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調懶洋洋的，但能聽得清楚。
林柒一頓，不由得看向陸江野。
那話音落下，其他加油聲也接二連三的響起，此起彼伏，襯得那第一道聲音仿佛也再尋常不過。
林柒都分不清那道聲音是否在自己心里淺淺劃了一下。
然后就被鋪天蓋地的聲音兜頭澆了過來。
“............”
行了行了可以了，他都還沒開始呢！
也不怕加漏油。
深吸口氣，林柒回過頭。
升上初中后，就能申請到學校住宿。
他幾乎要感謝他父親林榮知的偷吃，還要把蘇元香那女人和甚至比他都大一歲的林染給帶回家，讓他不至于跟林染一樣，被當做是林家下一任必須要接班的“繼承人”，各種規矩都要遵守且做到位，生來就是為別人而活一樣，甚至還感到沾沾自喜。
當然，也只是“幾乎”。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林榮知將這兩人帶回家，甚至在得知林染比他還大一歲時，他母親驟然崩潰和絕望的表情。
從跟著母親離開，再到獨自被送回來，林柒已經越發能看懂繁花錦簇下的古板守舊。
墨守成規，循規蹈矩，封建迂腐，頑固嚴苛......這些詞堆積起來，都不夠形容陸家豪華門面下的扭曲畸變。
什么年代了，內里還遵循老一套。
自以為高人一等。
就連“下人”都覺得自己能盡享齊人之福。
令人作嘔，也十足壓抑。
所以只要是能逃離的機會，林柒都不想放棄。
所幸他被“看管”得不嚴。
比起力爭上游的林染，他顯然要更顯得平庸一些。
也因此，林柒也得到了些許自由。
但他還是不敢過多放松警惕。
哪怕在這自由里，也一直是建筑著圍欄，將真實的自己盡可能掩蓋，偶爾也只是透過柵欄縫隙觸碰下外面。
在自己真正有能力之前，始終與周圍劃出了一道界限。
原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至少在自己成長之前是如此。
然而一切都在陸江野出現后逐漸松動，甚至變化。
陸江野的出現，是林柒始料未及的意外。
讓他不得不暫時將柵欄開了個小口，不得不因為“小管家”的身份多次打破界限，體驗以前從不會在人前去做的事情。
就如同現在一樣。
頂著班里人的期盼，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
嗖！！
箭支離弦。
屏氣凝神間，林柒毫不猶豫射出了一箭。
有時候，偶爾也不用太執著于隱在方寸之地。
砰。
箭尖與靶子的碰撞聲短促而清晰，箭尾的羽毛還在不間斷的震顫，已然有人發出了接連吸氣聲。
尤其是林染，臉色直接就變了。
脫口而出一句——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第一箭，10環。
周圍聲音不斷，林柒連理都沒理，注意力根本不在這上面。
手腕再次抬起，弓上又搭了一箭。
第二箭射出。
砰。
10環。
還是10環。
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多多少少都不能是巧合了吧？
不可能也變成了可能。
林染臉色奇差無比，死死盯著林柒。
他們兄弟兩的名字相似，他要人見到聽到“林柒”這兩個字，就會不由自主想到他林染，見到聽到“林染”這兩個字，就要將林柒這個名字對比下去，他要林柒事事都不如他，別人想起來就要搖頭的程度。
事實上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驕傲且自豪的。
他的潛意識和經驗都告訴他，林柒就是不如他。
可現在是怎么回事？
林柒為什么兩次都射中了靶心？！！
而在林染還不可置信和震驚的時候，林柒第三箭已經再次射出。
“10環！！還是10環！！”
實驗一班這邊的嗷嗚亂叫，簡直快要瘋了。
比先前陸江野上場射箭的時候還要瘋。
“林柒！我靠，林哥！你怎么還深藏不露啊啊啊？！”
沒什么是比不敢抱期待結果期待爆了個大的還要令人驚喜的了。
“哥哥！我為你打call！！”
“還有兩箭，林柒加油啊！！”
林柒沒跟陸江野似的還中途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腦筋搭錯一樣的溜了個號，他全神貫注，一鼓作氣射出了第四箭——
箭矢裹挾著氣流，與靶心再次正面相撞。
砰。
將前面射中的一箭再次擠出了靶心范圍。
此時靶子上仍是只有一支箭矢。
但誰也不敢說林柒只拿了10分成績。
第五箭。
林柒拿著箭支，目不斜視。
卻在搭上弓箭的那一刻，仿佛也腦筋搭錯一樣，鬼使神差地往陸江野那邊看了一眼。
目光灼灼，視線交匯之下，好像有溫度般，燙得他又立即回轉了視線。
摒除雜念，第五箭再次射出——
幾乎很多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實驗一班這邊。
成敗在此一舉。
就這短短的一兩秒，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追隨那道軌跡。
都說陸江野的姿態氣定神閑，實際林柒也不遑多讓。
從上場到現在，就那么站在那里，漂亮的五官仿佛染了光亮，完全讓人挪不開目光。
從容鎮定，自信篤定。
陸江野的視線落后半拍，才終于轉開。
看過去時，第五箭儼然已經擠掉了第四根箭矢，毫無疑問地扎進了靶心。
周圍驟然炸響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僅僅1分之差，那也是贏了！！
“贏了！！我們贏了！！”
“陸哥牛逼！林柒牛逼！啊啊啊！愛死你們了！”
“實驗一班牛逼，我們最棒！”
............
