說,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仇人。

    葉友德還真如葉菁菁所想的,跑去找竇東陽了。

    其實盧少婷原本不想透露自己跟竇東陽的關系的。

    可她一天天的,沒班上也不在家待著照顧小孩。

    葉友德又失去了駕駛員的好工作,淪為汽修廠的臨時工受人白眼,忙了一天還得回家管孩子。

    時間一長,NPC的人設也要崩啊。

    盧少婷沒辦法,才說自己在照顧竇東陽。將來嫁進竇家,她就飛黃騰達了。

    這要是放在以前,哪怕葉友德是個NPC,他也會偶爾腦子在線,曉得盧少婷在異想天開。

    但現在竇東陽不是癱了嘛,一個殘廢,能有好手好腳的人要他,全是因為他投了個好胎,攤上了有能耐的爹。

    眼下少婷出事了,他竇東陽能干看著?葉友德就這么理直氣壯地去找竇東陽了。

    結果他根本沒能進屋,就叫個趾高氣昂的女干部罵的狗血淋頭。

    要不是旁邊有帶槍的兵盯著,他氣得都想胖揍一頓那個老娘兒們了。

    葉友德怒火中燒地回廠里上班,被組長招呼:“老葉,你去看看后面的那輛車,看有沒有什么能拆下來用。”

    現在汽車是俏貨,已經損毀的車輛,也要從上面拆下零部件重復使用。

    但葉友德站在這輛車的面前時,還是忍不住皺眉頭:“這車怎么成這樣了?”

    帶他過來的工友擠眉弄眼,嘿嘿笑:“出車禍撞的唄。這車你應該熟啊,機械廠的,你姐夫他們廠的。”

    汽修廠所有人都曉得葉友德是被他姐夫,哦不,應該是前任姐夫盧正民舉報進的大牢。

    工友說這話,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覺得可以隨意戲弄調侃他。

    葉友德一肚子火,卻不敢跟工友吵。人家是正式工,他得罪不起。

    他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你個狗東西你等著,等老子飛黃騰達了,要你們好瞧。

    他氣呼呼地鉆到扭曲的廢棄轎車里,打著手電筒仔細查看。

    忽然間,他看到了一本書一樣的東西,翻開來一瞧,哎喲喲,真是不堪入眼。

    等等,這個男的,是竇東陽!

    外面工友不耐煩地喊:“有能用的嗎?”

    葉友德一顆心砰砰跳,少婷有救了,他們家要發達了!

    他胡亂回道:“你把工具箱拿來。”

    工友罵罵咧咧:“你踏馬怎么不自己拿?”,到底還是走開了。

    葉友德趕緊把相冊塞進懷里,他們家,就靠這本相冊翻身了。

    第249章 走不了了 領導點名留下

    謝廣白昨晚夜班。

    沒錯, 哪怕他讀研,也要上臨床值夜班。可以說,往后幾十年, 廉價的研究生撐起了醫院的半邊天。

    他下了夜班,睡了一覺, 晚上去食堂給女友打飯, 才曉得葉友德今天又跑過來惡心人的事兒。

    謝大夫這回忘了love and peace,忍不住吐槽:“怎么就不能多勞改他幾年呢?”

    葉菁菁哈哈笑, 心情丁點兒都被沒蒼蠅影響到,興致勃勃地問他:“你要帶點什么?我明天的火車票。”

    謝廣白早有準備她近期可能會進京, 故而并不驚訝。

    他想了想,只要求:“有點心的話,買點點心, 我奶奶愛吃。”

    葉菁菁樂了:“我還以為你會要我買北京烤鴨呢。”

    謝廣白直接表達敬謝不敏:“那玩意兒有什么好吃的, 還比不上我們西津的烤鴨呢。”

    呵,論起吃的, 他真沒覺得北京的吃食比西津強。

    葉菁菁狂點頭,因為她穿越前去北京玩兒,在北京上學的小伙伴給她的建議是,找好吃的,就去各地駐京辦。

    “還要其他的不?”

    謝廣白遲疑了一下才提要求:“要是允許的話,你去主席紀念堂拍張照片吧。”

    說來有點神奇,他爺爺雖然在革命早期被打倒了,他們一家沒少遭罪。但他們家沒一個說主席壞話的, 并不是怕隔墻有耳,是真的覺得他老人家不容易。

    那么艱難的環境,換一個人, 能比他做得更好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一生能保證自己事事都做對了?

