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2)
弟弟抓住她的手, 不讓人跑。
他似乎欠缺安全感,皺了下眉,又把般弱的淺豆綠信封包奪過來, 斜掛到自己的腰上。
深黑色棒球服突然綴了這一抹亮麗的綠,簡直閃瞎了般弱的狗眼。關鍵是她竟然覺得這女士包被小畜生一戴, 清爽質感的海報效果就出來了。
般弱心情復雜, 她的顏狗屬性沒救了。
周璨拉著她的手腕,又轉過身, “我重申一遍,我已經成年了,不管是任性還是沖動,我會為我的行為買單。”這番話弟弟說得非常克制理智, 然而般弱偷窺了下他的表情, 眉毛一飛, 就差寫上八個大字:互不干涉, 屁事沒有。
“我付我的, 你們付你們的,過去是這樣, 未來也是這樣。”
這果然激怒了藍女士。
“你付你的?你拿什么付你的?周仙奴, 你別以為改個名字你就不是周家人了,沒了這個姓,你在娛樂圈能掀起什么水花?!”
周璨撩了下眼皮, 不落下風。
“那么請問藍領導,您出名之前拍的那十多部爛片, 又是誰給您買的單呢?可別說是被您的才華折服的, 我會忍不住笑場的。”小畜生氣死人不償命, “真不好意思, 我第一張專輯就爆紅,起碼沒有辜負投資者的眼光,這碗飯,我吃得可比您穩多了。”
藍女士表示自己有被杠到,眼睛直直瞪著他。
一旁沉默的周先生還想開口,周璨率先堵住了他的話,“我就這德行,十八歲了,拗也拗不過來,你們要是真想要一個溫順乖巧可以和親的工具人,親親這邊建議再生一個呢,現在生二胎多時髦啊,自帶話題熱度,還能為藍女士的新戲宣傳呢。”
般弱:來了來了杠精璨璨他來了!
杠精璨璨又輕描淡寫扔出一句,“我會給趙小姐多寄點化妝品,只要保養得好,男友還在上幼兒園呢,我祝趙小姐跟我未來弟弟白頭到老啊,等他們結婚了,做哥哥的一定封個大大的紅包。”
說完,他關門就走,隔絕了藍女士的一片罵聲。
周璨捉著般弱的手上了保姆車。
王律師小心翼翼窺著倆人臉色。
弟弟垂著眼皮,玩弄著般弱的手指,“住哪?”
般弱猶豫了下,報了個酒店地址。
王律師二話不說就踩油門,直奔目的地。
周璨什么都沒拿,就拎了臺筆記本電腦。
倆人進了酒店,又從電梯出來,走廊曲折狹窄,投下暖黃昏暗的光。
“卡放在哪層?”
弟弟語調懶散,背著她那個信封包。
“最外層。”
他取出來,借著光,瞇眼瞧了一下。
4210房。
等兩人拐到一個角,不遠處站了個人影,正鬼鬼祟祟貼著房門偷聽。
周璨瞥了下他左右兩邊的房門號,瞬間推算出來——那男人偷聽的是4210房的動靜。
弟弟臉色陡然發寒。
“哥哥你好哇。”
男人背后冷不防響起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嚇得他一個哆嗦,整個人撞到門上,腹部正戳到把手,不禁發出嘶嘶的抽氣聲,如爛泥般摔了下來。
“你、你誰啊!神經病!”
男人暴怒出聲。
少年身軀高大頎長,從上至下俯視著人,目光森然晦暗,如同惡鬼。倏忽,他眉頭一挑,扯了下調子,“哎喲,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我女朋友的哥哥,過來拆散野鴛鴦的呢。”
“所以——”
他的聲音徹底冷下去。
“您哪位?”
偷窺的男人臉色發白,狼狽不堪回避他的視線,想要站起來,結果這一跤摔得太狠,愣是沒支撐起來。
“我來幫你一把吧大叔。”
周璨嘴上這樣說著,不顧對方的拒絕,像模像樣攙住男人的胳膊。
咔嚓。
般弱聽見清脆一聲。
男人滿是痘坑的臉冒出了汗,嘴唇發青。
周璨笑瞇瞇地說,“大叔你還能站得穩嗎?是不是做多了缺德事導致體虛啊?”
男人一瘸一拐地跑了。
周璨盯著人跑得沒影了,喉嚨發出冷嗤。
他用房卡滴的一下開了門。
后邊的人沒跟上。
周璨轉頭一看,那家伙還杵在原地看戲呢,“你干嘛?過來。”
她才慢吞吞走過去。
酒店為了迎合年輕人的口味,房間設計得簡潔活潑,頗有青春的氣息,而周璨第一眼看見的,是隨便扔在床上的裙子,被單也是皺巴巴的,一看就是沒有整理過。
他將筆記本電腦放到桌子上,搬了兩張布藝椅子,不緊不慢地開口,“坐。”
般弱:“……”
這是要秋后算賬嗎?
般弱當機立斷,將床上的衣服抓著團成球,塞到太子爺的手中,表情凝重,如同交付江山大任。
周璨:“……”
三分鐘后,浴室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周璨拆了一次性拖鞋,穿著進去,他先是清洗了下臉盆,等干凈了才放滿水,浸泡女生的衣服,即使是貼身衣物,他依然面不改色。
腰間頓時一緊。
般弱從后頭環繞他,軟軟地說,“你抬一下手,我弄一下你袖子。”
這個混蛋也只有認錯的時候乖得不得了,周璨恨恨地想。
“抬一下嘛,人家夠不著。”
太子爺臉色很臭,卻還是照做了。
般弱幫人捋了袖子,也沒有立刻就跑,就靠著他的背哼哼唧唧,試圖降低弟弟的憤怒值。
“剛才你是什么意思?”周璨面無表情,沒有被她糊弄過去。
來了!
秋后問斬!
般弱咳嗽一聲,“我這不是,不想當你家庭的千古罪人嗎,我主動退出,讓你們少點互相傷害。”
然而弟弟在某方面的直覺超準,“其實你就是嫌棄我麻煩,想要主動擺脫我吧?”他越說越來氣兒,語速急促,噼里啪啦跟小炮仗似的,“哪有人像你這樣啊,人家棒打鴛鴦,你沒點抗爭精神也就算了,還把我推給其他女人,你,你——”
弟弟憋了半天,找不到合適的罵人的中性詞語,最后飆了個“無恥之尤”。
周璨就沒見過般弱這種沒心沒肺的女孩子。
風箏也沒她能飛,一不留神就跑到大西洋另一邊去了,拽都拽不回來。
他真的原地氣炸。
而般弱在理直氣壯這方面就沒輸給過誰,挺起胸脯,言辭鑿鑿,“我這不是想讓你早點死心嗎?反正你家里人不同意,我們也不能在一起,還不如斷得一干二凈,這樣你才能不困在過去,勇敢地走向未來啊!我都是為你好啊,你憑什么罵我!”
太子爺猝不及防被人灌了碗毒雞湯,嗓子都快毒啞了。
一雙沾著水的手猛地陷入般弱的腰肉,冰涼入侵肌膚,少年說得又急又快,罵她無恥,“你放屁!什么叫為我好啊?你真為我好,你就疼疼我,把你的墻腳老老實實扎在我身邊,不要到處亂跑很難嗎!”
般弱:這還真挺難的。
作為一株山茶花精,她非常熱衷搬家,氣溫、風速、土壤、味道等等都影響她的居住心情,進而觸發土遁搬家的行為。
周璨見她這個時候竟然還敢走神,氣得額頭青筋狂跳。
“唐!般!弱!”
般弱反射性回答,“到!”
“……”
跟這家伙是沒法講道理的。
弟弟胸腔梗著一口氣,轉過身,搓搓搓,洗洗洗,像個莫得感情的洗衣機器。他擰干衣裙后,熟練撐入晾衣架,放在空調口吹。
般弱嫌無聊,早就爬到床上玩她的手機了。
周璨忍無可忍,拎起一床被子,蒙住人的頭。
“周仙仙你發什么瘋!”
“早就瘋了呢姐姐。”
隨后周仙仙被般弱踹了一腳狠的。
周仙仙被踹習慣了,非常淡定走到一邊,開了電腦,又打了三十多分鐘的電話,一副頗為忙碌的樣子。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
王律師目不斜視,“少爺,你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還有一碗傷心涼粉。”
般弱:“……”
傷心涼粉最終犒勞了般弱的肚子。
弟弟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邊,苦逼刷著他的五三。
相較于往常的懶散,他的坐姿反而極其端正,仿佛是用尺子量出來一樣,偶爾兩指捏著邊角,快速翻動卷頁。
室內剩下筆尖摩挲紙張的沙沙響動。
般弱心想,這小畜生只要安靜點,不說話,完全符合世家豪門貴公子的形象。
“啪——”
她聽見椅子拖動的聲音,等她抬起睫毛,陰影早已籠罩了她,對方抱起人,將她搬到了小沙發上。
般弱:“?”
弟弟面無表情,嗓音清透干凈,警告道,“不要在床上趴著看我,我沒那么乖。”
接下來的一天,倆人都沒出門,叫的是外賣。
周日下午,般弱才辦理退房手續。
前臺瞅了瞅男生眼皮下的那一抹青灰色,不敢吭聲了。
般弱心里苦,但她很堅強地沒有說。
這一天她也過得很水深火熱,被周璨當成了萬能解題器,一有什么不會的,就抓她的壯丁。
關鍵周璨同學他學的是理科啊。
這隔行如隔山!
般弱終于理解到了當老師的崩潰心情。
實不相瞞,三十分鐘之前,般弱被問得炸毛,差點繃不住小仙女的形象,想把愛豆摁馬桶送走。
罪魁禍首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泛起淚花,腦袋啪的一下磕在般弱的肩膀上,軟軟地說,“姐姐快點啊,累死我了,我想上車睡個覺。”
前臺恭敬給般弱辦理手續,目送著大佬離開。
小畜生把她送到了機場,自己也回去了,專心復習,備戰高考。
大部分通告基本停了,粉絲們還建立個弟弟高考的超話,給人安利一些復習技巧。
狂熱弟弟突然不營業了,安靜得讓粉絲怪不習慣的。
而般弱則是在默默祭奠她的黑粉事業。
周璨那天的圍剿黑粉作戰計劃相當成功,活捉了管理員跟高層,這律師函一送,黑粉慫得一批,趕緊注銷了自己的賬號。管理員和中堅力量接連跑路,剩下的也不成氣候,黑粉論壇不復昔日輝煌,流量一少,也慢慢地垮了。
黑粉們火燒眉毛,一下子急了,趕緊舉薦了新人般弱,讓她當論壇的管理員,希望她能力挽狂瀾,救活黑粉論壇。
般弱當然是義不容辭要為黑粉事業發光發熱的。
但關鍵是,周璨為了高考,互動活躍度很低,連圍脖都長草了,她失去了引戰的來源。
不過沒關系,般弱等著他的高考。
她給弟弟開出的條件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就算他僥幸考到了全省第一,她也可以改口,說她要的是全國第一!到時候無論弟弟是考場失意還是情場失意,她都可以大做文章,攪他一個天翻地覆,帶領黑粉論壇重新走向黑粉圈巔峰!
綠茶精就是要綠得清新脫俗!
般弱可真是太關心他的功課進度了,都不用弟弟主動,她自個兒打電話過去刺探軍情,基本保持了每天一通電話的頻率。
周璨每次掛完電話,都忍不住跟哥哥們炫耀。
未來女友全程陪考,就問你們羨慕否妒忌否?
轉眼到了般弱大一下學期的期末,高考也拉起了序幕。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般弱還在跟人說,“千萬不要緊張,拿出你橫掃千軍的氣勢來!考砸了大不了你回去繼承家產!”
對方哼了一聲,“那可不行,考砸了你就得跟狀元跑了。”
般弱:“……”
她試圖擾亂軍心,“要不我請假過去陪考?”
周璨一口拒絕,“不行,就你這張招蜂引蝶的臉,光是站在外邊就很危險了,我怎么知道,當我奮筆疾書的時候,你會不會跟搭訕的帥哥跑了?”
般弱:“……你能不能對我多點堅定的信心,我像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
弟弟:“不是像,是真的。”
般弱無話可說。
六月盛夏的高考是當之無愧的全民話題,周璨的圍脖下一溜的高考祝福,甚至有粉絲千里迢迢蹲守他的考場。
而明星高考向來是營銷的爆點,房舒顏也不想錯過,準備為她手下的女藝人買通稿。這一下子,她不可避免就關注到了同年高考的周璨,自從房舒顏脫離了SR組合之后,公司有意隔離了雙方的工作圈子,一年到頭真正見了兩三次面。
每次對方都是從她身邊漠然走過,極大刺痛了房舒顏的心,她不愿低頭,也裝作一副陌生人的樣子。因為對方的忽略,房舒顏的內心也激起了一股不服輸的氣勢。
房舒顏雷厲風行,提醒藝人,“你這次一定要考好點,最好能壓過周璨,然后我們的通稿就可以踩著他上位,有力地立起你的學霸人設。”
女藝人同樣有很大的野心,“舒顏姐,你放心吧,周璨那種壞學生,一看就是不會好好學習的,我隨便復習都比他強。”
高考當日,周璨又出了一回風頭。
那是記者抓拍的進場圖。
他頭發剪得很短,修長的手指隨意撕扯著黑色口罩,眼睛狹長幽黑,整個人如同一把冷峻鋒利的刀刃。
他又長高了四厘米,一米九四的身軀在同齡人中顯得鶴立雞群。
經歷了八個月的閉關之后,周璨給人的印象都不一樣了,陌生而凌厲,粉絲們為此尖叫不已。
【愛的轉圈圈:不行了弟弟太煞了!!!】
【人家是小妹妹呀:我宣布從今天起我就是他老婆了!!!】
【弟弟老婆粉:樓上不要臉璨璨弟弟早就在我的被窩里了】
【臥槽你們怎么這么不要臉:律師函警告!!!弟弟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呢!】
6月4號,高考結束,周璨的圍脖依然沒有營業的跡象。
這種死寂般的靜默一直持續到了23號,查成績的那天。
粉絲們惴惴不安,認為弟弟是考砸了,受到了嚴重的打擊,自尊心受創。
她們紛紛留言安慰。
而這個關節眼上,房舒顏出手了,她帶的女孩兒藝考表現亮眼,高考又考出五百多分,在一眾明星中遙遙領先,不捧都說不過去。周璨,不好意思了,勝者為王,誰讓你不是自己的人呢?房舒顏難得揚眉吐氣了一番,走路帶著風。
范先生看到網絡上的輿論導向,都氣瘋了,“這個房舒顏是怎么回事,她想要捧紅她的人,也沒必要踩自家人啊!”
周璨窩在沙發里不出聲。
自從這人在房間里查了成績后,情緒持續低迷,范先生也不敢問,他走到角落,跟般弱通了氣,希望她抽出點時間,過來看一看壞掉的孩子吧。
從經紀人的語氣中,般弱得知了對方考了一個并不怎么理想的成績。
雖然這么說有點落井下石,但她的分手大業指日可待!
般弱當天就趕到了SR組合的宿舍。
男孩子垂眉喪眼地開了門,又蹲了下來,給她拿拖鞋。般弱扶住他的肩膀,穿好了拖鞋,冷不防被人抱住了腿,他嗓音失落,“怎么辦啊姐姐,我考得好差啊,不該丟的分都丟了,我真的難受死了。”
般弱遂安慰道,“這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你想開點。”
“……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他仰著頭,可憐兮兮地問。
般弱突然升起一種不忍心的感覺,但是,她的契約精神是杠杠的,只能硬下心腸,“這恐怕沒辦法了,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漂亮的女孩子還特別殘忍,專門給人描繪了美好的未來,“其實啊,我對你是很有信心的,我都想好了,等你考到第一名或者第二名,咱們就去云海市玩,迎著夕陽,踩著沙灘,彼此擁吻,互通心意……”
“姐姐真的這么想呀?”
弟弟語氣莫名。
般弱心里咯噔了一下。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般弱:“???”
周璨拿掉了拖鞋,又給她快速換上了單鞋。
他噠噠噠跑進了房間,將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拖出來,“你的衣服我也買了,尺寸應該合身,不合適到那地方再買好了。”他往后擺了擺手,沖著目瞪口呆的范先生說,“我要跟姐姐去玩一兩周,什么全國第一營銷的,就拜托你了。”
范哥:“!!!”
般弱恍恍惚惚,被人拖上了飛機。
她真傻,真的,她怎么能低估男主不科學的光環呢!
“累嗎?”
弟弟難得體貼,然而黑眸濺著火星子,就差要把她燒焦了。
般弱很有求生欲,“累死了!”
他遺憾嘆了口氣,拍了拍行李箱,“姐姐你體力不行啊,那就坐上來,我拖著你走。”
般弱委委屈屈爬上箱子,被弟弟輕易拉出了機場。
機票、酒店、餐廳全是弟弟一手訂的,他沒有來過這個城市,卻把般弱照顧得很好,當然,除了迷路,一切都很完美。般弱也不知道這家伙這么能迷路,剛逛著跳蚤市場,一個轉身,人就沒了,她都驚呆了。
般弱瞅了眼黑壓壓的人群,燦爛的燈光像是曝光過度,連人群都白茫茫的一片,她果斷掏出手機,撥打他的手機號碼。
“你在哪啊?”
“在攤子前啊。”
對方顯然也很迷茫,“姐姐你人呢?我找不到你了。”
這種事般弱一回生兩回熟,“發定位過來。”
倆人有了默契,般弱很快就尋到了人,高個兒就像個路標,戴著黑色漁夫帽,一雙筆直長腿相當搶眼,而此時他東張西望,四處環顧,生怕漏掉了什么線索。
即使戴著口罩,般弱都能想象他嘴巴撅起的姿態,還有點兒小委屈。
般弱喊了聲,“周仙仙,我在這兒呢!”
周仙仙鎖定了目標對象,眼里再也沒有任何的迷茫,沖著她直奔過來。
“呀!”
般弱被他舉得很高,連忙拍著他的手臂,“我要暈了,放我下來!”
周璨這才放她降落陸地,一顆心也落回實處。
“不是讓你跟好我的嗎,怎么還能丟啊。”般弱沒好氣瞪他,一個麻煩精。
弟弟掏出了兩個金屬鑰匙環,各自系著一只小黑豬和小白豬,顏色鮮艷,憨態可掬,“我剛才看見了這個,花了時間買下來。”
般弱立刻軟化,“下次牽著姐姐的手就不會走丟了。”
周璨眉眼彎彎,將鑰匙扣別到她的牛仔褲腰上,自己也攥著一只,戲謔道,“姐姐怎么能這么好哄呢。”
般弱心道,他這是不是拐著彎罵她傻呀?
哼,這說明她綠茶的本質被保護得很好!
弟弟又出聲了。
“可是,仙仙沒這么好哄呢。”
周璨壓下漁夫帽,腰也彎著,雙手垂在膝蓋上,隔著質地微硬的黑色口罩,在喧鬧的人聲中親吻了她。起先淺淺一掠,后來是一發不可收拾,他幾乎是半摟半抱,把般弱拖到了一個黑暗偏僻的角落,尾指啪的一聲撕扯開口罩白繩,似乎對蜻蜓點水不耐煩了,轉而真槍實彈地上。
冰涼的利刃滑入唇舌。
弟弟勾住般弱的脖子,眼尾殷紅,跟她親密咬著耳朵。
“我乖了那么久,今晚允許我當個壞孩子吧。”
第142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3)
天邊掛著的是初三的一鉤月牙兒, 星子隱沒,顯得寥廓清冷,而人類的夜晚卻無比熱烈。
云海市舉辦了一年一次的大型夜晚跳蚤市場,全國各地的集郵家紛紛出動。跳蚤市場就定在本地人最喜歡的泡桐大道里。
六月的尾巴懶懶拖過, 兩排高大的白花泡桐進入最后的觀賞時期, 枝干筆直生長著, 稀疏枝葉搖曳婆娑,細密扎著一簇簇淡紫色的光。
周璨也如這夜晚里的一株白花泡桐,用他挺拔強壯的枝干牢牢絡住她的腰,又用他招搖如春光的少年美色蠱惑她的眼。
夜風帶起了男孩子身上的氣息, 異樣的強烈。
場景浪漫唯美。
而實際情況是——
般弱:“我日……咦惹!舌頭咬到了!痛痛痛!”
周璨:“咳, 剛才那次不算, 重新再來。”
般弱:“你滾蛋!”
周璨:“那是彩排嘛, 還沒正式公演,姐姐再來啦。”
弟弟雙掌捧起她的臉, 又歪著頭親了上去。
一束光從他臉上滑過。
周璨慣性瞇起眼。
黑暗中有人發出了“哎呀媽呀”一聲。
光源又胡亂撤到另一邊。
女生跟幾位同伴小聲地說, “我們繞過去, 那邊有人呢。”
她邊走邊想,剛才那張臉怎么看起來那么熟悉?
女生鬼使神差抬起手機。
那冷光不偏不倚,正打在男生的臉龐上,眉骨細窄, 眼眸狹長深黑。男生的手指修長,半插進女孩濃密的黑發里,隱約透出冷白的指骨。
那姿態是很囂張的,他一邊咬著女孩的唇肉, 一邊冷淡與她們對視。
女生尖叫了一聲。
“周璨!!!”
“什么?”
女伴們紛紛嚇了一跳。
“周、周璨啊!那個SR組合的周璨!我絕對沒看錯, 他, 他他他親了——”
女生語無倫次。
動靜太大,還引起了路邊不少人的注意。
“什么周璨?”
“周璨弟弟來了?!”
“弟弟在哪里?!”
般弱反射性推開了男生,前一秒柔情蜜意,下一秒沒義氣拋開他就跑路。
綠茶精一蹦只剩下殘影了。
周璨:“???”
還能這樣操作?!
真實版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前頭各自飛”嗎?
不對,她又不是鳥,飛什么飛,趁機公開不好嗎?!
周璨被般弱氣糊涂了,長腿邁開追了過去。
跳蚤市場的粉絲們聞風而動,引發大批騷動。
夜景里的人潮開始涌動。
般弱只恨自己的腿兒生得短,不能一飛沖天,沒喘幾口氣,就被長手長腳的男生逮住了,他勾住她的后領,陰惻惻地說,“姐姐你沒良心的啊,剛占完人家小弟弟的便宜,要跑也不打一聲招呼,不怕天打雷劈啊。”
“那沒辦法呀。”般弱的喉嚨被風刺痛,艱難地說,“你那不是,年輕嗎,體力好,腿兒長,又能跑,都不怕圍剿的,呼呼,我就,不一樣了,我不跑快點,準被抓住凌遲。”
周璨感覺自己在原地跑,呼吸完全沒亂,對她的話深以為然。
就這小短腿,他讓她跑一圈兒都跑不遠。
半晌弟弟又反應過來,“不對,你驢我,你說我考得好就能被我親的。”
般弱翻了個死亡白眼,“是,是啊,我說能親,沒說要公開,我就是想,當個,呼呼,低調的學霸。”
這話周璨可不樂意了,不公開搞地下情啊,他像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猹嗎。
他剛生著悶氣,一看般弱的動作,更炸肺了。
她怎么著的呢?
