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備跟著盧植進到別舍中,見里面早已坐著一個人了。那人也是個中年漢子,年紀看上去和盧植相差不大,身量雖然比盧植要矮上一些,但滿面虬髯、肩背寬厚,竟然比盧植更要英武幾分。
最關鍵的是,這個人阿備見過!
“小子,咱們又見面了。”皇甫嵩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瞇瞇地沖著劉備打了個招呼。
“啊,你是那天的那個獵戶……”
阿備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那天那個提著烤雞的獵戶果然是來專門試探他的,而且還是在盧植的授意下專門去試探他的!
阿備忍不住看向盧植,眼中帶著一點幽怨的小控訴。
身為師長,每天教導學生各種圣賢之道,結果卻被學生發現自己使用了陰謀欺騙的手段。雖然那只是一點小小的試探,事情也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但盧植依然忍不住心里一窘,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盧植迅速地將心神拉回到正事上,向劉備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好友,復姓皇甫,名嵩,字義真,現為朝中議郎,有參政議政之權。”
頓了頓,盧植開始講述他的計劃:“如果蹇碩真地要對劉備你進行報復,那么他肯定會借用朝廷的力量,就像當初侯覽誣陷張儉那樣。既然如此,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讓義真兄在朝廷上先把這件事給捅出來,讓天下人都來評評理!我就不信,蹇碩他就真的能無法無天!”
阿備不由地震驚了。他剛剛說要去告御狀,那不過是嚇唬一下年輕黃門,并沒想真的這么干。但盧植卻似乎真的打算將這件事捅到天上去,而且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阿備雖然感動于盧植對他的支持,但也明白此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如此義氣用事,于是趕緊看向一旁的皇甫嵩,希望這位師長的好友能出言勸說一下。
結果皇甫嵩直接拍手叫好,甚至還興致勃勃地開始和盧植商討起其中的細節。
阿備瞬間憂郁了。
他擔心啊……他十分地擔心啊……
因為漢靈帝的縱容,宦官們的權勢如今已經隱隱處在了失控的邊緣。他們不僅碾死劉備這樣的白身之人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就連對有功名、官職在身的朝廷命官也有著巨大的優勢。
君不見,那個曾經牽連了上百條人命的張儉就是東部督郵?
君不見,哪怕后來的國舅爺何進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也依舊被十常侍們給砍了腦袋?
阿備看向盧植和皇甫嵩兩人熱烈商議的面容,不由地喉頭酸澀,心中又是震撼又是感動。
盧植和皇甫嵩不知道何進的事情,但一定都知道張儉的事情,明白這其中蘊藏著多么大的風險。但即使如此,他們兩個人依舊堅定地站在了劉備的這邊,并且愿意傾力相助。
他們是真心地對待劉備、維護劉備,并愿意為此將生死置之度外!
剎那間,什么流亡天下、什么浪跡天涯都被阿備拋到了腦后!
他要戰!
他要戰!!
他要和蹇碩戰斗到底!他更要牢牢護住盧植、護住皇甫嵩、護住公孫瓚、護住劉德然、護住學舍里的每一個人!
洶洶的烈火在他的胸膛中燃燒,將阿備向來溫和的雙眸也暈染出了一片艷紅。他打斷盧植和皇甫嵩的談話,擲地有聲地道:“師長、皇甫公,學生怎敢如此勞動師長與長輩?備現在心中已有一計,不但可以將此事徹底地做一個了解,甚至可以對蹇碩反戈一擊!”
盧植頓時大喜,一直緊皺的眉頭都舒展了不少。但他看到劉備稚嫩的面容,又不由地擔憂起來,反復詢問道:“你真的有這樣的好計策嗎?你有幾分把握?”
“六七分的把握還是有的。只是這個計策需要一段時間準備,另外……”阿備撓了撓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希望師長能借我十五萬錢,用來實施這個計策。”
十五萬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目前大漢朝廷給官員們發的最高工資是每月九千錢,一年也不過才十萬八千錢。雖然朝廷給官員的工資是按照“一半現金一半實物”的原則來發放的,也就是說官員們除了現金之外還能再領取同等金額的糧食。但即使是這樣來計算,十五萬錢也依然不是個小數目。
一開口就要借十五萬錢,就連阿備自己都覺得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他想,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去找富二代曹孟德先生來借這筆錢了……或者提前拿出點后世的高科技產品來割一波韭菜?
“十五萬錢夠用嗎?”
“啊?”
阿備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大布袋就被塞進了他的手中。阿備抬頭,就見盧植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這里是二十斤黃金,你拿去用吧。”
在漢代,一斤黃金兌一萬錢。二十斤黃金就是二十萬錢。
旁邊的皇甫嵩忍不住道:“子干,這不是你……”話剛說到一半,就被盧植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但阿備也不是傻子。此情此景,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這二十斤黃金,估計就是盧植這大半輩子所有的積蓄了!
現在,盧植不僅把他所有的積蓄全都借給了自己,還給得這么干脆、這么利落、這么信任、這么毫無保留!
想到此處,阿備的眼眶頓時濕潤了起來,胸中的火焰也不由地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雙手捧著黃金,雙膝下跪,鄭重地施了一禮,發誓道:“師長請放心,備一定把這件事給辦好!”
下定決心的當天,阿備就開始了他的計劃。他先是收集了一大堆的空白竹簡,然后就把自己關在了山中別舍中,開始一心一意地……寫小說了。
七天之后,阿備帶著自己的“大作”出山。公孫瓚和劉德然望著那堆成小山似的竹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寫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公孫瓚滿眼嫌棄,忍不住吐槽,“你是指望著蹇碩能被你寫死,還是被這堆竹簡給砸死?”
公孫瓚作為劉備的同鄉好友,自然與他同仇敵愾。當他聽說劉備決定不離開學舍,而是積極反擊蹇碩的時候,就摩拳擦掌地表示自己也要幫忙。
但當他發現劉備反擊計劃的第一步居然是寫小說的時候,失望之情頓時溢于言表。按照他的想法,就應該擼起袖子直接干!你有那磨磨蹭蹭的功夫,直接找個刺客或者找幾把寶劍估計早就把蹇碩給解決好幾遍了!
真男人,就得效仿刺吳王的專諸、刺秦王的荊軻!
“這些東西,自然是有妙處的……”阿備神秘一笑,將寫好的竹簡遞給公孫瓚,“你先看看……”
公孫瓚推脫不過,只好接過竹簡看了起來。他本來打算只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敷衍地看一眼的,哪知道這一眼看下去,他就忍不住接著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他看那些字句的神情也越來越認真、越來越投入,臉上的表情也從原來的不屑一顧到漸入佳境再到如癡如醉。
“這可真是……”終于,讀完了整本小說的公孫瓚放下書簡,思考了良久,終于想出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讓人大開眼界啊……”
劉德然也忍不住點頭贊同:“確實是與眾不同,讓人見之難忘……”
公孫瓚一邊小心地卷起書簡,一邊忍不住問道:“只是,劉賢弟打算用這部小說來干什么呢?”
“天機不可泄露。”阿備搓了搓手,忍不住遺憾手里沒拿把羽扇,“你們且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