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男子二十歲成年、女子十五歲及笄之后,便要取字。
從此以后,為了表示禮貌和尊敬,除了君主、父母、師長,其他人基本上就只能稱呼這個人的字,而不能稱呼這個人的名了。
如果有人指名道姓地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那就和在辱罵這個人沒有區別。
你想,我對待你連最基本的面子工作、社交禮儀都不遵守了,我心里對你還有一點點尊重之情嗎?還不夠看不起你嗎?那不就是在公開地辱罵你嗎?
所以,這聲“鐘繇”一出,基本上就是撕破臉皮的信號了。而且還是在太學廣場這種大庭廣眾之下,更是讓當事人“鐘繇”丟盡了臉面。
霎時間,太學廣場上的眾人都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想要看看這位鐘繇到底是個什么品種的人渣,竟然讓人在在大庭廣眾之下指名道姓地罵他。
阿備聽到這聲“鐘繇”之后,心里一松,不由地喜上眉梢。
他心里暗暗贊嘆:漢昭烈帝錦鯉體質果然祥瑞,這就是隨手一抽就有ssr的快樂嗎?
鐘繇這個人在央視版《三國演義》中根本就沒有出場,但阿備依舊對他十分熟悉,其熟悉程度甚至超過電視劇里一些有出場畫面的將領角色。
這不是因為鐘繇之后會成為曹魏集團的頂級官員,最后做到了太傅的高位,位列三公之上。
也不是因為鐘繇之后會成為名留千古的大書法家、楷書鼻祖,在后世與王羲之齊名。
更不是因為鐘繇之后會生下一個叫鐘會的兒子,而這個鐘會則在幾十年后滅掉了阿備心心念念的季漢。
而是因為鐘繇這個人在兩千年就身體力行地告訴了我們一個事實:有的人是真的愿意為了愛情獻身的!癡情種是真的存在的!
話說這個鐘繇納了小妾張昌蒲,并且在七十五歲高齡老當益壯生下了鐘會后,高興地要將張昌蒲抬為夫人。
周朝的時候,諸侯國國君的正妻都被稱為夫人。到了兩漢時期,夫人的地位雖然有所下降,但也是高等妾。有的時候,夫人甚至會代替正妻主持家事。
鐘繇決定將張昌蒲抬為夫人,可見對她是真的很喜歡。
結果卞太后和曹丕知道了這件事,明確地表示了反對:鐘太尉啊,您老現在已經是我大魏的頂級官員了,怎么能讓出身這么卑賤的女人做您的夫人呢?這事要是傳出去,別人都會笑話我們不知禮數的,我大魏的臉面還要不要啦?
結果所有人都沒想到鐘繇居然當場翻臉,直接在朝堂上吵著鬧著要喝毒藥,還往自己嘴里猛塞花椒!
在漢末,人們已經發現短時間內大量吞服花椒可以導致氣管麻痹從而導致窒息,所以認為花椒是一種“劑量限定型毒藥”,大量服用可致死。
就這樣,鐘繇靠著當場服毒保住了張昌蒲的夫人地位,也讓自己一戰成名。憑借著“老當益壯”和“深情不渝”的雙重屬性,成為了現代歷史科普號的寵兒,同時收獲了一大批男粉絲和女粉絲。
而阿備也是先從歷史科普號那里知道了鐘繇這段流傳千古的愛情佳話后,才逐漸了解到鐘繇就是鐘會的父親,以及鐘繇是偉大的書法家兼“楷書鼻祖”這件事情的。
在聽到“鐘繇”這個名字之后,阿備立刻決定要他來抄寫自己的話本子,就算此時的鐘繇還不是多年后的那個“楷書鼻祖”。
畢竟,高考時能考上清華北大的學霸,絕對不會是平時平庸只在高考突然爆發天賦的,而是小學是學霸、初中是學霸、高中是學霸這么從小一路學霸著過來的。未來“楷書鼻祖”鐘繇雖然現在還名不見經傳,但一手書法肯定也比同齡人寫得好很多,找他來抄寫話本子絕對錯不了!
阿備跟著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就看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正站在最新豎立起的石碑前,右臂尷尬地舉在半空中,滿臉漲紅。在青年的旁邊,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青年聚在一起,正對著他怒目而視。
“鐘繇,你太過分了!你自己說說,這是你第幾次丟下工作跑出來了?”
“你要是實在不想做這個尚書侍郎,那干脆辭掉就好了!占著官職卻不盡職工作,整天就想著跑出來看石碑、學書法,把工作都丟給我們!你知不知道你給我們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擾?”
“之前還算好點,最近你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你明明知道九月以后各郡國的上記吏會陸續到雒陽,咱們尚書臺的工作會增加,你居然不管不顧還是往外跑!”
“今天尚書仆射來檢查工作,發現你不在,把我們幾個人痛罵了一頓。你干了壞事,卻連累我們幾個挨罵!”
阿備心中對鐘繇贊嘆不已:這個鐘繇果然不愧是之后成長為“楷書鼻祖”的偉大書法家,原來從這么早的時候就已經沉迷書法不可自拔了。為了學習書法,甚至直接翹班!
