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齊地的諸多諸侯王,陳平周勃他們是非常戒備的,畢竟之前他們擺了這幫諸侯王一道,齊地富庶,人口也多,齊地諸侯聯(lián)手,能夠集結的力量是很大的,這些人要是打出什么“清君側(cè)”之類的名頭,他們這些人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而劉恒這個天子自從入了長安之后,過得也不甚舒心,什么都得聽陳平周勃的,這兩位一文一武,朝堂上就沒劉恒能夠發(fā)揮的余地,他上位之后,也就是將田稅從十五稅一降到了三十稅一,又減少了一部分口賦,得了個仁君的名頭,其他的,什么都說了不算,只能在朝堂上做個吉祥物。
為了制衡陳平周勃,劉恒自然得拉攏劉氏宗親,畢竟,這兩位既有開國之功,又有擁立之功,如今開國功臣又寥落了許多,起碼朝堂上是沒幾個人敢跟這兩位對著干的,如此,劉恒也只能是籠絡宗室諸侯,好保持自己的影響力。
齊地的消息傳到長安,很快,不管是劉恒還是陳平周勃他們都知道了。
周勃并不是什么有太多心眼的人,他看了也沒多想,只是幸災樂禍了一番,而陳平就不一樣了,他本來就是謀士出身,心思縝密,他首先想的就是,到底什么人,要在齊國搶人口呢?
人口的確是財富,但也是負擔,這么多人要吃要喝,得多少糧食才養(yǎng)得起,他們也打聽到,是有人說什么移民之后就分房分地分媳婦,所以百姓一窩蜂跑了。哪怕這個承諾要打骨折,也意味著需要大量的資源投入。陳平難免懷疑是不是又有人想要作亂。
而劉恒那邊,卻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之前聽說劉昌死而復生,之后他派出了許多人查詢消息,但是卻什么消息都沒查到。劉恒才不相信劉昌會死在某個不知道的角落,如今拿到了這個消息,劉恒本能地就想到了劉昌。
“遼東嗎?”劉恒沉吟一番,召來了心腹手下,吩咐道:“帶著人快馬加鞭,趕往遼東,朕要知道,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此時漢室還沒有在遼東設郡,對那邊的情況,那是兩眼一抹黑,劉恒以前覺得那里偏遠,如今卻緊迫起來。
再仔細看一看絹帛上的文案,劉恒又皺起了眉頭,他是吃過苦的人,知道什么叫做民間疾苦,其他人看到的就是有人在利誘百姓移民,他看到的就是,齊地的百姓許多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要不然怎么會去搏一個不知道的未來呢?
若是劉恒現(xiàn)在皇權已經(jīng)穩(wěn)固,他肯定是要命人去查看齊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的,偏偏劉恒如今還得倚仗這些皇室宗親,明知道他們只怕治下并不清明,已經(jīng)逼得百姓無路可走,但也只能是裝聾作啞,還得防著陳平周勃他們借題發(fā)揮,到時候不好收場!
劉恒還想著要為齊地諸王遮掩,齊地那邊,一幫諸侯王已經(jīng)鼓噪起來。齊地人口一下子損失這么多,他們同樣損失巨大,他們的土地沒有足夠的人為他們耕種,他們的宮室園林乃至墓地也沒有人幫他們修建,連給他們交稅的人都少了,沒錢沒人,他們哪里養(yǎng)得起那么多妻妾宮人,更別說手下的軍隊了!可以說,若是再這么下去,他們很快連諸侯王的體面都保持不住!
他們也不知道遼東是個什么情況,還以為是朝鮮,就聯(lián)名上書,要求長安嚴懲朝鮮這個藩國,命他們交還從齊地騙走的人口。
齊地諸侯王聯(lián)名上書,這可是大事,之前劉恒好不容易壓下了陳平周勃他們的反應,如今,這幫家伙居然自個找死!
劉恒的臉色很平靜,叫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個什么想法,他將簡牘放在一邊,慢悠悠地說道:“齊地諸王的上書諸位也都看到了,如今該當如何?”
陳平和周勃沒有吭聲,作為大佬,皇帝一開口他們就發(fā)表意見,未免顯得太過掉價,不過,他們不吭聲,自然有人幫他們發(fā)聲。
因此,很快就有人跳出來,說道:“陛下,臣以為,齊地諸王乃是代陛下牧守一方,如今卻不能安土養(yǎng)民,以至于百姓無以為生,寧愿聽信不知道真假的流言,也要背井離鄉(xiāng),前往苦寒的遼東,這難道都是百姓的過錯嗎?”
中央集團跟地方割據(jù)是天然對立的,雖說朝堂上許多徹侯都有封國,但是相比較起來,各個諸侯王國更是動輒占據(jù)幾郡之地,內(nèi)政自理,這對于中央集權來說,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不僅是陳平周勃的黨羽看齊國諸位諸侯王不爽,其他人也是想要削弱諸侯王的勢力的。
因此,這會兒未央宮中,一幫大臣七嘴八舌,將齊國諸位諸侯王踩得一文不值。即便有人有其他的想法,也被淹沒在這些言論之中。
“不知丞相以為如何?”劉恒耐著性子聽著,坐在上首,神情無悲無喜,他轉(zhuǎn)頭看向陳平,問道。
陳平出列說道:“陛下,臣以為,諸位大臣說得都有道理!高皇帝冊封劉氏子弟為諸侯王,其用意并非讓諸侯王在封國盡享富貴,而是要讓劉氏血脈拱衛(wèi)劉氏江山,齊地諸王縱容豪強橫行不法,民有尺寸之地尚不能容,致使百姓身無恒產(chǎn),衣食無著,只能淪為奴仆,為人驅(qū)使,若此次不加以懲治,各地諸侯紛紛效仿,臣只恐重演當年舊事!”
陳平這話雖說有些危言聳聽的意思,但是道理卻是沒錯,在場的人多半都是經(jīng)歷過秦末戰(zhàn)亂的,別以為他們成了勝利者的一員,就會唯恐天下不亂,實際上,這會兒大家都心有余悸,畢竟,當年連年戰(zhàn)亂,曾經(jīng)那些自詡血脈高貴的王室貴族,最后尸骨無存的不知凡幾,能有血脈流傳都是萬幸。
如今他們不再是曾經(jīng)只能苦苦求存的黔首,卻很難忘記曾經(jīng)的那些絕望與憤怒,當年他們的怒火燒毀了強盛的大秦,那么,以后呢?他們的子孫是否也會重蹈覆轍?
劉恒看著下面群臣的神情,心知此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接下來無非就是懲治程度的問題,他低下頭,眼中擠下幾滴淚來,這才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