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有新消息, 貝瑞絲第一時間拿起手機。
[下七區有個科學教派的案子需要你去處理,游行示威的人死了兩個,還有失格劣A被當場打死。]
[文件]
不是烏涅塔。
貝瑞絲煩躁地點開對話框, 最后一句還是下午自己向她索要地址的那條。
她是沒看見嗎?都好幾個小時了,就算手機沒電也該充滿了。
[位置給我。]
她忍不住又發了一句, 滿不在乎地把手機放到一邊,不滿地向對面罵道:“能不能立刻停止你這種傻逼至極的刻板行為?很吵。”
克勞德拿餐刀的手頓住,金屬和餐盤摩擦劃出的聲音消失了一瞬,很快又繼續響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我的個人愛好。”帶血絲的整塊肉排被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塊, 他心情愉悅地把肉塊轉移到旁邊, 又弄了塊新的繼續切。
看著手邊的肉山, 克勞德微笑:“很不錯的解壓方法,推薦你也試試。”
“如果不滿意姑媽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 老規矩我來接手就是了, 沒必要發這么大脾氣。“
貝瑞絲表情陰郁:“你還真是不挑嘴。”
“畢竟姑媽介紹的都是好資源,從家世相當的alpha到履歷優秀的beta, 應有盡有。”
“為你她真的操碎了心。”
貝瑞絲扔掉刀叉,點了根煙,冷嘲道:“為了把我的價值最大化,她確實忙。”
兩人是表兄妹, 又都到了適婚年齡,承受著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壓力,生活和工作上的交集, 讓兩人聯系更加緊密。
把母親新塞過來相親對象的聯絡方式推給克勞德,趁機看一眼仍沒有回復的消息框, 貝瑞絲厭倦地說:“這次是個beta。”
克勞德:“看起來挺有氣勢的,你要是不說, 看照片我還以為是alpha。”
他心情總算好了點,立刻停止切肉,添加對方。
他就像禿鷲見了腐肉一樣興奮異常,貝瑞絲皺眉,嫌惡地提醒道:“玩你那些小把戲的時候謹慎點。”
克勞德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你放心,我什么時候失手過?”
他喜歡偽裝成陽光無害的樣子跟別人玩情感游戲。
越是看起來堅強健全的對象,克勞德越興奮,對弱不禁風的omega反倒興趣不大。
他生來一副社會精英的臉,斯文敗類的樣子很有迷惑性。
康納是第一個實驗對象。
“有一個漂亮能干的妹妹真是太好了。”他吃了口肉排,豐盈的肉汁充滿口腔:“以前還要費心尋找獵物。”
“現在只要坐在家里,就有用不完的素材。”
以哥哥的身份接近對方,便捷又好用。
分手的時候這個身份又天然地占據道德高點。
兩人長相并不相似,貝瑞絲更柔弱無害一些,此刻人的臉上是如出一轍冷酷和輕慢。
看不慣他洋洋自得的樣子,貝瑞絲嘲諷道:“尾巴翹太高了當心牢里那個死咬著你不放。”
克勞德臉色沉了下來。
她吐了口煙,煩躁地說道:“你這樣下去,也不怕得病。”
看著好友驗證通過,克勞德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潔身自好,每一段感情都是純純的精神交流。”
想起瘋狗一樣的康納,他徹底沒了吃飯的胃口,向后仰倒,雙手交叉放在桌面,說:“那些小麻煩,貝瑞絲會順利解決的吧。”
她是家族的法律顧問,就得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
跟以往干的那些臟活累活相比,這就是個小小插曲。
克勞德又想起在關鍵時刻給康納反洗腦的那個alpha,立刻拉著個臉問道:“那個女alpha呢,還沒聯系上嗎,你打算就這么算了?”
貝瑞絲盯著他,久久無話:“當然不。”
身后椅子被帶得晃動發出悶響,她猛地起身,抓起餐巾胡亂擦了擦嘴角:“我還有事。”
她離席的后一秒,手機就顯示新消息提示。
烏涅塔:[定位。]
貝瑞絲忍了幾秒,回道:[你很忙嗎。]
那邊又不回復了,她氣惱地把手機摔到床上。
……
跟烏涅塔交流之后,伊萊斯乘車往中心醫院趕。
[如未按照規定時間內領取檢測結果,本報告將于今晚24:00后由醫院統一銷毀。]
看著消息提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雖然不知道父親送檢的到底是什么。
把手放到門側的生物鎖上,采集程序啟動,指間被扎破后大概三秒,面前的玻璃大門打開。
伊萊斯獨自進入A棟的信息領取處,里面是一片純白空間,按照指引掃描虹膜,系統再次確認他的身份后,白色墻面液化,飛出來一個小方塊。
里面是一份薄薄的紙質檔案。
正準備查看,腦子一陣眩暈。
重新回到車上后,不適感仍然沒有減輕。
按照治療計劃,他還得進治療艙里躺兩次才能徹底痊愈。
把文件放到一邊閉目休息,到家時疲憊感稍稍減輕,剛踏進家門就有傭人來匯報,達里爾要見他。
對于重新成為父親之死頭號嫌疑人的弟弟,伊萊斯暫時沒想好怎么處理。
他閉了閉眼:“不見,讓他繼續反省。”
沒兩分鐘對方去而復返,一臉驚慌:“達里爾少爺他……他用瓷片把自己割傷了。”
伊萊斯扶著墻壁,知道這是自殘的委婉說法,忍著頭痛罵道:“傷了就找人來治,我又不是醫生。”
傭人囁嚅道:“已經通知治療了,但是他失血過多,看上去不太好……”
伊萊斯站在冷氣下面,方才走動時帶來的熱意被悉數澆滅。
他沒了耐心,眉眼間盈滿怒氣極富壓迫感地來到達里爾的房間,里面亂糟糟鬧哄哄的。
達里爾扎傷了自己的脖子,血流如注。
墻上、床單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幾個醫生圍著他,有按著他幫忙止血的,也有一直在給他注射藥物的。
他居然沒有因為失血昏迷,兩片嘴唇開合,在無聲自言自語。
都這種時候了,他仍頭顱高昂,像是極為享受這一刻,享受眾人圍繞著他的感覺。
尤其是看見伊萊斯為了避讓醫療艙,站在門邊被所有人忽視的時候。
伊萊斯走近他。
達里爾虛弱到只有眼珠能轉動,慘白如紙的臉上扯出個笑:“你以為你想不來見我,就能不來嗎。”
他被從床上轉移,醫療艙開始運轉,向上抬起。
達里爾居高臨下看他:“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沒人能拒絕我。”
他話說得艱難,吐出一個字,喘幾秒。
“別以為把我關起來就萬事大吉了。”
機器運轉的藍光籠罩著他,那雙淡藍色眼睛被暈成深藍,和他們的父親如出一轍。
父親的美麗是冷酷陰戾的,充斥著對世界的不滿和刻毒,達里爾跟他長得很像,但稍顯稚嫩。
他是個總高昂著腦袋的愚蠢花瓶。
上天給他的所有偏愛都點在那張臉上了,做事全憑喜好沒有計劃和手段可言,對于不喜歡的東西,哪怕是路上的狗都要上去踩兩腳。
正是這種偏執和蠢鈍,讓他擁有遠超常人的充沛又旺盛的生命力。
也許是認為自己贏了,他一直在笑:“等我好了,就會把你的東西統統搶過來。”
小時候是父親的寵愛,長大了是繼母。
伊萊斯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為了見我一面,使用這么偏激的手段,并且為此感到沾沾自喜,你很得意嗎。”
“你塞滿棉花的腦子里,好像永遠只有兩件事,爭搶和得到。”
除此之外再也填不進去任何東西。
達里爾的眼睛泛起潮意,眼淚不停地往下掉,痛到哽咽:“你們永遠別想踩著我在一起。”
“你們都知道我最想見的人是誰,可是我都這樣了,她還是不來。”
雖然早就知道烏涅塔是什么樣的人,達里爾還是忍不住咬牙:“她躲不了的。”
達里爾就是再笨,也反應過來了,他現在對烏涅塔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但是沒關系,他最擅長的就是爭搶。
除了他沒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達里爾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因為疼而產生的生理性眼淚受情緒催動,更加洶涌。
他用氣音說道:“我知道你懷疑我殺了父親,我現在就告訴你,兇手不止我一個。”
他眼睛里閃爍著惡意。
“偷偷在一起算什么……”達里爾語氣輕飄飄的:“更刺激的我也敢做。”
他繼續說:“我死了,你連真相都搞不清楚,你敢去問她嗎?”
伊萊斯一拳砸在醫療艙的玻璃上,兩腮的肉輕微抽搐,全身的肌肉緊繃,房間里除了儀器運轉的滴滴聲,只余下他沉重的喘息。
他心中戾氣橫生,第一次,伊萊斯想用拳頭砸爛他那張洋洋得意的臉。
胸口劇烈起伏,腦子疼得厲害,但是還不能宰了他,要把事情徹底弄清楚。
明明父子情淺薄,連葬禮都辦得寒酸又倉促,卻非要將死因追查到底,其中的原因只有伊萊斯自己清楚。
他心中的秩序感在逐漸崩塌。
和渴望母親一樣,他也需要家人,既想要,又憤恨。
拖延著暫時不想處理達里爾的原因也是如此。
伊萊斯的情緒從沒這么尖銳過,他急促地抽著氣,眼睛微紅,魔怔了般走回房間。
他站在兩人房間的連接處,手掌貼在門板上,遲遲沒有推開。
伊萊斯像樽石像般直直挺立,門縫下是一片濃黑,一時之間他胸中涌起一股怯意,使他急于開口的質問和呼吸一同卡住。
快窒息時,助理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沉思,把他從漫長的屏息中解救出來。
“有幾項行程安排需要您現在確認。”
伊萊斯收回手,示意他去書房細說。
邁著僵硬的步子,伊萊斯強撐著坐下:“說吧。”
“A管會那邊下午發了新郵件過來,說是有工作安排和事務需要您配合。”助理說:“另外和諾拉家族商議制糖權的會面暫時幫您安排在兩天后。”
自父親掌權后,開始逐漸退出政府職位,家族人丁稀少,沒有額外的精力摻和政治。
帝國法律規定,凡是保有政府職位且擁有貴族頭銜的生意人,要交更多的稅,前者是強制繼承制,但職務是隨著繼承逐級遞減的。
領著政府最低等的職級,交著巨額稅款,非常不劃算。
到了伊萊斯父親這一代,將職務關系轉移到馬上就要解散的A管會,就是為了甩掉低階職務的同時仍保有貴族頭銜。
伊萊斯對A管會的工作并不熱衷,只覺得麻煩:“浪費時間。”
“還有就是,喬西少爺的父母臨時更改了出行計劃,希望二位的訂婚儀式結束后,直接去下七區和他們見面,具體原因沒說……”
伊萊斯點頭:“稍后我會聯系他們。”
“本學年從各大學校篩選出來的資助者清單已經發給您。”
不愛搞政治不代表需要政治關系,投資各大院校的窮學生是筆收益可觀的買賣。
助理:“還有最后一件事,每年九月繪制家族畫像是傳統,畫師這幾天抵達,您這邊……”
伊萊斯盯著窗外,想起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三個人畫像時就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愉快。
現在更是表面和平都維持不了。
“知道了。”伊萊斯聲音淡淡的:“我記得你母親的生日快到了,按照慣例,我給你放兩天假,本月獎金多發放百分之十。“
助理聲音里多了幾分歡喜:“她一定非常高興。”
伊萊斯印象中,助理的母親是位非常有人情味的omega,甚至會為了感謝這些額外關照,特地打電話過來,再讓助理帶著給他的蛋糕返程。
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換來感激。
是因為對方是omega的緣故嗎,不像alpha/欲/望深重,喜歡斗狠。
“你也是自然孕育被生下的吧?”
助理不明所以,小心答道:“是的,因此她身體一直不太好。”
伊萊斯擰著眉頭,沉默地盯著剛剛拿回的檢測報告,猛然想起,她分明身體脆弱,卻已經有幾天沒有犯病了。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助理離開都不曾發覺。
微啞的嗓音帶著疑惑和期盼,伊萊斯自言自語:“她怎么不是個病弱omega呢。”
……
貝瑞絲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昨天收到定位后她回了句會準時到達,那邊沒什么動靜,半夜的時候發了個拜托的表情過來。
炸毛的毛絨小狗眼睛含淚。
貝瑞絲抿唇,不爽地屈指彈了彈手機屏幕。
她頭一次被人這么忽視,反應過來后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傻。
克勞德和那位相親對象聊到很晚,打著哈欠從客房出來:“等會兒出去的時候捎我一程。”
貝瑞絲冷笑:“我忙著給你擦屁股,自己解決。”
一路疾馳,快到大門口的時候,她才給烏涅塔發消息:[到了。]
那邊秒回:[我讓人接你進來。]
貝瑞絲心想她也不是真的不能看手機,結果下一秒又消失了。
惱怒地跟著傭人走進室內,環視一周,目光正好跟正從旋轉樓梯上下來的烏涅塔撞上。
她今天穿了身褲裝,金色長發高高扎起,寬大的襯衣袖子在手腕處收口,走動時輕蕩。
四目相對,烏涅塔翠綠色雙眼中閃過一絲雀躍。
等再望過去的時候,她表情冷淡,死水一潭。
貝瑞絲目光移向她身前的alpha,皺眉說道:“……伊萊斯?”
高中時代并不討喜的怪胎同學,居然是她獨裁的家里人,他臉色蒼白,西裝挺拔,表情古怪地看向烏涅塔:“她就是你說的新朋友?”
“你要跟她出去?”顯然,他也認出貝瑞絲,滿臉的一言難盡:“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的爛。”
伊萊斯直接下結論:“我不允許。”
右手猛地向下一沉,他從烏涅塔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拽回來,用眼神警告她休想:“今天我有別的事要處理,你必須在場。”
貝瑞絲一臉吃了蒼蠅的樣子,不客氣地坐到烏涅塔另外一邊:“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令人討厭。“
“送客!”伊萊斯轉身吩咐傭人。
貝瑞絲穩如泰山:“我記得制糖權投票就是這陣子了,你好像必須得走我們家的關系是吧,作為諾拉家的現任顧問,對合作伙伴進行事前評估是我的職責所在。“
“是啊,顧問。”伊萊斯冷笑。
他的手臂繞到烏涅塔肩后,將人拉近,下巴抵住她的腦袋,低聲說:“你不知道我和你們談得只剩最后的細節沒敲定了嗎。”
將她整個人都環住,伊萊斯脊背筆直,嘲道:“你不知道?難道你身為顧問,還沒進入家族權力的核心圈不成。”
貝瑞絲好像被他的話刺中,捏著拳頭忍得很辛苦。
“裝了這么多年,甚至不惜在背地里拉皮條,都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嗎。”伊萊斯笑道:“真可憐。”
烏涅塔瞪大眼睛。
在警局看她那副作風就知道是個斯文敗類,沒想到讀書時期就是個狠人。
貝瑞絲也急了:“你放什么屁,要不是你纏著我,像塊牛皮糖一樣,我能那樣對你?”
她操起手邊的餐刀就往伊萊斯腦門上甩。
烏涅塔左看看,右看看,被帶著往桌上倒,伊萊斯把她壓在身下,護得密不透風。
桌上的碗碟被伊萊斯一股腦甩向貝瑞絲。
他也惱了,氣急敗壞地急急解釋:“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會纏著你這人渣。”
“當初要不是你為了競選學生會長拿課外分保送,搞什么互助小組,我才去找你問功課,別說得不清不楚的。”
貝瑞絲更是表情難看,眼神若有若無地掃過她,目光陰沉,控訴般說道:“你,alpha,天天不分白天黑夜的騷擾一個omega,是個人都會害怕好嗎。”
“腦子不好還不會看眼色。”貝瑞絲把他說得十惡不赦:“我出于好心才向你介紹克勞德,想著AA之間更好互相幫助,卻被你說成拉皮條的。”
伊萊斯瞳孔一縮,想起克勞德那個神經病,至今還會有心理陰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烏涅塔面前把高中時代那點事抖了個干凈。
貝瑞絲鐵青著臉,說:“要不是你非要在家里人面前裝逼,為了他們的注意力想顯得自己腦子很好似的,拒絕家教老師,老在我面前晃,也不至于搞得兩家想聯姻。”
兩人怨氣頗重,伊萊斯更是聽見和她聯姻幾個字就作嘔。
努力維護的冷漠淡然的形象轟然倒塌,伊萊斯兩眼通紅,看著繼母隱晦的憐憫目光,捂住她的眼睛,強行冷靜下來,找回因為發怒短暫丟失的理智。
智商回籠,他越過烏涅塔,猛地抓住她的衣領,說道:“你這種人,無利不起早。”
“克勞德……”他輕聲說道,手背上猙獰的青筋昭示著并不平靜的情緒,他說:“這個讓人作嘔的名字,不久前好像出現在我的耳邊。”
“我想想,我不省心的''妹妹''逃家時,她的''朋友''康納不小心卷進某件案子里。”
越過他的肩膀,貝瑞絲看向仍一臉懵然的烏涅塔。
她的手搭在伊萊斯的肩上,不清楚為何兩人突然爭吵起來,怯懦地縮了縮脖子。
“康納寧愿待在局子里也不肯諒解。”伊萊斯說:“你這個訟棍,想從她這邊下手。”
貝瑞絲猜,自己的臉色現在一定非常難看。
因為烏涅塔給了她一個善意的微笑。
為什么而來,兩人心知肚明,但不代表伊萊斯能直愣愣地撕開面上那層遮羞布。
尤其是,她對烏涅塔抱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貝瑞絲桃紅色眼珠里全是被羞辱后的憤恨,呼吸越來越急,隨后低頭尋找周圍是否有趁手的工具。
烏涅塔看得有趣。
不是好人這是事實,但是卻不能被人說破,因為大家都不是大善人,但社交規則是互相隱瞞維持體面。
烏涅塔決定挺身而出,維護這份體面。
因為有利可圖。
她推開伊萊斯的臉,打破他微妙的自得,小聲地說:“你不該這樣說她,她來,是因為和我約好了。”
伊萊斯好不容易緩過神,松弛被打碎。
他的憤怒再次洶涌:“你怪我?”
他晦澀的雙眼中倒映出她一片清明的眼,伊萊斯牙齒咬得咯咯響:“我在救你,我不想你再受騙,被人利用,你知不知道。”
烏涅塔沉默,漫不經心地想,她當然知道。
但是此刻她恰好需要一個用來無痛拒絕貝瑞絲的理由。
“我知道,她的目的。”她低頭:“可現在她只是一個來履行與我的約定的朋友。”
伊萊斯發起抖,腦袋短暫的空白過后是一片混亂。
好。好。好。
他聽見自己狼狽的低喃穿過亂糟糟的腦子。
伊萊斯俯身,用小得可憐的酸澀聲音在她耳邊說:“反正我是你永遠不會選擇的選項是嗎,我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
貝瑞絲沒想過她會為自己說話,看著頹然垂肩的伊萊斯,愣住了。
“我只是希望你稍微尊重她……”烏涅塔說。
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說:“這里每個人都需要尊重和關懷,除了我。”
伊萊斯猛然意識到一件事,想要成為她的選擇,除非她別無選擇。
憤怒燃燒殆盡后是平靜的廢墟,他垂著頭,冷淡地說:“你走吧,我還有事。”
他躲開她伸過來的手,也躲開她的欲言又止。
烏涅塔:“我并不是為了幫克勞德脫罪。”
開玩笑,畢竟是她親手把人送進去的。
“如果他也曾讓你痛苦,那他一定會受到懲罰……”
“夠了。”伊萊斯重新變得堅硬,只是雙眼像含著砂礫的蚌肉,眸光被磨碎了一地:“別騙我了。”
第42章
烏涅塔咬唇低眉, 抖著手怎么都扣不好安全帶。
金屬鎖節碰撞的細微聲響,簡直像她強忍著害怕牙關打顫的聲音,明明外面陽光正好, 車內卻彌漫著低氣壓。
貝瑞絲粗魯地奪過她手上的扣頭,俯身幫忙把安全帶系好。
她嚇得往后一縮, 貝瑞絲將自己摔在椅子上,頗為煩躁地解開兩粒襯衣扣子:“既然你這么怕我,又何必非要跟我出來。”
烏涅塔呆呆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密閉的車廂內, 逐漸充斥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 很輕。
看見這副軟糯怯弱誰都可以揉搓的樣子, 貝瑞絲心中無名火起,扶著方向盤, 語氣惡劣地說:“原來你這樣的A在面對omega的時候, 也會散發信息素嗎。”
烏涅塔雙頰漲得通紅,聲如蚊吶地說:“抱歉。”
她身上其實是信息素香水, 從喬西那里得知自己的氣味之后,火速定制了屬于自己味道的香水。
貝瑞絲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道歉,雖然反感alpha在自己面前發情開屏的樣子,但是烏涅塔是沒有攻擊性的窩囊廢, 她有自信能制服對方。
比如現在,簡單一句反問就能讓她無地自容。
車子行進中,貝瑞絲只能通過偶爾的一瞥, 從后視鏡窺見她的神情。
她低著頭,只能看見一段潔白的脖頸。
“為什么道歉, 說啊?”貝瑞絲抬著下巴,輕慢地質問道:“剛剛面對伊萊斯的時候, 你不是挺能說的嗎。”
她討厭膽小鬼,撬開這類人的嘴需要很長時間,一點點的來。
貝瑞絲沒耐心,更想快點搞清楚,她為什么要在自己和伊萊斯爭執的時候,突然站出來。
窩囊廢就該躲在她的背后,等待自己將她帶走。
貝瑞絲一連串的質問好像把她打懵了,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回答。
“我……”烏涅塔表情羞窘,臉上燒得隨時都會冒出熱氣:“我天生體味比較淡,所以想試試信息素香水……”
“并不是、并不是……”她斷句斷得很艱難,卡殼半天才把自己的解釋完整地向貝瑞絲和盤托出:“我不是有意要對你進行/性/騷/擾的。”
“對不起。”
烏涅塔誠懇到近乎卑微。
貝瑞絲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倒沒有冤枉了人的愧疚,反而斟酌了下繼續問道:“你今天穿的也很漂亮,是想趁機去找她嗎。”
“誒?”兩人都很清楚話里的她是誰,烏涅塔飛快地瞟她一眼,解釋道:“請別誤會,前幾天在警局時你好像很討厭我穿著隨意。”
“所以特地打扮了一下,并不是為了尤利婭。“
這話很有歧義,像是在刻意討好貝瑞絲了,她急忙找補:“并不是對你有非分之想的意思。”
烏涅塔老實的回答讓她稍感愉悅,食指在方向盤上輕點兩下,冷淡地問道:“我還以為你當初拼死攔住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的車,是為了再次跟尤利婭見面做鋪墊。”
“畢竟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想辦法把克勞德弄出來的。”
烏涅塔苦笑:“是有過這種打算,但是我們已經結束了。”
貝瑞絲對她的老實和有問必答很滿意,嘴角的笑轉瞬即逝。
為了不讓她再繼續追問,提及自己的傷心事,烏涅塔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沒想到你真的遵守承諾來了,老實說本來我是不抱希望的。”
或許是聊開了,她終于不再一味低著頭。
上身轉向貝瑞絲,笑意輕松地說:“真的挺謝謝你的。”
可是很快她眉頭聚攏,面上又帶出慣常的哀愁和苦相:“克勞德的事,恐怕我幫不到你。”
貝瑞絲點了一下剎車,烏涅塔往前一栽。
那片總是不得閑的下唇,又被咬緊,烏涅塔艱澀地說:“康納是我的朋友,受到那種傷害我不能不管。”
“伊萊斯是我的家人,好像也和他有過恩怨。”她說:“對不起,害你白跑一趟。”
貝瑞絲那點微不可察的笑意收斂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之前積攢下來的輕松氣氛消失。
烏涅塔的手在車門處摸索,指甲在把手上輕輕刮弄:“你不高興的話,現在就把我放下來。”
氣氛降至冰點。
“我可以走的——”
一個急剎后,貝瑞絲降下車窗點了根煙,語氣平平地說道:“你當我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玩意?”