女孩子從包里扯出了一頂長假發,小卷型的,手法特別熟練地戴上。
周璨:“?”
與此同時,般弱脫了身上的一件格子外套,系在腰上,又抓亂了一下頭發,妥妥的小太妹。
周璨:“??”
般弱變身瀟灑小太妹,弄完這一切,看這人還在她邊上,不由得嫌棄道,“你別跟著我啊,你往其他地方跑啊,分散注意力懂嗎?”
開口就是標準的老玩家。
弟弟被氣笑了,有些陰陽怪氣的。
“你這準備不是一天兩天的吧,裝備可真齊全啊。”
般弱很奇怪瞅他,“那必須的啊,我不保護點自己,半路就被你的粉絲撕爛了,怎么能長長久久當你的老婆粉啊。”說完之后,她擰頭看了看后邊,臉都綠了,這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都是練過馬拉松的嗎!
長!長!久!久!
周璨弟弟跌落谷底的心又一次被救活了,他眼睛燦亮,情緒有點兒上頭。
結果般弱下一句就是——
“啊!璨璨!是你璨璨!我終于見到你了!!!嗚嗚嗚弟弟給我簽個名吧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周璨:“???!!!”
啥玩意兒?!
驚天動地的哭嚎聲遠遠傳了開來。
路人粉眼睛發亮。
“怎么回事?是明星嗎?!”
“好像是的!那女孩子激動壞了!走走走過去看看!”
前邊的路人粉跟后邊的真愛粉完成了太空對接,前后圍剿,層層夾擊。
般弱出賣隊友茍全自己,在一片混亂的尖叫聲中,愉快地溜走了。
“哎喲,對面是怎么回事啊,叫得這么厲害。”
擺攤的老大娘搖著扇子,一副看熱鬧的心態。
“好像是來了個小明星,粉絲激動呢。”
般弱蹲下來,鎮定拿起了一只青蛙小風扇,混入路人群體,“怎么賣啊阿姨?”
“哎喲,這個啊,很新的呢,家里的小娃娃就用了兩三次,十塊錢便宜賣給你啦。”
老大娘翹著腿,特別自來熟,跟顧客聊起天兒來,“姑娘,你聽見前邊那聲兒沒,現在90后小粉絲啊,比咱們那個年代的要大膽熱情多了,就我閨女,天天嚷著要睡這個睡那個的,前任老公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
般弱沒想到自己手氣這么好,隨便就抽中了一位資深粉圈阿姨。
她只得附和了幾句。
老大娘如同打開了話匣子,說得特別起勁,“這不,我閨女前些天又換了個老公,叫周璨什么的,年紀還挺小,估計十八九歲吧,今年高考呢。”
老大娘嘿了一聲,“那丫頭還信誓旦旦說什么真愛呢,她要是真有能耐,就把真人拐回家里,見天兒摟著那個等身抱枕算啥呀,還能給她咻的一下變人啊。”
般弱被口水嗆到。
“對了,姑娘你追星吧?”老大娘隨口問道,“周璨是不是挺火的呀?你們這些小姑娘應該挺喜歡的吧?”
“不追!不火!不喜歡!”
般弱反射性回答。
她的靈魂深處覺醒黑粉本能,“周璨他呢,嗯,不是一位正能量的偶像,完全沒有打動我,他經常在節目里耍大牌,不尊重前輩……”自從加入黑粉論壇后,般弱對周璨的黑點倒背如流了,每次論壇有新人入門,她都兢兢業業扮演科普君,嘴皮子溜得很。
般弱試圖通過洗腦老大娘,來讓她家的閨女“回頭是岸”,不要再粉那個小畜生了。
她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老大娘還聽得一愣一愣的。
突然后邊傳來一道聲兒。
是擴音器。
“我女朋友呀?”
擴音器里的男聲懶洋洋的,“喏,就在南邊的泡桐樹下,戴著假發,系著格子裙,拿著青蛙小電扇的,沒良心讓我當擋箭牌的那個。關于我倆的戀愛細節,你們問她好了。”
般弱:“???”
互相傷害嗎這是?
她回頭一看,周璨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一個臺子上,手里邊多了個小喇叭。
倆人隔得有點遠。
但這不妨礙般弱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深深的怨氣,破罐子破摔的那種。
老大娘瞅了瞅般弱的頭發,又瞅了瞅她手里的小電扇,猶豫著說,“姑娘,那個小明星好像在說你。”
般弱的手在抖。
日的!周璨這個小畜生!
粉絲就像發現了什么新大陸,一股腦兒往她這邊跑,般弱暗道不好,趕緊付了錢,拿著小電扇開足馬力地奔向馬路牙子。她回頭看了看,屁股后頭跟著一堆粉絲,而臺子上的小畜生不見了,粉絲被沖散成了兩股,他似乎也趁此機會甩掉了。
般弱微笑,好一對塑料姐弟戀呢!
周璨的官方圍脖昨天剛營業了一波全國狀元,粉絲們高興壞了,送上一片祝福之海,同時猛烈打擊踩著周璨上位的小明星。
先前房舒顏有多揚眉吐氣,現在就有多慪氣。
她花費大價錢買來的通稿遭到了十倍甚至百倍的反噬,小明顯婁艷也被嘲出了圈。
婁艷快哭了,她這個高考成績真的很拿出手,在一圈學歷不高的明星中倍兒有面子,可誰想到周璨一出,直接拿了個第一名,將她各個方面打擊得體無完膚。
【弟弟無敵:LY想紅想瘋了吧,沒出道就喊人師哥,天天蹭熱度,考了點分兒就拉踩ZC,祝您C位出殯哦】
【我打你一巴掌你敢叫嗎:我的媽要笑死我了,誰說DD作弊來著,高考這么容易作弊的?】
【法海無邊早點戀愛:你怕是沒見過DD中考成績,噩夢模式的全省第一了解一下?】
婁艷拉著經紀人的手,“舒顏姐,現在怎么辦啊?”
房舒顏揉了揉眉頭,“我跟范博約個時間,吃個飯,你到時候熱情點,給人賠個不是。我會放出一點風聲,讓狗仔抓拍你們共進晚餐的場景。”她咬字清晰,“只要你們師兄妹倆的感情好,他們也就說不出什么。”
婁艷剛出道,自恃美貌,心高氣傲,對這個解決方案不太滿意,“師兄妹這關系也太平淡了些吧,舒顏姐,要不我跟周璨炒個緋聞?我可以挽一下他的手,或者摔在他身上……”
女經紀人聽得尤其不舒服,大聲斥責她,“你跟周璨沒有cp感,熱度也炒不起來。”
小姑娘頓時很不服氣,“怎么沒有cp感了?我比他小兩歲,長得也不差了,可以來個師兄妹cp啊。周璨不是喜歡那個粉絲嗎,年紀也差不多我這么大的,說明他就好這一口年輕鮮嫩,那些二十七八歲的女明星想炒都沒得炒呢。”
二十九歲的房舒顏感覺自己被冒犯了。
而下一刻,助理風風火火跑進來。
“舒顏姐,周璨又上頭條了!他公開戀情了!”
“什么——”
房舒顏手里的手機滑了出去,啪的一聲砸在地上。
周璨的圍脖淪為了全民吃瓜圣地,起先是粉絲發布了一個小視頻,說在云海市的跳蚤市場見到周璨真人,正與女友熱戀激吻,而她拍攝的是一段極其模糊的影像,前邊兩個人只剩了個影子,飛奔如狗,導致粉絲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活像一場馬拉松大賽。
不知情的人士還以為是什么抽獎活動,不明覺厲后,也跟著跑了起來。
緊接著神通廣大而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熱情市民們出手,陸續發布了大量視頻,還原現場,從各個方面狙擊了這一對兒的騷操作。
第一步,兩人跑路。
第二步,女方奔跑中變裝。
第三步,女方偽裝成粉絲賣隊友,自己跑個沒影。
第四步,男方被圍剿,怒而揭竿起義,暴露女友的邪惡面孔,自己跑個沒影。
第五步,倆人靠著互相賣隊友,成功甩脫粉絲圈,逃出生天。
【漫山遍野都是我的狗:hhh雖然我房子塌了但我莫名想笑是怎么肥事】
【我的眼淚流下來了:媽的這柯基小短腿還真是小朋友啊,我一直以為弟弟愛的是長腿高冷御姐,自卑多年不敢表白,早知道我這個老婆粉就上了啊啊啊】
【佛系追星:姐妹淡定點,按照弟弟的直男操作,妹妹估計受不了他狗脾氣,很快就掰了】
【天臺的風好大:我跟!小朋友過家家,他們分手分定了】
而此時被粉絲套了分手buff的倆人在干什么呢?
他們躲在車邊,安靜得像一座雕像。
是的,他們分別跑了兩頭,但由于周璨的路癡屬性,最終又奇異地匯合在了一處。
般弱還沒怎么,弟弟就幽幽盯著她,直把人盯得發毛。
“干嘛!”她半點不虛,“你不是也出賣我了嗎,咱倆扯平了!”
弟弟還是不說話。
般弱就問,“你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周璨的確在想點什么。
他的性格里最討厭就是“麻煩”兩個字,不符合他心意的,他也不留情面,當場拒絕,斷得干干凈凈的,省得給自己添亂,所以——
天性散漫的他怎么就喜歡上一個麻煩精呢?
她一點兒也不乖巧,美得像一只蝴蝶,卻飛得跟一只風箏似的,她的熱情也很奇怪,來的時候跟拖拉機似的,轟轟作響,洶涌澎湃,去的時候卻不打一聲招呼,他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兒,屢次被當頭棒喝。
周璨順風順水慣了,就沒爬過般弱這種九曲十八彎的小黑山。
他現在的感覺跟身在黑店差不多,被訛得很慘,又放不下老板娘的滿身嬌色,泛起一種慢刀子燉肉的痛感。
很奇怪,很生氣,又很委屈。
可大老爺們怎么能像個小姑娘似的患得患失?
周璨生般弱的氣,也在生自己的氣。
他在氣自己為什么不能像個成熟的男人,冷靜而從容,處理好感情的一團亂麻。
“也不知道她們走遠了沒。”
女孩兒咕噥一聲,從包里扯出二手小青蛙風扇,老大娘瞧著她面善,還送般弱一對電池。她啪的一下按下去,風扇嗡嗡轉動起來,聲音很小,瞬間淹沒在海浪與喧鬧的人聲中。
很自然的,她將小風扇傾斜了小半,以便能吹到周璨的臉上。
“涼快吧?”
她美滋滋地邀功。
周璨突然懂了,他為什么格外鐘意這個小作精,她活得真實痛快啊。
想笑就笑,想鬧就鬧。
再大的事兒到她跟前,都碎成渣渣。
每一寸的眉眼,全是令他怦然心動的鮮活。
被這樣的沒心沒肺的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又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呢?
周璨覺得,他好像變得更貪心了。
雖然正主在身邊,但般弱膽兒很大,微微側過身,打開了她的黑粉賬號。
現在周璨的圍脖下亂成了一鍋粥,全在議論“逃跑女主角”。
她將風扇遞給周璨,毫不猶豫披甲上陣。
【抓個知了炸著吃:ZC偶像失格,靠著男友人設吸粉,掙著天價酬勞,竟然還敢談戀愛!!!ZC任性自私,不顧女方感受diss她的審美,女方不分手是留著過年嗎!!!】
周璨一手拿著小風扇,也捧了手機看了兩眼。
他眉頭微皺。
這個【抓個知了炸著吃】怎么到處都有她。
上跳下竄的,煩不煩啊。
【周璨V:年紀大了,記得降火,我們很好,謝謝關心】
般弱:“!!!”
謝謝,有被侵犯到。
她瞥了眼對方,心中冷哼,噼里啪啦打著字。
兩人互杠了一百層樓。
周璨盯著那一句。
【抓個知了炸著吃:她圖你什么?圖你年輕美色,不過想跟你玩玩而已】
他煩躁不已,猛地起身,“人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般弱意猶未盡結束了她的拱火大戰。
經歷一場“浩劫”之后,倆人平安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這家是云海市頗有名氣的海景酒店,建在海濱附近,屬于度假型酒店,娛樂設施相當完備。因為出行計劃相當匆忙,經濟房型基本被訂完了,只剩下頂樓的總統套房,落地窗寬敞明凈,黃金海景一覽無遺。
般弱出了一身熱汗,直奔浴室。
隨后輪到周璨。
他前一天晚上邊走邊脫的毛病被般弱治了一頓,目前變得非常克制,睡衣穿得整整齊齊的,扣子系到了最頂端。
倆人各自洗完澡,般弱又被弟弟摁住,吹著濕漉漉的頭發。
“你站遠一點吹啦,你頭發的水都滴到我脖子上了。”女孩子嬌氣抱怨著。
周璨垂眸一看,她后頸沾著晶瑩的水光。
他移開了目光,依言站遠了些。
“噢,對了,我剛才淘到一個好玩的東西。”般弱興致勃勃去翻她的包,“是很火的答案之書哦,人家九塊錢賣給我了呢,咱們也來玩吧!”
周璨對這種東西向來是嗤之以鼻的,高配版的撞球游戲,撞到哪個是哪個。
但小女生卻很相信“命運指引”。
“好啊。”他撥弄她頭發,縱容著人,“你先來吧。”
般弱想了幾秒,嚴肅地說,“我什么時候能暴富買豪宅?”
她猛地翻開一頁,上面寫著:“別擔心。”
般弱樂了,催促著周璨,“該你了。”
周璨挑了眉,嗓音懶洋洋的,不著調兒的,“我什么時候能跟初戀本壘打呢?”
他越過般弱的肩膀,隨便翻了一頁,“你在開玩笑嗎”七個字明晃晃嘲笑他。
女孩子笑瘋了,又在他的眼刀子下端正自己的身軀,咳嗽一聲,“該我了,今年嘿嘿能長到一百斤?”
嘿嘿就是周璨送她的那頭豬,她軍訓之后接了過來,現在讓房東姐姐照顧著。
“盡在掌握。”
般弱被答案之書寵壞了,牛氣叉腰,還挑釁般看了弟弟一眼。
周璨瞇起了眼,又問了個問題,“我跟初戀能結婚嗎?”
“不切實際。”
太子爺啪的一聲放下了吹風機,從包里拿出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威脅著,“我重問一遍,我跟唐般弱能結婚嗎。”
“這輩子都不可能。”
“嗤。”
般弱專門給人讀著,被男生幼稚的舉動笑出了聲。
“很好笑嗎?”
弟弟嘴角緊抿,臉龐的神情收斂得干凈。
“有點。”
般弱很誠實。
男主這運氣也太慘了點,答案書基本是正面答案,給人積極的心理暗示,連續三次對到壞答案,也實屬不易。
“有什么好笑的。”弟弟收束著情緒,聲音薄得像雪,“我測出我們最壞的答案,你就這么高興?”
氣氛無端就僵硬起來。
般弱很驚訝,“你生氣了?你不是不信這個的嗎?怎么還發脾氣呢?”
她拿出哄小孩子那一套,“好啦,咱們不玩啦,它太壞了,我教訓它。”
般弱輕輕拍著書,手腕被人攥緊。
周璨指尖松開又捏緊,負面能量決了堤,略帶崩潰地質問她,“你是不是也這樣想的?覺得我現在還年輕鮮嫩,就跟我玩一玩,等出現更合適的,一腳把我踹開。”
弟弟實在是怕透了般弱的騷操作,一言不合就跑路,在他爸媽面前是這樣,在粉絲面前也是這樣,他還沒來得及抓緊,就被人無情拋下。
般弱呃了一聲,小聲地說,“你心情不好啊,要不我先避一避,讓你冷靜下——”
你看,又是這樣!
她永遠是那么的理智又自私!
“嘭——”
他如蠻牛般沖了上來,答案書被撞得飛了,倒在地上,嘩啦啦翻開了一頁:你會后悔的。
“你不要哭嘛,咱們好好談。”
“沒哭!!!談個屁!!!”
弟弟瘋狂爆哭,又瘋狂擺弄她。
他什么都不懂。
不懂怎么溫柔地親吻她,也不懂怎么成熟地取悅她,甚至肆虐如厲鬼,吞噬著他最戀慕的生靈。
他眼睛紅得濕了,嘴唇也染上一抹濃烈的猩血,冷白的指尖陷在她腰上,強勢挾裹著人,像是艷靡到極致的屠殺。
“說,你最喜歡我,你會跟我結婚。”
他甚至用這種興風作浪的方式,碾碎她的喘息,卑鄙地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仙仙。”她眸光迷濛,攀著他的頸,“喜歡……仙仙。”
咔噠。
他清晰聽見了落鎖的聲音。
她偷偷使壞,在他心里上了鎖。
所有的猜忌、失落、崩潰、絕望,在她小聲地叫他仙仙時,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他吻上她睫毛的眼淚,“姐姐,仙仙在呢,現在正在愛你。”
弟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般弱困得直接睡過去。
次日清晨,周璨率先醒過來,腦子還有點不太清醒。
他的胸口很癢,仿佛扎了大片的絨草,茂盛得不可思議。
他迷迷糊糊摸了一把,惹得對方不痛快擰開了頭,往旁邊鉆去。
“嗯……姐姐別跑,我不摸你頭了。”
弟弟費勁親了下她腦殼,困倦哄著人。
周璨在早上養成了看手機的習慣,方便他知曉各方的動靜。他揉了眼,手掌往旁邊的床頭柜摸了一下。
他手機密碼是0719,般弱的生日。
開鎖了。
他側過身,將小小只的姐姐抱在懷里,懸著手腕玩手機。
凌晨七點的光透過落地窗,透著橘粉的朦朧色調,將室內映得微紅。周璨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愉悅過,他心有所屬,并且得償所愿。
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神靈在他懷中熟睡。
她叫他仙仙,她說喜歡他。
他們會在一起,以后也會結婚。
周璨心情激蕩,沒有什么比兩情相悅更好的事了。
他又傻傻看了般弱黑乎乎的后腦勺一會兒,嘴角噙著笑,點開了圍脖。
視線停在了最后一條信息上。
【抓個知了炸著吃:她圖你什么?圖你年輕美色,不過想跟你玩玩而已】
周璨:“???”
第143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4)
周璨感覺大清早在看鬼故事, 尾椎骨流竄寒意,嚇得他一個激靈,半坐起來。
女孩子的手從胸膛滑到腰間。
周仙仙從森森地獄蕩回了美好人間。
濃黑發茬的耳根紅了起來。
他將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挪開,旋即目光僵硬凝在了另一邊的床頭柜。
那里也有一部手機。
好像是他的。
好吧, 自信點, 去掉“好像”,那就是他的。
周璨木訥低下頭。
握在掌中的手機被他翻了個兒。
周璨跟般弱是一個機型的。
他表白失敗的那天, 喪尸似的, 恍恍惚惚, 手機泡在浴缸里, 游了一晚上, 死了。
第二天他鬼使神差買了臺新的,跟她是一模一樣的型號。
周璨是個重度戰爭游戲控, 所以欲蓋彌彰地挑了一款畫風暗黑的手機殼,試圖粉飾著他的不甘心。
而現在映入眼中的, 同是一片純粹的黑, 上面張牙舞爪貼著六個白漆大字:一條道走到黑。
這個“黑”字深深刺痛了周璨的眼。
他又將手機翻到正面。
屏幕熄了,被人用力摁亮。
屏幕鎖需要輸入密碼。
周璨面無表情輸入那串數字。
開鎖了。
他點進個人圍脖。
最上方懸著一張個人頭像,清淡簡素的手繪風,畫著一根細竹竿捕網,樹上潛伏著一只黑蟬,頗有夏日炎炎蟬聲不絕的意境。
然而這只蟬是“他”。
【抓個知了炸著吃】注冊時間是去年的6月3號。
那天剛好高考結束。
那天她剛好發了第一條杠他的圍脖。
那天他剛好也覺得有點兒意思,下場跟黑粉互動,從而創造了明星黑粉共上熱搜的奇跡。
金頌機場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周璨至今也忘不了自己被粉絲叫“兒子”的深刻陰影。
那一回頭,是他淪陷的開端。
她個子小小的, 臉很白, 頭發也軟, 他尤其喜歡那雙眼睛,璀璨狡黠,有一股奶兇的氣場。
周璨想起了金頌獎當夜,她蹲在草叢的一次。
當時他以為對方是真愛粉,少女千里追星,深夜不懈蹲守,這多美好的情節啊,他完全能腦補出一部不下百萬字的纏綿悱惻愛情小說。
她將他的好感咻咻往上刷著。
現在仔細想想,她估計是想偷拍他的黑料吧。
畢竟他沖人豎了中指,放在公共場合,這是一個極其不文明的手勢。
之前的日料店也是。
她露出的那一絲馬腳,被嫻熟地遮掩過去——以系紐扣來轉移他的轉移力。
虧他被撩得浮想聯翩,心里那頭小鹿剎蹄失靈,一頭撞死在她眼波里。
周璨冷笑。
結果呢,都是蓄意圖謀。
好一個黑粉小姐姐,他被徹徹底底玩弄在股掌之上了呢。
般弱一覺睡到大中午。
她懶洋洋睜開眼。
媽呀好大一只黑蜘蛛!
她一腳踹了出去。
嘭。
她踹到硬邦邦的物體上。
是八塊腹肌。
“大清早的姐姐真有興致啊。”
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腳踝,蛇一樣的觸感。
弟弟今天換了一身嘻哈風格,上身套了件暗紅色帽衫,雪白蛛網中爬行一只黑蜘蛛,冷不防一瞧,還挺瘆人的。
般弱沒被撩到,關注點直接跑偏,“你一大早的跑出去外面買衣服啊?”
行李箱是兩人共用的,周璨弟弟給她買了不少好看的小裙子,蘿莉風的,御姐風的,中性風的,都有。不過般弱覺得長度太拖,行動不方便,又挑了幾條水洗牛仔短褲湊合著穿。至于男孩子的衣物,才占了不到行李箱五分之一的空間。
內褲倒是挺多的,花花綠綠,款型都不一樣。
花里胡哨,像搞批發。
般弱重點嘲笑弟弟的奇葩審美,還把人惹毛了。
所以這件沒見過的蜘蛛帽衫,絕對是新鮮出爐的。
周璨噢了一聲,指尖掠著她腳踝的血管,蜿蜒爬上,慢條斯理地說,“我今天早上在看動物世界,有一種蜘蛛叫黑寡婦,當雌蜘蛛交配之后,就把小丈夫變成了盤中餐。”
般弱:“?”
好端端給她提這個干什么?
難道想邀請她一起看動物世界?
男孩子的示愛行為都這么硬核了嗎?
般弱滿腦子小問號,又用自己的姐姐思路想了一下,深刻剖析人物行為怪異的動機。
最終,她從被窩里伸出一只爪子。
扯得老高,終于摸到了對方的腦殼子。
周璨指尖動了動,難道,她終于有了一點點的良心發現?!
般弱興致勃勃跟他說,“你看的動物世界太少啦,這點算什么啊,還有掏肛的!”
周璨:“???”