    葉菁菁點頭答應:“那我到時候問問看。”

    她去北京的事情通知的急,謝廣白來不及做更多的準備,只趕緊托朋友幫忙換了10斤全國糧票,省的臨時出紕漏,她吃不上飯。

    至于穿的,北京冬天肯定比西津冷,他覺得葉菁菁的棉襖扛不住,又從家里給她弄了軍大衣過來。

    別說,還挺酷的。

    至于說羽絨服防寒服之類的,不是他舍不得,而是現在市面上就沒的賣。

    完了,他還掏了三十塊錢給葉菁菁,搞得葉菁菁莫名其妙:“我有錢啊。”

    她真不缺錢花,光研究生補貼就夠了不說,她還額外拿了不少稿費呢。

    “拿著。”謝廣白強調,“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多。”

    他不多拿,是因為按照預定行程,菁菁只在北京待三天,食宿和路費是單位包的。她身上擺太多錢,反而不安全。

    葉菁菁點頭:“行吧,回頭我看有什么好的,多買點回來。”

    謝廣白樂了:“那你可別想了,你在北京又沒票,照顧好自己就行。”

    葉菁菁樂不可□□你可放心吧,我就不是能吃苦的人。”

    她說到做到。

    借著特殊人才的名義,她成功混到了處級以上干部專享的火車臥鋪。

    然后二十多個小時的旅程,她一共干掉了三個蘋果兩個橘子外加一袋糖炒栗子,嗯,都是謝廣白怕她在火車上忙忘了吃飯準備的。

    他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擔憂,不是他不理解女友的工作環境,也不是他無知到不曉得火車上根本沒有計算機可以使用;而是1978年的程序員們,甚至可以根本不用電腦或者智能手機就能干活。

    因為程序員在這時代有個代名詞叫“打孔機”,對,就是那種打出編程卡片的打孔機。

    葉菁菁現在的工作模式是什么呢?跟這世上絕大部分程序員一樣,先畫流程圖,然后用鉛筆寫代碼,代碼交給打孔機,由打孔機打出一個個長方形的小孔,然后再拿去測試。

    所以哪怕上了火車,也不耽誤她干前面自己能干的活。

    好在跟她一道出差的校長,臨上車前接到了謝廣白的拜托,到點兒就提醒她吃飯,才叫她不至于錯過一日三餐。

    她吃了兩份豆漿泡油條,三飯盒蓋澆飯——分別是辣椒炒鹵豬皮、酸菜炒豬頭肉外加大白菜里放了幾片肥肉。

    她的感覺是辣椒炒鹵豬皮最好吃,酸菜炒豬頭肉次之,最難吃的是熬大白菜里放幾塊肥肉。

    結果列車員過來給他們送盒飯——

    嗯,雖然火車上有餐車,但一來現在餐車不提供點菜服務,二來火車上人多,味道難聞,一路擠到餐車車廂太折磨人,實在沒必要。故而大家基本都是先問列車員買飯票,然后再由列車員把裝滿了飯菜的鋁飯盒送過來。

    葉菁菁隨口問了句,卻得知火車上最受歡迎的,仍然是大白菜熬肥肉。

    她真驚訝了:“為什么啊?”

    這要是換成一般的小飯館,她相信肥肉絕對俏門,老百姓普遍肚子里缺油水嘛。

    但這是火車,1978年坐火車的基本都是出差的,屬于早已吃飽追求吃好階段的人群,更講究口味的。

    列車員是位一笑起來兩個酒窩的姑娘,樂呵呵的:“現在坐火車的知青多,他們喜歡吃肥肉。”

    校長有點疑惑:“有什么事嗎?離過年還有個把月呢,生產隊給他們批假嗎?”

    “不是過年。”列車員頗為善談,壓低聲音道,“他們好像都想回城,急著回家想辦法呢。”

    這種事情吧,人之常情,但不好公開拿出來講,不然就是不安心插隊。

    校長這才了然地點點頭,沒說“那他們怎么不好好準備考大學”之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

    高考錄取率有多低,他這個大學校長再清楚不過了。

    列車員嘆了口氣,小聲感嘆:“他們也怪不容易的。”

