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11天⑤
“死了嗎?”
“怎么不見尸體?”
“是變成狐貍逃跑了吧?可惡!”
“胡說,我明明擊中了他的心臟!他沒有變成狐貍,而是就這么消失了!”
“別瞎說了,他又不是用雪做的,怎么會消失?一定是使用幻術騙過我們的眼睛,然后變成狐貍逃走了!Ku so……我還答應了我老婆給她做幾條狐貍圍巾的。”
“都閉嘴!提高警惕,‘狩獵’已經開始了!”
以那聲槍響為號令,許多許多端著獵△槍和手槍的人類,爭先恐后地涌上了白色的山坡。
另一座山中,紅色的鳥居里響起了低低的議論聲:
“前面怎么停下來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似乎是那位夏油大人有些不舒服……”
“杰?杰!”
五條悟攙住夏油杰,瞪大眼睛看著他那逐漸失去血色變得蒼白的臉,“你怎么了,杰?!”
夏油杰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一樣倒伏在參道上,艱難地抬起頭,看著五條悟的臉,仿佛從那雙驚慌失措的蒼藍色眼睛里看到了另一段歲月:
暗無天日的地下牢獄只有一扇很小很小的透氣窗。這一天,它吹進來的風是冰冰涼涼的。
于是年幼的小狐貍就知道,外面下雪了。
很久沒有在雪地里打鬧過了,好想再看一看雪啊,還想堆個雪人……
這樣想著的小狐貍,忽然聞到了冰雪的氣味,比透氣窗里透進來的更為冷冽。
他回頭看,屬于狐貍的雙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個和自己的人形差不多高的、頭發和身上都沾滿了雪的“小雪人”:除了真正的白雪,他還有白雪一樣的白發,白雪一樣的羽織,白雪一樣冰冷的表情,唯有那雙漂亮的眼睛是天空般的藍色。
是很久沒有見過的天空呢。
“你是誰?”小小的狐貍沒有在來者身上感受到惡意,只感覺到了驚訝和好奇,“你看上去好像一個小雪人。”
“你又是誰?為什么被關在這里?”小小的雪人湊過來,像只幼貓一樣歪著頭打量他,貓一樣的大眼睛眨啊眨,“你的劉海好奇怪啊,小狐貍。”
“納尼?!它明明這么帥!”
“明明就很奇怪啦,怪劉海。”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小鬼……”
“……你才是小鬼,我……老子可是已經四歲了,不是三歲小孩了!而且很快就會五歲了。你呢,怪劉海?一定比老子小吧?”
“哼哼,我三十九歲,馬上就是四十歲的大妖怪了哦!怎么樣,怕了吧,臭小鬼?”
“不許叫我臭小鬼!”
“那就叫小雪人吧。”
“也不許叫我小雪人!聽好了,怪劉海,我……老子的名字是,悟!”
“你能不能不要自稱‘老子’,有點沒禮貌誒?”
“哈啊?!你是在教育老子嗎?‘正論’什么的最討厭了……”
“還有,我的名字叫,杰。”
“……”
“……”
后來,小小的“雪人”離開了。但是沒過多久,小小的夏油杰再一次聞到了冰雪的氣味——
小小的五條悟,用他的小桶和小車,給那位新認識的妖怪朋友運來了很多很多的雪。
“呼——”
一陣清風吹來,在望不到頭的鳥居當中溫柔地穿梭而過。風吹起五條悟純白色的頭發,在他的發間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那個瞬間,仿佛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呢喃:再見了,小雪人。
可是聲音的主人明明近在眼前。
“悟……”
夏油杰的眼中滿是掙扎,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不甘地離去,又有什么東西正要掙脫出來。
“杰,究竟是怎么……”
“砰砰!”“砰砰砰!”
五條悟的疑問被槍聲掩蓋,他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神山的方向:“……小杰?!”
參道后面的圍觀人群反應過來,陷入驚慌:由于沒有心理準備,很多人一開始還以為那是燃放焰火的聲音。
五條悟抱著夏油杰的上半身,突然回頭看向身后,那些熟悉的家人正沉默地望著他。對于夏油杰的異狀,他們有些驚訝,但是對于神山上傳來的槍聲卻絲毫不感到意外,五條悟甚至在一些人的臉上看到了難以自抑的幸災樂禍。
“你們做了什么?”
五條悟盯著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蒼藍色的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們做了什么?!”
“神主大人……”
另一位老者上前一步,先是得意又惡毒地瞥了夏油杰一眼,又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對五條悟說,“雖然還未到約定的時間,但現在正是一個千載難遇的機會!我們的族人們已經開始戰斗,也請神主大人擔負起自身的職責!”
伴隨著他的手勢,一旁的兩位侍者低頭上前,在五條悟面前跪下,高舉雙手,將手中托著的雪白狩衣與神弓敬獻給他。
“你們?!”
五條悟被這個巨大的騙局震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另一位老者迫不及待地說:“快點,悟!雖然不知道這只狐貍為什么突然生病,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快點拿起神弓,像你的母親射殺狐妖一樣殺死他,為你的母親復仇!”
“閉嘴!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母親和杰的母親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是你們綁架了杰,逼迫她們不得不殺了對方!”
若不是因為不敢放開夏油杰,五條悟早就一拳將那個老頭打飛了!他抱起夏油杰,站起來:“滾開!我要帶杰去醫……不,我要把杰送回神山!”
但是人群沒有讓開。非但如此,還在老者的指令之下將他們圍了起來。
“神主大人,”遮蔽了日光的老頭子居高臨下地說,“如果您下不了手,我們只好代替您行使職責了。”
“咔嚓”,“咔嚓”,四周一片手槍上膛的聲音。
“那我會先把你們送進地獄。”五條悟冷冷地說。
老者布滿皺紋的雙眼惡毒地瞇起來:“菅原神社的神主大人生來便以護佑人類為己任,您卻揚言要殺了我,莫非是要為了一個妖怪背叛神社、背叛人類嗎?!”
“那又怎樣,老子從來就不稀罕什么神社,老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杰!”五條悟抱著夏油杰就要往前沖。
另一位老者立刻用槍指著他:“五條悟!你這個菅原家的叛徒!若再執迷不悟,不要怪我們不講情面,將你和妖怪一起射殺!”
“砰砰砰!”神山的方向又響起了一陣槍聲。
“那你就試試看啊!”五條悟怒吼著迎上對方的槍口。
“殺了他們!”
“砰!”
“砰砰砰!”
槍聲四起,但與此同時,五條悟周身卻亮起一圈藍紫色的光芒,一個小小的結界為他擋下了所有的子彈。
緊接著,站在四周圍困他們的人類突然齊齊爆發出一陣哀嚎,渾身燃燒起冰冷的狐火。
“……臭猴子。”
五條悟手臂一輕,夏油杰站在他的前面,雙手妖化,鋒利的指尖光芒一閃,又是一片狐火燃燒起來,點燃了前來接應他們的、舉著槍的人類,倒地的人類又點燃了整個神圣的鳥居。
“……杰?”
五條悟怔忡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陌生的夏油杰。
“神主大人!快……快殺了他啊啊啊!”被狐火燒得扭曲變形的人們用最后的力氣喊道。
背對五條悟的夏油杰俯身,從地上撿起那把白色的神弓,轉身交給五條悟。
五條悟震驚:“杰?!”
“他們,殺了小杰。”
陌生的夏油杰臉上是五條悟從未見過的冷漠和厭惡,他拉起五條悟的手,將神弓放在他的手里,沒有抬眼看五條悟的眼睛,而是看著神弓上的菅原家徽說,“小杰不是我的弟弟,他是……另一個我。”
他再一次轉過身去,腳下聚起云霧:“我活得越久,就越是厭惡人類和這個世界。于是我將最后的一點點‘愛’從心中剝離出來,讓他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盡情地‘愛’著這個世界,‘愛’著那些……‘人類’。”
他緩緩升至半空,始終沒有回頭:
“他是打開兩個世界的鑰匙,同時也是鎖住我的仇恨的枷鎖。現在,他死了,被那些他愛著的人類殺死了……”
他對那些在狐火中哀鳴的人類施舍了一個眼神,可惜的是,他并沒有從他們眼中看到哪怕一點點后悔和反思。他們用充滿仇恨和痛楚的目光瞪著他,被燒毀的嘴里依然在含混不清地吐露最惡毒的詛咒。
“哈……”
夏油杰收回目光,那些人在痛苦中化成了灰燼。
他接上了先前沒有說完的話:
“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了。”
“悟,我也殺了你的親人,要報仇的話,就盡管來吧。”
話音落下,他化作一團狐火,飛向了神山的方向。
藍紫色的火焰沿著鳥居一路往山下燃燒,人們死的死,躲的躲,詭異的是地上卻沒有一絲鮮血,只有一簇一簇的灰燼。
怎么會變成這樣……
五條悟奔跑起來,他并沒有想要報仇的想法,可是他一直跑著,一直跑到了神山腳下。刺目的鮮血和刺鼻的血腥味將他驚醒,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中還緊緊地握著那張白色的神弓。
“是神主大人!神主大人來了!”
不明真相的人類以為五條悟是來幫助他們的,不由得振奮精神,槍聲再一次密集起來。
“不!停下!快住手!”
五條悟大喊著,可是那些人聽不到。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是我的任性,令戰爭提前了嗎?
是我的天真,害死了小杰嗎?
鮮血紛飛的戰場容不得他思考。他的族人不會攻擊他,但那些紅著眼睛的狐妖卻恨恨地朝他撲過來。他躲閃、抵擋,身上破開一道又一道傷痕,卻始終沒有拉開那把神弓。
“老子在說——住手啊!”
五條悟掀翻一個同族,在對方那震驚和不解的目光中,他來到了小木屋前面。
小木屋也燃燒起來了。小屋前面的雪人正在緩慢地融化,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也在一點一點碎掉。
杰呢?
小杰呢?
他們在哪里?!
五條悟茫然地站在那里,又有狐妖朝他撲過來,卻被從天而降的夏油杰擋住了。
“夏油大人!”
狐妖的眼睛流下血淚,悲憤質問,“今天的一切都是這個人類帶來的,您卻還要守護他嗎?!”
第56章 第12天①
夏油杰擋在五條悟身前,背對著他,對那個狐妖說:“不是悟做的,悟不知情。”
狐妖目眥欲裂,聲聲泣血:
“他騙了你——!
“他用婚禮欺騙我們打開了結界!
“人類果然都是不可相信的,人類的心中充斥著惡意!
“夏油大人!快點,殺了他!
“殺了這個騙子,這個邪惡的人類!”
越來越多的妖族聚集而來,而人類也匯聚到五條悟身后。
“神主大人……為何還不動手?”
“我們馬上就要勝利了,神主大人!”
“把他們都殺光!”
“人類的世界不應該有妖怪!”
“您還在等什么啊,神主大人?”
“用神弓為您的母親報仇吧!神主大人!”
夏油杰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掠過五條悟手中的神弓。
五條悟:“!”
那個瞬間他很想松手,可是下一秒,手指卻更緊地握住了弓身。
他們彼此凝望著,下一刻,五條悟目光堅定地轉過身去,朝向自己最親的家人。
“神主大人?!”
山風吹來,濃煙與血腥提醒所有人,他們依然在戰場上。
五條悟沉默著,對自己的族人們做了一個手勢。人群靜止一瞬,立刻嘩然:
“停戰?!”
“開什么玩笑!”
“神主大人,您是被他們蠱惑了嗎?”
“……”
五條悟緩緩抬起頭,聲音比冰雪還要冰冷:
“雖然老子也認為你們該死……”
“什么?!”
“神主大人究竟……”
“……但是,”五條悟終于抬起左手,右手緩緩拉開神弓,“但是,如果有人不想死,或是被欺騙至此,那么,現在就下山。”
“不可能!”背后的狐族也騷動起來,“背信棄義的人類不可能就這樣離開,所有人類都要死在這里!”
但是夏油杰輕輕抬手,阻止了那些族人。
所有人都看到五條悟的手中發出光來,那光芒越來越盛,最后直教人睜不開眼——
被神明祝福過的神弓不需要箭矢,因為它會將神社繼承者的力量具現化。也就是說,持弓之人力量越強大,它具現出來的箭矢就越多。
每一個在場的人類都清楚,五條悟的母親的隕落之所以令人扼腕痛惜,就是因為她是菅原神社近百年來最為強大的巫女。在她的最后一戰當中,神弓在她手中一次具現過七支箭矢;而他們的祖先菅原道真,據說曾經具現出整整十支箭矢。
一部分膽小的狐族下意識地嗚嗚后退,而人類的眼中卻迸發出狂熱的神采:
“……十支!破魔箭矢竟然一次性出現了十支!”
“神主大人!神主大人!”
“五條家的神子原來真的這么強嗎……”
“我不相信……一定是菅原大人,是菅原大人降神了!”
“菅原大人在保佑我們!這是天意,是神跡!可惡的狐貍今天必然滅亡!”
五條悟卻抬起弓,鋒利的箭矢反射著太陽的光芒,讓人看不清他冰冷的眼神:
“沒有聽到老子的話嗎?不想死的話,就立刻回去!”
他的雙手和全身都像神弓一樣繃緊,他的聲音像箭矢的方向一樣穩定:
“這不是神跡,也并非神降。我,五條悟,是以一個人類的身份站在這里,阻止你們繼續送死!
“不要再以‘復仇’來偽裝自己的目的了,你們只不過是被恐懼、自卑和貪婪驅使罷了!
“恐懼著未來的戰爭,自卑于自身的渺小,卻又貪婪地覬覦著這座神山,以及想象中的權勢——只要我死在這場戰爭中,你們就可以扶植一個新的、‘聽話’的神主了,沒錯吧?
“他們說的沒錯……正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所以,由我自己來解決。
“而執迷不悟的,是你們自己!”
一些比較年輕的人類彼此對視,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動搖,甚至羞愧,握槍的手也不再堅定。但是,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大家不要相信他,神主大人已經被狐貍迷惑了!”
最先開槍射殺小杰的那個人站起來,成為眾人的“領袖”,“平凡的人類會懼怕擁有法力的妖怪,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我們拿起武器,是為了保護我們自己,這是屬于弱者的正義!別怕,雖然神主大人被迷惑了,但是菅原大人為我們指引了方向,大家一起上,將神主大人救回來!”
“是!”
“砰砰砰!”
“唰——”
槍聲重新響起,與此同時,五條悟手指一松,所有的箭矢拖著日光疾飛而去。光芒呼嘯纏繞,形成耀眼的颶風,將子彈席卷一空。
颶風散去,子彈掉落在雪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神主大人竟然為了狐妖阻攔我們……”
“果然已經被魅惑了!”
“可惡——把神主大人還給我們!”
“大家分散開!為了神主大人,殺了那群狐貍!”
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五條悟再一次拉開了弓箭……
而那個喊出口號的“領袖”,卻暗中躲了起來,舉槍瞄準——
一只手從背后抓住了他的頭顱。
“‘弱者的正義’?還真敢說啊。”
夏油杰聲調陰冷,鋒利的指尖緩緩刺入那個人的頭皮,“你知道嗎,每當我以為自己見到了人類最惡心的一面,你們就會跳出來讓我知道,我錯了,因為你們永遠都會做出更惡心的事……”
他的妖爪持續用力,讓那個人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降臨:“有時候我真的會懷疑,你們是真正心口如一呢,還是其實也知道自己很惡心,以至于不得不用更大的聲音來喊叫,來掩蓋內心深處的聲音?”
“噗——”
“好惡心……”
夏油杰甩掉指尖那些紅色和白色的東西,眼中滿是嫌惡,因為就連“殺死他們”這件事,都讓他感到惡心。他轉身,正要離開,卻停住了腳步。
“呵呵呵……說了那么多廢話,難道這就是‘強者的憐憫’嗎?”
那個本該死去的“尸體”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繼續說道,“算了,過家家的游戲我已經看膩了——醒過來吧,‘亡靈操使’!”
在夏油杰震驚的目光中,那個只剩一半腦袋的“人類”舉起槍,沖著前方扣動扳機——那是五條悟的方向。
“悟!”
夏油杰高喊一聲,同時閃身飛躍,張開手掌。藍紫色的光芒像流星一樣飛向五條悟,他要趕在子彈到達之前再一次保護他。
可惡——!
如果自己能夠再強大一些,如果自己身邊的同伴能夠更多一些,如果能夠殺光這個世界上的臭猴子——
“嘭!”
那個和夏油杰一模一樣的雪人被子彈穿透,嘭地一下,爆成了漫天的雪花。
那個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無數記憶兇猛地涌入夏油杰的腦海,令他頭痛欲裂。
仙臺,高專,盤星教,百鬼夜行……
獄門疆!
所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名詞,所有被隱藏起來的記憶,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悟——!”
五條悟回過頭來,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藍紫色的防護結界像水波一樣在他眼前張開,溫柔地將他包裹起來,像是一個久違的擁抱;他看到夏油杰沖他飛過來,對他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可是那個笑容卻又轉眼變得僵硬、消失;隨后,他的視野從上而下,緩緩地流淌成了紅色,像是天空忽然下起了紅色的雨。
可是當他抬眼望去,變成了紅色的陽光卻依然那么燦爛,是這個偏遠的雪國里少有的晴天。
今天的天氣,是真的很好啊。
“悟——!”
夏油杰撕心裂肺的呼喊淹沒在戰場的廝殺聲中,除了他自己,無人在意菅原神社的神主大人是否還在戰斗,是否還……活著。
他以為自己的防護結界趕上了,可是,在五條悟雪白的額頭上,在“五條三藏”那個紅色印記的位置,卻緩緩地綻放出一朵紅色的花來。
花朵刺目地綻放,又飛快凋零,鮮紅的花瓣化作鮮血流淌下來,染紅了他的小雪人。
“悟!悟——”
五條悟往前撲倒,倒在夏油杰的懷中。血液淹沒了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又順著眼眶流淌下來,就像是先前那只狐妖的血淚。
“悟,不要死!悟!”
溫暖的光芒自夏油杰手中亮起,子彈被擠了出來,無聲地落到雪地上。
傷口愈合了,夏油杰用衣袖擦拭著五條悟臉上的鮮血,渾然不知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悟……”
他將五條悟緊緊擁在懷中,滿心都是劫后余生、失而復得的喜悅。
能夠學會反轉術式,真是太好了……
“……杰?”
五條悟緩緩睜開眼睛,猛然坐起來,手指撫上自己的額頭,滿臉不敢置信,“我剛才……是不是中了一槍?怎么回事,我是死而復生了嗎?”
他睜大眼睛打量夏油杰:“是你做了什么嗎?”
他看到夏油杰笑起來,那個笑和從前的他都不一樣,看上去竟然更像小杰,“啊,是我。”
槍林彈雨中,夏油杰旁若無人地抱住五條悟的臉,與他額頭相抵,微笑著說:“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悟!你也快點想起來吧。”
五條悟茫然眨眼:“想起什么?”
這個杰似乎比從前多了一些陌生,可是他清晰又驚訝地發現,自己在這一刻卻更喜歡杰了!
“想起……‘真相’,然后離開這個世界。”
夏油杰與五條悟呼吸交織,低聲說道。
五條悟再一次睜大雙眼,感受到嘴唇上傳來的溫柔觸感。可惜沒等他有所反應,屬于夏油杰的溫度便離開了。蜻蜓點水的親吻結束,那雙絳紫色的眼睛含笑望著他,問道:“想起來了嗎,悟?”
五條悟:“……”
五條悟:“杰,這是什么新型的……索吻的借口嗎?”
夏油杰:“……”
夏油杰:“哈?”
第57章 第12天②
沒奏效?
難道是……
親得太輕,時間太短?
夏油杰抱住五條悟的臉,又親了一下,這次停留的時間長了那么一點點。
五條悟:!!
好意外,悟的嘴唇超級軟,恍惚間仿佛有種香香甜甜的味道,想要認真捕捉,卻又不見了。
五條悟:“……”
夏油杰:“現在呢?想起來了嗎?”
五條悟:“…………”
他眼睛下方的皮膚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因為膚色白皙,所以這抹粉紅色顯得分外明顯,仿佛是春日的白云與櫻花。
夏油杰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對于這個尚未恢復記憶的悟來說,他的做法未免有些……太大膽了。
此時此刻,以兩個人為圓心的四周也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夏油杰抬頭看了一眼,不論是狐妖還是人類,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和五條悟。
夏油杰:“…………”
呃,該說點什么好呢?“你們繼續”?
突然,一股大力將他拉下去,屬于五條悟的氣息將他淹沒、包裹起來。五條悟雙手禁錮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舔舐,吸吮,無師自通地撬開他的嘴巴,與他唇舌交纏,主動開啟了一個占有欲十足的暴風雨般的深吻。
圍觀狐妖:“……”
圍觀人類:“?????”
雙方對視:“…………”
怎么回事啊,兩位大人!
就算今天是你們結婚的日子,但是,好歹也看看氣氛吧喂?我們可是在殊死搏斗啊?!
終于,有人類受不了了:“豈有此理……簡直是莫大的侮辱!可惡的狐妖,快放開我們的神主大人!”
他對面的狐妖嗤笑一聲:“哎呀,說什么呢?現在可是你們的神主大人在抱著我們家夏油大人。”
人類:“……”
他氣得頭發都快炸起來了,不管不顧地喊道:“神主大人!不要被狐妖迷惑啊!”
五條悟一手抱住夏油杰的脖子,手掌按住他的后腦勺,另一只手飛快地團起一個雪球,“嘭”地一下丟到了這個人的臉上。
眾人:“…………”
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夏油杰殷紅的嘴唇上揚,呼吸不穩:“想……想起來了?”
五條悟死死地盯住他,那目光充滿了侵略性。他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瞇起眼睛,說:“雖然不知道杰想讓我‘想起’什么,但是……這種喚醒記憶的方法,我很喜歡哦。”
夏油杰:“……啊。”
他的眼尾都紅了,整只狐妖顯得格外艷麗,表情卻有點哭笑不得:
“怎么回事,為什么這次不管用了啊。”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坐在地上,五條悟問道:“杰究竟是想讓我想起什么?還有,‘戰場’怎么辦,杰似乎不打算理會了?”
從夏油杰沖他飛過來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杰和以前不一樣了,那種壓在他身上的重擔似乎不翼而飛,就連笑容也更像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杰。
他不再在乎這場戰爭,也不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了。
他滿心滿眼只有“五條悟”。
所以,發生了什么?
“是,不理會了。”
夏油杰使用狐貍的法術,腳底聚起云氣,載著五條悟一起飛上高空、俯瞰大地,任憑下面的交戰雙方如何疑惑或是喊叫,都視而不見。
“因為這里根本不是真實的世界。”他說。
五條悟饒有興致地挑起眉毛,只聽夏油杰繼續說道:
“這里是一個‘異世界’,悟,此時的你和我其實正被關在一個叫做‘獄門疆’的咒物里面,這些異世界就是它故意制造出來的。”
五條悟眸光一閃,抓住了關鍵詞:“咒物?”
夏油杰苦惱地說:“啊啊……從頭開始說的話實在是太長了,要怎樣才能讓你立刻恢復記憶呢?”
他低頭看著戰場,回憶自己的經歷和五條悟有什么不同,有什么條件是此時的悟沒有達到的……
忽然,他抬起手,一發狐火沖向代表著五條悟的那個雪人。雪人像白色的焰火一樣爆開了,夏油杰充滿期待地看向五條悟,五條悟愣了一下,然后對他搖了搖頭。
不是雪人啊……那會是什么呢?
夏油杰皺起眉頭思索,忽然眼前一暗,是五條悟湊過來跟他額頭相抵,漂亮的藍眼睛里倒映著他的臉,對他說:“這不是我們經歷的第一個‘異世界’,是嗎?”