倆人就動物世界的奇葩行為杠了一個多小時,中途般弱完成了刷牙打卡、洗臉打卡、穿衣打卡和吃午餐打卡。
弟弟敗在了般弱“啥都能說”的沒臉沒皮下,忍不住身體力行堵住她的嘴。
這人可算是消停了。
等過了下午最炎熱的時間段,小情侶收拾一下,又準備去下個地點玩了。
昨天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今天頗有自知之明,遠遠繞開了粉絲蹲守的泡桐大道,去了一家3D全景鬼屋。
這家鬼屋好評多,但比較冷門偏僻,據說是太燒錢了,門票又貴,本地人天天都說老板跑路了,快要倒閉了,趁它還活著的時候多看兩眼,結果鬼屋它堅強存活了一年又一年,還活了云海市十大奇跡之一。
鬼屋養出了一批忠誠粉絲,每到熱辣辣的夏天,一群穿著花褲衩的老大爺們就搬了張小凳子,搖著蒲扇,姿態閑適,靠“鬼氣”納涼。
“喲,來了一對兒小鴛鴦。”
“那小姑娘好生俊俏。”
“哎喲,男人怎么能白成這樣呢,太娘們了。”
老大爺們對倆人品頭論足,尤其是周璨,因為皮膚太白,遭受了最多的攻擊。
弟弟只是冷冷一笑,摘了帽子,捋了捋他濃密的黑茬,發際線相當優秀。
地中海聯盟的老大爺們:“……”
現在的小年輕真是太不懂事兒了!
鬼屋門票要三百塊一張。
般弱第一個想法是,老板可能是姓煤的,有錢,定價也任性。
第二個想法是,好的,再見吧朋友,她不玩了,休想從她口袋騙出一分錢!
當般弱提出要走的建議,弟弟撈起了那張鬼屋傳單,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玩吧。”
周璨斜了她一眼,“有個地獄套餐,還挺有趣的,試試。”
“放心,哭鼻子就抱住我。”
般弱:“……”
實不相瞞,姐也是混地獄的,雖然沒能混到編制崗位,但好歹也是個正正經經的小老板,她難道還會怕鬼嗎!
弟弟掏出手機,懶懶道,“給我兩張,成人票,謝謝。”
他咬字格外含糊,般弱總懷疑他在偷偷開車。
然而一看,對方又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好像是她想多了。
地獄鬼屋的第一層是“拔舌地獄”。
這個副本的設計者很有心機準備了情侶套餐,設置了一個“謊言箱”,誰的“謊言”越多,誰受的“懲罰”越多。
“呵。”
般弱敏感察覺到了弟弟發出一聲冷嗤。
周璨轉過盯住她,幽幽地說,“姐姐應該不會瞞著我吧。”
般弱異常淡定,“都是一個被窩里的,我能瞞你什么呀。”
周璨被她熱烈的表白驚住,筆啪的一下掉地上。
他卻沒來得及撿,連忙捂住般弱口無遮攔的嘴。
弟弟聲音更像貓的叫喚,尖利的,羞恥的,又軟成一團水,“在外邊呢,注意點影響兒!”
一群偷聽的“鬼”:“……”
他們已經被影響了。
綠茶精有點兒奇怪,瞅著他,“你啥時候變這么純情了。”
沒在一起的時候,盡干一些小畜生的事兒,喪盡天良,為所欲為,死性不改。要不是昨晚又莽又澀的表現,般弱還真懷疑他是個又烈又欲的小海王。
般弱細數小畜生樁樁件件的罪名,“之前不還拿著那破喇叭,故意擴大影響嗎。”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
周璨手心滾燙,惱怒道,“好好玩你的游戲,你管我純不純情呢!”
般弱噢了一聲。
小情侶把鬼屋所有的項目都光顧了一遍,最后意猶未盡地出來。
而鬼屋里的工作人員早就被玩趴下了。
太強了,這倆人又賤又強,雙賤合璧,天下無敵。
從3D鬼屋出去已經是傍晚五點了,天邊彌漫起一層柑橘色的晚霞。般弱跟她的小男友去吃了當地的特色小吃,散著步消食,正好路過一間寺廟,鐘聲杳杳,孤鴻清鳴,縈繞著祥和安神的氛圍。
般弱很快收回來了視線,誰知被人拖著進去了。
“你干嘛呀?”
周璨皮笑肉不笑,“我們不是去鬼屋玩了嗎,寒氣重,驅一下。”
般弱:“……”
弟弟都什么年代了你還信這個。
行吧,為了哄人她也就去溜達一圈了。
正中央的是大雄寶殿,檀香繚繞,供奉著佛祖,兩旁擺放著十八羅漢,莊嚴肅穆。
般弱正逛著,冷不防耳邊響起一句,像是出沒的鬼魅,“你對佛祖就沒什么要說的?”
比如說懺悔一類?
般弱陷入了沉思。
周璨認真看著她的表情,不放過一分一毫的“懺悔跡象”,他心道,誰年輕還沒有過黑歷史呢,只要她誠心悔過,他就——
般弱:“祝它今年香油錢多又滿,功德箱大又寬?”
弟弟一噎。
……這女人沒救了!!!
這一天游玩下來,般弱沒心沒肺的,該吃吃該喝喝,該走走該看看,玩得挺高興的。
就是周璨的態度有點兒不對勁,一會兒陰惻惻的,一會兒又蔫噠噠的,像小孩兒的臉蛋兒,情緒陰晴不定。
她琢磨了半天,沒琢磨透,干脆使出新招——送他情侶款的東西!
小孩兒都是這么哄的。
周璨送了她一個小豬鑰匙扣,般弱也禮尚往來,在商店里選了一對情侶款手機殼,是少年喜歡的熱血江湖畫風。
“來,我給你換上,你給我換上。”
對于定情信物,般弱還特別有儀式感。
然而周璨又一次接觸到她那個魔鬼手機,臉更黑了,嘴唇抿著,一個字兒也不肯蹦出來。
般弱表示:小孩兒心思真難猜!
回到酒店之后,趁著人洗澡,般弱發了個樹洞,匿名求助。
【跟弟弟第一次旅行,確定男女關系后的第二天,他情緒突然很不穩定,老是問我有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送他東西更不高興了,請問他是什么心理?我又該怎么做?】
網友們向來是勸分不勸和的。
【春風吹綠你頭發:肯定是得手了,沒激情了,故意pua你,人渣,分手!】
【紅豆面包:咳,是不是你們親熱的時候,你喊了其他男人的名字啊】
【那個作者怎么還在摸魚:可能是弟弟沒有安全感,所以要一遍遍確認你的心意,多rua他幾次就好了】
【摸魚一時爽禿頭火葬場:姐姐,上,睡服小狼狗!】
而在另一邊,周璨泡在浴缸里,噼里啪啦,十指如飛。
【弱弱家的狗璨:怎么讓仇人懺悔?】
【弱弱家的狗璨:怎么讓仇人善良當人?】
【弱弱家的狗璨:怎么讓仇人對我愛到無法自拔?】
SR組合的哥哥們:“???”
【輝煌時代:你玩什么游戲啊,復仇游戲嗎,發過來我康康】
【照見你的頭蓋骨:兄弟,送你一句至理名言】
【今日也是耀眼無比的我:贏了游戲,輸了老婆】
【弱弱家的狗璨:……操,滾蛋】
【弱弱家的狗璨:我們熱戀懂嗎熱戀!!!】
【今日也是耀眼無比的我:還熱呢,你這畜生皮燙熟了沒】
【輝煌時代:估計沒呢,還在蹦跶呢】
周璨:“……”
兄弟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不對,不能侮辱豬豬,這群家伙不配!
他退出了狗群,又翻開了他的圍脖,點進了【抓個知了炸著吃】的主頁。
她轉發了某個黑粉博主的圍脖,頗為慷慨激昂地開麥罵他。
周璨胸膛被氣得上下起伏。
感情這一天下來,他多次暗示,這家伙根本沒有半點懺悔之心!
他啪的一聲扔了手機,猛地站了起來,草草沖了遍清水,踩著拖鞋飛奔出去。
般弱正靠在落地窗邊,手速飛快點贊黑粉道友。
突然海浪呼嘯而至。
般弱被人緊緊抵在透明窗前,充沛濕熱的水汽籠罩著她。他抵著臉,雙手解開搭扣,濕漉漉的發梢滴著水珠,穿透了她的肩帶。
窗外是一片灰澈的天,海濱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篝火加入了夜晚的故事。
“剛才姐姐笑得這么開心,在玩什么呢?”
周璨語調懶散,暗含著一分森然。
“讓我也玩玩唄?”
般弱一本正經,“這是給女生玩的,你玩你的去。”
弟弟噢了聲,手掌從腰間爬上來,抓緊她的手,狂風暴雨地施為,顯出了幾分小畜生的野蠻。
直到月光馴服了不羈的海潮,耳邊聲浪漸緩。
折騰了那么久,般弱困得就想睡,他非要抱著她坐著,身上卷了一床被子。
周璨漫不經心地說,“對了,我們還沒交換圍脖呢,你手機密碼什么,我幫你啊。”
般弱一個激靈,連忙抱住他的手。
“……干嘛?”
“嗯……有點冷,想你抱著我。”她瞞混過去,“這點小事明天再搞了。”
周璨心中冷嗤。
說謊精。
但他還是聽從她的話,安安靜靜抱了她一個小時,直到她在身上睡著。
周璨低頭凝視人,又伸出手,撥開她微濕的頸發,泄憤般咬了一口。
看你還能作到什么程度!
般弱要回去考試,因此一對小鴛鴦不得不提前結束行程。
周璨還想把人送到宿舍,被她嚴肅地拒絕了。
他有些郁悶,“我就這么見不得人嗎?”
般弱瞥她,滿臉寫滿了“作為一個愛豆你自己沒點逼數嗎”。
周璨哼了一聲,又把她的頭發揉亂成雞窩,被暴打之前快速上車。
年輕頂流要死不活回到SR宿舍,給哥哥們表演了一個咸魚躺尸的技能。
韓夕很奇怪,就問他,“人都追到手了,你怎么還是這死德性?”
周璨:“你不懂什么叫人間慘劇,愛情令人戰栗絕望,我心如刀割,五臟俱焚。”
韓夕:“???”
他不是很懂。
但他想,老幺可能太年輕了,畢竟網友們都覺得他們不長久,愛情的小船飽受巨浪的拍打,安全感欠缺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想了想,“要不約個家屬會吧,大家都認識一下?”
這談戀愛嘛,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把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介紹給身邊的人”,這相當于感情穩定了,彼此認可了,允許雙方朋友圈可見,兩家人從此就是一家人了。
小畜生瞬間活過來,趴在沙發上。
“我跟隨您的英明決策!”
他現在恨不得拿好幾條麻繩,將般弱給五花大綁,省得她老搞什么騷操作。
般弱期末考一結束,弟弟就急吼吼過來接人了,生怕她長了幾條腿跑到月球上。才一周沒見,這小畜生好像正常多了,他在外頭特別安分,矜持得跟禁欲牌坊似的,一句騷話也不說,般弱摸了一下他的臉,被人瞪了好幾下,仿佛在說你克制點兒。
等到四下無人了,這家伙就本性暴露,捉著她的手撩了下黑色球衣。
嘴唇鮮紅,小眼神兒更是勾魂蕩漾。
“摸臉哪能夠滿足姐姐呢,摸這兒,有線條,性不性感,絕不絕。”
般弱被迫享用,手都抽不回來。
她懶得同弟弟較勁,轉眼看了眼包廂的四周,“這地方還挺別致啊。”
周璨懶洋洋蹭著她的臉,“那可不,我挑了好久呢,怎么著也是你第一次正式亮相,加入這個家,得給足你牌面啊。”
般弱忍著笑,“你就不怕我拆散這個家?”
弟弟眼形很絕,皮膚薄透,瞳色深黑,有一股妖孽風流的意味。
“那我就替天行道收拾你!”
他恐嚇著她,倆人笑鬧一團。
二十分鐘后,人陸陸續續地來了,韓夕跟奚耀都是有女朋友的,許照帶了他弟弟,而老四李輝煌就是過來白嫖的,嚷嚷著說要吃窮小畜生。
小畜生風輕云淡,“你有本事,盡管放牛嘴過來。”
李輝煌:“……靠,你是有女朋友更猖狂了嗎。”
這一頓“家宴”吃的是早茶,必點四大天王,蝦餃、燒賣、叉燒、蛋撻,又欽點了八大金剛里的好幾小樣,熱氣騰騰,格外豐盛。般弱看了一眼荷葉包裹的糯米雞,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周璨,意味不言而喻。
那一趟旅行對周璨絕對是印象深刻,他從一開始的無視、犯懶、推脫,變成今日這樣的熟能生巧。
其余兩位家屬看得很羨慕,很檸檬酸。
SR組合是國內男團頂流TOP,戀情的公布不亞于一場山呼海嘯,一個處理不當,事業跌停,人氣不再。誰能想到年紀最小的,竟然會是第一個官宣女友?她們心里又安慰道,年紀小就是不太懂事,什么都沒考慮,只顧著自己爽了。
女伴們的心思浮動,哥哥們也在交換著眼色。
他們這一次可不是簡單的家屬見面會,有任務在身的。在大家長韓夕的提議下,大家拉了個小群,紛紛為老幺的戀情出謀劃策。通過范先生的控評,關于頂流戀情的輿論開始好轉,他們作為“見證者”,當然要送弟弟一份難忘的“驚喜”!
照片是一早就準備好的,日料店的合影,也有周璨生日會的抓拍,從哥哥的視角見證弟弟愛情的樹苗發芽的那一刻。為了女方的隱私,給人的臉部做了模糊處理。就連文案他們也集思廣益了一番,絕對感動天地令人落淚!
現在就差拿到老幺的手機祭天了!
哦,不對,時髦點,叫官宣!
1號選手韓夕最鎮定,“小璨,現在多少點了?”
周璨正盯著般弱,每次她拿起手機,他總覺得她在罵他,語氣就有些心不在焉,“我又不是時間它媽,我咋知道呢。”
“……”
2號選手奚耀緊追上陣,“璨啊,你發給我的圖是不是少了張啊,讓我看看。”
般弱似乎意識到了旁邊人的盯梢,挪了挪身,遮住了手機。
周璨更不爽了,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看你女朋友,看圖干啥。”
奚耀:“……”真想踢飛這家伙的腦袋。
3號選手許照決定打直球,“周璨,你手機借我一下,我跟我弟弟殺一盤。”
周璨很奇怪看他,“你忘了嗎,我戒游戲了啊,軟件都刪了。”
許照:……日。
眾人陷入了絕境。
家宴臨近尾聲的時候,周璨去了趟廁所,4號選手李輝煌眼睛一亮,偷偷摸摸順走了桌臺上的手機。
哥哥們擠在一團,竊竊私語。
“密碼多少?”
“肯定是生日,我之前看過了!”
周璨回來就看見這群家伙挨挨擠擠的,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于是湊了過去,“你們干嘛呢?”
大家東西到手了,也不怕他,嘿嘿地說,“當然是從哥哥的角度,認證一下你的老婆粉啊!”
太子爺這才看清他們手里頭的玩意兒。
好眼熟的手機,這殼子跟他一模一樣。
等等,不對!
他的手機在兜里啊。
周璨抬起頭,跟般弱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對方同樣是驚恐瞪眼。
他瞬間明白,大驚失色,“我操!!!你們不能動我命根子!!!”
驚天動地的咆哮聲瞬間鎮住眾人。
說時遲那時快,周璨脖子一伸,腦袋一埋,嘴巴凌厲而不失優雅叼住了那手機。
眾人:“!!!”
震驚!人類突然返祖!
弟弟頭又一甩,小黑鶴似的,邁著兩條長腿噠噠噠跑到了般弱的身邊,嘴巴一張,將手機交到她手上。
般弱感動抱住了他,“謝謝你為這個家付出這么多。”
她的黑粉馬甲差點要掉了啊嗚嗚嗚!
稍等,有點不對。
她猛地抬起頭。
弟弟撩了下眼皮,舌尖抵了抵咬得發疼的牙齒,喉結鋒利突出。
“既然知道,少點黑我,多點搞我,愛的補償,懂?”
第144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5)
男主他他他知道了?!
般弱肢體僵硬。
弟弟喉嚨發出冷嗤聲, 環住她的腰,微微收緊,又像是某種警告。
他揚了揚下巴, 秋后算賬來了, “你們偷我女朋友的手機干嘛?”
韓夕咳嗽一聲, “是老四拿錯了,以為是你的,你們手機都一樣。”
奚耀痛心疾首, “老四,你怎么能這樣!”
許照淡定補充,“原諒他吧,這孩子畢竟是個蠢貨。”
李輝煌:“……”
得, 他又要當替罪羔羊了。
他就知道除了他這只小白兔, SR全員皆惡人。
下一刻, 周璨的眼刀子嗖嗖扎到李輝煌的身上, 后者更委屈了。
“那,”周璨慢悠悠開口, “哥哥要我的手機做什么?”
“幫你宣傳下你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
奚耀聳了肩膀,“我們的計劃是來個惡作劇, 用你的手機發一下圍脖,也算是表明哥哥這邊的態度。”
周璨挑了下眉, “難怪剛才一個勁兒套路我。”他很痛快, “行吧, 東西發我, 我來弄。”
眾人頓時懷疑看他。
太子爺很不爽, 干嘛呀, 他好歹也是黑粉兩道通吃的, 一點文案的水準還是有的吧?
韓夕半信半疑把東西交付給人。
三分鐘后,周璨圍脖更新。
【周璨V:四個絕色哥哥排隊泡我,可惜我心有所屬呢~(圖片)(圖片)(圖片)】
且不論底下翻起多少腥風血雨,SR哥哥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對小畜生表演十級嘔吐的表情。
李輝煌指著他鼻子罵,“畜生,你撒泡尿兒看看鏡子,說我泡你?我呸!”
可惜他說話太直,風評不好,經常得罪人,又沒有周璨神奇的“黑著就紅了”的體質,所以圍脖賬號被經紀人收繳了,不然他早上去對線,罵人罵到天荒地老!
“我長得這么好看,你們會圖謀我也不奇怪啊。”
周璨振振有詞,小可憐般摟住般弱。
“幸好我今個兒也是名花有主的。”
大家已經沒眼看了。
一頓早茶吃了兩個小時,快十一點了。
眾人交換了下行程,老大要去錄音棚,而老二跟老三受邀雜志拍攝,老四被經紀人欽點好幾個補習班,現在到處奔波。最閑的是周璨了,他推掉了很多采訪,就挑了個最權威的紙媒,約的是后天,所以他這一兩天都是空的。
“走吧,帶姐姐去玩兒。”
周璨拍拍屁股起來,輕描淡寫掠過剛才的事。
然而般弱總覺得他在醞釀什么大招兒。
眾人邊走邊聊天兒。
“這家早茶好地道啊,就是等得黃菜花都涼了。”
“現點現做這也沒辦法。”
“好像是御廚后代開的私家菜館,限量點單,挺講究的。”
“你不知道嗎,前些年用來招待外賓的,近年才接受普通預約。”
走在般弱左邊的是程小姐,老二奚耀的女朋友,此時摟著男友撒嬌道,“阿耀,下次我們也來這里吃吧。”
而太太團另一位的李小姐微微一笑,“我們是托了周璨的福,不然預約一個月都預約不到。”
程小姐的臉色稍變。
般弱心道,喲嚯,太太團起內訌了。
其實從剛才的飯桌上,她隱約察覺到一股暗波洶涌的力場。
老大的女朋友李小姐家境不錯,家里有房有車,算得上是白富美,今年二十七了,對結婚有點兒著急,但兩人的進展一直在原地踏步,還沒進入到見家長的階段。
本來李小姐心態還算穩的,突然之間,般弱嗖嗖嗖就跟坐了火箭似的,成為太太應援團第一位被公開、被承認的夫人,她就有些熬不住了。
而程小姐呢,是個大三的學姐,外形青春靚麗,半只腳踏入模特圈,跟奚耀也交往了一年多。
隨著男方的名氣越來越大,漂亮粉絲的示愛活動層出不窮,她的危機感也日益加重。加上般弱這事的刺激,性格里的驕縱顯露出來,有意無意要搶般弱的風頭。
她哪是綠茶精的對手,被般弱兜了一大圈,三言兩語給繞暈了,她覺得被一個小妹妹牽著鼻子走很沒面子,于是尋找盟友一起下場。結果很神奇的,她說話太直,一句“恨嫁”惹毛了優雅的李小姐,兩人就暗戳戳地懟上了。
男生們神經粗大,壓根就沒察覺到女伴們綿里藏針的較量。
程小姐哎呀了一聲,眼波流轉,“周璨認識這里的大廚呀?那正好啊,都是一家人,以后常來光顧生意嘛。周璨,你就跟那邊的人說一下嘛,我們來就不用預約了。”程小姐有自己的小算盤,這種私家菜館貴氣高檔,用來請客是再適合不過了,也可以提高一下自己的身價。
說完這句話,程小姐又不輕不重踩了李小姐,“小樂姐家里有人做餐飲的,想什么時候吃都可以,都不用預約,太幸福了吧。”
李小姐氣得手指微顫。
然而男生們一無所覺。
周璨沉浸在與般弱牽手的快樂中,被人捅了胳膊,才回過神來,“……什么?”
程小姐略帶得意重復了剛才的話。
她篤定周璨是不會拒絕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好面子,哪怕是很困難,也會咬牙辦到。
然而太子爺不是一般人,眉尖微挑,“你想多了。”
程小姐的笑容僵在臉上。
周璨說得相當欠扁,“我只是個沒有實權的少東家,這塊不歸我管,就算結婚了,也是我家雪糕姐姐的嫁妝,所以你問我沒用兒。”
般弱:“……”
這廝真會給她拉仇恨。
“這你家的?!”李小姐則是大吃一驚。
“祖產。”
女伴們神情各異,似乎沒想到他的來頭這么大。
周璨是天之驕子,出生就被金山銀海慣得壞了,沒放在心上,反而樂得逗般弱,“你得多吃點,長點肉,免得以后繼承夫產,壓扁你小胳膊。”
般弱對他翻了個白眼。
他彎著腰捏著她的臉兒,似是得了趣兒,眼睛笑得彎彎的,“對了,少奶奶,我把你的照片給柳爺爺看了,以后你過來,刷臉就成。”
未來少奶奶啪的一聲拍掉他的手。
周璨嘖了一聲,“少奶奶臉皮薄啊,這可不成,我們家妖魔鬼怪多得很,你得練練膽兒,最好鎮住他們。”
哪有人會把家里的人稱為“妖魔鬼怪”的?
李小姐跟程小姐看了黑發男孩好幾眼,不知為什么敬畏起來,不敢貿然出聲。
一行人穿過垂花門,正好與另一行人撞上。
巧了,還是熟人。
兩撥人區分得比較明顯,一邊是初出茅廬的年輕群體,一邊是西裝革履的權貴階層,而房舒顏跟小明星婁艷被男人們圍在中間,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房舒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璨。
他太鋒芒畢露了。
或者說,他的存在感更加強烈了,讓周圍的人黯然失色。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中,他的黑色球衣冷峻狂放,與環境格格不入。
房舒顏心道,這個小孩兒還是一如既往的魯莽,穿成這樣隨便就來了,進出這里的人物,非富即貴,隨便得罪一個就夠他喝一壺的。
她最近聯系了范博,想要和解兩人的事,卻碰了軟釘子,范博讓她直接跟周璨說,這事兒他做不了主。
但周璨早就拉黑了她,房舒顏每次想起這件事都又羞又怒。
她這個經紀人也做得太窩囊了吧!