烏涅塔一顫。
“回答我。”
烏涅塔:“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就可以用完就扔嗎。”
她居高臨下的質問壓得烏涅塔喘不過氣,壓下重新涌上心頭的怯意,她抖著睫毛說:“那天你正巧從那路過,我就把你當救命稻草了。”
貝瑞絲發現這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有話直說。
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她現在像極了在警局時的樣子,不再一味龜縮在殼里:“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她抿著唇別別扭扭地說:“也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怎么處理事情的。”
“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干脆利落。”
“可是我又想,那天你聽我說了那么多,萬一你就愿意多管閑事了呢。”
她本就是鼓起勇氣辯解,聽見貝瑞絲的笑聲,她泄氣般望向她,掉下淚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我給你道歉,放我下車好嗎。”車門被反鎖,她沒有權限,無法開啟。
烏涅塔軟聲央求道:“求你了。”
貝瑞絲卻覺得她哭起來挺好看,溫聲打斷她:“這幾天你在家里過得不太好嗎。”
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烏涅塔淚眼朦朧地點頭。
或許是和馬夫之女尤利婭分開了的緣故,讓她少了許多反叛精神,又或許是被帶回去后狠狠懲罰過了,再不復在警局的牙尖嘴利。
貝瑞絲非常、非常享受逗弄alpha的感覺。
隨意揉搓的面團子,再加點力氣就能弄得對方聲淚俱下。
粗苯又富有攻擊力的alpha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性吸引力。
連身體上的吸引都沒有的那堆垃圾,貝瑞絲沒有興趣了解,更不像深入交流信息素那檔事。
“我又沒有怪你。”她的態度理所當然地軟和下來,可也沒打算把人放走:“調解時間還沒到,你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考慮。”
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信息素正逐漸散發。
貝瑞絲牢牢掌握著這場談話的節奏,溫度升高,她感到有點燥熱,伸手把溫度調得更低。
烏涅塔稍稍有點焦躁。
身子不行扮柔弱是她一貫的保護色,但是今天這人怎么回事。
明明前幾天連討厭都懶得遮掩,一副窩囊廢alpha都是螻蟻的樣子,傲得不行。
怎么還不趕自己下車?!
車速越來越快,令烏涅塔渾身不適的打量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想說就算是alpha,也有被冒犯到。
不動聲色地搓了把身上的雞皮疙瘩,烏涅塔掏出手機。
[埃克特:醫生已經約好了,幾點到,還是我過去接你?]
上次的醫生被一鍋端,這次是通過埃克特聯系到的生命科學教那邊的醫生。
[快了,哥哥不用擔心——]
貝瑞絲一把抓住她的袖口,話還沒打完一個手滑直接發送,烏涅塔扭頭怒目而視,看清楚眼前情況后瞬間化為驚恐。
“——小心!”
車速快到飛起,馬上就要撞到前車屁股出大事了,開車的人卻雙眼迷蒙。
扶住貝瑞絲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險險變道,把車和人從危險線上拽回來。
烏涅塔發現她的手背燙得可怕,她一激靈收回,結果車又歪了,在幾條道上蛇行。
“你他爹的……”路上嘀聲一片,顧不上裝小白兔,她大聲罵道:“剎車!趕緊剎車啊!”
貝瑞絲好像清醒點了,歪著身子往她這邊湊。
烏涅塔掐著嗓子尖叫:“快把你的手放回方向盤上啊啊啊!”
“你到底在到處亂摸什么啊!”她崩潰。
貝瑞絲好像完全沒有理智了,又掙扎著清醒了一瞬,瞇著眼睛仔細看了下路上的其他車,態度冷酷:“是有什么賠不起的嗎?”
烏涅塔昏了頭。
對方睜著她那雙圓潤的桃紅色眼睛,沒什么攻擊力地說道:“我是omega,假性易感期失事造成的事故有豁免權。”
她輕描淡寫。
烏涅塔瞳孔震顫,就算是離家闖蕩不把人當人看的她,也是遵紀守法。
法外狂徒貝瑞絲假笑兩聲:“反正這個點路上都是alpha,多撞幾個。”
什么仇什么怨……
烏涅塔閃電般伸手,把她蠢蠢欲動要給一腳油門的腿抓住。
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的燙讓人不適,她硬著頭皮俯身,手從貝瑞絲的大腿移到小腿,余光瞄準空隙,另一只手扯著方向盤。
把她的腿狠狠挪到剎車山,停車的同時貝瑞絲被慣性向前甩,烏涅塔不想當肉墊,狼狽躲開。
大概她也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對,哼笑著往烏涅塔身上靠:“要死的又不是你,生氣了?”
經歷過omega假性易感期的樣子,烏涅塔知道她馬上就要喪失理智。
摳鎖,門還鎖著。
“抑制劑呢?”她一邊在車里翻找,一邊頭皮發麻地把貼在旁邊的人推開。
貝瑞絲靠在車門邊不說話,混沌的腦子一絲清明尚存,見她鼻尖冒出細汗,問道:“急成這樣,你很在意?”
信息素侵襲大腦,貝瑞絲晃了晃腦袋,接著問:“你怎么不濕了?”
烏涅塔:……啊?
她還以為像烏涅塔這種alpha,會因為omega的失控而羞怯,繼而變得濕漉漉的。
烏涅塔木著一張臉,車內空間狹小,對方伸出來的手和探過來的腦袋避無可避,她抱著腦袋沒地方逃,擒住對方的脖子氣惱地說:“我問你抑制劑呢。”
被信息素和omega支配的恐怖記憶再次襲來,她兩眼一黑,不想因為力竭暈在車上,那太曖昧了,太丟臉了。
噠的一聲,貝瑞絲解開安全帶,大半個身體倚在她身上,眼神陰郁又渴望。
淡淡的花果香變得濃郁,烏涅塔屏氣凝神:“冷靜點,真的使不得。”
貝瑞絲差不多也膩了這種她逃她追的把戲,手指插進她頭發里,冷聲問道:“你就這么看不上我?”
她從來厭惡alpha,除了在工作上享受擊敗A的快感之外,并不曾主動靠近哪個A,高傲得令人生厭。
優渥的出身和很有迷惑性的漂亮外表,對一切都唾手可得。
只要稍稍勾勾手指,自然有人奉上一切。
這是第一次放任信息素的逸散,得到的卻是傷自尊的抵抗。
她的語氣變冷,望向烏涅塔的視線也像裹著寒冰:“你身體有障礙?或者你還在想尤利婭?”
欲/念/并不可恥,貝瑞絲覺得她讓人憐愛,想趁此機會繼續探索。
她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也并不覺得自己毫無吸引力。
烏涅塔當然不行,沒A會大喇喇地承認這一點,她表情皺成一團:“這個、那個……這不合適。”
她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迫切地大喊:“我是同A戀,你冷靜一點,真的。”
對方不管不顧地吻了上來。
驚異于她嘴唇如此柔軟的同時,貝瑞絲覺得她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樣濕潤。
烏涅塔腦子嗡嗡作響。
糾纏半晌后氣喘吁吁地一巴掌把人扇停:“我把你當朋友,你別……”
貝瑞絲捂著臉,被凍住一樣僵在原地,愣愣的。
趁此機會,她捏著貝瑞絲的手指把車解鎖,逃躥到車下。
貝瑞絲又驚又怒,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竟然真的沒有吸引力。
面無表情地往后脖子上扎完抑制劑,她透過車窗看著傻傻站在綠化帶邊上的烏涅塔,不可思議地說:“所以你真的不行。”
貝瑞絲從不內耗,把事情歸咎于別人比責怪自己更方便。
“你不行——你噴什么信息素香水?”
烏涅塔:“?”
“你不行,你換我喜歡的衣服干什么?”
烏涅塔:……單純的自戀加上喜歡穿新衣服也惹到別人了嗎。
“你是喜歡我嗎?”烏涅塔臉上的茫然快要具象化。
老實說她最煩的就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傲氣天龍人。
前一天晚上被伊萊斯信息素攻擊已經夠煩的了,現在還要應付這種眼睛長在腦袋上的裝逼O。
她細聲細氣,略帶糾結地小聲囁嚅:“可我不喜歡攻擊性太強的。”
大小姐果然瞬間破防。
貝瑞絲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龜裂,緊接著眼神無比復雜地望著她。
沒有否認烏涅塔的說法,她說:“我對你是有一些好感。”
貝瑞絲一向正視自己的/欲/望。
這點好感不足以蓋過此刻受到的侮辱。
她倒車,打方向盤,期間眼睛一直死死盯著烏涅塔。
雖然心里嘀咕,對方是不是想一車頭撞死自己,烏涅塔還是遵循窩囊人守則,眼睛里滾珠幾顆淚珠,哭得漂漂亮亮地對她說:“你很好,對不起。”
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從身邊擦過,烏涅塔松了口氣,歡天喜地準備叫車,訂單還沒發送,剛才沖出去的車子又倒了回來。
“上車。”貝瑞絲故作姿態地將手搭在車窗邊,繃緊的唇線泄露出點她的不自在。
烏涅塔攥著手機神情警惕。
“我想追求你。”她直白地說出心聲,滿含侵略性的眼神將烏涅塔的每一個微表情都收入眼中。
直白到熱烈的示好,很少有A能拒絕。
就連烏涅塔都覺得稀奇,長這么大她沒被omega追求過。
在她的再三堅持下,烏涅塔上車,好奇地問道:“你喜歡我什么呀。”
揉掉睫毛上掛著的兩滴淚,沒忘記在她面前的人設,根植于心的撒謊技能張嘴就來:“我在家不受重視,性向還很奇怪,你真的喜歡我呀?”
貝瑞絲目視前方,擰著眉說:“我喜歡你懦弱卑怯的樣子。”
她還是直來直去,坦言的時候還不忘夸自己:“人會被自己沒有的東西吸引,這很奇怪嗎。”
救命,好自戀啊。
“我會關愛你。”她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優勢:“我努力工作,在家族有不低的地位。”
烏涅塔:“?”
莫頓家的前家主去世,貝瑞絲知道,沒有詢問她分到多少遺產。
“錢、珠寶、藝術品,還是你更喜歡房產?”
烏涅塔怔了一下:“啊。”
這倒是頭一遭有人把這些擺出來供她挑選,
“可是……可是……”她開始在心中急速搜索,除此之外貝瑞絲還有什么別的利用價值。
烏涅塔故作為難:“那我可以不原諒克勞德嗎?”
繞來繞去,話題又繞了回來。
烏涅塔的視線在她眼下打轉,除了錢財,看別人隱忍抉擇時情緒潰敗的樣子也很有趣。
無意玩弄感情,可天賦如此。
她舔舔唇,收回目光,充滿歉疚地說:“我知道這和你的利益產生沖突了,沒關系的,你是個好人。”
貝瑞絲的傲慢被蒙上一層灰,她發現對方雖然是個弱者,卻并不隨波逐流很有底線,甚至很會順桿爬。
長久的沉默之后,車子駛入市區,把烏涅塔送到醫院門口,直到對方下車,她仍在衡量。
烏涅塔猶豫再三,對她露出個淺笑,細聲細氣地說:“其實你是位非常有魅力的omega,在那種情況下拒絕你需要非常強大的自制力,請不要因為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絕,而對自己產生懷疑。”
她眼神專注:“我身體不好,沒有精力照顧omega。”
直到轉身前的最后一秒,她還在向貝瑞絲竭力說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刻意不看后者開始動搖的眼,溫和禮貌地告別。
……
走進醫院,埃克特就迎了上來,帶著她往最邊緣的那棟樓走。
“生命科學教的醫生在市醫院掛名,是合法行醫,以后你有治療需要可以直接過來,不用擔心被查。”
自然地挽上妹妹的手臂,埃克特問道:“怎么這么晚才到?”
“路上耽擱了。”烏涅塔心不在焉,這里的就醫環境和之前比,簡直就是質的飛躍。
治療室里堆滿了身體替換件,角落里還有肢體殘缺的人造人。
她躺在醫療艙內被開膛修復,醫生為她的機械心臟換上新的零部件,見她感興趣,溫聲說:“那些都是壽命到頭程序自行中止的人造人。”
伊萊斯在旁邊舉著手機拍攝,她的胸骨也由合金制成,機械心臟運轉不息為身體泵血。
“媽媽看到你像現在這樣健康,一定很高興。”
提到許久沒有見面的母親,烏涅塔開心地讓埃克特湊近點:“你可以放大拍,里面最重要的那個齒輪上刻了媽媽的名字。”
她扭頭問醫生:“不能維修嗎?人的義體改造技術都這么成熟了。”
“壽命代碼是一早就寫好的,自大清洗開始,連制造它們的公司都倒閉了,代碼早就被政府銷毀。”
烏涅塔失望不已。
鏡頭轉移到她臉上,埃克特問:“有什么要和媽媽說的嗎,過幾天出差的時候我會順便回家,把這個視頻給媽媽看。”
烏涅塔猛地想起,馬上就是媽媽的生日了。
她斂眉思索,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久到手術結束,醫生離開治療室,她才終于開口:“我在外面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結了個婚,還談了個女朋友。”
埃克特在旁邊提醒:“最近好像分手了。”
瞪他一眼,烏涅塔繼續說:“沒關系的,可能很快就又有了,最近有個omega在追我,不過我還沒考慮好是否接受。”
不需要絞盡腦汁送禮物,她的問候就是最好的禮物。
埃克特一愣:“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別插嘴,把我的思緒打斷了。”在他不斷的道歉中,烏涅塔略帶疑惑地問道:“之前你總說當媽媽不容易,我稍微有點體會了。”
她清清嗓子,略帶驕傲地說:“忘了說,我現在也有兩個孩子。”
“可能是繼子的緣故,我對他們并沒有像媽媽對我的這種感情。”她有點苦惱:“和路上偶遇的O和A沒有什么區別,可以隨便利用。”
埃克特在旁邊分析:“是因為你沒有生下他們嗎,可你也是媽媽撿的。”
烏涅塔的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反正都是資源而已。
兄妹倆又各自說了些話,埃克特問道:“真的不回去嗎?你們吵架后第二天媽媽就要找你道歉來著,但是你先跑了。”
“不要。”
埃克特:“不知道你們在別扭什么。”
她從醫療艙下來,迫不及待想去進行下一項活動。
“治療費在哪給?”
“已經付過了。”埃克特的話打斷她興致勃勃掏卡的動作。
他接著說:“這里不收錢,只收情報,尤利婭已經替你付過了。”
烏涅塔:“?”
“鎮壓下七區暴動,是她的新工作。”埃克特說:“我稍稍向生命科學教透露了一點她的工作內容。”
他稍作猶豫,說道:“尤利婭還有用處,我的建議是……如果你確定要答應那位omega追求者的話,平衡好她們倆的關系。”
第43章
“我會好好待在她身邊, 繼續為你賺取醫療費用的。”抱住烏涅塔,臉貼臉蹭了蹭她。
埃克特表情嚴肅,雖然不太清楚妹妹對舊情人是否還念念不忘, 還是說道:“她過得挺好的,升了職。”
烏涅塔:“?”
“都是托你的福。”埃克特終于圖窮匕見:“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壓力, 這都是她欠你的。“
“我?我沒有呀,我還是那樣。”
埃克特怕她離開了熟悉的生活環境,沒有媽媽的心理疏導,會產生奇怪的想法, 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過于艷麗的臉上是不太合襯的溫柔笑容, 他嘴里吐出的話和表情十分割裂:“你生來就是一副這樣的身軀, 被迫過著躲躲藏藏的貧困生活。”
還時不時就會發病,擔心哪一天就壽命將至, 時刻為自己會早亡而憂心。
“這些都是這個世界的錯, 生活在這世上的人,都得向你贖罪。”
“啊啊啊啊, 別說了。”烏涅塔捂著耳朵:“好羞恥啊。”
小時候偶然一次犯病之后,因為太難受了,在哥哥讓她堅強的安慰中崩潰大喊,又不是她愿意被生下來的為什么一定要堅持。
“——都是世界的錯。”媽媽這么說道。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 幼年烏涅塔都將這句話常常掛在嘴邊,奉為至理名言。
拽著埃克特的白毛,崩潰搖晃:“這種時刻誰都有, 怎么到我這就成了一生的案底了,快忘掉!”
埃克特笑著, 對妹妹生命力十足的模樣很是欣慰。
他閉眼靜默幾秒,溫聲說:“忘掉了。”
把人送出去之前, 埃克特猶豫地問道:“生命科學教那邊有意想和你接洽,我拒絕了。”
這代表對方清楚烏涅塔的身份,兄妹倆臉上的表情都為之一肅。
“之前說過,是組織幫助我找到你的。”埃克特說。
烏涅塔皺眉:“我確信自己一直都很小心,難道是之前給我做改造手術的地下醫生泄露的?可是對方經手的劣A那么多,難道每一個都去查明身份嗎。”
埃克特:“生命科學教的前身是人造人廠商泰坦公司,義體手術同時也是他們發明的。”
泰坦公司掌握義體器官的制造技術,和劣等alpha的生物信息檢定技術。
“雖然在幾十年間的大清洗中,公司早就倒閉,但是之前累積的資本,和這兩項技術帶來的長效收益,讓他們得以拿到教會''拍照''并發展至今。“
煽動民眾和A管會發生沖突,根本是這兩個組織之間的利益沖突。
把劣A和人造人全殺了,組織還賺什么錢。
烏涅塔從他的話里迅速檢定出線索:“義體購買和生物信息鑒定。”
說話間已經快走到醫院門口,埃克特依依不舍地松開妹妹的手,他還有事要處理。
“這件事我也會繼續留意,別太擔心。”
烏涅塔擰著眉走出去,被遠處汽車鳴笛的聲音驚醒,貝瑞絲一直等在外面。
窗戶降下,汽車朝前駛來,她眉眼漠然地拿著手機,有些不耐。
隔著一段距離,她好像在和電話那頭的人爭論什么,聽不太清。
“都說了現在有事趕不過來,調解的事你自己想辦法吧。”
克勞德有一瞬間的失語,緊接著是他不可置信的咒罵聲:“開什么玩笑,你早不說,現在給我撂挑子。”
他:“早上還好好的,你現在發什么瘋,這事要是解決不了,除了我要受罰,你也跑不掉。”
“你不是最在乎家族內部對你的評價,執業以來從未敗訴的最強訟棍,現在告訴我你要臨陣退縮?到底發生什么了?”
貝瑞絲:“你能少說兩句嗎。”
克勞德:“你有什么可不高興的,現在在調解庭上被背刺束手無策的人是我!”
她直接掛斷電話。
在反復的權衡和搖擺之后,她的答復清楚明白地擺在烏涅塔面前。
看了眼時間,調解庭已經開始了,烏涅塔說道:“我還以為至少你會去幫他辯護。”
“沒這個必要。”主動幫她系好安全帶,貝瑞絲說。
“我仍然會在證言上簽字。”烏涅塔道:“你不生氣嗎?”
她的眉頭仍皺著,這給成熟漂亮的omega蒙上一層陰霾,烏涅塔的視線落在她頸后。
那里有一點微微凸起的紅,是剛才注射抑制劑留下的痕跡。
貝瑞絲修長的手指撥開頸后零散的碎發,碰了一下,說:“剛剛下手太重了,有些腫,你很好奇?”
她心態和個人位置調整得很快,像鎖定目標的獵手,抓住一切機會攻擊。
一個拐彎后,車子駛入隧道,昏暗中烏涅塔的指腹擦過她的腺體。
或許是第一性別是女性的緣故,腺體那塊的皮膚和她摸過的其他人相比,更柔軟細膩。
像蛇信子似的。
貝瑞絲屏住呼吸的時間只有一瞬,她好像真的就是因為好奇而摸了一下,一觸即離。
隨后是她略帶心虛的聲音傳來:“抱歉。”
因為官方定義是劣A,是游離于社會主流之外的畸形性別,烏涅塔對ABO的認知來源于書面知識,沒有太多的認同感和融入感。
貝瑞絲是目前為止她接觸的第一個女O,烏涅塔對她確實有些探索欲。
在這擁有六種性別的世界,女性omega的身體構造和她最為接近。
她一時手癢,沒忍住。
“要不我讓你摸回來?”隨時隨地打補丁的意識深入骨髓:“我只交往過alpha,所以有點好奇。”
貝瑞絲倒沒什么所謂,甚至覺得這是好事。
“還對哪里好奇,你可以一并告訴我。”她語氣平淡:“你沒談過別的omega嗎?這很好。”
烏涅塔:“誰說的!”
貝瑞絲車子開得四平八穩,抽空瞟她一眼,說:“至少看上去你們沒跟他們上過床。”
烏涅塔:……
這就是成熟型肉食系大姐姐嗎。
純情窩囊A的名頭被徹底坐實后,終于到了警局,兩人一路走進里面內設的小調解庭。
康納正和審判長還有克勞德爭得面紅耳赤:“他就是個以折磨alpha為樂的變態,憑什么以都是alpha為由包庇他。”
這輪調解對誰不利很顯然。
康納:“如果一定要以證據不足駁回我的訴求,我要求使用吐真劑用以確認我證詞的真實性。”
這是一種常用于刑訊的化學藥物的別稱。
審判長同意,克勞德慌了。
銀趴他肯定是沒開的,對康納的精神打壓肯定是有的,對方只要稍微混淆一下時間線,他就得栽。
這時候反對簡直就是不打自招,有警員推門去拿藥,他的視線落在跟對方擦肩而過的貝瑞絲身上,急急喊道:“你怎么才來。”
話音剛落,發現旁邊跟著烏涅塔,他心中一喜。
看見她攥著人家的手腕站在門邊不動了,心里一沉。
克勞德:“?”
