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律收到禮物,才知道何景新會畫畫,畫得還不錯,轉頭便去弄了兩張畫展的票。
后來得知畫展是非現代主義,畫風在尋常人看來普遍比較奇葩,沒有專業的藝術功底也難以賞析,便臨時換了另一個寫實風的照片展。
展館很大,分上下兩層,好幾個廳和主題。
何景新隨嚴律刷票進去的時候,順手拿了一個介紹單,四處看看,有些新奇。
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展覽,印象里,只有初中的時候隨學校同學老師一起參觀過科技展,還是初一的時候,很早之前了。
展館很大,一樓的層高有好幾米,地面鋪就大塊的光面大理石磚,羅馬柱豎立其間,展廳看起來特別寬敞明亮高雅。
來看展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沒什么人說話,安安靜靜的,顯得格外空曠。
何景新剛進來的時候走在嚴律身邊,用手里的介紹單掩了唇,低聲問:“是不是不能說話?”
“可以說!
嚴律帶他去第一個廳。
好安靜啊。
何景新的目光四處看看,難掩眼中對四周的新奇。
輪到進廳賞析起墻上掛的一張張照片的時候,何景新便專注起來,看得特別認真。
嚴律跟著,走在一起,抬頭看看畫,側頭看看身邊,看見小男生格外認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展跟看書似的。
嚴律莞爾。
展分了好幾個廳,不同的廳是不同的主題,有人文、自然、風景等,第一個廳是自然,拍了很多的植物和動物,何景新非常喜歡,一直在看,因此走路的速度都變慢許多。
嚴律察覺了這點,看看男生,半點沒催,還在一幅畫面內容是“母鳥喂雛”的照片前駐足的時候,低聲道:“繁衍是本能,但養育和對幼崽的付出總能觸動人心!
這張照片被拍攝者取名《嘔心》,足見拍攝的出發點在于拍攝者從中捕獲到了母親對幼崽的竭力付出。
何景新聞言轉頭看看嚴律,笑了笑,又轉回頭去看照片。
過了會兒,他低聲道:“我剛剛其實在數鳥窩里有幾只雛鳥!
兩人是并肩站的,離得近,嚴律轉眸,看見的便是年輕男生姣好的側顏與眉骨下扇子似的黑睫。
“幾只。”他注視著,問。
“九只。”
何景新回,跟著邊緩步走向下一幅照片邊低聲道:“鳥類是蛋生,一次能生出來、還孵出來這么多嗎?”
嚴律含笑道了句:“可能還有和前夫的孩子。”
?
逗笑何景新。
男生轉頭看嚴律,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起來格外純凈。
他們又來到一幅巨鷹展翅翱翔天際的照片前,這張展片被取名《自由》,何景新注視著看了片刻,舉起手機,對著拍了幾張照。
嚴律這時低聲道:“飛鳥才有自由,住在鋼筋水泥里的人類可不太會有!
嗯?
何景新轉頭。
嚴律:“幼童要被父母送去參加智力開發的課程,學生要上課考試,成年人要上班賺錢!
何景新順口道:“你這樣的也沒有嗎!
嚴律:“沒有,一天不去公司,簽字的文件可以摞成山!
何景新又被逗笑。
滑稽的是,恰巧這時候嚴律被調成靜音的手機震了,嚴律拿起來,看了眼,有些無奈地示意何景新,說工作工作就到。
何景新忍俊不禁,示意他去接電話,嚴律走去一旁接起。
這之后,兩人一起賞析照片,就跟在微信上聊天似的,邊看邊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交流說著話。
嚴律的年齡和成熟到底不是擺設,他的陪伴與閑聊,全程都令何景新放松又自在,男生聽到嚴律說到什么有趣的,便忍俊不禁地笑彎了眉眼。
在看完第一個展廳后,一起往出口走,嚴律抬手,又自然地搭了下何景新的后肩,領著男生從出口去下一個展廳。
走出去,見外面的公共休息區有茶飲零食售賣,還有座椅,嚴律問何景新要不要過去休息一下。
何景新手里拿了介紹單在看,聞言抬頭,看了看售賣區,接著看向嚴律,說:“你想喝點什么嗎!