幸好她有人脈,搭上了黃先生這條線,對方以房地產聲名鵲起,坐擁上億身家,最近幾年在娛樂版塊投資不少,頗有份量,旁人見了也得叫一聲黃爺。
當紅的SR組合在他們眼里,也不過是一個投資項目。
房舒顏自覺是牽線人,挺直腰板,“黃爺,容我為你介紹,這是——”
還沒說完,黃先生就快步走了上前,“小東家也來這邊吃飯啊。”
“黃總,叫我小周就行。”
周璨跟他不熟,該做的禮儀也沒有落下。
黃總笑著打哈哈,視線掠小戀人交纏的手,很自然問起了般弱,略帶調侃,“小東家夫人怎么稱呼啊?”
周璨笑容真實了些,“姓唐。”
“唐小姐,幸會,我姓黃,不嫌棄的話,我黃某人就占個老哥的便宜。”
黃先生很有分寸,輕輕握了一下手,快速抽回,給足了般弱尊重。
周璨雖然是個小混蛋,但他奉行的原則向來是人敬我、我必敬人。
他頓了頓,轉換稱呼,“黃哥也來這邊吃飯?”
黃先生受寵若驚,能得太子爺一聲哥可不容易,“是啊,跟人談點生意。”
周璨點了點頭,“我們剛吃完,就不打擾你們了。”
黃先生溫和地笑,寒暄一番后見好就收。
兩撥人短暫交匯后又各自行事,而有些人心中泛起了不少的漣漪。
房舒顏咬了咬唇,試探性地問,“黃爺,您跟周璨的家里人認識?他家是什么樣的?”
黃先生腳步停住,沒回答房舒顏的話,而是跟他旁邊的第一把手說,“你最近眼光是愈發差了,什么臟的臭的不長眼的,都往我身邊放,你看我像是收垃圾的嗎。”
第一把手唯唯諾諾聽訓。
隨后房舒顏跟婁艷就被“請”了出去。
兩人簡直傻了。
中途被人趕走的滋味兒可不好受。
但還有更難受的事情在等著她們。
那天跟黃爺在一起的,基本是圈子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事兒很快就宣揚開來,人人捕風捉影,躲著房舒顏走,生怕跟她牽扯上關系。婁艷也被牽連了,她本身就因為碰瓷周璨被嘲,沒紅先黑,現在趟進了渾水中,更接不到活兒了,不禁焦急起來。
她忍不住沖了房舒顏發了脾氣,而后者也不是好脾氣的主兒,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房舒顏靠著前年賺來的錢,在其它城市買了房,每個月要還房貸一萬八,之前有紅利收入,她倒不怎么慌。自己怎么著也算入行八年,有自信以最快的速度帶婁艷出師,賺回成本。但周璨屢次打亂了她的計劃,使得她諸事不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房舒顏收到了私家偵探的兩份報告。
關于周璨的個人身份,仿佛被人有意遮掩,信息大片空白。
房舒顏看得很煩躁。
然而下一刻她被另一份報告吸引,愣住之后,女人臉上浮現暢快的笑容。
隔天周璨出外景,以高考明星狀元的身份接受采訪。
一切很順利,除了中途殺出來的不速之客。
房舒顏精心打扮過了,燙染著卷發,涂著大紅唇,十足的女人味兒,“周璨,我們談談。”
對方看都不看她一樣,懶懶道,“麻煩讓讓,你擋著道兒了。”
女人深吸一口氣,“我手里有個料,你應該會很感興趣的,如果你放棄了,你會后悔終生的。”
太子爺恣意妄為,生平最討厭就是有人要挾他,他轉過身,將人步步逼到角落,高大的身軀帶來壓迫感,而房舒顏在這張揚的荷爾蒙下紅了臉,聲音也軟了下來,“你,你要干嘛呀。”
周璨一陣惡寒。
“你他媽的能不能正常點兒說話?”
房舒顏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
太子爺不耐煩地說,“你要是想在這里邊繼續混,就老實點兒,我不吃威脅一套。”
他說完就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過頭,用一種嫌棄的眼神看她,“我現在是有對象的人,你別用那種變態的,色瞇瞇的眼神看我,我很惡心,我家屬也會不高興的。”之前他不怎么會辨別,然而開了葷之后,他覺得處處都有男人盯著他對象看。
那種垂涎欲滴的眼神,就跟房舒顏看他也差不多。
周璨冷不防想起房舒顏以前的事兒,用經紀人的名義管這管哪的,他連泳褲自由權都沒有,不禁覺得一陣反胃。
房舒顏臉上火辣辣的,下意識反駁,“你神經病啊,我對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沒有興趣。”
太子爺冷漠哦了一聲,轉身就走,半點眼神都不給她。
房舒顏氣得肺炸了。
周太子爺正在施行金屋藏嬌的計劃,滿心滿眼只有心上人,很快就把這不愉快的插曲拋到腦后。
“就不能待在這邊兒嗎?跟爸媽說,你打暑假工,不回去了。”
他躺在地板耍賴。
“好不好嘛姐姐。”
“誰是你爸媽?不要臉。”般弱鐵石心腸翻著專業書,眼睛都不帶斜的,“你專業選了沒?報什么大學?跟家里人商量過了嗎?”
周璨無視了最后一句話,“當然是要跟你一起上知大了,不然我累死累活干什么呢。”
般弱哦了聲。
弟弟很不滿,“你就這個反應啊?我為了這場考試,黑眼圈重了,腰都瘦了一大圈!”
嘩啦,般弱很平靜翻過下一頁。
周璨從地毯爬起來,腦袋頂開她那一本厚重的磚頭,鉆進來,奪走她的注意力。
激烈的唇槍舌戰,又搔弄起異樣的溫柔。
深紅球衣被揉得皺巴巴的。
周璨一把拽掉,伏身下去,正要進一步動作。
一陣鈴聲打斷了他。
是范先生打來的。
對方語氣凝重,“你上網看看,有人爆料了,水軍帶著節奏。”他委婉地說,“你最好跟你的女朋友談談。”
什么事兒呢?
有人神通廣大,抖落了般弱的黑粉身份!
網絡上傳瘋了,弟弟新女友不僅是知大有名的美女學霸,還是他的頭號黑粉,什么陰謀論、復仇論、玩弄論都出來了,原本一片大好的輿論形式陡然扭轉,眾人痛罵她表里不一,玩弄無辜少年,語言不堪入目。
般弱還沒怎么的,弟弟滿臉陰鷙,“哪個混蛋給我搞的事?”
周璨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平常一副游手好閑的浪蕩子弟模樣,說起來,他最近生氣的原因,基本是跟般弱有關,初涉情場的少年,心思敏感,情緒化比較嚴重。
般弱拿來電腦,追查原帖子的IP地址,抽絲剝繭,推斷幕后主使者。
“你前經紀人在搞我。”
般弱仰著臉,腦袋靠著椅子,“我要搞回她,你沒意見吧?”
弟弟被她的雷厲風行煞到,好久回過神,很復雜地說,“沒想到你還是個電腦高手。”
“技多不壓身嘛,萬一考古沒經費,還能混口飯吃。”
般弱對女主怎么可能不防著,人家有壓死她的女主幸運光環,不留一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女主也是很有意思的,她二十歲入行,陸續帶了好幾隊新人,其中也不乏小鮮肉,而他們紅了之后,沒人跟房舒顏續約的。
她撬到一些真實消息,是房舒顏把人管得太嚴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還有個小鮮肉爆料,說他喜歡裸泳,而前經紀人總是喜歡幫他擦身,差點走火,時間一長,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趕緊遠離了人。另外就是一些搶資源的狠辣手段了,故意讓對家生病,從而奪得試鏡機會。
當了八年的經紀人,在行業站穩腳跟,怎么可能是個傻白甜呢。
女主不來搞她,她就當沒這號人。
既然搞了她,那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誰跟你玩虛的?
般弱一手放出了料,連帶著房舒顏早期默許潛規則的牌也打了出來,造成輿論聲勢,足以把一個經紀人釘在恥辱架上。
她出手就是蛇打七寸。
周璨還想叫上自己那幫律師團,幫小女友出氣呢。
結果她是一人頂上千軍萬馬,自己給擺平了,完全不用他出手。
女朋友太颯了,他沒有用武之地。
般弱沒有理會小男友的心思,熱血奮戰了一夜后,成功帶起節奏,把網民們對她黑粉的焦點,轉移到“前經紀人嫉妒周璨女友怒而網爆她”的話題上。
太子爺莫名感覺自己有點兒廢。
他以為軟綿綿小甜心,實際是個硬核小仙人掌,哪里不爽就扎扎,送人上西天,根本不跟你逼逼。
他突然興奮了起來。
中途一通陌生電話打進來。
般弱被弟弟吮著脖子種著草莓,冷酷推開人。
對面是一道崩潰的女聲。
“周璨呢?讓周璨接電話!他是不是想弄死我啊?!”
女主房舒顏還以為是太子爺搞的鬼呢。
般弱正想回話,被人咬住了耳朵,肌膚躥起細微的電流,她瞪了人一眼,讓他收斂點。
她嗲嗲地說,“不好意思哦阿姨,他現在只想弄死我,您還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我們就繼續打啵了,掛了,拜拜。”
般弱剛扔掉手機,迎接她的是尤為熱烈的吻,幾乎要融化一切的情緒。
這件事后遺癥并沒完。
三天之后,周家來請人了。
這請人的方式也很特別,一個老管家帶著墨鏡保鏢團。
兩架私人飛機,交通工具也是自帶的。
般弱反而有點興奮,扭頭跟周璨說,“你們家是不是要開支票讓我滾了?”
老管家:“……”
頭一次遇到這么生猛的未來主母,他竟無言以對。
周族祖宅位于銅雀胡同,是一處四合院,廣梁大門,紅漆沉淀在歲月中,醞釀出厚重的暗色,而獸首門鈸在日光中泛起一線澄亮。
有專人來提行李。
般弱饒有興致觀看著園子里的四時之景,整個宅落古樸蒼老,深邃威嚴。有句俗話說,桑松柏梨槐,不進府王宅,因此這座宅子里常見的是寓意吉祥的棗子樹、柿子樹和石榴樹,此外就是頗為名貴的牡丹、海棠、玉蘭等,大魚缸里開著芙蓉面,底下游過紅尾與金線。
經過影壁,又繞過甬道和走廊,終于來到了正房。
周璨捏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放開。
正房里挨挨擠擠了一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般弱掃了一遍,認真總結:來者不善。
“爺爺呢?”
周璨皺了下眉。
“你爺爺病了,你還知道回來啊。”主位上的是周老夫人,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茍,開口就是不咸不淡的。
般弱心道,喲呵,最大靠山病了,這可是實打實的鴻門宴啊。
“那我看爺爺去。”
周璨也不把他們放在眼底。
“站著!”周老夫人皺著眉,“你在外頭混了幾年,愈發不知規矩了,為了個女人,鬧得天翻地覆的,你置周家的面子于何處啊。”
太子爺油鹽不進,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而老夫人顯然也知道他這個德性,改刁難般弱了。
“小姑娘家的,學什么不好,學一些勾欄把式,專迷爺們的眼兒。”
般弱很直接扭頭問,“你跟你奶奶解釋一下,為什么你學什么不好,學一些勾欄把式,成天妖精一樣迷著我,還把我迷到這兒來受你們家的委屈。”
周璨:“……”
所以是十倍反彈到他的身上了嗎?
周璨也絕,將了老夫人一軍,“那你再委屈點,嫁給我,做當家主母,就沒有任何人敢給你臉色看了。”
眾人因為這一句話心思浮動。
周老夫人踢到兩塊鐵板,臉色很難看,她改了另一種方案——甩般弱一臉巨額分手費,而且是當眾甩的,絲毫不給周璨面子,開門見山地說,“你上不了周家的族譜,跟著他,終究也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情人兒,跟仙奴分手,周家可以給你想要的補償。”
般弱聽著,沒有被侮辱,反而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老太太可比他媽上道多了,還知道利誘了。
周璨發現她的手心在顫抖,想必是害怕極了,剛要安撫一句,卻見她眼睛發亮,“真的什么都給?”
弟弟:“!!!”
靠,這語氣可不像是害怕的,更像是興奮得無可救藥!
周仙仙的大腦高速運轉,幾乎是本能抱住了般弱,比她先一步噼里啪啦開口,“我鐘情她,我只要她,不管周家同不同意,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心。你們要是看不順眼,就把我從族譜除名好了,反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可以跟著她浪跡天涯,街頭賣藝,始終餓不死!”
般弱無語凝噎。
她不想街頭賣藝啊。
周仙仙沖著般弱笑,一副為她免費代鹽的正義樣子,“我的姑娘,家教好,三觀正,一定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出淤泥而不染,她斷然不會接受你們的金錢腐蝕的!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被扣了一頂高帽子的般弱:“……”
日,今天又是想分手又分不了手的一天。
第145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6)
般弱一言難盡看著對方。
弟弟你最近是不是喝太多綠茶了, 咋這么能耐呢!
周璨摸著她的頭發,深情地說,“你不用開口, 我懂的,放心吧, 我絕不會讓他們侮辱你高貴的人格!”
綠茶精被口水嗆到。
她猶豫了下, 決定誠實做人, “其實我——”
只要管夠的話, 完全可以為支票咣咣撞大墻的!
般弱還想開口, 爭取一下自己支票,周璨卻拖著她的手,精準下套, “我房里有一套十二生肖古陶,亥豬保存得最好,你要不要欣賞一下?喜歡的話, 送你當生日禮物了。”
小女友頓時陷入了“支票跟豬豬掉下水先救哪一個”的千古難題中。
周璨搞定了最難纏的,氣場足了, 風輕云淡地裝逼,“奶奶,這就是您招待不周了,我對象千里迢迢來到這邊兒, 水沒喝上一口,屁股也沒定上一寸, 就被您攆著要跟我分手, 究竟是什么道理兒?這離婚還有冷靜期呢, 您真勸人跟我分, 不也得讓人喘上兩口氣, 您說是不?”
自從混世魔王離家出走后,周族祖宅前所未有的祥和寧靜,人人皆是一片奉承之語。
周老夫人舒舒坦坦過了三年,修身養性,氣度威嚴,孝順小輩服帖于前,無人敢置喙她的決定。
眾人料想,再潑皮頑劣的泥猴兒,也逃不過老佛爺的手掌心。
結果一個照面,這孫子膽大妄為,直接踩爛了周老夫人的臉面。
老太太氣得銀眉發顫。
“仙奴,你怎么能這么氣奶奶呢?”
老太太旁邊站了一個年輕婦人,身穿旗袍,煙視媚行,輕聲訓斥他。
“奶奶也是為了你好,別怪大家說話難聽,這么個麻雀窩里飛出來的,委實配不上你。”
弟弟很絕,學著周老太太的口吻,陰陽怪氣吊起嗓子,“女人家的,爺們兒跟主母說話,哪里輪得你這種三流九教的插嘴?周家沒教你侍奉人的規矩嗎?”
旗袍女人白皙的臉龐涌出紅暈,眼睛泛起水霧。
“你,你怎么能這樣跟長輩說話。”
周璨眉骨如刃,冷得厲害,“求您,別在我面前整這楚楚可憐的一套,我可不認您這個長輩啊,我年紀小,臉皮薄,嫌丟人。一個爬床小三兒,僥幸進了周家,當了小后媽,穿了兩三身金裝,就自以為是普渡眾生的菩薩了。”
他發出刻薄的嗤笑,“還敢跟我對象談麻雀窩?您配嗎?”
正房飄出嗚嗚的哭聲。
然而里邊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為六房說話。
現在周璨成年了,繼承權生效,誰也不想明面上開罪他。
六房沒有競爭力,屬于邊緣化的選手,不過是他們試探太子爺的一枚棋子,她的臉面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
周老爺子前后娶了三任老婆,造了六房子孫,香火旺盛得不得了。
周璨這一脈屬于長房,正經的嫡系身份,而他本人作為長孫,更是周家祖產的最大繼承者,握有80%股份。只要老爺子一天不改遺囑,周璨就是周家僅次于老爺子之下的少東家,最為年輕的第二把交椅。
周璨行走在外,用的是藝名,圈子里的人心有默契,叫一聲小東家。
小東家,奧妙在“小”字里頭。
“小”,年齡最幼,排行最末,用在動詞里邊,是輕視,是不屑,而在副詞里邊,代表著程度淺薄,羽翼未豐。
一聲小東家,含著三成敬重,五成戲謔。
還有兩成,是等著看好戲的迫切。
除了爹媽不說,小東家周璨上頭壓著四個叔叔和一個姑姑,輩分大的都能壓死人。這五位,也是鳳毛麟角的人物,各有各的厲害之處,放在別人家里,當決策者是綽綽有余,但他們偏生在一個窩里,還不是一個媽生的,遂產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
周璨在飛機上跟般弱科普了下他家老爺子的風流情史,年輕時候大把美女圍著轉,到處留情,老了就吃到了苦果,這兒女太爭氣,又不是同一條心的,可不就爭得面紅耳赤嗎。
最讓老爺子寒心的是什么呢?
是這群兄弟們嫌老子活得太長命了,又偏寵小長孫周仙奴,他們聯合起來要做掉他老頭子,按照他們兄弟的意愿平分財產。
他們的秘密談話被小長孫知道了,轉頭告訴爺爺。
老爺子雖然是搞藝術的,但寶刀未老,跟聰穎的小長孫設了個套,使得這五人的狼心狗肺敗露于人前,一舉抓住了把柄。經過這場風波,老爺子已經完全不信任他的兒女了,哪怕是一直沉默的老大,他轉而將希望寄托在小長孫的身上。
不管叔叔們和姑姑暗地里怎么想的,表面上自然是痛哭流涕地認錯,還奉小長孫為未來的周氏家主。
然而實際上呢?
他們的兒女偽裝出天真無邪的笑臉,卻延續了父母的冷酷薄情基因,將他們的不滿、怨恨、嫉妒一一施加在小長孫的身上,誰讓他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呢?
談起這些飄著血腥氣味的陳年往事,周璨冷淡得像個外人。
般弱就說,“你們家成分太復雜了,我擔心去了受委屈,我一受委屈就會變成切瓜狂魔,為了你家人的安全著想,要不你放我下去吧。”
老管家:“……”
這位還真敢說啊。
而他們的太子爺更敢說,“放心,我當給你遞刀的那個。”
周璨對女人的哭聲置若罔聞,胳膊下垂,摟住般弱纖瘦肩頭,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
“我們累了,就先休息了,晚飯做好,叫我們一聲就行。”
太子爺步子很穩,眼神更野,摟著般弱揚長而去。
正房寂靜片刻。
周老夫人一拍椅柄,“混賬東西。”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罵的是誰,眾人心里跟明鏡似的。
四房太太小聲地說,“媽,別生氣,可能仙奴是受到了那女人的挑撥,故意跟您打擂臺呢。”
二房太太斜了眼角,看六房太太哭得梨花帶雨,心里十分痛快,這個女人仗著自己年輕,姿色好,混在男人堆里拋媚眼的,占了各家太太不少小便宜,這會兒陰溝里翻船了吧,人家那太子爺嬌妻在懷,壓根就沒看得上眼。
她涼涼地挑撥,“眼見天兒越來越熱了,大家還是各自歇著吧,這小男孩兒,成家立業后,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了。”
眾人聽懂了她的潛臺詞。
——既然是成家立業,可不得為自己的小家打算。
這諾大的家業,誰愿意交給別人啊?
周璨從小生活在這個四合院里,什么曲曲折折彎彎道道不清楚?
他眼下卻是懶得理這些,魑魅魍魎的玩意兒,領著般弱去他的地盤。
北房之外,東西廂房各列三間,周璨是兒孫輩,住在東廂房的第一間,也不遠,就經過一個跨院。
跟其他人房門前栽種的海棠、丁香、金桂、石榴、葡萄不同,男主逼格滿滿,搞出了一個仙人掌軍團,般弱放眼望去,很綠,很多刺,密密麻麻的,眼睛看著都像被扎了一樣,疼得厲害。
她想掉頭就走。
弟弟卻很亢奮,拉著她,一一介紹他的仙人掌家族,如數家珍,“這是龜甲丸、黑槍丸、麗蛇丸,長得跟球似的,刺也很鋒利。這個是蓬萊宮,開花挺漂亮的。還有,霸王鞭,夠不夠霸氣?這個老厲害了,叫連城角,我離家出走的時候它才兩米高,現在估計有三米了吧。”
你賣弄就賣弄,你老摸我腰干什么?
般弱用眼神傳達了她的訊息。
周璨折下腰來,跟她鼻尖碰著鼻尖,“你知道我種這么多仙人掌干嘛嗎?”
般弱想了想,遲疑道,“當備用牙簽?”
周璨悶笑一聲,眉宇間的陰郁消散得一干二凈,“嗯,你猜對了,就是當備用牙簽的。”
他又牽著她的手,上了大灰磚鋪的石階,進了房。
下午光線充足,室內明亮,里邊放著一整套的紅木家具,落地花罩、四扇屏、多寶格、架子床、樟木箱子等,層次擺放,周正美觀。般弱正走著,冷不防被他從背后抱起,放在太師椅上,兩人緊密交纏。
“……你干嘛這么興奮?”般弱很無語。
弟弟窩在她頸邊笑,私底下又變成小畜生了,“姐姐別逗了,這算什么興奮?我還沒把你扔架子床那邊呢。”
木窗錯落花棱,影子斑駁,撲在他臉頰上,多了一分繾綣的光陰。
他手指插入般弱的頭發,微微松開,低聲道。
“我只是沒想到,這個房子,還能等到它的女主人。”
般弱還想說什么,被他吻住了唇。
兩人在房間里胡鬧了半天,般弱有些困了,被人抱到架子床上,被子是新洗的,剛收回來,很綿軟,透著一股陽光的干凈氣味。周璨摟著人睡了會兒,自己醒過來,輕手輕腳走出去,又重新回到了鶯鶯燕燕的正房。
他再一次走出來時,里邊久久沒聲。
女人們的神情不安。
到了傍晚,般弱又被人吻醒,說要去吃飯。她茫然坐了起來,周璨好笑替她整理衣服跟頭發。
正房擺宴,放了好幾張八仙桌。
一張八仙桌基本坐八個人,般弱跟周璨坐在周老夫人的一桌。她敏銳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眾人對她客氣多了,仿佛上午的芥蒂不復存在,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周璨弟弟表情相當自然,給她夾菜,給她盛湯,見她拿著筷子吃,似乎有點兒遺憾。
般弱:“……”
這家伙對喂飯是喂上癮了嗎。
快八點的時候,一群人在庭院納涼,家庭醫生報告周老爺子醒了,周璨捏了捏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自己跟醫生過去了。
般弱的支票已經飛了,對這大家子人也沒什么好感,就坐在角落邊玩弄著葡萄藤。
一個女生坐了過來,般弱記得她是三房的,小一輩里排行第四,叫周歡歡。
“你可真大膽啊。”周歡歡忍不住說,“竟然喜歡一個小邪物。”
般弱挑了眉,“什么?”
