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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第34章

    翻看了一下近期落戶的數(shù)據(jù),劉昌放下手里的冊子,說道:“長安那邊只怕很快就知道咱們的底細了,那么,派幾個人,去長安一趟吧!”

    在場的都是跟著劉昌從大漢跑出來的,自然知道劉昌是什么意思,這會兒臉上神情都變得有些玩味起來,朝堂上那些人,要是知道他們的存在,只怕許多人都要寢食難安吧!

    實際上,這個時候,劉恒已經(jīng)開始輾轉(zhuǎn)反側(cè),心中滿是憂慮。

    劉恒原本覺得自己對劉昌這個兒子已經(jīng)足夠高看了,結(jié)果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太保守了點。他派出去的人是在代國時候的心腹,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他們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跑到了遼東,然后就驚呆了。

    已經(jīng)沒有所謂的朝鮮了,劉昌硬是扯虎皮拉大旗,給自己編造了一個遼王的身份,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就收攏了一支軍隊,直接打上了王險城,殺了衛(wèi)滿等人,自己做了遼王。如今,幾乎整個遼東都落入了劉昌手里,還有更多的部族首領(lǐng)恨不得哭著喊著加入到劉昌的麾下。

    來人來不及再深入調(diào)查其中的內(nèi)情,就先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去,將現(xiàn)在所知道的一切先稟報給劉恒。

    對方既然沒有深入調(diào)查,因此很多都顯得非常含糊,總之劉昌就像是如有神助一樣,迅速得到了濊貊、扶余、沃沮等部族首領(lǐng)的擁戴,出人出力,幫著劉昌組建起了一支強軍,然后就攻占了朝鮮。

    劉恒在心里揣摩著劉昌的操作,很容易就猜出,劉昌應該借用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一個尋常的流亡貴族少年哪里能得到那些部族的支持呢?

    只是,雖然能夠猜到劉昌的操作,劉恒對此卻也無可奈何,人家都已經(jīng)是朝鮮王,不,自立為遼王了,或許現(xiàn)在地位還不穩(wěn)當,但是很顯然,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基本盤,有了忠于自己的軍隊,甚至還很有錢。當聽說在齊地那邊,為了讓當?shù)赜蝹b配合移民,許了一個人頭一百錢的介紹費之后,劉恒都有搶劫的沖動。

    劉恒是真缺錢,當日諸呂之亂,那些打著誅殺呂氏名義的功臣們攻入了皇宮,沖入了少府,誰能知道他們到底搜刮了多少東西,總之,劉恒繼位之后,少府根本拿不出多少錢糧。呂后別的也就罷了,比起劉邦,她在經(jīng)濟上的能力可要強多了,呂后執(zhí)政這些年,大漢不再是開國初年的蕭條,民間經(jīng)濟得到了恢復,自然,朝廷和皇室手里也有了錢財,可惜的是,一番大亂之后,這些錢財都落入了一幫誅呂功臣手里,要不是許多東西不好搬,只怕少府的倉庫能空得跑耗子。

    劉恒在代國的時候就很窮,代國土地貧瘠,人口稀少,劉恒又不像是其他那些諸侯王一樣,只顧著自己快活,恨不得將能收的賦稅都收到自己手里,竭盡民力,給自己建造王宮園林,所以,劉恒從代國也沒能帶來多少財物,登基這么長時間以來,雖說少府也有了一定的進賬,但是劉恒顯然是不能拿著這些錢財來享受的,作為皇帝,若是想要干成什么事情,那就得有錢,問題是,現(xiàn)在沒錢,或者是錢還不夠多!所以,劉恒的后宮之中,竇皇后帶頭養(yǎng)蠶織布,穿的衣服都是自個織出來的,為了節(jié)省料子,裙子都不能覆蓋腳面,飲食也不敢奢華,一力儉省。

    稍微算一算齊國跑出去了多少人,劉恒就能大致得出劉昌到底在這事上花了多少錢,這還只是個開始,移民這種事情,不是人到了地方就行的,接下來還得有著巨大的開銷,所以,哪怕不知道劉昌的大手筆,劉恒估摸一下,就算出來劉昌那邊起碼幾億錢花出去了,劉恒就不能理解,劉昌哪來這么多錢!

    同樣不能理解的還有周毅。周毅是墨家門徒,他是魯人,魯?shù)厥侨寮业拇蟊緺I,即便魯儒當年被劉邦羞辱得不輕,在魯?shù)匾琅f有著極大的影響力。而儒墨之間的仇恨那叫一個深遠,當初墨子將孔孟兩人批得狗血淋頭,《墨子》里頭一大堆孔孟的黑料,儒家的思想很多也是跟墨家背道而馳的,可想而知,一個生活在魯?shù)氐哪撸瑫庥鍪裁础?br />
    周毅的老師是秦墨,當年大秦覆滅,秦墨中的大多數(shù)人也為大秦陪葬,周毅的老師當年僥幸逃出一劫,秦墨當年致力于天下一統(tǒng),哪知道天下一統(tǒng)沒多久,居然又分裂了,這也給他們中殘余的人帶來了很大的打擊,周毅的老師就是其一,為了復興秦墨,這位想要找齊墨求助,想要抄錄齊墨手里保存的典籍,結(jié)果,齊墨隨著鉅子田橫一塊自盡了,周毅的老師還跑到他們自盡的海島上搜尋,最后啥也沒找到,心灰意冷的他就隱居了起來,后來收下了周毅做弟子,周毅在暴露了墨家的身份之后,就在魯?shù)卮绮诫y行,先是去了齊國,但是如今的齊國也早就沒了墨家存在的土壤,他只能以游俠的身份在齊地游走。

    作為游俠,哪怕只是游俠中的獨行客,他的消息也還是很靈通的,當初知道遼東居然派船到齊地來鼓動百姓遷往遼東,他就覺得古怪,其他游俠只要有錢拿,對于遼東是個什么情況并不在乎,而周毅卻不一樣,他是真的生出了好奇心,而且他還有著很強的行動力,他沒有乘坐海船,而是從陸路,一路北上,結(jié)果才到了燕國境內(nèi),拜會了當?shù)氐挠蝹b頭子之后,就聽他們笑話一樣地說起了遼東那邊的新鮮事,說是那邊居然發(fā)出了招賢令,無論學派,唯才是舉。

    墨家并不都是技術(shù)宅,他們有自己的政治主張,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跟楊朱之學成為當時的主流,號稱是“非楊即墨”。這是一群真的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周毅原本不過是貧民之子,差點就因為養(yǎng)不活被家人拋棄,他老師原本已經(jīng)是心灰意冷,并無收徒之念,見他可憐,這才收養(yǎng)了他,之后見他還算是有幾分聰明,便將理想寄托在了他身上。

    周毅既然繼承了他老師的意志,自然希望能一展所長,可惜的是,這年頭,想要做官,要么就是有錢,可以做貲官,要么就是有人,得有人推薦,或者你也可以從軍,拼一拼軍功,如今的軍功制度還是非常嚴格的,幾乎不會出現(xiàn)什么貪墨軍功的情況。可問題是,這一條路也是真不好走,周毅出身的秦墨并不以武力見長,墨家分出了好幾個分支,秦墨屬于實干派,繼承的是技術(shù),秦國之所以**兵器遠勝過六國,正是因為墨家的加入。楚墨更擅長武力,齊墨擅長的辯論。墨翟死后,他們都自稱正統(tǒng),如今倒是沒必要爭了,墨家整個學派也不知道還剩下幾個人。

    周毅一路徒步而來,每到一地,都要仔細打探消息,期間差點沒被人當做是細作扭送官府,但是一路走來,也有了許多想法,在他看來,如今的遼東簡直如同人間樂土一般,他雖說以前沒來過這里,但是,稍微一打聽也能知道,是遼王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周毅自個就是從齊國過來的,雖說沒去過長安,但是也沒聽說過有什么遼王,倒是傳說中遼王的身世又讓他有些半信半疑,誅殺諸呂的事情也就是一年前的事,那會兒齊國那些諸侯王是懷著自家這一脈也能出一個天子的想法去的,回來的時候卻是罵罵咧咧,指著長安的方向跳腳不已,市井間將王宮里的事情傳得活靈活現(xiàn),搞得像是他們都親眼見過一樣。

    新鮮出爐的那位天子有個原本呂氏王后所出的兒子,這一點并不讓人意外,齊國這些諸侯王也有,只是之前誅殺諸呂,除了城陽王劉章留下了呂氏所出的嫡子之外,其他諸王都將自個的王后乃至王后所出的孩子殺得干干凈凈。劉章也是沒辦法,他就劉喜一個兒子,真要是殺了,回頭他豈不是要絕嗣了,因此,劉喜才算是活了下來。

    周毅才不相信,如今長安那位天子能冒著失去皇位的危險保下呂氏所出的嫡子,這位死里逃生,應該沒多少本錢,那么,他在短時間內(nèi)就將遼東經(jīng)營成這個樣子,這錢和物資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周毅便去了招賢館,按照招賢館的規(guī)定,將自己所學的墨家典籍抄錄了一篇,又記下了自己的師承來歷,然后就安靜等待劉昌的召見。

    周毅并沒有等多久,雖說招賢令發(fā)出去了,但是哪怕是那等不得志的學派,也寧可跑到長安等待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降臨的機會,或者是給那些貴人做門客,指望這些貴人提攜,也不會跑到他們認知里面貧瘠苦寒的白山黑水之中。若是墨家如今有人在朝堂為官,周毅其實也是不會過來的。

    總之,王進雖說將這邊的情況說得天花亂墜,但是他那些同窗故舊對此還是半信半疑,這么長時間,也就忽悠了一個人過來,這位也算是占了便宜,畢竟所謂千金買馬骨,他一來,就成了王進的副手,前程有望。

    而周毅這邊登記了信息之后,劉昌很快就拿到了他的資料,他對墨家還是很有興趣的,有興趣的不是他們的政治主張,而是他們的技術(shù),這位既然是秦墨出身,那么技術(shù)上肯定是沒問題的,因此,劉昌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召見了周毅。

    即便是面見劉昌,周毅依舊穿得和以前一樣,他之前就想象過劉昌會是什么樣子,但是真正見到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

    太年輕了!劉昌現(xiàn)在還是個少年,之前稱王的時候順勢就加了冠,這會兒也沒有穿著全套冕服,而是穿著一身玄色深衣,腰間卻扎著一條白色的麻布腰帶,這是在為呂王后守孝,他既然做了劉昌,就要承擔劉昌本身的因果和責任。劉昌的內(nèi)里雖說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但是本身卻還是個少年,這讓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加上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身處高位,萬事一言而決,自然養(yǎng)出了相應的氣度,這會兒看著就叫人生出一點凜然之感。周毅忍不住心中暗嘆,果然是天生的貴人,也是天命使然,才叫他逃出生天,短時間內(nèi)近乎白手起家闖下了這樣的基業(yè)。

    墨家是相信鬼神的,當年相里氏相信大秦是天命所歸,但是大秦的天命卻并不長久,而后來,劉邦向所有人證實了什么才叫天命所歸,比起項羽,劉邦那短短數(shù)年,崛起之速,幾度面臨絕境,很快就能卷土重來,才真的如同傳奇一般。如今再出現(xiàn)一個這樣的人,周毅絲毫不會懷疑。因此,他向著劉昌深深一禮:“墨家周毅拜見大王!”

    劉昌含笑說道:“久聞墨家之名,今日得見,寡人幸甚!”

    周毅趕緊道:“大王謬贊了,毅不過墨家一無名小卒,當不起墨家之名!”

    劉昌笑道:“寡人聽聞秦墨精于器械格物,正巧,寡人對此也有些心得,不知可愿隨寡人一觀!”