    其他乘客基本都吃火車上的盒飯,要不也會買個面包。就這幫窮知青,普遍自帶干糧,實在饞的吃不消才會買大白菜熬肥肉的盒飯打打牙祭。

    校長笑笑,沒說話。

    全國這么多下放知青呢,不管放在哪兒,解決不好都是大問題。

    葉菁菁在火車上睡了一覺,12月15號早上坐的車,16號下午才抵達北京火車站。

    一下車,嘿,果然人山人海,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陪同他們上京的革委會的同志如臨大敵,愣是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圈,把葉菁菁和校長框在里面。

    葉菁菁死命壓唇角,頭回感受到穿越的好。擱在穿之前,除了他們家長輩,誰讓她享受過這待遇啊。

    校長卻笑不出來,他緊張死了,他手上拎著的那個密碼箱一樣的寶貝,是他們校辦廠的樣品——五筆打字機。這要是有個閃失,還怎么獻禮啊!

    好在國家科委的同志相當給力,派了好幾個人過來接他們,硬是將他們成功地從洶涌的人潮中拔了出來,順利送上了等在外面的吉普車。

    好家伙,12月的北京城都滴水成冰了,葉菁菁愣是擠出了一頭汗。

    就這樣,科委的同志還說他們運氣好:“這是要開會了,人少,不然人更多。”

    校長笑著應話:“那是,全國都往北京跑。”

    葉菁菁小字輩一個,不插話,眼睛光好奇地盯著車窗外看。

    嗯,要她評價的話,1978年冬天的北京,時髦程度顯然比不上夏天的上海。大街上的顏色真單調啊,不是藍的就是綠的要么也是灰的,看不到什么花色。

    寥寥幾個一閃而過的光鮮色調,全部都是外國人。這點倒是蠻有時代首都特色的,葉菁菁在西津就沒怎么見到過外國人。

    不過北京城還是挺好玩的,她在大街上看到了人趕羊,浩浩蕩蕩一大群,瞧著可有意思了。

    “那些羊是送去屠宰場的。”見她看得津津有味,科委的同志還主動提議,“一會兒去招待所放下東西,出來逛逛吧。”

    他們火車抵達的這個點兒,吃晚飯太早,可再拉人去干活,又太遲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校長沒意見,葉菁菁當然也歡迎。

    他倆放下行李,跟著科委的吉普車出去兜風,還特地去了一趟天安門,還一人花了七毛五分錢,排隊請南長街天安門服務部的攝影師,給他們每人拍了張照片。

    之所以這么貴,是因為這里頭包含了照相、沖洗和郵寄的費用。

    現在照相館可沒有快沖服務,大家都得等郵寄成品。

    但這錢不花吧,你又覺得虧得慌,畢竟好不容易來一次天安門呢。

    讓葉菁菁驚訝的是,現在的天安門上仍然掛著列寧和斯·大林的畫像。

    可見中蘇關系再緊張,中方也踐行了自己的理念:我們反對的是蘇修,而不是蘇聯。

    唯一叫葉菁菁遺憾的是,時間太晚了,主席紀念堂去不了,只能等后天再抽空了。

    然而她想的挺好,真等到了后天,她反而去不了了。

    按照既定行程安排,他們16號下午抵達北京,17號一早去國家科委,當面向領導展示研究成果,然后坐18號傍晚的火車返回西津。

    可17號上午,他們在計算機研究所展示完漢字輸入法和新型中文打字機后,去食堂吃了一頓午飯,正準備出去進行自己的私人行程時,一直負責接待他們的科委的工作同志,被叫到旁邊說了兩句話,回過頭,便跟校長商量:“陳老,明天的火車票先給你們退了吧。”

    校長都愣住了:“有什么問題嗎?”

    科委的同志不知道是說不清楚,還是有紀律要求,只表示:“先等等吧,回頭我再去弄車票。”

    葉菁菁跟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實在不明白還能有什么問題。

    上午他們的展示很成功啊,特地過來看的科委的老大都激動得很,跟校長聊了好長時間,甚至連午飯也是在一張桌子上吃的。

    只是領導忙,吃了一半去接電話就沒回來了。

    咳,也挺好,省得影響了葉菁菁在飯桌上的發揮。

    哎喲喲,誰說北京城是美食荒漠的?她看研究所的食堂就很不錯嘛。

    葉菁菁懷疑,他們的行程變更和大佬出去接的那通電話有關系。

    校長也猜不透。

    但經歷過動亂年代,讓他養成了既來之則安之的個性。

    退票就退票吧,反正保證他們要回去的時候有車票就行。

    可話雖如此,科委沒給明確的說法,校長也不敢拋開公事,真灑脫地跑去暢游北京城。

    他略一思索,決定還是留下別走,進一步熟悉他們的項目,省得到時候被問住了,那真丟人了。

    葉菁菁能怎么辦呢?自然是乖乖配合。

    好在研究所提供了計算機,她能繼續忙自己的活兒,不然干坐著不能出去浪實在太慘了。

    一直到吃晚飯時,終于傳來了確切的消息。他們行程延長,是因為明天,也就是17號他們又加了項任務,要去給三中全會的代表展示科研成果!