周歡歡笑容里帶了點惡意,“那家伙應該把你瞞得很好吧?裝得跟二十四孝男友似的。”
般弱哦了一聲,不咸不淡的。
然而小女孩兒經不得激,立刻就說,“怎么,他沒跟你說嗎,周仙奴其實是雙胞胎,家里人都請大師算過了,雙喜臨門,結果他貪心,吸收了另一個,造成了兄弟的死胎,可怕吧?連他爸媽都不喜歡他!自他出生之后,家里的怪事一件接著一件,隔三差五就有親戚去世,不是克星是什么?”
她壓低了聲音,“他倒是有臉,抱上了爺爺的大腿,還搶了家產,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般弱點頭,“挺好的,以后就是我的了。”
女孩一噎,沒想到她臉皮這么厚。
漂亮的臉蛋兒迅速冷了下來,女孩冷笑道,“你還不知情吧,周仙奴小時候有個很好的玩伴,明明是一起綁架,一起逃跑,他活了下來,玩伴卻抓回去,被綁匪折磨面目全非,死不瞑目。喏,就是那個姓趙的,趙小姐就是玩伴的妹妹,周家承諾了照顧她,趙小姐肯定會進門的,你就別想——”
“說完了?”
后頭立著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嗓音淬了雪。
周歡歡嚇了一跳,僵硬擰過頭。
也不知這人偷聽了多少。
“跟我見爺爺吧。”
周璨托起般弱,手勁很重,重到般弱嘶的叫了一聲。
他卻是一無所覺,在夕陽下穿過葡萄棚子,強行拉著她走動。
越走越快。
越握越重。
她很疼。
“周仙仙!”
般弱皺眉喊了一聲。
他聽不見,指節捏得泛白。
周璨滿腦子盤旋著絕望的灰色。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他明明威逼利誘,都叫他們閉嘴了,結果還是讓她知曉了。
他就知道這群人絕對見不得他好過。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他不該抱有僥幸的心態,以為過去的事能翻篇。
他就不該帶她來這里。
不該讓她扒開他光鮮亮麗的皮囊,看見一堆猩紅又骯臟的灰。
周璨強硬拖著般弱往北房走,好像只要進了那扇門,邁了那道門檻,好像只要見了當家做主的爺爺,敬了他老人家一碗清茶,他們這事兒就算塵埃落定,鐵板釘釘了,日后即便是生老病死,流言蜚語,她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嘭!”
因為他的拖行,般弱撞到了一個白底青花瓷缸。
響聲驚醒了他。
周璨回過頭,眼睛泛著血絲,又有點兒茫然無措,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
而他的目光又凍在了瓷缸上,里邊種著綽約嬌美的碗蓮,底下游走著幾條紅尾,誰能想到倒退十年前,他被一群小孩兒押著背,綁著手,整個腦袋沉在缸里,鼻孔跟耳朵插滿了泥,窒息得快要死去。
比窒息更反胃的,是屈辱感和負罪感,如影隨形折磨著他。
那一刻他是多么厭惡自己的出生。
要是當初自己死在胎里就好了。
要是自己沒來過世上就好了。
你看這名字,周仙奴,仙奴,不過是道觀里一個無名無分的仆役小童,重點不在于仙,而在于奴,是可以被輕賤的,被拋棄的,被買賣的。
沒有人期待他的出生,也沒有人期待他的未來。
就連對他冷眼相待的爺爺,不也是因為他救了對方一命,自己才被當成福星的嗎。
他耍心機抱大腿有錯嗎,他想活下去出人頭地有錯嗎。
為什么要用那種竊笑的、厭惡的口吻議論他的過去。
為什么啊。
周璨以為自己練出了百毒不侵的心腸,然而這一刻,他依舊慌得六神無主。
般弱的胳膊被他抓著,勒得發緊,剪得短薄的指甲也掐得她生疼。
兩人面對著面。
天邊漸漸吞沒光線。
弟弟眼皮很薄,在日光下薄得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絡,那么驕傲肆意的一個家伙,此刻精致而脆弱,如同被裝進了密封的玻璃瓶里,逐漸失去賴以生存的氧氣。
他張了張嘴,壓抑著哭腔,聲音嘶啞。
“你要是怕我克你,我現在就送你——”
般弱拉著他的手,放到腰上,埋怨道,“快揉揉!你走這么快干什么啊?我這腰天天受罪,本來就被你折騰得要散架,現在這一撞,差點就要骨折了,壞了你賠啊。”
周璨愣了愣,“……對不起。”
“這大院里的家伙,好像沒幾個喜歡你的。”般弱給他蓋章,“你人緣真差。”
弟弟低著睫毛,揉著她腰,看不清眸色。
旋即,她又笑了起來。
“那沒辦法了,我就把我的喜歡跟福氣,嗯,掰成兩半,分一半給你吧。”
他猛地低頭看她。
四周昏暗,視物難明,而她卻像是一捧溫暖的、干燥的螢光,映入了他的眼底。
周璨身體在抖,又撈住她,緊緊抱著。
“這可是你說的。”
“嗯,我說的。”
“另一半你給了誰?”
“宇宙之無窮豬。”
“……”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算了,還是原諒她吧。
周璨彎下了腰,撈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
這一瞬間,他又覺得,一切是值得。
穿過暴烈駭人的風雪之后,孤島遲遲泛綠。
我正哭著,春天卻含了一個吻給我。
弟弟悄悄低下頭,耳語隱秘。
“姐姐,我更喜歡你了,身體比昨天多了一罐蜜。”
第146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7)
般弱發現, 每隔一段時間,小畜生都會刷新他的下限。
周璨勾著她的腕骨,歪頭笑得無辜。
“姐姐是不是想歪了?呀, 可真色。”
“……”
色你個仙人板板。
般弱想賞人一個嘴巴子。
“咳——”
老管家弄出點聲兒,示意還在探病中呢。
周璨這顆刺頭被般弱緊急激活, 神彩又飛揚了起來, 他挽著她的手跨過正房的門檻, 里頭有好幾間房隔開, 繞過了一扇鶴鹿同春的落地花罩, 兩人才到了內室。
一股藥味兒混著草木的清香飄了過來。
老爺子靠在架子床上,身軀高瘦,周正文雅, 如同一株老松柏,氣色微差,但精神頭看著不錯。
般弱之前在正房見識過了, 周家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而且一律顏控, 無論是娶回來的太太,還是入贅的姑丈,顏值都相當過硬。
就是個兒都很高,女的起碼往一米七上走。
般弱這個一米五五的小奶貓,成了一群妖精當中的異類, 被女孩子們似有若無地嘲笑。
她腰板挺得直直的,矮點怎么了, 她矮她照樣能carry全場。
“爺爺, 這我對象, 唐般弱。”
周璨鄭重介紹人。
他們大院人家規矩繁多, 對婚事最是鄭重,不到真鐵了心那一刻,很難會把外頭的姑娘帶回來。
而基本能拎回來給家里人認的姑娘,跟“結婚對象”的待遇也差不多了。
周老爺子有些意外,沒想到是這么個小姑娘。
他這個小長孫,年歲越長,反骨越沉,外人都道,周家供養著一尊狂放不羈的小煞神,也不知要怎樣慈悲為懷的觀音菩薩,才能震住這潑天血腥。
老爺子記性不差,還記得這小家伙十三四歲跟他抱怨過,最煩那些張牙舞爪的小丫頭,戀愛結婚簡直無聊透頂。
跟女人談情說愛嘚嘚啵啵的,他寧可包袱款款,上山當個小和尚去。
而現在,這個小刺頭站在他面前,理直氣壯討要他的結婚許可權,把之前的話兒忘得一干二凈。
周老爺子故意糗他,“你不是說寧愿出家也不想結婚談戀愛嗎。”
周璨臉皮兒忒厚,恬不知恥地說,“我也沒辦法,我六根不凈,貪戀女色,佛祖它小氣,不收我,那能咋整呢。”
周老爺子心道,善良的小和尚是當不成了,下半輩子估計要當個小畜生。
探病很順利,周老爺子一點兒也沒為難她,還擔心她被小畜生為難了呢。
這次讓周璨回來,其實是周老爺子的意思,他高考異常順利,又撥了首名,絕對是一件足以告慰祖宗的喜事兒。
周老爺子剛著手去辦,就病倒了,這手下人不知明細,只得去請示了周老夫人,當時網上正好爆出般弱黑粉馬甲的情況,鬧得風風雨雨,周老夫人覺得這樣不行,于是自己又加了一條,請了般弱這個當事人過來對簿公堂。
跟周家人想得不一樣,周璨索性就當這一趟見家長了。
反正是早晚的事,不如一起辦了。
他對象的小心肝實在是反復無常,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成熟的男人得想辦法掙到自己的名分。
倆人見了老爺子,又證明了情侶關系,太子爺這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
從老爺子的房里退出來,周璨也不樂意般弱摻和進那群妖魔鬼怪中,拉著她的手回了東廂房。
“啪。”
般弱剛邁進門檻,雙手被他拘押著,壓在漆紅門扇上。
小男孩兒精力旺盛,好像總也用不完似的,剛才又被她點了一把火,這下更是壓抑不住自己洶涌澎湃的心潮。
今天回祖宅,小畜生放棄了他酷帥的混搭風,很不情愿穿了件正經的白襯衫,扣子捂得嚴實,下邊搭了條黑色西褲,皮帶規規矩矩束著衣物,孤山雪鶴般冷淡矜貴。
誰知道這頭孤山雪鶴,一到了四下無人之處,比誰都騷。
他嘴唇鮮紅,像個妖孽,輕輕咬著般弱的唇肉,手也不閑著,迅速解開背后的搭扣。
般弱心道,男主還真是天賦異稟,這才多久啊,單手就行了。
之前兩只手都弄得又慌又亂,就差哭出來了。
不會是找女孩子偷偷練過吧?
天賦異稟小渣男!
她正這么胡思亂想著,小渣男稍微直起了腰,她的臉如同棉花,埋在了冷硬胸膛里。
對方下巴壓著她腦袋,卻捉住她的手,啞聲道,“姐姐,幫個忙,解一下。”
周璨的嗓音辨識度很高,清澈干凈的少年聲線,高音力量爆發驚人。
而低音時候更神奇,就像現在這樣的,人體自帶電音技能。
般弱的手指被人強迫按在皮帶上。
“……”
絕對是小渣男體質,花招越來越多了!
般弱氣鼓鼓地拽著皮帶,抽得他一個趔趄。
“姐姐今天手勁好大哦。”
小畜生眼尾沾著紅,語調也碎得不像話,還頂了下胯,模樣很壞睨著她。
般弱被臺風尾掃到,膝蓋有點站不穩。
靠,這臭小子,明晃晃誘她犯罪。
作為愛豆界的一股泥石流,周璨不營業的日常就跟熊孩子差不多,懶散得不著調兒,讓他往東偏往西,讓他干點家務活兒就能把宿舍都拆了。然而一上舞臺,就是粉絲們形容的“群星璀璨不及你”,臺風炸裂,唱跳完美,如同精密運轉的機器怪物,從不出錯。
周璨是出了名的音色流氓,靠著抓耳的聲音就能耍流氓。
其他男團成員要是有他這個得天獨厚的配置,早就把車開到月球上了。
也許是由于家庭的緣故,周璨基本不營業性感舞曲,像頂胯、摸臀、解扣子這一類常見的舞臺動作,粉絲們都無緣得見,印象最深的是還是小悍馬舞臺上一個經典跪滑動作,少年頂流碎發凌亂,汗水浸透襯衫,演繹盛世美色,這個片段到現在還有人模仿錄視頻。
般弱受不了了,反轄制人。
周璨愣了愣,耳根子微紅,躺在地上由著她胡鬧。
般弱真主動了,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側過頭,眼神飄忽。
緊握的手心出賣了周璨的緊張。
正是要緊關頭,一張薄紙擦著他臉飛過。
顏色黃澄澄的。
周璨定睛一看。
是紙元寶。
死人用的冥幣。
他的目光陡然森寒。
這種東西是極其避諱的,更不會出現在他的起居室里。
他才回來多久,就有人趕上來給他添堵了。明知道他帶了個姑娘回家,當面詆毀他不說,還用紙錢嚇唬人,是嫌他涼得還不夠快嗎。
周璨讓般弱稍微停一下。
“怎么?”
“收拾一群鬼先。”
他把人抱到架子床上,又用被子把她裹得老老實實的,確認除了腦袋什么都不露后,他赤著腳出了門。
“嘭——”
東廂房的第二扇門被他蠻橫踹開,里頭正圍了一群少爺小姐,見他進來,起先是驚慌,然而人多,他們很快就鎮定下來,學著大人的口吻譏諷道,“小東家不去倒拔垂楊柳,來這邊逞什么能耐呢?”
周璨懶得跟他們周旋,徑直走到八仙桌前,一把踢開人,往底下一踹。
箱子倒翻,一地金黃鮮紅。
全是葬人的玩意兒。
周璨嘴角扯出弧度,如同野獸露出利齒,陰森發寒,“誰是主謀?”
眾人都有些法不責眾的心理,而且又是小一輩,大人只當他們是打打鬧鬧,因此頗為肆無忌憚挖苦他。
“不說是吧。”
他伸手拽住了倆個跳得最囂張的,一路拖拽。
兩個少年拼命掙扎,去咬他的胳膊,咬得鮮血淋漓。
周璨也不慣著,眼睛赤紅,長腿如鞭,發狠踹了三四腳。
少爺小姐們大驚失色,紛紛大嚷著踹死人了。
下一刻,他們也接連遭殃。
各處廂房陸續亮起了燈。
而等各房太太披衣去看,那邊早就完事兒了。
長孫周璨就靠在那扇紅漆門上,雪白襯衫松松垮垮掛在腰間,皮帶也沒系,赤著腳背,一副紈绔浪蕩貴公子的模樣。他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跡,很沒誠意道,“對不起,我們賞花的動靜大了點,沒打擾嬸嬸們休息吧?”
這何止是“賞花的動靜大了點”!
簡直是大型災難現場!
這片地兒如同臺風肆虐過境,地上摔碎了不少仙人掌盆栽,少爺小姐們被周璨扔進刺堆里,跑得越厲害的那個,光顧得最頻繁,整個胳膊全是劃痕。
他們身驕肉貴,哪里受得了這點疼,一個個鬼哭狼嚎,撲到大人的懷里打起小報告。
周璨冷嗤一聲,還是小孩子呢,他沒有父母護持都活過來了,這群泡在蜜罐里的家伙,怎么斗得過他。以前是仗著人多,仗著他病弱,現在還玩那一套,會不會太小兒科了?
各房太太臉色慍怒,欲要興師問罪。
周璨卻彎下腰,輕松拎起那箱子,拋物線般扔到他們面前。
一疊紙錢溢出。
“各位,有句話叫小人報仇,十年未晚,你們最好使把勁兒,趁早把我弄下臺,不然我一上去——”
周仙奴粲然一笑。
“會忍不住想要拔草的呢。”
內院鬧了這么大的紛亂,周老爺子卻沒有出面。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
江山換代,新舊更替。
眾人吃了悶虧,卻只能噤若寒蟬。
周璨回房,還想繼續方才的旖旎舊夢,被般弱拍了開,“全是血,別挨我。”
他以一敵七,受了點輕傷,背后被仙人掌的刺兒撓傷,通紅一片,猙獰駭人。般弱檢查了遍,拔出小刺,又抹了香油,表情相當憂愁。
周璨安撫她,“我沒事兒,這點小傷算不了什么。”
般弱嘆了口氣,“我擔心的是,你的美背不能營業了,好多代言就接不了。”
這接不了,就意味著大把的鈔票飛了。
周璨也笑,“接不了就接不了,有主人士,是得保護點自己的身子。”
又過一兩天,周族祖宅徹底熱鬧起來。
在外工作的男人們陸續回來,包括周璨的父母。
其中般弱受到了最多的關注,人們目光驚奇,似乎想象不出——周家主母的擔子會落在她的纖瘦肩頭。
藍女士憋著悶氣,但在這種箭在弦上的情形里,她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大房的面子不能丟。
很快,趙家過來討說法。
趙小姐是個裊娜美人,上來就跟藍女士問好,毫無芥蒂的樣子弄得人愧疚又尷尬。
般弱嘖嘖稱奇,這趙小姐不簡單啊,一看就是抓住了未來婆婆的心,不像她,把優雅的藍女士懟得鼻孔都粗大了三分。
對方恨不得宰了她。
然而現在拿主意的是她兒子。
“你們要說法?要什么說法?”周璨淡笑,“有句話叫,死者為大。我呢,尊重你們趙家,也很少過問那件事。但是,現在我卻想要問一問了,是誰把我的行程泄露出去?我要去魚巷,要去翁頭路,要經過大片的蘆葦蕩,這些細節,我只跟趙平安說過。”
“可是那些綁匪,怎么偏偏就對這些細節了若指掌,讓我逃無可逃呢?”
趙家被問得狼狽。
趙夫人有些著急,給藍女士遞了個眼神。
而藍女士還沒開口,就被周璨堵了回去。
“說起來,我母親跟趙夫人是手帕交,看在趙夫人的情面上,前年借了好大一筆款出去。”
周璨笑笑,“那款項并不是母親的私款,走得也是周家的賬,您瞧著什么時候,一并付清了呢?這周家未來到底是要我來做主的,我年紀雖小,份量雖輕,也知道不能縱容母親胡鬧的,讓大家見笑了。”
一頓拿捏的話,說得藍女士面皮漲紅,氣氛驟然陷入冰點。
周璨不給趙家面子,也不給自家面子,看似公平,端得是冷血無情。
趙小姐臉色青白交加,走出四合院的時候還摔了一跤。
“他怎么敢,怎么敢!”
她低吼。
趙夫人心疼安撫她,“這等無情無義的小子,你惦記著他做什么?大把青年才俊等著你挑呢!”
“我不要!我就要他!我哥哥因他而死,憑什么他三言兩語就打發我們!”
趙家大人嘴上沒說,心里卻是清楚的。
那綁架的事,的確跟兒子脫不開干系。
周家水深,也沒人提醒這一點,所以他們很順利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又憑著兩家夫人的交情,婚約是十拿九穩的。
可誰想到太子爺這一遭回來,竟有些不同尋常了。
之前就是個不成熟的毛頭小子,采取冷暴力的方案,拒不回應,招惹無數非議。
而這次是主動出擊,把他們拿捏得死死的,趙家一個沒注意,就被他牽著鼻子走。趙先生想起自己剛才被追債,顏面無光,忍不住沖趙夫人發火,“你也是的,家里沒錢嗎,竟然要問周家借,還是公賬,我的里子面子都被你丟光了!”
趙夫人叫屈,“還不是你,投資失敗,資金沒法運轉,我們娘倆連買個包都要掂量,我們不丟人嗎!”
夫妻爭吵,一地雞毛,都顧不上趙小姐了。
才幾日,般弱就被傳成了紅顏禍水,迷倒了小東家,將周家攪得天翻地覆。
她坐秋千上,沖著周璨埋怨,“你搞的事呀,憑什么都是我背鍋。”
周璨推著她的腰,嘴唇薄而朱紅,笑得像妖孽,“可不是你嘛,平常他們蹦跶到我頭上,我大度,就忍了他們,現在他們冒犯你,這我可不能忍了,得騰出手來,好好收拾他們一頓。”他又道,“狐假虎威這招還挺好用的,用不用我傳你?”
般弱拿出手機,痛心疾首指責他,“你是不是忘記你還是個男團愛豆了?你不去營業偶像事業,在這里搞宅斗,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現在全網開撕經紀人房舒顏,一片腥風血雨。
而般弱這個黑粉在同行的襯托下,口碑與名聲再度回溫。
尤其是正主發了一條圍脖,就四個字:玩個情趣。
這就相當于愛豆親口承認了他女友搞自己黑粉的事,還一臉大度縱容了她。
粉絲們爆哭,崽啊,你清醒點,這就是個壞女人啊。
【我被冷到了:講個冷笑話,我的愛豆被黑粉虐了千百遍,還待黑粉如初戀,別問,問就是高端情趣】
【今天起就當黑粉:嗚嗚嗚璨璨來追我啊我也是黑粉跟我玩情趣吧】
【這杯奶茶成精了:可惡我的cp粉全糊了我要把情趣吊起來毒打】
“情趣”快被玩壞了。
情趣本尊噢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那你這個女朋友,不去營業我的老婆粉事業,在黑粉群里游什么游呢?你當你小泥鰍兒嗎?”
般弱很鎮定,“你開玩笑,我已經洗心革面了,不當黑粉很多天了。”
她的大號凍結,小號還能再戰一百年。
般弱不禁嘀咕著,這家伙不會是又偷看了她手機吧?
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對啊,她都設置新的鎖屏密碼了,這家伙絕對開不了!
綠茶精一邊禿頭,一邊沉思,沒辦法了,只能暫時中止黑粉事業了,畢竟這幾天他們廝混在一起,距離太近,很多事都不方便。
而且她非常懷疑,周璨搞宅斗搞上癮了,不是斗這個就是斗那個,綠茶大佬戰斗力成倍上升,般弱才杠他一句,就被人追著犁了好久。
般弱摸了下自己的小腰,還有點心有余悸。
還是少惹開葷的小男孩吧,她要留著命做暑假作業的呀。
但是要般弱這樣輕易退出黑粉事業,她又有點兒不甘心,思來想去,她想出了個法子。
——找個繼承人!傳承她的功力!
縱觀黑粉論壇,被周璨掃蕩一遍后,能干的基本走得差不多了。
除了一條漏網之魚。
【人渣周璨】是碩果僅存的管理員,般弱原先對他觀感不好,但是經歷一場浩蕩后,她驟生兔死狐悲之感,對他的好感值也upup上升。
這可是黑粉聯盟最后的大Boss了,是起義勝敗的關鍵,一定要好好愛護他!
般弱試圖籠絡他。
大號已經練廢了,她用小號頂上,重新加了人。
竟然過了!
般弱暗自竊喜,這都是她名字的功勞。
這天晚上,她很淡定跟周璨說了聲,“你把你頭吹一下,我去洗澡了。”
經過無數次的演練,她已經能不動聲色順走手機,藏在衣服里,不讓人發現。
般弱特心酸。
看看,看看她這個黑粉,被自家愛豆逼成什么樣了,還得躲起來說他壞話!
她泡進浴缸里,開始用手機勾搭人。
【周璨不糊天理難容:阿渣你好呀(可愛.jpg)】
很快對方甩個符號過來。
【人渣周璨:?】
【周璨不糊天理難容:我聽說你事跡啦,黑粉論壇的大元老,太厲害啦】
【人渣周璨:?】
【周璨不糊天理難容:我也是周璨的黑粉,他囂張狂妄,不尊重女性,我特想弄死他】
【人渣周璨:?】
般弱:“……”
這貨怎么動不動就甩人一臉問號。
他問號成精了嗎。
算了,都是黑粉頭子,一根藤上的瓜,何必太計較。
不如開門見山地談吧。
【周璨不糊天理難容:我有個事情要跟你談一下】
【人渣周璨:可以,床上談】
【周璨天理難容:我靠】
般弱噼里啪啦敲著小鍵盤,用千字小論文回罵過去,又把人拉黑,一頓操作猛如虎,心里才舒坦了些。
她洗完澡出來,手機藏在身后。
周璨坐在架子床邊,頭發也沒吹,濕漉漉搭在額頭上,睫毛盈著水光,表情賊溫柔,用他酥麻的電音喚她,“姐姐過來,我幫你吹頭發。”
般弱并不是很想過去,對方站了起來,把她捉到懷里。
他似乎知道般弱是個重度手控,故意用他那雙骨節修長、白皙如雪的手吊著她。
又是一番狂風暴雨,到了凌晨三點才肯放人。
般弱心想,她為了黑粉事業可付出太多了。
愛豆最近在搞宅斗,腦子損耗大,清洗完后摟著她,很快就熟睡過去。般弱堅強撐著一口氣,抓了手機過來,堅持不懈要找到她的黑粉繼承者,傳承她的意志。
屏幕亮起。
她順手就輸入了自己的生日號碼。
開了?