“是的,這是一個……嵌套世界。現在是第四個。”夏油杰說。
五條悟的氣息近在咫尺,他感覺自己從額頭到臉頰,緩緩地燒了起來。
五條悟歪頭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發出“啾”地一聲:“在之前的世界里,杰也是用這種方法‘喚醒’我的嗎?”
夏油杰的臉更紅了,他目光游移,含糊其辭地說:“上一次……是悟喚醒了我。”
他不想破壞此時的氛圍,假如悟知道直到上個世界的結尾他們才擁有輕輕地“初吻”,甚至這一次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初吻”,會怎么樣呢?他不愿意去思考那個問題。
好像一個不愿意醒來的夢。
但是五條悟似乎不打算放過他:“那么,在原本的、‘真實’的世界里,我們,也結婚了嗎?”
夏油杰一怔。
不,在原本的世界里,我們不止沒有結婚,甚至冷戰了十年之久,真正在一起度過的時光不過三年而已,而且那時候的我們……不止不知道對方的想法,甚至連自己的心意都沒有看明白。
他們在異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久到他甚至忘記了那個真實的世界,也忘記了真實的自己所做過的一切。
他沉浸在虛假的世界里,和悟玩著“過家家”一樣的戀愛游戲,直到一個又一個世界破碎。
是被獄門疆侵蝕入骨了嗎?此時的他竟然不想回到“現實”,就連想一想就不愿意。
因為在這里,他可以盡情地……愛著悟。
悟也在愛著他。
等他們醒來,他,將一無所有。
他可以對悟這么自私嗎?
這是獄門疆的影響,還是他自己的想法?
“……杰?杰!”
五條悟的聲音將夏油杰從越來越陰暗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一臉擔憂地看著夏油杰的眼睛,摸了摸他的頭發,說:
“沒關系,杰不想說的話,我可以不要想起來,我也不在乎‘真實’的過去。”
夏油杰詫異地看著五條悟,這個十五歲的五條悟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眼睛里干干凈凈,沒有一絲冰雪。他說:
“不管過去的我們是什么樣子、什么關系,我只知道‘現在’的我正在愛杰,很愛、很愛、超——愛!”
他又雙手捧住夏油杰的臉,清晰的目光破開那雙狹長雙眼中的復雜眼神,真誠地說:“我也知道,杰很愛很愛我,超級愛我。我保證,等我們出去了,我也會一直這樣愛著杰的!所以,不必理會那些‘過去’,我們只要‘現在’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啊,我剛才問你我們在‘真實’世界有沒有結婚的目的是,假如沒有的話,那等我們回去之后就結婚吧?”
夏油杰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眼前這個悟,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悟嗎?
“喂喂,你這是什么表情啊,杰?”五條悟不高興地鼓起臉。
夏油杰怔怔地說:“你……為什么要自稱‘我’?”
“……哈?!”
五條悟表情莫名,然后理直氣壯地控訴,“當然是因為你啊!不是你讓我最好不要自稱‘老子’的嗎?”
喂,老子可是在求婚啊,求婚!
……算是求婚吧?大概?
“沒有,”夏油杰立刻說道,“我只是覺得那樣不太禮貌,但是我沒有‘不喜歡’。”
五條悟雙眼微微睜大,像是發現了什么秘密一樣,狡黠一笑:“杰,你喜歡老子對別人自稱‘我’,但是對你自稱‘老子’,是這樣吧?”
夏油杰的目光又開始躲閃,五條悟低笑一聲,湊在他的耳邊,聲音有點沙啞:“真可愛啊,杰。”
夏油杰感覺自己的耳朵也燒了起來。
五條悟又看向夏油杰的眼睛,在上面輕柔地落下一個吻。
夏油杰閉上雙眼,緊緊抱住五條悟,就像是想把他做成咒靈玉吞進自己的身體一樣緊,就像是一松手他就會消失那樣緊。
——他明白了,這也是獄門疆的計謀之一。
它給了他們一個幸福的幻境,滿足了他內心最隱秘的渴望,但同時又清晰地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是你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好幸福,又好心痛。
他明白,卻甘愿沉淪。
但他同時也知道,真的沉溺在這個“美好”的世界里、自私地將這個悟留住,也是不可能的——
獄門疆的目的還沒有達成,假如他真的和悟在這里過一輩子,那么獄門疆一定會不斷地制造事故,不停地折磨悟,直到渺小無能的自己崩潰,然后使用亡靈操術的力量來抵抗悟的噩運,然后……徹底和悟分別,也就是被獄門疆吞噬。
所以,還是要盡快離開啊。
況且,他可以不理會這個世界的“族人”,但是真實的世界里面可還有他真實的家人們在呢。
等他和悟帶著時光機離開獄門疆、回到過去,他還要早一點去接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可以提醒灰原,避免他的死亡。
他也可以更好地保護理子……
他還可以,像這個世界一樣,從小時候就認識悟嗎?
……但是時間回溯之后,他的這些記憶也就不復存在了吧?
不,這么多異世界,肯定有某個世界里是有辦法的吧?不如去魔卡少女櫻的世界看看?
很奇妙地,夏油杰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那么,要離開這里的話,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夏油杰深吸一口氣,認真看著五條悟那雙澄澈的眼睛,說:“悟,根據之前的經驗,我們有一個快速的方法可以離開這里。”
“是嗎,”五條悟的手指摩挲著夏油杰有些紅腫的嘴唇,低聲說:“那么,杰需要我做什么?”
被這樣摩挲著,夏油杰忍不住又親了五條悟一口。
就聽五條悟又說:“只是‘kiss’還不夠的話,是不是還要做點別的?”
夏油杰:“???”
夏油杰:“…………悟!!!”
這家伙在想什么啊?明明才十五歲!!
第58章 第12天③
五條悟看著夏油杰通紅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為什么是這個反應啊,杰?”
真受不了,怎么這么純情啊?明明是同樣的年齡,小杰卻比他更像學校里的同齡人……啊,小杰。
想起那個可愛的身影,五條悟笑聲一頓,目光復雜地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紅著臉,語重心長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悟,你……現在的你只有十五歲,不應該去想那些……那些不應該去想的東西!”
五條悟從這繞口令一般的回答中回過神來,微微皺眉:“‘現在’的老子只有十五歲?杰的意思是,真正的老子其實不是十五歲?”
“啊,”夏油杰誠實地說,“真正的你已經28歲了。”
“哈?!那么老?!!”五條悟一整個震驚!
夏油杰十分無奈:“28歲很老嗎?悟?我也已經27歲了啊。”
他撫上五條悟的臉,語氣里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絲懷戀,“但就算是到了28歲,你這張臉卻幾乎沒什么變化……”
“不,我不是在說這個啊,杰!”五條悟抓住夏油杰那只手,依然震驚地說,“那家伙竟然直到28歲還沒有跟你結婚嗎?!那是有多——遜啊?!”
夏油杰:“……啊?”
不是,你的重點怎么在這啊?
他不由懷疑起自己的記憶,曾經那個和他一起在高專上學的悟,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然后他不得不承認,還真是,這家伙的性格一向如此。
夏油杰:“……”
他試著跟眼前這個DK悟講道理:“話不能這樣說,悟,你一直都是最強的……”
五條悟嗤笑一聲打斷他的話:“哈,是嗎,最強的28歲老男人?”
夏油杰:“…………”
這……好像也無法反駁啊?
他頭疼地看著五條悟,這家伙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再一次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過來。
夏油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怎么了?悟?”
五條悟幽幽地說:“那家伙……不會直到28歲還是個……唔?”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五條悟:“唔?”
夏油杰的臉紅得都要燒起來了,他一臉無力地說:“悟……在你恢復記憶之前,我們還是,不要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收回了手,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這個DK悟,他竟然!
竟然舔了他的手心一下???
熟悉的氣息湊過來,五條悟低沉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明知故問:“怎么了啊,杰?”
“悟!!”
夏油杰放下手,惱羞成怒地看著五條悟,卻發現那雙蒼藍色的眼睛里并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充滿欲△望。
果然,五條悟笑著摸摸他的劉海,說:“放心吧,杰,‘重要’的事情當然要在重要的時刻去做,而不是在這種虛假的……”
他的目光劃過四周,嘴角依然翹著,聲調卻冷了下來,“……‘異世界’。”
夏油杰內心一動,忽然有一種“被理解了”的松弛感:五條悟很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絕對不愿意在獄門疆的監視之下,和悟發生比親吻更加親密的接觸。
……但是一旦意識到悟剛才說的都是口嗨,他又忍不住有些委屈和失落。
……喂?
夏油杰自嘲地輕輕搖頭,把不和諧的感覺拋掉。
“杰,”五條悟說,“那個叫做‘獄門疆’的東西制造出這些世界,是想從你或者老子身上得到什么嗎?”
夏油杰愣了一下,很快就正色說道:“沒錯。它希望我使用它的力量變得更強,然后被它吞噬。”
“呵……還真敢想啊。”五條悟的眼神冷了下來,又說,“那么,杰怎么想?”
吞噬自然是不可能被吞噬的,但是除此之外呢?
夏油杰猶豫片刻,坦誠地說:“我想要變強,哪怕是使用它的力量也想要變強。但是,我不喜歡‘亡靈操術’這種方式。我不想打擾亡者的安息。”
一想到要借用他們的力量,他就會陷入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了解~”
五條悟又說,“那……杰,你有小杰的記憶嗎?”
夏油杰目光復雜地看著五條悟,點頭:“有。悟為什么要問這個?”
從槍聲響起的那一刻起,他和“小杰”的記憶就融合了。他體會到小杰對于五條悟赤誠的愛意,整顆心又甜又澀,他以為那就是愛的巔峰了。
沒想到,恢復記憶之后,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比想象中更加、更加地愛著悟,愛得那么深刻,同時又那么絕望。
“那老子就放心了……”
五條悟伸了個懶腰,低頭看向剛才被遺落在雪地上的神弓,神明般的雙眼無悲無喜,一片淡漠,“把這個世界毀滅的話,我們就可以離開了吧。”
夏油杰看著這樣的五條悟,心情激蕩:果然不愧是五條悟能說出來的話啊。
他伸出手,阻止了五條悟的行動:“沒必要,悟。雖然這應該也是一個正確的方法,但我說了,我們有更直接更簡單的方式。”
五條悟抬眼看他,那個眼神讓夏油杰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五條悟已經猜到自己要說什么了一樣。
但夏油杰還是說了出來:“那就是,殺了我。”
五條悟了然地笑起來,溫柔地撫摸著夏油杰的頭發,低聲說:“果然如此啊。”
“那么……”
夏油杰不舍地望著五條悟,艱難地說,“閉上眼睛吧,悟。”
他不忍心再讓五條悟殺死他,即使此時的悟沒有從前的記憶,但是卻真切地愛著他——還有什么比親手殺死摯愛更痛苦的事情嗎?
所以他不想讓悟承受那種痛苦。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忽然想通了:幸好,幸好那個“真正”的悟,并不像這個悟這樣愛我……
雖然很慶幸,可是又好痛苦。
夏油杰的思緒低落地轉了一圈,抬眼卻發現五條悟并沒有聽話地閉上眼睛,而是在很嚴肅地看著他,那眼神竟然讓他有點心虛:
“……悟?”
五條悟直白地說:“你是打算自殺嗎,杰?”
夏油杰:“……”
他吞咽了一下,忽然有點不敢回答。
“那種事,老子,不允許。”
夏油杰疑惑又驚訝地看著五條悟,看這個倔強的少年冷著臉,堅定地說,“聽好了,杰,老子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哪怕那個人是你自己,或是老子自己。”
他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那個28歲的家伙不會曾經做過這種事吧?哈……讓老子猜一猜,他是認為這種事是對你的尊重嗎?是在無條件地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嗎?”
他湊近夏油杰,意有所指地撫摸著他頸側的動脈,聲調冷硬:“杰,你最好不要把老子和那家伙混為一談哦……老子可比他‘自私’得多,老子為了杰,會不惜一、切、代、價。”
夏油杰張開嘴巴,想說什么,卻被五條悟迅速堵住。
這是一個意外地、十分溫柔的吻,和剛剛放了狠話的五條悟形成了意想不到的偏差。
夏油杰緊繃起來的神經在這個吻的安慰下,緩緩、緩緩地放松下來。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擁抱著他夢想中的那個溫暖的身體,腦海逐漸變得一片空白。
長長的親吻結束,五條悟的眼神也柔軟下來。他用指腹輕輕拭去夏油杰唇邊的水漬,望著那雙水汽氤氳的眼睛,啞聲說道:“杰說老子是‘最強’,那么,那個和老子相愛的杰,一定也和老子一樣強大,沒錯吧?”
夏油杰怔住,張張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我……”
五條悟一笑:“想否認嗎,杰?雖然老子不記得曾經的你身上發生過什么事情,但老子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和老子,是一樣的。換句話說……”
他張開手,地上那張巨大的神弓嗡嗡作響片刻,突然飛起來,如同磁石一般回到他的手中。他握著那張弓,意氣風發地說:
“換句話說,不是老子最強,而是你和老子,‘我們’,才是最強!”
夏油杰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一捶,捶得他的眼淚都要涌出來。他死死忍住,雙眼通紅地笑起來:“啊,沒錯。你說的對,‘我們’才是……我們,本來就是,最強!”
陽光燦爛的藍天突然被撕開一個黑霧繚繞的裂口,一路上被他調伏吞噬的咒靈們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五條悟略微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綻放出一個肆意的笑容,唰地一下把長弓拉滿。
破魔箭矢拖著璀璨的光芒,像十個太陽一樣沖向遠方的大地;邪惡的咒靈們也嘶吼著,狂妄地在這個世界肆虐。
白色和黑色,光明與黑暗,兩位“最強”不再被動地順著獄門疆的牽引而前往下一個世界,他們不再傷害自己,更不再傷害對方,而是選擇站在一起,蠻橫地打破這個世界!
甚至連一句話、一個眼神都不再給那個傳說中的“獄門疆”。
至于要花費多久?他們才不理會,反正真正關注這個問題的另有人在。
終于,無人在意的角落里,某個早該死去的“人類”泄憤般爆炸開來,像是對這個世界發射出了最后一顆毀滅性的子彈。
“咔嚓”,“咔嚓”……
整個世界像是被摔壞的彈珠一樣出現了裂紋。裂紋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最后“嘩啦”一聲,碎掉了。
最后一刻,夏油杰猛然抓住了五條悟的手。他不知道出去以后面對的是什么,但是他絕對不要和悟分開!
“放心吧,杰,”五條悟笑著說,“老子……說到做到。”
天旋地轉,他們緊緊地擁抱著彼此,陷入到一片虛空當中。
第59章 第12天④
四周十分安靜。仔細去聽,也只能聽到一點點輕微卻規律的摩擦聲。
身體亦在規律地起伏。
按照摩擦和起伏的頻率,可以推斷出自己是在某個人的幫助下,穩定地移動著。
會是悟嗎?
……感受不到悟的咒力。
自己是受了傷嗎?
但是沒有聞到血腥味,嗅覺似乎和聽覺一起退化了。
自己受傷沒關系,只要悟沒有受傷就好。
隱隱約約地,朦朧的光線落入了眼睛。
奇怪的是,似乎并沒有“睜開眼睛”這個動作。似乎,自己的眼睛本來就是睜著的,并且,似乎也不存在“眨眼”這種動作……
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首先……不,不應該說“首先”,因為,視野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左半部分和右半部分,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所接收到的景象,是同一時間傳遞到大腦當中的。
為什么?
這幾乎360度的視野——?!
夏油杰悚然一驚!
莫非,自己是和悟互換了身體嗎?
這種事雖然匪夷所思,但是漫畫和小說里也不乏存在。
悟在哪里?!
自己又是在哪里?
視野的上半部分,是藍得炫目的晴空;下半部分,則是一片純白色的……雪地?
該不會還在那個狐妖和人類并存的世界吧?
但是視野的左右和后半部分,是蒼翠的青山,蔥郁的森林,以及一望無際的稻田。
是夏天啊。
不是那個世界,真是太好了。
那這里究竟是……
“我說你啊……”
近在咫尺的聲音忽然響起,夏油杰被驚飛起來——是字面意義上的,真的飛了起來。
“誒?要走了嗎?”那個溫和的聲音說,“原本是想問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的。那么,再會。”
伴隨著告別的話語,依靠本能在半空中飛翔著的夏油杰看到那個人——那個對他來說過于巨大的人類回過頭來,沖他揮揮手,走了。
那是一個擁有純白色的頭發的男人,左側過長的劉海遮蔽左眼,右眼的瞳孔是美麗的綠色。
他的嘴里叼著一支細細的煙,并沒有在吸,只是任憑它自己在燃燒而已。他衣著普通,長相也是普通的淡顏系,身后背著巨大的箱子。
——銀古?!
雖然并非喜歡的番劇類型,但是由于主角的某些特征,夏油杰也是看過《蟲師》這部動畫的。
這么說,他和悟在上一個世界破碎之后,并沒有直接回到獄門疆,而是再一次進入了新的異世界,《蟲師》的世界?!
倒不是覺得不耐煩——雖然確實如此——但是,以這個視野及大小對比來看,自己難不成是變成了蟲師世界里的另一種主角——“蟲”嗎?!
太離譜了吧?!
夏油杰完全無語——同時也是字面意義上的無語。
他遵循“本能”地揮動著翅膀,又遵循“本能”地找到水源——這倒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畢竟這里有著連成一片的稻田——然后以水面為鏡子,看到了自己的全貌。
“媽媽——有蜻蜓——”
“好——不可以捉哦——”
“知道——”
蹲在稻田邊玩耍的小孩子,與在田里干活的媽媽互相喊話。
應該是很響亮的聲音吧?可是在聽覺退化的蜻蜓聽來,卻像是隔了雙層玻璃那樣遙遠。
是,在《蟲師》的世界里,夏油杰化身成了一只蜻蜓,一只比較罕見的,紫色的大蜻蜓。
懂事的小孩子眨著大眼睛,乖巧地觀察這只美麗的蜻蜓,隨后小小地驚呼一聲,戀戀不舍地望著它離開稻田,飛向了夕陽的方向。
“誒?”
銀古看到去而復返的紫蜻蜓,發出低低的詫異聲。
“為什么要跟著我呢?莫非我身上沾到了什么蟲類的幼蟲嗎?”銀古不解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自語道,“就算是剛從山里出來,也不至于會沾到什么吧……”
招“蟲”體質的他嘴里依然叼著燃燒的“蟲煙”,那種普通人用肉眼看不到的“蟲”不會在他身上停留,那么這只蜻蜓究竟是為什么要跟著他呢?
說起來,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家伙也是那種存在呢——然而它并不畏懼蟲煙。
“該不會,是想搭便車吧?”銀古對落在自己劉海上的紫蜻蜓說。
夏油·蜻蜓·杰:啊,這都能猜到?
沒錯,雖然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不了解自己為什么會變成蜻蜓,也不知道五條悟在哪里,但是,既然是《蟲師》的世界,那么跟著主角銀古走的話總不會出錯,也總有一天會找到五條悟。
于是他就落在了那片熟悉的白頭發上,繼續用那種規律的速度——銀古的腳步,向著不知名的地方移動著。
“麻煩了,”銀古的聲音伴隨著蟲煙悠然盤旋而上,“搞不好,那個傳說是真的啊……”
夏油杰:?
傳說?
銀古發出這樣的感慨,是聽到了什么關于蜻蜓的傳說嗎?
和自己有關?
那么……應該很快就能見到悟了吧。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
黃昏時分,銀古來到了一座村莊,就是那種以種水稻為生的,日本隨處可見的普通村莊。此時正是農人們收工歸家的時刻,身為生面孔的銀古自然引起了圍觀。
但緊接著夏油杰就發現,引起圍觀的似乎并不是銀古本人,而是……
自己?!
“您好!看樣子,您也是來拜訪小勝的吧?”
“呀,竟然是紫色的蜻蜓?真是少見呢。”
“唔唔,這個似乎是叫做‘曉褐蜻’吧?”
“又在賣弄學識了……”
“話說,紫色的蜻蜓也是可以的嗎?”
“應該……”
“您要到我們家來住嗎?您現在過去的話,也不會見到小勝的。”
“對對,說不定前面還有人在排隊呢。不如來我們家住吧?我們家的房子更大一些!”
“喂!……”
議論紛紛的聲音傳達到蜻蜓的大腦中,混成了一片蚊蚋般的嗡嗡聲。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為糟糕的是,這些人類的面孔通過五萬六千只復眼,無比清晰地傳達進了夏油杰的腦海。
貪婪的臉,嫉妒的臉,自得的臉,焦急的臉,鄙夷的臉,無知的臉,蒙昧的臉,故作熱情的臉……全部都是,扭曲的臉。
好惡心。
是那種令人感到惡心的……人類。
夏油杰高高地飛了起來,可惜這個高度對于視覺格外發達的蜻蜓來說還遠遠不夠,那些驚奇的臉依然能夠通過他那將近360度的視角傳達進他的大腦。
“這就是悟的感受嗎……”
那一刻,他深切地體會到了“六眼”的辛苦。
“您的蜻蜓飛走了啊,客人!”
人群尖叫的聲音因為過于高昂,也刺入了蜻蜓的耳中。
“啊,沒關系,”銀古沒有多做解釋,他微微鞠躬,婉拒那些要他留宿的人,“既然我已經找對了方向,那么無論如何也應當先去……‘小勝’的家里看一眼。”
人群依然熱情地挽留他,推銷著自己的家的優點,而銀古似乎并不擅長應對這些。就在這時候,高空中的夏油杰借著夕陽的余暉,看到一位老人出現在人群后面。
那是一個佝僂著脊背,看上去已然日暮西山的老婆婆,她的生命就像這最后的余暉一般搖搖欲墜。
“啊,是秋津婆婆?”
“秋津婆婆怎么出來了?”
人群逐漸安靜下來,那位“秋津婆婆”拄著拐杖,在其他人的攙扶下,蹣跚但堅定地來到了銀古的面前,低頭行禮:
“您,就是那位‘蟲師’大人吧?”
此話一出,人群再一次議論起來,但比剛才要激動得多:
“婆婆!您竟然真的請來了蟲師嗎?!”
“秋津婆婆!您……哎呀!”
“必須要這樣做嗎?小勝這樣不是很好嗎?究竟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啊?”
秋津婆婆完全沒有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在得到銀古的點頭確認之后,她再一次深深地彎腰行禮,用她那風燭殘年的聲音說:
“請您……務必救救小勝!”
這句話之后,人群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隨后,那些人就搖著頭,帶著復雜的表情散去了。
夏油杰回到銀古身邊,落在他背后的藥箱上。秋津婆婆身邊的年輕人負責帶領銀古去往“小勝”的家,而她本人顫巍巍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目送著他們。
那張皺紋遍布的臉絕對稱不上美麗,但是在蜻蜓的眼中,卻比之前那些充滿活力的人臉更為順眼和舒適。
在日落的光線馬上就要被山林吞噬的時候,夏油杰終于看到了小勝的家,同時也明白了為何那些人類會那么關注自己——
一座明顯比普通村居更為華麗和寬敞的、甚至可以稱之為“別墅”的房子,在距離村子有些距離的湖邊孤零零地佇立著,昏黃的門燈下盤旋飛舞著的是,無盡的紅蜻蜓。
本該夜伏晝出的蜻蜓像是飛蛾撲火般聚集在這里,令這座房子乃至整片湖水都透出一股詭異的氛圍。
門開了,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在別人的攙扶下,用手帕按著眼睛,穿過密密麻麻的紅蜻蜓,哽咽著離開了。
送別客人的人看到銀古一行,不怎么禮貌地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來吧。”說著就要關門。
“請等一下,佐藤大叔!”那個送銀古過來的年輕人說,“這是秋津婆婆寫信請來的蟲師大人,銀古先生!為了小勝的健康,請您務必……”
“哈?!”在聽到“秋津婆婆”時那位“佐藤大叔”便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聽到“蟲師”時便徹底惱怒了,“那個老太太怎么還在管我們家的閑事?!什么蟲師,我們不需要!”
