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做好一個皇帝,基本技能就是要會演戲,一個合格的皇帝,應該也要是一個合格的演員,一個優秀的皇帝,定然會是一個優秀的影帝!
劉恒別看做皇帝沒多久,但是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演員了,這會兒眼淚說來就來,口中說道:“高皇帝先去尚且不久,音容笑貌猶自在朕眼前,但是如今,高皇帝所留下的血脈,卻只剩下大兄一系,還有朕與長弟了,大兄如今也不在了,朕如何忍心加罪大兄諸子!”
大漢以孝治國,當初劉邦將劉太公捧成太上皇,呂后能堂而皇之地主政,邏輯就在這個孝字上,劉恒抬出了劉邦,表示當初咱們那么多兄弟,如今就剩下這么一點,當初的事情是諸呂所為,咱們也這般對宗親下手,這算什么事呢?
陳平是個老謀深算的,開國那會兒,若是論起功勞,他真排不到前頭,后來上頭幾個死的死,隱的隱,呂家也算是犯了眾怒,因此,他從中串聯,搞出了倒呂之事,一躍就變成了朝堂上最大的功臣,哪怕一開始的時候,陳平還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如今劉恒將皇位也算是坐穩了,陳平就意識到,自個當初走差了一步。
陳平想要的是一個受自己控制的傀儡天子,就像是曹參當年一口唾沫噴到劉盈臉上,表示皇帝你在自個宮里吃喝玩樂就行,朝堂上的大事有我就好!劉盈當時腦抽,竟是沒有直接頂上去,反而真的退了,從此在君權上再也沒能占據上風,最終反倒是呂后把場子找回來了。那些開國功臣之前被呂后壓制慘了,呂后又是個殺心大,控制欲非常強的一個人,誰也不希望下一把屠刀就砍到自個脖子上。當時要另立新帝,自然得從劉邦的血脈里面選擇,劉肥是私生子,劉長呢,這位力能扛鼎,活脫脫又是個西楚霸王,性情也暴躁得很,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人做了皇帝,會不會一時興起,就抄起兵器砸到人頭上去,陳平也是覺得劉恒性子軟弱好控制,估計又是個劉盈一樣的人,所以才選擇了劉恒。
哪知道,劉恒看著是個仁弱的,但卻是個有主意的人,這也讓陳平迅速從之前的狂妄中清醒過來。只是清醒歸清醒,立馬就對劉恒俯首帖耳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可是以非惠帝子的名義殺了劉盈僅剩的兩個兒子,哪怕頂著的是誅殺諸呂的名頭,實際上干的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哪怕劉恒是受益者,但是,他如今是天子了,他能一直容忍這樣的臣子?何況,他們還逼著劉恒殺了嫡妻嫡子呢?能跟呂王后生下四個兒子,你說他們之前一點感情都沒有,傻子才信!
所以,哪怕有些懊惱,當初還不如便宜了齊王一系,起碼齊王一系兄弟眾多,完全可以選一個不怎么服眾的人做皇帝,然后他就不得不依賴朝臣對抗自己那些兄弟,不至于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但是當初他們自個以劉肥只是私生子的緣故否決了齊王一系的繼承權,選擇了劉恒這個扮豬吃虎的貨色,木已成舟,總不能再折騰一次。事已至此,陳平拎得很清,自己不能就這么投降認輸,他得支棱起來,要不然的話,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見劉恒想要將這事糊弄過去,陳平干脆說道:“陛下顧念血脈親情,臣等自然明白,只是仲尼有云,始作俑者,其無后乎!齊地諸王這般妄為,致使民不聊生,蹈海而逃,陛下不僅是劉氏天子,也是天下人的天子,若是陛下只顧劉氏血脈,那天下人又何辜呢?”
劉恒原本只想要拖一拖,其實也沒真的想要徹底饒恕齊國諸侯王的意思,但是陳平這么一說,就顯得劉恒只知道狹隘的血脈親情,不顧念社稷民生了,饒是劉恒演技不錯,這會兒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不過,他也算是能屈能伸,當下在坐榻上直起身體,就這么對著陳平拜了一拜:“丞相所言甚是,是朕之過,只想著都是父皇的血脈,念及父皇當年的恩德,又覺著大兄當年待我等甚是寬厚,才想著叫他們知錯能改,好挽回前過!卻沒想到,若是不加以懲處,難叫他們知道己身之過,更不用提過而改之!”
劉恒這般大禮,陳平嚇了一跳,來不及躲避,只能也跟著深深給劉恒回了一禮,說道:“陛下仁厚,臣誤解了陛下之意,臣之過也!還請陛下饒。
君臣二人在朝堂上秀了一波演技,最終勉強算是達成了一致,齊國諸王懲罰肯定要懲罰的,但是還沒到要削去爵位的地步,而是要先命有司前往調查,再行裁決!
這事解決了,還有就是遼東那邊居然跑到齊地引誘百姓移民的事情,這也是個大問題,雖說在場大多數人都不覺得這事會落到自個頭上,但是誰知道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只是對于遼東那邊的情況,大家都不了解,劉恒裝模作樣地看向了典客,這位頓時汗都流下來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說道:“遼東此時有朝鮮、肅慎、扶余、沃沮等國,均為我大漢藩屬,只是遼東偏遠,又在匈奴之側,近年來,朝廷一意防范匈奴,對遼東此時的情況所知甚少!臣只知道,高帝末年,燕王叛亂,率眾逃亡匈奴,其部屬衛滿逃往朝鮮,被朝鮮國主箕準接納,拜為博士,令其守衛朝鮮西部國境,惠帝年間,衛滿羽翼豐滿,反戈一擊,驅逐箕準,自立為王,這些年來與我大漢不通消息,還阻攔周邊小國部族,不許其朝貢,惠帝時期,朝廷曾去書斥責,之后便少有朝鮮的消息。若說遼東有誰想要招納漢民,那么就是朝鮮了。前些年的時候,衛滿就命人在邊境招攬流民,只是,朝鮮撮爾小國,在邊境招攬流民也就罷了,若說膽大包天,命人往中原招攬漢民,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說到這里,典客也有些汗顏,他雖說是九卿之一,但是委實沒有太多存在感,主要對接的還是漢室內部的諸侯王,像是南方的南越、閩越、東甌,也就是東甌還算是親近漢室,南越和閩越如今對漢室戒備是有的,但要說臣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像是南越的國主趙佗,連天子所用的黃屋左纛都弄出來了,無非就是正大光明用還是私底下偷著用的區別。至于匈奴,那就更別提了,冒頓能在國書里面調戲高后,可見人家何等囂張跋扈。
劉恒派出去調查遼東情況的人還沒回來,但是劉恒卻已經默認,劉昌已經在朝鮮立足了,只是,劉恒納悶的是,劉昌手里無人可用,他到底是怎么跑到遼東呢,難不成是朝鮮那邊,衛滿控制了劉昌,以劉昌的名義發號施令,想要借此在漢室身上插一刀?
想到這里,劉恒就是心煩意亂,不過,他還是說道:“既然如此,先擬一份國書,送至朝鮮,看看朝鮮那邊是什么說辭!”
典客如蒙大赦,當下諾諾稱是,心里卻在琢磨著派哪個倒霉鬼帶著國書去出使朝鮮了。
而遼東那邊,劉昌新建立起來的招賢館中,這一日來了一個穿著粗布短褐,腰間懸著一柄看起來很是古舊的長劍,赤足穿著草鞋的人,他抬頭看了一眼招賢館上的招牌,然后大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