嚴律便莞爾:“是我在問你!
小男生總是在意自己之外的人的感受。
何景新搖頭:“我不渴,你要休息會兒喝點什么嗎,我可以陪你。”
“不用。”
嚴律便抬步道:“那我們走吧,去下一個廳。”
下一個廳的主題是建筑,拍了很多國內外或知名或不知名的高樓、橋梁之類。
何景新因為從來沒出去玩兒過,什么建筑和不同的風格他都沒接觸過,因此看得特別認真,看到什么都會駐足停下來,要么拿手機拍幾張照。
嚴律見狀便會在一旁簡單介紹下建筑的特色和一部分人文歷史,聲音不高,語調勻速,像一位盡職盡責又溫柔有涵養的“解說員”。
何景新聽了,很認真地聽了,聽完有些驚訝:“哇~你都知道啊!
換別人,這時候或許有意無意地說一句:“沒什么,見過,去過那個城市!
但嚴律沒有,嚴律看看男生,溫聲說:“你現在也知道了!
何景新便轉頭,對著嚴律燦然一笑。
他覺得嚴律太會說話了,這么說,他何止聽得順耳,心里都給聽甜了。
或許正因此,何景新覺得和嚴律的相處總是讓他覺得順暢又舒服,他更加覺得嚴律是個很好的人,脾氣好、會說話、能聊得來。
于是后面看展,何景新越發和嚴律聊得多,兩人邊看展邊低聲說說笑笑,相處得別提多愉快了。
中途嚴律去了趟衛生間,他順著提示牌往一個通道走,迎面從衛生間的方向出來一對并肩的年輕男女。
女人在把手里的包一個勁兒地往男人肩上掛,有些不滿:“幫我背會兒怎么了呀。”
“好好好!
年輕男人答應得有些敷衍。
走近的時候嚴律側身讓了下,那對年輕男女卻因為嚴律的容貌和氣場,先后分別看向他。
都走過去了,女生還扭著頭在看。
男生不滿道:“你看誰呢,我還不夠你看嗎。”
女生回頭,挽住男生的胳膊:“別小氣嘛,我又沒干嘛,就看一眼。”
男生帶著女生往外走,“切”了聲,說:“有什么好看的,現在整容這么發達,搞不好是整的。”
“肯定是整的!
王聰一臉鄙視。
嚴律從衛生間回來,看見何景新在玩兒展廳一角用來互動的大屏。
他走過去,何景新拼完最后一塊拼圖,圖片閃了閃,顯示完整的照片,正是兩人之前看過的一張展片。
嚴律很快發現何景新只是玩這種互動性很弱的拼圖游戲都會挺開心的。
“你要試試嗎!
何景新還抬頭問他。
嚴律一點兒沒掃興,應道:“好啊,我試試!
后來從一個廳出來,看見休息區,嚴律提議休息會兒、喝點東西,何景新點頭應道:“好呀!
又趕緊有言在先道:“我請你,好嗎,今天我付!
嚴律笑笑:“好,你付。”
何景新開始分工:“那你去找位子,我去點單,你想喝什么,我看他們那邊些的單子上有咖啡還有果汁!
嚴律:“咖啡吧!
正要說什么咖啡,何景新率先道:“美式,加冰,對嗎?”
嚴律笑笑:“對。”
又說:“不加冰也可以。”
何景新:“別的還要什么嗎。”
嚴律:“我不用,你看著點。”
何景新:“好!
何景新去點單,回來的時候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點的東西。
他走向嚴律的方向,嚴律:“還挺快的!
何景新放下托盤,玩笑了句:“因為咖啡是速溶的。”
嗯?
嚴律挑眉,聞言下意識看向托盤上的咖啡。
速溶?
何景新笑:“我跟你開玩笑的!
說著把美式遞過去,“加冰了。”
嚴律含笑接過:“謝謝!
小男生已經能開始跟他開玩笑了。
好事兒。
兩人各自喝著咖啡坐在椅子上休息著,何景新率先開啟話題道:“嚴哥,這個展的票難買嗎!