他“砰”地一聲關上門,聚集在門口的紅蜻蜓也被那聲震動影響,散開了些許。銀古身邊的年輕人見此立刻上去叫道:“佐藤大叔!這都是為了小勝啊!”
門內的聲音逐漸遠去:“快閉嘴吧!我們家小勝好得不得了……誒誒?!小勝?你怎么……小勝!你要去哪里!”
一陣啪嗒啪嗒的急促腳步聲,比任何時刻都清晰地傳達出來,一直傳達到了蜻蜓的心中。
夏油杰似有所感,猛然飛離銀古的藥箱,如同一支紫色的箭矢穿透紅色的魔影,趕在所有突然興奮起來的紅蜻蜓的前面,第一個撲到了那個打開了門的、小小的人類身上——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的睡衣,擁有著白色的頭發,用白色的繃帶包裹住眼睛的男孩子,正光著腳丫站在燈光下面。
紫色的蜻蜓落在目測只有五六歲的男孩子的嘴唇上,五萬六千顆復眼無比清晰地看到白色的繃帶逐漸洇濕,隨后緩緩地脫落下來:
然而,那雙正在默默流淚的眼睛,卻不是他預想當中的蒼藍色,而是一片霧氣一般的灰白。
“……悟?”
不是悟?可是這副身體給夏油杰的感覺,明明就是幼時的五條悟!
“小勝!”
大人們爭先恐后地跑來,紫色的蜻蜓高高飛上昏暗的天空,復眼忠誠地傳達著清晰的畫面:
那個和上個世界里的幼年五條悟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勝”,正暈倒在大人們的懷中。
第60章 第12天⑤
“所以說一定是那家伙搞的鬼!”
“佐藤大叔,冷靜一點,先派人去請醫生吧……”
“那你就去請好了!這難道不是你們該做的事嗎?不過我可警告你們,如果小勝出了什么事,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一轉眼,銀古就由一個不被重視不受歡迎的“客人”,變成了造成小勝暈倒的“罪魁禍首”。他被人牢牢盯在院子里的角落里防止“畏罪潛逃”,但與此同時,他主動提出的幫忙救治小勝的建議卻被無情地駁回了。
“誰要這種來路不明的家伙來救?啊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給小勝下了毒,再高價賣解毒藥,是不是?這種家伙絕對會有報應的!”
小勝的父親,那位“佐藤大叔”甚至沖著這邊粗魯地啐了一口。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小勝的母親眼含歉意地對這邊躬身行禮,抱著自己的孩子,哀哀地流淚。
旁觀這一切的夏油杰,心中再一次涌上了惡心反胃的感覺。
蜻蜓也會嘔吐嗎?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此時的自己很想吐。
這些人明明是番劇里的紙片人,從何時開始,也讓他產生了這種反胃的感覺呢?
同時,他又忍不住有些失望:難道即使是在三千世界當中,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樂園”存在嗎?
……不,這一切都是獄門疆在背后操縱的,他絕對不能再被它拉進黑暗的深淵當中去。
那么眼前這個“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村子里的醫者急匆匆地趕來了,他給小勝做了檢查,卻搖頭表示無能無力,然后覷著佐藤大叔的臉色,斟詞酌句地說:“小勝他……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不如還是送去京都那些地方治療……”
“您又在說這些?京都那種大地方也是我們這種人隨隨便便就能去的嗎?”
佐藤不耐煩地說,“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小孩子本來就是會三天兩頭生病。您還是快回去吧,這次也不是我叫您來的,診金的話,您就找那個叫您來的家伙付……”
“不要再說了吧……”小勝的母親掩著臉,低聲哀求著。
“算了,算了。”醫者無語又無奈地站起來,起身走了。
角落里的銀古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又抬頭看向夜空中的蜻蜓。入夜之后,在門外徘徊的紅蜻蜓們飛進了院子,像一片籠罩著庭院的紅色的霧氣。
那只漂亮的紫蜻蜓又飛了回來,好像打定主意待在他的身邊不走了似的。
“小勝——”
一個顫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顫抖而枯瘦的手拄著拐杖,踉蹌地撲進來。
“哎呀,秋津婆婆!”
小勝的母親不顧丈夫的眼色,連忙起身來將秋津婆婆攙扶到廊下。
秋津婆婆渾濁的眼珠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正在發光,她在人群中搜索到銀古的身影,立刻懇求道:“蟲師大人,小勝他這是又發病了,您快救救他吧!”
“別開玩笑了!”佐藤站起來吼道,“什么‘蟲師’,聽都沒有聽過!一直說什么‘蟲’啊‘蟲’的,簡直就是上了年紀的胡涂話!秋津婆婆您啊,就不要再仗著年紀大來插手我們家的事了!”
“我對你們家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秋津婆婆說,“我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勝就這樣……一天比一天虛弱下去……原本是多么有活力的一個孩子啊。”
秋津婆婆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不再理會佐藤,對銀古說:
“蟲師大人,就像我在信里對您講述的那樣,小勝從去年夏天開始,就能通過紅蜻蜓來為兩個世界的人傳話了……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位蟲師大人,從他那里聽過‘勝蟲’的故事,原本以為都是傳說,可是小勝這樣真的很像遇見了‘勝蟲’……”
“哎呀,婆婆!您真是胡涂了!”
佐藤抽著煙,不耐煩地說,“蜻蜓本來就是被叫做‘勝蟲’和‘秋津’的,大家全都知道啊!姓氏為‘秋津’的您也再清楚不過了吧。”
他不屑地吐出一口煙,含混不清地說:“說不定就是嫉妒我們家小勝被神明選中,成為了神明的使者,自己卻落選了吧……”
屋子里的光線從剛才起就愈發陰暗了,就像夏油杰此時的心情一般。
這個聒噪的猴子,可以閉嘴去死嗎?
“請您不要再說了,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小勝的母親流著眼淚,終于仰起頭,對自己的丈夫說,“再這樣下去,小勝他會死的啊!”
佐藤大叔兩眼一瞪就要發火,忽然眼前一花,眨眼再看,竟然是那只紫色的大蜻蜓,正懸停在他的視野正中,凸出的復眼定定地盯著他。
一個是身強體壯甚至有些肥胖的壯年男人,一個是夏日精靈般輕盈脆弱的紫色蜻蜓,不論是力量還是視覺對比上都無比懸殊的兩個存在,在那個瞬間突兀地對峙著。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佐藤大叔就慌亂地移開了目光:“都……都隨你們好了!”
然后強裝鎮定地推開人群去了另外的房間。
“真是抱歉!是不是讓您家的先人生氣了……”小勝的母親惶恐地跪伏在地上,渾身顫抖。
再看房間里的其他人,包括秋津婆婆在內,也都恭敬地跪在地上。
她是在指我吧?夏油杰心想,為什么說是銀古的“先人”?
銀古緩步走到燈下,將背后的藥箱輕輕放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打破了滿室寂靜。
“抱歉,”銀古平穩的聲音仿佛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他看了一眼紫蜻蜓,說,“雖然我也聽聞紅蜻蜓是先人們返回人間時的坐騎,但是如果沒記錯的話,只有盂蘭盆節的那一天才有這種說法吧?”
“小勝他……”小勝的母親急切出聲,又放低了聲音說,“他就是從去年的盂蘭盆節開始變成這樣的……”
在幾個人互相的說明當中,夏油杰和銀古終于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在去年的盂蘭盆節當中,活潑可愛的小勝說自己捉住了一只非常漂亮的白蜻蜓。但是由于那天是傳統的“蜻蜓一日”,是神明和祖先乘著紅蜻蜓降入人間的日子,不允許追逐和捕捉蜻蜓,因此他的母親便要求他將蜻蜓放生。
然而小勝卻怎樣都找不到那只蜻蜓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們路過村中一戶人家,變故就在那時發生了。這家人的老爺爺剛剛去世不久,而小勝就站在那家門口,閉上眼睛,嘴巴里突然發出了那位老爺爺的聲音,用那位老爺爺的語氣抱怨了諸多不滿。
一開始人們還以為是小孩子在惡作劇,直到他們看到小勝的額頭上停駐著一只紅色的蜻蜓,直到小勝說完,暈倒,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黑色的眼珠變成了大霧一般的灰白色,原本黑色的頭發也逐漸變成了純白,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眼色。
紅色的蜻蜓在小勝家周圍聚集起來,越來越多,遠看就像是一朵紅色的云彩。白天它們在湖水上盤旋,黃昏時便來到門前,等太陽一落山,就涌入小勝家的院子里。只要小勝一出來,就迅速撲上去,小勝就會短暫地成為一個陌生人。
于是人們都說,小勝被蜻蜓的神明選中了,成為了溝通生人與逝者的“神子”。
一開始只是這個村子的人去拜訪小勝家,假如他們真的有事要向祖先請教的話,就會有一只紅色的蜻蜓跟隨著他們。紅蜻蜓落在小勝的額頭上,小勝就會暫時成為那位亡靈的代言人。
后來消息傳得越來越遠,連很遠地方的人都聽說了這件事,然后就帶著紅蜻蜓前來拜訪了。
最初的時候,小勝會暈倒,更會害怕,但是后來發現不管怎樣反抗都沒用之后,他便變得越來越安靜,最后就像一個木偶娃娃一樣任憑父親為他接待客人,來者不拒。
像是習慣了這件事一樣,小勝暈倒的次數減少了。后來的幾次,醫生的診斷大多是“疲憊過度”,“營養不良”。
“小孩子就是愛挑食又不好好睡覺啊,我有什么辦法?”他的父親扭頭對他的母親說,“快想辦法叫他多吃點飯,你可是媽媽!”
因為小勝的新瞳色偶爾會使客人感到害怕,于是他的父親便用白色的繃帶將他的眼睛遮住了,“反正他哪里也不用去,要什么只管開口就是了!真是有福氣啊。”
夏天過去之后,小勝家搬離了原先的房子,住進了湖邊的新家;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們提供住處和食物,從中獲得了很多報酬。
秋天來了,冬天來了,春天來了,“神子”小勝住在寬敞美麗的新房間里,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
后來,夏天來了。
紅色的濃云再一次降臨。
“這樣下去是絕對不成的!”秋津婆婆再一次向銀古行禮,“蟲師大人,假如那只消失的蜻蜓真的是‘蟲’的話,請您務必將它驅逐吧!”
小勝的母親也流著眼淚,懇求道:“請一定救救小勝。”
銀古嘴角的蟲煙緩慢地燃燒著,許久,才開口說道:“的確是傳說中的‘勝蟲’,不過……”
人們不安又滿懷希望地看著他,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要‘勝蟲’離開身體并不難,就像放生蜻蜓那樣就可以了。”銀古望著昏迷不醒的小勝,說,“是這孩子自己拒絕松手。”
“什么?!”
“怎么會這樣,他明明不喜歡這種生活……”
“小勝醒過來了!”
白發的孩子醒了過來,沒有色彩的眼睛左右看看,定格在銀古的藥箱上:那里有一只紫色的蜻蜓。
“小勝,”媽媽遲疑地說,“那只蜻蜓怎么了嗎?”
——自從相信那些紅蜻蜓的翅膀上棲息著逝者的亡靈之后,他們就對越來越多的紅蜻蜓又敬又怕,但是那些院子里的蜻蜓從未在未經允許時進入房間,只有這只紫色的蜻蜓是例外。況且,它與男主人對峙的那一幕可是每個人都看到了的。
“小勝?”
小勝緩慢搖頭,小聲說:“不知道,身體自己就跑過去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困惑地說:“眼淚自己就流出來了。”
他輕拉母親的衣角,更小聲地乞求道:“媽媽,我可以看一看那只蜻蜓嗎?”
他的母親為難地看向銀古,又看向那只蜻蜓。
銀古轉身,也看著紫蜻蜓,說:“你就是為此而來的吧?”
紫蜻蜓無聲地飛了起來,在藥箱上方懸停。
“嘛……既然如此,”銀古吐出一口氣,認真問道,“小勝可以拜托你嗎?”
紫色的蜻蜓飛向小勝,溫柔地落在他的額頭上,小勝閉上眼睛,平躺下去,灰白色的眼淚順著同樣變成了白色的睫毛流向眼尾,再像小溪一樣流淌到了白色的頭發里。
第61章 第13天①
夏油杰睜開眼睛,入目一片灰白。
灰色是空無一物的天空,被劃分成稻田土地;白色是空空如也的稻田里的平靜水面,以及坐在田埂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不是悟啊……
夏油杰朝著那個小孩走了過去。
即使那個一頭黑發的小孩不是悟,他也完全沒有辦法放著他不管。
即使這個小孩,連咒術師都算不上。
他自嘲地笑笑,停步。
“喲,小勝。”
小勝回過頭來,看到不遠處站著一位身披袈裟的長發和尚。雖然他長得又高大、又帥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嗯……不知道為什么劉海有點……奇怪。
“你……是誰?”
夏油杰的目光落在小勝右手的指尖上,那里停駐著一只純白色的蜻蜓。它散發著朦朧的微光,就像是蜻蜓們死后遺留在這世間的靈魂。
蜻蜓也會有靈魂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沒有人知曉吧。
小勝察覺到夏油杰的視線,失落地垂下眼簾,低聲說:“你也是來找它的嗎……”
他抬起手,卻扭頭看向田中的水面:“請拿去吧。這樣,您就可以使用我的身體與您的親人對話了。雖然只有一次機會,但是……”
他的聲音更低了,飛快地看了夏油杰一眼又低頭,帶著一絲祈求說:“……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說太久,因為我可能會暈倒。那樣的話,你們就沒有辦法好好地道別了……抱歉。”
沒有太陽的荒涼田埂上,高大的影子籠罩下來:
“為什么?”
小勝微微一怔,為……什么?
他抬起頭,詫異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和尚:這個人,和自己從前見過的那些“亡靈”都不一樣。
夏油杰沒有伸手去接那只白色的蜻蜓。他在小勝面前蹲下,望著這個除了黑發黑瞳之外和幼年五條悟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用盡量溫和的聲音說:
“為什么要說‘抱歉’?你明明沒有做錯事。”
被那雙細長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小勝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心臟所在的位置,不知道為什么變得有點擠。
“因……因為,”
啊,嗓子也變得好擠啊?
“因為爸爸說,客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暈倒了,客人……很生氣……”
“啪嗒”“啪嗒”,兩滴水先后打在腿邊的土地上,摔成了兩朵小小的水花,然后滲進了泥土里面。
“誒?好奇怪……”
小勝松開胸口的衣服,抬手去摸臉,才發現自己臉上都是眼淚。
“啊啊,抱歉!它們自己就流出來了……”
怎樣才能停下來?
不知道啊!
怎么辦,爸爸會生氣吧?
想到這里,小勝慌忙抬頭:“客人,這個,請您拿著這個!……誒?”
他那只停駐著白蜻蜓的手一直都沒有放下,此時因為害怕“外面”的人生氣,慌亂地想把白蜻蜓塞給夏油杰。
但是他卻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當中。
……好溫暖。
雖然是夏天,可是其實這里一直都很冷,那種慢悠悠涼絲絲的冷氣好像連心臟都能凍住。但在這一刻,小勝感覺到了溫暖。
“不必說‘抱歉’,”那個溫暖的聲音重復著前面說過的話,“因為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真的嗎?
小勝卻不敢這樣問。
他的小手小心又好奇地落在那個人的袈裟上,輕輕摸了摸,滑溜溜的。
好神奇,這還是他第一次摸到袈裟呢。
和尚也會有未完成的心愿嗎?
……等等,該不會,他并不是和尚?!
“您,您是神明的使者嗎?”
小勝掙出夏油杰的懷抱,忽然急迫起來,“我是不是要死了?您是來接我的菩薩嗎?可是我……”
忽然放在頭上的大手阻止了他沒說完的話,那個長得很像菩薩的男人瞇眼笑著說:“說什么呢,小勝,你怎么會死?不會的,死亡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是你這種小鬼頭跳起來都看不到的地方。”
該死的另有其人。
“我不是菩薩,也不是神使,”他微笑著說,“我的名字是夏油杰,是一個……”
他的笑容淡了一些,微微停頓又繼續說道:“沒什么,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且無處容身的亡靈罷了。”
小勝怔怔地看著,雖然這個名叫“夏油杰”的靈魂在笑,可是他卻感覺自己有點難過。
“我來到這里——這個屬于你自己的世界,不是為了和什么人見面,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罷了。”
“我……嗎?”小勝有些詫異,遲疑地點頭,“請問吧。”
“乖孩子。”夏油杰看著小勝的眼睛說,“告訴我,你為什么沒有放生那只蜻蜓?”
小勝的眼睛倏地睜大。他吞咽了一下,目光躲閃:“因為我……找不到它了……”
“這樣啊。”
夏油杰的表情依然平靜,他耐心地說,“那么,現在,你找到它了。”
即使小勝還是個孩子,也聽懂了夏油杰的話:找到之后,為什么也沒有放生呢?
“……對不起!”
小勝的兩只手掌捂住了眼睛,白色的蜻蜓停留在他右手的指根處,像一枚造型夸張的戒指。
“對不起……是我太……貪心了……!”
他哭著說,“我本來……只是想幫助他們……幫助山田爺爺,幫助花子姐姐,幫助那個不認識的婆婆……可是后來……后來……”
后來爸爸帶來了很多不認識的人,有的人還很兇。
他感到害怕,他的身體也很難過,于是他拒絕了。
但是爸爸很生氣,比從前生氣的時候還要生氣。明明沒有喝酒,卻比喝醉時打他的時候還要用力。
再后來,漸漸地,他發現只要自己聽話,爸爸就會很高興,因為那些人給了很多錢。有了錢之后,爸爸買了很多很多酒,喝了酒竟然沒有再打自己和媽媽!而最開心的是,媽媽也不用每天都去稻田里忙碌了,因為爸爸讓她專心照顧家里。
比起從前,這樣的生活美好得像夢一樣……
小勝對白蜻蜓說,等夏天結束的時候再飛走,可以嗎?
蜻蜓不說話,蜻蜓也沒有飛走。
然而夏天結束之后,生活卻發生了倒退。雖然他們仍然住著美麗的新房子,可是自從最后一位客人離開,自從稻田里再也找不到紅蜻蜓……爸爸就又開始生氣了。
媽媽也再一次開始勞作,連同爸爸的那份一起,因為爸爸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做。
……
夏天啊,快點回來吧。
稻花啊,快點開放吧。
紅蜻蜓啊,越來越多地聚集吧,不要飛走,不要飛走……
在夏油杰不知道的“外面”,小勝所在的房間里傳出了女人的哭聲。
紫蜻蜓沒有使用小勝的身體說話,而小勝閉著眼睛,流著眼淚,用自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講述著這些。
房間里的人都明白小勝是在和紫蜻蜓對話,他們之所以能夠聽到這些內容,大概只是個意外。可是這個意外卻分外沉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小勝的母親趴在他小小的身軀上,哭著說對不起,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孩子還在另一個世界中哽咽:
“我好想快點長大啊……我想陪著媽媽,幫媽媽干活……如果您是菩薩就好了,如果您能讓我一下子長大,就好了……”
銀古嘆了一口氣。他取下蟲煙,在紫色的蜻蜓上方繞了一圈,試探著說:“喂,找到辦法了嗎?”
紫蜻蜓的翅膀合起來又張開,再一次靜止不動。
一陣風吹來,夏油杰聞到了銀古身上的蟲煙的氣味。他抬頭看看天空,陰云之間有許多灰白色的不規則裂痕,找不到太陽的方向。
他坐在地上安靜地等待著,直到小勝哭泣的聲音消弭為止。
“小勝,我姑且確認一下,”他一手托腮,平和的聲音聽不出波瀾,“你只是希望媽媽能夠多些時間陪伴你,爸爸也不再生氣,是這樣嗎?”
小勝放下手,露出紅紅的雙眼,似懂非懂地點頭。
夏油杰伸手指指那只白色的蜻蜓,問道:“假如我能幫你實現這個愿望,那么你愿意用它來交換嗎?你明白那意味著什么吧。”
小勝點頭,同時疑惑地說:“可是那樣的話……”
夏油杰打斷了他的話:“我的意思是,‘永遠’哦,我永遠都不會再把它還給你。”
小勝的嘴唇抿了又抿,最后下定決心,重重點頭:“好!”
夏油杰笑了起來:“那么,最后一個問題。”
他云淡風輕地看向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水面,不抱希望地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哥哥,他的頭發也是白色,但是眼睛是藍色,就像是最漂亮的天空那樣。”
小勝搖了搖頭:“沒有。”
果然如此啊。
夏油杰微笑著嘆了一口氣,對那只白色的蜻蜓伸出手,卻沒有感覺到它的咒核。
預料之中。
他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眼神冷了下來,伸出的手卻紋絲未動。
他微微張開嘴巴,沒有發出聲音:
“‘亡靈操術’。”
“唰——”
白色的蜻蜓從小勝的手上飄起來,化作一片白色的煙霧,輕輕地,緩緩地,升上半空,不見了。
“哇……”
小勝的眼睛都看呆了。
夏油杰能夠感受到自身的力量正在增長,如同黑暗的泉水汩汩噴涌。那些曾經出現在夢境當中的光團仿佛一閉眼就能看到了。
哈……
這算是妥協的第一步嗎?
真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夏油杰的心情十分平靜,這份平靜卻在他的意料當中。他從前抗拒使用亡靈操術,因為他擔心自己會被獄門疆操控、吞噬,但經歷過這幾個世界,尤其是上一個世界之后,那份擔憂已經悄然消逝。
是不是很可笑,獄門疆終于達到了它的目的,可是自己的心態竟然和一開始截然相反。
呵,管他呢,反正不管發生什么,“我們”就是最強的——
悟一定也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努力著吧?等到見面的那天,他會恢復記憶嗎?
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再見,小勝。”夏油杰起身走了。
“啊,再見。”
小勝從呆愣中回過神來,望著夏油杰的背影,遲疑道,“那個……”
夏油杰回頭:“嗯?”
小勝也站起來,手指點著臉頰,回憶著說:“因為您說了‘像天空一樣漂亮的藍色’,我才想起這件事——那只蜻蜓啊,一開始并不是白色的哦。”!
夏油杰猛然回身:“什么?!”
小勝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許多,黑色的眼睛里閃動著神光,比劃著說:“它超——級漂亮的!是比最漂亮的天空還要漂亮的藍色,是閃閃發光的那種藍色!而且而且,它的翅膀上好像撒了一層彩虹的碎片,比真正的彩虹還要漂亮呢!”
伴隨著他的聲音,光禿禿的土地上生出了細嫩的小草,轉眼又開出了五顏六色的小花,而他身后的水田中,栽種得整整齊齊的水稻們正在飛快地向上生長,抽出更長的葉子……
天空正在變亮,夏油杰大步穿越花海,握住小勝那纖瘦的肩膀,絳紫色的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恢復了精神的男孩子,聲音有些不自覺的顫抖:“然后呢?發生了什么?它為什么變成了白色,那些藍色去哪里了?”
陽光破開云層,投下大片金色的光幕。小勝抬頭看看,指著天空說:“飛走了哦。就像您剛才做的那樣,那些藍色也變成了光,像小精靈一樣,慢慢地,飛到天上去了。”
夏油杰順著小勝的指引仰頭,頭頂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湛藍晴空。
……
“小勝!”
“醒了,他醒了!”