    周毅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他之前來王險城的時候,一路上就見到了不少好東西,比如說,在靠近王險城的地方,路面已經(jīng)變成了硬質(zhì)水泥路面,這也讓車馬行駛愈發(fā)平穩(wěn)快速起來,周毅不知道什么是水泥,只知道這不是什么天然開采的石頭。另外,城外的水邊還架設了巨大的水車筒車,一些荒地上,墾荒的器械也很是新奇,可惜的是這些東西都被守得很緊,周毅想要近前觀看都是不能,他之所以差點被人當做是細作,就是因為他趁夜跑去查看水車的結(jié)構(gòu),結(jié)果被人抓了個正著,要不是他身上帶著招賢令,跑得也快,當時就被人捆送到官府了。

    當下周毅也不再客氣什么,便隨著劉昌往外走去。

    劉昌之前早就吩咐好了,這會兒已經(jīng)有人準備好了馬車,周毅看到馬車就是吃了一驚,這不是常規(guī)的雙輪馬車,而是四輪的,如此車廂就可以做得更加寬大,也更加穩(wěn)定舒適。只是,墨家其實以前也嘗試過將戰(zhàn)車改成四輪的,但是因為車輪是固定在車架上的,轉(zhuǎn)向的時候就必須靠著前面的挽馬或者是牛硬扯,才能轉(zhuǎn)向,這對馭者的要求很高,而且很費牛馬和車輪,另外就是,四輪的車不太適合在顛簸的路面上行駛,最終這事就擱置了,如今見到這樣的四輪馬車,周毅頓時都覺得走不動路了,恨不得立刻鉆到車子底下,最好能將這馬車拆開來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昌也沒賣關(guān)子,邀請周毅上車,便說道:“這四輪馬車想要做好轉(zhuǎn)向,說破了也簡單,就是在前面的車軸上加一個轉(zhuǎn)軸,如此轉(zhuǎn)向就比較方便了!”

    周毅聽了,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了幾圈,頓時就明白劉昌說的轉(zhuǎn)軸大概是個什么樣子了,他不由有些驚嘆起來:“果然頗有巧思,不知大王可否告訴毅,是何人有這般巧思,毅正當拜會一番!”

    劉昌并不想給自己增加一個天才的人設,這種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因此,他只是說道:“寡人之前得了幾卷古書,就是按照古書上的記載制作的!”

    周毅立馬問道:“竟有這等奇書?不知大王可否讓毅翻閱一二?”

    劉昌爽快地說道:“這有何難,等到了地方,周君自可隨意翻閱!”劉昌暫時沒搞什么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現(xiàn)在識字率還是太低了,所以先用了蠟紙印刷,這玩意技術(shù)含量并不高,但是成本低啊,找?guī)讉人刻蠟紙,放到手搖油印機里面,印刷個幾百份問題并不大,至于說油墨容易沾在手上的問題,那也不用考慮,他們印刷出來的東西是要裝訂成書籍的,只要不在書籍上寫字,光是看書,不會有多少油墨污染的。想要做筆記,自己再裝訂一本本子嘛!

    劉昌這邊專門找了人刻蠟紙油印裝訂書籍,效率雖說低了點,但是可比抄書強多了,這年頭的書籍字數(shù)也很少,一卷有個幾千字就不錯了,也就是說,用蠟紙印刷的話,也就是幾張紙的事情,工作量并不算大。像是周毅要看的書就是劉昌“增補版”的《天工開物》、《農(nóng)政全書》之類的工具書,里面加上了劉昌想要加進去的一些東西,當然,這些書籍是嚴格保密的,刻印蠟紙的人并不識字,是專門負責雕花的工匠,他們能輕易在各種木器上雕花,自然能很快掌握刻寫蠟紙的工藝。對他們來說,如今的工作可比以前輕松多了,而且工錢也很高,他們所需要的無非就是不要對外說他們是做什么工作的而已。

    對周毅,劉昌存了勢在必得之心,墨家在中原幾乎沒有存在的土壤,而劉昌是真的需要大量理工科的人才,雖說聽周毅的意思,除了他已經(jīng)過世的老師,他并不知道其他墨家門徒的存在,但是,這個時代,作為精英階層,他們的消息來源是非常廣泛的,只要周毅或者說某墨家門徒在遼東得到重用的消息傳出去,那么,自然會吸引一幫技術(shù)人才過來。

    周毅還沒來得及先去參觀內(nèi)府中的那些工坊,就先被瑯?gòu)謺豪锏臅o迷住了,他第一時間就去找之前劉昌說的《天工開物》,剛剛一翻開,頓時就像是打開了新天地。

    《天工開物》可是工業(yè)革命開始之前的工藝百科全書,那時候資本主義已經(jīng)萌芽,其中的許多東西,即便是在工業(yè)革命時期也有著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這會兒拿到周毅面前,那真的可以說是降維打擊。

    周毅看著封面上宋應星的名字,簡直是匪夷所思,這等賢人,竟是半點名聲都沒有聽說過,而且,這樣一篇煌然巨著,真不是閉門造車就可以寫出來的,怎么可能在世間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呢?他忍不住又翻看了一下旁邊那本《農(nóng)政全書》,其中的許多耕作方式還有農(nóng)具同樣他聞所未聞,甚至里面許多作物,他也沒見過。

    這讓周毅很是茫然,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劉昌見周毅拿著書本,看起來簡直有些瘋魔一般,也沒有打擾他的意思,他干脆找了個地方,自個也抽了一本書,隨意翻看起來。

    好半天,周毅才回過神來,就這么短短半天時間,周毅看起來像是幾天沒睡一樣,但是眼睛卻亮得出奇,他起身對著劉昌深深下拜:“大**來之前,還極為自傲,如今一看,毅簡直便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還請大王允毅翻閱這些書籍,毅不才,愿為大王效犬馬之勞,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劉昌扶起周毅,溫言說道:“君言重了,這些書籍也是寡人偶然得來,這等先賢之智,正該傳承下來,才好造福天下!”

    “大王仁厚,毅感佩至極!”周毅這會兒看著劉昌,簡直覺得劉昌背后似乎有光芒萬丈,一時間心旌動搖,只覺自己總算是遇上了明主,此身所學,不至于付諸流水。

    周毅的到來開了個好頭,沒過多久,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一些人過來了,這些人同樣都是在大漢不得志的一批人。大漢建國的時候,上位的除了極少幾個張良這樣的老牌六國貴族,其他的多半都是土包子,尤其是劉邦那些豐沛故人,蕭何曹參只是小吏出身,雍齒倒是縣令,結(jié)果這位得罪了劉邦,最后劉邦捏著鼻子給他封了個汁方侯,這就跟頡羹侯一樣,就是個典型的侮辱性的爵位,因此,雍齒顯然是不可能得到重用的,只能在家胡吃海塞,祈禱著老劉家早點忘掉當年的那點舊恨。

    這幫人自個沒什么學問,很多也對學問不屑一顧,畢竟,當初那些什么貴族,什么學者,多少高高在上的人,在戰(zhàn)亂之中,死得毫無尊嚴可言,就像是后世許多暴發(fā)戶,發(fā)財之后,就覺得讀書有什么用,大學生還不是給我打工,被我馴得跟狗一樣。這些人許多也有這樣的想法,另外一些人呢,覺得天下初定,又覺得當年秦國之所以一統(tǒng)天下沒多久就徹底崩潰,主要還是因為秦法嚴苛,而且天下剛剛平定,民生凋敝,經(jīng)濟蕭條,所以,需要與民生息,黃老學說自然成了主流。

    黃老學說別看口口聲聲說什么法無禁止則不糾,實際上,各個學派之間,其實是有著很大的競爭關(guān)系的,像是楊朱之學和墨家之學,算是各個學派的公敵,法家也就罷了,他們最習慣的就是做天子的鷹犬,他們尊崇的法不是刻在竹簡上的法條,而是天子的想法,所以,只要他們不想著充老大,黃老倒是不介意拉過來做個小弟,起碼有些臟事有人能代勞,但是儒家嘛,別看孔子當年在老子那里求教過,但是,黃老一派對儒家其實是不感冒的。另外還有其他一些學派,在這個無為而治成為主流的時代,是不怎么受歡迎的,比如說縱橫家。

    縱橫家如今是真沒多少用武之地,總不能讓他們在各個諸侯國挑撥離間吧,那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嘛!至于說匈奴,那就是一幫野人,在大漢沒有足夠?qū)嵙χ蔚臅r候,想要跑到匈奴那邊去搞什么合縱連橫,那是嫌命長了。何況,也不是所有的縱橫家都有蘇秦張儀那樣的本事,所以,縱橫家在大漢地位很尷尬,只能給一些貴族做門客,大多數(shù)時候都無所事事,出的主意很多時候也不奏效,這自然很難引起主家的重視。

    這些人就是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他們雖說也沒搞清楚遼東是個什么情況,但是他們覺得遼東小國林立,所以這邊倒是有些施展的余地,因此,一些人琢磨了一番,就直接過來了。

    劉昌根本不在乎這些人是什么學派,這年頭,凡是讀過幾本書的,都算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了,他壓根不挑剔,何況,以后用著他們的時候多著呢!他既然不想要困守在遼東這里,還惦記著長安的位置,如此,自然得經(jīng)常顯露自己的肌肉,叫劉恒知道,自己有隨時掀桌子的能力,劉恒又不是那種“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性子,到時候,兩個人里面肯定有一個要妥協(xié)的。

    劉昌也是干脆,在那幾個縱橫派的人面前,劉昌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慢條斯理地說道:“諸君遠道來此,應該也聽說了寡人的身世了吧!”

    這些人過來之前,只聽說是遼東在招賢納士,還以為是朝鮮,結(jié)果到了地方之后,發(fā)現(xiàn)朝鮮早就是過去式了,稍微一打聽,就知道這個新冒出來的遼王的身份,一個個都麻爪了,要不是已經(jīng)到了地頭,有幾個都有掉頭就走的沖動。不過有道是富貴險中求,何況,這事聽起來危險,但是仔細思量一下,這里頭有許多可操作的余地。

    別的不說,劉昌這個身份肯定是真的,如此,長安那位天子對這個長子難道真的就沒有半分血脈親情?原本的庶子能被封為太子,結(jié)果早早就被封為王太子的嫡長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難道連這點生機都不給他嗎?

    如此一來,遼東這邊就是個絕佳的地方,長安那邊鞭長莫及,說是藩國,實際上與外藩無異,進可攻退可守,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這些人或許學問良莠不齊,但是心思都還算是玲瓏,真要是那等駑鈍的,也學不了縱橫家的學問。諸子百家里頭,儒墨兩家曾經(jīng)是門徒最多的,儒家是因為有教無類,只要出一點束脩,就能去讀書,而墨家墨翟本身就是平民,墨家的傳播也是扎根基層,他們的門徒有受到感召的貴族,但是更多的還是底層平民出身,因此在戰(zhàn)國時期有著很大的影響力。而其他各家,對于門人的要求就比較高了,你達不到要求,那是別指望入門了。

    縱橫家這些年,在朝堂上一直不得意,才多招收了一些門徒,純屬是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免得斷了傳承,但是光是招收門徒,卻沒辦法給門徒帶來相應的前程,再這么下去的話,愿意加入縱橫家的人就不會有幾個了!跑到遼東來的這些人就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年輕一點的做不出改換門庭的事情,但是不改換門庭,卻又沒有前程,他們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年長一些的,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紀了,偏偏大家對于他們的學問半點不感興趣,這讓他們都很是茫然失落。

    如今搞明白了劉昌的身份,以他們的智慧,更是猜出劉昌能高居遼王之位,使了什么樣的手段,這就很符合縱橫家的胃口,戰(zhàn)國那會兒,是縱橫家大放異彩的時代,弱者扯虎皮拉大旗,各種危言聳聽,強者言語恐嚇,如此合縱連橫,一言能當千萬兵,一個使者就能為自己所在的國家要來大片的土地。而如今的遼國,正處在一個微妙的時期,哪怕是最駑鈍的,這會兒也知道,他們的用武之地來了。

    果然,劉昌之后便說道:“既然諸君知道寡人的出身,那么也該知道,寡人之所以來遼東立足,實在是在中原沒有立足之地了!若是寡人如今還是獨自一人,那么,不管是找個地方隱居,還是干脆出海遠行,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如今,寡人也身負萬民之望,卻是不能再為人魚肉了!寡人有意遣使朝貢長安,諸君以為如何?”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縱橫家門徒站了出來,他叫孫良,這位是富商人家的子弟,要不然也供不起他讀書,只是先是生意失敗,家業(yè)敗落,父親因此郁郁而終,他又不是長子,被兄長隨便分了點家產(chǎn)攆出家門,他得了師門長輩的舉薦,去給某關(guān)內(nèi)侯做門客,對方本來也就是開國功臣里頭的邊緣人物,一直以來也小心謹慎,壓根不露頭,他這個門客直接被對方當賬房使,他也是無處可去,也只能留在那里做個賬房,原本以為自己半輩子所學要帶進墳墓里頭了,卻遇上了這樣的機會,他這會兒也不謙讓那些不熟悉的同門了,直接出列表示:“大王,某以為,此事易爾!”