……
尤利婭坐在警局會客室,面前的茶杯還冒著熱氣,看了眼時間,催促道:“拿個文件需要這么久嗎,到底還要多長時間?”
升官后沒開心多久,緊接著工作上就出了簍子,搞得她焦頭爛額。
A管會和生命科學教在下七區的對抗出了人命,檢察院不得不介入。
議長將鎮壓此次暴動的事交給她處理,涉事的/邪/教人員被抓,她必須協調上七區的警局把人從那邊轉移過來。
兩邊警局有摩擦,互相看不上,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紕漏,人被救走了。
警局出的人,尤利婭負責行動監管,所以詳細資料還得找這邊拿。
她風塵仆仆,連夜從下七區趕回來,眼睛還冒著紅血絲,跑到這里來收爛攤子。
耐心徹底耗盡之前,終于把檔案拿到手,推開門,一陣喧嘩聲傳來。
“同A戀大戰同A戀!”
“吐真劑拿到了嗎,趕緊送進去。”有人高聲問道。
送資料的警員眼神暗戳戳往她身上瞧。
尤利婭按了按鼻梁:“怎么回事,這么吵。”
“有個需要調解的案子鬧起來了。”那警員說:“您要是感興趣可以過去看看,您是先鋒人士,說不定有不一樣的見解。”
尤利婭只覺得他神經。
猛然想起點事,往前走了幾步又倒著回來:“幾號調解室?”
夾著文件往里對方指的方向走,記起來前幾天烏涅塔出的那事,當時自己來遲一步,問起來的時候被她幾句話帶過。
過去看看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尤利婭推開門,發現場面有些失控。
康納面前擺著空瓶的吐真劑,她眼球震顫,這東西是有指導注射量的,且伴隨好幾種不適癥狀。
不顧旁邊警員的阻攔,他越過桌子,沖到克勞德面前死死攥住他的衣領:“當天他在酒店房間內對我實施毆打和恐嚇,給我和我朋友造成巨大的精神傷害。”
克勞德掰他的手:“你瘋了,放開!”
她記得這是之前葬禮上出現過的人,還在中心醫院有過一面之緣。
尤利婭上前一步,暫時沒發現門板另一邊的兩人。
情況突變,室內鬧哄哄的,貝瑞絲牽著烏涅塔的手帶她坐下,小聲安慰:“別怕。”
康納根本拉不住,他猙獰的眼神在掃過烏涅塔的時候,有瞬間的溫柔。
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被桌子擋住。
克勞德被勒得臉色通紅:“快點把他弄走。”
他扭頭:“真有你的貝瑞絲,你真打算繼續坐在那里看熱鬧是吧?”
聽見這個名字,尤利婭繼續往里走,下意識向旁邊張望,視線正好被趕來控制場面的警員擋住,還被撞了個趔趄。
遠遠傳來一聲抱歉,她捂著肩膀走到另外一邊坐下,很樂意看一看克勞德這賤人的笑話。
鬧劇中心的兩人終于被分開,坐席中間的過道站滿了隨時準備維持秩序的警員。
康納:“他從學生時代就有預謀地接近我,以朋友的名義對我實施精神控制。”
克勞德:“既然你心理陰影這么重,還敢來跟我見面?誰知道是不是仙人跳。”
“你放屁!我根本就是為了……”他看了眼烏涅塔,不想把對方牽扯進來,突然卡殼。
克勞德倒是開開心心地替他答道:“不就是為了另一個alpha來求我辦事嗎,有什么不好說的。”
畢竟曾經朋友一場,他對康納有些了解,這家伙上學的時候就被整成了驚弓之鳥,整天疑神疑鬼的。
既然是為了那個女alpha找上門來,想拿捏實在太容易了。
克勞德委屈:“他才是詭計多端的同A戀,我懷疑他攜帶同伙對我實施仙人跳。”
康納笨嘴拙舌,不是他的對手,嘴巴開開合合,粗重地喘息著。
他沒想到對方無恥到還想扯烏涅塔下水,當天晚上辦案的警員早就被買通,這會兒也在現場,聞言更是齊齊扭頭看她。
康納頭痛欲裂。
吐真劑的副作用開始顯現,他眼前開始出現重影,塞滿人的調解室像鍋煮沸的水,讓人喘不過氣。
這些人打量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恍惚間好像重新回到了學生時代。
同齡人永遠異樣的目光,和長年累月的自我懷疑,時刻處于心理崩潰的邊緣,還要小心翼翼保持表面正常。
他捂著腦袋難以站立,將手撐在桌面上才不至于倒下。
如今暴風眼中的人即將換成烏涅塔,他閉眼晃了晃腦袋,自己已經夠對不起她的了,絕對不能再繼續連累她。
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康納說:“可你毆打我是事實,更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酒店。”
知道說別的沒意義,康納咬死自己才是受害人,這也不是法庭,他也不接受調解,這案子跟A不A同沒關系。
康納昂頭:“至少吐真劑證明我說的全是事實。”
這個調解本來就是克勞德的緩兵之計,想趁著時間說服烏涅塔反水。
康納終于聰明了一回。
越聽,尤利婭越覺得這場鬧劇的另一個當事人是烏涅塔沒跑了。
她長呼一口氣,覺得自己閑得慌才會在這浪費十分鐘的生命,起身準備離開。
克勞德這次是真翻船了,看著不遠處坐著的貝瑞絲咬牙切齒:“你來真的?”
他指著烏涅塔:“她給你灌什么迷魂湯了,一個兩個的都跟瘋了一樣。”
尤利婭腳步一頓。
眼看塵埃落定,大家估摸著應該翻不起什么浪了,開始往外走。
貝瑞絲冷臉:“放尊重點。”
康納更是上去就是一拳。
正好在視覺盲區,尤利婭以為他指的貝瑞絲,淺看兩秒狗咬狗,繼續抬腳往外走。
一邊心疼烏涅塔碰上神經病,怪她出事了也不跟自己說,想跟她聯系問問境況,又覺得沒臉,不敢聯系。
同時心里又忍不住酸溜溜吐槽,她魅力可真夠大的,是個人都能為她爭風吃醋。
想了會兒,尤利婭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暗罵道:最畜生的就是自己,還在這七想八想。
結果沒走兩步,往外的人潮越來越慢,好像被堵住了。
等了幾秒沒動,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問:“又出什么事了?”
對方伸長腦袋看了半晌,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撓頭:“有人堵門,看不太清。”
尤利婭看了眼時間,真不能再磨蹭了,干脆撥開人群往外擠。
在A堆里擠來擠去本來就煩,后面康納還嗷一嗓子嚇人一跳:“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緊接著是桌子和座椅翻倒和拉拉扯扯的聲音,還有熟悉的某人的驚呼,尤利婭甩頭,覺得最后這聲可能是太想她所以幻聽了。
“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這個惡心的A同喜歡上你,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地步。”吐真劑還在作用,康納昏昏沉沉地掃除前面的障礙一路跪行到烏涅塔面前。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是我害了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烏涅塔第一反應是趕緊把手收回來。
畢竟康納離她只剩一桌子隔。
貝瑞絲握得死緊,沒抽動。
把兩人的手死死擱在腿上,貝瑞絲瞇著眼問道:“哪天晚上?”
那頭被堵住的人群終于再次動起來,喬西逆著人潮擠到房間里面,眼神陰郁地問道:“你剛剛說你喜歡誰?”
尤利婭這會兒倒不急著走了,離她幾步之遙的門邊,站著鶴立雞群的伊萊斯,正皺著眉頭用手帕捂著口鼻不時咳嗽兩聲。
……
喬西整晚心神不寧,真相的一角突然在眼前掀開,讓人無所適從。
坐在客房華麗的床上,眼睛里滲出的淚水,是數次干嘔后的產物。
這座房子里到處充斥著她和達里爾的味道,想到這兩人每天在房子里穿行數次,到處都是他們的痕跡,他就難受得哪都待不住。
腦子昏昏沉沉的,想起幾天前康納曾坐在這告誡自己,太主動的omega會顯得廉價。
那時候他太盲目了,對康納的建議嗤之以鼻。
他現在迫切地想跟康納說說話,來上七區前他們兄弟倆親密無間、無話不說,甚至他是唯一知道康納性向有問題的人。
這段時間他滿腦子都是烏涅塔,忽略了自己的親兄弟,此前他們從未分開過這么長時間。
電話和信息都石沉大海,喬西終于意識到,康納可能出事了。
他離開房間,想找人打聽康納的去向 ,卻被傭人和安保攔住,告知大家都休息了。
喬西一邊想著達里爾勾引的她,一邊像個幽靈一樣在宅子里閑逛,思索康納可能的去向。
他在上七區又沒有朋友……
最終他敲響卡爾的房門,在他充滿擔憂的眼神中蜷縮在對方的床上。
“抱歉這么晚還來打擾你,但是我想這是唯一一個他們沒有踏足過的地方了。”喬西說。
卡爾當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怎么也壓不住的嘴角配上悲憫的語氣奇怪又詭異,好在他根本沒精力關注自己隱在黑暗中的臉。
這個蠢貨甚至貼心地攔住他準備開燈的手:“不……就這樣,我現在太狼狽了……”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卡爾慢吞吞收回手,語氣可惜:“那好吧……我只是擔心你。”
喬西有氣無力:“是啊,我也很擔心康納,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醫院那次之后他一直在生氣,實在是不該,再怎么樣也不該忽略家人。
他胸口發悶,最后實在累得不行,在卡爾的安慰下逐漸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卡爾已經工作去了,拖著沉重的身體找到伊萊斯。
“你來得正好,你父母那邊碰到些棘手的問題要處理,可能無法出席訂婚儀式。”伊萊斯的臉色也很難看。
喬西沉默幾秒,又開始茫然:“什么都不順。”
他焦慮地在走來走去。
伊萊斯:“康納會陪著你。”
他握拳,憤怒像氣球一樣吹起來,鼓鼓脹脹的,隨時會爆炸:“所以我哥哥人呢?他現在在哪?”
“警局。”
喬西瞪大雙眼:“怎么可能……”
“我也要去。”追上正要出門去把康納帶回來的伊萊斯,他心中滿是疑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還有烏涅塔——”烏涅塔去哪了。
他想問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身為兄長,你知不知道弟弟妹妹的丑事,”又或者是“達里爾是個勾引自己手足的賤人,你難道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嗎,”諸如此類。
他想了又想,最后頹然地抱住腦袋,決定先把康納帶回來再說。
現在他是最重要的。
……
“說啊。”喬西的質問顯得軟弱又無力:“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怕你被關起來的時候受苦。”
來的路上甚至和伊萊斯吵起來,嘲諷他是只知道向利益看齊的冷血動物,康納能派上用場的時候才會想起來救他。
喬西的眼神冷得像雪,有烏涅塔在的情況下,他沒有第一時間沖上去黏著對方,這是第一次。
兩人目光撞上,烏涅塔眼中的困惑看起來不比自己少,喬西平靜地移開目光,厲聲問道:“說話。”
他中氣十足,烏涅塔覺得腦袋疼,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
康納被他吼得一愣,看著他像是看著從天而降的怪物,隨即搖頭否定道:“開玩笑的吧。”
但是在吐真劑的作用下,他不受控制地吐出烏涅塔的名字。
喬西的臉色用難看已經無法形容。
他瞄了眼和烏涅塔旁邊的那個女O,是個陌生面孔。
在康納懊悔捂嘴的同時,他將對方剛才的問題重復一遍:“你說的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除了我們相遇那天,你還瞞了我什么?”
康納的頭暈不是裝的,他捂著額角難堪地扭頭,眼中藏著的許多情緒化成呆愣地一聲詰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喬西扭頭。
“我帶他來的。”伊萊斯適時出聲,嗓音不辨喜怒。
烏涅塔:……她好像被包圍了。
第44章
烏涅塔腦子有點麻。
“沒有了, 總共就兩個晚上。”康納說:“在醫院跟她大吵一架之后,我想找克勞德把那些新聞壓下去。“
“可是她卻跟尤利婭跑了,我又急又氣, 強行把她帶到酒店。”
喬西蹲下,捏著他的下巴, 逼對方直視自己。
“我不想她走上我的老路。”康納言辭懇切:“我不想害了她之后,眼睜睜看著你傷心。”
兩人相似的輪廓和五官,讓貝瑞絲輕易判斷出他們倆應當是有血緣關系。
兄弟倆氣氛稍有緩和,她開口問道:“你害了她, 又為了救她所以把人帶去酒店開房?“
貝瑞絲努力想理清其中的邏輯關系,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
她一強調, 喬西的思維開始發散,崩潰地罵道:“關你什么事啊你亂摻和什么啊。”
罵完康納, 他扭頭看向貝瑞絲, 對方坐在烏涅塔旁邊穩穩的,肩膀抵著肩膀:“你又算什么東西, 我們自己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插嘴?”
接二連三的打擊接踵而至,喬西也懶得再裝了:“看見alpha就貼上去,這就是你們上七區omega的作風嗎。“
下七區的O直白剽悍,沒有這邊人的陰陽怪氣和彎彎繞。
受夠了烏涅塔身邊趕也趕不完的狂蜂浪蝶, 喬西木著臉起身,決定先把討厭的人清理掉。
一個比自己瘦弱的O,應該能速戰速決吧?
他想著, 又問烏涅塔:“你呢?沒有什么想解釋的嗎。”
喬西眼睫微垂,諷刺意味十足地說道:“達里爾和你朝夕相處, 情感混淆也就算了,她算哪根蔥, 你們認識才幾天?“
烏涅塔這時候還是游刃有余。
提起達里爾雖然她心里一驚,但總的來說,她自認為沒什么對不起喬西的地方。
“你是在質問我嗎。”她說:“交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
喬西攥著拳頭冷笑:“你還向著外人說話?”
打嘴仗不是他擅長的領域,因此決定發揮自己體能方面的優勢。
剛上前一步,卻發現動彈不得,低頭發現自己的腿正被康納死死抱著。
“那天晚上我們真的什么都沒有發生,是我單方面對她懷有齷齪的心思。”因為吐真劑,暫時被放置的康納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兢兢業業地回答道。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還強行喂她吃粥,她無可奈何卻只能乖乖屈服的樣子,比死倔著非要跟那個女alpha在一起的時候可愛多了。“康納喃喃道。
烏涅塔:“閉嘴!”
給你爽到了是嗎,白粥哥!
聽到這,尤利婭繃直了身體,游離于人群之外的懶散姿態不再,震驚和憤怒齊齊涌上心頭。
原來不是幻聽,她真的在這里,諸如此類因為重逢而感到喜悅的心理活動消失。
話說到這,康納明白,任何挽回的余地都沒有了。
“你要怪就怪我吧,我確實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康納痛苦的說:“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
喬西攥緊的拳頭最終落在自己的親哥哥身上。
力氣大得仿佛要將康納的頭皮扯下來,喬西拽著他的頭發,冷聲道:“別再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發/騷了。”
“滿大街那么多alpha滿足不了你嗎,為什么非要跟我搶。”粗俗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砸。
孤身上門聯姻已經夠委屈了,更何況他的本意是為了康納這個A同哥哥,不必娶一個自己不愛的omega痛苦一生。
被當眾羞辱的滋味并不好受,喜歡上弟弟對象的愧疚同樣折磨著他。
康納啞聲為自己辯解:“在會所的那晚,是你提議多找些omega試試,我才因為逃避和應激喝醉,才會在洗手間對她做了不好的事。”
“你他馬的現在反過來怪我?”喬西晃著他的腦袋,不可置信:“你做了那種事,是我幫你道的歉!”
“你現在跑來反咬我一口?”
他手下用力,好像聽不見康納的痛呼聲,扯得他頭發斷裂。
“我不否認這件事我錯得更多,但是你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康納仰頭看他,說:“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是為了你好。”
喬西扯出個冷笑:“毫無自尊可言的賤東西。”
同胞兄弟這張熟悉至極的臉,現在讓他覺得惡心。
話說開后不僅沒把誤會解開,兄弟之間的裂隙反而越來越深,兩個人都堅信自己沒錯,是為了對方好。
“說穿了,你不過是為了滿足心里那點不可告人的私欲,到頭來還要占據道德制高點裝受害者。”
說到最后喬西覺得很累,他的精神從未如此疲憊過,能量好像被最近發生的糟心事吸干了。
本來是抱著帶哥哥回家的大團圓心態來的,對烏涅塔的質問突然就不那么急迫了。
甚至他的心態也發生了改變。
“有什么用呢。”喬西微笑,達里爾自殘都改變不了的結局,連見她一面都難,憑什么康納和那個女A覺得自己能動搖。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任外面天崩地裂,自己還不是歲月靜好穩坐釣魚臺的愉悅感覺。
兄弟的背叛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暗度陳倉讓人無法接受,只能轉變心態堅強面對。
“最后贏的人是我。”他指著烏涅塔:“你和那個下賤的女A沒有任何區別,能和她走到最后,跟她結婚的人是我。”
貝瑞絲:“你不是單身嗎?”
烏涅塔:“啊?”
手被貝瑞絲握得有點僵,出了汗的皮膚貼在一起黏糊糊的。
她想抽回手摳摳腦門,希望能借此幫助自己想起一些不存在的回憶,比如她跟喬西中間是否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戲份。
用自由的那只手摸摸熱乎的機械心臟,烏涅塔低喃:“我失憶了?”
難道做義體大保養會導致記憶紊亂?記憶里除了捏了把他的大胸,真沒撩騷。
站在旁邊聽完這一切的伊萊斯只覺得荒謬。
調解室里的閑人疏散完畢,尤利婭甚至貼心地幫忙把門關好,并非是想幫討厭的人保護隱私,而是因為她也相當震驚。
她不明白,烏涅塔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個A,內里居然精力這么旺盛,跟她談戀愛的那幾天居然還發生了這么多事。
想責怪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在說什么鬼話?”伊萊斯按捺不住了:“你跟誰結婚都不可能跟她。”
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稍作休息:“因為你的聯姻對象是我,即將要訂婚的對象也是我。”
“什么……?”喬西的自得瞬間褪去,臉色慘白。
此時此刻,就連無地自容的康納都抬起頭來。
伊萊斯的煩躁已經達到頂峰:“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對這件事如果你們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可能你們該去醫院看看腦科。”
他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代表龐大利益的這兄弟倆是真的蠢貨,難怪會送上門任意挑選。
和這樣的人結合,生下來的后代真的沒問題嗎。
伊萊斯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面上驚訝無辜的繼母,所有人都平等的被他厭惡著。
尤利婭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迎著他的目光直接笑出聲。
烏涅塔繼續瞳孔震驚,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這個房間擠得嚇人。
喬西完美受害者的身份,瞬間轉換成搞不清楚狀況的蠢貨,跟被責罵的康納相比,他好像才是那個應該被批判的罪人。
搞不清楚未婚夫,甚至喜歡上對方家人,間接給人戴綠帽子的人是他。
喬西臉上發燙,腦子一陣眩暈,從烏涅塔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
“好大一頂綠帽子啊。”尤利婭忍不住鼓掌:“精彩。”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伊萊斯冷聲說:“你又算什么好東西嗎?”
尤利婭:“拆人者恒被人綠之?”
“夠了!”喬西攥著胸前的衣服,突然爆發。
他無法接受自己居然做了跟達里爾一樣的事,今天更是在這群賤人面前丟了大臉,像個小丑一樣。
明明他從來都是給乖孩子。
“你得意什么?”他先是問尤利婭,隨后看向伊萊斯:“我對你沒感覺,從始至終我喜歡的就是她,更談不上綠帽子的說法。”
喬西咬牙:“既然婚還沒訂,現在還有修正錯誤的機會,我不會跟你結婚的,我要把婚約對象變更成她。”
“不可能。”伊萊斯斷然拒絕。
尤利婭更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在場唯二知道烏涅塔真實身份的人就是他們倆。
她撲哧一聲,笑道:“就當你沒讓伊萊斯成了綠毛龜吧,可你怎么還在妄圖當小三。”
“你喜歡烏涅塔,想方設法貼著她的時候,她正在和我談戀愛吧?”
“別太理所當然了。”尤利婭盯著他,緩慢地眨眼,說:“小聲些,難道這很光彩嗎。”
她無差別掃射,順便陰陽坐在烏涅塔旁邊不動的人:“這就是omega嗎,當小三還理直氣壯。”
聽了這么久,尤利婭很容易就猜出他的軟肋在哪。
“你自以為是正宮的樣子真的很搞笑。”她的表情陡然變得冷酷:“怎么好意思在這里指責這個嘲諷那個的。”
喬西臉上血色盡失。
伊萊斯也嗤笑道:“夠了,小聲些。”
他并不是為了喬西才說話的,受點打擊醒醒腦子也好,而是單純看不慣尤利婭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你們早就分手了。”他說:“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是怎么來的,需要我提醒你嗎。”
伊萊斯慢條斯理:“輪得到你在這打小三?你難道光彩嗎?”
尤利婭的表情冷一瞬,隨即笑嘻嘻地湊上去:“是啊,誰都沒你有立場在這說東說西的,給你爽壞了吧,提醒哥。”
伊萊斯忍無可忍,提起拳頭往她臉上砸,尤利婭挨了一下抬腿就踹,對方抬臂格擋。
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半死不活,一灘爛泥一樣跪坐在地上的康納眼睛亮了。
“這么說我沒問題……”他雙掌覆在面上喜極而泣:“我沒對不起喬西……也沒……”
抽噎半天,他抬頭盯著烏涅塔:“這么說我還可以……”
“你不可以!”
“想都不要想!”
尤利婭和伊萊斯異口同聲地說道,兩人抽空瞟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對不切實際的事抱有幻想。
走神的結果就是兩人雙雙掛彩,倒下的時候周圍的桌椅被帶倒一片。
貝瑞絲和烏涅塔交握的雙手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康納嘴快,脫口而出:“你好了?你不是A同嗎。”
她明明因為自己對性向產生的疑慮,且交了個人渣女 A對象。
尤利婭擦掉嘴唇的血跡,雙眼殷紅如血:“你可真行啊。”
“朋友?”伊萊斯撐著起身,冷笑。
貝瑞絲拽著她的手,把飛到腳邊的碎木渣踢飛:“你們對我和她的友情有什么疑問嗎?”
