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誤會
狹窄的空間本就退無可退, 楚文禾抬著下巴,淡綠色的眼珠盯著越逼越近的大尾巴狼。
江郁湊過來,在他嘴唇上親了幾下。
看他緊張, 嘆了口氣, 下巴一磕趴在了他胸前。
楚文禾差點因為這個姿勢ptsd了。
他下意識扯住alpha的頭發, 對方抬頭看他,唇邊露出不言而喻的輕笑。
“慢著……”
楚文禾真怕這人發性子在外面亂來,那原書他看過, 真不覺得江郁是這種人設,一時間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應付了。
江郁也沒再做什么越矩的行動, 不過拿到“合法性”后著實越發不知收斂, 抓到機會就要拓寬和他肢體接觸的邊界。
但江郁也容易知足。
被排斥了, 就退而求其次。
一如此刻趴在他胸前,兩條手臂自然環住他,側過臉,用那只沒戴耳機的耳朵聽他的心跳聲。
alpha的眼睫整齊, 楚文禾低頭看去, 前夫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正想著, 環住他腰的手自然流暢地從身后探進了他的褲子。
“——!”
楚文禾渾身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江郁有點怨念看他。
……
楚文禾都想滿含爹味地教育眼前的alpha一番了。且不說這里已經算“天子腳下”了, 自從兩人在一塊, 江郁幾乎就黏在他身上了, 他都不敢想象江郁耽誤了多少正事。
年輕的alpha心性不定,容易被新鮮刺激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該不會是賺夠了, 想從22歲開始坐吃山空吧。
好像也吃得起的樣子。
楚文禾擺脫掉腦子里頹廢的想法,他自是知道前夫挨著他就忍得辛苦, 可要說他心疼么,那是一點都不。
他甚至覺得江郁活該。
這alpha, 讓他上的火可比讓他動的心多。
緣該如此,品行惡劣的alpha就該配鐵石心腸的omega。
楚文禾點著江郁的發頂,“你要好好工作。那么多事情能交給你,那么多人信任你,你不能懈怠,聽到沒。”
“嗯……”
江郁在他胸口撐起下巴,“我是要一直聽你這番話,還是只聽到你下次發熱期前呢?”
楚文禾狠狠瞇眼,“你可以一直聽。因為做不成戀人和夫妻,我們還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可以去彼此的婚禮當伴郎的那種程度。”
“前些日子我就開了個玩笑,你跟那啥似的。”
江郁噙著看破的笑意說:“要是我真娶別的omega,你不得難過死啊?”
楚文禾:“……”
若不是心思被拿捏了,他也不至于無話可說。
江郁慢慢起身,手自然搭落在方向盤,腕表指向八點半,他們已經在這里磨蹭半個小時了。
剛才那話,像是單純感嘆而已,沒有詢問的意思。
楚文禾也坐了起來,他想起自己在筆記本內的箴言,好看的alpha容易引起omega的同情心,切記注意。
他的視線不自覺落向江郁的側臉,看到alpha的鼻梁和嘴唇,清冷的線條感足夠原主看一眼就飛蛾撲火了。
前夫在時尚圈O緣不淺,因為omega模特們只是見過江郁這人,或是聽過,壓根沒真的接觸過。
相反,在元帥府的圈子,江郁幾乎是倒點小霉都能引來普天同慶了。楚文禾至今還沒看到哪個元帥府的omega對江郁感興趣的。
楚文禾可太明白了。
江郁在梅澤、在甲方面前多少有點立好人設的嫌疑。當初湯博鋪天蓋追捧許今,又墻倒眾人推踩死許今,自始至終也沒人檢舉一下江郁在“筑巢熱”中做出的不菲“貢獻”。
明明一手推動了整個事件,卻在獲獎接受采訪那天一改面孔,成了被蹭流量的完美受害者。
楚文禾不由得問自己,
是怎么鬼迷心竅和這樣的alpha在一起的。
忽然,身旁的江郁輕聲說:“每次你都不愿和我接觸,我也會擔心啊。或許你只是不想失去我,并不是對我有好感。”
說這話時,江郁緩緩把頭低向方向盤,額頭落在那里閉上了眼。
楚文禾篤定自己是唯一能看到這一幕的人。
年輕alpha的失意,總無形中帶著股破碎的倔強和美感,看得讓人揪心。江郁雖不是靠臉和身材吃飯,但這兩點著實太過加分了。
“不是的。”楚文禾按住alpha的手臂,“我想過,我是從槍擊那件事對你有好感的,后來,又看到你改造了那些項圈……”
江郁側過臉看他,還是趴在方向盤上的姿勢,眼睫低垂,“那你為什么總是很抗拒。”
楚文禾:“……”
“是因為不舒服嗎?”
“呃。”楚文禾結巴道,“不、不是。”
江郁眼尾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因為害羞嗎?”
“……”
楚文禾無言。
這話問得就讓人想找個地縫。
江郁繼續低落:“果然是討厭我,不喜歡我。你已經做好準備在40天后拒絕我了吧。就是恨我之前做的事,想看我愛你還求而不得,看我掙扎。”
“不是的!”楚文禾急于解釋,“你怎么把我想成那樣的人!”
江郁直起身,“那換你親我。”
又料到他想去親臉,提前一步點自己的嘴唇,“這里。”
楚文禾暗忖,還不如剛才讓這人親了。
他知道自己又讓這人“騙”了,過程中仍是心跟著揪起來。
感嘆一句心疼alpha是不幸的開始,楚文禾兩手捧住前夫的臉,把嘴唇慢慢湊了過去。
咚咚咚!!
車窗傳來不小的震動聲。
這種時候,
敢砸江郁車玻璃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楚文禾開門很快。
柳冬炆穿著件黑色的夾克,嘴里叼了根煙,中年omega有點滄桑,一臉無奈加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楚文禾低頭看了眼,領口不知何時被alpha打開了,再看后視鏡,自己的頭發還有點亂,臉也紅著。
“……”
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
等柳冬炆的目光看向江郁,那股不爽的感覺更加要命了。
莫名體會了把老父親的愛子心切,好好種的白菜就被眼前這小子拱了。
“我就知道。”柳冬炆冷斥,“停車那么久不出來,肯定沒干什么好事。”
咔啦。
江郁摘掉腕表丟在了車前的儲物臺。
柳冬炆的火蹭就上來了。
“你這小子,面對長輩這態度?”
楚文禾眼看著柳冬炆隨手拿起活頁夾就要越過他打人,他抬手攔著,“你有話好好說,別打他!”
這話聽得柳冬炆心里一句臥槽,“怎么的,你倆成一伙的了??”
楚文禾:“……”
現在說只覺得打人不好還來得及么。
“文禾,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好!”柳冬炆掐著腰來回走,“他是不是要拉你進組?他是看你我關系好,想套走我手里的東西!”
楚文禾回頭,“真的么?”
“當然不是。”
江郁看著他認真說。
楚文禾松了口氣:“那你去解釋一下?”
相當流暢的對話,江郁配合地說了聲“好”,轉身就要下車。
趕在最后,楚文禾還追著說了句:“你就說,‘我知道你不是徇私的人’——”
解釋自己沒想過什么不是件容易的事,楚文禾多少知道點柳冬炆在為難江郁,又怕兩人的陳年矛盾再次發酵,趕緊提醒江郁服軟。
“放心吧。”
江郁笑著拍他的手,一下車就變了臉色。
要是會服軟,
就直接在車上說了。
柳冬炆是覺得江郁比往常還要戾氣重,他倒是不怕,就怕楚文禾落在江郁手里再有個三長兩短的。
“你也是厲害。”柳冬炆拍著巴掌贊嘆,“知道我和文禾認識的時候,你就想到這一出了吧!”
江郁認同楚文禾的話。柳冬炆早年在監察部干到top,在私事上放水,到了公事就按規矩來。
這次其實不同,資料就掌握在柳冬炆手里,給不給,說到底就是柳冬炆一句話的事。
可江郁沒打算按照楚文禾交待的說。
“你真以為我沒辦法?”
江郁余光瞟到從車里往外看的楚文禾,特意對柳冬炆換了和善的表情:“你是怎么認識楚文禾的?沒病沒災的,隔三差五往診所跑是為了什么,你以為我猜不到嗎?”
話音一落,柳冬炆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怔住了,唇角抽搐。
“唉。”江郁垂眼整理襯衫袖口,“堂堂的共協委員長,卻要跑到診所偷摸學筑巢,也不知是為了些什么。”
柳冬炆瞪他:“你知道,我可不是為了那些下作的勾當。”
江郁:“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怎么看你。要不是我不希望他的‘巢’再次污名化,你這事早該瞞不住了。”
柳冬炆都聽笑了,“我怎么記得,最初讓它污名化的就是你啊。”
一時間,兩人互瞪一眼,柳冬炆掉頭就走了。
柳冬炆其實說了個相當真實的情況:你倆綁在一起,你就是“只喜歡巢不看人”的俗人,楚文禾就是“第二個許今”。
說到底筑巢熱風靡至今,雖然因為許今的塌房熱度下降,仍然還是alpha提出離婚的新晉理由外加omega討好alpha的新晉訣竅,江郁當初的那句戲言功不可沒。
江郁回過頭,楚文禾還在車窗看他。
……
元帥府的辦公樓到了快九點仍有不少人在忙碌。
穿著工作服的職員走在辦公室和公共區域,打印機一刻不停,來往的人也是步履匆忙。
涉及到機密的文件不能電子備份,只能通過內部申請后打印。
楚文禾坐在公共區域,江郁先拿了兩份資料過來讓他看著,已經去打印新的了。
面前的兩份文件印著情報部和科研部的公章,是兩方核實過的可靠信息。
楚文禾翻開封皮,一眼就看到了一份寫著編號213小隊的成員名單。
死亡的人占到了半數以上。
87人存活,65人仍在實驗室中。
名單里有兩個特殊的成員。
一個叫謝雨,因為傷病沒有參與邊境的任務。
另一個就是羊元洲。
楚文禾簡單看了眼人數,想著應該還有20個omega成功生還并通過治療離開了實驗室,待翻到下一頁,不由得愣住了。
都死了。
離開的omega全都出了意外。
也就是說,真正意義上存活下來的人只有羊元洲一個。
難怪柳冬炆等人會獨一份地寵著羊元洲。
可是,這么怪的事就沒人質疑過么。還是說,omega只要離開實驗室就會死亡,才導致科研部不敢輕易放他們走了。
楚文禾正沉思,一雙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是熟悉的感覺。
楚文禾后背一涼,猛地回過頭。
羊元洲后退了幾步,笑著說:“嚇到你了?”
公共區占用了很大的面積,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這里,巨大的窗框沒有拉窗簾,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小雨轉大雨后,陰沉沉的雷也落了下來。
楚文禾坐的地方是個寬敞的圓桌。
羊元洲穿著共協的藍白色制服,模特標致的長相與此處嚴肅的背景格格不入,落在其他人眼里,卻和他這個外來人很搭。
“沒,我剛才在走神。”
楚文禾應著,很自然把數據合上了。
羊元洲在他旁邊坐下來,翻動背包,拿出一盒藍莓果仁的酸奶給他,“我做的代言哦,味道很不錯。”
楚文禾把它拿在手里,“可惜,我最近沒什么胃口。”
這時,他們身后走過一個共協的omega職員。
“小李。”羊元洲打了聲招呼,“這么晚了還沒走?”
“這不是廢除信息素法案那個事么,忙死了。”
小李扭頭,一眼就看到了陌生面孔,“這是新來的?”
“你沒認出來嗎?”羊元洲笑著拉楚文禾的手臂,“這是蘋蘋呀!”
話音剛落,別說小李,連其他路過的人都放緩了腳步。
周邊奮筆疾書的職員們不約而同投來視線,原本充斥著私語聲、鍵盤聲和打印機聲的區域,一時間都變成了椅子后撤摩擦地板的聲音。
楚文禾從前出直播的時候向來戴著口罩,在梅澤的時期有少數見過他的人,另外就是那次600人會議的意外出鏡了。
熒幕上的人和真實情況本就不同,加上楚文禾發熱期后瘦了,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多半是認不出來的。
小李一聽是alpha陣營那邊的人,不失禮貌地“哦”了一聲。
“沒請到許今是有點可惜,不過蘋蘋不僅會筑巢,也是很厲害的醫生呢。”羊元洲的聲音大了些,“如果有他的幫助,我過去的戰友們一定可以康復的。”
“……”
公共區過于安靜,以至于這話聽得格外清楚。
許今,筑巢,醫生……
聽到這幾個詞,就不免想到許今的人氣是怎么在蘋蘋去了梅澤后急轉直下的,今天又忽然以“醫生”的身份出現在這里,莫不是要去寧辰的實驗室鍍個金再轉頭去外面撈錢。
最近也有傳言,當初吳新就想請許今。
可能這就是同樣的套路,是許今沒把握好和江郁的關系,這就換人了。
小李把羊元洲拉到外面的走廊,“不就是他給你氣受嗎?你怎么還好聲好氣和他說話啊,你給的東西他都不要。”
“都過去了。”羊元洲說。
“你呀。”小李拍他的后腰,“你就是心好,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羊元洲:“哪有。參謀長的眼光不會有錯的。”
小李搖著頭看他,“也就你會這么說。許今都被他斗倒了,你還以為他是什么好相與的呢。真要說筑巢,那也該叫程玉啊?”
“……”羊元洲沉默片刻,“程玉這事我也提過。”
小李:“是吧。”
……
楚文禾照舊看手里的資料。
比起外界好奇的目光,他更在意手邊的東西。
羊元洲回來拿座位上的包,臨走說:“外面的人過來總是有爭議的,你聽到就當沒聽見。反正你巢筑得好,參謀長肯定喜歡你超過許今,他會保護你的。”
……
……
江郁帶著新的申請書去蓋章,又打印完剩下的數據去找楚文禾。
還有幾步到公共區時,通訊器響了。
【寧辰:你來寫字樓了?群里有人議論你呢哈哈】
【江郁:又在說什么】
【寧辰:沒,說你今天穿的衣服好看,比以往還好看】
【江郁:哦】
【寧辰:你還在介意他不筑巢的事啊。你之后會不會化身孔雀,天天在你前妻面前開屏啊?】
【寧辰:實在介意你就問他好了】
【江郁:除了筑巢讓alpha鉆,還有沒有能證明omega喜歡一個alpha的客觀指標】
【寧辰:沒了】
【江郁:真麻煩,不僅不筑了,也不伸手要東西了】
【寧辰:……】
……
……
公共區再次恢復平靜,仍有人偶爾回頭看一眼圓桌前的楚文禾。
大家眼神交接,竊竊私語幾句,又提到了實驗室的omega們看到巢有反應的事。
下一刻,隨著后門的開門聲傳來,私語聲迅速消失了。
楚文禾回過頭,江郁拿著剩余的資料過來,中途還取了活頁夾放好,來到他旁邊坐下,“耽誤了點時間。”
alpha挨著他很近,拿出申請書在落款簽名。
楚文禾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好像很久沒有注意到江郁穿過什么衣服了。
倒不是沒看到,只是他從前總把江郁和江郁的衣服分開來看,現在看到它們,更容易把它們看做一個整體。
起碼,暫且沒有把它脫下來拿走的欲望了。
不是最近的事,從發熱期結束回家就一直這樣了。
楚文禾看向身旁的江郁。
仔細看,今天的alpha確實穿著精致,怪不得昨天在衣柜前挑選了那么久。
淡綠色的翻領襯衫,摻雜了些許暗色調的冷灰,乍一看和他眼眸的顏色還有點像。
以往多穿的黑色西褲今天也換成了亮白色,這般明亮的色彩和材質換一般人穿很難襯得起來,在江郁身上,卻多了股吸引人目光的氣場。
好看的長腿又穿這種褲子,簡直了。
也是今天的天氣不好,路人都打著傘,否則肯定會很吸睛。
楚文禾本著欣賞好看衣服的心情看了一會兒。
江郁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側過身,一副要讓他仔細看看的架勢。
楚文禾:“……”
莫名感覺alpha挺想被自己看的。
鑒于偷看他們的人眼里快冒火星子了,楚文禾想著資料反正都打印完了,干脆回家去看好了。
……
……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忽然意識到,江郁早就在有意無意暗示自己筑巢了。
那塊摘掉的腕表,也不緊不慢當著他的面戴上。
楚文禾不意外江郁喜歡巢,畢竟服裝設計師喜歡美的東西,那么,喜歡美的東西堆棧起來也很正常。
回顧過去,江郁對他的巢表現出興趣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隔三差五送素材不說,發熱期那幾天也不裝了,守著看他要筑什么樣的巢。
“……”
肯定是喜歡巢的吧。
原書就叫《不會筑巢的omega》,故事的導火索,也是江郁在和原主離婚時忽然說出的那句“因為他不會筑巢”。
足以說明,早在他來到這個世界前,江郁就已經知道omega會筑巢的事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怎么會忽然冒出這么一句。
看網友的反應也能知道,這絕不是尋常的離婚理由,反而很獵奇,才引得那么多人重新考慮巢的重要性。
……
穿過隧道時,亮色的星點在黑洞中閃爍。一出隧道,雨刷再度撥動,清理起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來。
車內的輕音樂舒緩,他們快到家了。
江郁:“怎么不說話?”
楚文禾:“也沒什么好說的。”
“是不是累了。”過紅燈時,江郁摸他的額頭,“看你沒什么精神,要么我叫寧辰過來。”
楚文禾擋開他的手,“我心里有數。”
江郁看了他一眼,專注去開車,沒再搭話。
……
等到兩人收起傘回到家里,楚文禾正要換拖鞋,江郁從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
江郁低頭用鼻梁蹭他的耳后,“不高興了?”
楚文禾暗自沉了口氣,“沒有啊。”
和這樣的alpha在一起的壞處就是,心情有點變化根本藏不住。
“知道我為什么想早點回來么。”楚文禾轉過身,手環著江郁的后背,慢慢向下拉住衣襟,“我喜歡這件衣服。”
江郁愣了兩秒,果然笑了,“終于想筑巢了?”
“嗯。”楚文禾悶聲應了。
江郁緩緩松了口氣,在他的臉側落下輕輕的吻,唇邊未離開時說:“你這些日子也不要素材,我都急死了,還以為你再也不筑巢了。”
第92章 過火
楚文禾要走了江郁的襯衫, 卻沒什么興致筑巢。
江郁去浴室時笑著叫他:“一起?”
“……”
楚文禾無聲看了眼逮住機會就調戲自己的alpha,手里的襯衫捏出褶皺。
沒邀請到他,江郁也毫不在意。
等到洗完澡出來, 江郁一見他坐在沙發看電視, 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襯衫, 失落就剩寫在臉上了。
楚文禾完全知道這alpha惦記什么,抬起眼。
alpha的頭發還濕著,毛巾搭在肩膀上, 換了件質感柔軟的短袖白T,與他同在沙發坐了片刻才問:“不是要筑巢嗎?”
絲毫不遮掩對巢的興趣, 滿臉都寫著搞快點。
“……”
楚文禾偏裝看不出, 離開沙發, 把帶回來的文件都平鋪在桌上。
“你最早給我的兩份我看過了。有點事想問你。”
江郁坐到對面,“你說。”
楚文禾翻開第一份資料,指著上面的數據,“幸存的omega都因為嚴重的精神錯亂進了實驗室, 僥幸通過治療回歸生活的都死了, 這件事你們沒追究么?”
實話說, 楚文禾不覺得能接觸到這份數據的江郁會看不出問題。
所以他才急于知道為什么。
“從結果看起來很荒謬, 但如果知道原委, 就能理解這是必然。”
江郁說:“這種精神錯亂似乎無法根治, 即便短暫恢復意識,也會在某一刻爆發, 繼而死于自殘。”
楚文禾問:“你們怎么知道是‘自’殘?”
“因為他們生前有足夠的自救能力,卻選擇把自己縮在角落等死。”江郁說, “聽他們的家人說,光是尋找他們就花了很多時間, 等找到人,早就來不及了。”
楚文禾:“會不會有隱情?”