    他們這些人甭管本事怎么樣,大話都是會說的,就如同后世的鍵盤俠一樣,指點江山不在話下。因此,孫良這會兒慷慨激昂地說道:“大王乃是當今漢天子嫡長子,此乃毫無疑義之事,天子為代王之時,王后并無過錯,即便死后,也并未被剝奪代王王后的身份。大王以此身份,赴外藩為王,本就是委屈了大王,如今大王已經(jīng)是遼王之尊,雖說期間也有些不忍多言之事,只是木已成舟,若長安不承認,難不成大王就要束手就擒不成?”

    孫良這話說得漂亮,但是一邊一個叫方直的就站出來說道:“大王,某以為萬事未慮勝當先思敗,諸呂之事過去也就是年許,當日眾人能說少帝兄弟非惠帝子,如今難道不能說大王非皇子,乃是冒名頂替嗎?總不能叫大王親自前往長安證明自己的身份,到時候,就如了某些人的意!某此言有所冒犯,還望大王恕罪!”

    孫良聽了,頓時反駁道:“你這是危言聳聽,大王據(jù)守遼東,麾下隨時能集結(jié)十萬大軍,若是大王陳兵邊境,匈奴人雖為蠻夷,卻并非蠢人,到時候匈奴人趁機入寇,大漢便是兩面受敵,朝中諸位均是一時人杰,難道連這個也看不清?何況,我等之所以前來,不就是要為大王分憂的嗎?”孫良年紀不小了,這次來的縱橫門徒又比較多,要是錯過了這次,還不知道以后還又沒有其他機會,因此,這會兒他恨不得跳腳大罵,要不是這會兒在劉昌面前,他能抄起東西直接跟方直大打出手。

    方直倒是年輕一些,但是他本來資歷就淺,同樣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yè),這會兒哪里還肯讓步,頓時與孫良針鋒相對起來。

    眼看著這幾個人就這么卷起來了,劉昌卻是好整以暇,他是做好了長安那邊翻臉的準備的,雖說他做不出勾結(jié)匈奴的事情,但是,他手里掌握著先進的生產(chǎn)力,到時候無所不用其極,先搶奪人口,同時鼓勵生育,不能對內(nèi)擴張,難道還不能往外走不成,所謂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后,自己有足夠的信心全方位碾壓大漢,既然如此,長安那邊的態(tài)度其實也沒那么重要,頂多也就是前面幾年艱難一些罷了。

    方直和孫良幾乎就要動起手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上面劉昌近似于看猴戲一樣的眼神,頓時心中一凜,他們初來乍到,而且還一策未獻,就在君前失儀,這可不是什么好事。雖說在大漢,因為劉邦當初開了個壞頭,以至于朝堂上互毆變成了常事,但是未必每個皇帝都喜歡這樣,據(jù)說呂后當朝的時候,就特別討厭這種事情,如今頭上這位也有呂氏的血脈,只怕見不得這事,頓時兩人都老實起來,低頭認錯:“某等失儀,請大王恕罪!”

    劉昌搖了搖頭,說道:“無需如今,諸君也是為寡人謀劃,寡人哪有不領(lǐng)情的道理!”

    劉昌含笑說道:“諸君之所以憂心,無非就是覺得寡人如今是小國寡民,與大漢而言,乃是天壤之別,所以寡人前程,都在大漢的一念之間,寡人不才,也知道諸君想要施展才能,也得看力量的對比,因而,諸君也該看看寡人的倚仗才是!”

    劉昌這般言語,在場諸人都是精神一震,沒錯,對于縱橫家來說,一個強大的國家能讓他們?nèi)缁⑻硪恚麄兺耆梢孕趴诤f,不用擔心對方一個不爽,就將他們丟到一口大鍋里面煮成肉湯。就比如說那位酈食其,酈食其說是儒生,結(jié)果在劉邦手下,很多時候干的就是縱橫家的活計,結(jié)果難免手藝不精,沒能嚇得住齊王田廣,又攤上一個壓根不會在意他生死的韓信,倒霉催地被田廣給烹了。

    這些人也就是初來乍到,劉昌便也沒有讓他們見識什么重步兵,而是直接讓他們見識了一下穿著紙甲的二線部隊,還有已經(jīng)開始大規(guī)模列裝的投石機,來了次軍事演習,當鋪天蓋地的石球發(fā)出去的時候,這些人倒是沒有被嚇住,反而眉飛色舞起來。如今的文人,即便是如今就已經(jīng)有些陳腐的魯儒,也是不忌憚什么戰(zhàn)爭與武器的,畢竟,從儒家誕生以來,真正和平的歲月其實很短,儒家六藝之中,射術(shù)是非常重要的一項,所以,在場之人一點也不覺得用這樣的投石機有什么殘忍的,反而覺得,借著這樣的投石機,起碼在野戰(zhàn)之中,漢軍是占不了便宜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這些人一個個都信心十足起來,回頭只需要在邊境稍微炫耀一下武力,那么這次的事情也就穩(wěn)了!

    劉昌想要遣使前往長安,而長安那邊,典客派出來的使團也已經(jīng)到了,拿著國書,卻是不知所措起來。

    第35章第35章

    不管在什么時候,信息不對稱都是一個大問題,大概還是想要坑一把劉昌,因此劉恒根本沒跟典客署說,如今已經(jīng)沒有所謂的朝鮮了,取而代之的是遼國。

    因此,這些使者手里拿著的國書還是給朝鮮衛(wèi)滿的!若是接到國書的是原本朝鮮的臣子,那么對方自然知道劉昌做這個遼王,根本就是矯詔,到時候遼東也就亂了。

    可問題是,先一步接到漢室使者的是鴻臚司的人,為首的是新鮮上任的縱橫家子弟,他對這些事情其實是心知肚明,這邊看了一眼國書,就打起了官腔:“上國使臣駕臨,我等自然不勝榮幸,只是這衛(wèi)滿賊子已經(jīng)授首,連首級都被我家大王送到南邊給現(xiàn)韓王做聘禮了,我等從什么地方給使者將衛(wèi)滿找出來呢?”

    這會兒天氣已經(jīng)開始寒冷起來了,典客署派出來的人本來也就是下面沒什么根底的普通主簿,遇到這個情況,頓時就不知所措,張口結(jié)舌起來。

    好在旁邊的副使還算是有幾分急智,當下便說道:“我等奉天子詔命前來遼東問詢齊國百姓北上之事,既然衛(wèi)滿已死,那么此事自然不會是朝鮮所為,便是貴君上之意,既然如此,我等便是來找貴君上的!”

    鴻臚司的人聽了,哈哈一笑:“原來如此,這齊國百姓之事,我家大王是宅心仁厚,聽聞齊國那邊豪強地主阡陌相連,百姓多半無立錐之地,連想要割幾把草交芻稿稅都交不起,因為長在田埂上的野草也是那些土地主人的,而我遼東呢,正好地廣人稀,多的是地方?jīng)]人開墾,實在是暴殄天物,這才大費周章,命人前往齊國請百姓過來耕種,如此一來,齊國的貴人不用再擔心黔首偷盜他們的財富,百姓也有了耕地,我遼國的田地也能開墾出來,可謂是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正使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他也不是那等蠢人,這會兒正色說道:“既然遼國還認大漢為宗主國,那么,這等事情,自然得先稟報天子,如此自行其是,卻非屬國本分!”

    鴻臚司這位叫做韓丘,他打了個哈哈,說道:“我遼國也就是剛剛立國沒多久,若是你們不來,我家大王也是要遣人前往長安覲見的,諸位來得正好,回頭正好可以與我國使者一同返回。”他這話一說,對面頓時便有些無話可說起來,人家雖說以屬國的禮儀對待他們,但是人家還沒給大漢上書稱臣呢,所以,這先稟報天子之事,又怎么說呢?

    鴻臚司的人引著使團住進了驛館,然后使團的人便大開了眼界。

    遼東這邊煤礦儲量還是比較豐富的,要不是這里后來也不會成為重工業(yè)基地,雖說如今開采的只是那些淺表性的煤礦,但是產(chǎn)量也并不低,像是如今,低價的煤炭已經(jīng)成為了遼東這邊取暖的首選,將煤炭打成煤粉,加入一點黃泥,然后用水一調(diào),再加上專門的模具,生產(chǎn)起來還是很快的,而且這個還便宜,不用太好的煤,用點普通的就行,質(zhì)地比較好的都被拿去煉焦了,好幾個工坊都需要質(zhì)量上佳的焦炭,雖說煉焦的副產(chǎn)品以如今的化工水平很難利用,也就是焦爐氣被工坊那邊直接用來當燃料燒鍋爐,其他的副產(chǎn)品最終也只能是浪費掉了。

    不管怎么說,驛館這種地方,氣溫降下來之后,就開始將炕道燒起來了,這也并不浪費,地方上的驛館其實都兼具著一些公共澡堂、食堂的功能。遼東這邊氣候寒冷,一年也就是耕種一季,秋天收割之后,農(nóng)田里面也就沒什么事了,大家情愿去各個工坊做工,這些工坊實際上就是各種手工業(yè)小作坊,做的都是比較低端的活計,像是各地都有蜂窩煤廠,另外,還有磚窯、水泥廠之類的,在沒有自動化生產(chǎn)之前,這些都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的產(chǎn)業(yè),也需要賣力氣,力氣活做得多,人就容易餓,容易累,驛館這邊的食堂物美價廉,油水也充足,所以,大家都喜歡到這邊來吃飯,干活干累了,在驛館這邊的澡堂泡個澡,別提有多舒服了。雖說不管是食堂還是澡堂,價格都不高,但是架不住來的人多,如此,這些驛館不僅不需要上頭撥款,還有不少盈余。

    像是現(xiàn)在,幾個漢使進門之后,就看見許多人三五成群地過來,施施然就往驛館后面的建筑走去,那正使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這些人明顯就是普通的平民,怎么能往驛館而來。

    韓丘見漢使不解,便解釋道:“那里是飯?zhí)茫@些人是附近做工的,回去吃飯不免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在飯?zhí)贸砸活D,然后午后再去上工!”

    漢使簡直是瞠目結(jié)舌,如今大漢那邊,漢天子崇尚節(jié)儉,自個都是一日兩餐,也就是皇太后年紀大了,中間能多加一頓,下面的人哪怕整日宴飲,但是明面上,還是一日兩餐居多,也就是那些常住在封地的貴族,才會沒什么顧忌的一日三餐甚至是四餐。結(jié)果到了這邊,連普通的百姓午時都能加一餐了!

    見幾個漢使震驚了,韓丘也是與有榮焉,一開始來這里的時候,他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的,結(jié)果來了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根本用不著吃什么苦,這里除了氣候寒冷一些,其他沒什么不好的地方。衣食住行,各方面條件都比他在大漢強得多。這也讓他迅速對劉昌死心塌地起來,人家能在這苦寒之地短時間內(nèi)造就這樣的一片樂土,若是他能繼承大漢呢?

    韓丘含笑說道:“此時也該用餉食了,幾位貴使是在自個院內(nèi)用,還是去后面飯?zhí)糜茫匡執(zhí)媚沁叾䴓鞘茄攀遥膊粫淮驍_,諸位以為如何?”