她炫耀似的晃了晃兩人的手。
烏涅塔繼續柔弱無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生動地演示了什么叫無法掙脫。
“如各位所見,我在追求她。”貝瑞絲說:“這年頭朋友變戀人是什么稀奇的事嗎,在座的也不乏她曾經的朋友,這么簡單的道理應該明白吧,還要我來教?”
一句得罪所有人。
“她是A同你不知道嗎?上趕著不會顯得你很偉大。”康納說。
喬西倒是一直沒吭聲,可能剛才的打擊太大了。
他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在桌上,側臉的剪影很是落寞。
尤利婭心中一動,總覺得這人看起來有點似曾相識,他們倆應該還在哪里見過,她拿出手機,打開相冊翻找。
“性向是什么不能改變的東西嗎。”貝瑞絲在這群人面前顯現出很強的攻擊力,一字不讓:“她又不是沒有跟A同談過,還不是甩了?”
“臭烘烘的窮A怎么給她一個家。”
尤利婭徹底火了,上前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恨不得掰斷。
捂著手,貝瑞絲冷笑:“性向這種東西是天生的,你以為憑一個鄉下來的alpha就能掰彎一個正常的A嗎,她只是一時的迷惑,最終還是要回歸正途的。”
尤利婭臉色變幻,終于翻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后,揚聲說道:“醒醒把你,她那天被康納刺激得神志不清了,都跟喬西關在一個屋子里了,還不是什么都沒發生?”
她把那天偷拍的照片放大,緩慢地在眾人面前晃了一圈。
甚至貼心地滑到下一張。
那天她拍的照片可不止一張,后面就是伊萊斯砸門,烏涅塔驚慌失措撲進他懷里虛弱流淚的畫面。
雖然跟自己討厭的人站在同一戰線很惡心,但如果對方打擊的敵人是更討厭的那一種,伊萊斯很樂意開口。
顯然,現在更讓人討厭的那一個是貝瑞絲。
伊萊斯充滿惡意地說:“她不行的。”
尤利婭:“兩個信息素那么沖的人都抱在一起了,結果還是什么都沒發生,你以為你就行了?真把自己當人形春藥了?”
康納看到照片,把在會所見面后發生的事全都連在一起,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
他問喬西:“這就是你說的,替我道歉了,怪不得……怪不得你會突然暈倒。”
怪不得喬西會執著于烏涅塔。
出走的理智回籠,康納再次感到歉疚。
對這件事反應最大的還是喬西,被擺出來當做“她不行”的論據羞辱的是他。
尤利婭繼續添油加醋:“說不定是對象不行呢,要是換成我,那就說不準了。”
“恬不知恥。”伊萊斯都快氣笑了。
喬西沖上前搶過尤利婭的手機,低著頭渾身顫抖,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當做毫無性吸引力凌遲,又被迫接收了巨量的信息,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決堤。
他聲音嘶啞,孤立無援,抽噎聲在房間格外明顯。
他顫抖著肩膀,好半天才抬頭看向烏涅塔,問:“你也這樣想我嗎?”
烏涅塔能怎么辦,她當然是搖頭,人淡如菊地露出個鼓勵他的微笑。
“好……”喬西笑了,他捏著搶來的手機,輕聲說:“不管你們愿不愿意,這個婚我跟她結定了。”
“帝國法律規定,A和B應該無條件救援處在易感期的O,不是私自安撫,也不能不管不顧。”
喬西臉上顯出個冷漠笑容:“誰要是阻攔她娶我,我就把這個當做侵犯未遂的證據提交。”
得不到就毀掉。
他不允許說不的人,里面也包括烏涅塔。
“謝謝你,把我們拍得這么清晰。”喬西閃身,躲過她強奪的手。
尤利婭沒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草。”
“你他馬睜大狗眼看清楚,后面那張照片顯示的清清楚楚,就你這個身板子體格子,誰侵犯誰啊神經病。”
喬西已經不在乎了:“隨你們怎么說。”
跟眾人相反,他臉色由陰轉晴,腦子里的線索連成一條線,就是再笨的人也明白了:“你們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康納讓她應激了,她會選擇alpha?”
喬西想起她在醫院對自己說過的話,眼前所見不一定是真實。
他不遺余力地嘲諷尤利婭:“你一條流浪狗吃了別人的飯還妄圖登堂入室?可笑。”
尤利婭受夠了,她沖上去把對方掀翻在地。
喬西被反剪著手臂,脖子上橫著她的手臂。
把手機搶回來,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腦袋上,看著不停掙扎的喬西,她也來了幾分火氣:“我他馬是什么很賤的存在嗎?是個人都能上來踩一腳是吧。”
“你再說一句,我把你牙都打爛。”
喬西憤恨地盯著她,看起來好像嚇壞了。
曾經如珍珠般溫潤的雙眼善良不再,充滿戾氣:“你最好在這里打死我,否則我說道做到,一定會嫁給她。”
“我早就把照片發送給自己了。”舌尖抵著牙齒,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喬西破罐子破摔,挑釁地看向每個人:“現在誰是笑話?”
唯一看著受到驚嚇的烏涅塔,苦澀一笑,心想,怨偶天成也是天定的緣分。
烏涅塔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勸架:“別打了……”
上前一步,貝瑞絲側身擋住她的視線,語氣散漫:“這么血腥,看多了容易做噩夢,你膽子小別嚇著了。”
再耐打也是肉體凡胎,喬西暈過去之后,她喘著粗氣看向貝瑞絲:“你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嗎你就擋,顯著你了是吧?”
“夠了!”看著這場沒完沒了的鬧劇,伊萊斯出言阻止,他捂著口鼻走到兩人旁邊。
“你跟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應該知道他手機密碼?”這話他問的是康納,對方一愣,欲言又止。
尾巴還沒掃干凈,調解室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久等伊萊斯不來的助理帶著大批安保魚貫進入。
喬西的手機被單獨收起來,伊萊斯吩咐助理:“去報案,就說這里有人毆打omega。”
尤利婭:“陰險,卑鄙小人。”
“我看不慣他,你以為就看得慣你了嗎。”伊萊斯居高臨下。
他很少會感到委屈,強打著精神收拾爛攤子的時候,竟然罕有地覺得自己是非得娶這種人不可嗎。
伊萊斯深深吸氣,頭一次覺得壓抑。
安保分別把喬西和康納架住,他按著眉心擺手:“先帶回去。”
“——另外找輛車安置。“他暫時不想看見這兩個人。
風水輪流轉,現在被制住的人成了尤利婭,她倒是沒再說什么,只是冷冷地、不甘地盯著他。
……
烏涅塔跟著伊萊斯一前一后上車。
車速平穩,伊萊斯盯著車窗外快速閃過的扭曲景象,緩了很久。
在烏涅塔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終于說道:“談談吧。”
“談什么?”
剛才那事明顯錯不在她身上。
伊萊斯盯著車窗倒影,透過她的語氣就知道這人理直氣壯,沒覺得剛才發生的事有什么需要解釋的。
他知道,跟她糾纏那些沒意義。
這之后又是長久的沉默。
烏涅塔撐著下巴,打開前面的娛樂系統,隨便找了個節目看。
車子里的擋板升起,窗戶里的遮陽網啟動,發出輕微的電流聲。
昏暗的環境里,電視節目高飽和度的各種光照在她臉上,光怪陸離。
等伊萊斯再度開口的時候,她看的節目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他短暫地昏迷了一會兒,腦子里翻來覆去地演著奇怪的夢境,這會兒還在疼。
“睡醒了啊?”烏涅塔隨口問道。
坐在一起的人暈了過去,她就壓根沒發現。
伊萊斯覺得她就像個設置好程序的NPC,只有在涉及到某些關鍵詞的時候,她才會給出反應。
生活對她來說好像是不得不闖過重重關卡的游戲。
字面意思的游戲。
“你真的有心嗎?”問完他也覺得可笑。
烏涅塔跟著節目爆笑:“你說什么?”
“沒什么。”他嘆氣,看了眼腕表:“時間還早,達里爾正在等著我們,一起談談父親死亡的事。”
第45章
達里爾等候已久。
烏涅塔二人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用餐, 杯碟餐具沒碰出一絲響聲,餐桌禮儀無可挑剔。
在治療艙里躺了一天,渾身關節酸軟。
在兩人的注視下扭頭, 嗓音還有些啞:“想見你們一面真是不容易。”
頸側的疤痕還沒完全消去,摸了摸皮膚上的凸起, 剛才還笑著的臉變得陰沉不定。
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烏涅塔支著下巴有些犯困,在車上有東西看還不覺得,沒了轉移注意力的東西開始哈欠連連, 可腦子卻清醒到亢奮。
剛修過的心臟泵血功能強得可怕。
“我真不明白, 父親眼里你就是個可有可無、不受歡迎的野種, 從小到大,像隱形人一樣活在這里, 為什么對他的死這么上心。“
頭一次, 有烏涅塔在場的時候,達里爾沒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算了……”達里爾已經無所謂他的想法。
單方面的寒暄沒有持續太久。
門推開, 黑衣安保拿著托盤進來,上面放著沾著泥的半截注射器,還有個小玻璃瓶,標簽上的字雖然斑駁, 但勉強能夠辨認。
“需要我告訴你標簽上寫的什么嗎?"
凡做過的事必會留痕,更何況達里爾事情做得并不謹慎干凈。
“還要檢測報告,這上面提取到的少量生物信息……”
“不必了。”達里爾把餐具扔開, 扯了扯嘴角:“我做的。”
在安保退出去之前,他甚至吩咐對方把吃剩的食物撤出去, 順便把自己身后的枕頭墊高,這樣坐起來更舒服些。
伊萊斯大概的是憤怒的。
烏涅塔只能從他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瞬間暴起的青筋窺見他的情緒。
漫長的沉默后, 他起身一巴掌扇在達里爾的臉上。
“你怎么敢?”
達里爾偏著臉,盯著自己的手,想起自己是如何顫抖著將藥物推進父親體內,然后慌不擇路地躲進柜子里。
“咚”地一聲悶響,伊萊斯放開拖行的椅子,捏著手腕坐在離他更近的地方。
伊萊斯前所未有的憤怒,他的目光像兩把尖刀,直指達里爾的面門。
“你是他最寵愛的孩子,曾經這座宅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在伊萊斯眼里,享受了一切便利,如眾星捧月般長大的達里爾,做出這樣的事才是令人無法理解。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憤怒和震撼潮汐一樣從四肢開始游走蔓延。
他仍記得,達里爾從醫院回來的那天,是父親親自去接的。
從人工孕囊里孕育出來的孩子,一般長到兩歲才會被帶回家。
那時候他走路還不太穩,父親抱著他在庭院里轉了很久,走向他好奇指著的每一處。
他們倆長得那么像。
達里爾襯得他像只只能躲在灰暗角落里的老鼠。
從那時起,伊萊斯像個沉默的影子,注視著他和父親的一切。
“不愿意念書,就盡情玩樂,發現你在藝術上有天分后,他親手給你做了畫架,每天陪著你練習。”
回憶起這些往事,伊萊斯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你覺得你對得起他嗎。”
達里爾擁有他曾經想要的一切。
“就算在寒冷的冬天把我推進水里,只要你稍稍撒嬌,說句不喜歡我,就能免于責罰。”
“因為你討厭我的發色和瞳色,從此我就開始寄宿生活。”
每年只有春假夏歇時,他會短暫的生活在這里。
“你對得起自己得到的一切嗎?”
對這些過往,伊萊斯平靜陳述,并非質問,他早就過了會羨慕這些的年紀了。
達達里爾終于動了,他扯出個笑,遺傳自父親的瞳色和美麗面容顯得十分凌厲:“別再說這些陳詞濫調了。”
“我沒什么好解釋的。”眼珠轉動,他看了眼烏涅塔,問道:“你說這么多就是想聽我認錯嗎?”
“可你的仇人似乎還有一個。”他仰著頭,更深地陷進枕頭中:“你還像條狗一樣在仇人腳邊搖尾乞憐,有什么資格來質問我。”
他按照伊萊斯的邏輯說下去:“既然知道我是個廢物,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個人就能殺了他。”
伊萊斯關節生銹了一般,他扭頭看向坐在稍遠處的烏涅塔,仿佛聽見脖子咔咔作響的聲音。
“你又有什么想解釋的呢。”
烏涅塔緩緩眨眼,伸手指著自己,以表疑惑。
就在她仍然打算搬出之前那套說辭的時候,達里爾打斷她:“你不用再費心想借口找理由,那天我全程在場。”
他躲在柜子里,全程看著父親是如何在幾分鐘之內迅速斃命的。
“而你。”達里爾頓了一下,碧藍如洗的一雙眼盛滿惡意:“你對他的求助無動于衷。”
“我親眼看見他抓破你的大腿,顫巍巍地將手臂上的針眼給你。”
但是她一直在后退。
他垂眼:“從開始到結束,你根本沒想過救他,哪怕一秒鐘都沒有猶豫過。”
從始至終她眼里有的只有震驚和嫌惡。
父親病態靡麗的臉紅得像被煮熟了一般,痙攣著蜷縮在地上。
“我從沒見過他那么不體面。”達里爾皺著眉頭:“他像只瘸了腿的老狗,怎么都站不穩,我們柔軟的繼母只需要在他馬上碰到自己的時候,緩緩向后退一步。”
殘酷美麗的父親像條蠕蟲一樣,被她牽引著在地上絕望地爬行。
從繼母進門起,逐漸出現裂痕的父親的形象,在那晚徹底粉碎。
伊萊斯坐在那里,像一座石雕,他表情漠然,除了仍在顫動的眼球顯示這還是個活人。
達里爾和烏涅塔吃驚地發現,他是真的在感傷。
他對父親的在意不是演的。
“搞什么啊。”達里爾直起身子,從始至終他都認為,追查死因這件事,是伊萊斯排除異己的手段和借口。
伊萊斯仍維持著朝向烏涅塔的方向,問道:“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她和達里爾的目光撞了下,后者搶先說道:“她有什么可說的呢,她對他又沒有感情。”
“看著他奄奄一息了才給醫療隊打電話,看著他們給他注射腎上腺素。”
當晚達里爾從弒父的驚懼中清醒過后,作為死亡現場的書房已經被封鎖,他發著抖從柜子里爬出來,從窗戶跳下去,落在花叢中。
骨頭錯位疼得鉆心,分不出心神尋找掉進泥土里的殺人用具。
他以為伊萊斯只是這個家里的過客,一切都沒有問題的,結果掌握這個家的人是他。
達里爾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滿不在乎地問道:“怎么,想好怎么處理我們了嗎?”
“如果你覺得我是兇手,那她就是致使他徹底死亡的幫兇,你該不會想著跟她雙宿雙棲?”
達里爾跟她徹底撕破臉皮,這幾天的遭遇讓他意識到,對她來說,自己已經沒有用處了。
沒有用處的垃圾,連敷衍都嫌浪費時間。
他笑得一臉燦爛,烏涅塔卻覺得他是個瘋子,心中飛快地想著,哪里有破綻和空子可以鉆。
仔細想想,有什么是被遺漏了。
達里爾一臉親切:“你和苦惱嗎?那天你也是這樣,一臉苦惱地看著他死去,又到處看來看去,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烏涅塔:……淦。
伊萊斯呆坐著,他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兩個人還能斗嘴。
沒喲一絲愧疚,沒有一絲想要悔改的意圖。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兩個人倒是驚人的相似,像是對真正的母子那樣。
作為他僅剩的兩個''家人'',勾心斗角想要粉飾的假象,此刻碎了個干凈。
伊萊斯聽見自己低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樣,死更是沒什么可怕的?”
達里爾猛地抬頭,心里涌現出不詳的預感。
作為一個觀察了他們十多年的影子,伊萊斯對他的了解超出他想象的深。
“你傲慢,標榜自己喜歡藝術,追求自由,喜歡用金錢和權力羞辱別人,但是卻接受不了自己被物化。”
“你的那些同學紛紛訂婚,被送出去聯姻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來著?”
他不屑一顧地高高在上地將他們稱之為“禮物”。
“omega生來就是要做別人的附庸的,父親在的時候你尚且自由,父親死了我一個人撐不起這么大的家業,身為家族的一份子,是時候作出貢獻了。”
達里爾終于不似之前那樣平靜,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往外擠:“你這個賤人,你不能……”
伊萊斯笑了,他俯身看著這張跟自己有些許相似的臉,輕聲說:“我憑什么不能呢。”
這是他回家之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使用從父親那里繼承來的權力。
“既然我可以把自己拿出去交換利益,為什么你不行呢。”
他似乎天生情緒淡漠,又或是有些表達障礙,即使已經是暴怒,面上仍然淡淡。
“你是我的家人,唯一的親弟弟,我當然不會讓你以血還血。”他說:“那太殘忍了,何必呢。”
把他像自己一樣,放在貨架上,成為一件商品,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懲罰了。
達里爾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好像從來沒認識過他一樣。
“你不能——”
伊萊斯以沉默回應他。
“你以為我對不起他是嗎?你覺得他給了我全部?”達里爾本來止住的話頭,又開了閘一樣:“那你他馬真的應該睜開眼看看。”
“這一切!包括對達里爾的寵愛和對你的冷漠,不過是出于他自己自戀的投射罷了。”烏涅塔搶在他前面開口。
雖說之前已經給人洗過腦,似真似假地給他當了媽,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他承認的‘家人’。
她突然開口替他說話,達里爾有些疑惑。
“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你父親的喜好。”她說:“你真的覺得達里爾能影響到他嗎。”
“他不過是比你聰明些,天生知道該怎么討好自己的父親。”
不用多說,一個眼神就有人能立刻會意,把喜歡的東西擺到面前。
“他只是把達里爾當成沒有摘除腺體前的自己,天真美麗愚蠢,像個昂貴的花瓶。”
他養育達里爾就像養育少年時代的自己。
達里爾張著的嘴緩緩合上,嗤笑道:“這個家里熱愛觀察的人真是多。”
對她的敵意和被背叛的憤恨并未消失,但是心情很微妙。
父親可以把自己當成替身養育,一邊像逗小狗似的給予寵愛,一邊鄙視、看不起他,覺得他沒腦子。
那他為什么不能覬覦他的妻子。
父親……不就是未來的自己嗎。
他提前取回自己應得的東西和伴侶,并不按照對方預設好的道路往前走,也算是值得審判的大事嗎。
只不過殺了個人,小小地越了個軌。
伊萊斯喊打喊殺的問罪,實在沒有道理。
他即是父,父即是他。
烏涅塔:“作為不受歡迎的野種,你的存在固然令他厭惡,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嫉妒你呢。”
她太清楚前夫哥是個享樂至上主義。
“摘了腺體努力至死走到這個位置固然欣喜自豪,但這是犧牲了漫長的后半生的歡愉換來的。”
“他奮力得到的一切,你卻觸手可得。”烏涅塔說:“達里爾仇視你,是因為他足夠敏銳,他比你更早察覺到這些。”
自戀的前夫哥將兩個兒子視為自己的一體兩面。
“他樂于看到這些。”
伊萊斯那雙黑藍色的眼睛里閃著幽暗的光:“你在替達里爾說話嗎?”
“當然不。”烏涅塔說:“我在替自己說話。”
兩人這些天相處下來也算“知根知底”,前夫哥的死鐵證如山,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去編瞎話辯駁,那沒意義。
但她敏銳地察覺到仍由可乘之機,烏涅塔想了想說:“隨你怎么處置他,反正不關我的事。“
“但你需要記得我才是這個世上最了解你們的人。”
伊萊斯閉了閉眼,低聲笑道:“是啊。”
其實就算她不說這些話,伊萊斯也不會陷她于危險的境地。
“你早就是我敬愛的母親。”他說:“是我在世上唯二的親人。”
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割舍的家人。
父親和弟弟對伊萊斯來說,可以討人厭可以互相憤恨,但是必須得有。
就連達里爾也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她。
明明今天她身上沒有什么華麗珠寶,照進房間里的光卻爭先恐后地涌向她,旁邊漂浮著的塵都像在發著光。
有些刺眼。
他閉了閉眼,剛剛還在心中鼓脹的失敗者的絕望,透明泡泡一樣爆開,生出一個新的念頭,有了新的憧憬。
達里爾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父親如此喜愛她。
以前跟她在一起時,達里爾心中充滿對父親的憤怒和叛逆,兩人除了床上那點事就是/肉/體的糾纏。
這會兒仿佛重新認識了她似的。
他笑了下,覺得坦白之后的死亡或許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達里爾看見她松了一口氣。
“我對母親另有安排。”伊萊斯起身,率先走出去。
他推開門,站在門外耐心地等候她,
烏涅塔便知道這事沒完,她撫平長褲上的褶皺,離開前掐住達里爾的脖子。
放松、收緊。
反復如此。
他秾麗的眉眼在泛粉的面容下顯得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湊到達里爾耳邊,輕聲說:“小雜種,這事沒完。”
達里爾嗬嗬地笑著-
烏涅塔以為伊萊斯特意等待是有話要說,等她出來,他退后兩步無聲地把門關上。
他伸出雙臂,身體微微向前。
烏涅塔疑惑地扶住他的雙手,他看起來好像在索取一個擁抱。
她從對方黑藍色的眼睛里看見自己的臉,他雙眼濕潤,眼里的倒影中有人在逐漸靠近,然后畸變。
伊萊斯主動上前抱住她,對著她身后無聲出現的安保點頭,對方將早就準備好的針劑推入她體內。
他感覺雙臂一沉,死死撐著軟倒在懷里的繼母。
“先睡一覺吧。”伊萊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有如此親密而安靜的接觸-
喬西醒來的時候康納趴在他床邊守著。
聽到動靜,后者揉著眼睛:“你醒了,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吐真劑對他的影響終于褪去,康納換了身干凈衣服,還洗個澡,卻仍然難掩疲憊。
喬西找遍了卻沒有找到手機,他不客氣地問道:“東西呢?誰拿走了?”
“要不然你還是刪了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康納。”喬西扭身看他:“別說不討人喜歡的話,勸人大度天打雷劈,你知道它在哪是嗎?”