江郁:“如果有,重復了二十次,也該有蛛絲馬跡了。”
歸根結底,當代科技對omega的了解還是不夠,不是技術跟不上,而是能成為特種兵的omega樣本太少了。
經歷過那樣的訓練,服用過特殊藥物,早就不再是普通的omega了。
人數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任何貿然的結論都可能是偏頗的。
楚文禾暫且穩住了起伏的情緒,繼續問:“那為什么不調查羊元洲?”
“調查他什么?”江郁笑著反問。
楚文禾感覺這人在明知故問,手指在資料上點著,“他是唯一的幸存者,為什么他沒有遭此橫禍,剩下的人出了事,是不是和他有關,等等。”
“這件事不是我調查的。”
江郁給他倒了杯水,杯子推向他:“如果交給我,我會查的。”
“那——”
“但我也理解他們沒有查的原因。”
江郁及時接走了發話權,“原本就在輿論風口的omega特種兵出了事,羊元洲作為唯一清醒著回來的人,他當時也是身受重傷,還冒死帶回了所有的任務成果。”
聽到一半,楚文禾已經沉默了。
江郁說:“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因為一點捕風捉影的猜測,就把這樣的人帶去調查,還不知會寒了多少人的心。”
楚文禾點點頭。
這么說來,也有些道理。
不想,江郁話鋒一轉,“當然,這都是表面現象。實際上,羊元洲在飽受后遺癥侵蝕的同時,還偶爾能回憶起當年的事,那可都是無價的情報。實驗室里的omega們大概率已經廢了,剩下的這個還有價值,怎么可能投進審訊室里去。”
說完還用手指勾了下他的臉頰,“你以為當年的人是傻子么。”
“……”
楚文禾的心驟然涼到底了。
“柳冬炆還不知足。”江郁冷聲說,“如果不是我和寧辰,他們早就可以蓋個‘復健成功’的公章放歸社會了。”
“然后,不出意外又會因為突發的急癥死亡。”
江郁在他面前托起下巴,“等人都死光了,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解決了。”
而自那之后,羊元洲也著實提供了不少陸續想起來的情報,同時,加固了自己在元帥府和公眾面前的形象。
先是拒絕了元帥親自頒發的表彰,退伍加入‘毫無前途’的共協,這么多年,都奔走在幫助隊友恢復意識的前線。
再者,加入梅澤成為幾年前的頂流,卻把那次最成功的蒼蘭信息素香水代言得到的收入全部捐給了隊友們的家人。
最難得的是,急流勇退,再次回歸到共協,又成為了那個普通的底層公職人員。
“所以,”江郁幽幽說,“他更勝當年,誰動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也沒有人會為了毫無根據的猜測為難羊元洲。
元帥推行AO平等,給omega平等的就學和就業機會,增加公職人員中omega的比例。那羊元洲作為政府班子換屆的典型人物,又有共協內部的支持,說是團寵也絲毫不過分。
楚文禾莫名想起許今來順心診所那晚,和朋友打著電話吹噓要成為梅澤的團寵。
敢情真正的團寵在這里呢。
“嗯……”楚文禾抿唇,“那你曾為了我說過他,也惹麻煩了吧。”
“那可是呢。”
江郁冷斥一聲,“一睜眼鋪天蓋地的消息,連肖克都坐不住了。”
楚文禾悶聲:“你知道會這樣還說那話。”
江郁拉過他的手,“你這人受了委屈也不說。我看不慣,我當時只想保護你。”
“……”
半晌,楚文禾從背包里摸出一盒藍莓果仁酸奶,“那你幫我試試毒吧,他代言的。”
江郁二話沒說,拿過酸奶拆開包裝盒。
“喂。”楚文禾一把奪過,“別喝。”
順手丟進了垃圾桶。
經過江郁這么說,楚文禾深刻明白這件事的水有多深了。
資料總共才看了兩份,omega的病情還絲毫未看,就快要被沉重的背景信息壓垮了。
元帥府不信任外人是有理由的。
他們深知什么人能動,什么人動不得,也怕一個外面來的愣頭青只顧眼前那點困局,二話不說把事辦了,枉費老一輩的良苦用心。
楚文禾又問了一句:“所以,213執行的任務到底是什么。我可以知道嗎。”
“盛利集團你還記得么。”
江郁說:“宋明藝婚宴那天坐在肖克身邊的人,就是盛利的老總齊陽易。”
楚文禾搖頭。
他完全沒有印象了,當時AO是分區入座的,肖克那一桌更是龍虎云集,不是一般人能接近的地方。況且,他的注意力全在娜卡設計的性感黑兔子上。
江郁調出通訊器內的照片,“這可是條老狐貍了。當年就有omega潛伏在他身邊被挖出來,不過,也在臨死前傳遞了他可能牽扯邊境走私的情報。”
楚文禾:“走私?”
“alph息素,很珍貴的東西。”江郁說,“這種東西能抑制omega的發熱,是頂級的抑制劑不能缺少的原料。”
楚文禾點點頭。
這他知道,
市場上的抑制劑都是工業合成的,因此價格相對低廉。
真正的alpha之所以貴,是因為它做成抑制劑后能達到相當好的效果,比如omega不會因為注射它上癮。
以當前omega的社會地位,是不可能拿到真正的alph息素注射的。
所幸,元帥府的科研部這些年效率極高,起碼在中心醫院能用到的抑制劑已經和真實的alph息素的效果不相上下了。
楚文禾悟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寧辰比江郁忙那么多了。
看著挺會享樂的帥哥,原來也是工作狂。
把整件事想了一遍,楚文禾感覺癥結還是在那群實驗室的omega身上。不管是213遭遇的意外,還是盛利集團的暗箱,都和這群omega息息相關。
楚文禾:“我什么時候能見到他們?”
江郁看了眼日程表,“明天下午寧辰會去實驗室,我帶你去逛一圈吧。你可能沒法立刻接觸到他們。”
“我知道。”楚文禾說,“他們得先熟悉我的氣味。”
江郁一愣,寧辰確實說過這話。
楚文禾很懂這行。
omega的信息素不僅能用來吸引alpha和調節生殖系統平衡,同樣也是不輸給指紋和DNA的識別工具。
交換的信息素濃度越高,意味著omega越信任眼前的同類。
楚文禾摸了把頸后的腺體,“看來要過些日子了。”
江郁:“為什么?”
楚文禾:“我的發熱期過去了,前幾天還有點癥狀,現在也沒了。寧辰提取不到足夠的信息素,是沒辦法建立我與那些omega的氣味聯系的。”
這話說完,江郁又在盯著他了,“如果是這樣,倒也不難。”
……
……
alpha惦記起什么來,真是相當有韌性。
楚文禾錯意了江郁眼底的狡黠,因為江郁越過他看向沙發,那件脫下來的襯衫也正好在沙發上,楚文禾下意識以為江郁又想起巢的事,繼而轉移話題了。
殊不知,alpha惦記著幫他解決信息素的問題呢。
楚文禾坐回沙發,把那件淡綠色襯衫捋在手里幾下,機械進行著筑巢的最初步驟,心里冒出個主意,“你是要看巢,還是繼續車庫被大佬打斷的那件事?”
“嗯?”
江郁沒有立刻響應,而是意味深長的一聲質疑。
然而,也沒追究兩人各說各話的事。
客廳今天沒有開除濕,剛才開門時間有點長,外面的連綿小雨搞得屋內空氣濕潤了。江郁去到墻邊點開除濕,順便調整了空調的溫度。
來回的時間不算長,兩人都沒說話,楚文禾僵坐在沙發。
明明是他給出了兩個條件給對方選,照理說應該是占盡了優勢,江郁這一去一回,把他剛才的氣勢都拖散了。
反倒是alpha沒什么反應,讓他有點不安。
楚文禾背靠沙發,江郁回來時路過沙發后面,站在了他身后。
接著,伸過來的手挾住他的下巴,他在那股力量的驅使下抬頭,江郁低下頭來。
那是極美的接吻姿勢。
楚文禾的頭用力仰著,幾乎枕在沙發背靠上,他耳邊的頭發因為這個動作全部落向腦后,劉海也出現了輕微的分叉。
站在他身后的江郁兩只手都捧住了他的下巴,手指劃過他的嘴唇。
低下頭時,濕潤的發絲掃在了他臉上。
不過,江郁沒吻他,就著這個姿勢,笑得意味不明,“我的omega也會和我玩這樣的小游戲了么。明知道我都想要。”
楚文禾看著前夫倒置的臉,這個距離,連下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我還沒有完全是你的omega。第二,你只能選一個,你自己看著辦——”
“我可不選。”江郁賊兮兮笑著,“你臨時加了條件,是不想讓我選巢吧。我還不知道為什么,萬一選錯了怕你不高興。”
靠……
楚文禾瞬間臉色有點變了。
這人到底有多敏銳。
“好吧,選個讓你開心的。”江郁湊近了點,“親我?”
楚文禾張嘴就咬。他就是不長記性,上次偷襲不成被扼住下巴,白白讓對方占了不少便宜。
可這次江郁沒有阻止他,任憑他咬,似是下了決心要給他泄憤的出口。
明明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先照顧到了他的情緒。
楚文禾寧可自己沒察覺到,一發現alpha對自己的縱容,也狠不下心真的去咬了。
牙齒的力道轉輕,繼而只在那下唇咬了一下。
江郁被這股類似貓科動物發出警告的勁兒逗樂了,歪過頭去,讓唇舌接觸得更緊密,他把頭壓低,發絲擠在楚文禾臉上。
楚文禾原來看過怪物新郎的人外小說,若前夫也是怪物,這會兒他應該已經被纏住吃掉,和這alpha融為一體了。
他這件沒有扣子的睡衣顯然選得非常失敗,沒了扣子,江郁也不停留在這片耕種過的地方了。
楚文禾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可他的頭頸被固定成一個仰著的弧度,那姿勢時間久了真的累人,脖子里的筋脈全都緊繃到僵硬了。
而江郁的那只手往下,緩緩抽開了睡褲的繩結,再往里探。
“——!”
楚文禾因為alpha的動作踢掉了拖鞋,他差點踹了沙發前的玻璃桌,腳趾想去抓地面,又因為膝蓋繃直停在半空中。
明天、明天就搬走算了!
柔軟的衣料松散在沙發上,那股燥熱很快就沖上腦門,又竄到四肢,竄到毛細血管能到的盡頭。
救命……
“為什么生氣?”alpha抓著他的動作沒停,嘴邊松開些,咬他的下唇,“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我讓你等太久了么,你怎么不說話?”
楚文禾確實說不出話來,他渾身繃緊像拉滿的弓弦,卻還能把腰擰成麻花。
起初抓著沙發的手因為用力指尖發疼,他想去扯開江郁固定著他脖子的手,不知怎的變成了緊抓著那肌肉勻稱的手臂。
他抓得相當用力,肯定要留下印子,江郁也任他抓著,反倒眼角含著一股幸災樂禍,看他逐漸扭曲的面龐。
時間過得飛快,在他數分鐘內就去了兩次。
占到便宜的alpha還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摸著他汗水打濕的頭發,“別不高興了,我先給你道歉。你再慢慢說,嗯?”
楚文禾喘著粗氣,江郁垂下的頭發被他吹得搖擺,他紅著臉,“你別亂來。”
所以、所以他才不想和比自己小那么多的alpha在一起。
“什么叫亂來?”
年輕的前夫歪頭看他,手指放開他,又繼續往下伸,一探到底——
“這樣嗎?”
“——!!!”
楚文禾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他的脖子連同肩膀都被按住了,腿倒是可以亂踢,但也是整個人移動不得的狀態。
“你是不是喜歡巢?”楚文禾擠著眼,硬是掙開一只。
江郁親他一口,“我喜歡你。”
楚文禾問:“你是不是只喜歡巢?”
“怎么了。”長指撐開,江郁笑岑岑看著他擰起的眉頭,“我只喜歡你。”
……
……
數分鐘后。
客廳的電視機仍然開著,沙發歪斜,周遭一片狼藉。
楚文禾看到江郁不緊不慢拿出盒濕巾擦手,又瞥見那件原該當素材的襯衫,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拿過來粗魯地擦腿用了。完事,一把丟進了垃圾桶。
腦子里走過一句話:論找一個成熟穩重不愛亂來的alpha有多重要。
*
直到第二天中午赴約去寧辰的實驗室,楚文禾的腦子還是暈乎乎的,他一醒來就感覺臥室的信息素濃度爆表了,出門前還特意貼了發熱期才用的隔離貼。
楚文禾恨恨地想,巢的事必須再做計較。
今天先算了。
等兩人到了實驗室,寧辰穿著白大褂出來迎接他們,旁邊還跟著幾個科研人員。
本來是團隊接待然后介紹實驗室情況,不想,寧辰走了幾步就遣散了隨行的人,帶著他和江郁去了休息室。
寧辰把話說得委婉:“我知道你們是做過準備了,我也為你們的努力感到衷心的敬佩。”
通常這話的后續肯定沒什么好屁。
楚文禾手抓膝蓋,咽口水:“怎么了,是我貼了隔離貼的緣故么。”
是不是信息素的濃度還不夠高,寧辰沒聞到,以為他今天沒法給實驗室提供信息素了。
說著,楚文禾解開外套,把衣領翻下來,露出了黑色的方形隔離貼。
只要把這個揭掉就行了。
“別,不用。”寧辰抬手制止,順手換了個防信息素的口罩,捂著臉說,“你、你們這是搞過頭了,你的味道太香了。”
楚文禾:“……”
寧辰:“我的團隊里還有不少alpha呢,一會兒他們都暴走了,誰給我干活。”
江郁看了眼楚文禾,又看寧辰:“是么?”
寧辰:“你們一直關在屋里,這味道都聞慣了,自然是不覺得了。”
楚文禾無言。
寧辰抱著胳膊,皺眉頭,“江郁,我不是和你說過么,實驗室有剛研發的催化劑,能用來促進omega的腺體分泌信息素。”
楚文禾:“????”
“不。”江郁斬釘截鐵,“你肯定記錯了,你從來沒說過。”
寧辰想說我還不至于健忘,一看楚文禾氣鼓鼓像個包子了,嘴邊嘖了一聲,“啊……,那就是我忘了吧,事兒太多了。”
江郁抱楚文禾,小聲嘀咕:“你看,都是他不好,害我們昨天那么辛苦。”
楚文禾腦子亂得很,腦殼疼得很。
“那怎么辦。”
寧辰聳肩:“反向操作注射點抑制劑吧,壓一壓你體內的熱。”
江郁:“我咬他能壓住么?”
“不可以!!”寧辰都快暴走了,“他就是因為你才發熱的!alpha當然能標記omega封住信息素,前提是除了你之外的alpha!”
楚文禾對這檔子事心里明鏡似的,他就是吃了背景不夠的虧,不知道元帥府的科研部已經把催化劑用得那么嫻熟了。
他重新穿好衣服,自己輕車熟路去隔間的床上趴著等注射了。
寧辰拉著江郁往外走,一直到了沒人的走廊。
“你不要再搞他了聽見沒?”寧辰鄭重警告,“omega不是只有發熱期才發熱,alpha的熱情也能引起他們的發熱癥狀,這個狀態下的他是會懷孕的。”
江郁淡定:“不,還沒到你說的那一步。”
寧辰:“?”
這年頭還沒見過“沒到那一步”就發熱到這種程度的omega。
“哦。”寧辰喃喃道,“那他肯定是情緒有波動了。”
江郁:“嗯?”
寧辰:“而且是因為你情緒有波動了。你自己想想吧,是不是讓他難過了。”
江郁回想了一下,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非要說的話,就是他好像有點討厭筑巢了。”
這話聽得寧辰心里震驚,“這不行啊,我還指望他筑巢給那些omega看呢。”
實驗室里的omega有反應也是在看到許今和程玉筑巢以后了。好不容易把楚文禾弄來,楚文禾卻不筑巢了,這不是等于救兵沒帶兵器么。
當初江郁說楚文禾不筑巢,寧辰還以為是暫時的,現在想來,問題可太嚴重了。
江郁:“實驗室能查到原因么?”
寧辰:“巢的事啊,他肯定比我們知道的多。”
……
幾分鐘后。
寧辰抽出楚文禾頸后的注射器,楚文禾涼得哆嗦了兩下,江郁趕緊給他裹上外套,順便把人抱在了懷里。
信息素涂抹在omega們生活的環境中,過個幾天,他們的排異反應就會弱下來。
寧辰:“你們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們。”
楚文禾哆嗦著點頭。
離開時,江郁回頭看了寧辰一眼。
這可是帶了任務回家的,他要讓楚文禾重新開始筑巢才行。
第93章 紙條
楚文禾十分理智地熱愛著筑巢。
第一次筑巢是十六歲, 當時的他還是個beta。
十六歲,第二性別分化開始的年齡,學校開始陸續安排體檢, 一個周左右就能拿到檢查結果。楚文禾的印象中, 那是比中高考更加讓人不安的時期。
從拿到預約號那天起, 就戰戰兢兢過日子,直到結果出來。
當然,結果還得是alpha或beta才算圓滿。
同年級一起玩大的朋友, 檢測出了幾個omega,他們有的學業優異, 起碼不輸給同樣家庭背景的alpha。不過, 就在第二性別的結果出來之后, 次年迎來發熱期,漸漸地就消失在了同學圈子里。
楚文禾記得拿到結果的那天,被檢測為beta,著實讓他松了口氣。
beta好, 不是omega就好。
從小到大, 他沒有哪項體征符合alpha的發育軌跡。見過他的醫生都說, 這孩子將來可能會分化成omega。
他的父母最聽不得這樣的話, 笑著離開醫院, 然后詛咒醫生出門被車撞死。
楚文禾的兩親都是beta, 聽說親戚家的一對beta夫妻生的龍鳳胎都查出來是alpha,從此得到了政府的大力補助, 一家子住進了大房子,工作的問題也解決了。
父母兩人滿心期盼, 看了不少雜書,按照別人家培養alpha的方式要求他, 就等著他十六歲那年瓜熟蒂落。
楚文禾隱約記得,自己曾在十五歲前后有過兩次燥熱,父母以為是發燒,還是鄰居的alpha出門時聞到味道,繼而發現了不對勁。
后來,親戚家的那對龍鳳胎來串門,姐姐忘記帶走外套,他發現后沒告訴父母,偷偷把它藏了起來。
沒過幾個周,他的房間里,alpha的東西越堆越多。
都是些alpha丟掉的小東西,沒用完的筆記本,橡皮鉛筆,零食包裝袋,甚至是擰成紙團的滿分卷子。
他去網上查,說是收集癖或戀物癖。
東西堆了一個月就藏不住了。床底、衣櫥、收納,但凡能塞東西的地方都滿了。
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父母在客廳神色凝重,他跑去臥室,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空了。父親向學校請假,他挨了一頓毒打,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楚文禾早早離開了父母,直到成為一名筑巢設計師,才攢了一大筆錢去求助當代最先進的技術,想搞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診斷結果顯示:beta-(陰性)。
比僅占人口10%的omega還少的性別亞種。
醫生說他的確是beta沒錯,但極有可能是omega分化失敗才變成beta的。生活環境、心理壓力和基因都可能成為變異的原因,具體情況不明。
醫生還說:這也算好事了。除了會筑巢,沒有任何能發現你分化失敗的證據。
楚文禾明白醫生的意思。
分化失敗,
其實是他賺到了。
beta陰性亞種的性別也成就了“筑巢指導師”這個職業。
他們在筑巢方面天賦異稟,既能與omega感同身受,也能如普通beta那般冷靜理智地看待筑巢。
楚文禾就是其中之一,他因此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也賺到了能養活自己的錢。
同時,他也從沒想過會有一天對筑巢失去興趣。
不是說真的不想筑了,也不是手藝忽然沒了,而是感覺不到筑巢給自己帶來的滿足感了。
……
……
楚文禾在回家的路上睡著了。
他昨晚太累了,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到現在還肌肉酸酸的。alpha見他不反抗還興奮得不行,也拿出奉陪到底的態度。
總而言之,
算是“雙向奔赴”吧。
雖然,alpha明知道寧辰有辦法還整那一出,也著實可惡。
一到家,江郁就抱著他進門,楚文禾以為這人要抱他去臥室一起睡會兒,結果一睜眼發現自己在衣柜前。
“這里的衣服都給你,飾品在外面的收納,沒上鎖。”
江郁把他放在擋板上坐著,“我喜歡你發熱期筑的那幾個巢,感覺你在里面睡得很香。是不是比睡在我身邊還舒服?”