    幾個漢使對視了一眼,正使章汾開口說道:“我等倒是想要見識一些,不如就去飯?zhí)冒桑 ?br />
    隨從們自然是在驛卒的引導下,將馬牽到馬廄,又將隨身的行李送到給使團安排的院子里,為主的幾個人就跟著韓丘去了飯?zhí)谩?br />
    飯?zhí)枚䴓怯胁簧侔g,但是窗戶都可以支起來,可以看見樓下大堂的情況。樓下那些人手里都拿著一個帶把手的大缸子,正在一個個窗口處排隊,他們用手指幾下,窗口里面的人就揮動著大勺,從大盆里頭舀出以大勺菜,往缸子里面一倒,至于主食,要么是饅頭,要么是米飯,大家自個去選。各自打滿一大缸子的飯菜,筷子上插著饅頭,找個地方坐下來,一個個就開始埋頭大吃起來。

    幾個漢使各種不習慣,雖說看不清楚下面人吃的菜究竟如何,但光是那個分量,就已經(jīng)叫他們瞠目結(jié)舌了,然后再看他們一個個居然都在長條形的木板上坐著,簡直像是胡人的作派。好在驛館雅間里頭也有席案,知道來的是漢使,之前就叫人撤下了桌椅,換上了席案,這才叫他們覺得舒服了一些。

    不多久,飯菜竟是已經(jīng)上來了,驛卒們提著食盒,從食盒里將大大小小的碗碟擺出來,然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里頭大半他們都不認識。沒有佐餐的醢醬,而是做菜的時候就加入了各種調(diào)料,有葷有素,湯羹俱全,章汾試探性地夾了一塊看起來油汪汪顫巍巍的肉送到口中,入口肥而不膩,肥肉入口即化,瘦肉也很是香甜,吃了一塊之后,他ren不住又夾了一塊。

    這邊的菜主要是炒菜和燉菜,濃油赤醬,非常符合這個時代人的口味,因此,用不著韓丘介紹,一個個就大快朵頤,吃得酣暢淋漓,等到吃完摸著鼓鼓的肚皮,又生出了極大的懷疑來。畢竟,來之前,誰能想得到,遼東這樣大家一致認為的苦寒之地,如今居然是這樣的光景呢?他們還記得,七八年前,朝鮮還有其他那些小國部族的使臣到大漢之后一副土包子的模樣呢,如今反倒是輪到他們變成土鱉了。

    韓丘很謹慎,并沒有讓這些漢使去接觸什么工坊,也沒叫他們?nèi)タ词裁葱迈r的東西,哪怕他們覺得屋里溫暖如春,他也只是告訴他們,因為用了火炕,直接在炕道里面點火,熱氣就順著炕道進入室內(nèi),如此室內(nèi)也就變得溫暖起來,至于點的是什么東西,這些漢使也是不清楚的。

    不過即便如此,章汾他們也見識了不少新鮮玩意,比如說,他們?nèi)缃裆砩隙即┥狭擞鸾q衫。他們來的時候,還專門準備了不少皮裘,但是這玩意別的都好,穿在身上卻顯得臃腫,而且還比較沉重,然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遼東這邊許多人穿得并不算厚實,仔細觀察了一番,就發(fā)現(xiàn)他們外面穿的衣褲別有乾坤,稍微一打聽,他們就知道了羽絨衫的存在。

    因為大量養(yǎng)殖雞鴨鵝等家禽,所以在遼東這邊,羽毛制品其實很多,那些小吏習慣于用鵝毛制作的羽毛筆寫字,雞毛也有用處,毛撣子,毽子,打碎了之后還能做成飼料。另外,比較柔軟的細羽和絨羽,就可以用來做衣服被子枕頭之類的。遼東這邊,最便宜的羽絨服就摻雜了許多雞毛,比較貴重的就會用鴨絨和鵝絨,仔細清洗,去除了上頭的油脂和味道之后,填充到衣服里面就行。

    章汾他們買的就是鴨絨鵝絨的羽絨服,因為紡織技術(shù)的問題,為了防止穿絨,里面用了細絹先做內(nèi)囊,然后外面再用細綢做外罩,這樣也可以拆洗。當然,你要是豪橫到衣服不穿第二次,那也不錯,這也是拉動內(nèi)需。劉昌從來不怕有人在這種事情上奢侈浪費,只要肯消費,那都是小錢錢!

    章汾他們在大漢也就是小官,一開始到了這里還有些來自**上國的盛氣凌人,如今見識了這些之后,心態(tài)自然出現(xiàn)了變化,心里還琢磨著,這些能不能學一學,回頭在大漢也這么搞,像是這種羽絨服,看起來很簡單的樣子,要是能干成,自家也能成一方巨賈了吧!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后,這群漢使順順當當?shù)氐搅送蹼U城。

    劉昌也沒有晾著他們的意思,畢竟,有的事情還是得先通個氣,免得回頭鬧出點笑話來,正好這幾日也沒什么大朝會,劉昌就先設了一個小宴,準備招待這幫使臣。

    那些以前的朝鮮舊臣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畢竟,做父親的私底下給兒子帶個信也沒什么,如今遼國跟大漢,與當年的朝鮮可不一樣,如今遼國說是外藩,但是因為那一重血緣關(guān)系,可比尋常外藩占便宜多了。以前的時候,哪怕箕子也是華夏貴胄出身,朝鮮也是周天子親封的侯國,但是許多人依舊不將朝鮮當做是華夏諸侯,如今,誰敢再說這種話呢?

    漢使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到了時候,就登上了鴻臚司安排的馬車,一路往王宮而去。

    來不及驚嘆四輪馬車的寬敞舒適,一行人就到了王宮。

    劉昌暫時還是住在原本的朝鮮王宮中,也只是對其進行了初步的改建,讓冬天變得舒適一些,他之前就已經(jīng)在籌劃新的王宮建造,用磚石結(jié)構(gòu),能夠造得更加精巧舒適。

    因為這一路上所見所聞,章汾他們一行也沒有在劉昌面前表露出什么盛氣凌人的模樣,反而頗為謙恭有禮,劉昌笑吟吟地接了國書,稍微看了一下,便是笑道:“諸位請入座,畢竟本來也不是什么外人!”

    劉昌這話一說,章汾他們都是愕然,這不是外人的說法又從何而來,雖說他們一路而來,大家都是峨冠博帶,曲裾深衣,看起來的確與漢家宮廷無甚區(qū)別,不過,衣著裝飾是一回事,這遼國繼承自朝鮮,是外藩,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一邊已經(jīng)榮任鴻臚司司正的孫良笑吟吟說道:“我家大王乃是漢家天子嫡長子,當日呂王后嫡出血脈,自然算不得外人!”

    這話一說,幾個漢使頓時心里就咯噔一聲,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被坑了!雖說諸呂之事已經(jīng)過去,但是也不過就是一兩年的事情罷了,當日群情洶洶,長安城內(nèi),原本許多貴族都與呂氏或者是呂氏的親戚有些姻親關(guān)系,那一次之后,凡是與呂家有關(guān)的,都被斬盡殺絕,當今天子去長安的時候,帶著的是如今那位竇皇后所出的二子一女,后來又接了慎夫人和尹姬所出的劉揖和劉參過來,誰也不會不識趣,問原本呂王后所出的幾個嫡子去什么地方了。大家都默認,天子身邊呂氏血脈已經(jīng)斷絕。結(jié)果,這個時候,就冒出一個呂王后所出的嫡長子來,這不是坑是什么?

    這種事情,天子應該是知道的,只是,天子卻什么都沒說,難不成是對典客署不滿,所以,他們這些底層小官就成了犧牲品?

    越想越是害怕,章汾只覺背后冷汗淋漓,臉色也跟著蒼白起來。一邊副使陳觀先回過神來,趕緊說道:“我等官小職微,此事卻是不曾聽說過!”這話分明帶了點質(zhì)疑的意思。

    劉昌只是含笑:“是與不是,父皇自然心知肚明!罷了,今日難得得見故國來人,寡人也是失言了,寡人去年自代地北上,也不曾想過,這么快就能得到父皇的消息!”說著,他拊掌示意奉上酒菜,又有宮人穿著輕薄的舞衣翩躚而來,在大殿中翩翩起舞,樂工在一側(cè)鼓瑟吹笙。

    這算是規(guī)格很高的招待了,但是除了劉昌手下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之外,其他人都是食不知味,戰(zhàn)戰(zhàn)兢兢,最后渾渾噩噩跟劉昌拜別,返回了驛館。

    之前在宴會上,呂田作為內(nèi)府令,一直隨侍一側(cè),他這些日子以來,見識的事情也不少,想起事情來,可比以前多了不少,這會兒ren不住說道:“大王,我瞧這幾個人回去,恐怕要睡不著覺了!”

    劉昌輕哼了一聲:“這才哪到哪呢,更應該睡不著覺的人如今正在長安高床軟枕,不知道有多逍遙快活呢!”

    聽到劉昌這么說,呂田身上也是流露出一點殺機來。

    驛館那邊,一幫漢使的確是睡不著了,他們坐在一起,都是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

    章汾在典客署就是混日子的,他背后并無什么靠山,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升遷的機會,就這么做個主簿小官,就已經(jīng)是心滿意足,誰能想到,被派出來出使一趟遼東,送個國書,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他原本還想著帶著遼東的新鮮玩意回去,還能賺上一筆,如今別說是這個了,知道了這等事情,自己的性命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作為副使,陳觀雖說只是典客署的錄事,但是,他當年是走了平陽侯曹家的門路才做了這個官,平陽侯府一直以來嫡系人丁不是很旺盛,陳觀走的也不是嫡系的門路,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典客署這個九卿中的清水衙門里頭。所以,要說靠山有,但是這個靠山也不是那么穩(wěn)固。他并非庸碌之人,從王宮出來,他就在思量,這會兒卻是已經(jīng)有了些想法,見章汾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他心中暗嘆,提醒道:“章主簿不必如此憂心,依觀之意,此事看似兇險,實則并無多少大礙!”

    章汾嘆道:“你年輕,不知道這里頭的兇險。不管這位遼王是如何幸存的,丞相、大將軍他們當日帶頭誅殺呂氏,連宮里的都殺了,這才有了當今天子入主未央宮,如今突然冒出個有著呂氏血脈的遼王來,若是假冒的還好,若是真的,勢必會君臣失和,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況呢!”章汾在官場上時間長了,典客署算是個比較邊緣的衙門,因此,從高皇帝晚年到現(xiàn)在,長安城中風波連連,卻一直沒有波及到典客署,章汾才能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他的主簿。但是,如今既然牽扯到了藩國,典客署卻是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陳觀卻是說道:“章主簿實在是多慮了,這等事情,我等微末小官本來也承擔不起,我等只需要將所見所聞原原本本上奏便是。我瞧著當今天子素來仁厚,應當不會因為這等事情遷怒于人!”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覺得,劉恒這個天子要么就是心慈手軟,要么就是做事不干凈,這才留下了這么個紕漏,這事傳回去,煩心的是上頭的人,何況,遼國這邊壓根沒有隱瞞這事的意思,只怕朝野上下早就人盡皆知,如此一來,滅他們幾個微末小官的口顯然是一件沒必要的事情。

    陳觀沒敢將對劉恒的看法說出來,只是說了后面的猜測,頓時一幫人暫且放下了心思,然后就ren不住七嘴八舌地猜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說朝鮮這邊的人覺得是劉恒有憐子之心,所以想辦法給了劉昌一個安身立命的基業(yè),大漢那邊,尤其是長安,沒幾個人會這么想,其他人不知道,長安這邊還是有人知道的,呂王后當年生下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四個,如今卻只有一個,其他的呢?何況,當初為了誅殺諸呂,不知道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南軍北軍自相殘殺,幾乎被打廢,許多曾經(jīng)顯耀一時的姓氏,直接沉寂了下去,對于呂氏來說,這樣的血海深仇,有幾個人能夠放棄呢?

    使團這些人湊在一起商議了一番,最后勉強安下心來,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們總不能跑出去對外頭的人說,遼王不是漢天子的兒子,咱們趕緊去推翻他!別的不說,光看著如今遼東這邊百姓過得何等滋潤,就知道,為了維持這樣的生活,底層這些百姓只怕愿意為了那位遼王去死!

    雖說漢家使者搞出各種騷操作是常態(tài),但是那是后來大漢國力強大之后的事情了,那會兒一個個都是好戰(zhàn)分子,唯恐天下不亂,遇上一個不給他們面子的,就敢半夜抄刀子將對方變成自己的軍功。但是現(xiàn)在可沒這樣的做法,大漢如今最大的敵人還是匈奴,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暫時妥協(xié)的。何況,他們?nèi)缃褚獙Ω兜倪@個人十有真的是長安那位天子的兒子,誰知道對方是個什么想法,他或許可以自己下令殺子,但是你要是傷了他,那位到底是個什么反應,可就不好說了!

    很多時候,當你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之后,除了躺平,也就沒有別的路走了!