他從對方的欲言又止中明白了點什么,說:“你是不是翻過我的手機。”
他的大部分密碼康納都一清二楚。
康納揉搓著手下的床單,低聲說:“對不起,是伊萊斯要求我必須這么做的。”
使用吐真劑后的坦白不是結束,而是兄弟戰爭的開始,他對喬西和烏涅塔問心有愧,夾在兩個人中間難以抉擇。
在喬西手機里沒發現那些照片,他松了口氣,但是又忍不住替烏涅塔捏汗。
喬西冷冷地看著他,下床離開。
“你去哪兒。”康納的表情一下子茫然了,他的表現比大吵大鬧更可怕。
“你讓我感到惡心。”喬西捂著鼻子,聲音沙啞:“和這里的一切一樣讓人想吐。”
“收起你那副裝模作樣的愧疚嘴臉吧。”喬西說:“我以前竟從未發現過,你虛偽得讓人覺得可怕。”
他不顧康納難看的臉色,一瘸一拐地敲響卡爾的房門。
狹小逼仄的空間讓人覺得有安全感,躺在卡爾的床上,喬西呆呆的看著他把另外的被子鋪在地上。
占了別人的床位,本該說點什么,但他實在提不起勁。
“還好嗎?”
喬西:“應該是好的吧,一直以來期盼的事馬上就要達成了。”
所以他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聽著他有氣無力的聲音,卡爾在黑暗中冷笑,什么時候了還在死撐。
“雖然用了被他人所不齒的手段,至少結果是好的。”
卡爾逐漸覺得不對勁。
鼻青臉腫的回來難道不是事情敗露了?這會兒他不該心如死灰嗎。
“你不是說你跟所有人大吵了一架?“卡爾問道。
“是啊。”聊著聊著,喬西的睡意徹底聊沒了,他強打起精神來:“是啊,他們都拿我沒辦法。”
具體細節他沒含糊帶過,勝利的果實沒人分享總是有些索然無味的。
喬西撐起上半身,盯著只能在床邊打地鋪的卡爾說道:“你是我在這唯一的朋友。”
“這些我只和你說。”
喬西:“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歡我又怎么樣,我還不是要和烏涅塔結婚了。“
卡爾的表情一僵。
“我看你平時也挺關注她的,方方面面都很了解服侍得很到位,等我們結婚的時候,我邀請你來當伴郎。”
他說:“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很可靠。”
雖然身份低了點。
卡爾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什么?”
他表情凌亂懷疑是否聽錯了什么,所有的音節他都認識,怎么組合在一起之后這么陌生。
“這怎么可能?”
喬西有些不高興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仗著卡爾下午不在場,沒見過自己的窘態,說:“她喜歡我,她要娶我,以后別在我面前提伊萊斯的事了。”
“這絕對不可能——夫、小姐她……”
“你干嘛凈說些掃興的話。”喬西捏著被子坐起來:“我當你是朋友才跟你分享這些的,你反應怎么這么大。”
他狐疑地盯著卡爾,黑暗中對方的臉倒顯得白皙,月光下朦朦朧朧的看起來居然挺清秀。
之前怎么沒發現他長得不錯。
“你不會跟那些賤人一樣,也喜歡她吧。”
卡爾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
“不可能吧……”喬西自問自答,自以為聲音很小地說道:“區區一個beta。”
卡爾拳頭捏緊:“我只是個小小的管家,怎么敢想些有的沒的,要是被別人聽見了,我還怎么工作。”
喬西沉默了一瞬,別扭的給他道歉:“最近不好的經歷有點多,我有些過于敏感了。”
對不起幾個字到底沒說出來。
他知道自己不該隨便揣測別人,但是滿腔委屈憋悶無處發泄,又遇到一個沒什么地位,還愿意聽自己說話的人時,某種隱秘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卡爾故意刺他:“我只是覺得奇怪,明明你和伊萊斯少爺……算了不說了。”
嘴上說著不說不說,還是說了:“以我對主人們的理解,我以為她會更中意長相精致的。”
“當然不是說你不好看的意思。”
他心里默默想道,丑八怪倒是想得挺美。
想起尤利婭和貝瑞絲的長相,喬西表情扭曲一秒。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他很快調整好心態,不屑地說道:“手下敗將而已。”
卡爾呼吸一窒。
草草草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人多作怪!
第46章
“上次你教我的那個奶昔她還挺喜歡的, 她還喜歡吃什么喝什么,你一次性告訴我吧。”
喬西咬著牙刷,聲音含混不清。
有傭人把他的日常用品送過來, 然后在對方的指揮下一一擺好。
“我想在你這里繼續住幾天。”
剛疊完被子的卡爾強顏歡笑,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行, 我又不嫌棄這里小。”漱完口他慢吞吞地說:“最近我不想看見康納。”
喬西這會兒還沉浸在能光明正大接近烏涅塔的喜悅中,開心地說:“用的東西我讓人準備了雙份。”
跟朋友用同款,在他看來是很正常的事。
他把卡爾的牙刷扔進垃圾桶,低聲嘟囔:“你這都超過一個月沒換了吧, 都有毛邊了。”
“還有浴袍, 摸起來也是硬邦邦。”隨手扔給正在清理的傭人, 喬西轉身:“就算是beta也應該稍微精致點。”
“怎么不說話,開心傻了?”
忍著把手里的熨斗扔他臉上的沖動, 側身把剛才不小心在制服上捏出來的褶皺燙平:“哈哈, 是啊。”
“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喬西把臉擦干凈,從書桌抽屜里翻出個黑色筆記本。
卡爾心里一驚:“你干什么?”
那是他的工作日記。
“我要把你等會兒說的都記下來呀。”他覷著卡爾表情, 小聲問道:“你不高興啦?我就是暫時借用一下。”
卡爾牙都要咬碎了:“哪有。”
里面寫的都是些不能見人的東西,一把搶回來強笑道:“這個我已經用過了,我給你拿本新的。”
喬西眼神狐疑,開玩笑:“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緊張, 里面不會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卡爾保持鎮定。
好在他的疑慮只保持了幾秒,隨即想到什么似的,從剛剛被傭人塞滿的柜子里拿出兩罐東西。
“這個給你, 我專門定制的護手霜。”他盯著卡爾骨節粗大的手,說:“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手這么粗糙。”
卡爾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
“這個效果可好了。”他把那雙保養得宜的手伸到對方面前。
手指修長,骨節勻稱, 看一眼就知道是有錢人的手。
“我在家種地磨出來的老繭都能淡掉。”他催促對方快點用:“就是得長期用,不然會反彈。”
卡爾垂眼不說話,他討厭喬西高高在上不合時宜的慷慨。
對這種腦子一根筋的人,根本無法推諉,只能打開罐子把里面的東西揉在手上。
薄荷和某種香草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喬西聞到后一拍腦袋,壞了,拿錯了,這是他按照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定制的。
看了眼著急出門的卡爾,猶豫兩秒鐘還是沒說,反正beta又不懂信息素。
說出來怪尷尬的,曖昧的有點惡心了。
喬西安慰自己,下次換過來就好了。
……
雖然卡爾被邊緣化了,但是對宅子里的動向還是了如指掌。
達里爾的禁閉被解除了,可她卻被伊萊斯關了起來,盡管對外宣稱的是她病了。
他疑心跟喬西和婚約有關,她是因為這件事被伊萊斯變相軟禁。
他猜得挺對。
烏涅塔睜開眼時,厚重的絲絨窗簾被掀開一個角,柔和的日光從縫隙中擠進來。
她撐著床沿想坐起來,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身體軟的像根熟了的面條。
掃了一眼,發現這里是伊萊斯的書房,里面的擺設變了位置,除了她躺的床和旁邊的醫療設備,面前還多了道電子屏風,把房間一分為二,將他辦公的區域和自己隔開。
她腦子有點暈。
伊萊斯正在打電話,一邊把旁邊的窗簾也拉開,聽見響動,轉身看她。
唇邊的笑轉瞬即逝,仿佛在問候她:醒啦?
“告訴他們,下七區我暫時去不了,但是我可以為他們提供資金援助。”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臉色變得難看:“鬧出人命了,A管會被民眾要求公開資金去向透明監管,那群蛀蟲既瘋狂又貪婪,要是真的公開了,那么多漏洞一時間根本補不上。“
“要想資金不被管控,當務之急難道不是先拿錢出來把安撫死者家屬嗎。”
伊萊斯這兩天跟A管會的人打了不少交道,已經大致了解了這群人的作風。
“他們覺得暴民和劣A死得活該,就算不想出錢也該做做樣子。”伊萊斯閉了閉眼,跟這群蠢人多爭一個字都覺得浪費。
“這筆錢由我來出。”他不想攪進這攤渾水,干脆花錢買清凈。
說完他迅速切斷通話,走到床邊想和烏涅塔說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難得發了會兒呆,敲門聲適時響起。
休假的助理回來了。
把拎著的小蛋糕送給伊萊斯,簡單地寒暄兩句表示感謝后,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剛剛進門的時候,A管會的人給我發消息,關于那筆援助的錢,他們現在不能直接接手。”
“議院那邊作為第三方監管介入,您和此事的負責任敲定細節后再由我接受。”
“她的聯系方式已經發送給您。”
伊萊斯頭疼,覺得這都是什么破事。
“我知道了。”掃過桌子上的蛋糕,他問道:“你母親的病怎么樣了。”
“還是老樣子。”
淡藍色屏障后傳過來咚的一聲響,伊萊斯問道:“你平時都是怎么照顧她的?”
助理沉吟:“吃好喝好心情好?”
說了等于沒說,他心煩地揮手示意對方可以走了。
重新走到烏涅塔旁邊,把她弄翻的監護儀扶好,他坐下:“你醒的比預計中的早。”
“你給我下藥?”
“放心。”伊萊斯說:“就是些會讓人肌肉無力的藥,因為我發現,你這樣的人只有掛在墻上了才會老實。”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他改口說道:“當然不是想送你去死的意思。”
“我就是……”他歪頭顯得很是苦惱,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措辭:“只是想每天盡量跟你多待一會兒,多一點相處的時間。”
烏涅塔:“你腦子壞掉了?“
“忘掉你腦子里那些齷齪的想法。”伊萊斯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多培養母子情。”
“你很驚訝?”
烏涅塔大寫的無語。
“你睡了一整天,中途醫生給你輸過營養素,但我不知道這東西飽不飽肚子。”他岔開話題,問:“餓了嗎?正好剛才有人送了蛋糕給我。”
“是為了慶祝一位母親的生日做出來的,充滿了喜悅之情,希望你吃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快樂,畢竟你們有相同的身份。”
烏涅塔:……神經。
“哈哈,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孝子。”她說:“沒人這么孝的,你先給我把藥效解了。”
伊萊斯拆開包裝,把蛋糕往她嘴里送:“暫時還不行。”
烏涅塔冷笑,沖他勾手:“你過來點。”
他俯身的瞬間,烏涅塔用攢的那點力氣抬手,抓起蛋糕狠狠往他臉上甩,順便豎了個中指。
奶油在唇邊融化,伊萊斯面無表情把臉上的東西擦掉:“味道不錯,挺可惜的。”
“既然你不餓,那我們就聊聊其他的。”
“那天你在父親書房里想找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他按鈴讓傭人進來,把垃圾清理掉。
“包括之前,你三番四次想進到里面去,也是為了找那樣東西吧?根本不是為了那顆可笑的紅鉆。”
“他犯了什么忌諱,在為你改了遺囑的情況下,讓你還要殺他?”
烏涅塔覺得煩:“死都死了別沒完沒了行嗎。”
“既然要當孝子就貫徹到底。”
伊萊斯盯著她,默默較勁。
在他看來,照顧她跟掌控她并不沖突,甚至后者更為重要。
沒等僵持出個結果來,書房門被拍得砰砰響,緊接著門被強行打開,然后又被關上。
中間夾雜著“喬西少爺您不能進去“之類的勸告。
伊萊斯聽到這個名字都覺得頭疼,一陣吵鬧之后還是讓人把他放進來了。
喬西推著餐車進來,門邊是抱著雙臂趁亂看熱鬧的達里爾,眼睛往里面掃了一圈,最終目光凝在那道屏障上。
喬西:“你憑什么把她關起來,我要見她,這些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
他做得磕磕絆絆,從起床后一直練習到現在,才勉強有個樣子。
喬西已經想通了,人活著就得厚臉皮,以前在這個家里受到的委屈都是他臉皮太薄。
“早飯不讓吃,中飯也見不到,非要跟她結婚的人是我,你有什么事沖著我來。”
達里爾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他要是能見,憑什么我不能見。”
兩人早就在飯桌上吵過一回。
達里爾覺得他想跟烏涅塔結婚是癡人說夢,罵他/癩/□□/想吃天鵝肉。
又笑他搞不清楚狀況,連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發夢。
雖然早上就罵過,聽見他嘴里蹦出來這些敏感詞還是忍不住譏諷:“她就是死也看不上你這頭牛。”
喬西冷笑:“那也比搞/亂/倫的強,我還能做做夢并且付諸行動,有些人連夢都發不了。”
“夠了!”伊萊斯揉太陽穴。
喬西也陰陽怪氣:“你不管管他嗎?連最基本的倫理道德都沒有,三觀稀爛。”
達里爾笑瞇瞇的,他脖子上的疤又淡了許多,看起來蒼白柔美。
“反正我是要嫁出去聯姻的人,跟真正倒反天罡想騎在你頭上當爹的人比,要見也該我見。”
他們倆一言不合就要吵起來,吵著吵著也不說讓伊萊斯放她出來的話了,覺得誰都見不到最好。
省得她跟外面那些人不清不楚。
喬西:“至少讓我進去給她送個飯!我可是客人。”
“你還知道你是客人?當著正牌未婚對象的面討好別人,惡不惡心。”達里爾罵完他,又扭頭笑伊萊斯:“你可真能忍,都綠云罩頂了。”
喬西:“我又不喜歡他!”
伊萊斯也煩了:“不過是些一廂情愿,她又沒喜歡過喬西,是他自己會錯意了。”
他直接讓安保把這兩個神經病架開,喬西掙扎:“見不到人,至少把我做的飯給她吃。”
伊萊斯沒拒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說:“我要卡爾看著她吃,確定她一切都好。”
卡爾被叫過來的時候,身上圍裙還沒脫掉,在喬西的注視中低眉順眼地進到屏障里面。
“怎么是你。”烏涅塔看見來人有些吃驚,她腦子昏沉,沒有精力去分辨外面亂糟糟的誰是誰。
“因為擔心您。”他絕口不提喬西的事:“做這些東西花費了很長時間,您想想吃哪個?”
那家伙蠢笨如豬還粗手粗腳的,半天做不出一道能看的菜出來。
對外說得再好聽,大部分東西還不是他幫忙完成的。
烏涅塔神情懨懨:“腦袋疼,沒胃口。”
她向來跋扈,尤其家主沒死的時候,不高興了,就把脾氣發泄在自己身上。
因為他不夠聽話。
卡爾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這個樣子,但是他并沒有要趁機報復或者以下犯上的想法。
幫烏涅塔把手上殘留的奶油清理干凈,他坐在一旁,說:“我給您按頭。”
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喬西說他手粗糙的事。
拿出被硬塞到身上的護手霜,仔細的抹在手上后,才將手放到她太陽穴兩側。
“力道還可以嗎。”
烏涅塔只覺得他手上的味道十分熟悉,香茅跟薄荷的味道讓昏沉的腦袋稍稍清醒。
“這個味道……”
卡爾緊張:“不好嗎?”
“挺清新的。”她意味深長地問道:“看來你跟喬西相處得不錯,我之前在他身上聞到過這個味道。”
他動作一頓,忍不住瞎想。
烏涅塔繼續:“應該是某種香水的味道吧,挺特別的應該是定制的。”
對卡爾這條狗,她算是有些了解,平時一副忠心耿耿謙卑體貼的樣子,一旦發現主人對宅邸的掌控減弱,就會立馬反咬一口。
伊萊斯鐵了心要跟她母慈子孝,暫時不好撬動。
“他現在怎么樣,畢竟我是因為他的緣故才被關在這里,剛才我好像有聽見他的聲音。”
卡爾臉色冷淡,有些僵硬。
“看起來你們應該相處得不錯,連香水這么私人的東西都能分享。”
卡爾表情更難看:“只是護手霜而已。“
烏涅塔的聲音輕飄飄的:“再多涂點吧,味道都散了。”
他沒反應,烏涅塔盯他兩秒,立刻厭煩地移開目光:“你渾身上下,也就這點味道可取了。”
卡爾感到屈辱的同時又覺得這才是她。
半下午的時間一罐護手霜用得干干凈凈。
“行了,滾吧。”
她態度越是差,卡爾反而越恭敬。
反正他很能忍,又一貫會隱藏情緒,這完美的面具在看到喬西后有了裂縫。
對方倚著墻壁,看見他出來立刻抱怨道:“怎么進去這么久,她情況怎么樣。”
靠近卡爾后,他抽了抽鼻子:“你身上味道怎么這么重。”
“她很喜歡你的護手霜。”盡管有萬般的不情愿,卡爾還是如實說了:“你早上給我的已經用完了,能再給……”
喬西臉紅了一下,飛快地打斷他:“說這么大聲干嘛,我那里還有的是。”
幸好他出門的時候帶得多。
看著空空如也的餐車,喬西眼睛一亮:“她都吃了?”
卡爾抿著唇,后悔出來前把東西全倒了,看見他歡喜的樣子就覺得反胃。
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我是你們用來暗通款曲的東西嗎?”
喬西把他拉到房間里,敷衍地安慰道:“干嘛把自己說得跟工具一樣。”
他又跑回自己房間,推了個拉桿箱過來,把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在卡爾的床上。
瓶瓶罐罐堆成小山。
“這是香水、這是沐浴露。”他隨手扒拉一瓶身體乳出來,說:“今天你洗完澡就用這個。”
下七區民風開放,omega沒那么矜持,信息素定制的東西在那邊很火。
算是omega的一點小心機,跟有好感的人約會時都會用點這種產品。
本來想著要是聯姻對象合眼緣的話,就拿出來用,結果一直拖到現在。
雖然把這些用在一個beta身上有點奇怪,但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烏涅塔是很清楚他信息素味道的。
“這還有洗發水呢,你一起拿去用。”他興奮地說。
這簡直就是他和她之間的暗號。
卡爾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眉頭擰在一起,配著陰郁憂愁的氣質,那張清秀的臉都多了幾分韻味。
喬西這會兒倒是不吃醋了,看著他就像看著另外一個自己,格外溫柔。
第二天喬西沒再吵著要見她。
卡爾一進去就是一整天,也不用干別的,就坐在旁邊陪著,身上味道淡了就趕緊補。
伊萊斯被熏得直皺眉頭,把空氣凈化模式開到最大。
香水瓶用空的時候,烏涅塔照例一抬眉毛請他走:“滾吧。”
卡爾就是再沒腦子,也猜出來這兩人中間有貓膩。
推門出去的時候和康納擦肩而過,后者滿臉驚疑,揉著鼻子狂打噴嚏。
對此,喬西又喜又憂。
消耗速度太快,他沒有那么多香水,身體乳留香味道短,不頂用。
他可不想卡爾在烏涅塔面前光胳膊露腿的。
跑到康納的房間,喬西直接伸手:“把你手機給我用下。”
“你要這個干嘛?”出于愧疚,他給了:“你翻什么呢。”
“以前我不是給你介紹過我的omega朋友?你把她刪了?“喬西翻了半天,終于找到對方。
信息素定制沙龍就是她介紹的。
“我的手機被你們拿走了,我只能來找你。”他說:“別誤會,我沒有原諒你的意思。”
康納表情更羞愧了。
猶豫半天還是問道:“聽說你搬到那個beta的房間住了,今天我碰到他的時候,他都快腌入味了。”
“你不會想不開做錯事吧。”他語氣里都是擔心:“我今天跟伊萊斯談過了,你們倆的訂婚儀式要盡快。”
“少管我的事,除了她我誰都不嫁。”
喬西眼神陰郁,等對方回復的時候,看到上面他和烏涅塔的對話框。
“你可真行啊,你是我親哥哥,卻在背后跟我喜歡的人聊騷。”
康納:“你又發什么瘋!手機還我。”
“我擔心你。”喬西滑動屏幕,冷笑著,陰陽怪氣地念他發出去的消息。
康納面紅耳赤,顧不上愧疚了,伸手去搶。
“我那時候是擔心你看見報道受不了打擊,才聯系她的!”
喬西:“是啊,然后就聯系到酒店床上了。”
“你不也喜歡她嗎,裝什么裝。”
他眼珠子一轉,嗤笑道:“你要真對她沒感覺,那我幫你把聊騷記錄刪了,省得別人看了誤會。”
“喬西!”康納一拳錘在他手臂上,罵道:“你鬧夠了沒有,我對不起誰都沒對不起你。”
“那你心虛什么,行,不是聊騷,是你A同魂大爆發單方面發騷是吧。”
康納一拳錘在他臉上。
“你太讓我失望了。”他舉著拳頭,咬牙說道。
出發前喬西是體恤哥哥,靦腆友愛的好弟弟,現在就是個滿嘴臟話的瘋子。
他說什么,喬西根本不在乎,挑釁地說道:“你打啊,怎么不打了,如果不是我誤以為結婚對象是烏涅塔,現在等著結婚的就是你。”
“你覺得如果不是我主動,爸爸媽媽會不會站在你那邊?”
康納舉起的拳頭緩緩放下。
喬西笑了笑,盯著他的眼睛叫他:“你要是現在發誓,你再也不會喜歡她,永遠也不靠近她,我就相信你。”
“相信你當初沒有私心,真的是為了我好。”
康納頹然地坐到一旁,雙手捂著臉:“你給我點時間。”
“憑什么?你自己都這副樣子,憑什么要我認命結婚。”
兄弟兩人,一向都是康納當領頭的那個,喬西也很愿意聽他的意見。
沒想到婚事上的一次退縮,會弄成這樣。
這種無法挽回的感覺愈加強烈,康納卻無力改變。
他只能冷著臉勸他:“上趕著倒貼是沒有好下場的,趁早打消你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喬西終于等到回復,記住對方發來的聯系方式,把手機甩給康納,冷冷地說:“你想說我是倒貼的便宜貨?”