“……”
楚文禾想說不是。
“你自己玩。”江郁拍了拍他的發頂,“我不來打擾你。”
楚文禾還沒見過江郁如此說話算話,說不打擾,真的就走了沒再回來。
印象中,前夫絕對是個干什么都拐彎抹角的人,唯獨對巢,有一股懶得掩飾的熱情。這一點,從他們剛認識開始就是如此了。
楚文禾越發篤定江郁喜歡自己的深層原因和巢有關了。
一個小時后,江郁回來了。
看著干坐在擋板晃腿的他,江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越過他探身往衣柜掃視一圈,所有的衣服都老老實實在原處,一動沒動過。
“……”
江郁看著他,他也看著江郁。
須臾。
楚文禾嘆了口氣,“你放心吧,我的技術還在,不會耽誤給寧辰幫忙的。”
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他也很關心那些omega的狀況。
楚文禾:“我只是自己不想筑了而已。”
“……”
江郁有點意難平:“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楚文禾跳下衣柜往外走,開門前說,“許今火的時候湯博有不少筑巢的up主,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挑幾個筑得不錯的推給你。”
如此說著,楚文禾還頗有誠意地亮出了通訊器。
江郁停頓幾秒,“好啊。”
……
……
兩人晚飯后各自待著,楚文禾回臥室睡覺去了,江郁在客廳。
嗡……
【寧辰: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說的這個情況超綱了。我只知道omega為什么筑巢,不知道omega為什么忽然不筑巢了】
【江郁:他說不會耽誤實驗室的事,說明他的技術沒丟】
【寧辰:那這不就挺好的么】
【寧辰:哦,你還在惦記那件事呢】
【江郁:你說,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為什么想鉆進他的巢,然后他其實不喜歡我,想通過停止筑巢的方式隱藏他的心思】
【寧辰:那確實有可能的】
【江郁:……】
【寧辰:哎呀,我感覺你這次太悲觀了。我今天看他不像討厭你的樣子】
江郁也不想往最壞的可能性想,也是他對楚文禾的變化太在意了。
【江郁:我也有點擔心他】
【寧辰:我明白,畢竟是忽然不筑巢了,萬一是生病了就不好了】
【寧辰:就沒有別的可能性?】
【江郁:筑巢和設計衣服挺像的,我也在想,他那么高質量地筑巢,會不會是進入到瓶頸期了】
【寧辰:我明白。我做實驗也有過這種瓶頸,那段時間一看顯微鏡就想吐】
要怪就怪,現階段對于omega的巢,實在了解太少了。
【江郁:算了,猜來猜去也沒意思,干脆一個一個試好了】
放下通訊器,江郁想起楚文禾下午推來的幾個筑巢博主。
于是,他打開后臺,申請了一個小號。
……
……
楚文禾醒來后從江郁口中得知,信息素提取成功,已經在讓omega適應了。
寧辰的消息還囑咐說,這幾天要保持信息素不要出現波動,警告他倆別再關屋里亂搞的意思相當明確了。
江郁拿了帽子和口罩過來,挨個給他戴上,還亮出一套休閑裝。
楚文禾一看,是自己的size。
“干什么。”
他任憑江郁給他卷好頭發,再把自己全副武裝。
然后,江郁也戴上口罩,“出去散心。”
楚文禾:“……”
花樣還挺多。
目的地是一家適合聊天的高級咖啡店,服務員畢恭畢敬,楚文禾跟著江郁走在后面,還以為江郁要和自己好好談談。
楚文禾暗自沉了一口氣。
如果要談,他也不介意把心里話說出來。
總憋著也不好受,難為江郁作為一個alpha能想到這一層。
直到服務員一路把他引到了四人座位,他看到了兩個時尚又嘻嘻哈哈的omega。
楚文禾小小倒抽一口氣。
江郁:“你推給我的博主之一。”
選他們是有原因的,這對叫伊萊和諾亞的omega組合算是扛住了許今塌房的筑巢主播,因為是組合的形式,兩人風格迥異,頗受關注。
關鍵的是,江郁無意中發現他們是梅澤剛簽下不久的新人,肖克還買了熱搜通告,等著今晚給這倆添一把火。
江郁沒見過他們,前幾天梅澤的例會,他也沒“心情”參加。
不過楚文禾正好推了他們也是緣分,要是今天聊得開心,又能發現彼此都和梅澤有關系,說不定楚文禾更能提起興趣。
楚文禾也不顧晾著服務員,把江郁拉到一旁,“怎么回事?”
“程玉的粉絲。以后說不定是你的。”江郁低聲說,“我沒告訴他們是你,就給了一筆錢說想探討一下筑巢的事。”
難怪要把他打扮成認不出來的樣子。
楚文禾:“探討筑巢?”
江郁:“你這幾天不是提不起興趣么。找幾個同行聊聊放松一下?”
“……”
楚文禾壓根不記得自己推過誰,他就是撿了幾個粉絲多的亂推,希望江郁能注意到自己的反常。
再者,這倆家伙的人氣可不低,能把他們叫出來,江郁給的這筆錢可是……
楚文禾壓低聲音:“給了多少?”
江郁在他掌心寫了個數。
“……”楚文禾想拉前夫走,“現在退還來得及么?”
這時,座位上的兩個omega向他們打起了招呼,右邊那個活潑些,搖著手臂,“江先生,江夫人,這邊哦!!”
江——
楚文禾瞪了前夫一眼。
江郁推著他,“這種時候就別計較這種小事了。”
……
楚文禾不想和他們尬聊,雖說人都來了,還花了那么多冤枉錢,可他心里亂得很,寧可在家里待著。
對面的一對omega扮相很前衛。
伊萊留著栗色的柔軟卷發,眼珠大而明亮,瓜子臉,典型的小太陽形象。
旁邊的諾亞梳著短而齊的黑發,個子看上去稍微高些,有少許的肌肉線條。
挺互補的組合。
筑巢的材料想來也不同。
楚文禾一眼看出,伊萊會喜歡被子類的大型軟物,諾亞可能會喜歡偏硬的靠墊,說不定還會折樹枝當裝飾。
“……”
哪一方也沒開始說話,氣氛挺尷尬的。江郁人在一旁,等著看他和omega們高興聊筑巢的樣子。
楚文禾耷拉眼皮。
這alpha為了巢真是煞費苦心。
伊萊先是看了江郁一眼,笑著和他搭話:“我們都聽說啦,你也很喜歡筑巢是嗎?你有看過我們的直播?”
楚文禾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時候,江郁也感覺到不對勁了,怎的前妻絲毫沒有聊天的欲望。
諾亞:“他可能是初學者吧。”
“唔……”伊萊用手指點著下巴,笑道,“這位夫人你別擔心,你家先生叫我們來,肯定是希望你也能筑出好看的巢呀。你積極一點嘛。”
楚文禾痛苦面具。
江郁:“怎么不說話呀。”
那對omega互相看了一眼。
諾亞嗓音清淡:“筑巢其實不難上手,我們兩個剛接觸的時候也有點笨手笨腳的。許今說巢是取悅alpha的工具,我們還發現了很多好處,比如信息素更穩定了,睡眠質量也變好了。”
聽到這里,楚文禾緩緩抬起頭,這才開始正視他們。
想不到筑巢的博主已經有了這么高的悟性,著實引起了他的興趣。
楚文禾:“你們是怎么發現的?”
見楚文禾開始說話了,江郁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了。
伊萊歪著頭,“我們一開始跟著許今筑巢,后來許今pk輸了就看程玉,也是無意中發現了巢的作用。所以,也想幫助其他omega啦。”
楚文禾有點感動。
之前采訪袁兵那次,他就動過搞自媒體的想法,雖然湯博對巢的看法不太好,但總能幫助到有需要的人。
原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有人早就開始了。
接下來的聊天也算愉快,楚文禾聽了他們對筑巢的看法,還接受了短暫的“教學”,委婉說了些個人的想法,暗示他們還不成熟的地方。
諾亞看了眼時間,“不好意思,我們今晚還有事,就先到這里吧。”
江郁知道這倆晚上有熱搜預定,對楚文禾說:“我去結賬。”
伊萊趕忙站起來說:“我來吧!”
“沒關系。”
江郁叫住服務員,交出了桌號牌。
……
楚文禾回去的路上心情不錯,加上雨停了,一股泥土的清香襲來,頓時覺得這兩天的自己有點鉆牛角尖了。
趁著時間還早,楚文禾提出去新家看看,兩人正步行進小區。
“天有點涼了。”
江郁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楚文禾看這alpha今天周到得很,忽然覺得不對勁。
“等等,這兩個人不是你安排的吧?”
怎的說話那么讓人舒服,對巢的理解還如此到位,對他又相當熱心。
江郁:“沒有。我也是看了他們往期的直播不錯才選了他們。”
“真的?”
楚文禾半信半疑,一陣冷風吹過來,他打了個寒戰,把江郁的外套裹了裹。
手插進衣兜時,忽然摸到了一個紙條模樣的東西。
拿出來時,江郁還愣了一下。
“你自己口袋里的東西自己不記得?”
楚文禾說著,打開了紙條。
只見上面寫著:
【嗨~江先生,您的妻子看起來沒有學筑巢的天賦呢,在床上也很無趣叭?您喜歡巢的話,要么晚上來找我們玩?(捧花嬉笑)】
楚文禾:“????”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楚文禾的表情太扭曲了,江郁搶過紙條一看,“……”
楚文禾瞪著前夫。
江郁:“我說不是我叫來的吧。”
怪不得對面要上趕著結賬,就是要借著站起來的機會,把紙條塞進他掛在旁邊的衣服里。
“我想去新家住幾天了。”
楚文禾加快腳步,“你自己回去吧,除了實驗室的事,別再來煩我了!”
江郁追上他,“文禾……”
兩人一個走一個追,走走停停上了電梯。
……
……
程玉這邊剛收拾好新家,剛在娜卡莎和阿爾法的陪伴下收拾完楚文禾的東西。倒是便宜了藍毛,住進了比診所還大的房子。
這兩天,一聊起楚文禾兩人就特別有話題,他們都擔心文禾的性子弱,怕不是要對江郁言聽計從。
“沒關系!”藍毛抱著抱枕,“如果文禾失意了,我們就是他的避風港!”
程玉:“嗯!”
話音剛落,急促的敲門聲就傳來了。
藍毛離門口近些,叼著梨子剛打開門,楚文禾一下子就進來了。藍毛還沒反應過來,跟在后面的江郁推了差點閉合的門一把,藍毛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才還在話題中的兩人紛紛出現,程玉一瞬間還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而且……
“你有話好好說,”江郁拉住楚文禾,“怎么突然就生氣了。”
楚文禾還穿著那件外套,臉色難看,想說點什么,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藍毛和程玉對視,心里同時一聲“臥槽”。
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江郁低頭呢?
“……”
楚文禾抬起眼,“就這樣吧,別再來找我了。”
江郁皺眉:“總要告訴我原因吧。”
楚文禾:“我不想動不動就被迫卷入O競算嗎?”
對話到這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江郁放緩語氣:“那我想想辦法,過幾天等你氣消了再來找你。”
程玉和藍毛持續愣住,眼看著江郁勸說無果,斂起神色出門去了。
第94章 官宣
梅澤。
咚、咚咚……
佟鑫輕輕敲響了老板辦公室的門。
從江郁身邊離開后, 經過了三個月的培訓,佟鑫已經成功接手了老板秘書的工作。
這事說起來還有點后背發涼。
萬萬沒想到,
老板竟然對他一個新人如此賞識, 陸續把呂秘書手頭的項目都轉到自己手下了。
連佟鑫都可憐呂秘書活像被一層層刮了鱗片的魚。
就近的項目來說, 為了消化許今辭職后的爛攤子, 公司有意招有潛力的新人接下那些代言。因為時間拖得夠久,將近一半的投資方都撤資了,違約金賠了不少。
佟鑫想著, 肖克還在惦記把楚文禾搞回來,只不過被拒絕了一次, 后續江郁明里暗里替楚文禾攔著, 眼看就擱置了。
新人中最有人氣的組合是伊萊和諾亞, 呂秘書推上來的。
肖克在股東大會上捧了呂秘書一波,然后轉頭把這對新人的培養丟給了自己。
佟鑫有種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公司里除了設計師們,其他部門多少有點勢利眼,佟鑫入職快一年了, 頭一次知道他們都是那么愛交朋友的人, 沒事就對他噓寒問暖。
……
佟鑫抱著活頁夾推門。
肖克一條手臂拄著太陽穴打盹, 瞇著眼看他:“幾點了?”
“今晚9點, 官方湯博會發出聘用伊萊和諾亞的通告。”
佟鑫翻了下文件, “會議探討過的十七位大V會在20分鐘內轉發, 預計半小時內,伊萊和諾亞的熱搜就會登頂。”
這對組合人氣不低, 今晚炒一把,之后的推廣和代言都會順利很多。
梅澤內部很擅長推人, 連許今都能推8000萬,資本全運作起來, 豬也能吹到天上去。
佟鑫起初還手忙腳亂的,這是兩個月前就拍定的計劃,要計算合適的推送日期和時間,日子越近,越要觀察各個圈子有沒有大新聞,免得撞在一起。
觀察了一個周,都很安靜。
“可是,他們的背調結果也有一言難盡的地方。”
肖克看他一眼,“我知道。”
佟鑫瞪眼。
知道你還推,鬧著玩呢?
肖克:“這樣的人最能火。翻車了也還能再火一次。”
“……”
佟鑫還有點懷念在江郁身邊的日子,雖說那人脾氣不好還沒事揶揄他兩句,現在想來,也著實給了他很好的工作環境,起碼不似現在烏煙瘴氣。
不想,眼前的老板也同時想到了那棵搖錢樹。
肖克:“江郁有消息了么?”
“沒。”佟鑫說,“最近的例會一次都沒來,只發過一封下個月想參加‘數字未來時裝周’的申報郵件。但郵件正文也沒提具體情況。”
肖克坐正了些,“他要交作品?不是去當嘉賓?”
佟鑫:“是要交作品哦。”
肖克還怕記錯了,打開計算機搜了主辦方官網,“是啊,我記得這個獎只頒給omega服裝作品來著?”
佟鑫:“的確,他是第一次帶omega通類的作品去時裝周。”
快到9點的時候,各部門還確認了一遍湯博確實風平浪靜,沒有女星離婚也沒有男性出軌。
之前的準備工作很充分,佟鑫給兩人打電話,“官博發完,你們記得轉發。”
伊萊嘻嘻笑著:“放心吧。”
……
……
新家,公寓樓。
程玉看得出,楚文禾把江郁轟走,反而更不開心了。
以往楚文禾不高興從來也不寫在臉上,抱怨幾句也就過去了。如今談個戀愛幾天沒回來,活像變了個人似的。
也不是只有楚文禾變了,回想江郁臨走前低聲下氣的樣子,程玉都想懷疑人生了。
藍毛拉他到一旁,小聲說:“不是挺好的么,文禾眼看著都有脾氣了。”
何止有脾氣,簡直大到出乎意料。
程玉性子大大咧咧的,對楚文禾的事卻向來上心,他放了些零食在茶幾,也沒去打擾楚文禾。
藍毛就不同了,就差把“快告訴我怎么了”寫在臉上了。
楚文禾坐在沙發角落半個小時沒挪窩,兩人一合計這不行,都跑來又是安慰又是摸摸,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
“嗨!”藍毛失望到拍大腿,“我還以為什么事呢,不就是他喜歡你筑巢外加被賤人塞了小紙條么。大驚小怪。”
程玉也感覺挺難評,他也覺得不是大事,又莫名懂楚文禾在意的點。
此刻,楚文禾正把江郁留下的那件外套蒙在頭上。
“談戀愛不就是做讓對方高興的事嘛。” 藍毛夸張聳肩,“他喜歡巢不就等于喜歡你嘛,你給他筑一個就是了。”
程玉正想附和。
楚文禾掀掉頭上的衣服,“就不筑就不筑!”
藍毛&程玉:“……”
完了,
文禾好像因為巢的事壞掉了。
明明是很乖很好脾氣的omega,莫名有種玩具上錯發條的感覺。
兩人還在愣神,楚文禾已是下了沙發往臥室去了。
“喂!”程玉追過去,“睡我屋吧,你的房間還沒收拾出來!”
家具都在,行李還堆在角落里沒拆封。
楚文禾倒是不糾結,直奔那幾個鋁合金的行李箱就去了。
程玉和藍毛還以為楚文禾要丟掉alpha的東西斷舍離了呢,再一看,楚文禾把箱子一撂,粗暴地把衣服一件件抽出來搭在了身上。
藍毛看懵了,“他這是?”
程玉也看懵了,準確地說是懷疑自己看錯了。
——楚文禾是要筑巢。
不僅要筑,還是個不菲的大工程,因為翻倒的一個行李箱掏空后,另一個也被打開了。
然后,楚文禾一連抱了幾回,把衣服全帶到床底下去了。
藍毛心底一聲臥槽。
這選址的難度也太高了點吧。
剛才說不筑,轉眼間搞個大的,可這巢似乎不是給alpha看的,楚文禾的手速很快,壓根沒考慮巢的結構是不是合適,只是在一味地堆棧素材。
程玉有點懂了。
巢,是alpha的替代品。這么一會兒,楚文禾已經感覺到空虛了,才會在本能的驅使下尋找有alpha氣息的東西筑巢。
若是這樣,楚文禾心里一定是不想趕走江郁的。
程玉:“文禾,我把他叫回來吧。”
楚文禾拉住他的手,從床底探出身子來,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
半個小時后,楚文禾真的筑了個巢。
藍毛趴在地上往縫里看,里面黑咕隆咚的,楚文禾人縮在床角的盡頭,周身包裹著一個倒塌的矩形巢穴。
那床搬過來之后就沒清掃過,不難想象落了不少灰,楚文禾這會兒鉆在里面,八成露在外面的臉和手臂都蹭臟了。
藍毛嘆了口氣,“你何必這樣呢。巢的事不說,紙條是那倆寫的,不關江郁的事呢。”
楚文禾:“……”
藍毛:“他就是干這個的嘛。設計師嘛,周圍天天有顏值超高身材超好的omega模特呀,他的條件又真的很好。你要是在意這個,那你以后要操的心可沒完沒了了。”
這話聽著有點勸分的意思。藍毛又是真的心疼楚文禾,要說開診所的時候碰到那么多無厘頭的病人,楚文禾也不急不躁的,偏是遇到江郁的事,性格中最“不好”的一面就被調動出來了。
藍毛想用豐富的情感史教育楚文禾:和這樣的alpha在一起最忌諱這種心態呀!
楚文禾:“我知道你的意思。”
很小的一聲。
接著,楚文禾就轉過身,用頭抵住了冰冷的白墻。
……
……
梅澤。
佟鑫累了幾天繼續一場小睡。
9點一到,官博、伊萊諾亞的私人賬號和眾大V一齊上陣,熱搜一出現就進了前20,然后開始暴漲。
湯博好久沒熱鬧一回了,自許今翻車后,江郁也沒在公共場合露過面,眼看著今晚又有人氣omega登場,轉發開始井噴式增長起來。
不同于許今,伊萊和諾亞的風評向來不錯。
梅澤的宣傳組今夜注定加班,辦公桌上便當擺滿,所有人都在盯著黑粉的動向。
刪帖,控評,只要穩住這倆的正面形象,吸收一波路人——
鈴鈴鈴……
佟鑫在一陣激烈的內線鈴聲中驚醒,他抓過聽筒。
對面的工作人員焦急說:“出事了!!”
“啊?!”
佟鑫還以為在做夢呢,立刻從沙發爬起來去翻湯博。
#伊萊諾亞梅澤簽約(↑)
目前已經是第5位了啊,這不是挺正常么。
手指再往下一翻,一看到幾個緊追在后的詞條,佟鑫差點眼珠子掉出來。
#江郁 婚戒(↑↑)
#江郁 再婚(爆)
#江郁 第一條湯博戒指(↑↑↑)
佟鑫:“??”