    葉菁菁驚得差點兒沒跳起來。

    這可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啊!寫進歷史書,被無數次紀念的十一屆三中全會!

    第250章 都是大佬啊 歷史時刻

    葉菁菁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了。

    天啦擼!她真成了見證歷史的角色了!

    科委的同志也有點緊張, 再三叮囑他們:“今晚早點休息,保持好狀態,明天咱們來個滿堂紅。”

    今年三月份, 全國科學大會才召開,科學界的春天又回來了, 科學技術是生產力又重新提起來了。

    現在12月份, 三中全會距離科學大會恰好九個月的時間,科技成果就展示出來了, 意義非凡啊。

    校長見多識廣,不比葉菁菁已經激動到直接傻了。他笑著點頭:“當然, 放心,我們今天一定不會出去玩了。”

    其實哪怕科委不說,他們也沒打算夜游北京城。

    不是埋汰人, 1978年的北京城壓根就沒夜生活的概念。說實在的, 還比不上西津熱鬧呢。

    起碼西津從去年到現在,幾乎每天晚上每條大街兩邊, 都杵著賣菜賣小玩意兒的農民和城市無業居民。

    葉菁菁心理素質不行,上了床翻了好久也沒睡著。

    她實在沒辦法,索性出了房間,準備站窗戶邊上欣賞一下北京冬天的夜景。

    結果她剛下樓,就聽到校長在跟人吵架。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沒那么大的臉,我搶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同志的研究成果。”

    “你們這不是集體研究成果嗎?你只是代表集體匯報而已。”

    “不是一回事!搞科研講究集體主義,也看重個人的能力。否則美國人為什么會說錢老相當于五個師?換個人試試啊, 換個人是不行的。這個項目說是集體智慧的結晶。實際上,是她布置任務讓學生們去做。怎么做,她已經教給大家了。”

    “那也不行!她的背景不清白, 她家有海外關系。”

    葉菁菁聽到這兒,突然間覺得有點沒意思。

    她一下子理解了為什么改開早年出國留學的人,很多都拒絕回國(注:他們是公費留學生,有義務回國服務的)。

    大概有部分原因就是煩死了這種頭上一頂大帽子,莫名其妙低人一等的感覺吧。

    再想想60年代從蘇聯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們,在那10年里的遭遇;不想步入前輩的后塵,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誰有前后眼呢?誰愿意受折磨又蹉跎半生呢?

    好在西大的校長替她據理力爭了:“哎喲,那就是個烏龍。再說了,往前數幾年,我這樣的,叫反動·學術權威,我更沒資格。”

    但對方并沒有放棄的意思:“你不要固執,你出面比她更合適。”

    校長直接上了殺手锏:“我不會,行了吧?我一個老頭子,我能會什么啊。我又不是搞計算機的。行啦!未來是年輕人的,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現在有人才,不用的話,好好的人才不是被白白浪費了嗎?”

    校長房間的門開了,一個塊頭魁梧的中年男人走出來,背著光。

    葉菁菁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是很想看清。

    因為她清楚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人。沒有他,也會有其他人。

    校長先看到了葉菁菁,微微一怔,然后招呼她:“小葉,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呢。”

    但事實上,17號當天,雖然他們一早就起床了,甚至沒怎么敢吃早飯。

    怕大冬天的,在北京暖烘烘的屋子里頭,碳水吃多了,會犯困。

    但他們一直等到10點鐘,才有車子過來接。

    葉菁菁還以為他們會去人民大會堂呢,在她的概念中,開會都是在人民大會堂啊。

    然而不是,小轎車一路把他們拖到了□□,對,就是那個□□。

    葉菁菁都傻了,為什么要來這兒?這規格高的有點兒嚇人。

    她暈暈乎乎的,甚至連女警衛員搜她的身,她都沒啥不適應,甚至問了一句人家:“你手上這個是金屬探測儀嗎?”