他笑了一下。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現實,烏涅塔心里分明有她。
喬西:“便宜怎么了,便宜更有性價比。”
第47章
普通價值觀那一套已經羞辱不了他了。
喬西現在根本不在乎。
他嘴里說著康納根本聽不懂的話:“至少我有價值, 能被擺上貨架。“
“反正都是要被alpha買走,為什么不選自己喜歡的。”
康納的表情一言難盡:“你懂什么喜歡和愛情。“
他試圖說服喬西:“我們是農場主的兒子,世代和土地打交道, 這里的人跟我們不一樣,不顧一切之前至少先確定對方跟你志趣相投。”
不耐煩他的說教, 喬西嗤道:“靈魂契合那一套我已經不在乎了,A跟O在一起不就床上那點事嗎。”
“你懂愛情,那你怎么被她隨便一弄就愛上了。”
康納空長這么大塊頭,內里卻混亂迷茫。
“我比你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喜歡她的信息素, 只要她愿意, 我管什么值不值錢倒不倒貼。“
康納的表情開始動搖:“你跟她才認識多久,我真的……”
“不需要談情說愛, 也不需要了解相處。”喬西說:“在下七區本來我就不是多優秀的人, 成績不是最好,樣貌也算不上美麗。“
康納一次又一次的說教和質疑讓他感到厭煩。
干脆趁此機會一次性說清楚。
“在警局時你不覺得羞辱嗎?”喬西問:“我覺得很恥辱。”
被漂亮精致的omega和事業有成的alpha輪番質問, 按在地上毆打,丟臉的想死。
“大家看起來都很光鮮亮麗,是很優秀的人。”
“我也想那樣,可是要做到太難了。”
他說到這里康納差不多已經明白了。
喬西:“被所有人注視著、爭奪著的她, 簡直就是閃閃發光。”
對于生來就平庸的人來說,被優秀的人喜歡,就是對他人格的肯定。
只要一想到她被關起來之后, 需要自己的味道,喬西就止不住的亢奮。
“不管你理不理解, 恨她對我沒好處。”除非發了瘋,才會炸掉此時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心靈港灣。
“總之, 別妨礙我。”喬西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康納精神恍惚,在他瘋了和被說服了之間左右搖擺,最后還是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媽媽……喬西他好像病了。”
……
伊萊斯不知道從哪里搞的針劑,每天補打幾毫升,就能讓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像個廢物一樣。
伊萊斯舉著注射器,將里面的空氣排空。
除了第一次是家庭醫生代勞,之后補打都是他親自來。
“還沒習慣嗎,母親。”伊萊斯捏著她的小臂,感受到稍顯僵硬的肌肉,說道:“放松一些。”
“再拖下去,時間就來不及了。”
這個藥每十二小時就會被代謝完畢,不管多忙,伊萊斯都會掐著時間守在她床前。
他很享受這種完全掌控的感覺,會適當地在兩次藥物注射期間,刻意隔開幾分鐘。
空檔內,烏涅塔的身體逐漸恢復力氣,在徹底能自己活動之前,伊萊斯就又讓她變成癱子,如此反復。
“母親好像很渴望自由,每次這個時間點,眼睛就變得特別亮。”
“我喜歡你這樣。”伊萊斯說:“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每次父親母親出門后,我就是這么等他們的。”
在貧民窟那個家時,母親會用繩子將他和桌腿綁在一起,漫長的等待之后,她會推門而入,將食物扔在他的腳邊。
有時候是一塊面包,有時候是盒快要臨期的牛奶。
說到這里,他看著邊幾上的面包,問道:“母親還想再來一點嗎。”
他放下注射器,撕一點強行喂到她嘴邊:“吃一點吧,很松軟,一點都不噎嗓子。“
在短暫的對視后,烏涅塔張嘴。
伊萊斯怔了一下,沒想到事情達成的這么輕松。
他想到父親每次回來后,都會抱著達里爾,親昵問他今天是否過得開心。
盡管不受歡迎,但伊萊斯喜歡在旁邊當一個安靜的旁觀者,雖然得不到關愛,但所見到的場景,符合他腦海中對家的一切想象。
烏涅塔有了點力氣,抬手撫上他的臉頰,低聲說:“上一次你受傷的時候,我曾說過,你是母親期盼已久才得來的寶物。”
她一說,反而將暫時沉浸在回憶中的伊萊斯驚醒:“你又想給我洗腦嗎。”
他將注射器對準烏涅塔:“很可惜,這次我不想聽。”
“并不是。”她反駁道:“只是覺得這陣子做了很多讓你不好受的事。”
針尖已經抵上她的皮膚,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另一只手拽著他俯身,雙手纏在他頸后,低聲說道:“母子之間不就是這樣,你強我弱。”
針尖下陷,烏涅塔的額頭抵著他的。
伊萊斯想退,卻怎么也掙不脫,明明她力氣不大,他卻像被困在繭子里,如何掙扎都無法快速出逃。
濃郁的香草味道染到他身上。
“母親……”
他扭過臉,茫然地叫了一句,全身都在顫抖著抗拒她的親近。
伊萊斯從未和父母如此親近過。
他眨眼的頻率也在變快,像某種過敏前的征兆。
“成為一家人這么久,我們都沒怎么親近過,都是我的疏忽。”
伊萊斯愣了一下,雙手撐在她身側,問道:“你真的這么想嗎。”
她倒在床上,將手插進他發間,像撫摸小狗一樣,梳理著他的頭發,輕聲說道:“當然了。”
伊萊斯無法抗拒地靠近她,鼻尖挨著她的鼻尖。
其實他已經忘記親生母親的樣子,從她如水般的雙眸中,伊萊斯望見自己的臉。
離得太近,他的影子像烏云一樣黑沉沉侵蝕她的眼底。
他感受到母親的鼻息拂過面頰,像霧一樣輕輕柔柔,帶來一絲癢意。
伊萊斯瞬間驚醒,第一時間將注射器里的液體推出去。
烏涅塔表情驚愕。
“你知道嗎,雖然我已經不記得她長什么樣,但我永遠記得她喜怒無常,暴怒著沖我吼叫的樣子。”
烏涅塔連咬牙的力氣都沒有。
好好好。
人生難免會出現滑鐵盧,誰都不能例外。
上次他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輕易就被自己動搖了的樣子仍在眼前,沒想到他并不是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就能馴服的。
他迅速收斂了情緒,甚至用濕巾將剛才觸碰過她的皮膚擦拭干凈。
他表現得像是在情游戲中遭到背叛,因為太過失望,想要快速脫身的樣子。
于是烏涅塔清晰的明白了,溫情路線是走不通的。
目光觸及他的臉,看見他眼中重新出現的傲慢,烏涅塔知道,面對棘手的敵人時,一味的妥協是沒有用的。
伊萊斯把廢棄的注射器扔進垃圾桶,低頭嗅到衣服上仍殘留著薄荷味道,忍不住皺眉。
繼母的軟弱,讓這些味道都變得難以忍受。
尤其是卡爾又頂著這身相同的氣味進來之后,伊萊斯更加煩躁。
去味劑噴了,不起作用。
拉開另一個抽屜,摸了個空。
正準備起身,屏障里的傳來呵斥聲,卡爾被灰溜溜地趕了出來。
他臉色陰沉,等在門外的喬西驚訝之后,忍不住竊喜。
“我就說讓你等我的包裹到了再去,被趕出來了吧。”他嘴角往上翹,怎么也壓不住。
帶來的香水全都見底,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
“我訂的加急件,兩個小時就能到。”
卡爾皺著眉頭,笑得勉強。
“你先去休息會兒,等拿到了我再叫你。”
卡爾冷淡道:“我還有別的事,先去忙了。"
剛才在里面,烏涅塔看著他像看著一堆毫無價值的垃圾。
喬西也抬腳準備離開,正巧給伊萊斯送信息素洗除劑的人到了。
“給我。”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把東西握在手里。
他身上的味道被分解完之前,喬西驚愕地望過去:“你身上怎么會有這種味道?哪來的?”
伊萊斯眼珠子微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氣泵被按壓的呲聲還在繼續,喬西在他即將關門的瞬間,沖上去用手卡住縫隙。
在門的擠壓下,胳臂變得腫脹,他感覺不到疼一樣拼命往里擠,扭著對方的衣領吼道:“為什么你會有。”
伊萊斯握著把手,用力把門往前一搡,透過喬西那張暴怒的臉想起點東西。
“那天在會所聞過的,是你信息素的味道吧。”
喬西被門夾得一哼,臉色扭曲。
“好惡心。”伊萊斯把門打開一些。
被慣性往前甩,喬西一個踉蹌,痛得幾乎站不住。
伊萊斯面無表情地再次將門閉合,伴隨骨頭裂開的細微聲響,喬西雙眼凸起,問道:“你把她怎么了。”
有達里爾的事情在前,往不倫的方向聯想變成了一件簡單的事。
他幾乎是在以毫米向前逼近,卻始終沖不破這扇門。
“你也像他一樣……是不是?”
喬西近乎絕望地問道。
離伊萊斯越近,越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信息素洗除劑剛剛沒噴到的死角,無一例外是曖昧的地方。
頸側、耳后、還有頭發。
喬西頭一次痛恨自己長了個鼻子,甚至連帶厭惡起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你怎么還是學不會閉嘴?”伊萊斯抓著他的腦袋往門框上砸。
上一次輕輕揭過,不代表被人罵是綠毛龜也不在意。
他語氣嫌惡:“你應該慶幸自己投了個好胎,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喬西死死地盯著他,把混著血沫的口水吐在他身上:“你們一家人讓我覺得惡心。”
“顛倒倫常,不知廉恥。”
伊萊斯拽著他的后腦往墻上砸,直到他噤聲為止。
把人丟開的時候,墻面上全是血糊糊的印子,面具一樣。
伊萊斯扔垃圾一樣把他扔出去,冷聲吩咐:“叫醫生來給他治,別讓人死了。”
喬西進氣還沒出氣多,執拗地用眼珠子盯著他。
躺在治療艙里,意識逐漸恢復的時候,他想,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稍有好轉,喬西掙扎著出了治療艙。
距離跟伊萊斯起沖突的時候,已經十多個小時。
夜已經深了,他赤著腳回到卡爾的那間小屋子,墻邊放著個快遞箱。
“卡爾?”喬西變拆邊叫道,無人回應。
滿懷期待的那堆瓶瓶罐罐先放到一邊,拿起箱底那只圓柱形針劑,簡單掃了眼說明書,忍著不舒服往伊萊斯書房去。
也許是時間太晚,又或者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中,這個點門外居然沒有安保。
門開著一條縫,地毯上踩出來的痕跡和門框齊平,伊萊斯應該是忘了拿東西,走到門口又折返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里走。
辦公區域沒人。
喬西毫不猶豫地往屏障里面去。
看清里面的景象后,他飛快地把嘴巴捂住。
伊萊斯正坐在床邊背對著自己,烏涅塔病懨懨地伏在他肩頭,兩人近乎是摟抱在一起。
看見自己進來,烏涅塔瞳孔一縮,抬起環住伊萊斯的那只手,無力地示意他快點走。
“別動。”
伊萊斯的聲音像危險品一樣,在喬西耳邊炸開,下意識想躲,發現他仍背對著自己。
這個房間里的一切都超過喬西的想象。
說是為了方便監管才在一起的禁閉,分明是違背倫理的囚禁。
他看見伊萊斯拿著注射器,烏涅塔明明怕到縮成一團,卻不躲。
她甚至主動將伊萊斯的腦袋按住,對方靠得更近了之后,她抖了一下,滿是恐懼的雙眼流下淚來,無聲地讓他快點離開。
“我說過這種招數對我沒用。”伊萊斯放下還未使用的針劑,任由烏涅塔跌回床上,擰身說道:“你這么緊張就是為了他?”
他早就察覺到喬西的存在,發現是他后覺得索然無味:“現在,立刻滾出去,我暫時沒空教訓你。”
“你是人嗎?”他的態度讓喬西感到匪夷所思:“也對,能做出這種事跟禽獸也沒什么區別。”
他不該對禽獸懷抱幻想。
喬西把隨身攜帶的催化劑扎進血管。
這東西能讓易感期提前,本來他是懷著些隱秘心思才讓人寄過來的,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他腺體發燙,渾身冒著熱氣,omega信息素在空氣中炸開,然后迅速蔓延到整間房。
信息素就是能讓A和O瞬間喪失人性。
伊萊斯不受控制地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地,喬西慌忙間拿起旁邊的瓷瓶砸在他腦袋上,前者應聲倒地。
也許是因為藥物的原因,這次的易感期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來的兇猛,他好像被丟進蒸籠里,所有的毛孔都在冒氣,身體的水分在迅速流逝。
好渴。
身體在變得干涸,需要alpha的安撫和滋養。
“幫我!”他拼命往烏涅塔那邊跑,大聲喊道:“標記我!”
明明幾步的距離,感覺卻如此漫長。
他頭疼腿疼,身上哪哪都疼,最糟糕的是一張嘴就不受控制地/呻/吟。
喬西晃著漿糊一樣的腦袋,上去抓她的手:“不對……我先帶你離開。”
本來就是想用藥劑強行提前易感期,然后引起騷亂把她救出來的。
“我不能跟你走……我們哪都去不了。”烏涅塔聲音輕柔柔的:“我不能害了你。”
“會有辦法的。”喬西勸她,卻滿腦子都是她的手真軟啊,手指好細長啊。
“你真善良。”他暈乎乎的,開始不受控制地胡言亂語。
喬西往她身上貼,嘴巴沒有章法地往她臉上蹭:“你不是覺得我的胸很好摸嗎,你怎么不摸?”
他整個人熱潮潮的。
“我不能。”烏涅塔捧著他的臉,眼淚還沒干:“你冷靜一點。”
“你是伊萊斯的未婚夫,他是我的家人。”
喬西冷靜不了一點,一直抓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手底下軟乎乎的甚至還有回彈,因為過于震驚,她下意識捏了好幾下。
喬西急得直掉眼淚:“你明明對我不是沒有感覺……”
“只要你標記我,我們就能在一起……”
他現在整個人亂七八糟的,看得見她嘴巴在動,卻聽不見她的聲音。
烏涅塔給了他一巴掌,不僅沒讓情況好轉,結果叫得更大聲了。
她只能掐他的胸,死命一擰,兩個人同時一哆嗦。
“你聽我說,伊萊斯不會放過我們的。”她這輩子語速沒這么快過。
她走到伊萊斯旁邊,用腳尖抬起他的臉。
喬西悚然一驚,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那雙墨藍色的雙眼里滿是郁氣。
和自己一樣,他渾身大汗淋漓,明明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卻好像隨時都會暴起的樣子。
想叫烏涅塔快走,卻發現自己像泥捏的一樣,渾身軟得像馬上就要化開,寸步難行。
他耳朵又開始嗡鳴,聽不見聲音。
烏涅塔蹲下,掐著伊萊斯的下巴,溫柔的笑了:“躺著不能動彈的感覺怎么樣?”
他滿頭滿身都是汗,閉著眼晃了晃腦袋,想把不受控制的/獸/欲/甩出去。
伊萊斯不想標記自己厭惡的人,他瞪著她,眼中全是不甘。
“不怎么……樣。”受傷加上信息素控制,他已經沒有余力,卻仍伸手抓住她的腳踝,回應她的挑釁。
“忍得很累吧。”她握住伊萊斯的手,說:“我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是這么累。”
他臉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動,顯然快到極限。
烏涅塔轉身招手,喬西就像小狗一樣湊到她身邊,不停用鼻子拱她的手。
她將兩人的手疊在一起,小聲說:“還有更累的呢。”
看著伊萊斯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層往上爬,她就覺得有意思:“說實話我挺傷心的,你居然不喜歡我耐心溫柔,本來還想當個好母親的。”
她一巴掌抽在伊萊斯面上,說:“怎么會有人這么賤,喜歡被虐待呢。”
那頭喬西已經快失去理智了,她隨手撓了撓他的下巴,叫他乖一點。
仗著他一團漿糊,烏涅塔隨口敷衍:“我正在幫你教訓他呢,之前我聽見他打了你,痛不痛?”
喬西嗚咽兩聲,不知道聽沒聽懂。
伊萊斯聽懂了,他就是天生喜歡跟人爭跟人搶的賤人,當顫聲叫她:“母親。”
“乖乖。”她一邊叫他,一邊把他的領帶解下來,微笑問道:“你更喜歡另一種系法對嗎。”
他瑟縮一下,仍在用表情逞狠。
把被喬西舔出來的水漬嫌惡地擦在他的西裝外套上,烏涅塔繞著他脖子打了個結,把另一端系在桌腿上。
“乖乖說的話我都記得,小時候母親就是這樣綁著你的是嗎。”
領帶長度不夠,他只能歪坐著或者半趴著。
仿佛時空錯位,眼前人和記憶里那個模糊的影子重合,伊萊斯下意識叫道:“母親。”
“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么現在像只只會重復嘎嘎叫的鴨子。”
他忍著頭痛,再一次被迫直面永遠也忘不掉的童年。
被拴著乖乖聽話就會有食物。
在學會說話之前,他先領悟的就是這個指令。
在黑暗狹小的房間里,聽從指令可以吃到面包。
在父親的豪華莊園里,聽從指令可以擁有家人和一切。
他早就是只被拔掉獠牙的惡犬,主人死了,就自以為自由了。
烏涅塔沒有繼續辱罵他,也沒有再毆打他,而是重新轉向喬西,倉惶無措地說:“你走吧,等他清醒了責任由我來承擔。”
“不想跟他結婚也沒關系,由我來幫你解決。”
喬西咬著舌頭,好讓自己能從混沌中清醒,聽清她的話。
她好溫柔。
好漂亮。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瞇著眼睛看向伊萊斯,喃喃道:“他要是消失了就好了。”
她剛才還在幫自己出頭,現在卻說不能和他在一起,顯然是和伊萊斯的交涉破裂。
高/漲/的/欲/望/讓他無法思考更多。
“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他,我永遠也不能標記你。”
這句話讓他沸騰的血稍稍冷卻。
喬西把手邊最大的那片碎瓷撿起來,捅向伊萊斯的心臟。
溫熱的血濺到臉上令他戰栗到渾身發抖。
一下、兩下。
掃除障礙的/快/感,讓得不到滿足的喬西感受到另一種/高/潮。
烏涅塔蹲在一旁,連姿勢都不曾變過,她捧著伊萊斯的臉,軟聲說道:“媽媽能給我們乖乖生命,當然也能拿走。”
盯著他因為失血過多而冷到抽搐的身體,好像又回到了死丈夫的那天。
他當時就像伊萊斯一樣,死死地抓著她,叫她的名字。
唯一不同的是,伊萊斯的臉正貼著她的手心,親昵地顫聲叫她:“——媽媽。”
生命流逝時的脆弱痛苦,和對她的留戀,沒能得到烏涅塔一個多余的眼神。
她托著伊萊斯的臉,將滿身血跡馬上又要纏上來的喬西踢開,驚惶尖叫:“殺人了——”
“救命。”
喬西暈陶陶的,朝她露出個軟乎乎的笑。
……
卡爾趁著夜色打開后門,把之前留存的香水樣本直接用無人機送出去。
機器會把這小半瓶東西交給在不遠處等著的人,拿去檢測。
剛轉身,沉靜的宅邸變得異常喧囂,所有的燈重新亮起,恍如白晝。
第48章
尤利婭還以為這輩子都無法踏進莫頓家的門, 結果此時卻暢通無阻。
把自己的小破車停好,跟著傭人穿過中庭,走過一道又一道走廊。
明知不是時候, 還是忍不住為這里的精致奢華感嘆,回過神來已經走了很遠, 尤利婭問:“她呢?”
警局那天之后,她給烏涅塔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沒想過對方會主動聯系自己,大半夜的語不成調。
周圍開始變得嘈雜, 不需要傭人提示, 燈影交錯, 尤利婭盯著前方心心念念許久的女alpha。
她裹著披肩坐在那里,金發垂在胸前, 光澤浮動, 像某種流光閃爍的昂貴金屬。
所有人都圍在她身邊,眾星拱月, 猶如被拱衛著的女王蜂。
有人正俯身在她耳邊匯報什么,她側著耳突然若有所感似的,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尤利婭。
目光撞在一起,周圍好像陷入了真空狀態, 尤利婭嘴唇微動,眼睛勉強彎出個笑弧度,想打聲招呼卻難以開口。
烏涅塔很快將眼睛移開。
忽略心里的失落, 她大步上前。
“幸虧救治及時,伊萊斯少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過幾天就能從醫院轉回來。”
烏涅塔表情敷衍,喬西沒捅死他還真是可惜。
尤利婭在旁邊打量四周的裝飾, 實則豎著耳朵在聽。
“信息素洗除工作將于十分鐘后結束,到時您可以上樓休息。”
房子里有過濾系統,但是短時間內無法根除信息素的味道。
“達里爾少爺那邊沒什么狀況,一直待在房間里。”
所處環境信息素混亂,容易引起omega的假性易感期,能做主的人□□到醫院去了,只能由烏涅塔出面處理后續的事情。
雖然她看起來也一副狀態不好的樣子。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她捏了捏鼻梁:“都回去吧。”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倒在靠背上,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尤利婭,說:“你也回去吧。”
本來還在猶豫,畏畏縮縮不敢上前的尤利婭反而眉毛一豎,厚著臉皮擠到她旁邊:“你這算什么意思。”
“大半夜把人叫來,干什么也不說,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尤利婭一邊嘴硬一邊偷偷看她。
天知道她接到電話的時候都快緊張死了,害怕自己慢一秒就要出大事。
剛說完,看著旁邊閉目養神的烏涅塔,又后悔了。
幾天不見,她消瘦了很多,臉上滿是疲倦,看起來很累。
尤利婭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一句抱歉脫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我就是太擔心你了。”
沒有回應,她自言自語:“你耳朵什么時候好的?”
跟烏涅塔說話她心里忐忑得厲害。
細想一下,對不起她的地方有些多。
尤利婭聲音越來越小:“是在警局的時候好的,還是什么時候?”
其實她想問的是,之前因為較勁的那次車禍,落下的心理創傷是不是也好了。
不。
要是好了的話,她何必大半夜給自己打電話。
尤利婭閉了閉眼,想到,萬一是恢復正常了,一刻也忍不了所以要興師問罪呢。
腦子里亂糟糟的。
烏涅塔想的不比她少,但是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伊萊斯被捅之后,喬西像瘋了一樣撲到她身上求安撫,安保大部分是alpha,受信息素的影響,她只好自救。
本該補打的那支針劑被用在喬西身上。
后面處理事情的間隙,還抽空跟埃克特聯系了。
生命科學教仍通過他向自己拋來橄欖枝。
對方是想從自己這里入手,繼續拿到情報嗎?她想不通的同時,決定先把事情放置,在伊萊斯生死不明的時候,將利益最大化。
繼承程序沒走完,如果他現在死了,根據帝國法條,政府有權回收一部分。
這個一部分可多可少。
于是她想起尤利婭,這個踩著她和她們的愛情上位的鳳凰女。
沒想到伊萊斯的命是真硬,都傷成那樣了還能救回來。
“到底想干嘛,你倒是說話呀。”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尤利婭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低聲說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烏涅塔瞥她一眼。
這種情況下,對方在這里顯得有些多余了。
她沒說話,失望地看著尤利婭,目光里稍稍露出些恨意和冷硬。
尤利婭昂著的頭垂下來,瑟縮著握住她的手。
“你罵我吧。”她低聲說。
烏涅塔:“為什么?”