梅澤宣傳組:“???”
佟鑫還跑去江郁的湯博看了,那張自拍照沒有配任何文字說明,甚至沒有露臉,就是在家里的工作室拍的。
一堆雜亂的設計圖紙上方,江郁的手上纏著皮尺,無名指戴著一枚銀色環戒。
等再一刷新,幾個詞條已經沖到伊萊和諾亞前面去了。
佟鑫&梅澤宣傳組:“啊啊啊——!!!”
【臥槽我沒看錯吧!!本來想睡覺這下直接清醒了哈哈哈哈!!#江郁 再婚】
【不是幾個月前才爆出離婚的嗎??#江郁 再婚】
【你們圈子這閃離閃結的節奏我等真的把握不住!#江郁 再婚】
【已經不是單身了嗎??#江郁 再婚】
【好好看的戒指啊啊!為什么搜不到同款啊!!#江郁 婚戒】
【同求!#江郁 婚戒】
【22歲就是二婚了……嗯……#江郁 再婚】
【喂喂喂,前妻不給我們看,這次那么高調,能給我們看看老婆是誰了嘛?吸溜吸溜#江郁 再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郁 再婚】
【原來你銷聲匿跡的幾個月是去談戀愛結婚了嘛??這次的老婆是不是很會筑巢啊!!#江郁 再婚】
【姐妹們,天吶!!!#江郁 再婚】
【我要看新婚妻子的美照,熱搜給我沖上去,沖鴨!!!!!#江郁 再婚】
……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加班的梅澤員工徹底整懵了,要不是照片里那只手的好看程度無法復刻,他們都準備直接舉報江郁被盜號了。
所有人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中年禿頂的宣傳編輯擦著冷汗,干了一輩子,頭一次見到自己人把自己人創飛的。
這哪里是創飛啊。
簡直就是在往死里創啊!
“是江郁這些日子沒來所以不知道我們的安排嗎?”
“不可能啊!日程他有確認吧!”
“這還有救嗎?”
“救個屁啊,熱度都被吸走了啊!!湯博現在全是發祝福的網友!!”
……
……
同一時間,江郁在只剩自己的家里一連設計了五套睡衣,每天陪楚文禾睡覺讓他靈感爆棚,剛才發完湯博,直接就關了后臺開始畫圖了。
睡衣設計得很快,躺在床上的omega今晚卻不會回來了。
江郁盯著屏幕調整圖案,眼神專注而冷淡。
嗡……
通訊器顯示了老板的名字。
“喂。”江郁接起。
肖克:“喂什么喂?干什么呢你??”
“……”
沉默半晌,江郁問:“怎么了。”
肖克:“你談戀愛高興歸高興,看一眼今晚的宣傳我投了多少W?你在圈子里那么多年了,為難倆新人干啥?”
宣傳組該調查的也查過了,倆人和江郁不認識,也無冤無仇的,就給人家創飛了。
江郁:“什么新人,我沒注意。”
“……”
對面的肖克嘆了口氣,“行吧,等你這熱度下去點我再安排一次,這回給我看仔細了聽到沒?”
江郁:“放心吧。”
……
掛掉肖克的電話,江郁手指滑動界面,轉向聊天記錄的后臺。
嗡……
【寧辰:咋回事?進度挺快啊?】
【江郁:人被我氣走了】
【寧辰:那你發那種湯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又結婚了呢!】
江郁看向無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他平時也設計了幾款,這枚是給自己的設計樣品之一,實話說還不算滿意。不過,為了以后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是不打算摘下來了。
他還反思自己是不是看到那紙條后太淡定了,給楚文禾一種見怪不怪的感覺。或許他該陪楚文禾一起驚訝一下,權當表示尊重了。
要怪,就怪那兩個腦子進水的omega。
江郁把咖啡廳的事說了。無外乎是說自己特意申請了小號,還說了自己和老婆一起去,竟然碰到這種事。
【江郁:我看起來很像容易出軌的人么?】
【寧辰:像】
又補充了一句。
【寧辰:看起來很像】
江郁不想理他,腦子里有許多工作相關的事,但楚文禾永遠擠占了相當大的份額。
嗡……
【寧辰:所以,既然不是技術丟失了,也不是遇到瓶頸期了,那會是什么?】
這話說得兩人都心知肚明。
江郁最早想到了那個可能性,畢竟有過楚文禾因為他提起“前妻”和他生氣的前車之鑒。
可這次不同。
巢,楚文禾的最愛,不出意外也將是楚文禾畢生的事業。
記得楚文禾問他“你是不是喜歡巢”,又在問完之后立刻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只喜歡巢”。
【寧辰:為什么不先驗證這個可能性呢?】
江郁沒回復。
輸入欄頂飄著幾個省略號。
幾分鐘后。
【江郁:如果不是。會挺失望的吧】
寧辰可太了解江郁了。
情緒的事,江郁用詞還是比較謹慎的。
“挺”,那就是程度很高了。
繼而,寧辰就明白了江郁繞開這個原因先驗證其他可能性的原委。
【寧辰:你擱這兒搞排除法呢?】
最期待的放在最后是嗎?
排著排著把老婆排擠走了也是獨一份的牛逼!
……
……
關于江郁再婚的熱搜掛在榜首一整夜,熱度完全沒有消退的意思。它已經轉換成了其他話題,諸如“什么時候再婚的”“消失那么久是不是談戀愛去了”“這次的妻子是誰”“上次的妻子是誰”“果然還是喜歡巢么”等等。
許今塌房的事讓不少omega對巢不抱希望了,只靠幾個同時期的筑巢博主瘋狂安利才撐到現在。
這事除去江郁本身的熱度,也有人想知道新妻子會不會筑巢。
如果不會,那筑巢的事也沒有希望了。
猜了一圈無果,網友們把會筑巢的博主都扒了個遍,被扒得最多的當屬羊元洲、程玉和蘋蘋。
羊元洲的湯博停在藍莓果仁酸奶的海報快一周了,沒有任何動靜。
程玉顯然越躺越平,上個月就更了一條。
至于蘋蘋,
蘋蘋沒有湯博號。
陸續開始出現“清醒”的博主:不要再YY蘋蘋和江郁了,費盡心機從許今那里搶alpha,要是真成功了早就自己蹦出來了。
程玉一大早就看到了這條被贊到飛起的湯博,他晨起頭暈,扶著額頭。
“自從進了這個圈子,湯博上的話題我是再也不信了。”
“哈哈哈!我好想爆料啊!!”藍毛激動說,“要是我就真的自己蹦出來,發張江郁抱著自己的照片,扇腫這個博主的臉!!”
程玉心想:穿過來的要是藍毛,《不會筑巢的omega》就會是甜寵爽文了。
鈴鈴鈴……
“你最近電話挺多啊?”藍毛問,“騷擾電話?”
程玉按了掛斷,“不知道,天天打怪嚇人的,看著不像私人號。”
兩人一起去看楚文禾。
昨晚楚文禾鉆進巢后到現在也沒出來,通訊器扔在床頭外的插座充電,人還是窩在床底,臉對著墻。
程玉不想干涉,還有點擔心了,他趴在地上往里看,“文禾?”
“嗯。”
巢里的楚文禾應了一聲,算報平安了。
程玉:“心情好點沒?”
“……”
楚文禾緩緩把身體轉了過來,“我想好了。”
程玉和藍毛對視一眼。
藍毛:“我說的話你想通了?”
楚文禾:“有問題的是他,巢是無罪的。”
程玉&藍毛:“……”
楚文禾:“alpha都算什么東西,我根本不在乎。”
程玉&藍毛:“……”
……
程玉想說要么文禾你看看湯博,一夜過去,江郁就差把“有主”貼在臉上了,可能擋不住所有人桃花,起碼能擋住還在意點臉皮的人。
這一輪江郁的誠意不錯了,把自己搞成二婚,卻沒有拉上楚文禾爆料。
顯然,就是在響應昨天楚文禾那句“不想被迫O競”。
程玉也不確定楚文禾看到湯博沒有,要是看了還沒動靜,他再貿然提,說不定楚文禾心情就更不好了。
楚文禾沒看。
除了昨天,湯博八百輩子沒打開過了,昨天系統瘋狂提示更新版本,楚文禾也沒動。
一上午,楚文禾就在新家筑了五個新巢,分別在衣櫥里、書架后、沙發上、洗衣機旁和晾衣架底下。
程玉一眼就看到,那些“素材”不是有任何alpha氣息的東西,就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罷了。
典型的沉浸式自我欺騙。
楚文禾筑完就累了,洗了個澡,丟下所有的新巢,回床底去了。
……
程玉去做飯時通信器又響了。
還以為是騷擾電話,
對方挺執著,他放下鏟子抽空一看,趕緊接了起來。
江郁:“他怎么樣了?”
程玉:“挺好。他通訊器充電呢,人沒事。”
嚯……
這是昨晚一通操作沒得到任何回應,終于受不了來問了么。江郁也會有坐不住的時候么。
江郁也沒和他打太極的心情。
“我能去看他么。”
“能是能。”程玉環顧新家,到處都是筑好的巢,“你來了別生氣就好……”
江郁:“他還能一夜搞出個alpha么?”
程玉:“那不能。”
對方的電話掛了,看來是真準備過來了。
……
程玉想著既然兩情相悅,那就坐下來好好談談吧——雖然吵架就是昨天的事。
事和楚文禾一說,楚文禾是死活不肯從床底下出來了。
藍毛趴著拍地板,“喂,你看昨天的湯博了嗎?”
楚文禾:“?”
藍毛:“快看!”
楚文禾看了。
還是沒從床底下出來。
程玉在客廳轉圈,猶豫要不要把楚文禾新筑的巢都拆了。兩人因為一個想看巢而另一個不想筑巢吵架,江郁折騰幾天,一來就看到那么多巢,不會被氣到直接走人吧。
叮咚——
程玉:“……”
這么快。
順其自然吧。能氣走的alpha肯定不是命中注定的alpha。
……
楚文禾是想留著那些巢的。他完全相信alpha能看懂:我還愛著筑巢,可我就不在你面前筑。
你要生氣,那你就生氣吧。
江郁進門時,程玉還戰戰兢兢的,可江郁沒停留,在客廳沒見到楚文禾,就往臥室去了。
等走到臥室也沒看見人,才回頭看了程玉一眼。
程玉:“……在床底下。”
江郁:“?”
那是一張木制的單人床,是從診所那邊的家里搬過來的,江郁走過去,離床板還有一米的時候叫了聲omega的名字。
“楚文禾。”
床底沒有半點動靜。
江郁沉了口氣,低身一看那床縫,想到楚文禾大概率在里頭悶了十幾個小時,斂住擔憂,“你別亂動,我把它移開。”
床腳慢慢移動,床底的楚文禾因為陽光照進來瞇起了眼。
江郁看到了他見過最難看的巢,已經不能用巢來形容了,就是隨性把素材纏在身上。
可江郁沒心情管,他像剝洋蔥般剝掉一件件衣服,只把楚文禾抱了出來。
楚文禾:“……”
江郁:“還生我的氣呢?”
楚文禾拿通訊器,調到秒表,“就給你一分鐘。”
江郁完全沒被倒計時影響。
甚至還花了十秒把他抱到舒服的地方。
也沒說昨天的事,而是用一個楚文禾沒想到的方式開啟了話題。
“九個月前,我忙完手邊的事,想起還有個婚沒離,就去民政局申請了。因為沒有合適的離婚理由,冷靜期后,我也沒能離婚成功。”
話音才落,楚文禾抬眼,耳朵也豎起來了。
江郁把他往懷里摟緊了些,擦他蹭了灰的鼻頭,“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和你說實驗室里的omega時提到過,寧辰在九個月前第一次發現他們精神錯亂前似乎筑過巢。而筑巢這事,本身也沒有多少記載,算是很重大的發現了。”
聽到這里的楚文禾好像有點明白了。
他知道江郁沒撒謊,因為原書也寫得清清楚楚,那是全書的重點情節——江郁和前妻去民政局,被問到離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主一直在哭,是江郁開口說了那句“因為他不會筑巢”。
這話,把民政局的人都聽懵了。
原來當時的江郁就是在忙那些omega的事。
所以那句“他不會筑巢”是……
江郁:“我隨便說的。”
楚文禾垂下眼。
果然……
江郁湊到他面前,“我怎么知道,九個月后會給我一個特別會筑巢的老婆呢。早知道這樣,我寧可編點別的理由。”
楚文禾:“……”
那穿過來的可能就不是他了。
“昨天那張紙條的事我也想過了。”江郁拉過他的手,“短時間內我能想到的辦法有限,除了昨晚的湯博,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完全轉到在線去。”
“不用。”
楚文禾小聲說。
滴滴滴……
正好一分鐘。
楚文禾抬眼看alpha:“如果我不再用你的衣服筑巢了,你還喜歡我么。”
江郁說:“如果你不再用我的衣服筑巢了,你還喜歡我么。”
臥室內忽然安靜了許多。
楚文禾瞳孔一抖。
他瞬間明白了江郁的意思。
“……”
江郁沒再說話,低頭在他的發頂親了一口。
……
……
臥室的門打開,江郁出來時,順手帶上了門。
藍毛趴墻角聽了全程,感覺這倆人應該是沒啥問題了,如果江郁提出帶楚文禾走,楚文禾肯定會答應的。
可江郁沒這么做,藍毛和程玉眼看著江郁獨自回去了。
藍毛:“這就是他最有意思的地方。”
程玉:“?”
藍毛摸著下巴,這時候的楚文禾情緒是最飽滿的,alpha沒有趁機再進一步,立一個美強慘的人設,撩完就跑,等著omega的情緒再發酵幾成。
典型的延遲滿足,等著摘最熟的果子呢。
果不其然,等藍毛去臥室,楚文禾已經在自我譴責了。
“我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在意巢。而且,我也不知道他離婚的原因竟然是這么來的……”
藍毛:“打住!不要上他的當啊!!”
……
……
而梅澤,到處都在傳老板大把銀票打了水漂的事。伊萊和諾亞在湯博是一熱一冷的互補人設,因為昨晚的事焦頭爛額,貪婪的本性也原形畢露了。這倆連夜把佟鑫的電話都打爆了,最終也只能自認倒霉。
肖克沒打算放棄這倆,拿著幾張投資商的名片,對佟鑫說:“我還打算用他倆把蘋蘋引出來呢。”
佟鑫:“為什么他倆能引出蘋蘋呀?”
“你不懂。”肖克笑道,“因為他倆筑巢心思不正,蘋蘋作為少數能看透的,久了肯定會看不下去。到時候就是他回歸的最佳時機。”
佟鑫估摸著,老板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該拍個馬屁了。
當然,這套偉大的構想明顯已經趨于失敗了。
肖克完全不知道江郁干什么了,再次給那倆買熱度前,給娜卡打了個內線。
娜卡:“啊……參謀長前幾天和蘋蘋吵架了。藍毛告訴我的。”
“就是因為心情不好?”
肖克擰眉。
心情不好所以隨機抽選一枚冉冉上升的新星創成當場去世的流星?
也是,在元帥府也是這副德行。
肖克:“現在呢?”
娜卡:“已經沒事了吧,聽說誤會解開了呢。”
掛掉電話,肖克思索片刻,對佟鑫說:“讓官博發個恭喜江郁‘再婚’的通告,然后,等人都來了,再把推那倆新人的通告放上來。”
佟鑫記筆記:“明白。”
“還有那些大V。”肖克抬手,“之前的那些不能再用了,換一批。”
佟鑫:“什么時候發?”
肖克思索了一下,“盡快吧。一是趁江郁那個湯博的熱度還在。再者,我們也等不了了,建業集團那對小夫妻,聽說omega懷孕了,夫妻倆還想給劉老爺子新辦的旅游地做宣傳呢。別和他們撞了。”
也不是撞不過,只是劉老爺子人很實在,肖克想著讓一下也無妨。
很快,伊萊和諾亞就又收到了老板打算繼續捧他們的消息,兩人欣喜若狂,要不是約好了時間,恨不得當場就開直播奔走相告了。
于是佟鑫就帶著宣傳組又忙了兩天。
再次聯系好大V,寫好官博,確認好娛樂圈沒有新風向,alpha們都很好,beta們也很好,omega們也很好,流量也不錯,天下太平。
宣傳組剛忙過兩個月,對捧這倆人的流程輕車熟路,很快又來了一遍。
當晚,佟鑫搓著手等時間。
一到點,官博、大v和宣傳組齊上陣,瞬間又把#伊萊諾亞簽約梅澤#懟上熱搜了。
佟鑫這回是沒心情睡覺了,專等著看這倆登頂。
他的賬號還關注著江郁,剛一刷新,出來一個紅點提示。
佟鑫心里咯噔一聲。
再一刷新湯博。
#江郁 數字未來時裝周(↑↑↑)
#江郁 omega通類(爆)
#江郁 通告(↑↑)
#江郁 時裝周官博回應(↑↑)
#江郁 新作品 新婚(爆)
佟鑫&宣傳組:“??????????”
佟鑫瘋狂給江郁發磕頭表情包,【大佬我哪里惹到你了嗎?你放過我吧!!!!】
湯博的吃瓜群眾又過年了。
【不是吧?最近那么多動向我都不適應了!!#江郁 通告】
【這個數字未來時裝周是做編程發家的那個老爺子出資辦的來著?江郁要去嗎??#江郁 數字未來時裝周】
【什么時候能看到作品啊?要等頒獎典禮當天嗎??#江郁 時裝周官博回應】
【要出omega通類嗎?他的omega作品??#江郁 新作品 新婚】
【哇哦!!#江郁 新作品 新婚】
……
【是給新婚妻子做的衣服嗎?還是結婚了有的新靈感??#江郁 新作品 新婚】
【江郁不是alpha服裝的設計師嗎??我村通網了?#江郁 omega通類】
【不是你通網,真的是最新的消息啊啊!!#江郁 新作品 新婚】
……
……
……
……
同一時間。
肖克兩條腿搭在辦公桌上,手指捏著山根:“你到底想干什么?心情不好創死新人,心情好了還要創死新人?”
江郁:“發生什么事了?”
“你可以創,反正你發湯博就肯定有人因為你丟了榜一。”
肖克的手指在桌上敲,“但你也別逮著一只羊薅啊?”
“又撞了?”江郁翻日歷,“我忘了看日程。”
肖克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你不是要去時裝周么,帶著他倆,也能給你的作品做宣傳。”
江郁:“你再想想,這么搞到底誰在給誰做宣傳?”
肖克嘶了一聲,“你怎么油鹽不進呢。”
江郁:“既然你那么想捧他倆,你再買就是了。”
……
肖克是不打算買了,宣傳組已經給整崩潰了,一想到那倆博主,就想到忙了幾天的成果會在最后幾分鐘毫無征兆地打水漂,都整出ptsd了。
佟鑫接到伊萊的電話,沒了耐心:“老板已經不想再捧你倆了,合同簽了就簽了,你們自己也要努力,我們這邊先打算換其他人推了。”
伊萊在通信器那頭急哭:“為什么呀!!其他的宣傳組沒有希望了嗎?!”
佟鑫抓亂了頭發,“你去問問,誰還敢給你倆做宣傳?!”