小勝的母親發覺孩子醒了,連忙用早已備好的毛巾為他擦臉。之前因為害怕吵醒他導致“客人”生氣,所以她一直都不敢動他,不敢給他擦眼淚。
“小勝,你還好嗎?”她輕聲說。
“媽媽……”
小勝不像從前那樣虛弱了,他自己坐起來,揉揉眼睛,說,“突然覺得好餓啊,媽媽……”
可是媽媽卻怔怔地看著他,眼睛里涌出眼淚來。
“媽媽!”小勝手忙腳亂,“您怎么了,媽媽?!”
他的母親一把抱住他,那么用力,好像在擁抱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太好了,太好了,菩薩保佑……”秋津婆婆合掌搓動,口中不住念誦,“小勝的眼睛治好了,太好了……接下來一定會再長出黑頭發吧?太好了……”
銀古站起來,跟上那只紫色的蜻蜓:“等等,你要去哪里?”
那只蜻蜓飛向門邊又飛向窗邊,好像急著要離開的樣子。銀古還有話想問它——雖然不太容易溝通就是了——所以轉身提起藥箱,準備和它一起走。
“嘩啦!”
障子門被拉開了,門外是男主人的臉:“喲!結束了嗎?怎么,已經準備要走了?紀子,收到錢了吧?沒有點錯數目吧?”
秋津婆婆也站了起來,佝僂著背說:“是我們應該給這位蟲師大人付錢才對!他可是治好了小勝的身體呢。快點讓開,我去給小勝做點吃的。”
男人緩緩睜圓了眼睛:“什……什么意思?喂!怎么回事!快說清楚啊你們!”
啊,差點忘了,答應過小勝的事情還沒有完成呢——
就像是在回答男人的提問一樣,那只紫色的蜻蜓忽然不再著急出去,而是懸停在燈下,像是在等待著什么。接著,每個人都看到,小勝剛才躺過的地方遺留的水漬居然冒出了白色的煙霧。
那些水漬正是小勝之前流下的眼淚,那種灰白色的,像是在水中注入了煙霧一樣的眼淚。
現在那些煙霧逸散出來了。它們緩緩升高,緩慢成型,就像是特意想讓人們看清楚這個過程一般。最后,它們組合成了一只發著淡淡的霧光的,白色的蜻蜓。
白色和紫色的夏日精靈在屋子里懸停著,窗欞忽然泠泠作響,竟然是外面的紅蜻蜓在撞擊著窗戶,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進來。
“這是……是……白蜻蜓?!”
男人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你們!你們竟然真的把它抓了出來……簡直是可惡至極!沒有經過我這位家主的同意就做出這種事情,究竟有什么目的?!”
銀古嘆了一口氣,背上藥箱,說:“‘目的’那種東西是不存在的,我們只是想救這個孩子罷了——‘勝蟲’并不適合長久地居住在人間,更不適合存在于人類的身體里。”
“哈?哈,哈哈哈!”男人驚異地笑著,目中射出兇光,“說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看你只是在嫉妒我們家吧?小勝會生病只是因為他是個孩子罷了,換成大人絕對沒問題的!哈,不然你怎么會大費周章地來抓‘勝蟲’呢,還不是自己想要?”
銀古不想再和這個人過多糾纏,他轉頭叮囑小勝:“不要再隨意捕捉蜻蜓了。”
小勝用力點頭,在母親的懷里目送這個白發男人。
“等一等,蟲師大人!”秋津婆婆的聲音遠遠傳來,“天色太晚,請您務必留宿,晚飯也快要好了!”
小勝的父親卻擋在門口,抓住銀古背后的藥箱:“想一走了之可沒那么容易!”
——就在這時,白色的蜻蜓忽然飛了起來。
它在夜空中靜靜地升高,就像是一顆小小的星星,即將回到天空中去。院子里的紅蜻蜓立刻跟在它后面,像星云般離開了這個院子。
男人立刻松開銀古,追了出去:“喂!等一等!不要走!不要走!看看我啊,白蜻蜓!我可是小勝的父親,小勝都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我做不成吧?快來我這里啊,白蜻蜓!喂——”
寂靜的夜空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天空像是被仔細清洗過一樣干凈。小勝和母親以及秋津婆婆送別銀古,然后就快樂地跟著大人們去稻田里面忙活了。
直到夜幕降臨,忙碌了一整天的農人們回家休息,才有人在那片湖水邊發現了小勝那位追逐蜻蜓而去的父親。看樣子他是失足掉進了湖水中,經過一天之后,才不為人知地漂浮了起來。
已經離開的銀古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他像從前一樣,背著藥箱,燃著蟲煙,前往下一個‘蟲’之所在。
不同的是,這一次,有一只紫色的蜻蜓一直陪伴著他。
“真是奇妙啊,”銀古邊走邊說,看起來很像在自言自語,“你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呢?”
夏油杰停在銀古的藥箱上,五萬六千只復眼一直凝望著藍得澄澈的晴空。
銀古的聲音遙遙傳來:“你的翅膀上,該不會棲息著一位蟲師的靈魂吧?”
紫蜻蜓的頭微微轉動,像是在回應這句話。
——銀古這個人,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啊。
“會是我認識的人嗎,還是更久之前的蟲師?”銀古停下來,抬頭望著天空,“可惜‘勝蟲’飛走了,不然我也很想看看……被那孩子稱為‘菩薩’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紫蜻蜓翅膀一顫,再一次轉動頭顱。
原來小勝在那個世界里說的話,也被他們聽到了啊。不過顯然自己的聲音并沒有傳達出來,因此銀古才會一無所知。
原著里面,銀古的好奇心有這么重嗎?
忽然,夏油杰腦中仿佛有電光一閃:銀古他該不會……誤以為自己是他的師父了吧?
銀古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下面吃完午飯,背靠樹干閉上眼睛休息,忽然,他在自己那黑暗但又明亮的“視野”中,“看見”了那只白色的蜻蜓。
它拖著星星點點的光屑朝自己飛來,沒入了自己的眼中。
銀古睜開眼睛,看到世界失去了顏色,藥箱上那只紫蜻蜓看起來也完全變成了黑色。
“是你做的嗎?”銀古說。
紫蜻蜓飛起來,降落在他的眉心處。
銀古再一次閉上了眼睛。他像往常一樣坐在黑暗中,背后是一條發光的河流。那位身材高大的訪客從黑暗中走來,直到綠色的熒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嗨,銀古。”夏油杰打了個招呼。
看到了吧,我可不是你的師父奴伊啊。
銀古點頭:“……真的很像菩薩啊。”
除了劉海有點奇怪。
夏油杰笑了起來:“啊,這是因為,我的臉很會騙人。”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不知不覺,兩個人坐在光河邊聊了很久很久。一開始夏油杰只是講述了他為小勝“驅逐”那只勝蟲的過程,當然也詢問了銀古有沒有悟的消息。后來,就自然而然地越說越多,一不小心就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銀古了。
真奇怪啊,銀古這個人身上好像有一種平靜的吸引力,莫非自己世界里的“咒靈”所對應的就是《蟲師》世界的“蟲”嗎?所以成為了咒靈的自己才會覺得這位蟲師十分親和?
不管怎樣,在這個只有他和銀古的世界說了那么一大通話之后,心情就放松了下來。
銀古抬起頭,像是在透過黑暗望著外面的天空一般。他若有所思地說:
“那只蜻蜓身上的藍色——您所說的‘六眼’,會不會飛到了空中……會不會,就是那片天空本身呢?”
夏油杰一愣:“……天空?”
銀古很平靜地看著他:“如您所言,他是那種‘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神明一般的存在,那么這種事情也是可以做到的吧?畢竟——”
他理所當然地說:“想要找人的話,沒有比‘天空’更廣闊的視野了。”
夏油杰震驚地看著銀古,久久沒有出聲。
天空嗎?
悟變成了天空嗎?
悟,會成為天空嗎?
他立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會的!
就像他在尋找悟一樣,悟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盡最大的努力,在尋找著他!
可是……
在天上尋找一個“人類”的話或許很簡單,可是,他卻是一只蜻蜓啊!
他無時無刻不在悟的視線之中,可是他不知道;
而悟也許正在看著銀古,甚至很多次看到了自己這只紫蜻蜓,可是悟也不知道,這就是夏油杰。
假如這是真的,假如這是真的……那么,這種陰差陽錯,簡直讓夏油杰心酸不已,又哭笑不得。
“這只是我的一時猜測。”銀古看著夏油杰的表情,體貼地說。
“不,我覺得你的想法很有道理。”
夏油杰的心跳正在加快,他簡直覺得這就是命運的指引,是命運在借著銀古向他傳達著悟的消息。他做了一個決定,等出去之后,他就要跟銀古道別,然后向著天空飛去。
一直飛,一直飛,一直飛……直到,即使是一只渺小的蜻蜓,也能夠引起廣袤天空的注意。
夏油杰站了起來:“謝謝你,銀古。我想我該走了。”
銀古仰頭看著他,說:“那么,我想最后對你說一句話。”
夏油杰有些詫異地挑了一下眉毛:“好。”
銀古那只綠色的眼睛倒映著光河的熒光,晶瑩發亮。他說:“蜻蜓,是‘勝蟲’,亦是‘不退轉’之象征。所以,化身為蜻蜓的你們,將會一路得勝,永不退轉。”
夏油杰微微驚訝,隨后微笑著說:“啊,絕對會的。”
……
銀古睜開眼睛的時候,世界又恢復了她那五彩斑斕的模樣。那只紫色的蜻蜓已經離開了,帶著他眼睛里的白蜻蜓一起。
他抬頭看向天空,湛藍色的畫布干干凈凈,看不到蜻蜓的軌跡。
但是,從天空的角度,一定是可以看到的吧。
再會,勝蟲。
第62章 第13天②
“哈……”
“哈……”
“咳咳咳咳!”
夏油杰劇烈喘息著睜開雙眼,入眼就是嘴角染血的五條悟的綺麗暴擊。
“悟……呃啊!”
胸口的劇痛讓夏油杰反應過來,這是夏桀的世界,他和五條悟回到了那個黑暗的牢獄,回到了他被悟刺殺的那個瞬間。
之前的記憶也一并涌現出來:
告別銀古之后,他向著藍色的天空飛去,飛得很高很高……然而天空依舊那么遙遠。
高空中沒有地方可以歇腳,累得飛不動的時候,他便舒展雙翼,在風中滑翔。反正不管風將他吹向何方,他始終都存在于悟的目光之下。
稍微恢復一些之后,他便再一次扇動翅膀,努力高飛,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直到夏日的空氣也變得涼爽,直到氧氣逐漸稀薄,直到無數次的隨風飄蕩撕裂了紫蜻蜓那脆弱的翅膀,直到再也無法飛行,直到失去意識時的最后一眼。
那一眼,他看到了悟的輪廓,悟像一個半透明的靈魂一樣在高空中飄浮著——悟在向他墜落,同時張開雙臂。
于是夏油杰笑起來,紫色的蜻蜓在天空中破碎,半透明的靈魂從碎片中舒展,觸碰到另一個靈魂,手掌相對,十指相交,彼此拉近,對視,微笑,擁抱……
他們在一瞬間穿過了另一個世界,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正在崩塌的雪國,轉眼就回到了陰暗的牢獄中。
夏油杰在五條悟殺人的眼神和“真·無聲”的催促中使用反轉術式,治好了自己的致命傷。他又嘗試治療五條悟,想讓他發出聲音,可惜以失敗告終。
回憶起來,這個世界的悟就像一位真正的老師那樣,將屬于“人”的情感一點一滴灌溉到了“桀”的心中,于是他才成為了“杰”——即使那時候還沒有恢復記憶,他也已經在潛移默化中脫胎換骨,與“桀”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了。
至于身體,其實一直都是他自己的身體——那些所謂的“酒池肉林”的“骯臟”,只不過是獄門疆編造出來強加給他的記憶罷了,等他真正的記憶被五條悟的吻喚醒,那些虛假便不攻自破。
而悟呢?他將一顆真心——“忄”給了悟,可惜“悟”字的“口”并不在反轉術式的治療范圍之內,他們還需要回到上一層世界,去找那位“湯婆婆”拿回來才行。
無所謂了,反正不管怎樣都要原路回去——他可是和那家伙立過束縛的,現在他完成了自己的許諾,那么,該是他的東西,便要一分不少地拿到手。
但是現在……
夏油杰緊緊地抱著五條悟,把臉埋在對方的胸口,聽著那令人安心的強壯的心跳聲,用力呼吸。
所有的噩夢都結束了,現在的他和悟兩個人都擁有過去的記憶,這真是太好了……現在的他對“失去記憶”這種事可謂是深惡痛絕,夠了,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感覺了。
五條悟摸摸夏油杰的頭發,安撫地拍拍他的后背。夏油杰懶洋洋地抬起頭,看到五條悟正在用口型努力地表達著什么。因為語速有些快,所以夏油杰看得一頭霧水。
“噗……在說些什么啊,悟?”
夏油杰笑了起來,抬手撫上五條悟的嘴角,為他擦拭那些還未干涸的血跡。
五條悟更加“大聲”地“說”著什么,可是夏油杰還是看不懂,或者說,他也沒想看懂。
他伸出另一只手,雙手在五條悟的后頸交迭,下壓。五條悟終于“住口”,無奈地看了夏油杰一眼就笑起來,俯身吻上他的嘴唇。
這才是屬于兩個人的吻,“真正”的,“完整”的,“徹底”的,初吻。
在這個時刻,“過去”與“未來”全部消失不見。在這個陰冷無聲的小小空間里,除了他們彼此,整個世界空無一人,空無一物。
他們虔誠地親吻著,交纏著對方呼吸過的空氣,交換著對彼此最深沉的愛意。游走在對方肩頸或后背處的掌心逐漸變得灼熱,就連冰冷潮濕的空氣也即將被點燃。
柔軟的指腹變成了點火的開關,舌尖的濕滑成為了火焰的燃料。就在五條悟的手掌撫過夏油杰已經愈合的傷口,即將用指尖點燃他的前胸的燃點時,夏油杰終于抓住他的手,氣喘吁吁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
五條悟望著他笑,開口說了什么,然后低下頭,舔走了他那細長的眼尾處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
夏油杰看著那張漂亮的臉上的粉色,瞬間想起了雪國異世界中那個天真懵懂卻大膽真摯的DK悟,喉結情不自禁地上下滑動了一下。這一瞬間的走神卻被五條悟敏銳地捕捉到,像只吃醋的小獸般露出犬齒,迅速低頭,在那顆不夠安分的喉結上輕輕啃咬。
“哈啊……!不……不行……悟……!”
奇異的電流瞬間爆炸,從喉結一點蔓延至全身。夏油杰掙扎著推開五條悟,五條悟氣鼓鼓地用眼神譴責他,再一次低頭,在他的頸窩上方的位置用力,留下了一圈齒痕。
夏油杰喘息著笑起來,明知故問道:“怎么突然就生氣了啊,悟?這樣可不行啊。”
他坐起來,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襟,摸著五條悟的白發,可憐兮兮地說:“現在的悟無法說話,想說什么都說不出來,只好用這種方式宣泄,那我豈不是很委屈嗎。”
五條悟飛快地“說”著什么,但是反正發不出聲音,夏油杰只管瞇眼笑。
然后五條悟就忽然停下來,盯著夏油杰的眼睛,嘴角危險地勾了起來。夏油杰立刻見好就收,貼心地抱住五條悟,撫著他的后背安慰他說:“好了,好了,悟。有什么話等出去了說個夠,好嗎?現在,讓我們想想回到上層世界的辦法吧。”
五條悟的眼中絲毫沒有擔憂,他的目光掃過夏油杰身上那個被衣領遮住一半的齒痕,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犬齒。
夏油杰警惕地攏起衣服:“悟?”
但是五條悟并沒有再對他做什么,相反,他褪下自己左半邊的衣服,在夏油杰驟然變得幽深的目光中,指尖輕點自己的鎖骨。
夏油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聽話地湊過去,吻上那個指定的位置,忽然心血來潮,用舌尖輕輕舔舐,滿意地聽到悟發出一聲抽氣。他在悟有所動作之前按住悟的手,然后才慢條斯理地,在那個位置留下了一個深紅色的吻痕。
他凝視著那個像是宣誓主權一樣的痕跡,自言自語:“啊,糟糕了。”
五條悟低頭,向他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夏油杰笑著抬起頭,說:“這樣的話,悟和我不就都不好使用反轉術式了嗎。”
五條悟笑起來,順勢親了親他的額頭。
結果又不知不覺地吻到了一起。
在這美好得令人難舍難分又難耐的氣息里,夏油杰的心中忍不住劃過一個念頭:這才是真正的“糟糕了”啊……
昏暗的牢獄內感受不到光陰的流逝,就像是一個小型的獄門疆。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才終于平靜下來,認真考慮起回到上層世界的方法。
說是“平靜”,但絕非平靜如水,畢竟某些人的手指肯定沒有那么平靜。
夏油杰忍無可忍地捉住那兩只四處點火的貓爪,無奈地說:“悟,別玩了,說正事呢。”
五條悟肩膀一垮,像只失落的小貓咪一樣垂頭喪氣。他抬眼看夏油杰,臉頰一鼓。
夏油杰伸手去戳,“噗”地一聲戳漏,然后笑了起來。
五條悟:“……”
這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夏油杰見五條悟安靜下來了,終于說起正事:“話說,《蟲師》的世界應該算是我們自己打開的吧?看起來并不像獄門疆的蓄意安排。”
五條悟點頭,他也是這么認為的。
“啊,對了,你有全部的記憶吧?”即使猜到了結果,夏油杰還是想親自確認一下。
五條悟又點頭,雙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形。
“意思是‘全部’嗎?”夏油杰問,“小勝的也有?蜻蜓的也有?天空的也有?”
他問一句,五條悟就點一次頭,最后點得不耐煩,一個頭槌砸到他的腦袋上。
“啊!”
夏油杰齜牙咧嘴地揉著額頭,又笑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不安分的手指再一次動起來,最后卻只是以指作梳,幫他梳理了一下過長的頭發。
夏油杰邊想邊說:“離開這里并不是問題,甚至‘復國’也很容易,但那肯定不是‘打破’這個世界的關鍵。這個世界有多大呢……是要把所有的活物都殺光嗎?還是炸碎整片土地?……似乎都不是啊……”
現在的他能夠操縱咒靈,也可以使用亡靈操術,他可以把獄門疆內所有的骸骨都抽取出來,投入到這個世界破壞一切,但怎么想都達不到那個“破碎”的核心。
五條悟不知道在表達什么,在一旁張牙舞爪,無聲地罵罵咧咧,還做了一個端起機槍突突突的動作,可是夏油杰看了只覺得可愛。
太可愛了,悟!
他抱著五條悟的腰,歪到他懷里,看著五條悟詫異的藍眼睛,心里又一次被那種名為“幸福”的美好感覺充滿。
——悟,可以與我一起,立下名為“婚姻”的束縛嗎?
這個令他驚訝又激動的念頭冒出來的同時,另一個答案也十分KY地擠了進來:
與“湯婆婆”之間的束縛已經達成了,按照條件,他現在理應掌握了嵌套世界的方法。
夏油杰依依不舍又珍而重之地將那個念頭放在內心深處,對五條悟說:“我想我知道出去的方法了。”
不用大開殺戒,也不用破壞世界,甚至連這個牢獄都不必理會,他只需要——
“上層世界,開門。”
第63章 第13天③
言出法隨,昏暗的視野中憑空出現了兩扇華麗的木門,歐式雕花與黃銅把手與湯婆婆所在的辦公室一模一樣。
夏油杰和五條悟站起來,對視一眼,同時抬腿踹門!
“砰!”
門開了。
颶風過境一樣的辦公室已經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湯婆婆”正坐在那張漂亮的沙發上等待著他們。白龍侍立在她的旁邊,看到來人,先是雙眼一亮,緊接著看清他們所穿的黑色和白色的寬袍大袖,又目露遲疑。
“好久不見啊,二位。”
“湯婆婆”瞪著巨大的眼睛,意有所指地桀桀笑道,“旅途還算愉快吧?是不是很感激我呢?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面色陰沉地盯著她。雖然那間牢獄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一想到他們的所作所為所說的話都在獄門疆的“監控”之下,他就忍不住想殺了那家伙——即使那家伙連“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個由惡意聚合而成的意識——這一點更讓他的憤怒無處著力。
五條悟依然一聲不吭,右手卻做出了一個熟悉的手勢,可惜什么都沒有發生,因為在這個世界里,他的咒力依然被封印著。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
“湯婆婆”一揮手,寫著兩個人名字的白紙飄浮起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無風自燃,連一絲灰燼都沒有剩下。
“咳!咳咳咳……”
五條悟立刻捂住喉嚨干咳起來,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杯水。
“悟,快喝點水。”
五條悟連著夏油杰的手一起握住,咕咚咕咚地大口喝完水,夏油杰才有時間給白龍遞過去一個感謝的眼神,謝謝他及時送過來的水。
“湯婆婆”并沒有像真正的湯婆婆那樣斥責白龍,她格外耐心地等五條悟喝光了那杯水,才繼續對夏油杰說:
“亡靈操術和嵌套世界的方法,你都已經掌握了。但我要說的是,接下來的旅程可沒有那么簡單了喲,我親愛的亡靈操使。”
夏油杰皺眉,嫌惡地說:“閉嘴,不要那樣叫我。還有,你該從這個世界滾出去了。”
那么惡劣的意識集合體,不配染指那么美好的動畫。
“哈!哈!哈!”
“湯婆婆”仰頭大笑三聲,嘶啞著說,“罷了,罷了……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哦。不要讓我失望……”
一陣風卷地而起,白龍猛然扭頭,他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從湯婆婆身上離去了。
湯婆婆像個漏氣的氣球一樣萎靡了下來,本就布滿皺紋的臉看起來更老了。她沒有理會任何人,勉強站起來就跌跌撞撞地奔向臥室:“寶寶……我的寶寶怎樣了……”
夏油杰緊繃的神經這才緩慢地放松下來。
他看向白龍,準備履行先前的諾言。但在那之前,他決定還是先問一問白龍自己的意見。
“白龍,”夏油杰說,“我可以‘現在’就把你的名字告訴你,你的‘過去’甚至一部分‘未來’也都可以講給你聽,但是……”
他在白龍那緊張又復雜的目光注視下,認真問道:“但是,本來這些事情,是由未來的另一個人完成的。所以我想問一下,你確定‘現在’就要聽我說嗎?”
在聽到他說出“未來的另一個人”時,白龍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夏油杰認為自己已經知道白龍的答案了。
“既然如此……”
果然,白龍低頭沉吟片刻,又抬起頭,堅定地說,“那么,我選擇等待命運的安排。”
夏油杰偷偷松了一口氣,發覺五條悟在捏他的手指。在五條悟那了然的目光里,他放松地笑了起來:“那真是太好了。‘劇透’這種事,我果然還是做不來。”
太好了,這一次,就連悟也沒有搗亂。
……等等,“湯婆婆”明明已經將名字還給了他們,悟的聲音也恢復了,但是他為什么那么安靜,甚至一句話都不說?
“悟,你的嗓子怎么樣,還好嗎?”夏油杰有些擔憂。
假如是想惡作劇倒是還好,他擔憂的是悟的聲音會不會出了什么問題。
五條悟的回答是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夏油杰:“……”
更擔心了。怎么辦,孩子這是傻了嗎?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對你們說一聲感謝。對了,這是你們遺落的東西。”
白龍雙手捧起一只托盤,里面鋪著潔凈的白布,中間放置著五條貓貓遺落在油屋的手機和左輪手槍。
五條悟眼睛一亮,抓起手機就咔嚓咔嚓和白龍合了八百個影。
白龍:0.0?!