尤利婭不確定她知不知道那次電話訪問的事,想解釋又說不出口。
明明千頭萬緒,卻只能默默無語。
終于整理好思緒,烏涅塔的注意力卻被震動的手機扯走。
[埃克特:你還記得上次跟你說過的,生命科學教的前身是泰坦公司嗎。]
[人造人事業被摧毀后,轉入地下,靠義體制造和基因檢測攫取錢財,維持組織運轉。]
[之前為你做手術的醫生并沒有出賣你,他們是通過生物信息檢測鎖定你的。]
[你有頭緒嗎。]
烏涅塔瞳孔一縮,臉色鐵青。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尤利婭扭頭,發現她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認識這么久,哪怕是爆炸那天,她也從未看見烏涅塔露出這種神情。
“是……貝瑞絲嗎?”她鼓起勇氣。
仍然得不到回應。
尤利婭自嘲一笑,對方的目光死死盯著手機。
她壓低眉眼,忍著不甘,故作大方地說道:“要是你很忙的話,下次我再來看你。”
她起身,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低頭提醒她:“貝瑞絲不是什么好人……”
說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這話說的好像她也是什么好東西一樣。
尤利婭苦笑。
“明天我要去下七區出差,如果你還想見我……等我回來。”
烏涅塔像樽雕塑,一動不動。
埃克特的消息還在繼續彈出:[我從尤利婭那里獲得的消息有限,比起我,組織更想吸納你進來。]
[你的信息會被保密,但是……我不太確定。]
埃克特似乎也覺得很矛盾。
[雖然我也覺得難以置信,但是那邊是這么回復我的,說會保密,但是你同意的話,以后的手術和保養都不必擔心了。]
烏涅塔迅速消化完他的話,從中提取出關鍵信息。
看來這次暴亂對這個組織真的很重要。
想起伊萊斯最近也在忙活這事……
思緒抽離,她的情緒轉為平靜的悲傷,克制住火氣,她伸手抓住尤利婭的袖子。
后者察覺到腕間的牽扯感,猛地回頭。
烏涅塔臉上除了悲傷,還有茫然:“再待一會兒吧。”
“坐一會兒。”她扯出個勉強的笑,臉上的疲態無法掩飾:“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給你打電話。”
“或許單純是因為我那是太難受了。”
被她抓住的瞬間,尤利婭強撐著的那口氣就泄了,擰身回來,蹲在她身旁。
從烏涅塔提起那通電話起,她就一直緊緊地回握著對方的手。
“明明還有那么多人,但是……我就是……”烏涅塔低著頭,眼淚漂亮地掉了出來。
重復且無邏輯的話,透露出內心的掙扎。
尤利婭將姿態擺得更低,幾乎是跪在地上,捧住她的臉,拂開垂落兩側的頭發,露出一雙微紅的眼
“我并沒有怪你,慢點說,不著急。”她急切地說道。
烏涅塔搖搖頭,繼續頂著一臉憂傷垂淚。
尤利婭手足無措,又心急如焚,只能拼命道歉:“你別哭啊。”
“回來后,我和伊萊斯一直在吵架,他總是逼我看清真相,把我們的事看成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語氣平緩:“我當然知道這段感情的真相,我自己的心,世上還能有別人比我更懂嗎。”
尤利婭只能更用力地幫她擦掉眼淚。
“其實我們倆根本沒有感情,從頭至尾都是一場事故,各取所需而已。”
她談起過去,并且為這段過去下了定義。
尤利婭幫她擦淚的手僵住,然后垂了下來,這正是她心虛不敢聯系對方的原因之一。
升官了當然春風得意,可時時盤踞在內心的歉疚也讓人不安穩。
她埋著頭,用頭頂面對烏涅塔。
“耳朵恢復后,看見那場專訪,我很為你開心。”烏涅塔盯著她的發旋,輕輕說道。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她放低聲音,呼吸也變得粗重:“可我常常會覺得不甘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
尤利婭身體發抖,她當然知道,本質上她們是同一種人,因為利益驅使在一次賄賂中相識。
“為什么我是那顆被丟棄的墊腳石,我真的忍不住會這樣想。”
尤利婭將頭埋得更低,一邊告誡自己不必為此感到羞愧,這是約定好的,一邊又覺得自己該死。
感情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貴的東西,尤其像她們這樣的人,需要支付極大的代價得到。
烏涅塔的不甘,讓尤利婭再一次意識到她的危險性。
“是的,或許我該遠離你。”尤利婭捂著臉,聲音悶悶的。
可她又忍不住竊喜,竊喜半夜的這通電話,竊喜在兩人見面之后,烏涅塔仍然愿意跟她剖白。
這意味著她仍然可以享受,享受這份由對方的情不自控帶來的感情,哪怕她清楚的明白,這份快感是建立在烏涅塔的痛苦之上的。
尤利婭松了口氣。
她今晚來得匆忙固然是是因為對烏涅塔的擔心,也懷著隱秘的心情,想視情況而定做個了斷。
一路上左右搖擺,腦子里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就算她是因為心理障礙,但這種無條件的偏愛,還是讓人有恃無恐。
她兩肩一松,猛地抬頭看烏涅塔:“我真慶幸我來了。”
她承認自己卑鄙,可她就是從下水道爬出來的老鼠,卑劣是靈魂中自帶的。
心疼是真的,猶豫糾結也是真的。
她歡快地把腦子里打架的兩個小人分開,朝烏涅塔露出個釋然的笑:“要是難受的話就先別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覺得自己可真卑鄙啊,在確認一切暫時安全,穩穩降落之后,又把烏涅塔架在半空。
“你看起來真的很累,先休息好嗎?”
她看了眼腕間的時間,離她去下七區的起飛時間還有七小時。
尤利婭頓了下,雙手搭在她膝蓋上,遲疑地問道:“我留在這里陪你,如果你希望的話。”
烏涅塔安靜地看著她,眼睛顫了顫,眼淚順著面頰滴下去,落在她手上。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卑鄙,明明自己也想留下,非要我開口挽留,這樣會讓你更爽一點嗎。”
尤利婭一怔,狼狽地扭頭。
無聲的對峙中,她聽見烏涅塔妥協的聲音。
對方哽咽道:“好吧,我想你留下。”
隨后她起身,尤利婭跟著她來到房間,一間比自己家還大的臥室。
桌面上珠寶鉆石隨意散落,烏涅塔看也不看,顯然早就習以為常。
拿了個抱枕走到露臺坐下,郁郁寡歡地看著遠處濃黑色的夜幕。
尤利婭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這里連空氣中都漂浮著金錢的味道。
雖然宣讀遺囑的時候就知道那份清單有多夸張,作為書記官,常跟有錢人打交道,但那都是在墓地里打的,沒有實感。
那些由自己歸檔的遺囑,在親眼見到這些之后,終于顯現出威力。
她走到烏涅塔旁邊,欣賞著剛才進來時沒來及看的景致,被這座夸張的建筑所震撼。
輕松的心情一下又變得沉重,扯出個輕佻笑容,說:“這簡直就是城堡。”
她事業有成后,也曾去過諾拉家的莊園,跟這差不多。
倒不是因為沒見過世面而感到震撼,而是震撼于烏涅塔跟她在一起,放棄的東西,原諒分量這么重。
擇席自欺欺人的面紗,巨大的沖擊感遲遲無法散去。
“說說吧,你最近的工作,也讓我這塊踏腳石聽聽,尤利婭大人最近是不是真的春風得意。”
尤利婭在她旁邊坐下,故作輕松:“就那樣唄,比以前更忙,沒時間再偷偷溜出去買咖啡了。”
“出差的工作更多了,要跟警局和檢察院那邊打交道。”她嘟囔著:“連鎮壓暴民這種事都得管。”
既不好辦,又沒油水可撈。
“還有一些無聊的采訪,賺錢也比以前輕松多了,下次你再去我家也不用再摸黑。”
樓道里的燈被她一口氣全換了。
要不了多久,或許還會有更好的房子。
最后這句她沒說,只含糊地邀請道:“有空再去那里做客,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兩人聊了一會兒,烏涅塔的心情也稍稍平復,不像之前那么激動。
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在小旅館的那晚。
烏涅塔睜著那雙紅紅的眼睛,鼻音濃重地問道:“就只是做客而已嗎?”
尤利婭訥訥。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烏涅塔索然無味地起身:“很晚了,睡吧。”
“浴室在那邊。”說完她指著另一邊:“衣柜里的睡衣隨便挑,想穿哪件自己拿。”
說完就不管不顧地往床上一躺。
尤利婭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打開衣柜,發現長的短的全是些裙子,好不容易扒拉出來一套褲裝,褲子又短的可憐。
洗完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穿上,扭扭捏捏地走到床邊,眼神四處漂移就是不敢往烏涅塔那邊看。
深呼吸了很久,才顫巍巍往她那邊看。
她閉著眼呼吸平穩,睡著了。
尤利婭又是慶幸又是失落,本以為會被她笑話,結果人家根本就沒精力往這邊看。
蹲下身,借著小夜燈微弱的光看著她,漂亮得像一幅色調溫柔的油畫。
將呼吸聲放輕,猶豫著是否該掀被子上床。
這個床單滑溜溜的,看起來很有光澤,一看就很貴,她摸了兩下結果勾絲了。
尤利婭頭一次有些自卑,從心里開始發怯。
蹲在床邊,她安慰自己,就是個床單而已,很快她也買得起了。
可是目之所及,昂貴的東西何止這一樣,這里像個巨大的繭房,烏涅塔就像置身其中被供養著的女王蜂。
尤利婭嘆氣,頹然地抱著膝蓋靠在床邊。
深更半夜的突然窮的有點崩潰。
烏涅塔睡得也不安穩,似乎夢魘了,眉頭鎖在一起,呼吸急促,揮舞著雙手像在躲避什么。
尤利婭迷迷糊糊的,撲上去抱住她。
猶豫著是否把人叫醒,卻看見她手臂上的淤青,血管上面的地方一大團。
她目光一凝,看見上面的針眼,沒控制好力道,把烏涅塔捏得直哼哼。
“對不起對不起。”下意識道歉,但是對方聽不到。
一番折騰后,她睡了。
尤利婭徹底沒了睡意,她喉嚨干渴,胸口燃著的那團火越燒越旺。
她現在瘋狂地想把人叫醒,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是必須忍耐,不能把烏涅塔吵醒。
尤利婭死死地盯著她,怒氣幾乎化作實質,無法自控。
……
鬧鈴響起,尤利婭猛地驚醒,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床邊睡著了,身上蓋著薄毯。
床上的人不見蹤影,她伸手往被子里摸,還有余溫。
門開著,隱約能聽到有人在說話。
“這么早來打擾你,真的很抱歉。”聲音很熟悉,尤利婭往門邊走。
康納守了喬西一晚上,也愧疚了一整晚。
這段時間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壓力,讓他看起來十分憔悴:“對你和伊萊斯做出這種事,不奢望你能原諒他。”
說著說著,他看見門后面的尤利婭,怔了怔。
昨晚事情發生的突然,到處都是一團亂,來不及問烏涅塔,康納只能用自己看到的拼拼湊湊,大致還原出事情的真相。
即使心里有無數個疑問,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問烏涅塔了,對受害者來說,再次詢問就是再次傷害。
他決定等喬西醒來后再問個究竟。
對于尤利婭出現在這里的事,他已經沒有立場再置喙,也沒有那么厚的臉皮再去干涉。
艱難地把頭轉開,康納對烏涅塔說:“我父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我會和他一起把喬西帶回家。”
“另外,他想親自向你致歉。”
康納聲音艱澀,抬頭看她。
她看起來還是那么溫柔,并不因最近遭受的那些而對他遷怒。
“這事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的。”他按下對她的那些好感,這些好感只會為她帶來負擔和災難,自己并不比喬西好到哪里去。
從警局回來后名字她是因為受到牽連被關起來,甚至不敢去看一眼,還刻意回避不敢過問。
“除了抱歉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聲音干啞,艱難地說:“伊萊斯把你關起來,還用那種手段……如果我沒有不聞不問……”
“好了,過去的事還說它干什么。”烏涅塔打斷他。
她沒什么活力,好像每多說一句,就會喪失一些精氣神。
“說完了的話你先回去吧,我還要休息。”
康納點頭,卻沒有離開,躊躇著說道:“我還要向你借一個人,喬西一直都很乖,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根本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些事,會變成這樣。”
他報出卡爾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說:“他們走得很近,我想把他一起帶走,對我父母說明情況后再讓他回來。“
烏涅塔點頭。
康納攥著拳頭,輕聲說:“晚點再見。”
人剛走,尤利婭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拽回房間,將人抵在門板上,急切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語氣焦躁,太多想法在腦子里閃過。
烏涅塔抬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臉,遮住眼睛,她的臉看起來更加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尤利婭卻按著她,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被她強勢的逼迫搞煩了,烏涅塔一把將人推開,靠著門緩緩地坐到地上。
“上次在警局徹底把伊萊斯惹惱了,為了讓我聽話,他用了點藥物把我關起來。”她不愿意多說,含糊地把事情帶過。
“喬西對我有些好感,一時沖動做了些不好的事。”她偏過頭,掩飾自己的狼狽和脆弱。
尤利婭抖著唇,感覺身體里有東西正逐漸崩塌:“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烏涅塔笑了,囈語般問她:“可不可能,為什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這一切,不是你抖出來的嗎。”
尤利婭呆站著,像失去靈魂的木偶。
是啊,誰能比她更明白呢,照片是她親手拍的,然后又在所有人面前,為了逞一時意氣,將它拿出來示人。
尤利婭無法回避地被自己射出的箭,直插面門。
第49章
鬧鐘再次響起, 將兩人從沉默中驚醒。
“說這些沒有意義,你該走了。”烏涅塔提醒她。
“別管那些爛事了,也別管人家是要找你道歉還是怎么樣。”尤利婭低聲說:“我帶你走。”
她抬眸。
尤利婭深深吸氣:“先跟我一起去下七區。”
至于以后怎么辦, 她也沒想好,以烏涅塔現在的精神狀態, 不適合繼續在這待。
“就當做出門散心。”
會同意嗎?會同意的吧。
尤利婭忐忑地等待她的答復,手環不停震動,起飛提醒一直彈出。
好在這種煎熬沒有持續太久,伊萊斯的助理匆匆趕來, 說是有事情需要她處理。
“有一筆援助款項, 需要您盡快處理。”他說:“之前和A管會那邊談妥了, 一直沒聯系上第三方接收人。”
“伊萊斯少爺現在昏迷不醒,大部分權限鎖住。“助理表情有些尷尬:“需要您親自去一趟下七區。”
一旁的尤利婭越聽越不對勁, 拿出公務機, 翻了下消息記錄,問道:“7430, 這個號碼不會是你吧。”
那天在警局被那群賤人坑了一把,耽擱了好長時間,再聯系的時候,對方反而沒了音訊。
助理確認了一眼:“這確實是伊萊斯少爺的工作號碼。”
尤利婭立刻順著臺階下:“老天都讓你跟我一起走, 趕緊收拾東西,時間來不及了。”
烏涅塔幾乎被她連拖帶拽地上了飛艇。
“別不開心了。”見她神色懨懨,尤利婭咧開唇角:“有個人你見了一定開心。”
飛艇一直在播報即將起飛的通知, 尤利婭起身示意再等幾分鐘。
她現在出行都是議院內部配備的小型飛艇,只為她一個人服務, 她語氣輕快,意氣風發。
知道埃克特滿頭大汗地跑上來, 才順利起飛。
“我多申請了一個出行名額。”看見烏涅塔臉上帶了笑,她才松了口氣:“本想讓他多熟悉幾天,再帶到底層四區出差的。”
“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會想他。”
飛艇里的氣氛為之一輕,飛行平穩后,乘務員端著托盤為她們上茶和飲料。
烏涅塔覺得奇怪:“我以為除了隱藏在底層四區,無人管理的人造人,其他的早就被銷毀殆盡了。”
接過熱茶,尤利婭說:“這是很老舊的服務型人造人,之前剿滅浪潮掀起的時候,議院中止了他們的運行程序,一直放在倉庫了。”
她指著人造人的眼睛,說:“這批機器特征明顯,看眼睛就能分辨出不是人類。”
確切地說,他們沒有眼睛,鼻子上方是兩個指節寬的環形顯示屏,一直延伸到耳朵后,屏幕上兩點綠光閃爍,被當做擬態的雙眼。
“謝謝。”烏涅塔盯著乘務員的眼睛,輕聲說道。
對方“雙眼”微閃,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看見對方耳垂下的那塊披上,刻著一串數字:“RX-II-021。“
見她感興趣,尤利婭繼續說道:“本來這些東西應該被藏在倉庫里,永遠不見天日,但是近年勞工游行頻頻爆發,議院為了降低成本,重新啟用了一批人造人。”
“再加上近些年生命科學教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觸角滲透進議院里,對人造人的管制也不像從前那么嚴格。”
“當然還有現在的反對抓捕劣A的言論,以及抵制A管會,都是他們搞出來的。”
烏涅塔托腮望著她,說:“你這樣講,好像劣A和人造人正常生存的曙光就在前面。”
烏涅塔表情冷淡,像在談論跟自己無關的社會事件。
“可你現在去下七區,卻是為了鎮壓暴亂。”
尤利婭點頭,想起這次的工作,就覺得棘手:“至少要抓幾個/邪/教的人交差,說不定還要死一些人。”
她表情溫和,輕描淡寫的決定某些人的命運,間隙中還會停下來關心烏涅塔。
埃克特有些困惑:“你剛才說的那些,我以為議院和A管會是站在對立面,可為什么又要反過來幫他們。”
尤利婭最開始沒打算帶他來的原因就是,他是有案底的前生命科學教成員。
雖然通過她的操作抹掉了黑歷史,出于謹慎,尤利婭還是把他排除在外。
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烏涅塔,她猶豫了一會兒,說:“議院有重啟人造人的意向,但是A管會那邊也有利可圖,畢竟那些蛀蟲近百年來攢下的家底讓人眼紅。”
她語氣含糊,飛快地帶過:“總之議院內部也在搖擺。”
烏涅塔笑了一下:“這樣看來,你這次的工作確實很重要,帶上我沒問題嗎。”
尤利婭是真的忙,跟她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處理事情。
把注意力集中在顯示屏上,尤利婭說道:“畢竟你也是這次任務的一環。”
除了發放賠償款,她還要制定抓捕計劃。
“我會抽出時間陪你的,如果你不嫌無聊的話,可以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工作。”
她還想再說,顯示屏上一直彈出信息,下七區的暴動又升級了。
烏涅塔撐著下巴發呆,這么重要的事情,價值又該如何估量呢。
埃克特湊過去跟她咬耳朵:“你打算怎么辦。”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趁這一次,全部解決吧。”
“不管你決定做什么,我都支持。”埃克特看著她,輕聲說道:“之前的視頻我忍不住提前發給媽媽了,她很喜歡。”
“真的不回去嗎?你們倆的生日是同一天,比起由我轉發的視頻,我想她更希望看到你站在她面前。"
埃克特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顯出幾分憂郁,兩頭勸和這種事,他并不擅長。
何況母親和妹妹之間,并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烏涅塔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她想我為什么不自己給我發消息呢。”
埃克特覺得頭痛:“你什么原因,她就是什么原因。”
她不接茬,直接把話題扯開,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我要和生命科學教的人見一面,聽聽他們還能開出什么價碼。”
……
下七區看起來有些老舊,沒有上七區那么多聳在云頭的高樓,室外環境也并非恒溫。
一出飛艇就是撲面而來的熱氣。
一行人撐著傘,往停泊港里唯一一輛擺渡車那邊走,可惜被人搶先一步。
移開擋住視線的傘,居然是個熟人。
貝瑞絲一身正裝,眼神詫異,她和尤利婭一人拉著一邊車門,互相較勁:“瞎了眼沒看到誰先來的?”
目光從烏涅塔身上掃過,語氣放緩:“她可以上車,你就免了。”
尤利婭掏了掏耳朵,扭頭問道:“怎么突然有狗在叫?”
那天在警局,貝瑞絲叫囂著要追求烏涅塔的事,她還沒忘。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誰都不愿意退讓。
烏涅塔:“……你們好煩啊,這么大一輛車,一起坐好了。”
貝瑞絲迅速跟上,搶在尤利婭前面坐到她旁邊,說:“你怎么又跟這種討厭鬼扯在一起了,一定是她糾纏你。”
“那天之后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
克勞德受到制裁之后,貝瑞絲回去受了好大一通責罵。
放在以前,不需要別人開口,她早就因為失敗惴惴不安,但是這一次竟然很平靜。
“我還給你打了很多電話。”
尤利婭心里大罵她不要臉,大庭廣眾之下說些有的沒的,車座椅的皮都快被摳爛了,那兩個人還在聊。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更是絕望地發現她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
下七區官員住的酒店就那幾家,以前住便宜酒店的時候從沒遇見過,好死不死這次就撞到一起了。
無論怎么憤怒都沒用,后面兩人聊得火熱,入住都辦完了還沒停下來。
抓著烏涅塔的手,她咬牙道:“你往哪去,我們倆才是一起的。”
她自掏腰包,在飛艇上的時候就把房間改成套房了。
烏涅塔像是才反應過來,后知后覺地說道:“可是我和她約好了,一起吃午飯。”
貝瑞絲適時地攬住她的肩膀,冷冷地說:“總有人看不清現實。”
她們倆看起來要打起來了,烏涅塔不想勸架,無視尤利婭看過來時嫉妒恍惚的目光,順勢跟著走了。
直到離開她的視線范圍,才扭頭對貝瑞絲說:“可以放開了,謝謝你愿意幫忙。”
對方仍是一張冷臉走天下,剛在停泊港遇見的愉快消失不見,冷聲說:“如果我說不呢。”
“你一定要讓我傷心嗎?”