    因此,章汾他們一行人很是配合地完成了這一次的出使,在朝堂上表演了一場上國與藩國親shan如一的戲,麻木地看著上頭劉昌在那里表演了一出思念父親的把戲:“寡人不孝,如今遠在千里之外,卻是再也不能承歡膝下,既然有使者前來,那寡人也該遣人覲見朝貢,還請諸位使者稍留數(shù)日,屆時一起出發(fā),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章汾機械式地答應了下來,結(jié)果,等到出發(fā)的那一天,章汾就懵逼了。

    第36章第36章

    章汾他們原本以為劉昌派出去的就是個尋常的朝貢使團,最多就是如同以前一樣,加上各個部族的首領(lǐng)族長,結(jié)果等隊伍集中起來,卻發(fā)現(xiàn),使團的隊伍卻是無比龐大,光是載貢品的馬車就有七八十架。

    秦朝時候的馳道雖說荒廢了許多,但是能用的還是不少的,因此,整個使團用的全是四輪馬車,而且一個個看起來巨大無比,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塞了多少東西。為了保護這些東西,多帶一些護衛(wèi)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各個部族的首領(lǐng)族長如今靠著淘金采參還有組織族人做各種勞力,算是闊起來了,別人是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而這些部族首領(lǐng)呢,就是想要去感謝一下劉恒,你生了個好兒子,帶著我們這些苦哈哈闊起來了,以后啊,我們就安心跟著遼王干,老老實實做大漢的藩屬,絕不給大漢添亂。

    這些部族首領(lǐng)覺得自己是去感謝漢天子的,而對于組織了這件事的劉昌來說,他其實就是去炫耀肌肉的,意思就是,如今我已經(jīng)收買了遼東各族的人心,你要是有別的什么想法,還是盡量給我掂量一下!

    這樣一個龐大的隊伍,跑到邊境的時候,差點沒將邊境的守軍嚇了一跳,反復確認了對方的來意之后,還不放心,又派出了一隊人沿途護送,起碼先將這個燙手山芋送到下一個郡,交給那里的人,然后就不是自個的事情了。

    沿途各郡對于使團也很歡迎,畢竟比起從前那磕磣模樣,如今人家一看就不同往日,變得闊綽起來了,而且看他們?nèi)粘F鹁樱膊幌袷谴蚰[臉充胖子,平時采購一些東西,直接就是用布帛換,跟市面上良莠不齊的錢幣相比,民間布帛才是硬通貨。而在遼東,新式的紡織機效率可要比尋常的織機強得多,而且織出來的麻布和絲綢也更加細密光滑,自然更受歡迎。

    使團沿途招搖過市,很快,北地大家就都知道,長安天子派自己的嫡長子去遼東做了遼王,以后大家可以隨意前往遼國做買賣,那里的貨物物美價廉,還有各種新鮮的玩意,北地這邊上層因為劉昌的身份疑神疑鬼,底層卻沒有這樣多的想法。一些嗅覺比較靈敏的商人在看到使團的穿戴用度之后,顧不得如今越來越冷,仗著這邊距離遼東不算遠,便開始考慮著趕緊趁著最冷的時候還沒到來,先去遼東采購一批貨物,回來就能賺上一筆。

    而長安這個時候,劉恒終于準備攤牌了,他直接在宣室殿請來了陳平周勃。

    君臣互相見禮之后,等著陳平周勃各自落座,劉恒才嘆了口氣,說道:“今日朕請丞相和大將軍過來,卻是有件事,不得不說與二位知曉!”

    陳平與周勃對視了一眼,這才齊聲說道:“還請陛下明示!”

    劉恒又是一聲長嘆,露出了一個苦笑,說道:“之前朝鮮之事,朕有些放心不下,便命人去查,然后,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大事!”說到這里,他擺出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頓了一頓,才說道:“如今已經(jīng)沒有朝鮮了,朝鮮已經(jīng)滅國,取而代之的是遼國!”

    陳平皺了皺眉,說道:“遼國?難不成彼輩竟有吞并整個遼地之志?”

    劉恒搖了搖頭,說道:“朕想要說的是,如今遼國的國主,叫做劉昌!”

    陳平頓時一愣,劉昌這個名字并不稀罕,但是能被劉恒正兒八經(jīng)說出來的劉昌,這個身份就很微妙了,果然,就聽劉恒嘆道:“這個劉昌,正是王后呂氏所出的長子!”

    陳平和周勃都ren不住挺直了身體,看向了劉恒,當年,陳平的屬下差不多是親眼看到代王宮的宮人給呂氏母子灌下了毒酒,放入了棺中,又看著母子五人倉促下葬,怎么可能又冒出一個劉昌來。

    陳平還算是沉得住氣,周勃卻是已經(jīng)ren不住了:“陛下,那劉昌莫不是冒名頂替?”

    劉恒心里一冷,然后說道:“這倒不是,朕初次聽到,也以為如此,便命人掘開了墳墓,然后發(fā)現(xiàn),劉昌的棺材已經(jīng)空了!朕又命心腹?jié)撊脒|國王宮,確信那就是劉昌!”

    陳平和周勃頓時不吭聲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既然劉恒已經(jīng)確定那就是自己的長子,他們這邊再說不是,豈不是逼著劉恒再殺一次兒子?

    陳平猶豫了半天,還是問道:“那公子昌究竟是怎么變成了遼王的呢?”

    劉恒無奈地說道:“按照朕這邊得到的消息,他北上的時候,遇上了在逃之中的呂氏余黨,然后自然會和在了一起,去了遼東,后來應該是遇上了濊貊人,他幫著那些濊貊人渡過了冬天,從濊貊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東西,然后借用了自己的身份,說服了原本朝鮮那些貴族,甚至,他跟被驅(qū)逐的箕準還勾搭上了,跟箕準定下了親事,箕氏畢竟在朝鮮京營多年,有箕氏從中牽線,自然得到了許多貴族的認同,他又借了各部的人馬,與那些貴族里應外合,攻下了王險城,殺了衛(wèi)滿,然后他就做了遼王!”

    聽著劉恒的說法,陳平和周勃簡直覺得這其實就是個別人編出來的故事,就算是劉邦當年,好歹一開始就有一幫豐沛的老朋友幫忙,又有呂家兩個大小舅子幫著招兵買馬,而劉昌呢,居然就借著一個隨時可能被人拿來當做是致命罪名的身份,左右逢源,各種空手套白狼,直接將遼東捏在了自己手里。遼東那些人都是傻瓜嗎?

    再看劉恒的表情,雖說有些為難,但是心里頭應該還是暗爽的,陳平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問道:“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

    劉恒嘆道:“若是否認了他的身份,只怕到時候便要起干戈,遼東不比其他地方,當年父皇被圍白登山,卻因為氣候嚴寒,以至于士卒凍傷無數(shù),難以作戰(zhàn),而遼東論起苦寒,更甚白登山。若是春夏作戰(zhàn),往西一點就是右谷蠡王,匈奴對我大漢從來都是賊心不死,虎視眈眈,若是遼東起了戰(zhàn)事,匈奴那邊趁虛而入,又該如何是好?”

    陳平和周勃可不敢說,只要陛下你下令,甭管是遼東,還是匈奴,都不是問題。之前諸呂之亂,南軍北軍死傷慘重,之前又擺了齊地諸侯王一道,他們?nèi)羰堑綍r候趁機作亂,真的又要烽煙四起。周勃雖說是戰(zhàn)場上殺出來的將軍,但是也不是滿腦子只知道打仗,真要是葬送了老劉家的江山,也輪不到他老周家上位,說不得到時候周家滿門都要陪葬,所以,不等陳平開口,周勃先說道:“陛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遼王的身份,陛下認下便是!”在周勃看來,遼東那點地方,就算是封給了劉昌又如何,箕氏經(jīng)營朝鮮那么多年,也不曾翻出什么風浪來,劉昌一個外來戶,又能如何?

    陳平心中卻是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那位既然跟呂氏余孽勾搭上了,或許出于血脈親情,對劉恒沒什么怨恨,但是難不成他對自己等這些直接導致了呂氏一族被殺的人就沒半點想法?留著劉昌,那就是個禍害。只是劉恒都已經(jīng)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周勃也同意了這事,陳平再想要反對,就顯得格外居心不良。

    陳平一直以來名聲并不好聽,大家一提到他,就覺得這位是個陰謀家,若是這會兒他再猶豫不決,那么到時候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任誰都要懷疑到他頭上來。

    陳平素來shan于自保,自然不愿意讓自己陷入到不利的境地去,劉恒即便如今只有天子之名,并沒有真的掌握太多權(quán)力,但是,他已經(jīng)不年輕了,下面兒子也不算成器,真要是將劉恒得罪慘了,他活著的時候沒什么,等他不在了,陳家后人只怕就沒有將來了!因此,他也跟著說道:“陛下說得是,遼王乃至陛下親子,此事自然無有異議。只是,臣想知道,日后這遼國之事,是如劉氏宗藩,還是如之前朝鮮舊例呢?”

    陳平當然得問清楚了,如果是劉氏宗藩,那是有著皇位繼承權(quán)的,就像是陳平他們殺了少帝兄弟,就得從老劉家的藩王之中挑一個出來繼承天子的位置,以后如果劉恒冊立的太子有個萬一,那么,內(nèi)藩諸侯皇子就都有繼承權(quán),而劉昌是劉恒原配嫡出,繼承序列是在最前頭的。而若是外藩,那么甭管未央宮住的是誰,跟他都沒什么關(guān)系,他只需要不定期地命人過來朝覲,冊立王太子和新王即位的時候上表求個冊封就行。

    劉恒在這一點上倒是果決,他其實也擔心劉昌被仇恨迷惑,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因此,盡管覺得劉昌之能,遠在劉啟劉武等人之上,但是,起碼這個時候,劉恒是萬萬不會生出托付江山的想法。劉恒年紀也不算小了,他不知道自己能當多少年的皇帝,他只知道,若是劉昌滿腦子都是仇恨,都是報復,那么,當那些倒呂的功臣反噬之時,大漢天下就要亂了。

    因此,劉恒直接了當?shù)卣f道:“既然他取的是朝鮮,做的是遼王,那么,自然是從朝鮮舊例,遼地那邊,隨他如何折騰,只叫他不許越過長城便是!”

    聽到劉恒這般決斷,陳平周勃都是松了口氣,當下起身,向著劉恒下拜行禮,齊聲說道:“陛下圣明!”

    第37章第37章

    等到使團進了函谷關(guān),劉恒才將這事在大朝會上說了,他當然沒說當年劉昌遭遇毒殺竟是僥幸沒死,而是表示,當日代王王宮發(fā)生時疫,呂王后與幾個王子都染上了時疫,劉恒不得不將人緊急送到王宮之外,最終除了劉昌,其他人都不治身亡,劉昌身體也變得虛弱無力,又有術(shù)士表示劉昌與中原相克,因此,劉恒便派人護送劉昌出關(guān)去了遼東,不想劉昌在遼東振臂一呼,誅殺了亂臣賊子衛(wèi)滿,撥亂反正,被推舉為遼王,日后便為大漢鎮(zhèn)守北疆,防備匈奴。

    劉恒這些話其實很經(jīng)不起推敲,當初的事情,誰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朝堂上就有許多人家當初主動或被動卷入到倒呂之事中,長安當年凡是跟呂家有關(guān)系的都被殺得干干凈凈,家里有呂姓女眷乃至留著呂氏血脈的,多半都是一杯毒酒灌下去,對外也都說是暴斃。至于為什么暴斃,也無非就是時疫、風寒之類的說法,反正那個時候死得多,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也就行了。

    能在朝堂上為官的,裝糊涂都是一把好手,個個都擺出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樣子,嘴里都是陛下圣明的高呼,有的還要稱贊幾句劉昌,說什么虎父無犬子,陛下你人中龍鳳,皇子也是卓爾不凡。一番馬屁滾滾,弄得某些人心里很不得勁,畢竟,哪怕那位遠在遼東,但是就像是那位能借漢天子的名義一樣,劉恒這個天子也能借這個兒子的勢,那位就算是對劉恒有恨,但是,未央宮住著的是劉恒,總比住的是旁人來得強。所以,劉恒原本尚且不甚穩(wěn)固的皇權(quán)也因此得到了加強,之前還想要繼續(xù)糊弄這個天子的,只怕以后未必糊弄得過去了。真要是惹急了劉恒,劉恒一道詔書送出去,許諾劉昌一個儲君的位置,劉昌就能再來一次“清君側(cè),為劉氏左袒”,轟轟烈烈搞一出勤王救駕的把戲,到那個時候,當年將事情做絕了的人,可就要倒霉了!

