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等一等!”阿備快步上前,伸手攔住年輕黃門,“把話說清楚了,我到底吃了幾個餅,給了幾個餅的錢?”
這是在問餅錢的事情嗎?
這不就是在赤果果地打他的臉嗎?
年輕黃門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他抿著嘴,脹紅了臉,一雙小眼睛死死地瞪著劉備。良久,知道自己已經毫無勝算的他只得移開目光,轉過頭狠狠地剜了小販一眼。
小販嚇得人都快暈過去了。他看了看劉備,又看了看年輕黃門,突然福至心靈,大喊道:“這位先生四天前在我這里買餅,只吃了一個餅,付了一個餅的錢!”
劉備悠然道:“你可記清楚了?”
“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只吃了一個餅,付了一個餅的錢!”
“不會再記錯了?”
“絕不會再記錯了!”
“很好,那就在這字據上按個手印吧。”
眼見著小販在帛書上畫了押,劉備這才露出一個滿意地笑容,腳步退后讓開一條道來,極為有禮地道:“恭送各位。”
年輕黃門趕緊帶著小販和侍從們灰溜溜地跑走了。
年輕黃門還沒走遠,學舍中的眾人們就已經忍不住歡呼起來。劉德然和公孫瓚更是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劉備,激動地不住地拍打他的肩膀、胸口。就連向來端方嚴肅的盧植,此刻的神情也比平日里溫和了許多,看向劉備的眼神中滿是贊揚。
阿備心里自然也是開心的,但他更知道現在不是只顧開心的時候。
蹇碩出手這么快,那就說明他恨極了自己。既然是恨到深處,那他就肯定不可能一招失敗之后就善罷甘休。
之前在曹家的時候,阿備因為自己的白身而順利從曹嵩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但此刻這個“白身”的身份卻是實實在在地成為了他的催命符!
阿備雖然自信胸中有千百條謀略可以用來對付蹇碩,但畢竟他在明,蹇碩在暗。向來只有千日當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樣一直拖下去,拖得越久,形勢就會對他越不利。
想來想去,阿備決定啟用備用計劃——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阿備從公孫瓚和劉德然的手里抽出胳膊,整理好儀容,面容肅穆地對著盧植行了一禮,道:“師長,備在這里向你請辭了。”
話音一落,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學舍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備。
劉德然不解地問道:“兄長為何要走?咱們在師長這里不是呆得好好的嗎?”
公孫瓚猜到了一點原因,但也是滿臉不贊同:“賢弟莫非是害怕蹇碩出手謀害?可賢弟剛剛才以機敏才智擊敗了黃門,又何必害怕蹇碩的圖謀,更何必為了躲避蹇碩而離開學舍?”
阿備嘆了口氣:“備年輕張揚,不懂人世艱險,擅自惹下禍根。如今,蹇圖暴亡,備與蹇碩已經結下血海深仇。今日備雖然僥幸勝了一場,但蹇碩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只怕,今后蹇碩的出手會越來越頻繁,也會越來越狠辣。”
阿備抬頭望向站在臺階上的盧植,眼中逐漸泛起了濕意。如果說他穿越之后感情最深的人是誰,那必然是盧植無疑。這個沉默又嚴厲的師長,總是在不經意間向他展露出深厚的溫情,帶給他如同父親一般關懷。
說罷,阿備又向著盧植行了一禮,語氣也不自覺地沉重了起來:“備不過是微末之身,死不足惜。但宦官們歷來心狠手辣,恐怕會牽連到備身邊的其他人,比如各位同窗。若是由此連累了師長,那更是備大大的罪過,萬死不足以謝罪!故而,請師長準許備立刻離開學舍。”
劉備的話說得極有道理,學舍里的眾人都難以反駁,不由地都低垂下了頭,唉聲嘆氣起來。嘆的是劉備一腔孤勇和仁孝,氣的是宦官專權導致這世間好人難做。
大家都還清楚地記得,就在不久前的延熹八年(165年),山陽郡東部督郵張儉彈劾中常侍侯覽,結果反被侯覽誣陷獲罪,不得已只得四處流亡。而侯覽竟然不肯就此罷休,不但一面加緊四處搜捕張儉,而且還將所有收留過張儉的人家全部下獄處死!
一時之間,上百條無辜的人命化為烏有,郡縣因此殘破不堪。
那個因讓梨而名垂千古的孔融家就受到了此事牽連,孔融的哥哥孔褒就死在了這時。
劉德然心里一萬個舍不得,忍不住拉住劉備的衣袖,問道:“兄長將要往何處去呢?”
阿備張了張嘴,正準備回答。但轉念一想,自己走后假或蹇碩追查起來,學舍眾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去向,必定會受到牽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告訴他們自己的去向打算,反而對他們是一種保護。
于是阿備搖了搖頭,決然地回答:“無處可去,不過是浪跡天涯罷了。”
學舍眾人都是聰明人,又怎么會不明白劉備的好意。一時之間,眾人心中情緒翻涌,又是贊賞,又是哀嘆。
贊賞的是,劉備思慮周到又情深義重,竟然可以為了不牽連他們而毫不猶豫地選擇流亡天涯。
哀嘆的是,他們的實力還是太弱小了,既不能阻止氣焰囂張的宦官,又不能滌蕩這污濁黑暗的世道。
劉德然年紀最小,藏不住心事,此時早已淚流滿面。他心里明白,如果劉備就此離開了,那么他們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能見面了!
他拉著劉備的手幾番想要開口,最后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哼?走什么走?難道我盧某人還怕了他蹇碩不成?!”
就在現場一片哀傷之際,盧植突然重重地哼了一聲,如一根定海神針般控制住了全部的局面。
“我盧子干的弟子,豈是能叫人隨意拿捏的?”盧植沖著劉備招了招手,轉身走向了他自己起居的別舍。那翻飛的衣擺,像極了寶劍在空中劃過的弧度,“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