貝瑞絲默然地打量她,發現和上次見面相比,她瘦了一些,眼下發青,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
看來她過得不好。
“就算是為了跟她分開才找的借口,至少把肚子填飽吧。”貝瑞絲把人帶到酒店餐廳,說:“這里有幾道菜的味道不錯。”
烏涅塔接過菜單:“你好像對這里很熟。”
“以前經常來這里出差。”她指著菜單點了幾道特色菜。
這里服務客人的居然也是人造人,跟剛才飛艇上的是一個型號。
她的心不在焉卻被誤會,貝瑞絲說:“我以為那天在警局,她的表現已經足夠糟糕,結果你還是放不下她,甚至還跑到下七區來。”
貝瑞絲桃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你在車上的暗示,我以為是你在考慮接受我的信號。“
“結果僅僅只是為了讓我幫忙。”
烏涅塔謹記自己蒼白戀愛腦為情所困的人設:“你很好,但是感情不是能人為控制的。“
她一邊痛苦,順便下點餌:“我這次過來是為了公事,正好撞上她。”
貝瑞絲嘲道:“然后就又忍不住黏上去了是嗎。”
“我也不想的呀。”烏涅塔沉默了幾秒,眼睛紅紅的看著她:“這不是碰到你之后,就第一時間向你求助了嗎。”
捏著餐具的手微微顫抖:“你總是說她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可是你跟她又有什么區別呢。”
她委屈地表演破防:“那天在警局大家都為了爭一口氣互相指責,沒人在乎我怎么想的。”
貝瑞絲的態度軟了下來,抿著唇好像在愧疚。
“我就是個被你們拿來互相攻訐對方的道具。”
越說越委屈,兩只眼睛也落下淚來。
最近流眼淚的頻次太多了,烏涅塔淚腺暢通,一秒開閘:“你很優秀,這毋庸置疑,明明是個omega,卻比大部分的alpha都要優秀。”
“我本來就是個沒有什么用的廢物,獲得你的喜歡我很榮幸也很惶恐。”
她仰著頭倔強地看著貝瑞絲,說:“跟你一起我有點害怕,你不像個omega,我也不像個alpha。”
“如果尤利婭和我不適合的話,那你就適合嗎,你們倆好像沒什么區別。”
烏涅塔低著腦袋,淚珠還掛著臉上。
貝瑞絲已經不忍心再苛責什么了,她這人一向吃軟不吃硬,想找個這個樣的alpha實在不容易。
她嘆氣,放低聲音,說:“慢慢來吧,都是那個人渣的錯。”
烏涅塔順著她的動作,用她手里的帕子把眼淚擦干,靦腆一笑:“你剛剛一直在看時間,如果忙的話就先回去吧。”
“你沒吃多少,我不急。”把隨身攜帶的電腦打開,貝瑞絲盯著屏幕說道:“我就在這辦公。”
“你現在這個狀態回去太危險了。”
烏涅塔:“沒關系嗎,看你們都這么忙,我也想找點事做了。”
“或許忙一點就能忘記感情上的失敗。”
貝瑞絲淡聲說:“這次的工作對象比較特殊,要做點前期準備。“
把屏幕轉向烏涅塔,兩人從對向變成坐在一側,她揚眉道:“實在想找點事做的話,幫我看看文件有沒有問題。“
大概掃了一下,發現貝瑞絲這次要撈的是A管會那幫渣滓。
因為當街槍殺了示威的平民和渾水摸魚的劣A,引起民憤后要進行公開審判。
“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么要幫這種人渣脫罪。”貝瑞絲說道:“就像之前你執意要讓克勞德受到懲罰那樣。”
烏涅塔柔弱一笑:“那時候是為了幫助便宜,可你現在也是我的朋友。”
“隨意對朋友的工作發表意見很不禮貌。”
她躊躇著說道:“之前就想說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善良的人。”
貝瑞絲盯著她,突然來了一句:“既然朋友之間什么都可以理解原諒,那你應該也能原諒我對你做出這種事吧。”
烏涅塔:“啊?”
她表情茫然。
貝瑞絲湊上來親了親她的嘴角:“抱歉,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很可愛。”
烏涅塔:“……嗯。”
對方好像在期待自己做出反應,烏涅塔想了一下,剛要故作嬌羞,旁邊上菜的人造人就把菜上到她身上了。
烏涅塔看著身上的油污,在人造人一連串的道歉中,尷尬的安撫正要發脾氣的貝瑞絲:“沒關系的,我出去清理一下就好,她可能被我們突然這樣嚇到了。”
貝瑞絲不悅:“人造人能有什么情緒。”
……
人造人確實沒有情緒。
烏涅塔跟著她走到盥洗室,看著對方蹲下身幫自己清理衣服,問:“在這種地方談話真的沒關系嗎。”
“這里的權限已經被鎖定,其他人進不來。”
從她在飛艇上決定見面,到現在生命科學教的人造人出現在面前,中間就過了五六個小時。
烏涅塔感嘆了下對方的速度,那邊的人造人單刀直入:“RX-II-021型人造人,RX是系列名稱,II代表這是本型號的第二代,后綴的數字代表使用壽命。”
烏涅塔:“你想說什么?”
“可以更改使用壽命的指令早就被帝國強制銷毀,人造人也不像人類一樣擁有大腦,可以在死后將大腦封存以此得到永生。“
無機質的聲音繼續說道:“泰坦公司曾經有一項技術,通過接入人造人的腦機讀取全部記憶,提取并存儲,再通過虛擬影像投影。”
烏涅塔跟她對視一眼,輕聲說道:“記憶永存。”
沉默許久后,她問:“你們調查我們?”
蹲在身前的人造人仰視她,電子音平板且毫無起伏:“對加入的人進行背景調查不是理所應當嗎,更何況,埃克特加入后最關心的就是義體改造和人造人的話題,只需要簡單推導,就能得出結論。”
只做解釋,并不發表看法,按照設定好的程序,她繼續向說道:“等價交換。”
“加入我們,并且提供本次行動的所有情報,包括律師準備在公開審判上使用的辯詞。”
烏涅塔冷笑:“你們既然這么容易就能推導出一切,何必來找我合作。”
理解不了嘲諷,對方一板一眼的答道:“使用間諜竊取情報,目前來說是最便捷高效的手段。”
衣服終于清理干凈,烏涅塔神色如常地回到座位,像離開前一樣湊過去看她工作。
正巧貝瑞絲想扭頭跟她說話,兩個人的腦袋碰到一起,雙雙痛得捂住腦袋,又都忍不住發笑。
alpha眼中的憂郁盡數散去,雙方默契地伸手放到對方的額角,異口同聲地問:“痛不痛?”
“還好嗎?”
之前的沉悶一掃而空。
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急迫的腳步聲伴隨服務人員的連聲制止。
烏涅塔二人維持著連體嬰一樣的姿勢望過去,尤利婭瞇著眼睛緩緩掃過她們,大步上前擠到中間,把人分開。
她臉色陰沉,皮笑肉不笑的:“吃個飯這么熱鬧啊,剛才不是挺開心的嗎,怎么不繼續笑了。”
第50章
“正好我也沒吃。”旁若無人地拿起叉子, 尤利婭咽下嘴里的食物,表情夸張地說:“味道挺不錯的,都愣著干嘛, 吃啊?”
烏涅塔看她一眼都嫌煩似的,席間只有她一個人的咀嚼聲。
尤利婭好像感覺不到自己不受歡迎, 硬是把餐盤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凈凈。
“謝謝款待啊。”她抓著烏涅塔的手起身,說:“找個時間,下次我們倆請你啊。”
烏涅塔的手被拽得死緊,中途好幾次想甩開, 卻發現根本掙不脫。
“你就這么討厭我。”尤利婭一臉委屈:“從碰到她開始, 你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出于好意請我吃飯, 你不該那樣,很失禮。”
拉拉扯扯地上了電梯, 四周沒人, 尤利婭更是嬉皮笑臉:“要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不開心了, 你就打我兩巴掌消消氣。”
她把臉湊上去。
玻璃電梯外是下七區陡然變得陰沉的天氣,天空中飄著淺灰色粒子,尤利婭眼中也像籠著一層灰霧。
“怕手打痛了我替你打啊。”
她笑嘻嘻一巴掌抽自己臉上。
“你發什么瘋,我跟朋友吃個飯而已, 別像條瘋狗一樣。”
“她都舞到我面前來撬墻角了,我還得尊重她?”尤利婭委屈:“昨天晚上咱們還睡在一起,你抓著我的手……”
樓層到達, 烏涅塔嗤笑一聲往外走:“但是我今天對你感到厭煩,這兩者并不沖突吧。”
“開玩笑的吧。”尤利婭滿臉緊張:“你病不是沒好嗎, 我不信,你就是為了甩了我去跟她好, 才故意騙我的。”
“就算沒有她,我們倆也沒可能的。”烏涅塔跟著她走進房間,聲音輕緩地說:“我的身份你很清楚。”
尤利婭:“我不管!”
“還有你踩著我上位的事,你猜我好了之后,會不會報復你?”
尤利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到時候你就是拿刀把我殺了都行,現在別傷我心行嗎。”
她故作委屈,把烏涅塔往房間引,獻寶似的讓她往床上看:“我怕你睡不慣,特地跑出去買的,累得像狗一樣直喘氣,結果你在外面跟別人笑得那么開心。”
酒店的床品被換掉,現在上面鋪的,和昨晚在烏涅塔那里看到的別無二致。
尤利婭撓頭:“就這么幾塊破布花我大半個月工資,說是什么天然成分,反正我也不懂。”
想起來都覺得心疼。
想想急速減少的賬戶余額,就想嘆氣,裝作不在意往她那邊湊,結果發現兩人又用手機聊上了。
“不是……我這么大個人站你面前,到底是有什么話題這么迫切。”
尤利婭咬牙切齒,酸溜溜的。
“聊工作呢,你好吵啊,安靜一點行嗎。”把人推到一邊。
尤利婭瞄了眼她的屏幕,下一秒又攥著她的手,鼻涕蟲一樣纏了上來,哼哼唧唧:“她的工作又不是你的工作,她就是借機勾引你。”
“放尊重點。”
尤利婭:“胳臂肘往外拐,你幫她還不如來幫我。”
尤利婭確實很忙,把人薅到書桌旁,很快沒了爭風吃醋的心思。
接了幾個電話之后,更是直接破口大罵:“聚集的平民太多了就增派人手驅趕,這也要我教?”
“把輿論都往過幾天的公開審判上引。”
她不在乎傷亡,更不在乎死掉的那些人是否跟她有著相同的出身。
尤利婭只關心這件事解決之后,能積攢多少政治資本,能讓她繼續往上爬多高。
中間還不忘給貝瑞絲使絆子。
隨著越來越堵的電話,尤利婭的耐心也逐漸告罄,她不自覺地從椅子上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什么?”她突然拔高音量:“讓我帶人去保護她?我是來出差的不是來給別人當保鏢的。”
“民眾怨氣大要求嚴懲兇手一直聚集在法庭外,可能會沖擊法庭對她造成生命威脅關我什么事。”
她巴不得對方現在趕緊死,嘲諷道:“又不是我讓她去撈A管會那幾個渣滓的。”
尤利婭激憤又無可奈何地掛掉電話,扭頭看見烏涅塔正盯著自己,急忙找補道:“我的意思是警察和安保又不是吃素的,干嘛非得我去給人站崗。”
越說越煩躁,她把制服扣子解開兩顆,覺得真是草了。
看著烏涅塔逐漸潮濕的眼,她胸口像堵了團棉花:“我不是那個意思,對著情敵發發脾氣也很正常吧。”
她把一頭長發揉成鳥窩,覺得憋屈,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
糾結半天,推開門蹲外面冷靜去了。
好不容易平復心情,一抬頭,撞上正要出門的烏涅塔。
尤利婭:“?”
“她有危險,作為朋友,我去通知她一聲,讓她小心一點。”
尤利婭呼吸一窒,抱住她的小腿,仰頭:“你明知道我討厭她。”
“她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了嗎。”她話說得含糊,女朋友三個字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
烏涅塔將人踢開。
尤利婭感覺自己像顆擋路的石子。
“你知道人為什么要多交朋友嗎,就是因為相處久了,會放大對方的缺點。”烏涅塔看著她的眼睛,慢慢地說:“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厭煩。”
“你什么時候能意識到,喜歡交朋友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的缺點。”
“因為你太無聊了,無法讓人保持新鮮感,我才會想著出去透透氣。”
尤利婭呆呆地望著她,好像從未認識過她一樣,勉強笑著:“你不喜歡我可以改,干嘛說這種話。”
烏涅塔俯身摸摸她的腦袋,蓬亂的長發粗硬扎手,隨便揉兩把就沒了興致。
頓了下,她說:“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就是你一直在索取,稍微也讓我喘口氣吧,別像塊牛皮糖一樣。“
尤利婭雙唇微張,看起來十分呆滯:“可那時不是利益交換嗎。”
“結束了。”烏涅塔說:“你不會覺得現在我們在談感情吧?我們倆有感情嗎。”
“我感覺自己正在好轉,很快我們就可以分開了,這也是你期盼的吧。”
明明是個好消息,尤利婭卻覺得她冷酷得像在下病危通知。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再挽留顯得像只沒有自尊的哈巴狗,尤利婭看著她走遠,第一次生出如果她是omega就好了的感覺。
如果對方是omega就好了,直接標記比起她無法參透的復雜感情,簡單多了。
尤利婭被搞得心亂如麻。
晚上更是直到半夜才回來。
尤利婭蜷在沙發上,睜著眼,忍著上去抓著她問一頓的沖動,豎著耳朵躺著裝睡。
直到確定烏涅塔休息了,才坐起來在黑暗中薅自己頭發。
像個被妻子背叛的窩囊丈夫。
兩人的冷戰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烏涅塔要代替伊萊斯把那筆錢轉出。
權限轉以后,按照流程去A管會轉了一圈,摸清了下七區分部大致的分布情況。
然后三方一起,把錢轉入尤利婭的公務賬戶。
尤利婭纏著她:“作為監督,你得跟我一起把這些安撫款給出去。”
打定主意要把人綁在身邊,她把A管會派過來一起行動的人踢走。
尤利婭形象好,安撫民眾的時候帶著官方媒體,不管她私底下如何下令直接暴力鎮壓平民,至少表面上她親和力滿滿,是個和民眾站在一起的好官員。
烏涅塔一直跟她一起,難免會入鏡。
有時是手,有時候是一晃而過的背影。
“都這個點了,今天不跑了。”坐回車上,尤利婭讓司機直接開回酒店。
車子從穿過低矮老舊的房屋和路上舉著牌子示威的人群。
白底的牌子上用紅色噴漆寫著“處決殺人犯,解散A管會,劣A也有人權,確保平等權益”之類的話。
烏涅塔目光從上面掃過:“我還以為劣A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幾個星期前還在東躲西藏,遭受清洗,現在居然能站在大街上爭取權益了。”
車子駛向高樓林立的中心城區,周圍被奢侈品大樓包圍,天空中小型飛艇牽引著巨大的廣告牌浮沉。
等紅綠燈的間隙,烏涅塔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天上的巨幅廣告上。
一條蝴蝶型的鉆石手鏈,看起來可愛靈動。
尤利婭也探出腦袋去看,邊向她解釋:“生命科學教發展得太快了,在里面攪混水,再加上A管會本來就氣數將盡。”
“這些人還意識不到,每年拿著巨額財政審批去揮霍、買武器。”
議院之所以搖擺,也有瞄準了A管會武器儲備的意思。
貝瑞絲是檢察院的人,愿意下來撈人,必定也是談好了條件的。
她主動跟自己說話,尤利婭心情振奮:“今天只跑了兩家,明天要去給貝瑞絲的庭審站崗,剩下的幾家我們后天再去。”
尤利婭小心翼翼地問:“明天你要來嗎。”
見對方點頭,她心情振奮:“明天會順便把渾水摸魚的人都抓了,現場可能會很亂……”
烏涅塔:“貝瑞絲邀請我去現場看,畢竟我有幫忙整理資料。”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一時間閉嘴。
尤利婭不說話了,讓司機靠邊停車。
降下車窗,烏涅塔輕聲問道:“你打算走回去?”
她抿唇不說話,別別扭扭的,悶著頭往反方向走。
……
用藥強行催動易感期無人標記,再加上那支針劑,喬西昏睡了兩天才醒。
“烏涅塔!”
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還在叫她的名字。
看見熟悉的房間和布置,喬西一愣。
有人在后面將枕頭墊高,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半躺著。
看見對方的臉,喬西更疑惑了:“卡爾……你怎么在這里,這不是我家嗎,我為什么回來了。”
耳邊是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是他從小聽到大的。
卡爾沒說話,側身讓傭人去通知康納一聲。
“烏涅塔還有伊萊斯……他們,我……”他抱著腦袋,思緒混亂,只記得自己把伊萊斯捅傷了,血濺得到處都是,對方生死不明的倒在血泊中。
“他死了嗎?”
盯著雙手,上面好像還殘留著血腥氣,喬西一陣反胃。
他腦袋痛,腺體也痛得厲害。
“他還在昏迷中,已經沒有生命危險,至于烏涅塔小姐,我也沒有她的消息。”卡爾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出事的第二天,你就被帶回來了。”
“都那樣了,他怎么還沒死。”喬西喃喃低語,情緒開始崩潰:“那她呢,我要見她,讓我見她。”
掙扎著跑下床,跌跌撞撞拉開門就撞上正往里來的康納,身后跟著表情嚴肅的父母。
“闖了這么大的禍,你還想去哪?”康納皺著眉頭,傭人們上前,將他按在床上。
喬西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父母,懇切地說道:“讓我出去,見到她之后我就回來。”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了,除了擔心她之外,還想問問她,為什么就是不愿意標記自己,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喬西在心里為她找借口,一定是因為她太虛弱了。
“見她?”康納說:“你以后都不會再見到她。”
喬西一愣。
沒等他回答,康納繼續說:“你以為他就回來了,你殺人未遂這件事就能輕輕揭過嗎。”
“我是為了救她!她被關起來你也有責任。”
康納不想跟他再糾纏這些事:“但也沒人叫你去引誘伊萊斯,也沒人叫你去殺人。”
“徹底反省之前,你哪都不用去,事情解決后你也沒機會再去上七區。”
喬西滿臉不可置信:“所以你們來是為了直接給我定罪的。”
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康納身旁的父母,在長久的沉默中,他的希望逐漸落空。
恍惚間聽見父親對他表達失望的話語,和母親的嘆氣聲,讓他以后就在家里好好生活。
“憑什么?”喬西反問,扭身看向康納:“引誘伊萊斯這種莫須有的罪名你也編得出來,我喜歡的到底是誰,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清楚嗎。”
康納:“那都是你的一廂情愿,她不喜歡你,連好感都沒有。”
“她向我求助。”他頭疼得厲害,扶著墻壁勉強不至于倒下,余光掃到一旁的卡爾,像看到救命稻草。
“卡爾可以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別用看瘋子的目光看我,至少他可以證明這一切不是我的臆想,或許一開始她不喜歡我,至少最后我們兩情相悅。”
“那些用完的香水就是證據,我不是還找你要了定制的聯系方式嗎。”
喬西試圖找到些證據來支撐自己的說法,最后絕望地發現,除非參與進事件的卡爾幫忙說明,不然沒人能證明他不是一個瘋子。
康納聽完了,再看他的時候,眼中帶了憐憫。
“如果你是指,你故意讓卡爾帶著那些東西進去,想借此引發伊萊斯的易感期,再趁機進去看她的話。“
“什么?”喬西問。
康納頓了一下,頭痛地說道:“這種手段不僅幼稚,還很沒用。”
喬西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強行使用藥劑將易感期提前,引起騷動的同時,想借機讓烏涅塔標記你。"
"被和你起了沖突的伊萊斯制止,為了報復,失去理智的你對受到影響的他采取了暴力手段。“
“卡爾是第一批感到現場的,你醒來之前,我們已經從他那詳細地了解過情況了。”
喬西眼神兇狠地看向卡爾:“你們在說什么啊。”
康納:“之所以等到現在,就是想看你究竟有沒有想要悔改的想法。”
他沒說話,表情恍惚地盯著卡爾:“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就這么回報我?”
“在你們的眼里,我就是個失去理智不擇手段瘋狂倒貼還被嫌棄的賤貨。”
他頭痛到快要無法呼吸。
“抱歉,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實話實說,你是我的朋友,但……他們是我的主人,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難處。”
卡爾靠近,想要將搖搖欲墜的他扶住。
“滾啊!”隨手將桌上的東西甩出去,砸在他身上和墻上,喬西崩潰地大喊:“別假惺惺了。”
臉頰被劃傷,卡爾也沒有松手。
在所有人驚惶著想要上前制止的時候,只有始終面對著他的喬西,看見他眼中閃爍的惡意。
清秀蒼白的臉上瞬間沾滿淚水,作為“朋友”,卡爾比他的家人顯得還要悲慟。
沒有一句指責與咒罵,他充滿關切地看著喬西,說:“你只是病了。”
喬西的手被他握著,渾身冰涼。
“等你好一些,我會想辦法再來看你的。”緊接著,慢慢地湊近喬西,用只有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語:“原來那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卡爾仍記得那天的騷亂結束后,回到房間看到那箱包裹里的清單時是什么感覺。
除了被隨手丟棄在一旁的催化藥劑,還有躺在箱底的信息素類產品定制說明。
他感覺有驚雷落下,突然就將世界撕開一個口子。
羞辱。
憤恨。
惡心。
除了這些,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終于松了口氣的感覺,那天所有的情緒都忍著滯后不發,就是為了等喬西醒來的這一刻,一次性將屈辱還給他。
主人給的羞辱是教導。
“妄想插入這個家的你,用盡下賤的手段,也不過如此。”他說。
喬西終于意識到面前的人是條毒蛇,溫柔親和是偽裝。
他驚叫著將人推開,雙手環著自己的身體,開始顫抖。
康納把對方扶起來,歉疚地表示:“這兩天照顧他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喬西臉上一片濕滑,他哭著把手邊能碰到的所有東西砸爛,身體抖得越厲害,呼吸過速手腳發麻。
已經懶得去看父母失望的臉色,不關心他們是怎樣搖著頭嘆氣走出房間的。
喬西知道,再怎么辯解都是徒勞。
擦掉臉上的淚水,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用積攢的最后一點力量將卡爾撞倒,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無視康納的拉扯,他眼睛紅紅地機械重復著:“為什么……為什么。”
“鎮定劑!”康納大吼。
“你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幫你早點認清現實,你打的什么主意跟我當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我照顧她那么久,你一來就想取代我,不就是覺得比起別人,我更好欺負嗎。“
趁康納去拿針劑的空檔,卡爾低語。
喬西徹底怔住,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你在說什么啊……你也……?”
他感覺腦子里有把火在燒,卻被猝不及防地撲滅。
現實是康納將鎮定劑迅速推進他體內,喬西瞪大眼睛,不甘地倒下。
“終于安靜了。”他長舒一口氣,說:“我會盡早安排你返回上七區。”
“其實他剛才情緒已經穩定些了。”卡爾睜著眼說瞎話,覺得可惜。
他還有不少話沒說完,沒想到對方這么經不住刺激。
喬西雖然安靜下來,眼睛卻沒完全閉合,手指勾著他的衣服,囈語似的說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聲音輕不可聞。
卡爾從他口型中讀出這句話,有些惱火,腳步一頓,說:“離開前我還有些話想跟他說,至少等人醒了,確定情況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