……
……
楚文禾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夜晚安靜坐在桌前看資料。
他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江郁轉發了寧辰的通知過來。
【江郁:(轉發來自“寧辰”)omega們已經適應他的信息素了,讓他明天早上10點過來吧。共協那邊走個流程,然后就到實驗室來】
楚文禾看那條消息。
僅僅轉發了一下,江郁的對話框沒寫其他的話。
第95章 失算
藍毛發現楚文禾真是一個神奇的omega。
主要矛盾一解決, 那股好孩子的勁頭就又出來了。除了看實驗室的數據,就是托著腮反思這幾天的事。
藍毛心里只想:完犢子了。
這一輪江郁真是技高一籌,怎的把局面扭轉到如此境地。
楚文禾早早起床, 找出兩個便當盒, 在廚房一通折騰。嘴上說是擔心中午吃不慣實驗室的餐廳,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要是早點說,我也不會說那么重的話。”楚文禾向圍觀的藍毛搭話,把蔬菜卷夾進便當盒, “換位思考一下,他肯定也傷心壞了。”
藍毛趁機偷吃章魚丸子, 心里哀嚎:換位思考個毛線呢, 那alpha的心比冰錐子還硬, 這點程度才不會被傷到呢。
繼而想起楚文禾筆記里的經典箴言:同情alpha是不幸的開始。
——要怪就怪,江郁輕飄飄說出了沉重的真相,一看到楚文禾心軟,就趕緊撤退了。
這一撤, 留下的后勁實在太大了。
楚文禾還是生嫩太多了, 一整天都在想著怎么撫慰一下年輕alpha受傷的心靈。
藍毛想到了一個叫“寸止”的詞, 原指在對方馬上就要爽到的臨界點抽離, 達到讓對方生不如死求繼續的效果。
雖然模擬有點殘酷, 但大抵就是這個感覺。
……
楚文禾還全然沒感覺到問題, 覺得可能是自己把江郁傷得狠了,江郁才會在說完那些話后意難平地回去了。
“我走了。”楚文禾在門口換鞋, “晚飯不用等我。”
……
……
元帥府的科研部建立于三十年前,是少數直接設立在府內寫字樓的部門。當年, 寧辰的父親寧紳曾在這里參與研發口服抑制劑。直到現在,體制內的omega還在依靠它來短期避熱, 這項成果極大提升了omega臥底的存活率。
不過,上一輩雖人才輩出,如今年紀最大的也就四十出頭,卻都沒有過上整整意義上的好生活。
肖克,前參謀長。訓練的特種兵omega全員淪陷,引咎辭職。
江驀,前裝備發展部門主管。元帥府的軍裝及各種徽章十之有七出自其手,服藥過量死亡。
尹懷寧,前共協委員長,因信息素管理條例卷入黨派內斗,死于暗殺,兇手至今不明。
寧紳,前科研部門主管,為75%信息素法案提供了理論支持的人,因數據計算失誤,自請辭職,失聯。
只有柳冬炆,也是上一輩中唯一的omega,還活躍在如今的元帥府。從最有權力的監察部轉到了比燙手山芋還燙的共協。而且還是自請的。
……
楚文禾提前到了半個小時,在樓下做登記,因為寧辰提前打過招呼,很順利就到了實驗室的等候間。
科研部集中了當代所有的年輕精銳,森白冰冷的實驗室里,器材羅列,到處都是沉默寡言的科研人員。
統一的白色實驗服更增加了他們的鎮定與冷靜,科研人員們腳步輕而匆忙,有的在顯微鏡前,有的在安靜交接數據。
寧辰兩手插兜,“上午先隨便轉轉吧,熟悉一下環境。”
楚文禾:“好。”
寧辰又提醒了一遍,“共協的人下午會來。元帥府就這點比較麻煩,原則上共協是不能左右實驗室計劃的,不過但凡omega的事,他們都有權力監督和干預。”
楚文禾認真聽著。
寧辰:“照理說,你是江郁叫來的人,這次會面本不該有的。我總覺得,這似乎也不是柳冬炆的意思。”
聽寧辰的說法,這更像官家要走的過場。
楚文禾跟著幾個年輕的研究員在實驗室的主控室和幾個分控臺轉了一圈,會議室和休息間也看了,但沒能看到omega們。
先前的數據寫著omega們在隔離室,直到共協的人蓋章,他是無法進入的。
……
午休前。
楚文禾去辦公室找寧辰。
寧辰剛發完郵件,“看得怎么樣?我有點忙,你有事隨時來找我就好。”
“看過了。”楚文禾說,“帶路的研究員們很周到。”
簡短的問候完,寧辰的目光再次轉回計算機,又在中途緩緩看向還沒走的楚文禾,“還有事?”
楚文禾猶豫了一下,“江郁今天會過來么。”
“……”
寧辰短暫停頓,無聲嘆了口氣。
楚文禾:“?”
寧辰:“會的吧。”
“謝謝。”
問到結果,楚文禾立刻就走了。
關門聲傳來,寧辰忍不住給江郁發消息。
【你真是個糟糕的alpha】
【這邊午休了,快點過來,他好像在等你】
嗡……
【江郁:get√】
【寧辰:他沒去餐廳,好像是帶了吃的過來】
【江郁:那肯定有我的份】
【江郁:雖然巢的事實在是遺憾,不過能換來主動又粘人的老婆,也是不虧的買賣】
【寧辰:……】
【江郁:以后的休息時間和下班時間值得期待的話,上班也變得愉快了】
【寧辰:你差不多得了(鄙視)】
……
寧辰把通訊器塞回口袋。
各種意義上,元帥也好肖克也好,這兩個最有權勢的人把重要的位置給江郁,最大的原因不是江郁知識和籌劃,而是江郁逮住一點縫隙就利益最大化的心性。
也沒有人真的敢惹江郁,除非一輩子都能兢兢業業做人。因為稍微有點紕漏,就會遭到量刑過重的致命報復。
比如伊萊和諾亞那對未來可期的新人組合,已經因為一張“罪惡的小紙條”永遠失去了爆紅的機會。
被熱搜創飛,被各大宣傳當做反面案例,被雪藏,連算命的都認為他倆不吉利。
寧辰伸了個懶腰,提起精神繼續工作。
他相信,江郁是真的喜歡楚文禾。
但秉性中那股鉆空子的勁兒,真是一點也沒因此變少。
可憐的omega。
寧辰已經能想象到江郁今天會是什么形象了,情緒的傳達可不光是語言,就好比看宮斗劇,妃子失意,總是先卸去滿頭的珠翠。
……
……
江郁平時穿衣很注重顏色搭配,今天罕見穿了一身黑色,領帶扣腕表啥也沒戴,戒指是唯一的裝飾。
吳新跟著江郁去科研部,中途觀察江郁無數次了。
不是昨天還在官宣結婚了么。
大家都知道是“復婚”,可參謀長也不發喜糖,誰也不敢提。
“呃……”
吳新磋磨雙手,“您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郁瞥他:“你這情報部怎么干的?我的戶口本那么干凈,家里哪還有能出事的人?”
“不能說這話啊!”
吳新趕緊四處看了一圈。
這、這怎么能詛咒元帥夫人呢。
兩人在樓口一拐彎,吳新一眼就看到了那抹不尋常的身影。
他們來得晚了點,午休時間都過半了,楚文禾穿著件蓬松的白色外套,乖巧地站在樓梯口探頭張望。
吳新還是剛才的速度走路,一看旁邊的參謀長沒了。
回頭一看,江郁慢了幾步,已經不是方才懟他時那般凌人的狀態了。
吳新:“???”
接著,吳新就看到楚文禾小跑過來了。
當然是來找江郁的。
楚文禾:“你吃過了嗎?”
江郁:“吃、了……”
楚文禾:“你這語氣,肯定是沒吃吧。”
江郁:“嗯,沒胃口。”
楚文禾:“跟我一起吃么?我做了便當過來。”
江郁:“好啊。”
吳新全程看完了這倆的機械對話,后知后覺,所以、他是要自己吃午餐了嗎?
“那個……”吳新指著前面,“我去找寧辰。”
江郁露出關愛部下的眼神,“去吧,多休息會兒,不要太辛苦了。”
楚文禾瞳孔動了動:這alpha對部下還是很好的。
吳新心忖:知道了知道了,不會很快吃完去打擾你們的。
……
……
就在幾個月前,江郁還覺得劉洋那樣的alpha活得很膚淺,上一輩的老人忽然富了,自己也弄了個omega每天一起吃吃喝喝。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如今想來,可能人類就是喜歡“膚淺”的生活。
反鎖了門的休息室。
江郁看著楚文禾推過來的便當盒。
嗯……
omega是打算表個態,讓筑巢那事就過去了。
想得美。
……
休息室陳設簡單,本來就不是能長久待的地方,桌椅之外,也就只有午休能小憩的沙發。
今日外面的陽光不錯,因為刺眼,都用厚實的窗簾遮住了。
“上午很忙?”
楚文禾見江郁沒動,于是把盒子蓋打開,抽出筷子。
方才還在微波爐熱了一次,這會兒還是溫的,正是口感好的時候。
江郁勾手指:“離我近點。”
楚文禾往前湊了湊,一下子就被alpha拉進懷里抱住了。
“喂,一會兒涼了。”
“沒事。”alpha把頭埋向他的胸口,修長干凈的手指順著脖子爬,又勾住他耳后的卷發打了幾圈,“你做的飯,涼了也會好吃的。”
楚文禾剛才還暗自慶幸江郁沒提之前的事,可江郁真的不提了,他莫名又多了層愧疚。
筑巢的事,說到底,也有他沒及時把話說明白的責任。
楚文禾伸出手去,這是他第一次做嘗試,慢慢把手掌放到alpha的發頂摸了兩下,“你每天都很忙,沒胃口也要吃東西啊。”
墻上的梳妝鏡映著江郁唇邊的笑意,只一瞬,江郁正過臉,又把它抹消在楚文禾的衣襟里。
“昨天和前天,我在家里給新衣服畫底稿來著。”
江郁娓娓道來:“就我一個人,時間久了也沒注意到要休息。等睡覺前,就感覺到手不太舒服了。”
也不直說為什么不吃飯,講個繪聲繪色的片段,給對方一點猜謎的樂趣。
楚文禾很上套:“原來是手不舒服啊。”
輕輕地,
江郁點了點頭。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病了。”楚文禾端過盒子,用筷子夾了豆皮卷送到alpha嘴邊,“吃吧,我喂你。”
江郁抬頭看他,alpha的眼眸近看更深邃,“我對我真好。之前的事雖然是你誤會了我,還說了很過分的話,把我從你家里趕走不說,對我發的湯博也沒有反應,也不給我發消息。但你今天喂我這一口,我就一點都不難過了。”
楚文禾瞬間愧疚到想蜷縮起來。
“快別這么說了。”
還以為alpha逮住機會要冷言冷語戲謔他一番,不想好似真是轉了性子,反倒念起他的諸多好處,說得他都無地自容了。
楚文禾無聲夾了吃的往江郁嘴里塞,直到飯盒見了底。
“吃飽沒?”
江郁沒說話,眼尾瞟他,“好像還差點什么。”
“……”
楚文禾摟住alpha的脖子,在alpha的額頭親了一口,剛要開口——
“我晚上來接你。”
江郁起身,把他放了下來,“中午時間太短了,我得走了。”
楚文禾小聲說:“好吧。”
……
……
下午。
共協的人卡點到了。
除了羊元洲,全都是陌生面孔。
楚文禾以為能見到柳冬炆,又想到車庫那天柳冬炆的神情,似乎不希望他牽扯到omega們的事中。
自從診所發生火災,柳冬炆就刻意減少了聯系,原本約好要學習用被子筑巢的事也擱置了。
楚文禾隱約能感覺到,共協的人對他的態度淡淡的。
談不上沒有禮貌,但也絕對算不上客氣。
起初還以為是不熟導致的。
去存放洗凈的便當盒時,聽到兩個換衣服的工作人員用“那個關系戶”在稱呼自己。
楚文禾想起了去元帥府拿文件的雨天,被羊元洲叫住的小李,對他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態度。
柳冬炆隱瞞了和自己的關系,羊元洲作為知情人似乎嘴巴也夠嚴實,共協的人看他是江郁找來的,還以為他不受柳冬炆待見。
科研部的前臺為共協安排了會議室,楚文禾沿路走在左邊,共協的人統一走在右邊,偶爾有人投眼神過來,卻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楚文禾注意到一個人。
他拿到的數據里有這人的照片,因為受傷沒去邊境執行任務的謝雨。
這人應該不在元帥府供職了才對。
也不知今天專門過來一趟是打著什么立場。
“委員長病了。”
耳后忽然傳來羊元洲的聲音。
楚文禾回頭。
難怪他總覺得羊元洲神出鬼沒的,走路也不出聲。之前看到資料才知道,看起來高高瘦瘦的模特omega竟有那么深的背景。
羊元洲跟在他身邊,惋惜說:“聽說是腺體的舊傷復發了。他又因為要廢除75%信息素法案的事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
楚文禾想起兩個月前的那次發熱期,柳冬炆受了槍傷倒在診所門口,簡單治療后就一聲不吭走了。
再次見面,就是得知柳冬炆繼任共協委員長的時候了。
中間幾乎沒有間隔。
無疑是隱瞞了傷情去參加競選了。
如今,又要對75%信息素法案下手,難不成是因為這事被盯上的么。
“你今天也要小心哦。”羊元洲拿出一面小鏡子,鏡面照向面無表情的謝雨,“我過去的這位隊友,好像對你來幫忙的事很不樂意。”
“他們還提前調查了你的行醫執照,沒想到它是真的呢。”
楚文禾:“快到時間了。”
說完加快了腳步。
……
……
會議室。
一排白色的長桌,對面坐了二十幾位共協的工作人員,楚文禾這邊空空如也。
羊元洲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寧辰推門而入,“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楚文禾見共協的人同時愣住,想來寧辰過來是臨時決定。
但共協確實沒有在別人家地盤把老大攆走的立場。雖說以往審核時從來也沒見寧辰露過面。
一時間,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竟是沒有人開口了。
全員omega的修羅場,寧辰這種對omega抱有一百分好感的人也不愿來。
寧辰扶了一下右耳的耳機,在楚文禾身旁坐了下來。
進門前,寧辰還在給江郁發消息:【放心不下你自己過來就是了,元帥府還有你不能旁聽的會議么】
江郁很猶豫,想必擔心親自過來會更加影響楚文禾的風評。
寧辰看著連好監聽線路的通訊器,“……”
嘴上說不來,還要搞這一出。
楚文禾把整理成迭的資料放在桌面,筆記本和鋼筆也放好。
忽然,寧辰從桌下塞給他一只耳機。
楚文禾一怔,把它戴好。
耳機中傳來江郁的聲音:“別擔心,我說什么,你就說什么。”
楚文禾:“……”
“楚先生您不用擔心,我們也只是照例詢問一些問題。”
領頭的組長說:“您也聽說那些omega的背景了吧,我旁邊的謝雨和羊元洲都比較了解他們的情況。他們有些擔憂也是正常的。”
楚文禾:“當然。”
組長示意可以開始了。
謝雨穿著便裝,是隊伍里唯一沒有共協制服的人。
雖是omega,或許有早年經歷的關系,加上年紀也比羊元洲大些,從發型到穿著都很冷淡,一副生人勿進的感覺。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話少的人。
謝雨表情冷漠:“其實,我們最近也在積極聯絡程玉,只是一直沒有聯系上。程玉在直播中展現出了驚人的筑巢技巧。而且,聽說您也是他的助手。”
“……”
楚文禾不知該怎么接話。
說到底這算程玉和共協的事,他也不好摻和。不過,程玉這幾天總被電話騷擾的原因總算是找到了,今天不算白來。
須臾,楚文禾說:“要么我私信他接一下,你們再打一次吧。”
為了表示自己不會干預,楚文禾還亮了下通訊器。
消息寫著:【接一下吧,共協的人找你】
于是,在連接大屏幕的地方,程玉的頭像終于亮了,只是說話的語氣顯然不太客氣。
程玉:“你們有沒有完啊?到底什么事?”
早先程玉在服裝批發市場有點黑料,特別害怕官方的電話號碼。程玉也感覺這事和大佬沒關系,大佬有他的私信,沒必要多此一舉。
謝雨依舊淡定:“我們想花重金請您到元帥府的科研部幫忙照顧一批omega。據我們了解,楚文禾曾在您身邊做助手。”
楚文禾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
聽筒那頭的程玉先是重重吸了一口氣,又以同樣力道吐出來。
“不是的!我是他徒弟!不要再來找我啦!!”
突然的身份翻轉讓準備充足的共協小組有點懵,他們以為要解決的就是給多少錢的問題,沒想到程玉是這樣的反應。
人群中出現一個突兀的聲音:“那你們以前直播不是在騙人嗎?”
“沒有在騙人啊!”
程玉說:“誰規定師父不能給徒弟當助手了?”
眾人沉默。
程玉嘀咕了一句麻煩,電話很快掛了。
會議的審核階段進入了短暫的沉默,很快,組長又眼神詢問謝雨。
楚文禾正色。
“我知道,你是自己開診所的醫生。”
謝雨翻開履歷,“據說,我的隊友們出現的精神錯亂至今沒找到先例,科研部投入了幾年的努力也沒有太多進展。我覺得,你對我們的事了解很少。你要怎么向我們證明、你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呢。”
楚文禾正想說自己有多年接觸omega精神問題的經驗。
耳機里的江郁已經開始說話了。
楚文禾微皺眉頭。
會議室瞬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對面十幾雙眼睛都看向這邊,等著楚文禾的回答。
來之前,共協的小組聽說楚文禾對外形象很溫柔,也很少和人起爭執。直覺告訴他們,高壓詢問能讓這個鉆空子來鍍金的omega原形畢露。
“……”
謝雨壓低眉眼,“請回答。”
楚文禾決定給江郁一個機會,他斂住神情:“請問,您作為omega們最親密的隊友,對他們的病情有什么科研部沒掌握的見解?”
話音剛落,謝雨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這怎么和他們預想的不太一樣。
“啊……”
楚文禾喃喃道:“您因為受傷沒去執行任務,也就是說,您對他們生病的原委也算一無所知了?”
寧辰差點笑出來。
這說話的調子都和江郁絲毫不差。
謝雨的手指撥資料紙的邊緣,看了眼組長,組長在桌下擺手表示自己也不好參與。
楚文禾:“組長先生。”
“——!”
組長一個激靈。
楚文禾:“我相信共協的審核是有必要的程序,也愿意配合。不過,您找來做詢問的人,讓我擔心共協事先沒有做好準備工作。”
組長:“……”
楚文禾:“不會是、因為我是外面來的人,所以被歧視了吧?”
組長瘋狂搖頭。
歧視omega是共協大忌諱,這頂帽子可不敢接。
楚文禾:“如果我感覺不舒服了,我一個沒有背景的omega,有權力向元帥府申請投訴嗎?”
謝雨:“……”
組長拿出一條手帕擦了擦額間的汗水。
其他人握緊手里的筆,互相眼神示意的小動作就沒聽過。
楚文禾幾句話說完,已經完全跟著耳機里江郁的節奏走了,他一抬眼,看向羊元洲。
羊元洲幾次向楚文禾搭話無果,忽然被盯住,還沒反應過來。
楚文禾:“你在梅澤,也知道許今的筑巢技術比不過我吧。所以請不到許今請到我,也沒什么遺憾的吧。”
共協的人都看向羊元洲,組長問:“是這樣嗎?”