不對,這不是她的手機。
信息還停留在最后一條。
【人渣周璨:?】
旁邊是一個紅色的感嘆號,是對她的罵人小論文發出的真誠疑問。
般弱:“???”
男主他媽的還是個黑粉頭子???
第147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8)
周璨睡得迷迷糊糊的, 有什么玩意兒一直在戳他的臉蛋。
他不耐煩轉過頭。
那玩意兒也換了個方向,改戳他的鼻孔。
他媽的還陰魂不散了是吧。
“……”
他一把抓住搗亂的東西,是金屬細條兒。
什么鬼?
男生克服困意, 艱難地睜開了眼。
一個晾衣架氣勢洶洶懟著他。
周璨:“……”
這是干嘛呢?
“怎么了姐姐。”
他從被子里伸出胳膊,熟練去拖她的腰,晾衣架啪的一聲, 打在他的手背上。
“你別碰我!你個內奸!壞分子!大叛徒!”
般弱小脾氣上了頭, 氣鼓鼓地罵他。
周璨:“?”
男孩子睡相跟般弱一樣,都不老實, 枕頭被他拽到床腳,一條長腿搭在外邊,使勁蹬著被子,胸膛敞著一片雪光, 留著小奶貓抓著的紅痕。他才睡了一會兒, 后腦勺的頭發就炸了, 蓬松得像狐貍尾巴。
般弱:“妖孽!你休想用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騙過我的火眼金睛!”
周璨給氣得笑了。
“你不是被做傻了?干嘛呢!”
般弱用晾衣架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你的同伙已經招供了,臨死之前,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周璨一眼看去。
心梗。
他的手機被五花大綁, 還給吊了起來,用書本壓著繩子。
而周璨的關注點是:“你繩子哪來的?”
“抽了你球鞋的鞋帶。”
“……”
可真行。
“說,你為什么要混進黑粉論壇?!”
“說, 你為什么要毀掉我們家園凈土?!”
般弱想起了那些被小畜生甕中捉鱉的道友們,心痛難忍。
她早該想到的, 為什么那一次黑粉聚會, 唯獨缺席了發起者【周璨人渣】。
這家伙的解釋是路上堵車, 等他到達, 人去樓空。
般弱當時還慶幸,遲到好遲到妙遲到呱呱叫,戰斗人員折損大半,能保一個是一個啊!
現在回想細節,她氣呀!
誰他媽知道愛豆也混黑粉圈啊。
周璨這個小變態小王八蛋!
雙面間諜不要臉!
“我當什么事呢,就為了這個啊。”
周璨揉了揉后腦勺,樣子很散漫。
“行,我錯了,別生氣,你怎么打怎么罰都行。”
般弱頓時感覺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對方還給她反彈回來,拍了下床,“姐姐快睡吧,等下六點就要爬起來了,今天事多,估計你要累得夠嗆。”
因周璨高考狀元這事,周老爺子擺宴祭祖,七點他們就要從祖宅出發到家廟。
關鍵是那家廟在山頂上,周家人為了虔誠,每次都徒步上山。當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孩跟老人倒是可以坐車上去。
像周璨跟般弱這種年輕人,肯定是要走得扎扎實實的,一步也不能省。
尤其是周璨,他正處在風尖浪口上,但凡做出一些不合規矩的事,挑動族老的敏感神經,事后夠喝一壺。
“你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見我破碎的心嗎!還想這樣敷衍過去!”
般弱很不滿他的態度,輕拿輕放的。
這家伙明知道她小號,還用黑粉馬甲溜了她一圈兒,她不要面子的嗎!
周璨還在沒心沒肺地挑撥她,“行,你破碎了,過來,我給你縫縫補補。”
“……”
般弱氣哼哼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摔到床上,“你跟它過吧,你太高貴,我配不上你,再見,我要回去了!”
周璨樂不可支笑了一會兒,見她轉到外頭。
咕嚕嚕的,真拖了個行李箱進來。
他僵住了,語氣沉了些。
“雪糕姐姐,你開玩笑的吧。”
“誰跟你開玩笑!”
般弱是個小雙標,她的小腦瓜被憤怒支配著,全是“我竟然被王八蛋耍了”的陰影。
一只溫熱的手臂撈住她的腰肢。
“鬧什么呢。”
“誰鬧了!我明明很認真,我要回去——”
他將撲騰的小朋友扛了回去。
周璨:“回去?誰準你回去了?”
般弱:“我自由的,你管我回不回去的。”
周璨:“唔……還要不要回去了?”
般弱:“周璨你狼心狗肺你欺負我!”
周璨:“嗯,欺負你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歡嗎姐姐。”
七點,老管家來敲周璨這一扇房門,里頭傳來一陣響動。
兵荒馬亂。
“吱呀。”
五分鐘后,漆紅木門被打開了。
他家少爺頭發亂成鳥窩,正捉住女孩子的肩膀,語氣有點兇,“你再鬧,咱們就都不要出門了。”
“不出就不出,我不稀罕。”
周璨氣得嘴角微歪,盯住她,“那行,就不出了,我正好可以欺負你一整天,你可別哭啊。”
“周仙仙你王八蛋!”
“姐姐換一個罵吧,仙仙聽膩了呢。”
老管家默默地想,小情侶就是不一樣,上一秒如膠似漆,下一秒就能吵得昏天暗地。
周璨把般弱強行押到汽車邊,惹來了不少的注視。
“又鬧出什么幺蛾子了?”
周老夫人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見這一幕,表情略帶不滿。
車上的還有藍女士和二房太太、三房太太。
“好像是那小姑娘想要回去,咱們仙奴不讓呢。”
二房太太抿嘴輕笑。
“大嫂,你這小孩兒是個癡情種啊,都慣壞了人,就差沒把星星摘下來哄小心肝了。”
藍女士扯了扯嘴角。
二房太太這話諷刺意味極濃。
周家哪有什么癡情種啊?從周老爺子,到周家男人,露水紅顏一把抓,到結婚了,雙方聯姻,逼不得已才收斂了浪蕩天分。有的人瞞的好,是個顧家的好好先生,有的人技術不過關,露出馬腳,干脆直接攤牌,雙方要么離婚,要么各過各的。
水清則無魚,大家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藍女士淡淡地說,“小孩子談個戀愛而已。”
三房太太溫溫柔柔,“還別說,陣仗挺大。”
怎么著的呢?
昨天這一片區域有工程,普遍停水,從上午八點停到傍晚六點。各房太太們輪流回祖宅侍奉公婆,待上兩三個月的,倒也習慣了時不時的停水停電,但少爺小姐們被豪宅和便利生活條件寵壞了,停水就等于要了他們的命。
于是從早上開始,傭人們的腳步沒停過,從天井挑了水,緊急送往各個廂房。
這個要刷牙的,那個要洗澡的,忙成一團。
太子爺就混在了這群傭人當中。
他也挑水。
干嘛呢?
伺候他姑娘洗臉。
二房太太跟三房太太站成了同一陣線,一唱一和。
“大嫂,你這小孩兒調教得可真好,不止伺候人洗臉,連那小件兒貼身衣物,都是自己給洗的。”
藍女士的臉徹底黑了。
這不就是說她教出來一個會伺候女人的玩意兒嗎?!
而在另一邊,周璨將人塞了進去,自己也挨著人坐。
“你離我遠點兒!”
般弱渾身透著怨氣。
給他們開車的是一個中年司機,小情侶吵得厲害,他好奇心升起,忍不住瞟了一下后視鏡。
未來小主母倒是沒什么,小黑裙穿得整整齊齊的,耳邊蕩著兩粒小珍珠,像一只美貌冷淡的小天鵝。
小東家就遭殃了,頭發像是被人使勁薅了一把,亂糟糟的,穿了一身黑色西裝,襯衣的紐扣卻系歪了,顯得不倫不類。此時小東家正解開紐扣,重新規整系上。他傾斜著身體,雙手忙著,嘴巴也不閑著,“姐姐氣兒還沒消呢?”
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的般弱不想理他。
周璨趕緊把扣子系完,別入褲腰里,又整理好皮帶。
這才把人抱住,語調軟綿綿的,“我錯了姐姐,我不該欺負你的,換你欺負我,我保證不還手,成不成。”
他試圖跟她講道理。
“我也不是真欺負你,我就是,就是生氣,你知道的吧?這做人要講信用,怎么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你想想,大家都在等著咱們,你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跑了,你讓我怎么給人交代呀?我會下不來臺的。”
“喏,你之前不也是背著我搞黑粉事業嗎,我都沒怎么的,現在輪到我掉馬了,你罵罵我,打打我,然后咱們扯平了好不好?”
小作精不高興擰過頭。
“我就不!你比我壞多了!”
周璨悶笑,雙手摟住她的腰,好聲好氣地哄人,“是是是,我壞,我真的太壞了。我發誓,我真的就這一件事瞞了你,其他的,我的家世,我的教育,我的過往,我的身體,你應該都清楚的呀。”
般弱:“……”
感覺有不得了的混進去了。
周璨卻抓住了她愣神的這一瞬間,低下頸,吻了吻她的額頭,“快消消氣,多漂亮的臉蛋兒,都皺成小老太太了。我家祖宗見了,肯定要罵我小混蛋了。”
般弱嘟囔,“本來就是。”
周璨摟著她,官方蓋章,“您說得對,我就是個迷人的小混蛋。”
上午九點,一行車輛抵達少英山。
周璨率先下車,給般弱扶了車門。
周圍也陸陸續續下車,男人們西裝革履,女人們裙妝優雅,般弱看得目不轉睛,實在是養眼啊。除了周家祖宅的,大部分是生面孔,年長者厚重嚴謹,交談也很謹慎,而年輕人則是有些跳脫,四處張望環顧,又被身邊父母提醒,規規矩矩盯著皮鞋看。
周璨沒有給般弱介紹那些人,她猜想是旁支。
弟弟吃醋,捏了她腰一把,“看什么呢?”
“看帥哥啊。”般弱理直氣壯。
太子爺濃眉微揚,“我這張價值千萬的臉還不夠你看的?”
般弱:“膩了。”
弟弟:“呵,女人,你撲上來可不是這樣說的。”
眾人稍作歇息,開始爬山。
山腳下環抱著蒼翠秀美的植被,草甸豐茂,扎著一叢叢蒲公英。清晨的光穿過野生古茶樹,在行人的衣上印滿了銅錢大小的斑駁。眾人頗有秩序的,一個接著一個踩上階梯,不遠不近留了幾步,不至于發生撞車事件。
隊伍后邊的年輕女孩滿眼驚嘆,忍不住就想拿出手機拍一下盛況。
這簡直就是——財閥家族集體出行的真實寫照啊!
難怪那么多女明星都想要嫁入豪門,這盛大的祭祖排場誰不羨慕呢。
年輕女孩是某個視頻網站的美妝博主,榜一瘋狂追求她,兩人私下也見了一面,很快建立起男女關系。前些天,她從男朋友嘴里聽說了,他家那邊要辦家宴,還要祭祖,她頓時好奇得不得了,軟磨硬泡才讓人松口,帶她過去見識場面。
出發的前一個小時,她被男朋友的媽媽罵了,不允許她穿小吊帶跟熱褲,妝也不能化得太濃,對貴人來說是很失禮的。
年輕女孩被罵得很委屈,氣沖沖換上老氣的黑色裙子。
她越想越氣,私底下跟閨蜜瘋狂吐槽男友家的破規矩,都什么年代了,還玩保守那一套。
閨蜜安慰她,可能是他媽看不順眼她,故意給她找茬呢。
女孩想想也是。
然而真到現場,那是一點兒不夸張,年輕女孩以為穿回了上個世紀。
男友還提醒她,不要大聲說笑,也不要隨便拍照,免得冒犯別人。
年輕女孩有些不以為意,拍張照能怎么的,現在是信息時代,根本沒有隱私可言。再說了,她好不容易參加了這種盛會,不拍個照怎么留念?而且她正好來了靈感,想出一期珠光寶氣的財閥千金妝容,剪上點真實的素材,流量不就到手了嗎?
剛才她下車,就遠遠看見了好幾個女孩子,穿得極其講究,一點也不含糊。
突然,隊伍停了。
“……怎么了?”
她不禁納悶。
“距離太遠,我也不知道。”男友聳了肩膀。
而在前面,發生了一起系鞋帶事件。
般弱穿了雙柔軟的小黑皮鞋,交叉綁帶的,走到半路就松了。周璨瞟了一眼,把她拉到旁邊,蹲下身,給人細細了起來,還問她,“緊不緊兒?還掉跟兒嗎?”
小男孩兒對他的姐姐可謂是呵護備至。
后邊的人猶豫地經過,特意放慢了腳步,等著兩人追上來。
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
然而眾人心里頭泛起了不少漣漪。
等登上了山頂,家廟近在眼前。
裊裊炊煙散在云氣里。
空地邊支起了一個個紅帳子,擺了宴席,宛如游龍,排場十足。
隊伍里的年輕女孩松了口氣,甩了甩發疼的腳,可算是抵達了目的地。她望了眼四周,感覺這頓山頂上的飯也太牛逼了,吃得是飯嗎,不,吃得是仙氣!
女孩禁不住摸出手機,來一場“廟宴吃播”。
她剛舉了起來,找了角度,手機被人奪了過去。
對方是個戴著對講機的保鏢,冷冰冰地說,“對不起,此地禁止拍攝,請您配合一下我們的檢查工作。”
她很不服氣,叫她男朋友過來撐場,“憑什么不讓我拍啊?剛才那里有個人,也是一直拍啊,你們不也是沒收嗎。”
保鏢保持緘默。
男朋友表情變了,低聲道,“你別說了。”
“我就說怎么了?憑什么那家伙能拍,我不能拍?你們這是歧視!”
于是鬧了起來。
女主播越說越激動,人群紛亂,驚動了族老。
于是狂拍女友的太子爺又被拎過去,當面對質。
周璨:“……”
真是天降橫禍。
雖然規矩是說禁止拍攝,但你偷偷摸摸藏兩張,不說出去,誰知道啊?
這女的自己拍也就算了,被逮住了,死活還要拉個墊背的。
真不上道。
太子爺敷衍地挨訓。
一通教育后,族老才肯放人。
周璨如蒙大赦,趕緊過去找般弱了。
而女主播卻被“請”下山。
如此截然不同的下場,她都懵了,“憑什么他還能進廟里啊?你們這處罰不公平!”
富二代男友臉色發青,都崩潰了。
最終,族老為表公平,讓女孩也留在了山上。
可是她的富二代男友一反常態,驟然冷落她,如避瘟疫。
年輕女孩很委屈,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反而認為男友小氣,居然不站在她這邊,唯唯諾諾被那群唐裝老人罵,一點反抗精神都沒有!
她很不滿意他的表現,但對方是她近年來接觸過最好的一支潛力股,人長得不錯,家里又有錢,就是惡婆婆比較難纏,她將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于是女孩試圖挽回男友,找著話題聊。
“剛才那個人真是沒禮貌誒!”她抱怨著,“他長得很像一個當紅明星,素質卻差遠了,竟然還沖我翻白眼!”
男友沒有吭聲。
更讓女主播目瞪口呆的是,那個冷峻囂張的男孩子,在祭祖的時候站到了C位。
旁邊是一個穿著黑裙的女孩子。
兩人的模樣特別熟悉。
她猛然想起了網上的一張P圖,P的就是這兩位。
她之所以點進去,是因為標題足夠的狗血,叫“頂流與黑粉的相愛相殺”。
女主播恍恍惚惚。
原來“不爆紅就要回去繼承家產”不是隨便說說的。
周璨并不知道他的馬甲又掉了,但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周家鮮少會讓這種消息流出去,第一時間緊急清查,等查完了,消息也就清得差不多了。不過圈子里或多或少都知道,周家小東家正處在青春叛逆期,一言不合離家出走,去娛樂圈玩票,還玩出了個名堂來。
他第一次沒參加高考,不少人就議論紛紛,對他的質疑甚囂塵上。
結果第二次就強勢逆襲,還帶了個小姑娘回家。
不多時,蒼青色的天空飄起了細雨。
廟前的禱告還沒念完。
人群靜默。
周璨早就看了天氣預報,很有先見之明,手里拎了把黑傘。
傘尖點了點地面,被主人呲的一聲撐開,般弱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截冷白的手腕,漆黑傘柄襯得他骨節細長,像是墨里橫著一枝白梅。這個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家伙,某個時刻張揚得肆意,如同冰上燃火,時時刻刻要灼燒著她。
而這個時刻,又難得顯出了男人成熟沉穩的一面。
男孩的成長總在悄無聲息之間。
等禱告完畢,眾人陸續進祠堂。
“等等,她不能進。”
一個發須花白的族老皺眉,“不合規矩。”
就算是那些太太,也基本是生了男孩,在家族里的份量重了,得到族老們的許可,方能進祠堂。
周璨問,“怎么不合規矩?咱家祖宗給您托夢說的?我翻了翻祖訓,也沒有女人不能進祠堂這一條呀。好了,您不必說,我就知道您啊,德高望重,最是關照晚輩,怎么會看輕女人呢?肯定這操勞太多了,給忘了這一茬,我不怪您。”
族老頓時語塞。
般弱就靜靜看這個茶藝弟弟飆戲表演。
周璨握緊般弱的手,煞有其事,“不瞞您說,祖宗昨晚給我托了夢,說想要見見他們的孫孫孫孫孫媳婦,這不,我就帶來見見,省得他們在天上惦記,睡不好覺,那就是晚輩的不是了,您說對嗎?”
般弱:放屁,你昨晚折騰我一宿,睜著眼說瞎話!
然而弟弟很淡定,一頂不敬祖宗的帽子扣下去,族老都傻了。
小畜生還拍了下般弱的肩膀,“哎唷,忘記給你介紹了,這是四叔公,寶貝媳婦兒,快叫長輩啊。”
他樣子很壞逗著她。
般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占我稱呼的便宜!
“胡鬧!”
一個穿著銀灰色唐裝的老人被眾人簇擁著前來,滿頭銀絲,氣度威嚴。
“仙奴,你外出幾年,是愈發不知規矩了,沖撞長輩,毆打兄弟,無視族規,迷戀女色,日后怎么可擔當家主之責。你爺爺疼惜你,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我們這些叔公,卻不能看著你犯錯。”對方的口吻頗為冷酷,“待今日事了,你便回家好好跪著反省,跪到你了悟為止。”
周璨的面上依然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二叔公,您好大的官威啊。”
看來今天才是真正的鴻門宴呢。
二叔公主持著場面,“仙奴,你是周家人,這規矩,你不守也得守著。這種不三不四的小情人兒,你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帶回家?趙家那姑娘,我們周家有愧在先,又耽誤了她的青春,怎么補償也使得,你上點心,等年齡到了,就娶她進門。”
般弱心道,這還真是一窩子的妖魔鬼怪呢。
她挺享受跟小畜生談戀愛的,但結婚嘛,還是得自己痛快。
她才懶得摻和進這一大家子呢!
于是她松了松手,算是給人一個回應。
而弟弟卻大驚失色,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二話不說就搶了般弱的挎包跟手機,當成了“抵押”。
般弱:“!”
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又是那一出?
周璨喘了口氣,才正式開撕。
“二叔公,你們怎么裝聾作啞,互相勾結,我是個晚輩,我管不著。周家是個什么虎狼窩,您清楚,我也清楚,我被他們關進地窖,喊得嗓子啞了,沒人給我做主。我被他們推進祠堂,發起高燒,燒得傻了,也沒人給我做主。我記得,爺爺生病那回,是個最冷的雪天,我被欺負得受不了了,才到您腰那么高,我求你們,管管他們。”
“您們管了嗎?沒有。周家是供了我,所以這些年我也一直回饋周家,我沒對不起任何人,任何人也無權安排我的命,您呢,既然沒有履行過長輩的職責,犯不著用您這可憐的長輩薄名來壓我,做人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的是不是?”
周璨又舉起般弱的手,褪去森寒的氣息,又笑得開朗。
“既然周家的祖墳那么清高,不歡迎我的姑娘——”
“我就只好對不起列祖列宗,要進我唐家姑娘的墳了。”
二叔公愣了一下,陡然發怒。
“你瘋了!周家絕不入贅!”
周璨卻不看他,沖著周老爺子遙遙地笑,“爺爺,對不起啦,我要跟我姑娘回家啦,祝您身體康健,松柏長青!”
般弱一路懵逼,被人拖了下山。
她憋了半天,“你傻啊。”
先把家產搞到手再說嘛!
弟弟的關注點卻是:“早知道就考個駕照了,這樣私奔都有排面,太失策了。”
說著就很懊惱。
般弱忍不住懟他,“你咋不考飛行執照,開直升機搶人豈不是更有面子。”
他若有所思,“好像是沒有在飛機上亂來過。”
般弱:“……”
放過她的小心臟吧。
走了一段路,般弱感覺自己不行了,山上來回一趟,基本廢了。
周璨趴下來背她,讓她撐著傘。
細雨還沒停,霧氣鎖著山巒,周遭顯得迷濛,昏暗中泛著一絲絲的綠。
臺階鋪了毛絨絨的苔蘚,清翠得可愛。
弟弟一步步背著她下山。
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雪糕姐姐。”
“……嗯?”
般弱漫不經心玩著雨傘的水滴。
他鄭重地說,“我想趕一把英年早婚的潮流,營業已婚男人的性感人設。”
般弱差點沒被噎死,啥,啥性感?!
周璨卻是很霸道,“點頭就是同意,搖頭就是不介意,不點頭也不搖頭,那就是默認啦。”
等我二十二歲,可不可以給我個家呢。我不想住在魚缸里,被觀賞,被垂釣,被舍棄。我想住進你的家里,你的眼里,你的背上,然后藏進你的尾巴褶皺里慵懶打滾。
對了,再給我一點陽光吧,獎賞我今日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會為你茂密地生長,長成你最喜歡的那片璀璨的星光,好不好。
第148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19)
般弱覺得這個“私奔”相當接地氣啊。
因為弟弟沒有駕照也沒有車, 倆人從山腳徒步到了小鎮上,般弱的小黑皮鞋連帶襪子全濕了。
周璨更慘,濺了滿褲腿的泥。
與其說浪漫的私奔, 更像是逃難的。
“我感覺我被騙婚了。”
小賓館里, 般弱坐在床邊,很不滿地控訴。
“像這種下雨天還要雙腿跑路的劇情也不應該在女主角的身上發生呀!”
騙婚主謀正站在她旁邊,彎著腰給人吹頭發。
他光著冷白的背,穿了條從地攤買來的寬松褲子, 聲音散漫。
“……嗯?看樣子女主角很不滿意自己的戲份啊?”