夏油杰:“……”
白龍的臉有點紅,強作鎮定地說:“……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是我能為你們做的嗎?”
夏油杰搖了搖頭,他現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五條悟身上。再說,這個世界能給他什么呢,“吃了就會變成豬”的魔法食材嗎?他似乎不太需要。
但是送給悟的話,搞不好那家伙還會很開心。
……應該不會拿來用到我身上吧?
果然還是不行,不能高估悟的底線。
五條悟一通亂拍之后又在拉扯夏油杰的手臂,不知道急著去哪里,而且還是緊閉嘴巴不肯說話。一想到他有可能會干出來的事,夏油杰就忍不住提前頭疼。
白龍見狀,說:“那么,兩位就請自便吧。在離開之前,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于是夏油杰就被五條悟拉走了,出門之前,還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
白龍:?
是錯覺嗎?怎么感覺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東西嗎?
夏油杰一路被五條悟拉著狂奔,手腕處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太奇怪了,從前在高專的時候,他們整天勾肩搭背,也沒有這么敏感,怎么到了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反而……夏油杰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兩個人跑出湯婆婆那鋪著華麗地毯的迷宮一樣的走廊,發現白天“電梯”停運。兩人直接從樓梯跑酷下去,結果誰都沒有料到,在他們的雙腳踏入樓梯的瞬間,突然再一次成為了兩只動物:五條大貓貓,夏油小狐貍。
夏油杰:“???搞什么!連這個也要回溯一下嗎?!”
五條悟也愣了一下,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樣子,甚至沒有像上次一樣喵喵叫。動物的身體跑起酷來反而更加輕松,唰唰幾下就來到了油屋的底層——只是不知道手機和手槍又落到哪里去了。
油屋一樓也已經修繕完畢重新營業,絲毫看不出曾經被“白龍”毀壞過的模樣。兩只動物抄了近路,從某個房間內直接橫穿過去,然而沒想到的是……
“嘩啦——”
這個房間竟然被預訂了?!
——油屋是夜間營業,而此時正是白天,油屋里空無一人。但這里的確煙霧蒸騰,一副正準備投入使用的樣子,鍋爐爺爺也在按照藥浴牌的要求為湯池注入溫度正好的湯。
于是,“啪嘰”“啪嘰”兩聲,一白一黑兩只動物被從天而降的熱湯一澆,接連掉到了湯池里面,渾身上下濕了個徹底。
五條大貓貓:“……”
夏油小狐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是將連日來的疲憊和灰塵一掃而空。
夏油杰很想就地泡個湯,見五條悟還要往外爬,忍不住問道:“究竟要去哪里啊,悟?”
五條大貓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還是跑了出去,還示意夏油杰跟上。夏油杰無奈地開跑,又掉頭回來,匆匆拿起房間里的干凈浴衣穿上,又給五條悟也拿了一件,才又去追貓。
顯然他的行為是很有預見性的,因為一跑出油屋,他們的形象就再一次“回溯”,刷新成了五條三藏和夏油悟空的模樣。夏油杰慌忙把浴巾朝五條悟一拋,自己卻別開臉,看向別處。
還好,白天的時候,油屋外面也沒有人。
……果然還是太奇怪了,從前在高專洗澡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坦誠相見過,那時候好像并沒有多難為情的樣子……
夏油杰正暗自懊惱,左手突然落入另一只溫暖的手中,細細密密的電流從指尖一路直擊心臟。
五條悟抓住夏油杰的手,再次奔跑起來,一路來到一張熟悉的地圖,就是千尋和白龍曾經,不,是未來會穿過的那片開滿了鮮花的庭院。他們像動畫里的白龍和千尋一樣從高大繁盛的花木之中穿過,雪白干凈的浴衣衣角掃落無數花瓣,白色的短發與黑色的長發飄揚起來,寬大的衣袖里鼓滿了風。
動畫里的美景生動地呈現在夏油杰眼前,油畫般絢麗的色彩不停變換,不變的是前面的悟那頭閃閃發光的白發。
真漂亮啊。
夏油杰的心臟咚咚咚地跳起來,臉頰又開始發熱,先前被壓在心底的那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悟他該不會……是要在這里求婚吧?
說起來,神前式婚禮還是很浪漫的……
停!你在想什么啊,夏油杰?!求婚這種事,悟在那個雪國已經做過一次了不是嗎?所以現在應該是你的主場了!
夏油杰雙手撐著膝蓋,在馥郁的花香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調整呼吸的同時也調整著自己的心態,暗暗做好心理準備。
終于,兩個人同時開口:
“杰……”
“悟……”
同時頓住,又同時笑了起來。微笑逐漸變成大笑,最后笑得停不下來,像兩個莫名其妙的傻瓜。
“哈哈哈……不行了,不能再笑了,太傻了!”夏油杰笑著抹去眼尾笑出來的眼淚,氣喘吁吁地說,“悟,你……”
“……我愛你。”
夏油杰愣住了。
他準備的臺詞變成了一片空白。
“我愛你,杰。”
五條悟又說了一遍。
這是他拿回自己的聲音之后,除了咳嗽和笑聲,說出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句話,一句全新的、第一次誕生在他的口中的話,特意跑到這么漂亮的地方才說出的話——
“我愛你。”
夏油杰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異世界中的經歷像海浪般在心中呼嘯而過。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一次,是“真正的”悟了。
雖然他差一點就沖動地求婚,但其實,他的潛意識還在搖擺不定:真正的悟,會像那個只有虛假記憶的15歲的悟一樣愛他嗎?
他是遲疑的。
可是現在,這個真正的悟,就真實地站在他的眼前,用重新獲得的寶貴的聲音,親口對他說出了那無比鄭重的告白。
看到夏油杰這副雖然紅著臉但又失魂落魄的模樣,五條悟了然地嘆息一聲,將這個木頭人擁入懷中,低聲說:
“沒關系,杰。就算你感受不到老子的愛也沒有關系,你只需要‘相信’,就足夠了。啊,說起來,你應該是相信老子的吧?”
夏油杰無奈:“……喂,這種時候,就不要翻舊賬了吧?”
這家伙還在為百鬼夜行的事情生氣呢。
……也許不止百鬼夜行……
“啊啊,”五條悟忽然假裝懊惱地說,“剛剛是不是應該說,‘老子愛你’啊?你不是喜歡老子對你自稱‘老子’嗎。”
“……”
夏油杰在他肩上幽幽地嘆了口氣,不知是說給誰聽:“‘相信’這種事……可是很難做到的啊。”
“是嗎?”
五條悟理直氣壯地說,“但我們可是最強啊。”
“最強”也包括這方面嗎?
夏油杰低低一笑,閉上眼睛,用全部身心感受著這個擁抱,感受著五條悟身體的溫度,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果然還是和異世界里的感覺有些區別,那種“和整個世界隔著一層玻璃”的疏離感正在緩慢回歸,像黏滯的沼澤一樣將他逐漸吞沒。
不過……
沒關系。
沒關系了,他已經在嵌套世界中真切地體會過“被愛”,已經足夠了。而現在,只要悟還在這里,一切就都沒有關系——
感受不到也沒關系,他只需要選擇“相信”悟,就……
“做不到也沒關系。”
夏油杰再次怔住,而五條悟擁抱著他,繼續說道,“無法‘相信’也沒關系,杰,你只需要‘知道’老子愛你這件事,就可以了。‘知道’了嗎?”
夏油杰的心臟猛地一酸,像是泡了檸檬浴一樣酸得皺成一團,連眼淚都差一點就酸出來了,連聲帶也酸澀得不行,只好用力一點頭。
——“知道”了!
他聽到五條悟笑了一聲,將他抱得更緊。在他的情緒平復下來之后,才又開口說道:
“還有一件事哦,杰。”
五條悟似乎很少用這樣正經的語氣說起什么事,所以夏油杰也跟著嚴肅起來。
他們松開對方,看著彼此的眼睛。
“‘我的名字是夏油杰,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且無處容身的亡靈罷了’,你還記得這句話吧。”五條悟眼眸低垂,低聲說道。
夏油杰一愣:似乎確實這樣說過?是……
是在小勝的世界里自我介紹的時候。
他自嘲一笑:“實話實說罷了。悟,勸解的話,就不必……”
五條悟卻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勸解的話老子就不說了。既然你也看過《蟲師》,那么,有句話你應該聽過,那就是……”
他雙手捧住夏油杰的臉,瑰麗的藍眸仿佛要望進他的心中去,溫柔而堅定地念出了那句來自于《蟲師》的臺詞——
“‘既然自然之理已經允許你回來了,那么,整個世界都是你的容身之處’。”
“以及……
“老子也是。
“老子就是你的容身之處。”
第64章 第13天④
夏油杰完全怔住。
這些就是,五條悟曾經在牢獄中無聲地說出的那些話嗎?
他完全沒有想到五條悟會對他說這些,緊接著他忽然意識到,就在這一刻,此時,現在,當下,正在發生一件重要的事:
一種全然陌生,卻無比鄭重的東西,正在從他從未設想過的角度向他走來。
那是……
他閉上眼睛,像是不敢承認那個詞語,不敢接受那個事實一般,用力擁抱住五條悟,像擁抱著整個世界。
“我‘知道’,我也‘相信’。
“我相信你。
“還有……
“我也愛你。
“我愛你,悟。”
很愛,很愛。
從很久很久以前。
到很久很久以后。
……
“這種事老子早就知道了……”
五條悟的語氣忽然變得酸溜溜的,他趴在夏油杰的肩上,鼓著臉說,“但是,老子可是只愛你一個哦,杰~”
夏油杰笑起來,摸摸這只大貓貓的白毛,一臉寵溺地說:“怎么說得這么委屈啊,悟?我也只愛你一個啊。”
五條悟直起腰,幽怨地看著他:“你最好是。”
夏油杰目移:“呃……以前的話,我……”
“不是‘以前’,”
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五條悟否定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嗎?還是根本沒有意識到?”
夏油杰匪夷所思:“哈?”
我最近真的沒有再吃代餐……吧?
每天都在和悟朝夕相處,怎么可能吃代餐嘛!
“那就讓五條老師給你舉個例子好了,夏油同學,”五條悟用眼神狠狠地斥責著眼前這個花心的家伙,“你在小勝的世界里,還披著‘五條’袈裟!”
……切,但凡那時候他的意識還在小勝身上,一定不止摸摸袈裟那么簡單,他絕對會把那東西脫掉!扔到水稻田里去!
夏油杰:“……啊?”
他哭笑不得:“悟,那只是一件……”
他看懂五條悟的眼神變化,立刻改口:“只是一個虛假的世界罷了,和一場夢沒有什么區別。”
五條悟才不吃這套,他氣憤地說:“夢也不行,啊,應該說,夢更不行!你這家伙,竟然還想背著老子夢見別的‘五條’?!”
夏油杰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悟的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
他伸手拂起五條悟的額發,看著那個屬于“五條三藏”的紅色印記,若有所思地說:“真的是二十八歲的五條老師嗎?不是那個十五歲的神主?”
五條悟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危險地盯住他,像獵豹盯住狐貍:“你在說什么呢,杰?是在想念那個未成年小鬼嗎?”
夏油杰抽手,卻沒能抽回來,無奈地笑著說:“好了,快放開我,悟。怎么什么醋都吃啊?什么未成年小鬼,不都是你自己嗎。”
“哈,是嗎,都是老子自己?”
五條悟左手抓著夏油杰的右手。往下一翻、背到夏油杰背后,笑著湊過來,右手撫上夏油杰的額頭,低聲問道,“等我們出去之后,金箍就會回來了吧?那如果你再一次摘下金箍、變成狐妖,老子也可以對你做這些嗎?”
說著,他長睫低垂,吻住夏油杰的嘴唇的同時,也抬眼觀察著夏油杰的表情變化。
什……?!
夏油杰立刻拒絕,他試圖扭頭躲避五條悟的手和嘴唇:“不行!那不一樣!”
五條悟卻用力捏住下頜不許他躲,盯著他的眼睛問:“哪里不一樣?不都是你自己嗎?”
夏油杰:“…………”
糟糕,問題循環起來了。這就是回旋鏢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覺嗎?
他索性閉嘴不回答,皺起眉頭,用空著的左手抓住五條悟的右手手腕,卻被五條悟反手抓住,把這只手也往后一翻,和右手一起緊緊地禁錮在背后。
夏油杰的雙手在身后掙了掙,竟然沒能掙脫。
搞什么,這家伙是把刺客悟的武力狀態延續下來了嗎?效果簡直就像是被“主從制約”束縛了一樣!
還有他究竟在生什么氣啊?還搬出那只狐貍精來!
“悟,松手。”
他不想在這里和五條悟打架,而且還是為了那種莫名其妙的理由。
“不要。”
五條悟用左手牢牢禁錮住夏油杰的雙手,將他整個上半身按到自己懷里,右手騰出來,再一次撫上夏油杰的臉,指腹摩挲按壓著他柔軟的嘴唇,說:“現在明白老子的感受了吧,杰?快說,你就算做夢也只會夢見老子一個五條。”
夏油杰無奈至極,決定不要和這個犯了小孩子脾氣的悟僵持下去:“好、好、好,我就算做夢也只會夢見二十八歲的五條悟,全世界唯一僅有的一個五條悟。現在可以放手了嗎?”
五條悟卻像是沒有聽到這些話一樣,他的雙眼微微失神,目光和拇指都在夏油杰開開合合的唇上流連,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玩的新玩具。
下一秒,白皙溫熱的拇指滑入殷紅濕潤的嘴角,隨后低頭吻了下去。
口中的異物讓夏油杰被迫張口無法閉合,令這個吻有了一種不同的感受,唇舌交纏的同時無法像普通的吻那樣吞咽,以至于津液愈來愈多,卻無處安放,只好沿著嘴角和手指溢出,這讓夏油杰的身心深處都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
“悟……手指……唔……”
氣喘吁吁的時候,五條悟終于結束了這個吻,嘴唇卻還在戀戀不舍,不肯遠離。夏油杰喘息不停,口齒不清地讓五條悟把手指拿出去,五條悟笑著應了一聲“好啊”,然而在收回拇指的同時卻又將食指和中指伸進了夏油杰的口中。
“唔(喂)?!”
夏油杰這次連口齒不清都做不到,雙手又被禁錮在背后無法動彈,只好一邊努力用舌頭去頂那兩根手指,一邊用眼神譴責五條悟,然而手指卻越來越深。
五條悟眼下的白皙皮膚再一次變成櫻花般的粉色,目光逐漸癡迷。他望著夏油杰泛著紅暈的臉,視線從他眼尾處聚集的那片晶瑩的生理性淚水上掃過,游走到不知何時變成粉紅色的耳尖,又落到肩頸處那一圈齒痕上面,停頓片刻,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臉上。
夏油杰只覺得那目光像是有了重量一般——雖然只是一片羽毛的重量,卻為掃過的地方帶來一片戰栗和滾燙。滾燙的熱度和酥麻的電流一起直擊心底,整顆心都在融化,化作濕熱的津液,流淌到下頜,滴落……
五條悟那瑰麗的藍眸變得幽深,嗓音也更加暗啞低沉:
“表情好澀啊,杰……”
夏油杰:“!”
他猛然清醒,惱羞成怒地咬了五條悟的手指一口。五條悟“嘶”了一聲,卻并沒有抽回手,反而更加往里深入:
“張開嘴巴,杰,老子要看看咒靈玉是從哪里吞下去的。從這里能看到你儲存咒靈的空間嗎……嗷嗚?!”
夏油杰忍無可忍,抬腿一踢,迫使五條悟松開雙手,順勢拉開了距離。他憤憤地抹去嘴角和眼尾的水漬,紅著眼睛痛斥五條悟:“你太過分了!悟!”
五條悟看了一眼自己那濕漉漉的手指,指根處弧形的齒痕清晰而對稱,就像是摘下戒指后留下的戒痕。那雙天空般的眼睛微微睜大,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然后抬眼看向夏油杰,啞聲說道:“怎么了啊,杰?”
夏油杰紅著臉,咬牙切齒:還問怎么了?這家伙居然還問他怎么了?!
五條悟像是真的在困惑,他略一歪頭,疑惑道:“你,不喜歡老子這樣做?”
“……誰會喜歡啊!”
夏油杰扭頭就走,“混蛋!”
“喂!你要去哪里啊?杰——!”混蛋悟在后面喊道。
雖然很生氣但還是不想再次失聯的夏油杰頭也不回地說:“去找白龍道別!”
“好——”混蛋悟竟然一點都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揮手喊話,“那老子就去拿一下伴手禮了哦——”
“隨便你!”
夏油杰拐了個彎,不見了。
一身白色浴衣的五條悟站在絢爛的花海當中,沉默片刻,忽然抬頭:“啊,沒有拍照留念,真可惜。”
……
夏油杰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動畫世界里,臉頰紅得不太正常。
——那家伙,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他雙唇緊抿,雙拳緊握,悶頭走得虎虎生風。
——就讓他一個人呆著好了!
可就算是扔下他一個人,顯然他也不是那種會反省的性格,現在應該已經高高興興地去買伴手禮了吧?
啊啊啊啊啊——為什么自己就非要這么在意啊?!
夏油杰一陣抓狂,卻又忍不住去想五條悟現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明明只穿了一件浴衣,拿什么買伴手禮啊?
等下,現在是白天,那條街沒有人。
夏油杰:“……”
怎么辦,似乎已經預見到零元購的悟被人追著跑的一幕了。
……果然還是快點離開這個世界吧。
“啊,我正要去找你們。這是你們遺落在油屋內的東西。”
一見到夏油杰,白龍就再一次將五條悟的手機和手槍還了回來。
夏油杰:“……”
他道謝,接過來放在一邊,先問白龍要了兩套衣服和木屐,換上其中一套,才松了一口氣,安心地坐下來,說出了即將離開的打算,以及——
“和記憶有關的魔法?”
一提到魔法這種東西,白龍就變得嚴肅起來,“恕我直言,您是想用它來做什么呢?”
夏油杰眼睛一亮:“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是有這種魔法存在的,對嗎?!”
白龍點頭:“沒錯。但是,一切魔法都需要遵循自然之理,強大的魔法通常伴隨著強大的代價。”
“我明白,”夏油杰急切地說,作為咒術師,他對這種事情再清楚不過,“但我并不是要用它去對別人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忘記在這些世界里發生的事情。”
他和悟共同的記憶,是最珍貴不過的存在,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想嘗試將它們留住。
“還有,我們正在尋找能讓時光倒流的方法,我們有必須回到過去的理由。”
夏油杰說,“所以,保留‘現在’的記憶,對于必然回到‘過去’的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白龍沉默地看著他的眼睛,最后終于開口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幫助你們,因為這是我對你做出的承諾。等我完成這件事,我們之間的‘因果’便就此了卻了。”
夏油杰強忍著內心的激動,鄭重地點了點頭。
第65章 第13天⑤
白龍和夏油杰約好,最晚到太陽落山之前,他會帶著約定之物前往河岸邊,在河水上漲之前為他們送別。
“你們應當餓了吧,”白龍將一枚看起來很像藥浴牌的木牌遞給夏油杰,十分周到地說,“帶上這個去吃飯的話,就可以隨意吃想吃的東西,不必付錢,也不會再變成動物了。”
夏油杰:!!
差點忘了這個設定,現在去找悟還來得及嗎?他該不會已經吃起來了吧?!這次會變成什么動物?還是貓嗎?不會真的變成豬吧?
啊啊……那家伙究竟是二十八歲還是八歲啊!
夏油杰果斷收好木牌,拿起五條悟的手機和左輪手槍,就要出發去找五條悟。
結果門一開,他就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哇哦,看看這是誰,是超——級熱情的杰呢!這么想念老子嗎?”
五條悟抱住夏油杰,在他的額頭上“叭”地親了一口。
白龍:?
夏油杰:“……”
他簡直可以想象到白龍的表情!他紅著臉推開五條悟,問道:“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去買伴手禮了嗎?”
本以為五條悟會委屈巴巴地說一句“可是老子沒帶錢欸”,沒想到五條悟卻沉吟片刻,回答道:“唔……沒找到,大概是要到晚上才會出來吧。”
夏油杰以為五條悟說的是那種只有晚上才會出攤的小吃,便沒有在意。五條悟和白龍打了聲招呼,然后一把摟住夏油杰的脖子,帶著他往外走:“走啦,杰,去吃東西,老子超——級——餓——”
夏油杰邊走邊掙扎,想要掙脫五條悟的鉗制:“等等……等等啊,悟!”
可惡,餓著肚子還有這么大力氣,這家伙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正常?
他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抓住五條悟的手腕,往白龍的房間一指:“先去換衣服。”
五條悟一愣,若有所思地將夏油杰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夏油杰不知想到了什么,臉更紅了:“……別看了!快去換!”
五條悟噗嗤一笑:“好——”
他剛走了一步,忽然絲滑轉身,兩根手指閃電般探入夏油杰的袖袋,精準地夾出來一樣東西。
夏油杰:!
這家伙,什么時候發現的?!
五條悟晃了晃指間的手機,笑瞇瞇地說:“為了防止杰偷偷做壞事,這個就物歸原主了哦。”
“……誰會偷偷做壞事啊喂!”
在夏油杰氣急敗壞的聲音中,五條悟心情很好地換衣服去了。
夏油杰站在原地,很后悔,一萬個后悔——
剛才一直忙著和白龍說魔法的事情,沒有顧得上手機,還想一邊去街道上尋找五條悟一邊刪除自己的“黑歷史”,時間絕對夠用,誰能想到那家伙竟然已經回來了而且還趁他不備拿走了手機?
……等等,他該不會就是為了手機才這么快回來的吧?而且沒有吃東西,該不會根本就沒有去那條街?
可惡啊!
那也沒辦法,只能等下次再說了。
五條悟換好衣服,和夏油杰勾肩搭背地離開油屋,吃飯去了。
一直沉默的白龍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迷惑不解:
他們的關系……是本來就這么好嗎?怎么感覺和初次見面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
仗著沒有副作用、還不用花錢,兩個人久違地飽餐了一頓。飯后消食的時候,夏油杰還拿了很多很多點心和其他甜的東西,直到手里拿不下了,才召喚出那只名叫“羨慕”的咒靈,把東西交給它拿著——
為什么拿不下?因為他只能用單手拎著,另一只手有專屬的用途——要和某個人手牽手才行,不然那個幼稚鬼會鬧脾氣。
哎呀哎呀,他還能怎么辦呢,只好乖乖牽著哄著了。
這次“羨慕”沒有變成白龍的模樣,它按照夏油杰的要求,身上老老實實地穿著普普通通的浴衣,臉上規規矩矩地戴著空白一片的覆面,像個動畫片里常見的妖怪那樣跟在他們后面,一聲不吭地拎著包。
但即使如此卑微,還是引發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中間五條悟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立刻震怒:“杰!你怎么又當面吃代餐!”
“……啊?”
夏油杰無辜地扭頭看了一眼,隨后震驚地看著五條悟,頭一次感覺盤星教祖的嘴巴都不夠用了:
“不是……悟?那家伙本來就是一團沒有顏色和形狀的史萊姆啊!難道你要我在命令它維持人形的同時還要特意改變他的發色嗎?好麻煩,我不要。”
“少啰嗦,那家伙的能力是‘復制’,它一定是在復制老子!”五條悟怒氣沖沖地揪住“羨慕”的覆面,唰地掀開,白布下面卻是一張空白的臉。
五條悟:“……”
夏油杰:“……”
“羨慕”:“……”
五條悟更生氣了!他松開牽了一路的手,一個人往前走。
夏油杰:???
他和“羨慕”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五條悟生氣的點在哪里,是被這張沒有五官的臉丑到了嗎?