    后者都被她問愣了,微微點頭,示意她可以了。

    葉菁菁進了小會議室,本能地嗓子發干,下意識地招呼服務員打扮的大辮子姑娘:“同志,能給我杯茶嗎?”

    “可以,請您交兩毛錢,一杯茶兩毛。”

    葉菁菁更傻了,乖乖,十一屆三中全會不是明年才開嗎?怎么春江水暖鴨先知,這里先搞起市場經濟,直接賣起茶了?

    所以葉菁菁就配合,主動交了兩毛錢?

    才不哩。

    火車上的盒飯才兩毛五一份,不該花的錢她一分都不會花。

    她直接開問:“白開水呢?”

    服務員態度特別好:“白開水不要錢。”

    “給我一杯白水吧。”葉菁菁半點不怕丟臉,“反正好茶我也喝不出來。”

    校長交了兩毛錢,要了杯茶,他是喝不慣白水的,水里一定要放點東西,粗茶葉梗子也行。

    可惜他這兩毛錢白花了,茶剛上來,都沒吹涼,接他們進來的辦公廳的同志匆匆忙忙過來打招呼:“陳老,葉同志,不好意思,是我們沒理解透徹。麻煩你們再跟我們走一趟,去微機房。”

    現在計算機不屬于辦公設備,□□也沒有微機房。

    他們最后去的地方是研究所的計算機操作間。

    葉菁菁跑了一圈,后背直冒汗。

    她嚴重懷疑研究所才是一早選好的地點。前面他們被那樣來回倒騰,其實是出于安保工作需求,打馬虎眼兒呢。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跟微機房的管理員交流,請人家幫忙讀取卡片。

    外頭的腳步聲漸漸大了多了,黑壓壓地出現了一堆人。

    打頭的身材中等,頗為魁梧,看著極有氣勢,但葉菁菁看他的臉感覺有點陌生。

    他旁邊的兩位倒是比較熟悉,歷史書上,電視上老見到。尤其是右邊那位,葉菁菁穿越前刷學習-強國老看到。

    她腎上腺素飆升,一時間腦袋瓜子嗡嗡的,嗓子干得要命,特別后悔剛才沒一口干掉服務員小姐姐端給她的白開水。

    校長喊了她好幾聲,甚至不得不伸手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那位身量不高的領導笑著調侃了句:“這位小同志有點緊張哦,不緊張。”

    葉菁菁脫口而出:“你們穿鞋套了,真好。”

    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只能下意識地描補,“我的意思是……”

    她要怎么說呢?她想說她感受到了對專業技術的尊重。

    哪怕其實穿不穿鞋套都無所謂,但在1978年,專業計算機工作者認為進操作間應該穿鞋套的情況下,這些手握重權,很多已經是花甲乃至古稀甚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仍然能一絲不茍地遵守規則。

    這是多么難得的一種謙卑和尊重啊。

    要知道,多的是身居高位的人認定了我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就算我毫無相關專業背景,我也必須得是懂王。

    左邊那位身穿軍裝的老人笑了起來:“應該的,按照你們的規矩來嘛。”

    帶頭的領導也相當和氣:“小同志,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啊?”

    “現在就可以。”

    校長先親自示范了一回新式中文打字機。

    其實昨晚的爭執過后,陳校長本來是打算讓葉菁菁今天把兩個活兒都干了的,好彰顯她在這個項目中絕對的重要性。

    但葉菁菁拒絕了。

    真帶貨,校長上陣效果肯定比她好啊。

    是滴,小葉同志把這次面向三中全會全體參會代表的機會,當成了難得的展銷會。

    想想啊,這是1978年,只見過老式打字機的中央各部委以及各省市領導人們,瞅見新式打字機,該有多稀奇啊。

    哎喲喲,這個打字速度快的唻,不到一秒種,一個字就蹦出來了。

    哎喲喲,好稀奇哦,打字機居然還有個窄窄的屏幕,輸錯了字,可以直接在上面修改。

    什么時候,我們國家也有這技術了?之前他們只在進口的外事打字機上見過。但洋人的機子是打不了漢字的。

    果不其然,陳校長剛展示完,立刻有參會代表兩眼冒綠光,跟狼盯上了肉一樣。

    連帶隊過來的大領導都連連點頭:“這個好,辦公室可以要一臺,省得一不小心打錯了,浪費紙張和油墨。”

    正式文件是不能刪改的,所以用老式打字機確實容易打廢。

    領導不吝表揚:“聽說你們是今年才開始搞這個項目的?一群大學生搞起來的?”