般弱翻了白眼, “我有個鬼戲份,早就殺青了。”
周璨悶笑,胸膛微顫。
“胡說, 誰說你殺青了?”
弟弟收了吹風機的線,一圈圈繞完, 放在桌臺。
隨后他尾指一鉤褲腰, 嘴唇紅得像艷鬼, 語調上揚。
“這不還有幾場床戲沒拍么?”
周璨在家宴祭祖當日, 給周家放了好大一個鴿子,族老們震怒異常, 譴責小子不知所謂。
等周家人回到祖宅,準備大張撻伐,卻撲了個空。
周家這場震動蔓延了整個圈子,繼承人大換血的消息甚囂塵上。
有人震驚, 有人惋惜,也有人等著看京圈太子爺的笑話。
沖動熱血的少年被潑天富貴慣壞了, 根本不知道離了它們, 自己會混成什么鬼樣子。
而鬧得滿城風雨的主角并不在乎眾人的議論。
他偽裝得嚴嚴實實的, 戴著一頂幼稚透頂的小黃鴨帽子,正在機場同他的小女友依依惜別。
般弱報考了偏僻冷門的考古專業,整個年級也就一個班,學生人數加起來不夠兩只手,她還是唯一的女生。
好處就是,般弱跟高中一樣,混成了團寵吉祥物,無論同班同學還是老師們,都挺惦記著她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總有她一份。
這壞處也是顯然而易見的,老師們基本能1V1,線上線下全程輔導,她想偷個懶都不行。
她期末考試完,剛要溜走,就被老師提著回辦公室,布置了一大堆“暑假作業”。
其中包括這一次的國際考古學會議,她的任課老師是領隊,非常豪氣地大手一揮,捎帶上整個師門,讓小家伙們出國開闊下眼界。
般弱各種準備做到位了,就當是一次公費旅游,心態極其放松。
而周璨弟弟就有點兒不樂意了,他恨不得般弱時時刻刻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話雖如此,弟弟生了一會兒悶氣,又老老實實撅著屁股幫她收拾行李。
最后他行李收拾好了,看到般弱在沙發上沒心沒肺追著劇,很不平衡,又壓上去把她也給收拾一頓。
小畜生還算節制,沒怎么弄她。
般弱只是很無語他舔著舔著冷不防咬她一口,牙齒尖尖的,不疼,就是癢。
這習性就跟貓一樣。
倆人到了機場,見著了般弱的考古同門。
師門眾人瞳孔地震,差點沒驚叫起來。
臥槽!頂流男友!本尊送行!
盡管到了暑假,知大論壇卻熱鬧無比,其中有一個【為你一戰封神:黑粉女學霸與神顏頂流的神仙情趣】的熱帖,全方面扒了兩人的相處細節。
他們知大也算是“官方發糖圣地”了,新生入學日那一次堪稱大型制糖廠。
人潮擁擠中,少年頂流垂下睫毛,彎著腰,在女生的手心小心翼翼地簽名,字跡端正得仿佛等待領導檢閱。
女生作為新生代表上臺演講,黑發少年身體前傾,明目張膽盯著人。
檸檬精們一邊酸,一邊取笑周璨是“周盯盯”。
人家說話盯著看,接花也盯著看,合影也盯著看,那雙性感電眼跟小燈泡似的。
女友粉們撕般弱撕得慘烈,知大校友卻相當挺她:不愧是我校的女人,頂流之花說摘就摘!
最神仙的“情趣”是什么?
知大學霸們一致蓋章,那就是“你是上一屆文科狀元,那我當你下一屆理科狀元,就像神州與天宮對接,我為你獻上驚天一吻”。
他們被這神仙情趣饞得哭了,還喊話校方,趕緊的啊,姐姐都在這里,弟弟絕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總之般弱跟周璨在知大的風評相當良好。
有學生磕得上了頭,專門給他倆建了超話。
考古專業的學生恍惚著看人走來。
這家伙的個子高到離譜啊。
他們不得不仰頭瞅人。
“師兄,師姐,你們好,我是周璨。”
周璨從他的背包拿出一疊紙袋子,里邊是糖果和小餅干,挨個分發。
輪到那個狐貍眼的全國理科狀元,弟弟口罩下的嘴角微勾,咬字清晰,“我家姐姐呢,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般弱:“……”
她就知道這家伙早上亢奮得不正常,特地換了一身白色棒球服和球鞋,打扮得酷酷才出門。
原來是小男孩兒為了宣誓主權。
等發完了糖,領隊也來了,目光頗為驚異繞了周璨一圈。
這就是他們吉祥物傳說中一考成神的頂流男友啊?
“老師好。”
周璨很乖巧地問好。
領隊顯出了頗為無賴的一面,“周璨,你報了大學沒?你媳婦兒在我們這邊,你懂的吧。”
周璨也很上道,“您放心,我服從上級安排,絕不掉隊。”
“好好好。”領隊開懷大笑,又把般弱推了出去,擠眉弄眼,“唐同志,你做一下你愛豆的思想工作。”
般弱還能怎么做呢?
都不用她主動,對方雙腿岔開,熟練沉下腰,眼睛與她視線平行。
愛豆尾指勾了下口罩細繩,扯下一角,欲要吻她。
她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涂了口紅,你一親要花啦!”
“我幫你涂。”弟弟啞笑,“你不給我親,我就不讓你走。再說,你領隊剛才說的話聽見沒,讓你做一下我的思想工作。”
他語調綿軟,“你得服從上級啊,唐小同志。”
“你就是思想流氓,還做什么工作。”般弱撇了撇嘴,“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家伙。”
周璨雙手撐著膝蓋,覺得他姑娘這撇嘴姿態實在可愛,懶洋洋逗弄她,“那你給不給親呢,不給的話,你們知大要損失一名可造之材——”
女孩子目光嫌棄,但為了母校,還是不情不愿伸出了軟白的胳膊。
周璨會意,立刻把她半舉了起來。
般弱的小腿兒盤住他,很不滿命令人,“頭低下來點,脖子伸得那么長,你是長頸鹿嗎。”
周璨捧著她的臀瓣,從善如流。
倆人交換了一個頗有溫度的吻。
弟弟眼底錯落星辰,“……嗯,是橘子味的,多謝款待。”
周璨送完般弱,也搭車回宿舍。
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報名。
周璨琢磨了許久,最終選擇了知大的外語系,等九月份就可以跟她一起上學了。
對了,她的生日在7月19號,算算日子,差不多回來也是那幾天,他得準備好驚喜。
粉絲們發現,最近他們的璨璨弟弟活潑得不像樣啊。
天天營業,仿佛一臺永不疲倦的機器。
而且還“乖”了很多。
怎么的呢?
《綠野仙蹤》是一檔野外求生節目,請了周璨當飛行嘉賓,他近日戀情曝光,受到了全民關注,話題量突破50億,可謂是當之無愧的流量巨子,節目剛放出下期預告,官博就爆了好幾輪。
等粉絲追著去看,原是想要罵人的,卻被弟弟的乖巧弄得心都軟了。
【知了軍團來了:嗚嗚嗚弟弟真的好乖好乖啊讓他生吃皮蛋還真吃了!】
【你們的婚事讓我考慮下:弟弟最討厭吃冷的了我還以為他會糊人一臉!】
【螺螄粉的女人絕不認輸:可惡這就是戀愛的營業力量嗎!不!我不同意!】
【風到這里就是你:wuli璨璨辛勤養家的樣子也太好磕了】
【月亮大又圓:弟弟還是少參加這種節目吧!他下半場臉色都是白的】
周璨的胃的確被養得極其嬌貴,除了冰水,他很少會碰生冷的東西。而《綠野仙蹤》又是以野外生存為賣點,捉弄飛行嘉賓更是心照不宣的“傳統”。
令節目組意外的是,最大牌的周璨反而是最乖的一期飛行嘉賓,禮貌謙遜,笑容爽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錄制結束后,節目組還有些暈乎乎的,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而周璨上了保姆車,臉色發白,額頭冒著冷汗。
范先生趕緊把人送醫院了。
醫生說是皮蛋中毒。
周璨不得不在醫院里躺了兩天。
中途般弱給他開視頻,周璨通通轉成了語音。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很遜的樣子。
而這兩天,周璨也沒閑著,著手給一個前輩寫新歌,其拼命程度讓范先生都有些汗顏。
等周璨出院了,又馬不停蹄投入舞蹈訓練當中,準備SR出道四周年的演練。
他記著般弱回來的倒計時,心情愉悅,連“忙碌中想她”也成了一種甜蜜。
范先生拿到了一份行程,去舞蹈室跟周璨提了一嘴。
“明天有個投資人酒會,現場會來很多導演大腕兒,你要不要去?”
周璨之前也跟他談過了,說今后會專注于這一份事業,還準備將玩票的發展為專業的。如此一來,就不能太隨心所欲了,想要爭奪資源,還是得自己拓寬圈子人脈。
“去啊。”周璨輕笑,“多好的露臉機會啊。”
范先生毫不意外周璨的選擇。
這個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間完成了角色的轉變,他蕩去了身上的散漫與倦怠,變得認真上進。
臨走之前,范先生還提醒他,“那個投資人酒會可能會有你比較討厭的人,你要去的話,得做好心理準備。”
經紀人一語成讖。
周璨昔日盛氣凌人,看不順眼的就直接開懟,惹了不少刺頭。
就比如眼前這個中年男人,他潛規則過不少藝人,一次色膽包天,潛規則到太子爺的身上,被少年一頓暴打,連夜送進ICU。
他怒火中燒,發誓要封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結果自己先遭了殃,最后求爺爺告奶奶的,得知周璨是周家那尊小佛爺,一下子就熄了火,灰溜溜跑了。
至今耿耿于懷。
“哎喲,這是小東家吧,您怎么也出來了。”中年男人咧著嘴角,眼里全是惡意,“該不會是周家沒給到您足夠的零花錢吧?”
周璨保持得體微笑,“看來您在ICU待得挺涼快的,莫非還想要重溫一下那里的空調?”
中年男人臉色大變。
像這種挑釁,是最low的,周璨輕飄飄就揭過了。
然而更難纏的,是年長者的以勢壓人,老油子混跡在酒局中,養出了一套自己的行事風格,根本不可能讓你空著手走。
周璨低頭看著面前的一杯酒,還微微愣了下。
他意識到了某種法則的更改。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拒絕之后,還敢把酒遞過來。
為了保護嗓子,周璨滴酒不沾,他也不喜歡那種又沖又臭的味兒。
誰給他送酒,他就給誰白眼,一點面子都不留。
“周賢侄,長輩賜,不可辭啊。”一個導演倚老賣老,“難不成喝我的酒還委屈小東家了?”
眾人起哄。
“沒辦法,小東家臉皮薄嘛!”
“年輕人就得多練練,免得嬌慣壞了,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這就是人性。
你在高處之時,人們多得是甜言蜜語,多得是七竅玲瓏,你一個眼神他們就懂你,體諒你,包容你,處處皆是光明。而當你跌落泥潭,他們轉身就換了副刻薄惡毒的面孔,恨不得將你踩得更進去些,售賣你的尊嚴,壓垮你的脊梁。
周璨心想,這就是一個人長大之后的模樣嗎。
沒了庇佑,學會妥協,委屈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情緒。哪怕曾經是自己最厭惡的事,也得風輕云淡笑著接受。
曾經作為天之驕子的周璨很不適應如此巨大的落差。
他捏著酒杯,內心產生一瞬間的沖動——想將這杯酒澆到那導演的頭上,讓他感受一下光頭游泳的快樂。
可這樣做,他就成了全場的焦點了。
人們會議論他,那個小子怎么那么不成熟,那么不禮貌,還混什么娛樂圈,不如滾蛋算了。
有了軟肋后,他不能任性。
他要爭取資源,要賺錢養家,要為他的姐姐披荊斬棘。
他要學著像男人那樣,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方能頂天立地。
“您說的是,是周璨小氣了,這杯我敬您。”
周璨一飲而盡。
男人們震驚之余,又難免痛快。
周氏小東家又怎樣,京圈太子爺又怎樣,娛樂在資本的面前,還不是得乖乖低頭敬獻。
有了第一杯,就有無數杯。
等到酒會結束,周璨都記不清自己被灌了多少,腹部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絞痛。他去衛生間吐了很久,又頭痛欲裂,醉醺醺地被經紀人扶上了車。
范先生還得接其他人,讓他在車上瞇一下。
“咚咚咚。”
有人敲著車窗。
周璨混混沌沌地拉開車門,用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而房舒顏驟然見到他,卻是嚇了一跳。
她敲錯車窗了,她的保姆車在另一邊!
“……周璨?”
男生眼皮闔著,一身酒氣,西裝外套褪到腰間,雪白襯衫也皺巴巴,領帶都歪到背后去了。
房舒顏一看見這人,是又愛又恨,這個小畜生為了給他女友出氣,不惜讓她深陷污水!她氣得眼睛紅了,忍不住拉他的胳膊,“你給我下來,你說清楚!你的女朋友是人,我就不是嗎!你憑什么網暴我?!”
周璨被強行拖拽,腳步虛浮,直直栽倒在地。
房舒顏連忙把人撈了起來,他個子高,體重也沉,她沒撈起來,反而撲壓在他身上。
女人的臉瞬間紅了。
“噠噠噠。”
有腳步聲。
房舒顏閃過了無數念頭,最終決定抱住周璨——傳緋聞!
只要他們的關系“落實”,輿論方向也會轉變,到時候她跟周璨是“互有好感”,起碼能洗清一大半!
般弱看見這一幕都給氣笑了。
怎么著,擱大馬路上給她玩“愛的抱抱”呢?
她把劇情玩得崩壞,結果這對兒男女主,還是要“陰差陽錯”、“命中注定”在一起?
她走了過去,啪的一聲開了手里的可樂。
嘩啦啦。
澆了兩人一身。
房舒顏尖叫起來,“你他媽有病啊。”
般弱諷刺,“有病的是你吧,猥褻了那些小男孩不說,還要當小三兒啊,你這個經紀人可真是身兼多職,花之蒂秀,婊中圣女,我佩服啊。”
不等房舒顏辯解,她又踢了踢底下的家伙。
“死了沒,沒死起來分個手。”
“……分手?”
仿佛是某種詛咒,醉得不清的家伙本能伸出手,緊緊抓住般弱的腳踝,發出一頓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日了那個天啊分分分仙仙的命根!”
這還沒完。
弟弟:“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就是個傻逼!分手的男孩像根草我周仙仙絕不可以這么慘的!”
弟弟:“分分分分你麻痹!我仙女教母一萬個不同意!!!”
般弱:“……”
第149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20)
范先生接人出來, 就看見這一慕。
他們家的老幺死活拽著女生的腳脖子,哭得凄慘無比。
般弱拔了半天沒拔出來,都服了這家伙的手勁, 無奈尋求救兵,“哥, 能幫個忙嗎?”
SR組合的哥哥們同樣被灌了不少的酒,但還清醒,連忙走上去拖開人。
“天哪!哪里來的惡婆婆!他媽的還來一扎!你們休想!不分手!絕不!!!”
周璨使命拽著般弱,雙腿又蹬著人,很有潑婦罵街的氣場。
般弱的鞋子被他拗走了一只, 寶貝般抱在懷里,睡,過,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
般弱給氣的, 用沒穿鞋的腳給他胸口來了一下。
她余光一瞥, 揪住了要逃走的房舒顏,冷笑道, “房經紀人,怎么著的呢, 您自導自演的大戲, 還沒開始就要跑了嗎?”
般弱跟房舒顏身高差得不是一分半點,然而綠茶精撕逼自帶兩米八的氣場, 襯得對方又狼狽又無辜又弱小。
“怎么了這是?”
范先生作為在場的同行,不得不出面。
“噢, 也沒什么。”
般弱表情相當溫和, “就是呢, 我收到了您發的定位之后,連水也沒喝上一口,馬不停蹄來到了這片兒,好像很不湊巧,打擾了房小姐的好事。也不知道我男朋友怎么著就倒在了地上,更不知道房小姐怎么著趴在我男朋友的身上,您是當事人,給我這個滿頭小問號的女朋友解釋一下唄?”
最后一句話明顯是沖著房舒顏說的。
房舒顏不愧是混過幾年娛樂圈的,盡管披頭散發的樣子很是狼狽,但她鎮定之后,竟還有些氣定神閑。
“解釋什么,哪個男人不偷腥的。”
這段日子是房舒顏最難捱的時間。
她焦頭爛額借錢補房貸,還得忍受手下藝人的謾罵和全網的譏笑,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可是憑什么呢?憑什么她黑料纏身,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放下身段參加酒會,不得不去陪那些大腹便便的客戶,這個女孩子卻是從國外會議歸來,前途一片光明。
周璨的圍脖狂秀女友,像個無可救藥的小迷弟。
什么我家姐姐又讀完了一塊磚頭厚的專業書,打我的時候更有勁兒了。
什么我家姐姐今天下廚做了個荷包彈,差點沒讓我當場去世,但我還是極愛她。
什么我家姐姐要去國外聽課,我瘋狂嫉妒那里每一個能跟她見面的陌生人。
不管女友粉怎么鬧,周璨就像吃了秤砣似的,鐵了心認定這個女孩子。
有粉絲酸溜溜地說,這他媽的像極了初戀。
但房舒顏不這么認為。
男人沒出軌,只不過是因為籌碼不夠。
房舒顏吃吃地笑,“小妹妹,你不知道嗎,熱血方剛的男孩子是得不到滿足的。”
般弱哇了一聲,扭頭跟SR組合的哥哥們打小報告。
“她平常也是這樣跟你們說話的嗎?”
年輕的男孩子們站在般弱的身邊,同樣洋溢著青春朝氣,而他們的目光落在了房舒顏的身上,那股熱情的朝氣換成了一種反感,良好的涵養讓他們保持了禮貌的平靜,沒有開口說話。但房舒顏卻感覺自己被扒了皮,在大庭廣眾下被羞辱了一番。
“算了,跟這種家伙撕逼,沒意思。”
般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甜笑道,“哥哥們,我餓了,有沒有什么能招待我的?”
哥哥們連忙哄她。
般弱目不斜視從“周尸體”上踩過,上了車。
哥哥們苦笑著把人拖了上去。
可長點心吧弟弟,再醉下去,你媳婦兒要飛了!
周璨頭一次宿醉,足足睡到了大中午,起來的時候全是懵的。
斷片兒了。
他揉著發疼的胸口,感覺像是被人踹一腳。
不對,他的后背也疼。
該不會是鬼壓床了吧。
周璨在床上發呆了將近半個小時,等稍稍清醒,這才伸了個懶腰,眼皮耷拉著走到客廳。
他看見了沙發上坐了個人。
弟弟愣了愣,狂喜不已,立刻飛撲過去。
對方兩只腳踹在他胸膛上,滿臉嫌棄,“你離我遠點兒!”
周璨被罵得云里霧里的,“姐姐怎么了這是。”
“欲知詳情,問你的經紀人去!”
周璨耍賴抱住她的膝蓋,“問你就好了,問什么經紀人啊。”
這人好不容易回來,他一刻也不想離開人。
般弱露出了玩味的笑,“你真要聽我的?”
周仙仙驟感不妙,硬著頭皮,“你說說看,我,我這小身板兒還挺抗造的。”
說得底氣不足。
然后般弱將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捋開,給人仔仔細細描述了一遍,還帶顏表情的那種。
當弟弟聽到前經紀人抱住他,他整個人都裂開了。
“放屁!我根本就沒見過這個人!血口噴人!”
周璨意識到這句話把般弱也給罵進去了,慌忙補救,“我沒喝過酒,真的,沒想到后勁那么大,給喝斷片兒了,上車之后,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他越說越感覺自己像個不負責任的渣男,急赤白臉地解釋,急出一頭的汗。
而般弱就在一邊涼涼瞅著他。
周仙仙又委屈又慌亂又氣得炸肺。
他前一天晚上還做了個噩夢,夢見了那本可惡的答案之書。
才九塊錢就想決定他的人生,呸!
周璨一腳踏碎答案之書后,般弱就出場了,一副女霸總的模樣,冷冰冰摔下一疊錢給他,說合同到此終止。他在夢里哭得那叫一個稀里嘩啦,可不得追上去,結果她個子太矮,穿的還是他的西裝,褲子長得能拖地,他一踩上去倆人就摔了個底朝天。
噩夢故事最終變成了滿床春天。
老人都說夢是反著來的,難道他今天——
周仙仙驚恐瞪大了眼睛,死活拽住般弱的腰。
“我要是敢對你以外的家伙硬,我就,我就當太監去!”
這一番毒誓不僅鎮住了般弱這個小作精,在房間里偷聽的哥哥也是一臉呆滯。
狠還是弟弟狠!
周璨更是釜底抽薪,去那天停車的地方轉了好幾圈,調取了街道監控的錄像片段。
這一份證據發上去,房舒顏更是被人罵出無數花樣。
反而是般弱用可樂澆灌的舉動上了熱搜。
粉絲們覺得這位姐真是彪悍,她們囂張猖狂的弟弟被折騰得都沒脾氣了。
好些姐姐們心疼了,不禁讓她下手輕點。
經過這一樁醉酒案件之后,周璨高度敏感,安全感極其缺乏,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備受煎熬。
之前在高考階段,般弱跟他打電話,每天一次已經很頻繁了。
這家伙覺得還不夠,一日三次安排上。
周璨給她沖了三千塊的話費。
般弱感覺特窒息。
開完會議回來,教授們突發奇想,搞了點小項目,般弱也就沒有回家,去學校那公寓住著了,方便進出學校圖書館。
周璨正在緊張排練,沒辦法追過去,電話是越打越頻繁,一日三次變成了五次,信息還不停的,打開就是一大段字,粘人得般弱都想哭。
弟弟,你的瀟灑呢你的不羈呢?
天天問吃什么干什么你不嫌棄膩嗎?
后來般弱跟他提了兩三次,他勉勉強強收斂了點。
輪到般弱生日那天,零點周璨就開了視頻,還把補覺的哥哥們一個個揪起來,逼著人給她說生日祝福。
般弱:“……”
這家伙不但是畜生還是惡霸吧,仇恨拉得杠杠的。
說完之后,一群少年愛豆們揉了揉頭上雞窩,輪番上陣給她唱生日歌。
正常點的,有鋼琴,吉他,尤克里里。
刺激點的,來個方言版本的快板和歡快版本二胡。
周璨那個小畜生給她專門整了個嗩吶。
聽完之后般弱整個人飄了起來,靈魂得到了極致的升華。
分分鐘就想暴打狗頭。
周璨還跟她說,“我要練習,禮物給你寄過去,記得簽收啊。”
早上唐爸爸唐媽媽發了個大紅包過來,讓她好好玩好好吃,不要虧了自己。
考古師門專門為她開了個小趴體。
他們的小趴體跟其他人不一樣,般弱免費得到了博物館門票×3、陵墓門票×3、古村落昆蟲菜套餐×2、考古工具包×1、文化遺址群落年卡×1等等,噢,對了,他們的班主任特別慈祥給她沖了公交卡和飯卡。
她的電話卡、公交卡、飯卡就被包圓了。
看來無論男女老少,都有送卡費的霸總潛質。
般弱一路上在走走走,拍拍拍,吃吃吃,跟人討論點趣味研究話題。
古村落昆蟲菜套餐把好幾個師姐嚇得臉色發白,男生們很是體貼,晚上轉移陣地,去KTV點炸雞。
有個師姐唱了首情歌,突然情緒失控,崩潰大哭。
眾人安慰了半天。
師姐哽咽著給般弱道歉,“對不起,我,我不該破壞氣氛的,就是忍不住……”
師姐是大三的,男朋友大她兩屆,因為外形亮眼,被星探挑中,一炮而紅。
這紅了之后,工作也多了起來,跟師姐從每天一通電話降為一周一次,現在是一個月一次。師姐抹了下眼淚,“小師妹,周璨弟弟可是第一頂流,他混歌壇的,工作也很多的吧,你們異地戀,他會忙到一個月給你打一次電話嗎?”