他默默地捻了捻手指,感覺手心里空落落的。嘛,不管怎樣,總不能因為一只咒靈就惹悟不高興吧……
大貓咪能有什么壞心眼呢?
只不過是想做唯一的那一只罷了。
這樣想的夏油杰心情瞬間好得不行,扭頭就命令“羨慕”把發色換成了黑色,至于臉,暫且還是借用白龍的好了,反正有覆面遮住,別人也看不到。
然后他就開開心心地追上五條悟,自然而然地牽住了那只垂在身側的手。
“羨慕”:“…………”
說好的“好麻煩,我不要”呢?怎么不止發色,連臉都重新捏了?
所以說,咒靈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是這樣嗎???
很快,兩個人就走到了這條美食街的盡頭,而“羨慕”也多長出來兩條胳膊,不然真的拿不了那么多伴手禮。
明明只有你們兩個人類,“伴手禮”究竟是給誰帶的啊喂?那只整天餓著肚子被你們壓榨的基力安嗎?
“羨慕”甚至感覺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忘記了基力安也是需要吃東西的。
忽然,它感覺周圍空氣一冷,一股令靈戰栗的危機感瞬間將它籠罩起來。
它扭頭去看,還是五條悟。
“羨慕”:“……?”
它戰戰兢兢地向自己的主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夏油杰也很疑惑,問道:“怎么了,悟?”
五條悟嘴角勾起來,笑著說:“啊,沒什么哦,杰。”
“羨慕”:???
怎么有一種下一秒就要被砍的預感……
夏油杰卻瞬間明白了。他暗暗懊惱自己太過忘形,竟然忽略了“四條手臂”這一點。隨后,“羨慕”就按照他的指令,隨機復制成了路邊停放的一輛可移動小吃車,那堆伴手禮則都堆放到了車上。
“哇!它竟然可以復制章魚燒?”
五條悟雙眼一亮,眼巴巴地看向夏油杰,越說越興奮:“冰淇淋車也可以嗎?奶茶店也可以嗎?喜○水庵也可以嗎?!”①
但緊接著他自己就遲疑起來,“……這種復制出來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章魚燒小吃車”聞言一抖,鼓足勇氣,借著招牌上的一只小章魚的嘴巴說道:“不、不能吃的,都是假的,我吃起來是史萊姆味道的……”
誰會羨慕一輛章魚燒小吃車啊?再說人家明明只能復制有生命的東西,現在勉為其難變成一輛小吃車真的已經是極限了結果沒想到反而引發了生命危險?
五條悟一臉嫌棄:“哈?!”
漂亮的眼睛肉眼可見地失去了光。
夏油杰簡直要被這樣的五條悟可愛死了!他忍不住伸手捏捏五條悟的臉,笑著說:“別的暫且不提,‘喜久○庵’大概率是不可以的吧,五條老師?會被追究侵權責任的……啊,說起來,悟想帶的伴手禮來了嗎?”
他說著,四處張望起來。
“啊,差點忘了。”
五條悟抬頭看看天色,牽著夏油杰的手徑直往某個方向走,章魚燒小吃車咕嚕咕嚕地跟在后面。夏油杰抬頭一看,這不是去油屋的路嗎?
紅色的拱橋上空無一人,也沒有小吃車在這里出攤,但是五條悟卻高興起來:“來了!”
夏油杰有些疑惑,再次去看,卻只看到白龍從橋的另一頭匆匆走來。
“你們怎么還沒有去河邊?”白龍急匆匆地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帶他們躲到一邊的樹下,“快點,趁湯婆婆還沒發現,帶上這個快走!”
夏油杰和五條悟雙雙一愣,只見白龍從懷中取出一塊白布,打開,里面包裹著的是兩枚白色的戒指,戒面則是兩顆無色透明的寶石。
五條悟好奇地拿起其中一枚,隨后震驚扭頭,看向夏油杰:“你是想向老子求婚嗎?杰!”
白龍:??
夏油杰:“……”
“咳!”
夏油杰干咳一聲:“這個……其實是……”
白龍又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打斷了夏油杰的話:“失禮了,請由我來說明。這是湯婆婆的備用魔法戒指……”
五條悟和夏油杰驚訝對視:湯婆婆的?可是這個尺寸也太小了吧?
湯婆婆手指上的戒指對他們來說都足夠做choker了。
白龍沒有理會他們,繼續說道:
“我使用魔法把它們變成了適合你們使用的尺寸。你們只需要戴上它,回憶過往的記憶,就可以將記憶儲存到戒指里面,而今后的記憶也會自動備份進去。那些沒能拿回名字的人的記憶就是這樣被她儲存起來成為魔法能量的……啊,抱歉,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接下來,請你們務必要記住使用記憶魔法的‘代價’。”
他嚴肅地看向夏油杰,叮囑道:“一旦將記憶備份進這個戒指里面,就要小心不要損壞它,因為它的代價就是,一旦損壞,所有的記憶都會消失,連同你們腦海中的那一份。并且,永遠無法復原。”
果然是十分沉重的代價啊……
但他們依然需要它,依然要使用它。
夏油杰點頭應許,伸手接過了白龍手中的另一枚戒指。
白龍不放心地說:“發動魔法會驚動湯婆婆,因此,等你們渡過河流、離開這個世界之后再戴上它吧。記住,不要回頭……”
夏油杰正要正式道別,忽然,一直在安靜地使用六眼觀察戒指的五條悟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哇!杰,快看,它變成紫色了欸?”
夏油杰和白龍猛然扭頭,果然看到五條悟已經將戒指戴到了食指上,戒面也已經由透明轉變為紫色,隨著記憶源源不斷地注入,紫色還在不斷加深。
白龍:???
夏油杰:“………………”
魔法發動了!
光影一閃,天空中盤旋的烏鴉發現了他們,湯婆婆暴怒的聲音響徹天地:
“小——白——!你竟敢幫助他們偷走我的戒指——!”
白龍立刻對兩人施加了加速魔法:“快走!記住不要回頭!”
夏油杰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五條悟卻突然不見了!
一眨眼,他就看到那家伙藉由加速魔法閃現到了紅橋中間。
“悟!你在干什么?快走!”
夏油杰立刻跟過去,同時召喚出咒靈,幫助白龍一起對抗湯婆婆的烏鴉。
“謝謝你,白龍!我們走咯!”
五條悟一手抓住夏油杰的手,另一只手里不知道抓著什么東西,飛快地跑下漂亮的紅橋,淌過正在漲水的河流,頭也不回地朝著對面山坡上的鼓樓跑去。
“章魚燒小吃車”載著滿滿當當的伴手禮,咕嚕咕嚕地跟在后面飛。
除了一段難忘的回憶和一個對未來的期待,他們什么都沒有留給白龍,聲音也越來越遠:
“杰,湯婆婆和白龍都這么能打,不如你把他們都吸收了吧?”
“……你在說什么啊,悟!會被聽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不小心聽到了的白龍:“……”
他總算是明白夏油杰看他的眼神為什么那么古怪了……
真是兩個,奇怪的家伙啊。
第66章 第14天①
白龍的加速魔法一直延續到兩人穿越鼓樓,從隧道出來才消失。
夏油杰額頭一涼,又一緊:是金箍,它果然回來了。他抬手去摸,心情有些復雜,就好像嵌套世界的記憶變成了一場夢。
趁記憶尚且鮮活,他戴上那枚戒指,感受著魔法的流動與吸引。這感覺有些不舒服,仿佛自己的一小部分靈魂也隨著記憶流入戒指當中去了。
悟沒有感到不舒服嗎?他看向五條悟。
“咦?小基呢?”
五條悟一出來就發現基力安不見了,他四處張望一番,一臉震驚地看著夏油杰說,“我們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小基不會是被路過的咒靈干掉了吧?小——基——”
一旁的“章魚燒小吃車”聽了,默默縮到角落里,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基力安八成已經被餓死了,祈禱這兩個人千萬不要拿我當新車啊!
夏油杰遲疑:“應該……不會吧?”
基力安雖然不太靈活,但是它的虛閃可不是普通咒靈能夠承受的,一發虛閃帶走小半個森林也不在話……下?
“……悟,”夏油杰指著不遠處的森林說,“那里,是不是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小半個森林被夷為平地!是虛閃造成的吧?絕對是虛閃造成的吧?!
“嗷昂——”
說曹操曹操到,一發刺目的虛閃從遠方襲來!
“悟!”
夏油杰和五條悟同時伸手抓住對方,齊齊退入紅色鼓樓下方的隧道。
“轟!!!”
“叮——”
虛閃撞上透明的結界,消散無蹤。
果然,他們的想法是正確的:這座鼓樓能在妖怪/咒靈橫行的世界里還保存得這么完好,不是沒有原因的。每當危機降臨,守在隧道入口處的雙面石像就會發出一道微不可見的光芒,釋放出無比強大的結界,保護鼓樓不被波及。
沒來得及躲閃但是剛好走運位于結界內部的“章魚燒小吃車”:“……”
“啪嘰”一聲,它變回了史萊姆的模樣,各種伴手禮嘩啦嘩啦掉了一地,把它嚴嚴實實地壓到了下面。
咒靈“羨慕”:倒不是被嚇到啦,只是太累了,心累……
“哇哦,是要向老子復仇了嗎,小基?”
黃昏時分、逢魔時刻,五條悟的藍眸戰意滿滿地亮了起來,期待著基力安的現身。他的手探入夏油杰的衣袖,手指與手掌沿著夏油杰的小臂滑入袖袋,在光滑而溫熱的皮膚上打了個轉,才摸出屬于“五條三藏”的左輪手槍,“咔噠”一聲上膛。
夏油杰的整條手臂都麻了:“你……”
你掏手機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五條悟感受到夏油杰那欲言又止的目光,扭頭沖他發射了一個wink,才又看向虛閃襲來的方向。
夏油杰:“……”
這么玩是吧?
他瞇起眼睛看著五條悟的側臉,幾個不可言傳的念頭在腦海里爭相吵鬧。
……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再說吧。
樹影晃動,許久不見的基力安終于現身——
五條悟:“欸?”
夏油杰:“……”
只見如今的基力安已經不是原先的模樣,原本那高大得堪比山丘的體型不知何時何故變成了小小一只,目測也就比五條悟高一些,但也沒有高到哪里去,在不知情的人遠遠看來,可能只會以為那是一個身高很高的人類罷了。
它不止身高縮水嚴重,就連外觀也變得坑坑洼洼,白色的面具上布滿了裂紋,甚至連長鼻子都斷裂了。
怎一個慘字了得。
五條悟卻激動起來:“杰!它不會是進化了吧?”
他當初之所以看中這頭大虛,就是因為它的個頭格外高大,一看就比別的大虛更強。現在想來,說不定那個時候它就已經達到了進化的臨界值,說不定再吃一頭同類就能成功從基力安進化成亞丘卡斯了呢。
“不會吧?”夏油杰說,“不管是在獄門疆還是在這里,都沒有大虛供它吞噬啊。”
五條悟:“說的也是。啊,這么說來……它難道一直都在餓肚子?”
夏油杰:“啊,似乎……確實……如此……”
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對一頭大虛生出“愧疚”之情,真是難得的體驗啊。
蹲在伴手禮堆里的咒靈“羨慕”都快被這兩個人感動到了:你們終于發現這件事了啊?
謝天謝地,自己似乎不用成為他們的新坐騎了。
“所以它這些天是去覓食了?”五條悟看著那頭越來越近的小號基力安說。
夏油杰也看著那邊,點頭:“看樣子不太順利,但好歹是活下來了。”
不僅活了下來,還有余力來找他們報仇呢,這一點真是讓人肅然起敬。
“喲——小基——”
五條悟大喊道,“你這副模樣,是被咒靈啃了嗎——?好菜哦——”
夏油杰:“……”
現在說這些,是擔心仇恨拉得不夠穩嗎?
基力安果然暴怒,白色的面具上嘴巴大張,一發新的虛閃正在醞釀!
夏油杰和五條悟一動未動,反正虛閃又打不到他們。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虛閃醞釀到一半,突然就偃旗息鼓了。一身狼狽的基力安看著這邊,怔住了。
五條悟:???
夏油杰:???
兩個人面面相覷,滿頭都是問號。
五條悟:“杰,這家伙是突然認出我們了嗎?還是良心發現不想打了?”
夏油杰:“……你是認真的嗎,悟?”
假如它真的有那份智商,豈不是會更加狂暴,應該會恨不得立刻跟他們同歸于盡吧?
“哈哈哈哈哈……”五條悟大笑起來。
他果然就是故意那么說的。
咒靈“羨慕”:“……”
可惡啊,渣得這么理直氣壯清新脫俗毫不掩飾,這家伙真的是人類嗎?
但基力安就是怔住了,看上去也沒有想繼續使用虛閃的打算。它就那樣頂著一個傻乎乎的表情,一步,一步,像個機器人一樣往這邊走來。
夏油杰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們這邊是有什么東西吸引了基力安的注意力嗎?可是就連咒靈“羨慕”,基力安也是見過的。
……難道?
他疑惑萬分又預感滿滿地扭頭看向五條悟,問道:“悟,你從紅橋上拿走的‘伴手禮’,究竟是什么?”
“啊,杰終于想起來問老子了?鐺鐺鐺鐺——就是它!”五條悟伸出大拇指,得意地往后一指。
夏油杰:!!
……難道?!!!
一旁的五條悟催促道:“喂,快出來啊!老子沒騙你吧,那家伙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
他們身后的隧道陰影中,傳來幾聲小小的,說不清是害怕、茫然,還是羞澀的回應:“啊,啊……啊啊。”
只見一個和基力安一樣下半身黑漆漆的家伙,從陰影中緩慢現身,像只蝸牛一樣慢慢地挪動了過來。
夕陽的余暉將隧道的光線分割成明暗兩半,魁梧又柔軟的黑色“伴手禮”逐漸露出了全貌:
黑色的上半身,黑色的手臂,黑色的脖子和腦袋,以及臉上那個非常有辨識度的、在日本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白底黑紋的面具。
“無、無、無臉男?!無臉男!”
夏油杰完全震驚了!但心里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大叫:果然!果然啊!悟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
他簡直無法組織語言,一把抓住五條悟,用力搖晃!
“你開玩笑的吧?悟!怎么可以把無臉男當做伴手禮帶出來啊?!你這樣讓千尋怎么辦?整部動畫都會變得混亂啊!你……啊,你該不會是騙它說基力安是它的同類吧?!”
五條悟笑嘻嘻地說:“沒有騙它啊,杰不覺得它們長得很像嗎?無臉男那么孤單,老子幫它找個朋友不好嗎?”
夏油杰抓狂:“可是它的朋友應該是千尋才對啊!”
萬萬沒想到……
他好不容易沒有向白龍劇透,還覺得同樣沒有劇透的五條悟很乖,萬萬沒想到他其實是整了個更大的!直接把重要角色給抓走了!啊啊啊啊!
“不成,趁千尋還沒出現,我們要把它送回去才行……等等,基力安那個反應,不會真的以為它是同類所以是想來吃了它吧?”
他立刻扭頭去看基力安,卻正巧看到那家伙的眼睛“噗”地一下就變成了兩顆桃心。
夏油杰:?????
他簡直要瘋了,更加瘋狂地搖晃五條悟:“悟!你看到了嗎?!基力安它該不會是對無臉男一見鐘情了吧?!啊啊啊這是什么混亂的展開啊!!!”
五條悟卻借著晃動的慣性低頭,“啾”地一下親了夏油杰一口。
夏油杰:?!
五條悟噗嗤一笑:“杰是被按下暫停鍵了嗎?真可愛。”
夏油杰皺眉:“悟……?!”
一開口就又被五條悟“啾”了一下。
夏油杰:“…………”
這家伙真是……
什么緊張氣氛都沒了。
五條悟盯著夏油杰那逐漸變紅的眼尾,忽然想起什么:“啊,說到‘一見鐘情’,該不會老子對杰也是一見鐘情吧?”
夏油杰:!
他睜大雙眼,沒等開口,五條悟又搶先說:“明白了,老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杰的劉海,所以老子是對‘怪劉海’一見鐘情才對。”
說著,又對夏油杰的劉海“啾”了一下:“是不是啊,怪劉海?”
夏油杰:“……喂,你……適可而止啊。”
說著就別開了視線。
五條悟卻不依不饒地湊過去看他:“害羞了嗎?杰?這就害羞了嗎?”
他嘆了口氣,換了一種委屈的語氣說:“啊啊……就連無臉男那么害羞的家伙都想主動交朋友呢,老子什么時候才能被杰主動親一下啊……”
夏油杰:“轉換話題的方式太生硬了,悟。”
而且自己其實有主動親過他,但這話可不能說——因為按照那家伙的邏輯,他親的是十五歲的神主五條,而自己已經保證過“就算做夢也只能夢見一個五條”。
擼貓秘訣,get√!
五條悟:“……”
杰這次竟然沒有上當!
不過好在是安靜下來了。
五條悟這時候才拍拍夏油杰的肩膀,說:“在老子看來,混亂的是你吧,杰?安心啦,少一個無臉男不會怎么樣的,大不了讓老爺子再畫一只嘛。”
夏油杰眼神都要死了:“……這話如果傳出去,會被聲討三天三夜的吧?”
五條悟聳肩,那種東西,他會在意嗎?
“等等,”夏油杰反應過來,扭頭問無臉男,“像你這樣的‘妖怪’,應該還有很多只吧?”
無臉男:“啊?啊,啊,啊……”
夏油杰:“……”
悟是怎么把它騙出來的?這完全無法溝通嘛!
“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心情很好地收起左輪手槍,從伴手禮堆里挑挑揀揀,最后又全部丟開。他站在鼓樓的紅墻邊,望著天空憂傷地說:
“沒有棒棒糖,也沒有奶茶,沒有冰淇淋,也沒有喜久福,啊啊——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夏油杰瞥了一眼正在用聽不懂的語言互相交流的基力安和無臉男,基力安的虛洞里面果然已經空了。
他低頭想了想,又看了五條悟一眼。
五條悟:?
夏油杰朝著他走了過去,邊走邊說:
“虛洞里的糖果都不見了。不過……”
他走到五條悟身前站定,夕陽照得他的臉頰有點熱。他抬眼看著五條悟,說,“吃甜食可以讓人獲得快樂,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悟?”
“嗯?”
五條悟垂眸看他,懶洋洋地回應,“為什么?”
夏油杰一本正經地說:“因為甜食可以促使大腦分泌多巴胺。”
“噗!”
五條悟夸張地說,“啊,原來如此啊,優等生。”
夏油杰的眼尾紅得厲害,正經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住了,卻偏要硬撐著把自己想好的臺詞努力說完:“但是……咳,其實除了甜食,還有一種東西也可以幫助大腦分泌多巴胺。”
五條悟笑起來,低頭湊向夏油杰,低聲說:“是嗎,是什么?”
夏油杰終于憋不住笑起來:“是這個。”
他輕輕一推五條悟,讓他穩穩靠在紅色的墻上,自己再上前一步,微微仰起頭,主動吻住了五條悟的嘴唇。
第67章 第14天②
直到兩個人的掌心都變得炙熱、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才難分難舍地結束了這個吻。
五條悟眼尾微紅,指腹撫過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低笑一聲,嗓音微啞:“這算是杰送給老子的‘甜食代餐’嗎?那老子可是會吃上癮的哦。”
聽到這個說法,夏油杰懊惱地閉上眼睛,臉頰避開五條悟那滾燙的掌心,聲音同樣低啞:“你……不要再提那個詞了!”
“代餐”這個詞,簡直都要成為夏油悟空的緊箍咒了。
五條悟微微弓身,抱住夏油杰,用擁抱平復著呼吸,嘆了口氣:“老子……好想現在就出去啊。”
夏油杰拍了拍五條悟的后背,在這個令人安心的擁抱中說:“很快就能出去了,悟。我不是已經學會嵌套世界了嗎?雖然不能直接破開這個世界回到獄門疆,但是直接在這里開門進入其他世界還是能做到的。所以,我們可以一邊通關這個世界,一邊去別的世界尋找時光機了。”
五條悟腦袋微微一偏,在夏油杰的頸后落下一個輕吻:“辛苦了,杰。”
被吻過的地方酥麻微癢,細密的電流直達心底和指尖,令夏油杰情不自禁地攥皺五條悟后背的衣服,又緩緩松開。
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詢問著五條悟的意見:“悟想去哪個世界?要去《銀魂》那邊看看嗎?”
他們在最游記的世界里面待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銀魂的劇情走到哪一話了。
五條悟卻搖頭:“沒有那個必要。”
夏油杰努力忽略肩上毛茸茸的觸感,問道:“為什么?”
五條悟:“既然杰可以嵌套世界,那我們隨便到哪個世界找一艘飛船,再直接開去那美克星不就可以了嗎?拜托他們制造出幾百個龍珠,隨時隨地召喚神龍,批量許愿時光機……”
“噗……哈哈哈哈!”夏油杰沒聽完就笑了起來,“龍珠又不是生蛋,哪有那么容易批量生產啊?”
五條悟也笑起來:“說的也是。那就只要七顆龍珠好咯,只召喚一條神龍,然后……讓它一次性給我們幾百個龍珠。”
“哈哈哈哈哈哈……”夏油杰快被他的腦回路給笑死了。
不過五條悟的意思他是明白了,相對于《最游記》這個世界來說,時光機的獲取反而顯得簡單了許多。
“好吧,那就先打破這個世界,再去找時光機好了,‘師父’。”夏油杰說著松開了五條悟。
五條悟一揮手:“走咯,小基!先帶我們去距離最近的村莊休息一下!”
基力安在喜歡的對象面前脾氣還是很好的:“昂?”
五條悟:“……”
夏油杰:“……”
他們看著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基力安,總算意識到一件事:如今的基力安,已經無法再作為基普車使用了!
本就人手不足的取經二人組雪上加霜。
夏油杰抬頭看看越來越暗的天色,說:“不如就在隧道里休息一晚,明天再想辦法吧。”
于是他們隨意拿了一些點心,準備當做晚飯在隧道里吃。
忽然,“叮咚”一聲,許久不見的對話框再一次出現在夏油杰眼前:
[請正確結集取經四人組,盡快踏上旅程。]
夏油杰目光一冷:“搞什么……”
五條悟一看他的視線所在,就明白發生什么了:“又有新任務了嗎?”
夏油杰走進隧道,在入口處坐下來,說:“啊,叫我們集合四個人盡快出發呢。”
五條悟坐在他旁邊,數了數:“‘復制’,基力安,無臉男,朱泱……噫,朱泱和暗蜘蛛首領那兩個家伙就算了。再加上你和我,人數已經足夠了,還超額了呢。”
一直沒有被夏油杰收回去的咒靈:……人家叫“羨慕”,不叫“復制”,謝謝。
“但是我們的車已經沒辦法上路了。”夏油杰說著給五條悟投喂了一塊小餅干。
五條悟:“唔……”
他的目光落在那堆伴手禮上,伴手禮堆開始肉眼可見地瑟瑟發抖。
五條悟咧嘴笑起來:“啊,我們這不是還有條‘白龍’嗎?非常貼合原著呢!”
夏油杰:!
對哦!
他立刻把躲在伴手禮下面的咒靈叫了出來,并命令它變成吉普車。
他們終于可以擁有一輛真正的吉普車了!
咒靈“羨慕”據理力爭:“可是……我只能復制有生命的存在……”
夏油杰很高興地說:“‘吉普’有生命啊!它是白龍的另一個形態。對了,先變成白龍看看吧?是《最游記》里面那條白龍!”
咒靈“羨慕”垂死掙扎:“可是,我只能復制我親眼見到的東西啊!”
主打的就是一個不想成為坐騎。
夏油杰:“……”
這個能力也太雞肋了一點吧?他們要是能讓它親眼見到最游記里面的白龍,那還要它這個冒牌貨干嘛?