    長樂宮中,竇皇后恭敬地伺候著薄太后,她自然也聽說了前頭的事情。對當日的呂王后,她倒是沒什么敵意,她出身一般,當年是呂王后的陪嫁宮人,后來得了劉恒的寵幸,接連產(chǎn)育。呂王后并不是什么難纏的人,相反頗為寬和大度,無論是她,還是慎姬和程姬,呂王后都一視同仁。

    竇皇后能當皇后,是因為除了呂王后所出的四個兒子之外,她生育的二子一女排行在前,劉揖劉參年紀都小了些,加上竇皇后本身聰慧溫順,頗有一點薄太后的品格,因此,到了長安之后,劉恒最終選擇了立她而不是慎夫人為后。

    原本竇皇后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安享尊榮,等著兒子劉啟被立為太子,將來劉恒駕崩,她就會順理成章入主長樂宮,成為漢家太后。哪知道,她聽聞,呂王后的長子劉昌居然還活著,還在遼東立了國。

    竇皇后雖說聰慧,但是終究是個女子,暫時也沒有真的摻和過政事,因此,驟然遇上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有些發(fā)慌。

    她從一個普通的宮人,走到如今的地位,自然非常害怕失去,尤其,她若只是如慎夫人程姬一般也就罷了,偏偏如今她是皇后了,她的幾個孩子也占據(jù)了嫡皇子的名分,如此一來,若劉昌殺回來,劉揖劉參尚且不會有事,劉啟劉武卻難以幸免。

    她這會兒來侍奉薄太后,自然是希望能夠得到薄太后撐腰。薄太后的生母原本是魏國的宗室女,魏國亡了,宗室女自然也就不值錢了,不過,她年少的時候,許負說她注定能生下未來的天子,她母親便將她送到了魏豹那里,魏豹聽說了她的命格,覺得自己是天命所歸,便對她多有寵幸。可惜的是,魏豹沒多久就被劉邦給干掉了,薄太后作為魏豹的妃嬪,自然也被俘虜,成了劉邦后宮的宮人,然后一次偶然的機會,劉邦遇上了她,覺得她有些姿色,便寵幸了她,然后她便懷上了劉恒。

    薄太后在劉邦那里并不得寵,她也算是知情識趣,一直對呂后極為恭敬,呂后雖說不喜歡劉邦那些妃嬪,但是跟戚夫人比起來,任誰都顯得可愛起來,因此,等到劉邦去世,戚夫人被打入永巷,反倒是薄太后跟著劉恒去了代地,做了王太后。

    薄太后一生經(jīng)歷的事情很多,竇皇后的不安,她一眼就看出來了,當年在代王宮,她對于呂王后也沒什么挑剔的意思,婆媳關(guān)系還算是和諧,竇皇后那時候也經(jīng)常在她那里表達孝心,她也是不置可否,在那個時候,她要是表現(xiàn)出對竇姬的偏愛,呂王后雖說素來表現(xiàn)得賢淑大度,但是在這種事情上,卻絕不會妥協(xié)。如今也是一樣,既然呂王后已經(jīng)是過去式,竇姬才是皇后,那么,她自然要對竇皇后表示足夠的看重,因此,這會兒便安撫道:“你也不必憂心,現(xiàn)如今,大家公認的嫡長皇子是啟,便是昌回來了,那又如何呢?何況,他真的會回來嗎?他在遼東,那是萬人之上的遼王,回了長安,點出一支兵馬,就能將他拿下,若是你,你肯將自己置入這樣危險的境地嗎?既然他不會回來了,那你還擔心什么?”

    竇皇后聽得心悅誠服,她跪伏在薄太后面前:“多謝母后指點,兒媳明白了!”

    薄太后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好你的皇后,你不亂,那就亂不起來!”

    竇皇后又在薄太后這里侍奉了小半天,這才起身返回椒房殿,椒房殿那邊,劉嫖、劉啟和劉武都在。

    姐弟三人看到竇皇后回來,都是松了口氣。

    在代地的時候,他們姐弟三人都是庶出,雖說呂王后做事公正,一視同仁,但是本身條件在那里,他們?nèi)兆幼匀灰埠貌坏侥膬喝ィ侨缃瘢麄兪腔屎笏觯呐聲簳r還沒有立太子,但是在許多人眼里,劉啟已經(jīng)是未來的太子,所以,他們的生活自然是水漲船高,比起代地不知道強到哪兒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何況這不僅是生活水平的問題,牽扯到的更是一輩子乃至子孫后代的富貴。就像是當年,薄太后不得寵,劉恒在劉邦那里也沒什么存在感,所以,劉如意能封為趙王,劉肥能被封為齊王,輪到劉恒,就只剩下一個代王。代地地方不大,又是個貧瘠之地,而且還就在對抗匈奴的前線,說好聽點,就是劉邦相信劉恒能擔當大任,說難聽點,就是劉邦沒將這兒子當回事。

    劉啟能做太子,那么,劉武將來多半就能得到一個膏腴之地做諸侯王,而若是劉昌殺回來了,他跟劉恒中間隔著呂王后還有三個同母弟弟的死,或許他礙于血脈人倫,不能對劉恒生怨,但是對于既得利益者,竇皇后母子,可不會有多少好聲氣,只怕到時候他們幾個多半也就是找個荒僻的地方發(fā)配出去的下場。

    因此,哪怕年紀還小,這會兒,他們?nèi)艘彩蔷o張萬分,見到竇皇后神情不再急躁,姐弟三人難免也放松了不少,劉嫖最沉不住氣,連忙問道:“母后,太后那里怎么說?”

    竇皇后安撫地拍了拍劉嫖的手,說道:“放心吧,你父皇心中有數(shù),你們大哥只怕這輩子不會再回來了!”

    聽到竇皇后這般言語,姐弟三人都是喜形于色,劉武拍了拍胸口:“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當年在代地,呂王后所出的四個兒子素來抱團,對他們這些庶出王子雖說不至于不假辭色,但是并不親近,回頭可不能指望對方顧念什么舊情,如今既然對方回不來了,那么,隨便劉昌在遼東做他的土皇帝吧!

    椒房殿這邊如此,昭陽殿那邊也是一樣,慎夫人這些年在宮中最是得寵,無非就是劉揖年紀小一些,所以最終沒能在皇后之爭上勝出,但是,慎夫人也并不氣餒,在她看來,劉恒更喜歡自己,竇皇后年紀也不小了,容色已衰,雖說做了皇后,但是劉恒去椒房殿的次數(shù)卻很少,在慎夫人看來,自己遲早取而代之。

    劉昌突然冒出來,竇皇后擔心,慎夫人也是擔心的,只是,她在薄太后那里可沒有太多面子,因此只好叫人關(guān)注著椒房殿那邊的動靜。慎夫人得寵,椒房殿那邊自然有人愿意給她行一些方便,竇皇后與兒女的對話傳到了昭陽殿之后,慎夫人跟著松了口氣。竇皇后是妾室扶正,慎夫人自覺自己還有一爭之力,但是換成是劉昌,誰知道將來會是個什么情況呢?既然劉昌不回來了,那么自然是皆大歡喜。慎夫人甚至還想著,是不是可以拉攏一下劉昌,許諾若是劉揖做了太子,等劉揖即位后就給他更多的方便,比如說,允他用天子的車駕之類的。

    長安城中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覺得劉昌會回來,反正當年大漢對朝鮮也就是名義上的宗主國,如今朝鮮換成遼國也是一樣,何況,遼國國主姓劉,以后還能省去許多麻煩。因此,他們便不再為此擔憂,反而對遼國使團的到來感到期待起來。

    然而,等到使團到了長安之后,大家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新冒出來的遼國,那根本不是那等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兔嘰,而是一個已經(jīng)開始嶄露獠牙的乳虎!

    第38章第38章

    長安群臣對于遼東的印象還是之前遼東各部來朝貢的時候,朝鮮的使臣也就罷了,還算是體面,像是那些部族首領(lǐng),一個個破衣爛衫,畏畏縮縮,一看就是一副窮光蛋的模樣,結(jié)果如今一見,那叫一個意氣風發(fā),一個個錦衣華服,頭上戴著的是金冠,上頭還鑲嵌著比拇指還大一圈的珍珠,腰帶上同樣鑲嵌著用金銀制作的獸頭,腰間也跟士大夫一樣,懸掛著各種玉飾,不過他們就算是經(jīng)過禮儀培訓,走去路來也是大開大合,弄得玉飾叮當作響,總之,一個個看起來都是一副暴發(fā)戶的模樣,看得長安城里那些游俠都覺得手癢,恨不得直接一悶棍敲上去,將他們從頭到尾給洗劫一番。

    別說是那些游俠了,便是那些貴族富戶也是一樣,沒人會嫌自己太有錢,劉昌當年肯定沒帶多少錢財去遼東,就算拿到了朝鮮的財富,也不可能大肆賞賜這些部族首領(lǐng),結(jié)果如今他們居然闊成這個樣子,大家自然好奇不已。

    這些部族首領(lǐng)也就是到長安的時候才換上了最華貴的衣服和配飾,這也是劉昌派來的人攛掇的,因為齊國的遭遇,再想要靠著之前的手段引誘百姓移民,顯然是不行了,所以,如今就得用另外的手段,那就是擺闊!舊金山是怎么發(fā)家的,不就是發(fā)現(xiàn)了金礦嗎?大量的淘金客蜂擁而來,很快就讓那里變得繁榮起來。

    遼東也有金礦啊,甚至金礦產(chǎn)量還很大,許多地方一直到兩千年后,依舊還有許多人靠著淘金生活。劉昌也不怕這些人將黃金帶走,他們跑去淘金,也不能不吃不喝,自然相當一部分黃金就得作為消費品留在遼東,而且他們?nèi)羰遣辉敢庠谶|國落戶,想要淘金,就得給劉昌交稅,他們帶著黃金回去之前,看到遼東各種各樣的好東西,能不采購一番,然后衣錦還鄉(xiāng)?所以,劉昌肯定是不會虧的。若是他們就這么在遼國安家落戶,那就再好不過!即便劉昌意在長安,但是,開發(fā)遼東,對他來說,從來不是什么壞事。

    因此,當有人詢問起來的時候,那些部族首領(lǐng)先是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各種不肯說,那些過來套消息的人想方設法,美酒美人一起上,總算是從他們口中套出了消息:“你們說這些金子啊,都是俺們從河里撈上來的,以前的時候,俺們也不知道這些有什么用,要是在河灘上看見,就撿回去擺著,原本朝鮮那些商人坑俺們,辣么大一塊金子,就給俺們一袋糧食,現(xiàn)在的大王就不一樣了,俺們只要肯去河里撈,一年撈個幾十天,整個部族就不怕餓肚子了,還有肉吃!多出來的,還能買到其他東西!像是俺們身上的東西,都是用金子換的!”

    遼東盛產(chǎn)黃金的消息就這樣在很短的時間里,傳遍了整個長安,不多久,關(guān)中大多數(shù)地方都知道了,而且傳聞還越來越夸張,在那些人的口中,遼東那邊河灘上就能撿到大塊的狗頭金,河底隨便舀一盆河砂,里面就有半盆金砂。頓時,許多人都心動了,就算傳言要打個骨折,那也是黃金啊!