阿備頓時對他的書法水平更加有信心了,也更加堅定了要找他來抄寫話本子的決心。
另一邊,被同僚在大庭廣眾痛罵一頓的鐘繇并沒有惱羞成怒。他自知理虧,態度十分誠懇地對各位同僚行禮道歉,還各種許諾之后會努力工作、不會再因為學習書法而耽誤工作了。
鑒于之前鐘繇的翹班黑歷史,同僚們雖然對他的許諾十分懷疑,但見他的態度實在誠懇,最終也只能按捺下怒火離開了。
鐘繇目送各位同僚離開后,不由地低下了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滿臉愁苦。
他剛才對同僚們的許諾字字發自肺腑、真誠天地可鑒。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書法對他來說,是和性命同等重要的東西。如果下一次還有學習書法的機會,他肯定會再一次毫不猶豫地丟下工作跑出來的!
鐘繇正在那里惆悵糾結的時候,眼角突然瞥見一個陌生少年徑直走到了自己面前,笑吟吟地拜道:“在下涿郡劉備,目前在緱氏山中師從涿郡盧子干。久仰鐘兄大名,不知可否一敘?”
鐘繇這幾日也聽過《血鞋記》以及“劉備定蹇圖”的傳言,對劉備這個人很有好感。如今聽到劉備師從大儒盧植,又見本人還是一個如此俊朗知禮的少年,頓時對他好感滿級。
當下,兩人便一起到了附近的一間酒舍中。
兩人分席坐定,又寒暄了一后,阿備率先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實不相瞞,備邀元常兄一敘,其實是有事相求。最近在雒陽城中流行的故事《血鞋記》,正是備所著。備想要將這部小說分章定稿、裝訂成冊,贈送他人。奈何字丑,實在無法見人!故而一直想要找尋一位抄寫之人。備久聞元常兄書法極佳,故而想要將這件事托付給元常兄!
鐘繇一愣,端著酒杯的手不由地停在半空中,眼眸微張,震驚地看向劉備。
都說“見字識人”。為了給他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古代的讀書人對于書法都是很重視的。雖然字寫得丑的人也不是沒有,但絕對沒有人會大張旗鼓地說出來。
畢竟,人要臉、樹要皮,是個人本能地都會將自己的缺點藏起來。
像阿備這樣開門見山,直接向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自己“字丑”的操作,反倒是大大地出人意料,把鐘繇給直接整不會了。
鐘繇愣了好半天,被震驚到暈乎的大腦才終于轉過彎來,開始處理劉備話里的其他語句。
“繇與劉賢弟一見如故。劉賢弟有事相托,繇本不應該推辭。只是繇近來公務繁忙,實在是沒有時間來抄寫小說……”
這就是在委婉拒絕了。
阿備不用細想,也知道鐘繇不會這么容易就答應自己的要求。畢竟抄寫這種工作,費時又費力,技術含量低又枯燥乏味——普通人尚且不愿意做這種工作,更何況是漢代處于社會中上層的讀書人呢?
如果抄寫的內容是某些經典著作、孤本絕本,或許還會有士人愿意干。但一聽到抄寫的內容竟然是小說這種低級又粗俗的東西,估計十個士人里有十二個士人會拒絕!
多出來的那兩個人是因為拒絕的言辭過于激烈,給對方造成了過強的精神損害,所以要算成雙份的。
鐘繇如今委婉地拒絕,已經是很給劉備面子了。
阿備也不氣惱,而是微微一笑:“元常兄很喜歡太學石碑上的書法吧?可惜太學石碑遠在雒陽城外,而元常兄卻在城內當差,無法在兼顧工作的同時觀摩書法,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果然,沉迷書法的鐘繇立刻眼睛一亮,滿臉期待地望向了劉備:“劉賢弟有法子幫繇解決這個煩惱?”
魚兒上鉤了!
阿備不由地吊起眼角,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狐貍笑:“自然。備不僅能讓元常兄在不耽誤工作的前提下觀摩到太學石碑上的書法,還能讓元常兄時時刻刻、隨時隨地地觀摩到太學石碑上的書法。”
劉備描繪的未來實在是太美好了,反而讓鐘繇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就像一只吃慣了小魚干的貓貓,突然有一天被主人放到了一條十斤大魚干的面前。貓貓并沒有覺得很幸福,貓貓反而受到了驚嚇!
“劉賢弟所言屬實?”
“元常兄若有疑慮,可在明日巳時到太學石碑前來,備定讓元常兄得償所愿。”
阿備說話間,下意識地搖了搖手腕。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后,不由地有些遺憾。如果此時手里拿著一把羽扇的話,一定能將狐貍軍師妙計頻出的氛圍感拉得滿滿的!
“好!”想到未來可以隨時隨地觀摩到太學石碑書法的美好生活,鐘繇也不由得心潮澎湃,“若劉賢弟真能幫繇解決這件事,繇便幫劉賢弟抄寫《血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