“是嗎,”五條悟忽然把手指捏得咔咔響,“老子忽然想起來,當初你冒充杰和老子的那筆賬,還沒有好好算過呢,對吧?”
咒靈“羨慕”瞬間炸毛,從圓滾滾的史萊姆炸成一顆半透明的海膽:“等等!我……我想到辦法了!”
它躲到角落里碎碎念:“最游記,最游記,快點給我一本《最游記》的漫畫書啊,獄門疆!”
什么都沒有發生。
咒靈都快哭出來了,它對夏油杰懇求道:“能不能……能不能請您開個通往書店的門,好讓我去看一眼漫畫里的白龍和吉普車是什么樣子QAQ……”
夏油杰有點頭疼:“你怎么不說直接去一個有網絡的地方讓你用悟的手機看動畫?”
咒靈:“也不是不行……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樣就更好了!”
夏油杰:“……”
咒靈的話卻提醒了五條悟:“杰,不如我們直接去其他世界找一輛真車,再抓……再找兩個幫手過來吧?讓老子想一想,藍染?一護?唔……太久沒追番了,現在是誰比較強?鳴人?小櫻?啊,不如這樣,我們直接拉個神明來幫忙吧!”
夏油杰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吐槽他,而是搖了搖頭,看著外面的黑暗,說:“沒用的,悟。它是在用這種方式逼我。”
獄門疆曾經借著湯婆婆的嘴對他說過,以后的旅程不會再像從前那么簡單,看來現在就是第一個條件:
它要夏油杰繼續使用“亡靈操術”,湊齊取經四人組。就算白龍吉普可以用復制漫畫鉆空子,但從前那種使用咒靈或是骸骨來冒充“八戒”和“悟凈”的方法,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行不通了。
“撒……”
五條悟將手臂搭在夏油杰脖子上,語氣很輕松:“那就召喚好咯。”
夏油杰回頭看他,才發現光線太暗,幾乎已經看不清悟的模樣了。
應該先生一堆火的。
眼睛看不清的時候,耳朵就似乎格外靈敏。五條悟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十分清晰:
“上一次,你不是做的很好嗎,杰?”
夏油杰想起來,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使用“亡靈操術”,是為了救人,救那個名為小勝的陌生人。
五條悟的聲音近在咫尺:“沒關系哦,老子相信你。”
好簡單的話,聽起來輕松愉快,一點壓力都沒有。
這一次,他沒有再說什么“我們是最強”呢。
夏油杰在黑暗中低頭一笑:他的悟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表面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是個非常細心和溫柔的人啊。
“好吧,那……”
夏油杰深吸一口氣,說,“那我就趁現在,試試看吧。”
趁現在沒有咒靈來打擾他們,趁悟和黑暗給他的勇氣。
夏油杰閉上眼睛,但是片刻后就猛然睜開,用力抓緊了五條悟的手。
五條悟的六眼能夠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到夏油杰的一舉一動,同時兩個人也都聽到了夏油杰那劇烈的心跳聲。
“怎么了,杰?”五條悟溫聲問道。
“悟,我……”
夏油杰的手竟然有些顫抖,不過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看到一個新的,非常明亮的‘光團’,上次……他還不在的!”
“哈……是嗎……”
五條悟眼中的溫度和他的聲音一起冷了下去,這次他停頓的時間有點長,但最后還是說……
“那就他吧。”
“……你確定嗎,悟?”
夏油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他們大概都猜到了那團光的身份,所以他認為此時的悟比他更需要安慰和陪伴。
“啊,老子……”五條悟咬牙切齒,“可是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夏油杰用力捏了捏五條悟的手,再一次閉上眼睛,進入了那個流光溢彩的“光團宇宙”——屬于“亡靈”的空間。
那團最新最大的光芒那么耀眼,就像一輪新生的太陽般令人難以忽略,就連先前那些光團都被他吸引,像孩子一樣環繞在他身邊。
夏油杰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忽然注意到,那團“光”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存在。他不再猶豫,抬起手,向著“光”的方向伸出,喃喃道:
“亡靈……”
“唰!”
他和他的聲音同時被耀眼的光芒瞬間吞沒,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有一個強大的靈魂以他為媒介,降臨到了他所在的這個世界,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夏油杰開始慶幸自己沒有生火,因為他竟然有些不敢睜眼,雖然睜開以后也什么都看不清。
“哈,果然……”
他感覺到五條悟微微轉身,沖著隧道外面說——
“喲,好久不見啊,夜蛾。”
夏油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第68章 第14天③
“……悟?!”
夜蛾正道警惕地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那頭顯眼的白毛,以及,白毛旁邊那個黑色頭發的,垂頭喪氣的家伙。
“杰?”
他的神情放松下來,打量著四周。雖然沒有燈火,月亮也還沒有出來,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甚至在隧道外面還站著兩個黑咕隆咚、看起來不像人類的家伙,但是……
但是,他的視力卻絲毫不受影響,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或許這就是成為“亡靈”之后所獲得的,為數不多的優點吧。
夜蛾正道抬腳走了上來,走到隧道入口處站定,低頭看著那兩個坐在地上的學生,問道:“這里就是獄門疆的內部?”
夏油杰一愣,忍不住睜開眼睛抬頭去看,那個多年未見卻依然熟悉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正低頭看著他們、看著他,就像是……
就像是曾經站在講臺上那樣地看著他們,甚至連沒戴眼鏡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如果說人死之后會下意識地回到自己最想回去的那段時光,變成印象最為深刻的模樣,那么夜蛾他,為什么會是這副樣子?他不是一直想要成為校長的嗎?
“哈,”五條悟輕笑一聲,說,“你看起來不怎么驚訝嘛,夜蛾?這么說是已經見過七海了?”
“是啊,見過了。”夜蛾正道說,“正在候機樓和他們聊天呢,突然就被拽過來了,搞不好他們正在擔心呢。”
夏油杰突然一陣心虛,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安心啦,夜蛾,他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應該能猜到的吧?啊,倒不如說,直接把他們也拉過來不就好了?正巧我們的隊伍可還缺一個人呢。”五條悟笑嘻嘻地說,“啊啊,真想看看七海過來‘加班’時的樣子啊。”
夏油杰忍不住開口:“悟!”
誰都可以,但是七海的話……
哈,死了都要加班,太殘忍了吧?
……誰都有可能‘愿意’來幫忙,但是七海還是算了。
他正這樣想著,忽然,一只手穿過黑暗,落在他頭上。
夏油杰僵住。
“這是什么,杰?金屬發帶?”
夜蛾正道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起來,他感覺到老師的手正在檢查他額頭上的金箍,對話對象卻換成了悟,“該不會是你給他戴上的吧,悟?又在惡作劇嗎?”
五條悟立刻委屈地叫起來:“說什么呢,夜蛾!老子在你眼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形象啊?!”
夜蛾正道平靜地回答道:“這還需要問嗎?我以為你應該知道的。”
“喂喂,”五條悟鬧起來,“再怎么說老子也已經是高專的教師了,給老子留點面子啊,夜蛾~”
夜蛾正道:“……”
他指著五條悟問夏油杰:“這家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嗎?竟然學會在意‘面子’了?唔,倒不如說,他也知道人類會有‘面子’這種東西?”
夏油杰:“……”
為什么啊?
為什么,你們……
一個兩個的……
都在搞什么啊?
七海也是,灰原也是,……理子也是,現在就連老師你也……
為什么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跟我說話啊?
為什么啊?!
是在逃避嗎?是怕我受不了嗎?我有什么可受不了的?我有什么不可指責的?!恨我啊!罵我啊!發泄啊!!!
怎樣都可以,怎樣都可以!就是不要用這種和從前一樣的態度對待我……
不要這樣……
可憐我。
“怎么了,杰?為什么不說話?”夜蛾正道又問。
夏油杰終于抬起頭,借著剛剛出來的月光,看向那個魁梧的輪廓。他感覺嗓子有些發干發澀,大概是伴手禮太甜了,早知道就多帶點水進來了……
“他怎么了,悟?”
“……您是在,同情我嗎?”
兩個人同時開口,之后四周就變得一片安靜,安靜到夏油杰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音量是不是太小了,以至于夜蛾正道沒有聽到,不然為什么他什么反應都沒……
“砰!”
“砰!”
“嗷嗚!”
“嗷嗚!”
兩發鐵拳從天而降,夏油杰和五條悟同時抱住腦袋哀嚎。
還是熟悉的聲音,還是熟悉的力道,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搞什么啊!夜蛾!”五條悟抗議道,“為什么老子也要一起挨打啊?!”
夜蛾正道沒有理會五條悟,而是對夏油杰嚴肅地說:“你在說什么,杰?!我為什么要同情你?”
他看著夏油杰的神情,確保他在聽,才繼續說道:“雖然不太了解現在是怎么回事,但是從我在七海和灰原那里獲得的情報來看,你做得很好,為什么會以為我在‘同情’你?”
他等了片刻,索性在兩人面前跪坐下來,坐姿端正而筆直,像面對一年級新生那樣耐心地說:
“聽好了,杰。如果你以為別人會用‘同情’的目光來看你,那么原因或許并不在于對方,而在于你自身。”
夏油杰怔住了。
在于我……自身?
曾經的優等生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而變得遲鈍,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夜蛾正道的未盡之意:不是別人在同情你,而是你以為別人在同情你;那么,同情你的或許并不是別人,恰恰正是你自己。
那個瞬間,他似乎聽到了“咔嚓”一聲輕響,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一直在禁錮著自己的東西,在那一刻碎裂了。
“好好想想吧,杰。我相信你。”
夜蛾正道說完,才轉向另一個問題兒童五條悟,頭疼地說,“解釋一下吧,悟?”
五條悟委屈巴巴地說:“解釋什么啊?”
說著,他抓起夏油杰的手,放到自己腦袋上,還搖搖頭蹭了蹭。
夜蛾正道:?
這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會幻視一只大貓在求摸頭?
夜蛾正道把這個小插曲自動歸類到兩個學生感情好上面,耐著性子等待五條悟給他講解現在的情況:“我在七海那邊獲得的情報有限,只知道你和杰正在獄門疆內部,并且已經快出去了。但是現在這個地方……”
他示意四周環境,繼續道,“這里并非獄門疆吧?據我所知,獄門疆內部充斥著詛咒,絕對不該是現在這種平和的模樣。”
“嘛,詛咒倒是一直都有的啦,”五條悟滿不在乎地指指自己的腦袋,說,“不過老子已經習慣了。”
夏油杰震驚地看著他:“悟!你?!”
他一直以為進入異世界之后悟就脫離了詛咒的范圍,可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竟然不是這樣!
悟竟然一直都在承受著詛咒的沖刷嗎?可是在獄門疆的時候,明明那些鎖鏈都已經鎖定了自己不是嗎?!
難怪……難怪就算在異世界里,悟也一直想吃甜食,難怪就算他的咒力被封印了也還是想吃甜食……并不是因為他有多想吃,而是因為他的大腦始終都在和詛咒對抗!
夏油杰的整顆心都疼了起來,疼得揪成一團:“悟,你……”
“不要那么震驚啦,杰,”五條悟的手臂箍住夏油杰的脖子,笑著說,“杰可是替老子承擔了一大半呢!”
他又看向夜蛾正道:“劇情介紹什么的先放在一邊,夜蛾,不要以為你擺出老師的架子就可以糊弄老子……”
雖然嘴巴在笑,但是夜蛾正道清楚地看到,這家伙的笑意并未達到六眼的眼底——五條悟正冷笑著盯著他,毫不含糊地問道,“說說吧,夜蛾,你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
夜蛾正道沉默著,終于開口道:“……悟,有些話,不必全部都說出來。”
“哈?是嗎。”五條悟的眼中一片冰冷,哪里還有一開始時那種放松和日常,他湊近夜蛾正道,連放在夏油杰肩上的手都收緊了力道,“為什么不說出來,夜蛾?”
夜蛾正道聽出他話中的雙層含義,嚴肅道:“悟!”
但是五條悟的聲音比他更大!
“為什么不說出來啊,夜蛾!那些爛橘子一定是逼你說出熊貓的秘密,是不是?那就說啊!告訴他們啊!先不說那群老東西能不能像你一樣做出‘熊貓’,就算他們做到了,那又怎么樣?你在擔心什么?夜蛾!擔心那些無辜的咒術師會受到牽連嗎?擔心那群爛橘子會以他們的性命為代價來‘復活’他們的自己人嗎?還是擔心他們會用在自己身上來獲得‘永生’?!那就讓他們去做,盡管去做好了!不管他們‘復活’了多少人,不管他們是不是能夠成功‘永生’不死,老子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一個都不放過!難道你不相信老子嗎?!夜蛾!”
夜蛾正道先是驚訝了一瞬,接著就覺得“理當如此”,畢竟眼前這個人是五條悟,雖然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熊貓”的秘密——臨死之前除外——但是五條悟能夠猜到,不,能夠推斷出這些,在他看來其實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悟,”夜蛾正道聲音低沉,聽起來有些沉重,“就算你讓他們付出了代價,但是……死亡,是不可逆轉的。”
他不知道五條悟會為那些生命報仇嗎?他不相信五條悟的實力嗎?這種問題都是廢話。
可是,就算報了仇,死亡就是死亡,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
所以他不能賭,也不敢賭。無辜的咒術師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失去生命,這個責任太過沉重了,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沉重。
“哈,‘不可逆轉’……”五條悟冷笑一聲,“原來你知道啊?”
夜蛾正道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早已習慣了五條悟的說話方式,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不太禮貌、不夠尊重,但這其實正是他的心事的泄露:五條悟他,真的在全心全意地為自己擔心,為自己不甘,為自己……難過。
“悟……”
“夜蛾,難道你不覺得,只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會有‘改變’的可能嗎?”
夜蛾正道和五條悟同時開口,這次五條悟的聲音很輕,可是聽在另一個人——夏油杰的耳中,卻無異于驚雷炸響。
——這話是對老師說的嗎?還是……對我?
夏油杰驚異地看著五條悟,他再一次深深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死,對于五條悟來說意味著怎樣的痛苦。
此時的悟看上去是在對老師發泄不滿,可是實際上,他其實是……正在自責吧?
悟在難過,悟在痛苦,悟在自責,悟的心正在和自己一樣,悲傷地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啊,老師,我們……遲到了。我們沒能趕上。
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好好地守護你。
夏油杰一把抱住了五條悟。
對不起……
被忽略的夜蛾正道:“……”
不僅想說的話被堵回去了,還又一次目睹了一些看不太懂的事情。
自己果然是老了嗎?所以記憶出現了偏差?這兩個人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你們究竟……在獄門疆里經歷了什么?”夜蛾正道忍不住問道。
他們兩個在外面時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獄門疆內部。
五條悟的心情在夏油杰的懷抱里逐漸平復。他嘴角勾起來,卻把頭埋在夏油杰懷里,委屈地說:“我們找到了時間機器呢,夜蛾,可以回到過去,拯救所有人的那種。”
夜蛾正道猛然吸氣!
“真的?!”
夏油杰撫摸著五條悟的頭發,沖夜蛾正道點頭,代替五條悟回答道:“是的,悟說的是真的。獄門疆內聯通著許多異世界,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們確實找到了時光機所在的世界。‘時空回溯’是可能的……老師。”
夜蛾正道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
“這、這么說……”
這個消息也太棒了吧?!他們果然不愧是……
“高興嗎,夜蛾?值得高興的可不止有這一件事哦!”
五條悟從夏油杰懷里鉆出來,抓起夏油杰戴著戒指的那只手,和自己的手并排豎起來展現給夜蛾正道看,半是炫耀、半是惡劣地說:“別的都可以慢慢說,夜蛾,這件事必須要現在就告訴你——”
他將兩只手往夜蛾正道臉前一懟,興奮地宣布:“老子和杰,結婚了哦!”
夜蛾正道:“……嗯?”
第69章 第14天④
結……婚?
結婚嗎?
夜蛾正道定睛看向兩人的手,目光從那兩顆大得過分的寶石上面掠過。
結婚……
結婚?
夜蛾正道:“……”
——啊!明白了,又是惡作劇。
他愣了一下就恢復了正常,決定還是問那個起碼“看上去”比較靠譜的學生;“杰,我想知道更多關于獄門疆的情報。”
夏油杰尷尬不已,一邊往回抽手一邊說:“呃……好,好的。”
五條悟:???
事情發展和預想中不一樣?
哼,老子才不會這么輕易就放過這個機會!
“喂!夜蛾!”他在夜蛾正道眼前揮手,同時也用另一只手揮動著夏油杰的那只手,“好好看看,我們可是結婚了啊!結婚!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夜蛾正道面無表情:“哦。恭喜。”
五條悟:“……”
夏油杰:“……”
他趁機把手抽了回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咬住了嘴唇才沒能笑出聲來。
“喂,杰!”五條悟再次抓住夏油杰的手,氣鼓鼓地說,“夜蛾竟然不相信老子!來,杰你來告訴他,杰和老子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夏油杰很想躲起來:“悟……悟!我們還是,先說獄門疆……悟?”
五條悟竟然一下子安靜下來,這讓夏油杰立刻條件反射般意識到了不同尋常:“怎么了?悟?”
五條悟抓著夏油杰的手,腦袋一寸一寸抬起來,盯著夏油杰的眼睛:“杰,你……是真的很愛老子啊。”
夏油杰:“啊?”
他整個人都懵了,同時還能感受到夜蛾正道落在他們兩人身上的探究的目光。
他干咳一聲緩解尷尬,說:“我……我當然很愛你。但是你究竟是怎么了?”
五條悟的回答是,將他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
夏油杰:???
“悟?”
為什么要摘他的戒指?這樣一來他不就沒辦法自動備份記憶了嗎?
“啊,老子忘了你看不清。”五條悟說著,扭頭沖那只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咒靈說,“‘復制’,你復制的那輛章魚燒小車上面是帶有彩燈的沒錯吧?來亮個燈啦。”
咒靈“羨慕”:“……”
它老老實實地變成章魚燒小吃車,乖乖地亮起了燈。
五顏六色的小彩燈瞬間照亮了黑暗的隧道,也照亮了五條悟手中的那枚流光溢彩的、仿佛是天空的延展一般美麗奪目的,藍寶石戒指。
夏油杰情不自禁地睜大了雙眼:這個顏色,這個清澈又透亮的程度……
這不是,和悟的眼睛一模一樣嗎?!
夏油杰心中狂喜,一把抓住五條悟的手:“悟!它好漂亮啊!”
就像你的眼睛一樣漂亮!
五條悟:“……”
他幽幽地說:“杰,你是真的愛老子嗎?”
夏油杰振奮地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漂亮的眼睛說:“當然了!我愛你,悟!”
五條悟將戒指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一套:“那就把這個交給老子保管。”
夏油杰:?????
他終于反應過來:“悟!你不要什么醋都吃啊!!!”
豈可修?!戒指會隨著人的記憶而變色這點他已經知道了,可是它會變成什么顏色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
“還給我,悟。”夏油杰說著就去摘戒指。
“不要!”五條悟躲閃,“你都說了你愛老子,難道你對老子的愛還比不上一枚戒指?”
“不要混為一談!”夏油杰撲到五條悟身上搶奪戒指,“那是我的記憶!放在你身上會多出不屬于我的記憶吧?快點摘下來啊,悟!”
“不要不要不要!”兩個人的爭奪逐漸升級成打架,“不戴在手指上就沒問題了吧?那就掛在老子脖子上好了!”
夏油杰不再浪費口舌,只管搶奪戒指:“快點還給我!”
“不要!老子說過,你全身心都只能有老子一個五條!”
混亂中,夏油杰搶錯了手,一眼看到了五條悟的戒指。他愣了一下,立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悟!你的戒指為什么是黑色?為什么不是紫色?黑色是誰的顏色?你是不是不夠愛我?!”
五條悟完全不相信:“哈?怎么可能不是紫色?”
他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咦?!竟然真的不是……不不,一定是光線的問題!‘復制’!都是‘復制’的問題!”
咒靈:???
關我什么事啊?!搞清楚啊我只是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咒靈,不要把我當成你們play的一環啊!
再次被忽略的夜蛾正道:“…………”
假的吧?
這兩個人,加起來有十歲嗎?
“砰!”
“砰!”
“嗷嗚!”
“嗷嗚!”
好了,世界終于清凈了。
五條悟和夏油杰乖乖跪坐好,像是匯報任務進度一樣,互相補充著對夜蛾正道講述了這段時間的經歷。
雖然全程都很乖巧,但是夜蛾正道聽得直咧嘴。
五條悟:“怎么了,夜蛾?靈魂狀態也會牙疼嗎?”
夜蛾正道:“不,是頭疼。”
五條悟:“哈?真的?!”
夜蛾正道:“只要你不要用你的‘戀愛故事’打斷杰的匯報,就不會疼了。”
五條悟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躍躍欲試地看著夏油杰:“杰,夜蛾還是不相信我們……”
夏油杰立刻雙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一個叉號:“不行,悟,絕對不可以!”
他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五條悟想做的事情都寫在他的眼睛里了!但是,要他和五條悟在老師面前接吻來證明他們確實在談戀愛?那種事,那種事……那種事!
假如他們還在高專、一直都在高專,或許他真有可能做得出來吧。然而現在……
好在五條悟也同樣了解他,并沒有強迫他去證明。
經歷都說完了,五條悟打了個哈欠,體貼地說:“說起來,夜蛾,明天和我們一起回一次千與千尋的世界吧,我們再去拿幾枚戒指。”
夏油杰也點了點頭,同時有些慚愧:因為之前一直抗拒使用“亡靈操術”,抗拒從故人們身上獲得幫助,所以只請白龍為他和五條悟做了準備。現在看來,是他考慮不周了。
夜蛾正道卻搖了搖頭。
“哈?你不想?!”五條悟和夏油杰對視一眼,都很驚訝,“這不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嗎?”
夜蛾正道解釋道:“不是不想,而是……”
他看向夏油杰,認真說道:“戒指的事,由我自己解決。”
夏油杰微微睜大雙眼,似乎猜到了夜蛾正道接下來的話,隨即卻錯開了目光。
“啊啊,餓了——”
五條悟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老子去拿點東西吃。”
面對如此突兀的“貼心”,夏油杰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難堪。但是,他終究沒有起身跟悟一起出去。
果然,夜蛾正道嘆了口氣,又說:
“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杰。但是,咒術師并非是單打獨斗的‘個體’,這一點,相信你們都很清楚,因為,你們一直都是最適合的……‘搭檔’。”
他伸手摸摸夏油杰額頭上的金箍,語重心長地說:“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隨著你的‘死亡’而過去了,杰。安心接受‘同伴’的幫助、重新組成‘搭檔’做任務吧,這是……我作為老師,給‘咒靈’夏油同學,上的第一課。”
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從此以后,你是一個全新的存在。
不要再自我孤立,不要再自我禁錮,不要再自我放逐……
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們、接受同伴的幫助吧,夏油杰。
夏油杰一直讓自己背著光、看向別處。許久,他終于一點頭,從嗓子里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嗯!”
第二天一早,夜蛾正道就辭別了“小情侶”,獨自一人穿越隧道,前往千與千尋的世界去了。
“直到最后都沒能讓他相信我們結婚了呢。”五條悟一臉不爽地噘著嘴說。
“啾!”
夏油杰湊過來,在五條悟噘起來的嘴巴上親了一下,“畢竟是老師,還是要尊重一下的……唔?!”