    一開始還有人不相信,結(jié)果等到遼國使臣送上貢品的時候,大家就都信了。

    黃金制作的瑞獸、奔馬、鴻鵠、仙鶴……這些黃金是劉昌重新熔鑄的,里面添加了一點其他金屬成分,看起來那叫一個光輝燦爛,只看得人眼珠子都要轉(zhuǎn)不動了。

    等到再看到其他的貢品時,大家又覺得,這千金其實也就是那樣。如今最精美的錦緞是蜀錦,主要是蜀國那邊因為地形的緣故,經(jīng)歷的戰(zhàn)亂比較少,劉邦被封為漢王之后,又著力經(jīng)營蜀地,因此蜀地的生產(chǎn)不僅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反而得到了很大的促進。而劉昌這邊,送上來的錦緞比上等的蜀錦還有細密華美,他直接拿出了大殺器云錦。

    考古的時候,大家都要說古代的絲綢如何輕薄,后世造不出來,實際上,倒不是工藝的問題,像是漢代素紗禪衣的工藝早就復原了,這其實跟蠶種有關(guān)系,以前的蠶吐出來的絲更加纖細,因此,織出來的絲綢才更加輕薄。后來培養(yǎng)出來的蠶種吐出來的絲就要粗一些,織出來的綢緞自然要重一些,絲綢這種東西,有許多品種,紗羅以輕薄為要,各種錦緞卻是不同,如云錦織造時就要加上金絲、銀絲、銅絲乃至鳥獸羽毛,而且只能是以手工操作。劉昌哪怕采購了云錦的織造工藝,織工卻還在培養(yǎng)階段,這批進貢給劉恒的云錦,是劉昌在系統(tǒng)中采購的。雖說采購的只是普通的品種,但是放到這個時代,已經(jīng)叫人移不開眼睛。別的不說,這年頭的絲綢因為織機的緣故,其實是比較窄的,如今一匹絲綢長差不多四丈,但是寬只有一尺八寸,而漢代一尺不過是二十多公分,也就是說,正常一匹絲綢寬不足半米。而這批云錦,寬就有一米半,這里頭工藝上的差別,就算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明白。

    云錦之后便是一批玻璃制品,現(xiàn)在遼東那邊,那些原本的貴族也知道他們之前收到的蜻蜓眼沒他們想象中那么值錢了,因為市面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各種玻璃器,不過都是小件,做成首飾和擺件,看起來晶瑩剔透,華麗非常。

    玻璃制品之后就是一批瓷器,就是普通的青瓷,劉昌深知不能一開始就將好東西拿出來,得慢慢更新?lián)Q代,所以,先拿普通的青瓷就可以了,這已經(jīng)比陶器看起來明麗多了,等過幾年,再將其他的瓷器拿出來,也能多割幾次韭菜。劉恒是個舍不得花錢的,但是那些貴族豪強富戶就不一樣了,他們卻是舍得花錢的。

    最后獻上的貢品卻是一大箱白紙,戰(zhàn)國時期,其實已經(jīng)有紙了,但是,質(zhì)量很糟糕,沒法書寫,成本也不低,一直以來,也沒人在這上頭上心,大家用的還是竹簡和木牘,有錢的可以用絹帛,不過,這會兒當這一箱白紙還有一卷劉昌手抄的《老子》放到劉恒面前時,對于之前那些珍寶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動容之色的劉恒這會兒卻是面色變了。

    不僅是劉恒,如今朝堂上,雖說有不少都是蒙父蔭的二代,但是更多的還是精英,他們看過之后,自然明白,這紙的出現(xiàn),意味著知識的傳播將會變得快捷起來,只是,人家光是送來了成品,制作工藝卻是不清楚,人家也沒有獻出工藝的意思,這就很尷尬了。

    在朝堂上,劉恒也沒有索取制作工藝的意思,別人覺得劉昌是自己人,但是劉恒卻知道,劉昌如今已經(jīng)不僅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國之主,再加上之間橫著的血海深仇,人家不坑你就是好事了,貿(mào)然提出要制作工藝,劉昌但凡是在外頭宣傳一番,那些名義上奉大漢為宗主國的小國,只怕都要有想法。

    如果說劉昌的貢品要外表有外表,要內(nèi)涵有內(nèi)涵的話,那么,一幫部族首領(lǐng)的貢品就顯示了什么叫做有錢。先是各種金銀制品,個個燦爛奪目,然后就是大塊的岫玉雕琢成的博山爐、玉如意、玉壺、玉瓶等擺件,做得也都非常精美,下面群臣一邊眼紅,一邊心中哀嘆,遼國這邊將劉恒的眼光提起來了,以后他們再搞什么酹金什么的,若是差一點,豈不是要被人說成連遼東小國都不如?

    而對于有心人來說,這不是炫富,而是在炫耀肌肉。像是各種金銀器和玉器,制作工藝都非常高超,而且肯定不是原本朝鮮就有的工藝,也就是說,這些是劉昌去了那里之后,那里才有的。那劉昌又是從哪兒得來這樣高超的工藝,這些工藝不可能只用在制作這些玩器擺件上頭,若是用在制作軍械上頭,他們又能打造出什么樣的兵器呢?

    秦國當年吊打六國,不光是軍功田宅制度造就的全民皆兵,聞戰(zhàn)則喜,也是因為墨家的加入,讓他們的軍械制作工藝遠勝過六國,難不成,劉昌招攬到了墨家的人?有著這樣強大的技術(shù)優(yōu)勢,劉昌還愿意老老實實做一個遼王嗎?若是安撫不好他,他與大漢敵對,大漢就算是有著更強的人口優(yōu)勢,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抵擋住呢?

    劉恒端坐在皇位上,一邊對使臣表示嘉獎,一邊腦子里卻在快速地思索,他對于劉昌的重視程度已經(jīng)更上一層,只是,如今劉昌表現(xiàn)得謙遜有禮,送上來的貢品堪稱是價值連城,但是同樣,這也代表著他所圖甚大,他肯定是覺得,自己送出去這么多東西,能得到的回報肯定更多,甚至,劉昌還覺得,這些東西遲早還會是他的,因此,送出來絲毫不覺得心疼。

    劉恒的確揣測到了劉昌的心態(tài),可惜的是,即便他明白這一點,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希望自己在世的時候,能夠壓制住劉昌。總之,如果說原本許多人還有心想要敲打一下遼國使臣,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地位,叫他們知道大漢威嚴不能挑釁的話,如今,即便是陳平和周勃,也起不了這樣的心思了,甚至,陳平內(nèi)心深處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當初做錯了,早知道會留下這樣一個禍害,當初干什么要冒那樣的風險呢?

    第39章第39章

    “陛下,這些首飾真好看!”昭陽殿中,慎夫人用手扶著彩色玻璃制作的步搖,滿臉都是驚喜之色。女人天生喜歡這些東西,之前的步搖形制很簡單,一般就是在發(fā)釵上加上幾枚圓珠,而這玻璃步搖就不一樣了,以金絲為線,用彩色玻璃做成花葉模樣,綴以流蘇,有一種精制脆弱的美感。這是一整套的玻璃首飾,或者說是琉璃首飾,將玻璃做成玉質(zhì)的模樣,除了常見的頭飾之外,又加上了手鐲、手鏈和指約,都是琉璃所制,放在后世,這些自然是不值錢,在這個時代,就極為珍貴了。

    慎夫人無師自通地將幾樣沒見過的首飾也一一戴上,對著銅鏡看了半天,自覺美得不行。

    劉恒看似在欣賞慎夫人的美貌,實際上心思已經(jīng)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不說這些首飾代表的新工藝,光是這些首飾的樣式,可想而知,很快就會在大漢引起新的風潮,他之前召見了少府,少府也能燒制玻璃琉璃,但是這樣如同美玉寶石一般的玻璃琉璃,少府是制作不出來的,也就是說,如果大漢那些貴婦想要追求這樣的琉璃首飾,就得去遼東買,大量的錢財自然就會流入到遼國境內(nèi),這對于大漢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事實上,如今遼國的商品就已經(jīng)在長安引起了巨大的轟動。那么多輛四輪馬車里面放著的可不只是貢品,還有一些品質(zhì)差一點的東西,都算是遼國的特產(chǎn),朝賀之后,就直接放到東市西市去售賣,差點被京中豪族一掃而空,尋常百姓手快一點的搶了一些,一轉(zhuǎn)手就賺了一大筆。

    使團也算是規(guī)矩,東西賣了之后,老老實實交了稅,然后就拉著成車的銅錢開始逛東西兩市。原本他們想要采購一些東西,結(jié)果逛過一大圈之后發(fā)現(xiàn),長安城里,著實沒有太多他們想要的東西,牛馬之類的牲畜,他們回頭跟烏桓人和鮮卑人交易更加劃算,其他那些商品在遼國都有更好的替代品。逛了幾圈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最值得買的居然是人口。遼國如今正是快速發(fā)展的時期,很多地方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手去開發(fā),而長安人市上的奴仆價錢并不算高,帶回遼國就是現(xiàn)成的勞動力,因此,使團差點直接將人市上的青壯婦孺包圓了,等到內(nèi)史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嚇了一跳,馬不停蹄地求見天子。

    劉恒也不知道遼國使團居然這么能折騰,賣東西也就算了,結(jié)果直接開始買人了!像是遼國這般想方設法增加人口,回頭人口就不再是約束他們的問題,他們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可是,在大漢,私底下略賣人口是犯法的,因為私底下略賣的是良家子,是會給朝廷交稅的個體。但是買賣奴婢是合法的,人市上的奴婢很多根本就是官奴,主要就是沒入奴籍的罪犯和罪犯的家屬,如果主人家犯罪,他們家的私奴也會成為人市上的商品。像是少府里面就有大量的奴婢從事各種辛苦危險的工種,但是,少府不可能占有所有的奴婢,因此,大量的奴婢自然會被放在人市上買賣。朝廷又沒有立法說不許藩國在大漢買賣人口,甚至,匈奴使團過來了,他們只要想買人,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匈奴人從來不干這種事情罷了。

    劉恒也不能現(xiàn)在就頒布法令,不許外藩買賣人口,至于征收重稅什么的,以使團的財大氣粗,也不會在乎,最終,劉恒能做的,也就是挑了一些人,將他們放到了人市上,由著遼國使團將人買了去,算是塞到遼國的細作,讓他們可以將遼國那邊的情況傳回來,最好能將那些工藝學到手,不能一直落后,讓劉昌那小子賺乃公的錢!

    遼國使臣在長安流連了很長時間,理由也很簡單,太早回去就會遇上北地最冷的時候,風雪連天,阻塞道路,這個時候回去實在是太危險了,所以,還是在溫暖得多的長安多住兩個月,等隆冬時節(jié)過去再北上。

    不管是什么時候,中原各國都是很要面子的,人家辛辛苦苦來朝貢,你總不能不顧旅途危險,硬是叫人回去吧,而且人家也不白住,他們表示因為買了一大堆奴仆,住在驛館實在是太打擾典客署了,因此,掏錢購置了好幾個宅子,直接搬了進去。如此,遼國使臣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留在了長安。

    劉昌叫人這個時間段出使,為的就是這個。他相信,雖說當時對呂氏進行了殘酷的清洗,但是,你可以殺死呂氏的部將,總不能連下面的普通士卒也一塊殺了,畢竟,一個士卒背后代表的就是一個家庭,真要是無緣無故殺了,那么,關(guān)中非要亂起來不可。只是這些人因為呂氏的緣故,只怕根本就沒了前程。另外,陳平周勃他們以非惠帝子的名義殺了少帝兄弟,這兩人年紀雖說不大,但是難道就沒有忠于他們或者是同情他們的人嗎?若是能夠?qū)⑦@些人帶回遼國,就能更好地充實自己的基本盤。即便他們不去遼國,留在長安,也算是釘在長安的一個釘子,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有了用處。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混在使團中的呂氏部下就在長安城里以商業(yè)合作的名義,變得活躍起來。他們原本只是呂家的親兵部屬,而且早早就去了燕國,起碼長安那些權(quán)貴是不認識他們的,所以,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們原本的身份。為了能夠擴大交際圈,他們按照計劃推出了火炕。

    他們先是大張旗鼓購買了一批磚石,表示雖說大漢這邊比遼國溫暖,但是晚上睡榻還是太冷了,實在是不習慣,然后就在自家宅子里面大興土木,將火炕修了起來。這無疑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因為在大漢,磚石是修建墓室陰宅專用的,沒人會用在陽宅上。而遼國那邊沒這么多講究,磚瓦房修建速度快,省工省力,改建也比較方便,住起來也更舒適,大家早就習慣了,因此,如今遼國那里,也就是原本那些貴族還保留著大量的夯土建筑,磚瓦房已經(jīng)變成了主流。

    長安這邊因為這事很是引發(fā)了一陣議論,大家一開始還要鄙夷一下遼國人居然用磚石改建房子,實在是不像樣子,結(jié)果等到使團搞了幾次宴會之后,大家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好處,一個個真香了起來。

    沒辦法,這年頭雖說還沒到小冰河世紀,但是也不算遠了,而衣物的保暖能力卻不怎么樣,遼國使團帶來的羽絨服和羽絨被倒是挺暖和,但這玩意太蓬松,很占地方,所以搶購到的人并不多,大家主要穿的蓋的還是皮毛和絲綿做的衾被。另外就是因為跪坐的習俗,大家進屋是要脫鞋的,否則劍履上殿也不至于成了給功臣的優(yōu)待。哪怕地上鋪了木質(zhì)地板,冬天光腳穿著足袋進屋,也不會有多溫暖,走上幾步路,腳就要變得冰涼,也就是不用一直站在地板上,跪坐在坐席上才能暖和一些。而改在地板下鋪設炕道后,光腳踩在地板上也不會覺得冷。