人設做得好能帶來無窮的便利,同時,人也會困在人設的殼子里。
羊元洲:“是的……”
“……”
詢問似乎還要繼續,只是始終沒有下一個開口的人。
寧辰心里狂笑:楚文禾背后站著元帥府的大腦,不要說這點人,把整個共協搬過來都不夠丟人的。
而楚文禾這邊已經想摘掉耳機了。
要命。
再這樣下去,他會一口氣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得罪光。
嗡……
通訊器響得正是時候。
【江郁:(語音轉換)就是要趁這個機會把所有人得罪光,讓他們知道你不好惹,免得以后再來找麻煩】
【江郁:(語音轉換)你想跟他們客氣,他們才干出這種事。你撕破臉,他們反而沒法把你怎么樣。要是拒絕你進實驗室,你就去投訴他們】
楚文禾心想,這也不是投訴那么簡單啊,這不就是潑臟水么。
【江郁:(語音轉換)共協最重視omega的權益,這組長擔不起“有歧視嫌疑”的投訴,他只會閉嘴】
【江郁:(語音轉換)一旦進入投訴環節,你就可以繞過他們先進實驗室。不管結果如何,等他們弄完手續回過神來,你已經拿出成果了,他們更無話可說】
【楚文禾:我就是尋思,“好好說話”是不是做人的美德】
活了25年,從來沒像方才這么講過話。
現在臉還是燙的。
【江郁:(語音轉換)快別天真了寶貝兒,他們今天敢來質疑你,你以為你好好說話就能讓他們改變態度么】
【楚文禾:就是個下馬威而已吧……】
【江郁:(語音轉換)什么叫下馬威,就是捏你兩把看你的反應,你反應好,他們以后還欺負你】
話說到這里,楚文禾被徹底說服了。
但他骨子里不是喜歡沖突的人,于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耳機摘掉放在了桌上。
“既然科研部始終沒有進展,請讓我嘗試幾天吧。如果還沒有效果,我會自己走人。”
楚文禾又說:“不過我看過內部的檔案和數據,實驗室用的方法很先進,重點在監測腦內活動和身體數據上,對他們的起居只有簡單的記錄。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會在他們無厘頭的日常方面下點工夫。”
說這話時,寧辰中途就被吸引了,他有點驚訝地看著楚文禾,心中暗自贊嘆楚文禾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以及。”
楚文禾起身,指著桌上的耳機:“我來這里是它的意思。你們實在有意見,就去找它說吧。”
說完,楚文禾抱起資料規規矩矩鞠了個躬,離開了會議室。
既然是你們元帥府部門間的“內部”矛盾,你們就直接對線吧。他就是單純的筑巢指導師兼omega科醫生,只想快點見到omega們,對這些彎彎繞繞不感興趣。
幾個小時后。
柳冬炆從醫院回辦公室,路上聽說了組長帶人去科研部的事,當時就不樂意了。
審核報告好像很快就出來了,已經在他的辦公桌上了。
柳冬炆都做好準備了。
打開一看。
【審核結果:我們十分同意楚文禾先生參與213事件受害者的治療。楚文禾先生有精湛的醫術和筑巢技術,豐富的臨床經驗,以及獨特的見地。——共協調查組全員】
柳冬炆先是滿頭問號,還是一拍桌子對秘書說:“去把那個組長給我叫來!誰讓他們跳過我辦事的?就因為我碰巧不在?”
組長來了也很委屈:“是元洲太擔心戰友了。我們就是去看看,沒別的意思。”
柳冬炆在聽到羊元洲的名字時明顯停頓了一下,腦海中閃過許多顧慮,最終還是說:“讓他來辦公室一趟,我有話要對他說。”
……
……
江郁對上下班其實沒有概念。梅澤也好,元帥府也好,他的工作性質都不是朝九晚五能定義的。兩邊都用了裁量勞動制,每月定好的錢照發,但他有權決定自己什么時候上下班。
不過,有了楚文禾,“下班”也變得有趣起來。
江郁今天卡點走人,穿過寫字樓的空中天橋去科研部。
白天沒說完的話完全可以晚上說,可以先一起吃個飯,然后順理成章把前妻帶回家。以楚文禾現在的狀態,基本上就是任人擺布了。
忍了一天一夜,
投入的成本會連本帶利找回來。
前妻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omega,又能幫忙干活,還能自己變得主動又乖巧。
在江郁這里,一件事只能帶來一個好處的人,那優先級都是很低的。能同時帶來多個好處的,才是好韭菜。
江郁到科研部是十分鐘后,寧辰正把一份申請書交給前臺備份。
“你來得正好,”寧辰拉住他,“這是楚文禾寫的,他要申請調出這幾年的實驗室監控,說是要排查omega們的日常。”
聽到這個情況時,江郁還沒感覺到危機將至。
“看來很順利。”
江郁甚至夸了楚文禾的決定。
寧辰:“他說,以后午休時間就不出來了,要看那些錄像。”
江郁:“這怎么行?”
拋除他那點愛心便當福利,omega本就體力弱,怎么能中午不休息呢。
寧辰走在前面嘆氣,“我勸了,他不聽。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他是頭小倔驢,他還挺有事業心的啊?”
江郁想說“是的”,楚文禾是這樣的,一旦遇到巢的事就格外上心,鉆進去就出不來了。
可這次的程度著實有點過分了。
江郁一路跟著寧辰到了主控室,當前有一年的錄像存檔,前臺申請的是前幾年的。
遠遠就看到,前妻窩在一張圓弧形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手邊操作著快進和慢放。
屏幕里,是omega們在隔離室吃喝走動的視頻。
而楚文禾,胳膊肘下面壓著筆記,看到合適的地方就記上幾筆。
江郁的腳步不禁變慢。
楚文禾認真做事的時候真的很安靜,腦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邊的事上,比守著耗子的貓還有耐心,眼珠也有平日里沒有的光彩。
江郁就這么看了片刻,想到自己今晚的幸福,清了清嗓子。
他以為楚文禾聽到會有反應,畢竟中午看到他很快就走還有點不舍,他期待今天下午的重逢都好幾個小時了。
然而,楚文禾壓根就沒聽見,還在看錄像。
江郁:“?”
耐心等了兩分鐘,江郁想著可能是研究室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楚文禾注意力又專注,沒聽到是正常的。
江郁推門而入,緩緩走過去,從身后環住楚文禾的腰,低身溫柔說:“還在忙么,我都來接你了。”
“……”
楚文禾的手在打鍵盤。
江郁眉頭微微一擰,耐著性子:“文禾,我們走了,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
“我今天走不了了。”
楚文禾沒看他:“omega的起居資料是不全的,我要趕緊整理出來。”
“……”
江郁看著楚文禾腦袋頂的棕色發旋,“那我先走了。”
正要走,衣襟被扯住了。
江郁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既然舍不得我——”
“你能拿到前幾年的錄像嗎?”楚文禾抬起薄情的淡綠色眼眸,“我聽說前臺那邊申請會比較慢,你直接去拿的話,是不是立刻就能拿到?”
江郁甚至被那股焦急帶了節奏,“是倒是,不過——”
“快去拿好嘛,江郁。”楚文禾露出從未有過的嬌嗔,叫了他的名字,晃著他的袖子,“求求,求求了。”
江郁:“???”
死也不會想到,算計了幾個月都沒看到的可愛表情,竟然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可是,這個omega,真的沒有單純把他當成圖省事的工具么?
直到這一刻,江郁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江郁:“叫聲老公聽聽?”
楚文禾:“老公!”
——沒救了。
江郁心底長嘆一口氣,他決定做最后的嘗試。
“中午吃過之后,我到現在滴水未進。”
“你先去拿!”楚文禾拉住他的手,“你最近住哪個家?我挑點流食的外賣點給你。實在沒胃口,你也可以先吃些果凍。”
江郁無言看著前妻,“行吧,我去給你拿。”
掉頭就走。
omega又拉住他,江郁回過頭,“怎么了?良心發現了?”
楚文禾正色:“吃飯可是大事,我畢竟也不是治療alpha的醫生,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江郁幽幽瞇起眼,他終于受不了了,一把挾住楚文禾的腰,把人撂倒在了實驗臺上。
不同以往,楚文禾躺倒后沒企圖坐起來,反倒躺平了。
江郁:“?”
楚文禾淡漠:“要干什么就干脆點,完事快去拿。”
活像上了岸就不動的金槍魚。
江郁終究是沒提起興致干點什么,下樓回去調取數據時又遇到寧辰。
寧辰正準備下班,“怎么就你自己啊,omega呢?”
江郁:“你這個實驗室有毒吧。”
“……”
等江郁把原委說清楚,寧辰陪江郁去拿數據的路上笑著拿出通訊器,又翻到早上江郁的消息。
寧辰還繪聲繪色念起來:“某人上午說,‘以后的休息時間和下班時間值得期待的話,上班也變得愉快了’呢。”
江郁不悅地看著好友。
寧辰笑道:“要是以后他的休息時間和下班時間都沒了,你還愉快么?”
第96章 病號
共協。
委員長辦公室。
羊元洲在門口站了片刻, 抬手敲門。
“進來。”
屋內傳來柳冬炆的聲音。
羊元洲知道,這次他鼓勵組長去科研部阻撓楚文禾,不管結果如何, 他對楚文禾的真實態度都將難以隱藏住了。
表面看起來很不值得。
實際也是無奈。
嘗試一下總比坐看楚文禾進實驗室強得多。
委員長的辦公桌放著處方藥的紙袋, 柳冬炆因為腺體舊傷復發, 這幾天一直在跑醫院。
腺體受傷,是omega最兇險的病之一。
就算傷口不大,也可能引起病理性的信息素紊亂, 繼而威脅到生命。
柳冬炆的實際病情保密度很高,羊元洲多少也能猜到些, 畢竟柳冬炆年輕的時候就是比alpha還不要命的工作狂, 但凡身體還受得住, 肯定不會放著共協的活兒一連消失好幾天。
說柳冬炆不要命,不是夸張的說法。
omega的身體天生比同等級的alpha差,每兩個月又有發熱期,不接點alpha都不敢做的任務, 是爬不到這個位置的。
外面的人無論AO, 都很害怕柳冬炆, 但羊元洲不怕。
這位上司看起來脾氣暴躁, 風評也不好, 卻是元帥府少有的、愿意為弱者發聲的好人。
當初, 楚文禾被金助理挾持,柳冬炆雖說討厭江郁, 也不知道被挾持的是楚文禾,卻也是第一個開口要求擊斃金助理的人。
羊元洲的思緒回到當下。
他不怕柳冬炆。
只要他能一直是“弱者”就行了。
“坐吧。”
柳冬炆指了一下對面的位置。
羊元洲低頭行禮, 規規矩矩地坐好,等著對方開口。
在天氣漸漸轉暖的時節, 柳冬炆穿著那身黑色的長風衣,薄毛衣也是完全蓋住后頸的高領款式。
煙灰缸里有幾根吸到一半就按滅的煙頭,有的還在頑強冒著微弱火星。
柳冬炆吸了幾口手里那根煙,沉聲問:
“文禾的事,是怎么回事。”
“……”
羊元洲猜到是這事了,但沒想到柳冬炆那么直接。
柳冬炆的確是有話就說的類型,也不擅長隱藏情緒,往往讓元帥府內的表面君子們害怕。
這性情,做剛正不阿的檢察長最合適。
做沒有實權還要與各方斡旋的共協委員長就很一般了。
但柳冬炆對omega有種老父親的情懷在,不到原則問題,最多只是訓斥幾句罷了。
羊元洲沒時間猜柳冬炆在想什么。
“是我建議組長去的。”羊元洲的瞳孔保持著悲憫,實則在微微轉動,思索接下來的話,“我對楚文禾其實沒有惡意,只是牽扯到隊友的事,難免有點情緒……”
柳冬炆:“你有什么情緒?”
“他真的不是江郁想拿到那些證據的推手嗎?”
羊元洲說:“我真的懷疑,就連他刻意和您保持聯系,都是為了那事。”
“你誤會文禾了。”
柳冬炆欲言又止,終究沒再說楚文禾的事,而是換了口吻:“元洲,我是看著你在元帥府長大的,你在意什么,我多少也知道點。”
這話聽得羊元洲幾年來頭一次手心冒出冷汗來。
“……”
柳冬炆:“還記得你們被選做特種兵預備的那天么。我去輪渡接你們。”
羊元洲靜靜坐著,沒說話。
……
那是個霧蒙蒙的天。被選上的omega是孤兒院送來的青少年。離開孤兒院時,大家都羨慕他們,畢竟他們是元帥府第一次嘗試投入訓練的omega。往夸張說,是足夠加載史冊的殊榮。
輪渡在海上漂洋數日靠岸,來接他們的,只有柳冬炆和尹懷寧。
當時,尹懷寧的哥嫂帶著兩歲的小侄子來海邊度假。
一下輪渡,羊元洲和其他孤兒院的少年就看到了尹懷寧將小侄子抱起來的那一幕。
尹懷寧和哥哥都是alpha,嫂子是兩親均為alpha的beta,照理說,是很難有omega小孩的。
但尹家人全家都很高興這位小omega的到來,給了比養alpha更悉心的呵護。
羊元洲看到這一幕時,
心中對于效忠元帥府改變命運的信念就崩潰了。
可能終其一生,都比不過這個投胎到好家庭的小孩兒。
羊元洲是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都喜歡的孩子,直到長大都被寵愛,也知道怎么能得到寵愛。
數日的輪渡都沒讓他有反應,看到這位小侄子時,他忍不住想要吐。
他相信,和自己一同來到新土地的同伴,也是這么認為的。
因為尹懷寧讓他們先在沙灘透透氣再乘車去元帥府時,他們趁人不注意,欺負了那個小omega。
把沙子塞進小孩的領口,隔著衣服踩了他。
小孩一直哭。
因為沙子劃在身上疼。
羊元洲一直懷疑柳冬炆看到了那一幕。
小孩是柳冬炆抱走的,尹家人似乎也以為小孩是自己調皮。但事后打聽才知道,尹懷寧的哥嫂都搬去了國外,抹消戶籍,他們再也找不到了。
……
……
辦公室內的藍白共協徽章熠熠生輝,羊元洲垂下眼皮,把瞳孔遮在陰影里。
柳冬炆說:“或許對你們來說,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點。”
“何止多了點……”
羊元洲想到楚文禾。
如果不是在江郁的檔案里有記錄,也沒人會知道楚文禾這個名字。江郁從結婚到離婚也沒提過這位前妻,羊元洲還是輕易查到了不少黑料。
就是這樣品行惡劣的omega,不過是消失了一段時間,一回來,就從一窮二白開始逆天改命。
憑借一點筑巢的技術,就讓江郁回心轉意了,聽著像笑話。
羊元洲沒在柳冬炆面前說出來,反倒提起他們訓練時的經歷,“我們只是實驗品,您也知道,肖克是比閻王還殘酷的訓導官——”
柳冬炆悶聲:“我知道。”
肖克年輕時的手腕確實讓人聞風喪膽,別說omega,連alpha都害怕。也只有寧辰那種圓滑的人能逃過一劫,連江郁都吃夠了苦頭。
不過,肖克事后回顧說,江郁起初肯被打壓,肯定是在暗戳戳等著反抗。
因為不出一年,肖克就壓制不住江郁了,甚至幾次差點被氣死。
訓練omega的事,柳冬炆沒摻和。
omega們才一兩個月,就集合小團體去偷偷去告肖克的狀了。
投訴信層層上遞,元帥找肖克談話,卻是肖克砸著元帥辦公室的帥案說:他們干這一行,想和alpha們有一樣的存活率,就得吃一樣的苦!
柳冬炆向來不服肖克,但這話,他的確無話可說。
幾年后再提起這事,也有人說,如果當年那些omega是交到江郁手里,情況會不會好很多。
柳冬炆覺得不會。
如果是江郁,壓根就不會有人敢出來告狀。就算告了,以江郁的性格,也會把這人揪出來收拾一頓,死了也要鞭尸。
柳冬炆選擇寬慰眼前的羊元洲:“我明白你在意什么,但這些不是你針對楚文禾的理由,我希望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了。”
羊元洲:“……”
柳冬炆按滅了煙頭,皺著眉頭:“如果再有,你就離開共協,回梅澤去吧。”
羊元洲這才抬起頭來,又很快低下頭去,后牙咬了咬,很快調整好狀態,用馴服的語氣說:
“對不起,看來真是我做得太過分了,我會反省的。”
離開辦公室前,羊元洲站在門口,回頭看著身體陷在皮椅中的柳冬炆,“我對共協的忠心您知道的,如果您有難處了,我愿意分擔。”
柳冬炆聽懂了那話里的暗示,只說:“委員長不是美差,我自有打算。”
辦公室的門輕輕關上了。
柳冬炆撥了下鼠標,黑屏再次恢復界面,一封半個小時前拆開的郵件,署名江郁,發來的是一個看似無厘頭的文件。
那個文件是一份元帥府系統后臺的搜索記錄,在順心診所著火的前一個月,順心診所和他替楚文禾署名的新家被搜索了421次。
柳冬炆看得出江郁查內部系統的意圖,只是這結果,明顯是什么都沒查出來。
因為那片區域蓋了新樓,又面臨地下管道維修和戶籍普查,不知多少部門都搜過,有共協賬號的搜索記錄再正常不過了。
可江郁在郵件里配的文字很有趣:【多令人驚嘆的反偵察能力啊】
一句話,就做實了那場火災和內部脫不了干系的事實。
……
而羊元洲,一出了元帥府的寫字樓,就拿出通訊器撥下了一個號碼。
“謝雨,是我。實驗室的事還是算了吧。”
羊元洲邁著輕快的腳步下臺階,“只是上次的火災太遺憾了,你想殺柳冬炆,我還會再幫你的。”
聽筒里傳來謝雨的聲音:“你的消息有誤,柳冬炆那天根本不在診所。還好楚文禾正好不在家,否則我誤殺了他,肯定會被參謀長盯上的。”
羊元洲喃喃著回話:“是啊。差點誤殺了楚文禾,也太驚險了。”
……
……
梅澤。
每次換季都是最忙的時候,換春季又要處理大批的冬裝,梅澤上下負責流水線的部門忙到生物鐘顛倒。
隨著新裝上市,外面的媒體、時裝周、博覽會也緊跟排滿了日程。
今天,設計師們在三樓的展示臺交流新規劃,來了十幾家媒體,長槍短炮等著采訪莫蘭德。
莫蘭德的胡子留得比之前茂密了不少,身穿筆挺的西裝,胸前戴著獎章,他是去年omega服裝作品賣出最多的alpha設計師。
這項殊榮不覺間蟬聯三屆,已經是殿堂級的人物了。
小裁縫比自己得了獎還要開心,他最近開了湯博直播踩梅澤的天價縫紉機,小小的個子擠在莫蘭德身邊,希望自己也跟著入鏡賺點流量。
莫蘭德大方讓了點位置給他,認真聽著記者的問題。
一連幾個家長里短的提問過后,旁邊的記者遞上話筒:“莫蘭德先生,請問您對于連續三次獲獎有什么想說的嗎?”
“就像之前兩次,我還是要感謝各位的支持,以及我太太的支持。因為他的愛,我才能設計出那些作品。”
莫蘭德和藹地笑著說:“不過,聽說某人也要開始設計omega的衣服了,明年這個獎可能就不是我的了吧。”
記者激動道:“您和太太真的很恩愛啊。您是怎么平衡自己的工作和家庭的呢?”
莫蘭德:“呃,其實我們沒有因為這種事鬧過矛盾啦。我太太在家照顧三個孩子,我也會在努力擠出時間陪他的。”
記者:“真是讓人羨慕啊!”
莫蘭德靦腆:“沒有,真心相愛的夫妻都是這樣的!我總覺得,工作太忙,很多時候其實就是借口——”
咔!
板擦從卡槽拔下來的聲音。
江郁站在白板前,剛才簽名的最后一筆,郁字右半邊的豎不小心寫長了,正拿了板擦抹掉多出去的半截。
莫蘭德回過頭。
記者們嚇了一跳,平時江郁看到他們,溜得那叫一個快,今天竟然還出動靜了。
他們扛著攝像頭面面相覷,想著機會難得,要不要抱著被擺臭臉的風險順便采訪一下江郁。
今天真的是天時地利人和。
江郁人在,他們和莫蘭德聊得還是家庭與工作的話題。
前幾天江郁在湯博發完戒指的照片又沒動靜了,今天要是能得到點響應,那流量簡直就要爆掉了。
記者們正想鼓起勇氣過去,江郁合上馬克筆,已經自己走來和莫蘭德講話了。
臥槽——!
老天爺賞的機會!
趁江郁還火,該上就得上。
就江郁這年輕不怕得罪人的作風,哪天再把元帥府背后的資本得罪了,到時候天賜的熱度也得離他們遠去。
記者們面面相覷,合計了一下,招呼攝像師,一起湊過去了。
先看一眼無名指的戒指還在,很好。
再看一眼準備的問題,全都是怎么工作之余關照家庭的,似乎和江郁不太適配。
湯博那些網友隔著一層屏幕,看江郁就濾鏡很厚,而他們這些記者,和江郁可算是老相識了,太清楚江郁的成分。
江郁一看就是不會因為omega耽誤工作的人。
打定好基本立場,記者們搓著手上去了。
“哎呀,江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
還要擺出一副笑臉。
記者笑岑岑問:“您才結婚沒多久,又要去數字未來時裝周。那地兒挺遠的,飛好幾個小時,家里的omega一定很舍不得和您分開吧?”