般弱總不好說小畜生每天想把她電話卡打到爆,于是含糊了過去。
師姐強撐著沒有追問下去,又狠狠道,“早知道我就找個小狼狗弟弟了,粘人總比熟透了好。”
般弱心道,太粘人也很傷腦,她現在就被煩得想死。
下半場由般弱做主,帶師姐去午夜場蹦迪,他們男生正好保駕護航,讓女生們拋開顧慮好好玩一場。玩到凌晨兩點,又安排了誰送誰,般弱跟狐貍眼同學住學校附近,正好一起走。公寓下面是公共區域,坐了好幾個抽煙的男人。
狐貍眼同學很紳士,護送般弱到了她那一層樓才下去。
“咔噠。”
般弱推開房門,又按下燈。
室內放了個大箱子,精美的禮盒包裝,扎著紫色緞帶。
般弱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包也沒放下,連忙過去抽了緞帶。
頭頂驟然傾瀉下了光。
縮在盒子里的男生顫了顫睫毛,尚未適應這強烈的光線。
夏季悶熱,室內沒開空調,他仿佛從海里打撈出來的,劉海濕透,精心繪制的小丑妝容花了大半。男生手里還捧著個奶油小蛋糕,但在高溫下化得差不多了,滴落在他五彩繽紛的小丑服裝上,粘稠而污濁。
“不是讓你十二點要回家的嗎?”他僵硬得像一座雕像,而語氣冷厲如刃,“半夜三更的,你讓一個明戀你的家伙送你回來?”
般弱立刻察覺他情緒不對勁,“凡事都有例外,今天我師姐心情不好,大家就待得久了點。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
“不知道?”
高大如白楊的身軀蜷縮在盒子里。
他仰起了脖子,喉結鋒利,正如望而生畏的表情,“我早上說了點什么?需不需要我給您復述一遍?”
般弱皺眉,“你別這樣陰陽怪氣。”
“哈?我陰陽怪氣?”他緩緩站起身來,宛如龐然大物,雙眼即是吞噬的深淵,“我要不是你男朋友,我管你怎么夜不歸宿!我管你怎么被男生半夜送回家!他對你什么心思不清楚,你為什么要給他送你回來的機會?”
弟弟醋意滔天,怎么說都說不通,般弱就說,“你洗個澡,冷靜一下咱們再說。”
她轉身要回房,嘭的一聲,盒子被踩翻,她的手腕被人發緊捏著。
他沙啞地說,“你是不是嫌我煩了?嫌我礙眼了?你是不是覺得,沒了周家,我再也不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太子爺,不能給你想要的?”他才從周家離開了半個月,就跟換了一片天似的,輕視、辱罵、詆毀、責難,一樁接著一樁,自尊心被磨了一遍又一遍。
外面的流言蜚語,他經得住,他相信假以時日,必能攀登到同樣高度。
但他卻無法忍受般弱對他的冷落。
她好像從來沒把他放心上,分手張嘴就來,說得輕輕松松的。
他給她打了五六通電話,她一通也沒有回撥,就連信息,同樣很簡短。
他發了一大段話,她就敷衍回了嗯字。
周璨想要跳出周家給他造的漂亮魚缸,但現在他發現,他只不過是從缸里跳進了箱子里,每天眼巴巴等著她什么時候揭開。
在箱子里悶得太久,等得太久,他也會窒息的啊。
從天之驕子淪為要賠笑喝酒的普通藝人,她是不是覺得他沒用?是不是想要丟下他了?
周璨的心下到了油鍋里,指尖在抖。
“你想多了。”
般弱甩了甩他的手,甩不脫,“周璨,你弄疼我了。”
而弟弟卻陷入了極度悲觀的情緒中,抓著她的手腕,壓在墻上,頂住她的腰。
男生瘋狂暴烈吻她,仿佛這樣就能確認她的心意。
般弱卻很不喜歡他臭烘烘的身體,拒絕配合,嫌棄推開了人。
周璨的心涼了半截。
他快速沖了澡,濕著頭發走出浴室。
“嗯,謝謝你。”
她正在陽臺打著電話,他走過去,柔軟臉頰的笑意還沒消散。
事情突然就失控了。
周璨奪走了她的手機,一把扔在沙發上。
背脊下陷,野獸蟄伏。
周璨的五官分明,本就張揚凌厲,濃眉往下壓著,更如飲血的刀鋒,充斥著暴戾與殺氣。
水珠從他下顎滑到喉結。
他抓住了一個溫暖的人間生物,用他的蠻力撕開了脆弱的衣物,侵占她的血肉。
“嘭——”
一本磚頭厚的書擦著他的額頭飛了過去。
額頭破了皮。
周璨赤紅了眼,動作微頓。
他清醒了。
“逞兇逞完了?”女孩子譏笑看著她,眼珠宛如琉璃,而皮膚大片的紅,如同白釉泛開了桃花色。她的碎花裙被他撕了大半,頸肩同樣是不堪入目。
周璨愣了愣,后悔涌上心頭。
“……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下去。
般弱沒再說話,她起身往內室走去,又被人一把抱住,難以啟齒的,“對不起,姐姐,我,我很慌,我不想你離開我。我嫉妒他,我沒有安全感。”他內心焦灼得如同一座孤島,每當海水涌來,不亞于一場滅頂之災。
他總是忍不住想,她會不會介意他,她為什么不接電話,她又在跟誰聊天,那個男生對她有什么心思,他們是否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著鬧著。這些負面情緒一天天積壓著,在今日被徹底點燃,燒得他理智全無。
“周璨。”她冷靜地說,“你現在這個狀態,真的很不適合戀愛,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
般弱也快被他折磨得瘋了。
小男孩欠缺安全感她可以理解,但她實在負擔不起這種天天監視的強制愛。
男主他似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孤注一擲,將他的未來全部押注在她的身上,她只要不接他電話,他就跟炸藥桶似的,一點就爆。
控制欲日漸嚴重。
他正蠶食著她的自由,恨不得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只能依靠著他,信賴著他,最好誰都不要見,待在他給的小房間里,孤獨而圓滿地愛著他。般弱覺得,繼續放縱下去,這人很有可能發展成偏執的小變態。
為了小命著想,她決定快速抽身。
但小男孩沒有她的瀟灑。
他正在熱戀當中,這是他的第一段感情,最珍貴的初戀,他患得患失,他跌跌撞撞,使勁捧著指尖那一點溫存,卻怎么也沒想到,他越是用力捧著,指縫的砂礫就流得更快。
般弱提出分手,弟弟當場就崩潰了,眼睛血紅,握住她的肩膀,“你又這樣!你怎么能這樣!你把我當什么啊?玩玩而已的嗎?”
般弱被他搖得骨頭散架,然而心意已決。
周璨臉皮抽搐。
她總是這樣,一個趨利避害、理智成熟的生物。
不像他,幼稚、沖動、易怒、情緒化,他最真實的喜怒哀樂,原來是她的負擔嗎?是否在她的眼中,他跟那些街頭男孩沒什么兩樣,尤其是失去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光環,從天邊仙鶴變成一只灰撲撲的旱鴨子,除了身體,就對她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或許就像她曾經說的那樣,她貪圖的只是他的美色。
他閉了閉眼,啞著聲。
男生從牙齒縫里蹦出一個又一個的字眼,全是血腥的屈辱。
濃烈而悲哀的絕望。
他努力地、掙扎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您說,我要怎么求您,跪著,傷著,還是哭著,您才肯回頭。我現在只有您了,求您,不要任性說這種話——我是他媽的是人!!!我他媽的也會疼的啊!!!”
然而還是無濟于事。
她讓他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好好調整心態。
般弱送弟弟到機場,給他買了早餐。
是一份養胃的暖粥,沒有他討厭的小蔥。
周璨諷刺一笑,可真體貼。
都他媽的分手了還體貼個屁,讓他念念不忘到死嗎。
他坐在機場的金屬椅子上,通體發寒,連粥的溫度也凍結在手心里。
“我等下還有個小會,就不送你了。”
她往他椅子邊放了包紙巾和一袋奶糖,像哄小孩似的。
她要是真把他當小孩,為什么跟他上床?為什么不從一開始保持距離?為什么讓他越陷越深?
周璨眼睛酸澀,手指死死摳住椅子的縫隙。
他顫抖著,戴著的口罩也被粗暴扯開,繩子啪的一聲斷掉。
周璨瘋狂撕開那一包金絲猴奶糖。
奶糖從包裝濺開,珠子一樣,掉得滿地都是。
以前周太子爺最是嬌貴,不符合他口味的東西堅決不碰,而且他最討厭的就是奶糖,有一層薄薄粘牙的糯米紙,他每次吃定要剝得干干凈凈。而這次,他甚至連糖紙都沒撕得干凈,就含進了嘴里。
他使勁地嚼,使勁地咬,使勁地舔。
怎么還不融化。
怎么還不甜。
他咬到了舌尖,疼的,麻的,一股腥氣。
“唐般弱——”
他手腕一甩,很響的震動,猛地砸飛腦袋上那一頂小黃鴨帽子。
人們驚異,認出了他。
人群瘋狂聚集。
無數冰冷的鏡頭狙擊著他。
這個從出道以來以冷峻帥氣營業的男孩,從未在鏡頭流露脆弱情態的男孩,大口大口嚼著奶糖,也大片大片掉著眼淚。
他嘴唇被糖紙割得發紅。
“我、我最后一次求你。”
“你他媽今天走了,我就不愛你了,我要變壞,跟很多很多女孩好。”
我要那個男孩死在這里,腐爛在這里。
不再燃燒。
第150章 小狼狗巨星白月光(21)
京桐機場是4F級機場, 首都最繁忙的空港,駐扎著六十多家的國內外航空公司,旅客吞吐量達上億人次。它就像是一座嚴謹、精密,又有些冷酷的島嶼, 從不出錯地, 將旅人送往各方。
在很平常的一天, 在很平常的清晨, 京桐機場發生了一場騷亂。
管理者發現端倪, 緊急調度機場安保人員進行控場。
監控組的工作人員克制地交談。
“這不是那大明星嗎?”
“對對對, 我前幾天在某個綜藝看到過。”
“就是那個喜歡黑粉的頂流吧。”
“跟黑粉談戀愛的, 獨此一家, 別無分店。”
“我也是, 我當時就傻了, 太印象深刻了。”
而在現場的人們一邊擠著,一邊竊竊私語。
“讓讓讓, 我看不見了!”
“這是怎么了?”
“臥槽, 演的嗎,弟弟哭的好慘。”
“好像是鬧分手。”
“啥?瘋了吧?!”
有人開了直播,清一色被我操刷屏。
“有沒有早來的課代表總結一下?這到底嘛回事?!”
“啊啊啊我的弟弟神仙落淚!!!”
“會不會是新戲宣傳啊,沖這吊打娛樂圈半壁江山的顏值,我很可可可可!”
“前面那個小姐姐好Q啊, 代言馬尾嗎哈哈。”
“不不不,是奶糖代言啊!弟弟吃得嘴角都紅了!!!”
“霧草!不是啊, 那只小馬尾是弟弟女朋友啊!”
“再放近點啊看不見了到底說了什么啊!!!”
直播鏡頭的馬尾晃蕩了一圈。
她回過頭來。
機場龐大的落地窗泛開澄亮的藍,映出兩人的距離。
三米開外。
一個冷漠的、生硬的、處于無效溝通的公共距離。
周璨之前讀了本雜書, 說人際交往有四種距離, 親密距離、個人距離、社交距離以及公共距離。
親密距離是15厘米以內。
熱戀中的小男孩任性又自負, 對這套交往法則嗤之以鼻,他個人重新定義他的交往距離。
最親密的當是負距離。
他在身體里,在神經里,在每一分情緒里,熱烈而瘋狂感應她。
但眼下,曾經負距離的人,曾經親密無間的人,距離得他好遠啊。
真的好遠。
他伸出胳膊,都觸不到她。
眼淚淹沒了夏日的光線。
他的王國起了霧氣。
周遭的世界化成了影子,黑的,灰的,白的,全是暗的。
她的面部輪廓同樣渲染著霧氣。
他看不清她表情和眼神。
他很慌。
“我、我最后一次求你。”
弟弟壓抑著哭腔。
他也想很酷地放狠話,可眼淚不爭氣,珠子般大顆大顆地掉著。
“你他媽今天走了,我就不愛你了,我要變壞,跟很多很多女孩好。”
淚水洶涌間,她抬起了手。
他神經繃緊。
那只手在半空中搖了搖。
“拜拜。”
聲音清晰地落地。
全場寂靜。
她就像是一條游魚,輕松地游脫了她的魚缸。
留他一人。
渾身血液仿佛剎那凍結。
從6月24號,到7月20號,他的初戀存活了27天,648個小時,38880個分鐘。
短得還不如一只蟬的光陰。
而他在這1秒鐘徹底失戀。
周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上了飛機的。
他好像哭得眼睛紅了看不清路。
他好像是被人海淹沒了。
他好像是被人踩到手背。
對,手,被踩了。
為什么呢?
他遲緩低下了頭,看著紅腫的手背,陷入了長久的呆滯中。
網上都傳瘋了。
#周璨機場分手#
#周璨七月情變#
#京桐機場清晨事件#
#弟弟神仙落淚#
#弟弟撿奶糖#
弟弟哭著撿奶糖的動圖爆紅全網,火到出圈。
就連不混粉圈也不追星的路人也在問,這神仙弟弟誰啊?
出圈神圖里的弟弟濃眉野蠻生長,骨相天生冷峻,給人極為強烈的壓迫感,而他的蹲姿卻是乖巧,與本人的氣場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只見他垂著雪白的頸,眼淚大顆滾落之際,手臂伸長,一顆顆撈起散落在四處的奶糖。
龐大的人潮跟著他移動,有人急著拍照,離他很近,一個抬腳就踩中了那冷白的手背。
“對、對不起!”
道歉聲淹沒喧囂聲中。
他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松開掌心,里面是一顆糖衣皺巴的金絲猴奶糖。
他怔得出神。
落地窗的光線在弟弟的黑發間穿行,肌膚仿佛透明了般,連淚珠也晶瑩發光。
食堂人聲鼎沸,當同門師姐這張動圖推給般弱時,她感到不可置信,聲音拔高,“你真跟周璨分了?”
般弱筷子里小魚丸biu的一聲滾回盤里。
被河東獅吼給嚇的。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都豎起了耳朵。
“對,分了。”
當事人反而很坦然。
師姐抓破腦袋都想不出原因,“你怎么舍得分啊?人家弟弟有顏有才又有錢,對你也是死心塌地的。”她遲疑地問,“難道他沒到平均尺寸?”
般弱眼睜睜看著,自己剛夾起來的丸子又被虎狼之詞羞走了。
“他是理想模板。”可以當教科書的那種。
除了某些方面,綠茶小仙女對這個小前任挺滿意的,也沒有昧著良心說他壞話。
而師姐被般弱帶到陰溝里去了,流露同情的目光。
“你們這高矮的確懸殊了點。”
般弱:“……”
“我們不是因為那個分手的。”她解釋道,“太粘人了,控制欲強,我頂不住了,在發生命案之前,趕緊溜了。”
談戀愛要是把小命給搭上了,那可不值當。
般弱又沒有受虐體質。
所以拯救黑化男主這種任務,還是留給其他女孩子上吧。
師姐一噎。
你確定你不是在炫耀的?
小師妹的態度太灑脫了,跟弟弟完全不是一個傷心級別的,師姐都不知道該同情般弱還是同情弟弟。
總覺得后者更慘。
師姐只得委婉提醒般弱,“你最近這幾天還是少點玩手機。”
網友估計能把小師妹罵到自閉。
而般弱很堅決,“不可能,我跟我機生同衾死同穴,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當然,穿越可以。
師姐很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讓你少看點,那什么,娛樂新聞。”
般弱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去翻娛樂新聞。
除了罵她的,也沒什么其他好東西可以康啊。
而般弱【抓個知了炸著吃】的賬號在這一天內涌進千萬流量。
【他媽的就很離譜:我靠靠靠!我神仙弟弟哭了!你他媽回頭看一眼會怎樣,趕著去投胎嗎】
【天熱了讓這個女人狗帶吧:女人你怎么回事兒吃完我家弟弟就跑是吧】
【知了在線做法求復合:嗚嗚嗚你沒有心沒有心沒有心】
【組團討債:姐妹們有沒有一起上門討債的】
【摔這糖變質了:與君同去!真當我們弟弟娘家沒人呢!】
般弱想到這么多人徹夜未眠惦記著她,很是欣慰,她的黑粉事業終于迎來了井噴式的發展!
功德值唾手可得,懷里還有一頭小黑豬,能有什么比這更爽的?
般弱睡得更香了。
范先生這一夜可沒敢睡。
周璨一聲不吭回到宿舍后,去洗了澡,久久沒出來,他們沖進去,人已經暈了。
老幺很少生病,但一生病就一發不可收拾。
高熱40.5℃,情況尤為兇險。
折騰了半夜,體溫降到39.0℃。
眾人總算放了點心。
然而早上,等陪床的韓夕醒來,人不見了。
周璨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沒通知任何人。
他坐上了回周家祖宅的航班,將近兩個小時。
額頭的汗珠子不停地滑落,周璨臉色發白,揪著毯子,嘴唇卻被咬得殷紅,全是深深的齒痕。
他要回家。
他要見爺爺。
爺爺風流情史那么強悍,肯定會有辦法的。
肯定會有辦法讓她回到自己身邊的。
周璨下了飛機,口罩悶得他昏昏沉沉的。
有人在拍他,有人在叫他,他憑借著本能,匆匆甩掉這群人。
七月份的傍晚,銅雀胡同吹著一股清透的暖風,挾裹著桂花的香氣,而他只感覺到了冷,那股寒意滲入了骨髓。高燒讓他四肢綿軟,腦袋仿佛跟身體切割了一般,連冷熱也切開了,半冷半熱。
爺爺,爺爺,救救我啊。
周璨昏昏沉沉,失重地走著,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地上是細碎的瓷片,還沒收拾,他割了一手,鮮血流得到處都是。
而四合院內的笑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很鬧,很刺耳。
周璨聽見他爺爺寬厚溫和的聲音。
“仙材,這是你二哥,二嫂。”
“二哥二嫂好!”
“好好好!真是乖孩子!來,給個紅包你!苦了你了孩子,回家就好!”
“謝謝二嫂!”
……仙材?
這誰?
周璨用背脊蹭著垂花門,臉龐滾燙,手指沾血。
他使勁戳著腦袋,試圖從回憶中扒拉出這一號人物。
一墻之隔,周老爺子唏噓感嘆,“仙材他媽媽也是不容易,瞞著我,將他拉扯大,又送到國外讀書,要不是這一次掃墓,我們父子倆還不知道什么能相遇,造化弄人啊。”
周璨喉嚨干燥。
噢,明白了,是爺爺風流情史濃墨重彩的一筆。
是兒子啊。
最小的兒子啊。
可是為什么叫仙材呢。
為什么跟他的名字才差一個字,真的不是來存心膈應他的嗎?
周璨又恍惚想起,他十五歲的離家出走。
那是爺爺跟他商量的,讓他假意發怒,從而出走。
當時是怎么說的?
周老爺子語氣很鄭重,“仙奴啊,你繼承了爺爺80%的股份,從小時候起就是大家的眼中釘,你還有三年就要成年了,爺爺很擔心你在這里會發生什么意外,還不如去外面避一避風頭。等成年了再回來,塵埃落定,他們也不敢對你做什么。”
他信了呢。
信得徹徹底底的。
這套說辭在他的小兒子出現之后,就變得漏洞百出了。
周璨混跡娛樂圈快四年,什么奇葩的事兒沒見過?他不信那小兒子是掃墓意外撞見的,這踩點的架勢如此精準,怕是早就知道了吧。周老爺子將自己的小兒子放在外頭,好好精貴地養著,卻讓他的小長孫,替他們父子倆抵擋一切魑魅魍魎。
以前他為爺爺的看重而欣喜,現在想來,換成“捧殺”更準確些吧。
把他捧得高高的,養出一身矜貴自負的少爺脾氣,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然后名正言順地,為他的小兒子鋪路。
周璨中考考出了第一名的好成績,周老爺子卻覺得他樹大招風,要他暫且隱忍。
為了順順利利繼承周家,他荒廢學業,高考棄讀。
因為家中這位老人的期望,他能做的都做了,能放棄的都放棄了。
而以前想不通的事,周璨全想通了。
為什么有了爺爺撐腰之后,那些少爺小姐變本加厲肆無忌憚侮辱他。
為什么他警告了那群家伙之后,還會有人到般弱面前嚼舌根,甚至買了一箱冥幣香燭回來激怒他。
為什么祠堂面前族老敢冒著與他敵對的風險,不惜開罪未來的掌舵者。
那群老東西靠著周家蔭庇過活,除了一堆虛頭巴腦的頭銜,兜里沒一塊地產,腰桿子能有多硬?
呵。
誰的授意不言而喻。
周璨垂眸,抬起自己的掌心。
細小的瓷片插入了血肉里,白的,紅的。
他該有多可悲呢。
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不被珍愛。
他是不是太不要臉兒了,怎么能取周璨這個名,怎么能星光熠熠,跟銀河比肩。
他竟還妄想,有人于萬千星光中,偏愛他這一束不完美的、怪脾氣的。
機翼在黑夜的云層里穿行。
男生仿佛呆滯了般,腦袋軟軟支在舷窗上,眼珠忘記了眨動。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京桐機場,外面溫度為28℃……”
京桐機場,23:58,28℃。
他體溫39.1℃。
電量9%。
滾燙,疼痛,委屈,崩潰。
冷汗浸透了黑色T恤,他扶著膝蓋,大口喘息,頭頂上的燈光也暈成了一片,焦灼膠著他的視線。
周璨強忍著胃部惡心,艱難走出了人群密集的機場。
出租車師傅載著他去了知大。
電量7%。
她的公寓就在附近。
樹是樹,人是人。
每條路都是孿生兄弟。
發著高燒的弟弟繞了兩輪夜市街,迷路了。
他迷茫著望著四周,附近是樓盤施工項目,偏僻得荒涼,月光靜寂,仿佛溺死在了廢舊輪胎的腐水里。
電量4%。
他打了最后一個電話。
嘟。嘟。嘟。
電量2%。
男孩睫毛細長,在月色下宛如沉睡的小鹿。
電量0%。
他還在很乖地祈求,“姐姐,我迷路了,你還來接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