    使團緊急培訓了一批奴仆,組成了工程隊,開始給長安那些權(quán)貴修建火炕、鋪設炕道,如此自然接觸了長安城里絕大多數(shù)的權(quán)貴富戶,自然,也有了跟特定的一些人群打交道的機會。

    劉恒其實一直命人關(guān)注著遼國使團的情況,像是修火炕炕道的技術(shù),就被少府的工匠在這個過程中學了過去,宮里頭很快就用上了,不僅更溫暖,而且更加節(jié)省木炭。沒辦法,當初為了讓未央宮長樂宮更加壯麗,兩處宮殿都修建得比秦朝那會兒更加高大,這樣高大的建筑,到了冬天難免透風,往年的時候,宮殿里頭就得燃燒大量的火盆,即便如此,也經(jīng)常冷颼颼的。西漢前頭幾個皇帝就在這樣冷颼颼的環(huán)境下住了幾十年,一直到漢武帝,這位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繼承了父祖留下的豐厚遺產(chǎn),他做了皇帝之后,大興宮室,建造了溫室殿,才殿內(nèi)修建火墻,這才讓西漢君臣冬季不用再挨凍了。而現(xiàn)在,借著炕道,未央宮和長樂宮提前實現(xiàn)了暖氣自由。

    劉恒命人觀察了很長時間,一時半會兒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因此只是以為劉昌只是想要借此收買人心,并沒有意識到,在這個過程中,這些使臣究竟接觸到了多少人,跟多少人達成了暗中的默契。劉恒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同樣關(guān)注著使團情況的陳平卻發(fā)現(xiàn)了端倪,這讓他很是焦躁。

    當日誅殺諸呂,整個長安都陷入了血戰(zhàn)之中,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忠誠的是劉氏,即便是在沒有虎符印信的情況下左袒勤王,那也是理直氣壯。但是,等到一番血戰(zhàn),大量曾經(jīng)的同袍死在自己手中,卻聽陳平他們說少帝劉弘和淮陽王劉武非惠帝子,直接將人亂劍砍死,許多人心里頭就有想法了,畢竟一開始大家響應周勃的號召撥亂反正,反的只是呂氏,結(jié)果你們連皇帝都要殺,為此還將原本保護少帝和淮陽王的南軍將士殺了一大堆,這就給很多人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劉恒登基之后,南軍之中,因為此事,也有許多人的忠誠受到了質(zhì)疑,如今雖說還在軍中,卻幾乎是被閑置了。原本陳平想著,等這些人死去,這件事也就徹底過去了。但是,如今,有一股力量又將這些人串聯(lián)起來了。

    陳平即便一向沉得住氣,遇上這種情況,也很難淡定得起來,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下了決心,找上了周勃。

    第40章第40章

    “這不是好事嗎?”周勃聽到陳平的話,大大咧咧地說道。

    火炕和炕道的出現(xiàn)讓周勃這個冬天好受了許多,他們這些人都是戰(zhàn)場上拼出來的,年輕的時候還好,就算是有些病痛,總能熬得住,但是如今到了這個年紀,就有些撐不住了,當年留下的那些舊傷不發(fā)作還好,一旦發(fā)作,就是痛苦不已,尤其冬天的時候,寒氣就像是鉆到了骨子里,那些舊傷處似乎都凍出了冰渣子一般,周勃饒是硬氣非常,但是這等零碎的折磨也讓他難以忍受。

    周勃沒那么多講究,其他人家也就是弄炕道,周勃直接就在自個常住的地方都修了火炕,平時就待在炕上,火炕也燒得很熱,甚至略微有些燙,這卻讓他覺得那些傷痛都緩和了許多。

    周勃以前跟陳平關(guān)系其實沒有那么密切,但是自從一起干了那樁大事之后,兩人關(guān)系也就變得親密了許多,因此,周勃也沒在陳平那里客氣,他這會兒就盤膝坐在火炕上招待陳平喝酒,聽著陳平的憂慮,很是不以為然。

    “那些人,有的還是我的老部下呢,他們這兩年那個樣子,我也難以心安!他們?nèi)羰悄茉谶|國有個前程,我也能放心!”周勃不是陳平這樣的謀士,他多年來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很難真的將下頭的將士當做是工具,他們這樣的將領(lǐng),都很看重軍心,而且也都比較護短,當時的事情,那是沒辦法,就算惠帝當年跟呂后關(guān)系惡化,但是,終究還是親生的母子,所以,若是皇位上坐著的還是惠帝的兒子,那么,他們年幼的時候還好,等將來年紀大了,覺得他們這些功臣權(quán)臣礙眼,難免就要拿這事出來清算,所以,為了闔族的身家性命,他也不能手軟。可是如今時過境遷,當年那些人雖說在立場上跟他不一致,但是,作為勝利者,他還是愿意給那些曾經(jīng)為自己奮勇作戰(zhàn)的底層將士一點寬容的。

    說白了,還是周勃太輕視劉昌,并不覺得劉昌有機會再冒出來與他作對,所以壓根不當回事。

    陳平瞧著周勃這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心中暗嘆,這位看來遲早要死在他的自負之下,陳平也懶得再多說什么了,他這會兒已經(jīng)生出了退意,趁著上頭還沒秋后算賬的意思,他還是先提桶跑路吧!

    陳平倒是想跑,而劉昌那邊,卻早就對陳平下了必殺令。跟周勃相比,陳平這樣的老銀幣就是個不穩(wěn)定因素,他要是一門心思坑你,不知道有多少后手等著呢!

    劉昌不知道陳平在另一個時空是個什么結(jié)局,不過多半是得了善終的,畢竟,比起劉邦呂后殺功臣的架勢,劉恒似乎沒留下這樣的傳聞,當然那也是劉昌對于這個時期的歷史不了解,實際上,后世除非是專門研究這個的,或者是那種歷史愛好者,否則的話,大家對于歷史事件的了解一般就是來源于教科書還有各種影視劇,問題是,后世那些影視劇,更多的還是各種傳奇、戲說之類,編劇姑且一遍,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也拉倒。像是漢朝這會兒,相應的影視劇也很少,最大的IP無非就是劉邦項羽,再加一個劉小豬,中間的文景之治一般就是背景板。

    如此,劉昌知道得也很少,至于陳平是何等傳奇的人物,劉昌也沒那個偶像濾鏡,站什么山頭唱什么歌,總不能明知道人家背地里頭在算計你,你還因為那點對歷史人物的好奇和濾鏡,縮手縮腳吧!

    所以,遼國使團暗地里的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解決掉陳平。當然不能直接刺殺,陳平畢竟是大漢丞相,真要是被刺殺,那可是要引起偌大的風波的,所以得選擇一個隱蔽的,看起來順其自然,絲毫不會引起別人懷疑的方式,以一種類似壽終正寢的方式送陳平歸西。

    陳平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他一直對遼國使團抱有戒心,他府上甚至都沒有購買任何來自遼東的商品,雖說也用上了羽絨服和羽絨被之類的生活用品,但是那也是挖了少府的墻角,讓少府仿制的。

    少府那邊將衣被拆開,自然也就知道這里面填充的是什么,為了顯示皇室的尊貴地位,少府的工匠直接取了大雁身上的絨羽,將其仔細清洗曬干之后,制作出了質(zhì)量跟遼東差不多的羽絨制品,作為丞相,陳平自然也從少府弄到了成品。

    至于其他的東西,那些都不是什么必需品,所以,即便劉恒將一部分賞賜了下來,陳平也是叫人束之高閣,根本沒有使用的意思。因此,劉昌自然也沒有在這些東西上做文章。

    劉昌購買了一點**,這玩意其實在自然界里就很常見,像是蘋果核,櫻桃核里頭就有,不過,想要制備出純度比較高,不至于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卻不容易,還不如買現(xiàn)成的。

    只是**會帶著一點輕微的苦杏仁的味道,想要直接投毒,顯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中毒速度又非常快,你給他送吃的,他吃了沒多久就死了,那即便大家不知道是怎么中毒的,也難免有所猜測,所以,得將一切變得巧合起來。

    劉昌遠在遼東,自然不可能親自計劃,他只是將東西交給了負責這事的人。這個人也是呂家的部將,他叫李達,他們家世代都是呂氏的家臣,呂氏原本是齊國王室旁支,后來田氏代齊,原本的王室不光沒了之前的光環(huán),反而在齊國待不下去了,只能遷居他國。差不多就是從呂家這一支祖上離開齊國的時候,李達的祖上就已經(jīng)跟隨呂家了,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呂家也并沒有當做是理所當然,對李家也一直親厚。后來戰(zhàn)亂的時候,李達的祖父為了保護呂澤而死,李達的父親因此娶了呂家的旁支庶女為妻,生下了李達。只是李達的父親也是沒有運道,呂澤對身邊的人一向大方,他身邊許多親衛(wèi)后來都得以在軍中任職。結(jié)果李達的父親還沒跟著呂澤參加幾次戰(zhàn)事,就因為一發(fā)流矢死了,李達年齡與呂通差不了幾歲,便被呂臺收養(yǎng),與呂通一起長大,他本身也有呂家的血脈,在呂家也被當做是小少爺一般。后來呂通被封燕王,沒來得及就藩,李達便自告奮勇,表示先去打頭陣。結(jié)果就遇上了后來的事情。

    李達年紀小,當日清算呂氏,李達自然是被清算的對象,好在他運氣好,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根本不在燕王宮,而是在外頭巡視燕王的產(chǎn)業(yè),發(fā)現(xiàn)不對勁之后,他立馬喬裝打扮躲了起來,他身邊也有幾個忠仆,其中一個直接冒充他的身份引開了追殺他的那些人的視線,其他人帶著他四處逃亡躲藏,后來聽說了遼東的招賢令,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跑遼東去了,正好被呂氏的人認了出來。

    李達這一年來逃得辛苦,他從小在呂家長大,跟呂家?guī)讉公子都是以兄弟相稱,結(jié)果,一夜之間,那些親人都死了!他躲了近一年,仇恨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愈發(fā)刻骨起來,只要能報仇,他幾乎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當劉昌知道他的存在之后,意識到李達很難從仇恨中解脫之后,便打算將自個手里的密諜系統(tǒng)交給李達,李達對這事居然挺有天分,很快就按照劉昌的意思,將架子搭建了起來,這次出使長安,他便主動請纓。

    李達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暗中觀察陳平的生活習慣,陳平這個人,搞陰謀詭計搞習慣了,整個人連氣質(zhì)都顯得陰郁,很有些被迫害妄想癥,因此他的侯府之中,管理也比較嚴格,想要鉆空子并不容易。

    不過,只要愿意找,總是能找到的。陳平年紀大了,睡眠狀況并不是很好,同樣有這樣困擾的其實還有很多人,像是許多戰(zhàn)場上出來的人會酗酒,因為酒精能夠幫助他們舒緩神經(jīng)。當然,這個時代的酒也就是個意思罷了,酒精度數(shù)其實比較低,酒量好一些的,喝多了也就是多去幾次茅房的事情,一般也就是微醺,這樣也正好能夠幫助睡眠。

    但是,陳平不喜歡喝酒,他不是很喜歡那種不清醒的感覺,所以,即便是那種酒宴,他也就是淺酌即止,從不會放縱自己喝醉,這也讓他一度在一幫好酒如命的開國功臣那里并不受歡迎,畢竟,大家都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時候,你卻在一邊養(yǎng)魚,這著實叫人看不過去。

    自從遼國使臣到來之后,陳平就更睡不好了,偏偏作為丞相,每日里工作簡直是堆積如山,少府在努力想辦法研究遼國進貢的紙張工藝,用了不知道多少方法,暫時也沒有能夠真正成功,所以,堆積在陳平面前的還是一卷又一卷的竹簡,每天光是將這些看完,胳膊都要抬不起來,何況還要將這些都記在心里,如此就更是勞心勞力。加上攤上個不省心的周勃,陳平就更是心累起來。

    陳平性子也要強,雖說睡不好,但是,除了伺候的人之外,在外面卻是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只是,陳平如此,他身邊的人與他榮辱與共,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難免要在外頭尋摸助眠的方法。

    然后,就叫他們淘來了一包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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