江郁:“……”
一句話沒說,眼尾略帶刀子。
記者暗忖不妙,立馬調整問題的風向:“啊,其實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夫妻要相互體諒,要是不能體諒伴侶忙事業,那也不太適合結婚了呵呵呵。”
江郁:“……”
莫蘭德察覺到氣氛不太對。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江郁快煩死了。
這年頭alpha忙事業顧不上omega的不少,omega一到發熱期還不見alpha,共協的心理咨詢電話都要打爆了。
記者會這么說話,是擺譜江郁肯定也會遇到這種問題,莫蘭德也只盼望江郁忙起來別兇家里的妻子才好。
莫蘭德還熱心摟江郁的肩膀,替他把記者掉在地上的問題撿起來。
“他還年輕呢,肯定是要忙事業啦,以后會好的!”
江郁不冷不熱嘆了口氣,已經有要走的意思了。
旁邊的記者一看沒戲,后悔冷落了這么熱心腸的莫蘭德,趁機遞上話筒:“您這邊是怎么看待一方忙事業不顧家的呢?”
不想,走了幾步的江郁突然回過頭,“這個問題好。”
記者&莫蘭德:“??”
……
……
元帥府,科研部。
楚文禾看錄像看到脖子都快僵住了,幾天前江郁拿來的存檔他還沒看到,早知如此,也不用要得那么急了。
晚上7點,實驗室的omega吃晚飯的時間。
楚文禾看了眼墻上的鐘表,斂了一下身上白色的工作服,往實驗室的方向走去。
實驗室距離寧辰他們工作的地方不遠,堅硬的落地玻璃罩里,有能夠容納幾十個omega活動的空間。
涂抹了楚文禾信息素的玩具熊,就擺在用餐的桌旁。
據說,起初放進去的時候,omega們當場就把那只熊撕了個粉碎。
楚文禾觀察他們好幾天了。
這里說是實驗室,更像設施高端的托管所,也像個獨特的生態圈。
據說寧辰嘗試給他們換過4次環境,最終是借鑒了omega們從前住過的孤兒院,才成功讓他們安靜了下來。
起初,有一點動靜就會引起他們的狂躁,經過幾年的治療,雖說沒喚醒他們的意識,但起碼可以接受外界的信息了。
楚文禾抬頭,比如這臺安置在墻面的顯示屏。
之前omega看筑巢有反應,也是通過它看到了許今的直播。
也是這臺顯示屏,讓楚文禾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個alpha。
科研部的日子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不熄燈,又因為大量信息需要保密而隔絕外界。在這里,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此刻,幾個用勺子吃飯的omega圍在桌前,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乖乖吃飯。
他們穿著統一的藍白條服裝,為了防止斗毆咬傷腺體,也佩戴了簡約的白色項圈,頸前掛的墜子上還標著數字。
節目開始播放,屏幕下方的omega眼神呆滯,顯然對今晚的節目沒有興趣。
屏幕內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里面是有錢人的世界,繽紛絢爛的彩色世界。
記者把話筒遞向江郁,“看到您是有家庭的人了,我們真的很為您高興啊。請問您是怎么看待一方忙事業不顧家的呢?”
好突兀的問題。
楚文禾腦袋頂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其實楚文禾不怎么關注熒幕前的江郁,光是現實生活他就看夠了。
江郁的鏡頭感很好,沒有佩飾的西裝十分得體,也完全壓得住幾乎沒有濾鏡的鏡頭。
只見江郁露出溫和的笑意:“還是要關注另一半的情緒吧。我覺得事業再忙,也比不過身邊的伴侶,這在我心中已經算‘常識’水平了。當然,也不是誰都做得到。”
這是直播,彈幕已經飛過“模范alpha”“好不可思議的回答”“alpha們都學學吧”“真沒想到江郁會這么說”“他妻子好幸福”等幾十條評論了。
楚文禾:“……”
可惜這份無語也沒什么人能和他共情。
楚文禾也沒什么心情先吃飯了,他跑到天臺,在陣陣大風中給江郁打電話,他正好打算這兩天出去一趟。
“我要去見一個朋友,你陪我去一趟?”
順便兩人還能單獨待會,免得這alpha陰陽怪氣整出些腔調來。
江郁:“可以啊。”
但又很快說:“只要不是去見劉家那對小夫妻就行。”
楚文禾:“為什么啊?”
他就是要去見宋明藝的。
對面許久沒說話,最終,江郁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
“你想好了時間發給我,我去接你。”
楚文禾:“好。”
外面的風不小,楚文禾邊往回走邊說:“我先掛了,外面說話不方便。”
他逆著天臺的強風走,衣服被吹得鼓起。
好不容易摸到鐵門,用力一拉把手,手一滑沒拉住,又順勢并攏手指扒住了門框。
語音那邊還沒掛,江郁周圍也不安靜,似乎在開車的路上,偶爾能聽到迎面過來的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楚文禾忘了戴耳機出來,把耳朵往聽筒貼著。
然后,他聽到對面的alpha說:
“我想你了。”
不是挑逗,也沒有輕佻的語調,是很平淡的語氣。
楚文禾在那一瞬間沒繃住。
還沒由得他消化突如其來的酸澀情緒,勉強拉開半截的鐵門被更強勁的風猛地一帶——
江郁沒等到楚文禾的回應。
他就聽見砰的一聲,然后就是楚文禾的慘叫。
……
……
科研部有醫生坐班,看了下說應該沒傷到骨頭。趕在晚休的時間,江郁看得出楚文禾不想再麻煩醫生拍片,就把人帶去了就近的中心醫院。
楚文禾扶著撞到的手指,因為疼痛,他皺緊眉頭,眼睛一直瞇著沒睜開過。
拍完片子,江郁把外套環在他身上,搖著頭感慨:“這下好了,你也不用發明天見面的時間了。我得陪著你了。”
數日不見,再次被alpha的手臂環住,楚文禾在手指的劇痛之余,竟然還感覺到了一絲腺體的反應。
omega正常的生理反應,表現為后腰的筋肉發酸,腿發軟,想要更多。
一絲疼痛又拉回了他的意識。
“嘶……”
江郁嘴上說他,眼神里的心疼是完全遮不住,拉過他的手,“我以后不亂說話了。”
楚文禾一只眼睛冒淚了,另一只眼還睜著看alpha。
“前兩天騙你說手不舒服影響吃飯,”江郁說得平靜,“沒想到這就報應在你身上了。”
“——!!”
楚文禾抬腿踹了江郁一腳。
路過的幾個病號心里咯噔一聲,這omega咋搞的,這么好看的alpha也家暴,不怕跟別人跑了么。
“以后換我喂你。”
江郁把他的手放到唇邊吹,“這下你可不能拒絕我去找你了。”
正如科研部的醫生說的那樣,萬幸沒有傷到骨頭,就是腫幾天肯定沒跑了。
照例拿了止疼藥和涂抹用的藥膏,兩人一同出了醫院。
楚文禾走在后面,“送我回實驗室吧。”
江郁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樂意地答應了。
開車回去的路程不長,這個點趕上城市的打工人下班,在紅綠燈堵了片刻。
去醫院的一來一回,天色暗了,已隱約能看到星辰。
楚文禾還惦記自己沒看完的數據。
“他們適應了我的信息素,但寧辰的意思是暫時別進去見他們,我也覺得,他們雖然沒有了意識,但排外性很強。就算不會攻擊我,也不會把我看做自己人。”
“是這樣的。”江郁摘掉腕表活動手腕,冷笑說,“他們清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人。”
楚文禾一怔。
江郁:“你繼續說。”
楚文禾正色:“所以,我要更深入地了解他們,除了他們的起居,還有他們的心理。可惜樣本太少了,也難怪寧辰那么久都沒有進展。”
聽到這里,江郁撥轉方向盤,輕笑說:“這一點,你不是已經有思路了么?”
楚文禾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你去找宋明藝不就是想問這個么。”江郁看他,“曾經受傷到差點瀕死,還在死前筑過巢。宋明藝的經歷和他們幾乎一樣。”
楚文禾:“……”
江郁:“更難得的是,他還是個清醒的。”
“……”
楚文禾心中感慨alpha的敏銳。
……
在車庫停了車,江郁伸手為他解安全帶,“那你何必跑到人家家里去呢,打個電話問不就得了。”
楚文禾不明白江郁為什么這么排斥去那對小夫妻家。
“可我聽他說最近懷孕了,也想去探望他。omega在孕期想筑巢的話,注意事項會變多。”
說到懷孕,楚文禾又想起一件好事忘記告訴江郁。
“前兩天藍毛給我發消息,說娜卡莎好像也有好消息了,抱去寵物醫院時,醫生說日子還短測不出來,要過段時間再去。不過八成是有了!”
“……”
江郁陷入了接連的沉默中。
楚文禾:“怎么了。”
江郁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越看越往下,又看向前方,笑說:“沒什么。”
這語氣,
明明就是有什么。
“你那些錄像看了多少了。”
江郁轉移了話題,“你把要留意的事項告訴我,我和你一起看吧。”
……
……
兩人在科研部的休息室湊合了一晚上,那是給楚文禾的地方,一個人睡著寬敞,兩個人睡就有點擠。
楚文禾還帶了筆記回來,兩人湊在床頭一起看。
后來,楚文禾也忘了什么時候困了,就窩在江郁懷里睡著了。
那一覺睡得很死,第二天愣是被手指的痛感弄醒了。
江郁:“今天還去嗎?感覺比昨晚腫了些。”
“要去的。”楚文禾咬著后槽牙,“把止疼片給我,一會兒就能見效。”
……
兩人幾日不見,說話做事都比從前順暢了不少,許是前些日子的磨合還是有用,說些家長里短也不覺得違和。
楚文禾洗臉時動作不大,他起床時感覺到alpha的信息素,臉上還紅撲撲的。
也不知是不是這幾天把江郁冷落了,再次見面,江郁除了給他披了件衣服,又抱著他睡了一覺,沒再做什么親密的事。
去宋明藝家的路上,江郁看著車內的導航,突然感覺到楚文禾在看自己。
“怎么了?”
“沒。”
楚文禾很快收回目光,拉了下衣角。
……
……
等兩人到了目的地,早就等在家里的劉洋和宋明藝熱情地跑到門口來了。
宋明藝還沒顯懷,劉洋已是擔心得不得了,剛把兩人安頓在沙發,回頭看到往外端紅茶的妻子,趕緊跑過去接,“讓我來吧。你和蘋蘋他們說話去。”
江郁的眼神沒從劉洋身上離開過,心生鄙夷。
好好的一個alpha,不就是老婆懷孕了么,尾巴都快長出來了。
這對小夫妻似乎永遠沒有反生期,無時無刻不表現出恩愛,沒有絲毫做作,就是激動起來完全不顧旁邊人的死活。
江郁打心底里“討厭”他們。
楚文禾很淡定地喝茶,感到由衷欣慰。
劉洋戴著圍裙,把紅茶和餐點都周到地安排好,在宋明藝旁邊坐了下來。
“哎呀,真是貴客呀。上次你們來都是好久之前了吧,明藝好多次都惦記著蘋蘋的救命之恩呢。”
劉洋笑著說:“其實你們對于我們家,也不只是救命之恩了。”
江郁頓了一下,
拿起鑷子緩緩把檸檬片夾進杯子。
楚文禾從茶杯里抬起眼。
劉洋滿臉寫著興奮,“自從明藝學會筑巢,他筑了好多好多,每次都要讓我鉆進去看,我真是太幸福了!這個孩子就是在巢里有的!!”
江郁:“……”
劉洋說到一半,激動到摟住妻子的肩膀,“偏偏我們認識的omega朋友都不會筑巢,我這種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地方可以分享!!”
江郁看著劉洋,“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啊。”
劉洋驚愕指著自己,高興道:“你夸我?你這樣的人還能夸我有本事?”
江郁放下茶杯,笑意岑岑:“我這輩子不知道聽過多少人講話,能讓我生理不適的、也就只有你了。”
第97章 坦白
楚文禾不研究alpha, 也好奇江郁這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他自己是爹不疼娘不愛,江郁是父母離異,兩人的人生經歷共同點也不少, 卻成為了完全不同的人。
不過看江郁這副狗樣, 想來也不是受人影響, 純粹野蠻生長出來的。
……
江郁放下攪拌紅茶的鐵勺。
對面倆人還在親密,劉洋沒什么反應,宋明藝卻掐起腰:“你也不要這么說我的alpha嘛。”
“就是。”
楚文禾應和。
江郁本來也沒想搭理宋明藝, 楚文禾這一開口,就有點忍不住了。
“是呢, 人家也知道維護自己的alpha, 你是學不會的。”
楚文禾:“……”
只想說你自己找的。
……
喝完紅茶, 宋明藝又帶楚文禾去二樓看了自己筑的巢。前后四個起居室,到處都是宋明藝留下的痕跡。
毛茸茸的巢遍布各處,看得出宋明藝很喜歡淺色毛皮的材質,就算不拿毛毯做底基, 也會弄條毛絨圍巾裝點。
楚文禾仔細看了每個巢的內部, 說:“你做的巢太悶了, 如果對選址沒太多要求, 就盡量離通風好的地方近些吧。”
說著, 又回頭囑咐劉洋:“你們這個房子雖然大, 我看他喜歡悶在狹窄的空間里,一定要留意換氣。”
劉洋:“窗口和門口會不會不太安全?”
“門口不行。”楚文禾探頭看了眼, “窗口再加固一下吧。”
“我今天就電話約工人上門。”
劉洋拿著錄音筆,一絲不茍做著筆記。
筆記本是高端羊皮紙做的, 已經用了三分之二,寫的都是要留意的事。
江郁走在最后, 一般這種事他都會找個地方自己待著,今天罕見跟完了全程,滿臉寫著嫌棄。
alpha原本就只占總人口的20%,要是都像劉洋這般對omega的滿心熱切,就能減少一半的高級崗位競爭壓力了。
沒有人知道,江郁最不會對付的就是劉洋和宋明藝這種沒什么羞恥心的人,還有那個聽不懂人話的藍毛。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楚文禾把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又簡單檢查了宋明藝的腺體。
“我聽說,之前被挾持的事讓你的發熱期日子亂了。”
宋明藝羞赧:“我也是這么才有的。”
楚文禾接連點頭。
omega只會在發熱期受孕,所以不發熱的時候是不用做避孕措施的。看來是小兩口沒注意,宋明藝的發熱期日子亂了才意外懷上的。
楚文禾端起宋明藝的手:“還好,你嫁的alpha靠譜,不用擔心孕期沒人照顧。多少omega羨慕你還羨慕不來。”
江郁撩袖口看腕表的動作一僵,他總覺得楚文禾話里有話。
這時,
宋明藝笑道:“文禾你打算什么時候要一個?”
楚文禾后背一涼,他沒接受過特種兵的專業訓練,竟然也感受到了alpha釘子般的視線。
“我……”楚文禾稍一猶豫,坦然說,“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這人心思重,想得太多。”
——其實是當omega不到一年,還沒完全接受“能生育”的自己。
說完這話時,楚文禾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看到江郁的反應。
什么反應都好。
心底萌生的好奇讓他忍不住回過頭。
江郁卻站在確認筆記的劉洋身旁,幽然說:“看到沒,omega剛懷孕就把所有精力給了肚子里那位,你就等著被冷落吧。”
劉洋登時瞳孔地震。
江郁笑森森說:“好好的兩人世界從此被第三人分享,個中滋味,要只有你能深切感受——”
“干什么你!”
楚文禾拉開江郁,對劉洋說:“你別聽他亂說,你和寶寶都對他很重要!”
江郁卻看著他,手指撥動他耳垂邊的棕色卷發,見他躲開也不在意,“你當醫生有沒有接觸過、只想看omega因為自己懷胎十月卻不想和小孩分享omega的alpha。”
楚文禾張口就來:“那都是對omega太有占有欲——”
說到一半,意識到江郁說的是自己,楚文禾輕輕翻了白眼。
……
楚文禾在小夫妻家待了四個小時,把交待宋明藝的事都說好了,才提到實驗室遇到的難題。
正如江郁所說,宋明藝恰好是最合適的參考對象。
經歷過瀕死期筑巢的omega,楚文禾做筑巢指導師多年也沒碰到過。
詢問前,楚文禾拉著宋明藝坐好,“我的問題可能會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真的沒關系嗎?”
宋明藝抓著頭發,“文禾你真的好溫柔啊,不用在意那些的。”
楚文禾非常在意omega瀕死筑巢,是因為omega原本可能有逃生的機會,卻在生命急速流逝的寶貴時間把自己蜷縮進巢穴。
楚文禾對筑巢很迷戀,唯獨這個現象,他僅僅停留在猜測層面。
他也有過一次父母暴力下的瀕死,心中有一個答案,但他當時畢竟是beta,不知道是否有參考性。
宋明藝捏著下巴想了兩分鐘,始終沒給出答案。
楚文禾幾乎要放棄了。
不是所有病例都能把自己的感受準確表達出來,況且是宋明藝這樣把快樂放在第一位、又很少去思考深層感受的omega。
宋明藝在下一刻開口了:“其實,我沒以為自己會死。”
“——!”
楚文禾掩住激動。
一樣的,和他是一樣的。
宋明藝:“我想找一個有alpha味道的地方,也希望alpha能找到自己。筑完巢,我就昏倒了。”
楚文禾想起自己曾看過動物的案例,城市中很少見到鳥類、流浪貓的尸體,也是動物會在瀕死前去到隱蔽的地方,然后就死在了那里。
omega的情況更復雜點。由于天生體弱,性格也相對溫順,腺體會為了保住omega的生命,會在緊急時刻釋放特殊的激素,督促omega求生。
求生狀態的omega可能與平時判若兩人,比如,哪怕是嘴巴嚴實的人,也可能把天大的秘密說出來。
這也是軍隊不愿意接收omega入伍的原因之一。
江郁:“所以omega的審訊最適合用水刑。omega見血很容易死,水刑能重復183次瀕死的狀態卻不會致命。”
楚文禾:“……”
“別這么看著我,”江郁平淡說,“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的通訊器收到訊息。
【宋明藝:抱歉哦文禾,一時間我也想不出太多東西,我慢慢想,想到了再聯系你哈(mua! )】
江郁:“還是回實驗室對吧。”
“嗯。”楚文禾應道。
江郁:“……”
“不是你讓我來幫忙的?”楚文禾看他,“我努力你不開心?”
“開心,也有點擔心。”
江郁把止痛的藥片倒出來,“藥效早過了吧。”
楚文禾的手縮了縮,他在中途就感覺到了隱隱疼痛,宋明藝見到他太高興了,拉著他有說不完的話,盛情難卻。
江郁:“我知道你急于救治他們,也有正確的治療方案,但你不能垮掉。”
他們還坐在車內,
出了劉家一千多米就停在了路邊。
楚文禾等著alpha給自己換繃帶,悶聲說:“你之前那個家,離元帥府和梅澤都不遠來著。”
江郁抬起頭,“……”
楚文禾卻及時垂下了眼。
兩人的眼神錯開了。
……
元帥府和梅澤挨著,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楚文禾提起的那個家,就是發熱期住過的那個公寓。
比起羊波湖附近的二層小樓,楚文禾更熟悉公寓的環境。
看江郁的眼神,
似乎沒以為他會這么說。
回程的路與來時沒有太大的不同,江郁在車庫停完車,打開副駕駛的門接楚文禾下來。
雖是公寓樓,由于獨特的戶型導致住戶們相互見不到,江郁手里的鑰匙卡也只能打開自己的那一層。
一進到電梯,楚文禾就感覺到臉燙了些。
狹窄又沒人的空間,alpha總會猝不及防撲過來給他點驚嚇。
然而,這次江郁站在他前面,按完樓層就沒再動了。
楚文禾透過樓層鍵旁反光的金屬看江郁,只看到alpha平靜的神色。
怪事。
最近alpha真的老實太多了。
楚文禾對兩人感情的印象還停留在自己因為巢的事轟走了對方,后來他一頭扎進工作,直到手被擠傷才發現冷落alpha挺久了。
不會是過勁了吧。
他也知道江郁的耐心其實很少。
光看被頻繁丟棄的衣服就知道了,且不說江郁還是對衣服足夠喜愛的設計師,丟起來照樣不手軟。
叮。
電梯門開啟。
兩人一前一后進門,江郁走在后面,確認了電子鎖運行正常。
楚文禾沒停留,走過全身鏡,看到江郁脫下外套放在了等待清洗的衣簍中,接著又去確認了浴室的溫熱水開關。
“……”
楚文禾停在衣簍前,“這件西裝外套能給我么。”
“你幫我放進消毒艙下面的洗衣機。”江郁人還在浴室,“消完毒你就拿走吧。”
……
楚文禾覺得完全沒必要洗。
這件衣服,江郁最多就穿了幾個小時,因為除了alph息素,他還聞到了出廠潤香的味道。況且,還是件外套。
聽說昂貴的衣服不能頻繁清洗,江郁肯定知道,不怕洗是因為本來也穿不久。
不過,終究不是自己的衣服。
楚文禾把江郁換下來的西裝外套、襯衫連同西褲都抱去洗衣機。
幾天在實驗室,那里的人工作服捂得過于嚴實,聞不到半點味道。
omega生而嗅覺靈敏,對信息素的環境更是依賴,雖說信息素濃度太高的地方不好,一點都沒有,就好似魚在過于澄澈的水中。
……
……
江郁擦著頭發出浴室,一眼看去找不見楚文禾,心跳都漏了一拍。
走過客廳,想去臥室確認時,看到了震驚的一幕。
落地的洗衣機開著側邊的送衣口,楚文禾宛如一條伸長了身體的兔子,上半個身子在里面,只留了腰以下的部分在外面。
那兩條腿耷拉著,拖鞋掉了一只,露出了白白的細腳踝。
“——!”