嚴律:“還好。”
他不需要買,公司有部門專門負責與各種甲乙方打交道、贈節日賀禮什么的,這種展覽的票也在部門的采購單里。
他需要票,不過是讓徐特助打個電話的事。
何景新這時道:“你下次要是買票,告訴我,我和你a吧,或者都我來付,我請你!
嚴律自然聽懂了何景新的意思。
他發現小男生特別在意誰付錢這點,臉皮是真的薄。
嚴律便喝著咖啡沉穩地來了句:“以我的經濟條件,需要你來a你來付?”
“不一樣啊。”
何景新抿著咖啡:“我總要付的呀,難道次次讓你付嗎。”
他到現在還記得第二次見面吃飯的時候是嚴律讓人送的菜,還有上次一起逛菜市場,也全是嚴律付的。
何景新不想總是嚴律付,不想總是嚴律在付出,因此非常在意。
嚴律顯然心知這點,便沒有就此話題多說什么,他從來不需要爭辯,也不需要在經濟上顯擺自己,他要的,是小男生能接納他,能像朋友一樣與他自然相處。
嚴律便點頭道:“好,下次你付,你請我!
何景新這下放心了。
嚴律也放心,因為有下次意味著他們接下來還有數不清的見面和相處。
而嚴律這時想到什么,拿出手機看起來,看了片刻,他道:“下周有個話劇!
嗯?
嚴律:“看嗎。”
“什么話劇?”
何景新自然問。
嚴律抬抬眼:“你來看!
何景新便放下咖啡杯起身,走過去,彎下腰湊近,看嚴律手里的手機,手機上顯示著話劇的各項信息。
何景新看著,嚴律朝他舉著手機,視線略微一偏,便是男生湊近在眼前的眉眼和挺立的鼻梁,兩人離得很近,是突破正常社交的看起來便有些親密的距離。
嚴律故意的。
只有何景新什么都沒察覺。
而此時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剛從二樓展廳陪女朋友走出來的王聰。
王聰手里拎了一個女包,走路的姿勢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
他本來在看休息區那兒的柜臺有什么吃的,準備請女朋友吃點東西,結果一錯眼,看到了彎腰湊近在一個男人身邊的何景新。
王聰嚇了一跳:那不何景新嗎。
還挺巧啊。
王聰立馬冷笑。
今天被他遇到了吧。
看你今天能往哪兒跑。
王聰把包還給后腳跟著出展廳的女朋友,轉身,就朝著休息區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時不顧場合,大聲喝道:“何景新!姓何的!”
何景新抬頭看見走過來的王聰,人一頓,神情唰地落下。
王聰不顧自己喧嘩引來的周圍人的注視,快步走到近前,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認出他是剛剛衛生間外面遇到的“整容男”,又看看緩緩站直沒什么神情的何景新,冷笑:“挺巧啊今天,被我逮到了吧!
又諷刺道:“我當你走了能飛多遠呢,原來還在家門口啊。”
“嚴哥,我們走吧。”
何景新根本不理王聰,垂眸低聲沒什么神情地對嚴律道。
嚴律已經起身,正收回注視王聰的目光,恰逢王聰這時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何景新的胳膊,切齒道:“我看你今天往哪兒走!
“放手!
皺眉的何景新和已經冷臉的嚴律異口同聲。
“放手?”
王聰冷笑地看了眼何景新,接著看向朝他喝止的男人,嘲諷:“這位大哥,你還不知道吧,你身邊這個可欠了我家一堆債,還都還不完的那種!
“你別胡說!”
何景新詫異,不敢相信王聰怎么能這么厚臉皮地扯出這樣的謊言。
他欠劉芳婷一家三口什么?
他從小在姑姑家當牛做馬,連學都被迫輟了,早早外出打工,月月工資上交,還不夠嗎?
何景新心驚王聰的說辭,也膽寒原來劉芳婷一家這么多年是這么看自己的。
他們果然沒把他當人,要像壓榨牛馬一樣壓榨他身上所有的價值嗎。
還有為什么,為什么他都已經開始新生活了,還難得交到了這樣好的朋友,王聰要這么當著朋友的面詆毀自己。
嚴律會怎么想他?
何景新心沉到底,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