    陳校長怕葉菁菁一緊張又嘴瓢,趕緊在旁邊說明:“五筆輸入法前期的構思工作,小葉同志幾年前就開始做了。她在紡織廠上班,接觸了打字機,覺得可以改進。想法成熟以后,她帶著我們西大和西津機械學院計算機專業的學生一道做的。這個過程中,我們老師基本沒參與。”

    他特別強調葉菁菁是紡織工人出身,是為了給這姑娘加印象分。現在主流思想仍然認為參加過社會勞動實踐,再上大學,更名正言順。

    有圍觀的領導笑了起來:“年輕的腦袋瓜子好使啊。”

    葉菁菁趕緊強調:“我們碰上難題想不明白的時候,還是老師替我們答題解惑的。”

    這話她沒假謙虛,畢竟70年代的微機跟四十年后的電腦,差別還是挺大的。

    大領導笑著點頭,又主動cue下一個環節:“還有其他的嗎?”

    “有。”葉菁菁可算是鎮定下來,能正常說話了,“漢字輸入法除了剛才的五筆之外,我們還做了拼音輸入法,目前比較成熟的是1.0版本,就是這樣可以根據漢語拼音打字。”

    她邊上手操作,邊解釋,“之所以又做了拼音輸入法,是我們不少同學之前當過小學老師,他們的感受是,先教小孩子學漢語拼音,然后再學漢字,學得快記得牢效率高。我們就想,等會拼音的人多了,對他們來說,拼音輸入法會更簡單。因為不用再特別學一次五筆字根。那個,我能提個建議嗎?能不能在全國小學推廣拼音教學,這樣對孩子識字也有幫助。”

    推薦他們過來的省革委會主任立刻接過話:“這個我有發言權,我們省從上個月開始在兩家幼兒園和小學都試點了。小孩子學拼音確實快,跟著認字也快。”

    旁邊教育部的領導也認同這個說法:“確實,當初掃盲時,我們就發現,通過漢語拼音教人識字,哪怕一時半會兒記不住字,半文盲通過拼音也能大差不差地表達意思,總比〇連著〇強。”

    眾人跟著笑起來,現在文盲多,甚至不少老干部文化程度也不怎么樣,畫〇是常態。

    帶頭的領導點點頭:“都說好的事情,那就搞嘛。孩子學得快學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葉菁菁頓時歡喜不已:“那后面我們一定加快拼音輸入法的研究進程,讓他們到時候能輕松打字。”

    那位身量不高的領導笑了起來:“你們這是把五年后十年后的打字機也想好了哦。”

    計算機房里響起一陣笑聲。

    穿軍裝的老人笑得最厲害:“我看他們是把二十年后都想好了,搞商業,你們西津歷史悠久,出了名的。”

    省革委會主任樂不可支。

    他們西津從去年起準許農民進城賣菜,允許城市無業居民賣茶水賣針頭線腦,現在成了促進就業,保證城鎮居民吃菜和提高農民收入的先進典型了。

    不少兄弟省市想跟他們學呢。

    結果葉菁菁本可以當鵪鶉的,卻不識相,嘴巴竟然直接禿嚕出來:“我們認為二十年后,打字機應該被淘汰了,不用想它。”

    機房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大領導不愧是大領導,居然沒生氣,起碼沒表現出生氣的意思,還問了一句:“為什么?”

    “因為打字機的功能太單一了。”葉菁菁伸手指計算機,“我們可以在電腦上直接打字甚至畫圖,然后通過連接打印設備打出來。”

    她在鍵盤上敲擊,示意給眾人看,“這是我們在做的另一個項目,方便操作系統。我們的目標是,讓所有人,包括小孩,只需簡單上幾節課,就能自己輕松操作計算機工作。”

    大領導饒有趣味的問:“有多簡單?”

    葉菁菁趕緊回答:“我以前在細紡車間工作,我個人認為,到時候操作計算機要比當紡織工更簡單。”

    機房里又響起一陣笑聲,參會代表里有人就是紡織工出身。那個活兒,累是累,講究的是熟能生巧。

    這回葉菁菁沒敢慫恿領導親自操作。

    雖然操作起來不難,可眼下她請哪位領導上,都是在給自己挖坑。她才不傻呢。

    不如讓大家直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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