五條悟狠狠地親回去,像是將一整個夜晚的忍耐都釋放了出來,直到夏油杰抗議,差點再一次打起來才放開他。
“嘶……”夏油杰用微涼的拇指指腹輕點著自己的嘴唇,控訴道,“你是餓了嗎,悟?嘶!這下一定會腫起來吧……”
五條悟意猶未盡,悄悄地舔舔自己的牙齒,又沖夏油杰“呼”地一下吹了口氣,“痛痛飛飛。”
夏油杰:“……”
真是的……
誰家小貓咪一大早就這么可愛啊?
所以被捏臉也是應得的!
他雙手抱住五條悟的臉一頓揉搓,直到小貓咪的頭發都亂了才罷休。
吃飽喝足,終于到了做任務的時刻。今天,他們不止要重新召喚隊友,還要開啟一個能看到《最游記》漫畫或是動畫的新世界讓咒靈去復制,這樣才能達到“取經四人組”的要求。
“果然是七海和灰原最合適吧?”五條悟說。
雖然經過了夜蛾正道的開導,但夏油杰難免還是會有一絲抗拒,同時也有些擔憂:“我只能看到光團的顏色,但并不能用顏色來區分他們的身份。”
萬一搞錯了怎么辦?雖說可以立刻送回去,但是……別的先不提,光解釋起來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吧。
“你在猶豫什么?杰?”五條悟問道,“在擔心拉錯人嗎?”
夏油杰點了點頭。
五條悟拍拍他的肩膀,說:“那有什么,拉到普通人就送回去,拉到討厭的人就打一頓再送回去。”
夏油杰:“……”
謝謝你,悟,雖然問題并沒有解決,但起碼沒有那么緊張了。
夏油杰在五條悟鼓勵的目光里閉上了雙眼。
光團的數目似乎更多了,這意味著有更多曾經與他有過聯系的人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令夏油杰感到一絲焦急和煩躁。
按照他們的推算,光芒越是耀眼的靈魂,應該就與他關系更緊密。但是……他和七海與灰原,已經近乎十年未見了啊。
越來越多的光團發現了夏油杰,在他身邊環繞著,像是一整個美麗的宇宙。夏油杰不由得暗暗祈禱:不管怎樣,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拉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就好。因為假如拉到她們,她們絕對會要求留在自己身邊,那可就沒那么容易把她們送回去了。
同理還有七海。七海已經明確表示過自己不想死了還要回去加班,所以,除非是為了給七海送戒指、解釋經過然后開啟時光倒流,否則他不想去打擾七海。
圍繞在夏油杰身邊的光團越來越多、越來越亮,他很快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最后,他終于下定決心,順著直覺伸出手去,立刻便有兩枚光團爭先恐后地降落在他的掌心當中。
“拜托了,不要雙胞胎,也不要七海。”
“唰——”
光芒再一次將他淹沒,兩個靈魂像風一樣從他的身體當中穿梭過去,伴隨著一片濃霧,降臨到山坡之下。
夏油杰緊張地看著下方那片白茫茫的霧氣,有風吹來,顯露出來者的頭發:是黑色,以及金色。
夏油杰的心都提了起來:不會吧?真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
第70章 第14天⑤
“喲!好久不見。”
五條悟的聲音將夏油杰拉回了現實:不,不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因為假如是她們,悟絕對不會這樣打招呼。
所以,來的人是——
白霧散去了,站在他們斜下方的是,黑色頭發的灰原雄,以及金色頭發的七海建人。
“啊!”灰原雄左看右看,待看到他們,就驚喜地叫了出來,“又見面了,夏油前輩!五條前輩也好久不見!這里就是‘獄門疆’嗎?夜蛾老師是不是也在這里?誒?不在嗎?哇!那堆零食是怎么回事?啊,七海你看,竟然還有章魚燒!咦?那是什么?無臉男?咦咦?旁邊那個,該不會是基力安吧?真的假的,是雕塑吧?啊啊啊,它們動了!!……”
面對如此精神滿滿的學弟,五條悟微微一笑:“干得不錯嘛,杰。”
他拍拍夏油杰的肩膀,率先走下了斜坡。
夏油杰睜大了雙眼:……不可能吧?是七海?!
怎么可能是七海?!
“你……”
七海建人聞言看了過來。
“你怎么會……怎么會是你?!”夏油杰脫口而出。
七海建人:“……”
他無語片刻,才說:“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吧?”
夏油杰:“可是我……”
可是……
可是什么呢?“我沒想把你拉過來”?人都已經來了,再說這種話似乎有些過分。
可是,自己明明沒想打擾七海的安寧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在七海建人已經轉移了注意力,對走到他們面前的五條悟說:“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獄門疆吧……嗯?”
他皺起眉頭,嚴肅地打量著五條悟:“……你真的是,五條老師嗎?”
“喂喂,”五條悟無語地攬住了兩個人的肩膀,“竟然問出這種問題,真是失禮啊,七海海。”
七海建人:“……”
很好,確定了,就是那家伙沒錯。
而灰原雄大驚失色:“啊!五條前輩怎么變矮了?”
他上手比劃:“……足足矮了有二十公分吧?!這是怎么回事啊七海?”
身高一米八四的七海,非常非常不習慣地看著俯視著這個身高一米七七的“五條悟”,又抬頭去看山坡上那個看起來更矮“夏油杰”,不確定地說:“……是詛咒?”
“啊?!是會讓人變矮的詛咒嗎?”灰原雄順著七海建人的目光看向夏油杰,點頭,“有道理,夏油前輩看起來也不太對勁,怎么好像和我差不多高的樣子?夏油前輩——!”
他邊喊邊跑上山坡:“發生什么事情了?你頭上戴的這個金色的發帶又是什么啊?”
事已至此,夏油杰只好嘆了口氣,迎著灰原雄走了過來。
……
“啊,原來如此,原來這是《最游記》的世界啊!”四個人在隧道前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灰原雄聽完夏油杰的講解,恍然大悟,“那夏油前輩現在是孫悟空嗎?好——帥!那么五條前輩就是玄奘三藏?哇哇!”
他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著五條悟,看到他那身白色法衣肩上披著的經文,大眼睛簡直在布靈布靈閃閃發光:“這就是‘魔戒天凈’嗎?哇——看不懂。對了對了,‘升靈槍’也有嗎?哇——!!!”
五條悟將左輪手槍拋給灰原雄,灰原雄手忙腳亂地接住,兩眼冒光地玩了一會兒,將槍還給五條悟,又去打量夏油杰:“所以夏油前輩頭上這個金箍就是你的妖力制御裝置嗎?好酷啊!摘下來會怎樣?夏油前輩有試過嗎?會妖力暴走嗎?會咔咔亂殺嗎?啊,會變成齊天大圣嗎?!”
夏油杰感受著這小太陽一般熱烈的情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溫柔地看著十七歲的灰原雄,耐心回答道:“很可惜,不會變成齊天大圣。至于會不會暴走亂殺……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
“欸?”灰原雄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啊,我想起來了,悟空暴走之后會失去那段時間的記憶,對吧。所以夏油前輩也是嗎?”
“嘛……算是吧。”
夏油杰一想到那只狐貍精,臉上的微笑有點難以維持。
“所以,”七海建人將五條悟的手臂從自己肩上扒拉下去、推開,面無表情地說,“你們把我們拉過來,就是為了組成‘取經四人組’?”
“嗯嗯!就是這樣沒錯。”五條悟笑瞇瞇地回答。
夏油杰無可奈何地點頭承認,想想又解釋道:“抱歉,我無法分辨你們的靈魂,所以無法拉取特定的某個人。但我可以隨時送你們回去。”
七海建人果斷回答:“那我要回去。”
灰原雄驚了:“欸?不要啊,七海!”
這個回答在夏油杰的預料之內。他點點頭,毫不遲疑地說:“給我一點時間。”
畢竟是第一次送人回去,他需要先了解一下送回去的術式,于是他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五條悟倒也沒有反對,只是笑著說:“哎呀,七海海確定不等夜蛾一起嗎?”
七海建人十分堅決:“沒有那個必要。”
而且不要叫我七海海。
灰原雄急中生智:“可是老師也幫我們一起拿戒指了!”
七海建人興致缺缺:“那種東西,無所謂吧。”
那種社畜的人生回憶,有什么值得記住的嗎?帶著記憶回到過去,是想體驗雙重的社畜人生嗎?抱歉,我沒有那種惡趣味。
灰原雄:“可是,可是……我們留下來給前輩們幫忙不好嗎?他們可是要去打牛魔王的啊!”
七海建人扭頭看著他,問道:“灰原,你確定他們需要幫忙?”
灰原雄雙眼一亮:“完全不需要呢!”
七海建人:“……”
灰原雄:“呃……也說不定嘛,哈哈。”
五條悟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愛啊,灰原,七海!”
七海建人的回應是離他遠點,而灰原雄則是依依不舍地說:“可是,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啊……”
夏油杰:“……”
他看著那坐在一起的三個人,忽然有一種,仿佛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的錯覺。
他默默嘆了一口氣: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的錯,假如能夠直接分辨他們的靈魂就好了。
“我準備好了,七海。”
其實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就像反轉術式那樣,將“亡靈操術”反向操作,就能夠將七海送回去。
七海建人冷酷地無視了灰原雄那可憐巴巴的目光,站起來走到夏油杰面前,準備迎接再一次的“穿越”。忽然,五條悟也走過來,手臂搭著夏油杰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七海,臨走之前,我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要告訴你。”
七海建人扭頭看他,灰原雄也一臉緊張地跟了過來。
只見五條悟舉起雙手,向他們展示一黑一藍兩只戒指,得意洋洋地笑著宣布:“看!我和杰已經結婚了哦!”
七海建人:“……”
這家伙的智商也跟著身高一起縮水了嗎?
灰原雄先是大驚,隨后疑惑而又尷尬地指指五條悟的手,說:“可是,五條前輩……結婚戒指的話,不是應該一人一枚嗎?為什么兩枚都戴在你自己的手上?”
五條悟一愣:“……啊,這個是有原因的。總之我們已經結婚了!”
七海建人:“……”
灰原雄:“……啊,啊哈哈。”
五條悟立刻委屈地對夏油杰說:“杰!他們也不相信老子,快想想辦法啊!”
七海建人卻回答道:“不。我相信。新婚快樂。沒有別的事情了吧?那么,再見。”
五條悟:“喂喂喂!好歹不要說得那么敷衍啊?”
灰原雄又驚了,幾乎分辨不出這兩個人是在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他求助地看向夏油杰:“夏油前輩?”
夏油杰只好沖他點頭,無奈又無力地笑起來:“是,我們結婚了,就是之前所說的那個‘小狐貍買手套’的副本里的婚禮。”
“可是,那不是類似于游戲劇情一樣的東西嗎?”灰原雄感覺十七年的生活經驗完全不夠分析此時的情況,于是又問自己的搭檔七海建人,“七海,前輩們說的真的是真的嗎?不是在開玩笑嗎?”
七海建人心好累,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他順著灰原雄的話說道:“啊,沒錯。他們應該早就在一起了吧。”
其實平時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夠發現這兩個人之間的不同尋常。不過這畢竟是他們的私事,他不好多說,也不便多說罷了。
可憐的灰原雄快要崩潰了:“可是七海,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你明明告訴我他們冷戰了十年!”
夏油杰:“……”
五條悟:“……”
七海建人:“……”
背后說人這種事在正主面前被捅出來,七海建人的眼神都快要死了,他自暴自棄地說:“是啊,那大概就是……情侶之間的小情趣吧。”
灰原雄:“啊?”
五條悟:“噗!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啊……
“好了,我先走了,再見。你就多待些時間吧,灰原。”七海建人是一刻也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了。
“嗨呀,杰,他果然意識到這是在加班了啊。”五條悟夸張地嘆了一口氣。
七海建人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說道:“比起看你們秀恩愛,我倒是寧愿去加班。”
五條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哇?我沒有聽錯吧,七海?!好感動——沒有比這更真心實意的夸贊了,哈哈哈哈!”
他超級開心地撲過去擁抱七海建人,七海建人一臉嫌棄地抵抗著,用眼神催促夏油杰。
于是夏油杰使用了反向的“亡靈操術”,將七海建人送了回去。
“可是,這樣一來,‘取經四人組’不就又少了一個人嗎?”灰原雄憂心忡忡地說著,又用一種又是好奇、又是欽佩,先是猶疑、再是堅定的目光不住地打量著這對“新婚夫夫”,所有的心理活動都寫在了臉上。
夏油杰笑起來:灰原果然還是那么可愛啊。
“灰原,想說什么就說出來嘛!”五條悟目光灼灼地盯著灰原雄。
夏油杰不想再看他去逗灰原,于是說道:“好了,悟,我們還是……欸?灰原?”
灰原雄竟然哭了出來,小天使一樣純真的大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晶亮的眼淚。他就這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太好了,夏油前輩,五條前輩!雖然有點不可思議,可是仔細一想,果然沒有比你們更適合彼此的戀人了!恭喜你們啊!新婚快樂!嗚嗚……你們一定要幸福啊!嗚……我好高興,嗚嗚嗚……”
夏油杰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被灰原雄的眼淚淹沒了。
“好了,好了……”他抱了抱這個高興得一直哭的可愛學弟,用眼神示意五條悟。
五條悟揉了一把灰原雄的頭發,真心實意地夸贊道:“灰原,你很會說話嘛!哈哈哈……老子和杰當然會幸福的!”
灰原雄好不容易止住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那取經的事情怎么辦才好?”
夏油杰拍著他的肩膀,說:“沒關系,我再拉一個人來就是了。”
五條悟一拍夏油杰的后背:“加油,杰!啊,小心不要再拉到七海哦。”
夏油杰:!!
還真有這個可能性!
“……你還是不要說話了,悟。”
“加油呀,夏油前輩!我相信你!”灰原雄握拳給夏油杰加油打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滿是信任和堅定。
夏油杰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發動亡靈操術,一道白光降臨!
霧氣散去,是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
夏油杰:“……啊,抱歉,再試一次。”
夏油杰將七海建人送了回去。
夏油杰閉上眼睛,發動亡靈操術,一道白光降臨!
霧氣散去,是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
夏油杰:“……對不起。打擾了。再試一次。”
夏油杰將七海建人送了回去。
夏油杰閉上眼睛,發動亡靈操術,一道白光降臨!
霧氣散去,是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
夏油杰:“……”
夏油杰努力深呼吸:“抱歉,七海,再試……”
七海建人抬手,阻止了夏油杰,聲調冷硬:“不要再試了。牛魔王在哪里?”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灰原雄和五條悟再也憋不住笑,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夏油杰:“…………”
他整個人都快碎掉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七海!!!
第71章 第15天①
雖然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不過取經四人組總算是集結成功,現在就差白龍“吉普”了。
夏油杰打起精神,對三個人說:“現在,我們標記過名字的世界大概有……”
他一口氣說了幾十個名字,當然,略過了那些明顯不會有漫畫或動畫這種東西的世界,然后問聽懵了的三個人:“關于《最游記》的漫畫或動畫,你們有什么想法嗎,或者說,你們認為哪個世界最有可能存在《最游記》?”
灰原雄第一個舉手說道:“我選銀八老師!因為阿銀一直在買漫畫不是嗎?我們只需要去萬事屋問他借漫畫看就可以了。”
“嘟——駁回。”
五條悟模仿著那種回答錯誤之后的機械提示音,說道,“他購買的是《周刊少年jump》,但《最游記》卻是在《月刊G Fantasy》和《月刊ic ZERO-SUM》上面連載,所以在萬事屋大概率是看不到《最游記》漫畫的。唔,動畫的話或許還有可能。”
灰原雄驚呆了,一臉崇拜地仰望著五條悟:“哇——連這個都記得這么清楚,怎么做到的?五條學長的記憶力也太強了吧!”
五條悟:“哈?這種東西還需要特意去記嗎?”
灰原雄:“……被暴擊了QAQ!”
七海建人將灰原雄拉了過來:“別靠近那家伙。”
五條悟笑起來:“七海海,你不會沒有看過漫畫吧?平時不是很愛看書的嘛。”
七海建人回答道:“我的興趣不在那里。”
下班時間本就有限,還動不動就要加班,寶貴的私人時間當然是要用來做自己最感興趣的事情了。
灰原雄還在考慮夏油杰提出的問題,苦思冥想著說道:“《銀魂》不可以的話,還有什么是比較適合的呢……誒多,太久沒有看過漫畫了,夏油學長說的很多名字我都沒有聽過呢,哈哈,抱歉呀。”
夏油杰:“……”
看著灰原雄撓著后腦勺笑著說出“抱歉”,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被捅了一刀。
——對不起,該說抱歉的是我。
沒有保護好你們,是我作為前輩的失職……
“哎呀,有什么好抱歉的,灰原~不如這樣,”五條悟笑著攬過夏油杰的肩膀,說,“反正都是碰運氣,不如就直接去新世界吧?《龍珠》和《哆啦A夢》的世界可還沒有找到呢!怎么樣,杰?”
夏油杰勉強集中精力,說道:“但是我無法確定新世界就一定有漫畫或者動畫。”
“那就多開幾個好咯,”五條悟抓住夏油杰的手,說,“就算沒有漫畫,也能標記一個新世界,怎么算都是賺的嘛。”
“……好。”
于是,隧道前面的空地上,一字排開了四扇異世界之門。
“欸?是要分頭行動嗎?”灰原雄詫異地說。
夏油杰回答道:“啊,我自作主張打開了四個世界,覺得分頭行動的話比較快一些。”
“但是,”七海建人冷靜地說,“按照你們之前的經歷,一旦穿過這扇門,門就會消失,是這樣吧?”
灰原雄聽懂了:“對哦!差點忘記這件事。那么,不管找到還是沒找到,我們想要回來的時候要怎么做才能聯系到你呢,夏油學長?”
夏油杰:“……”
他揉了揉臉,強顏歡笑道:“抱歉,是我疏忽了。那么,我們就一起去吧。”
他回頭招呼“章魚燒小推車”,但是無臉男和基力安也跟了過來。
“你們也要去?”夏油杰有些驚訝,下意識看向五條悟。
無臉男用它那又黑又細的手臂比劃著:“啊,啊,啊啊……”
灰原雄驚奇地看著這一幕,扭頭問道:“它在說什么啊,夏油學長?”
夏油杰:“……”
我也不知道啊!
七海建人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看時間,看到指針一片混亂,才想起這里是獄門疆,時間沒有意義。他有些焦慮地站到灰原雄身邊,說:“不管怎樣,它們想去就去吧,說不定還可以派上用場。現在出發嗎?走哪個門?”
五條悟和夏油杰同時抬手去指,卻指向了兩扇不同的門。
兩個人對視一眼,再次去指,卻指向了對方剛才所指的門。
兩個人笑起來,第三次去指,又指向了自己第一次所指的方向。
灰原雄:“哈哈哈,七海你說得沒錯,他們的感情果然很好啊!”
七海建人:“……”
是嗎?他怎么感覺這兩個人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夏油杰瞇眼看向五條悟:“悟,你不是故意的吧?”
五條悟用受傷的眼神看著他:“杰,你怎么能這么說老子?老子明明是在在乎你啊。”
“是嗎,那就這扇門吧。”夏油杰指向五條悟指了兩次的那個門,同時握住了五條悟的手,“順便,也該把戒指還給我了吧。”
五條悟立刻縮手,夏油杰當然不干,兩個人再一次為了一枚戒指大打出手,這一次卻再也沒有天降鐵拳來阻止他們。于是兩個人打著打著,一不小心滾進了一扇異世界之門,兩個人大喊的聲音越來越遠:
“小心啊!悟!”
“啊啊——這是什么世界?!都是杰啦,不肯乖乖聽老子的話!”
“……”
聲音消失了。
灰原雄:“啊,怎么辦,七海?他們進去了!”
不快點跟上的話,門會消失的吧?
但這扇門并不是他們先前所指的任何一扇,只是另一扇不太起眼卻有些眼熟的木門罷了,仔細看的話木門的邊緣還包著結實的鐵皮,門的兩側甚至還隱約能夠看到火把的亮光。
咒靈小推車和無臉男、基力安見五條悟和夏油杰沒有再出來,便紛紛跟隨他們的腳步,進入了那個陌生的異世界。
七海建人嘆了口氣,挽起了制服的袖子:“那我們也只好進去了。”
總覺得不會是什么美好的世界。
“好哎!”灰原雄充滿斗志地沖了進去,“希望這個世界能有漫畫書,還有大米飯!”
七海建人:“……”
那么,他就希望那個世界里有酒吧。
如果是馬來西亞就更好了。
……
“嘀嘀——嘟——”
啊,這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車輛。
“嗖——”
啊,這熟悉的車站,和熟悉的TR線。
“危險啊!注意看路啊喂!”
“晚上吃什么?拉面可以嗎?”
“什么啊,又要加班?究竟要加班到什么時候啊?”
啊,這熟悉的語言,和熟悉的抱怨……
七海建人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頭,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人群和建筑物,久違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疲憊感。
雖然這里不是他們原本所在的世界——因為他沒有感受到咒力——但是,即使是異世界的日本,竟然也存在著“加班”這種東西啊。
該說不愧是日本的漫畫家創造出來的世界嗎。
“喂——七海,這邊,這邊!”
先他一步進來的灰原雄已經成功和兩位學長匯合了,看樣子也成功制止了兩個人的互毆——那兩個人的模樣竟然也奇異地恢復了正常,還像自己和灰原一樣穿著高專的制服。
不明真相的人,大概會以為是哪所學校的DK們在團建吧。
嘛,還是這樣的身高看起來比較舒適,不然總感覺自己是在帶孩子。
七海建人認命地走過去,邊走邊安慰自己說:至少運氣還不錯,不管這是哪個世界,總之一看就是能買到漫畫或者租到動畫看的。
……等等!
七海建人腳步一頓。
那邊的三個人還在三臉天真地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說起來,除了五條學長,我們都是幽靈吧?這個世界里的人能夠看到我們嗎?”
“啊,根據之前的經驗,應該是可以的;但是相對的,也會感到饑餓。”
“哇!那也太棒了吧?因為我剛好想吃大米飯!”
“哈哈……那我們就去大吃一頓好了。說起來,我怎么也……做了那么久的‘妖怪’,重新做‘人’的感覺竟然有點陌生了。”
“喲!久違的一米九大帥哥又回來咯!果然還是老子自己的臉最完美,對吧,杰?來一起看鏡頭啦,灰原!嗯嗯,杰的完美發型也回來了呢~”
隨后,“咔嚓”“咔嚓”的快門聲就響了起來,并一直響個不停。
三個人用各種角度拍了一萬張照片之后,才終于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怎么了,七海?為什么不過來?”夏油杰關切地問道。
五條悟也疑惑地看過來,隨口猜測道:“是想喝酒了嗎?”
“誒?是嗎?”灰原雄高興地說,“那我們果然還是先去吃飯吧?這里真的是個有大米飯的世界,真是太幸運了,哈哈哈哈!啊,說起來,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老子要吃一百個冰淇淋!可麗餅也好想吃!杰呢?還是蕎麥面嗎?”
“都可以。不過七海看起來更想去居酒屋吧。”
“吃什么先放一邊……”
七海建人的目光從這三個人臉上一一掠過,終于開口:“你們,有錢嗎?”
夏油杰:“!”
五條悟:“!!”
灰原雄:“!!!”
三個人的眼睛齊齊失去了高光,像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樣垂頭喪氣地蹲在了地上。
“怎么辦啊,杰?我們沒有錢欸。”
“……”
“怎么辦啊七海,沒有錢就沒辦法吃飯,也沒辦法喝酒,更沒辦法去買漫畫書了。”
“……”
畢竟是自己開的門,夏油杰再一次打起精神,說:“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啊,不如我們來賣章魚燒吧?”
五條悟幽幽地看著他:“你是要去詐騙嗎,杰?”
就連灰原雄都知道那輛章魚燒小推車上面的章魚燒不能吃了!
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