曲回舟率先帶領著，把陸江野和林柒都拋了起來。
活像是奧運會拿到了冠軍一樣。
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是時候嘲諷對手了！
“哎，這回你們該心服口服了吧？”
“哈哈哈，手下敗將！”
“我們兩個滿分的，你們比得過嗎？！”
就被以1分之差輸了比賽，城北一中的又是不甘心又是臉上無光，畢竟就只差1分！但也竟然就差1分，就被對面給贏了比賽......實屬是有些丟臉，而此時再被對面一嘲諷，幾乎個個臉色都很是難看。
“射箭拿滿分算什么，有種我們比成績？！”
“是啊，聽說你們還搞出個晚自習來，也不知道最終成果怎么樣，要不然等到期末考，我們就看看哪邊考得更好？”
“有種你們城南十一中也出個第一來唄。”
“真是服了，比不過就拿別的說事，再三找補，你們可真有意思。”
“比就比，你當我們怕你們啊？！”
“別到時候我們真考過你們，結果你們也要搞個晚自習出來學我們呢。”
............
林柒：“............”
行行行，好好好，現在這是又比起期末成績了是吧？
視線一抬，就見林染在盯著他看。
林柒坦然對視過去。
那一瞬間，林染甚至都不確定，他看到的林柒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
為什么林柒每次都能射中靶心？
五次，五次全中。
甚至到最后，靶心上只留下了一只箭。
這樣的精準度。
完全不能說是巧合和意外了。
就算好運再怎么加持，五次的疊加，也不可能是眼下這樣的結果。
還是說，終于有機會跟在陸江野身邊，讓林柒也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他想要把自己取代下去？
可最后究竟誰是贏家還說不定呢。
不管是陸江野還是陸云起，他總比林柒了解更多。
也領先更多。
林柒終究是比不過他的。
這么想著，林染才舒服很多。
但即便如此，他看向林柒的目光中，仍舊帶著警惕和防備，還有潛藏在更深處的忌憚以及扭曲般的嫉妒。
他真的厭惡極了林柒的出風頭。
對比之下，也覺得難堪。
誰都以為他贏定了，十拿九穩。
結果卻如此出人意料......林染甚至都能感受到有人目光往他這邊飄，仿佛欲言又止地想要說些什么。
又或者是不可置信林柒竟然射箭比他還強。
完全的出乎意料，跌破眼鏡。
以至于這樣的結果讓人措手不及。
這種情勢之下，怕是他們這邊的人對他都有了些微詞。
別的不說，至少陸云起都看了他好幾眼。
林染比林柒強，這是默認的事實。
然而現在事實卻被推翻。
林染怎么可能不感到難堪。
而后這些難堪都轉化成了對林柒的憤恨。
“林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林染扯著嘴角說出這句話，并不怎么真心實意：“希望你繼續保持，畢竟好不容易有個擅長的，而且還難得發揮了用處。”
曲回舟一直是回嘴的主戰力，一只在觀察著戰場局勢變化。
此時見林染說句話都這么陰陽怪氣，實在是覺得好笑：“哎呦，也不知道是誰說輸了就是輸了，可千萬別找什么理由的。”
“什么叫好不容易有個擅長的，還難得發揮了用處啊？媽誒，跟把誰家醋桶踢翻了一樣，簡直快要酸死人了。”
曲回舟用事實證明，他能更陰陽怪氣。
而且要多少就有多少，氣死人不償命。
果然就見林染的臉色變得比剛才還要難看。
最后深吸幾口氣，還是有些繃不住。
“沒什么可酸的，不然你以為為什么同樣是姓林，怎么我上的是城北一中，而林柒上的卻是城南十一中？”
林染扯起嘴角：“因為林柒的資質就在那里啊。”
“他在你們城南十一中可以考個好成績，排名靠前，但到城北一中可就不是這樣了。”
“所以在有對比的情況下，與其放在城北一中丟人，不如放在對比程度更低的城南十一中撿回點面子。”
林染譏諷的視線望過去——
“你說對嗎，林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