江郁丟了毛巾立刻去看。
還好楚文禾不傻,提前斷掉了洗衣機的電源。
“喂。”
江郁蹲身看他,拍了下他的屁股,“出來,困了去床上睡。”
這時,洗衣機的滾筒里傳來楚文禾的聲音。
“你看到宋明藝筑了很多巢吧。”
“……”
江郁可沒興趣聽別人的事,他拖了一下,楚文禾兩條胳膊故意卡在里面,動也不動。
須臾,江郁會意了,這omega是有話要說。
一定要這樣說么。
楚文禾:“那是劉洋沒陪在身邊時筑的,宋明藝遠比一般omega需要alpha的呵護,他的筑巢量超過了九成九的omega。”
江郁安靜等著下文。
楚文禾:“如果alpha一直在身邊呵護,omega感到滿足的話,就不會筑巢。”
說完,楚文禾又頓了兩秒,“嚴謹點說,就算筑巢,也不是出于補償作用,而是單純想筑一個有alpha味道的東西玩罷了。”
江郁不冷不熱笑道:“出來吧,不用拐彎抹角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文禾此刻正把臉埋在衣服和襯衫里,這臺洗衣機只洗單衣,內部的空間不算大,反而更能清晰地嗅到alpha的信息素。
他借宋明藝,把自己前些日子不筑巢的原因說了。
所幸江郁是聰明的,一聽就懂。
這幾日江郁配合他整理好數據,偶爾來實驗室看他也沒打擾,還提出幫他一起確認錄像,楚文禾也感覺到,alpha是值得依靠的。
想到這里,楚文禾又把臉在發涼的衣料里埋了幾秒,才試著慢慢往外退。
既然都說開了,
他也沒必要藏在這里了。
幾日沒在江郁身邊,他已經著急去沙發把它們筑成巢了。
總之,alpha還是不錯的。
楚文禾釋然想著,挪動向外撤退,還在想自己就裝什么都沒說。
然而,洗衣機外的那只手堵住了他的退路。
楚文禾:“??”
“你這姿勢不錯啊。”
外面傳來江郁笑他的聲音,手還推住他,“要么再待會兒?”
“——!!”
楚文禾接連蹬腿,叫道:“你別亂來,快放我出去!!”
江郁笑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拖他出來。
楚文禾坐在地上,小臉煞白。
他完全知道江郁剛才那話的言外之意,只是他堵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見,上半身也掙扎不動,想想就太刺激了。
“你看你。”江郁捏了下他的臉,“你不是受傷了么。我又不是禽獸。”
不過,看他的眼神卻留了點試探的意味。
江郁很快起身換上笑臉,“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等你好點了,考慮一下么。”
第98章 私密
江郁說這話時就蹲在他身邊, 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在他的鼻息間,楚文禾不自覺后靠,脊背抵到了洗衣機上。
“怎么。”江郁微微歪過頭, 笑著看他, “幾天沒見面, 對我‘生疏’了?”
“……”
楚文禾瞳孔右瞥,“不是你先生疏的么?”
洗衣機斷了電,冰涼的金屬質感透過一股微涼的氣息鉆進楚文禾的脊背, 客廳的家具陷入沉寂的空氣中,唯獨這片小小的區域, 有勾出火星子似的曖昧。
江郁眸色深了些:“這樣啊。”
說著, 拉正他的下巴, 低頭就要吻他。
楚文禾憋著一肚子被看破的火,抬手推住alpha。
“哼……”
江郁佯裝無奈,酸溜溜說他:“某些人先冷落了別人,等回過味來了, 又在心里暗戳戳抱怨對方給的呵護少了, 還不好意思直說。”
楚文禾當時就被說得滿臉緋紅了。
肩膀不自覺收緊, 血液流動的速度都加快了。
他發現江郁其實從來不罵人, 人前人后都是說話半點臟字都沒有的文明精英。但就是能把人看透, 把最羞于見人的東西擺到明面上。
殺傷力極大, 不像刀劍,不像斧錘, 像扎進指縫的針。
江郁的短袖襯衫露出小臂和上臂的半截,伸向他的手骨節分明, 手指繞過他的發絲。
他被堵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寬敞的客廳, 卻怎么都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要補償你了?”江郁笑說,“躲什么呢,到底給不給親?”
楚文禾想和這人同歸于盡。
他也是認識江郁后才發現自己有自毀傾向的。
《不會筑巢的omega》是感情流吧,感情流的主角攻發現受抱怨自己,不應該先檢討一下,再充滿歉意地給伴侶一個擁抱,順便說點好聽的話?
楚文禾持續臉紅:“別在這兒……”
他因為江郁那幾句話對洗衣機ptsd了。
抓緊離這個晦氣的洗衣機遠點,他每次都被這alpha帶了節奏,不知不覺中衣服就解開了。
嚴重懷疑江郁惦記著趁他不注意把他塞回洗衣機。
為什么一個不近男女色的alpha會有那么多奇怪的花花腸子。
……
楚文禾早就習慣了比較“突然”的江郁,事后他也不記得怎么開始的。
后來,對江郁有了點好感,這種事被帶著節奏走,也省了他扭捏難受。
現在,他們說好了要久違地親密一下,此刻楚文禾坐在沙發上,和江郁面對面,說不出的頭皮發麻。
嚴重懷疑江郁發現他適應了從前的節奏,要給他點另類的刺激。
江郁看著他,像看一件擺放在柜櫥中的精美展示品,目露愛意,同時也享受著把他牢牢掌握在手里的感覺。
楚文禾:“……”
他們是不是說好了要干點什么,為什么光看著他,為什么還不動手,這種感覺真的非常讓人焦躁又空虛。
接著,江郁兩只手捧住他的臉,手指擠壓他的嘴唇。
楚文禾整張臉只有眼珠在動,印象中江郁很少做這個動作,通常都是伸一只手過來,空出另一手隨機找點別的事做。
可江郁反倒落寞說:“其實,是我想你了呢。”
年輕的alpha眉眼間跟著配合,做出那副讓人忍不住心疼動容的樣子。早先還有點表演痕跡,現在已然爐火純青,可能說得自己都快信了。
楚文禾撥弄自己的手指,“你以為,我的手是怎么受傷的。”
“發熱期怎么還不到呢……”
江郁嘴里碎念,湊近他的臉咬他的嘴唇,“我什么時候才能發有兩枚婚戒的湯博。”
alpha沒在唇畔停留太久,又繞頸而來,咬他還留著些許齒痕的腺體。
楚文禾被咬得哆嗦,“喂,你……”
他想說你輕點咬,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咬到他發熱,平白給寧辰添麻煩。
“我心里有數。”
江郁也好心提醒,咬他的力道卻加重了不少。
那是alpha面對omega的天性,等到楚文禾以為今天的重點就在腺體了,江郁又掰正他的臉。
推倒他,欺身壓到他身上,猝不及防地加深了起初那個潦草的吻。
楚文禾完全猜不到心性不定的alpha下一步想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被卷入信息素的漩渦,腺體分泌快樂的感受,一遍遍提醒他當個omega真不錯。
江郁的手掃過他的臉側,頸側。
他陷在沙發里的身體被壓得緊實,幾乎是完全被遮蓋,壓根沒有半絲挪動的空間。
……
……
元帥府,科研部。
寧辰來上班,聽說楚文禾出去幾個小時沒回來了,笑著對前臺說:“不要緊,他跟江郁出去,肯定是有事吧。”
楚文禾會留下當天的工作筆記,寧辰沒有干涉過楚文禾,但每天都會來確認之前的進度。
寧辰翻動記錄本。
【3月2日18點30分,第二次嘗試融入omega的集體,失敗。omega失去了思考事物的能力,但他們的集團仍有內部運行的原理】
【他們不會排斥我與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區域,同樣,他們也不會接納我作為其中的一員】
【如果我不能克服這一點,就永遠無法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寧辰知道楚文禾不是吃喝玩樂去了,他翻動筆記,發現后面全是空白。
按照之前的慣性,楚文禾會寫下一步去干什么。
這也是前臺有點擔心的原因。
玻璃罩里的omega們剛結束午睡,他們的起居分成幾片區域,有足夠寬敞的空間,卻無法踏出這里一步。
那個涂抹了楚文禾信息素的小熊乖巧坐著,omega們只感興趣了幾個小時,現在從它身邊走過,已然是完全當做空氣了。
即便如此,楚文禾依舊沒法進去。
這是寧辰早就觀察到的情況,為了不影響楚文禾的思路,他沒有告訴楚文禾,自己的團隊也是卡在了這一步。
科研團隊不缺擅長研究omega心理、同時自己也是omega的咨詢師,最有資質的咨詢師,也沒能把團隊的進度推近哪怕是一點點。
“先停下我們的計劃。”
寧辰抬眼看屏幕,對旁邊的研究員說:“把所有的資源都拿去配合楚文禾。”
研究員深知事關者大,有點擔心。
寧辰淡淡說:“成功和失敗都是正常的,我們會失敗,他自然也會。只有一點,我們不要放過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
……
江郁也不會放過欣賞楚文禾各種表情的可能性。
楚文禾顯然在啃咬和親吻中癱軟了。
他抬起蒙了層霧的淡綠色眼眸,感覺到alpha咬他的耳朵,和他說了些情話。
等到視線再次能看到燈光,楚文禾只覺得身體一輕,江郁躺在沙發,把他抱到了身上趴著。
楚文禾后背輕快多了,低頭喘著氣。
“我又想繼續親你,又想聽到你的聲音呢。”
江郁說著看似不相關的話。
手臂環著他,手指順著他的脊椎側邊慢慢向下,曾經在他的發熱期,手指停留在腰椎不動了。這次倒是沒加半點試探,就從身后伸進了他的褲子。
“——!!”
楚文禾額間冒汗,下意識咬住嘴唇。
“……”
他的手抓著江郁的肩膀,指間因為用力深深嵌入alpha肩處的肌肉,那個動作順便能讓他撐起身體。
但沒多久,他就是徹底趴著的動作了。
臉落在alpha的頸邊,他感覺到自己氣息滾燙,江郁側過臉,空出的那只手摸他的頭發,親了親他的眼睫。
虧得這動作如此溫柔,可另一邊卻是——
“……!!”
楚文禾的聲音壓抑不住了,他嘴上是單音節,心里卻罵得挺臟。
江郁似乎是聽到了般,笑著親了他的嘴唇,低頭咬開他領口處的扣子。
楚文禾沒心思關注逐步敞大的領口,他已經感覺自己差不多了,alpha比他更能清楚地知道他差不多了,卻忽然停了下來。
“?”
過于糟糕的感覺。
楚文禾動了動,終于睜開擠壓許久的眼眸,他看什么都是隔著一層水汽似的。
江郁也看他。
兩人四目相對,知道他什么狀態,還佯裝不懂。
須臾,楚文禾抓著alpha肩膀的手推了推,算是催促。
“……”
江郁還是玩味地看著他。
楚文禾:“快點……”
“好。”
低頭埋向他的胸前,另一只手又繼續起剛才的動作。
“——!!”
久而久之,等到他想掙扎了,空出的那只手就派上用場了。
江郁唇邊噙著一抹惡劣的笑意,死死把著他的腰,不放過每個細節地看著他。
……
……
楚文禾趴在沙發上想,起碼兩周,別讓他再和alpha有任何接觸比較好。
江郁把大半個沙發都留給了他,低身親吻他的額頭,撥開他因為汗水打濕凌亂貼在額頭的碎發。
“你每次都不解決,沒事么……”
楚文禾鬼使神差問了句。
“自是不會當著你的面了。”江郁還安慰他,“沒關系,看到你舒服,我也會舒服的。”
楚文禾翻了個身,
眼神沒控制往alpha身上亂瞟。
“行了,別看了。”
江郁笑著探過手來,指尖落在他的腹部,看到他僵住,手指又往上滑了一截,“大概到這兒吧。”
“——!”
楚文禾緊緊捂住了臉。
這發神經的alpha在說些什么。
救命啊……
……
……
楚文禾倒頭睡了幾個小時,自然醒后吃了頓飯,洗個澡就要走了。
江郁送他回科研部,送到門口卻沒有走的意思。
路過前臺,楚文禾要登記的地方,江郁走過去,前臺的幾個工作人員頓時停下手里的工作,同時恭恭敬敬低下了頭。
楚文禾沒留意那些人,照舊和江郁說話:“就送到這兒吧,你走吧。”
這話聽得前臺所有人都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竟然敢這么和參謀長說話的嗎……
空氣瞬間靜得嚇人。
楚文禾也感覺不對勁了。
其實科研部的研究員也和他聊過江郁,他每次都說“這人還湊合”,然后每次都會收到對面長久的沉默和禮貌的微笑。
江郁:“我陪你。”
“……”
楚文禾警惕:“不、不用了吧。”
江郁:“算是后戲。”
前臺眾人:“?????”
楚文禾趕緊拉著江郁走了,他怕江郁再說出點什么更出格的來。
“不是還有很多沒看完的監控么。”
江郁說:“你照常忙你的,我幫你看,不會打擾你的。”
楚文禾想說你也有你的事,實際情況來看,江郁遠比他要處理的工作多。可他確實沒見過這人疲憊的樣子,假裝的他見過,真的他沒見過。
alpha確實比omega有太多精力,也完全卷得動。
陪omega過發熱期雖是有公假,但alpha回到家里也是三天兩夜幾乎不休息,這遠遠超出了普通beta的體力負荷。
兩人路過omega們晚休的玻璃窗,楚文禾走得急,偏偏江郁不緊不慢,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倆來“晚自習”。
楚文禾幾次去拉江郁的手腕,兩人推推搡搡,走到中途。
突然,
啪的一聲震響。
楚文禾一怔,是玻璃罩里的一個omega把沒吃完的粥碗扔過來了。
碗撞在玻璃上摔掉了,黏黏糊糊的米粥砸在玻璃上,緩緩滑下,留下了一串暗白色的痕跡。
還不待反應過來,啪的一聲,又一個扔了過來。
啪——!!
一連四五個,才逐漸消停了。
江郁冷臉:“……”
楚文禾卻絲毫不在意,omega很久沒這樣過了,之前有扔東西襲擊人的記錄,還是在科研部請了omega咨詢師來的時候。
當時楚文禾就格外留意了,因為omega的情緒早就在寧辰的調理下趨于穩定,偶爾有斗毆也是個人行為,這樣接連襲擊人,太久沒有過了。
“為什么呢……”
一連幾日,楚文禾確認錄像,對他們數月來的狀態已是了如指掌。
他回想起咨詢師來到這里的場景,和他一樣,也是站在這里,只是咨詢師被幾個alpha研究員圍著,寧辰還笑著感謝了咨詢師的幫助。
這么一回憶,重點若不放在omega們身上,還莫名感覺到一絲違和,總覺得當時寧辰看咨詢師的眼神挺曖昧的。
嘶……
楚文禾快走了幾步,示意江郁跟著自己去監控室。
他調出那段錄像,指著上面的咨詢師,“他是不是寧辰的omega?”
江郁沉默了。
“嗯?”楚文禾擰眉,“他是你唯一的好友,你不知道他的omega長什么樣?”
江郁忍笑:“這真不怪我,實在是他換人換得太勤了。”
這回輪到楚文禾沉默了。
然后楚文禾又抬起眼,頗有意味地看向江郁,“你……”
江郁:“我是他的朋友,他談戀愛是什么樣的人,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
楚文禾:“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江郁在他耳邊說,“我和他不一樣,我可不是什么都吃得下去。”
楚文禾嚴重懷疑這個圈子亂七八糟。
江郁想說的確是亂七八糟。
元帥府的工作性質讓alpha很難有固定的時間陪伴侶,結了婚就是災難,不如說談一談分一分才是常態。
外面人見了驚掉下巴,里面人只覺得他們少見多怪。
楚文禾說:“我知道怎么混進去了。”
有史以來第一次,江郁沒有跟上楚文禾的思路,也沒有在接下來的幾秒反應過來楚文禾到底想干什么。
楚文禾拉著江郁往玻璃罩原路返回。
雖然還不了解omega們清醒時的性情,但是,結合這幾天看到的錄像,他隱約發現omega們對alpha或beta表現出的善意遠比對omega多。
起初以為是味道過于相似導致不適,后來又覺得這猜測毫無道理,沒有數據顯示omega會因為味道排斥同類。
楚文禾今天終于想到了一種大膽的猜測:
這群omega,排斥的是被alpha喜歡的omega。
聽起來過于匪夷所思,但事實似乎的確如此,只是今天很晚了,沒有時間和寧辰一一確定,而且,他也有最快驗證猜測的辦法。
楚文禾走路幾乎帶風。
他完全沉浸其中,還不知道自己這股認真的模樣在江郁看來頗有魅力。
沒過幾個小時,alpha已經又想和他親近接觸。
片刻過后,楚文禾再次站到了玻璃窗前。
他對江郁說:“打我。”
江郁:“?”
楚文禾正色:“他們想襲擊我,是因為你剛才和我一起過來,還很親密地看著我。”
既然如此,反向操作,他就能進去。
可江郁很猶豫,“一定要這樣?”
楚文禾點頭。
“行吧。”江郁不怎么高興地答應了,抬手拍了下他的頭。
很輕的那種。
玻璃窗里的omega似乎往這邊看了。
楚文禾:“再用點力。”
江郁:“……”
事情到了這一步,江郁明白楚文禾想干什么了。可他不覺得omega們好糊弄,打一拳頭扇一耳光怕是遠遠不夠。
“嗯……”
江郁掰動手指的關節,“看來,不到缺胳膊斷腿的程度是不成了。”
楚文禾:“?”
江郁正過臉看他,“你放心,我的技術很好的。就算你殘廢了,我也愛你。”
這alpha忽然瘋球了。
楚文禾臉色煞白,“那個……”
話還沒說完,江郁一把勒住他的腰,拖著他就往走廊而去。
“——!!”
楚文禾驚得差點蹦起來。
“對,就是這樣。”江郁壓低聲音,“再害怕點,你的表現很真實,可惜我也不敢供你去當演員,我怕你這小模樣太漂亮,容易被潛規則的慣犯盯上。”
“……”
楚文禾一路被拖著走,他的腿踢了幾下,壓根掙不過對方的手臂。
直到停在一扇門前。
江郁擰著把手打開門,然后頗有深意地指了指他的手。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自己纏了繃帶的手指。
這、這alpha有毒吧!
江郁已在示意他做好準備了。
楚文禾點頭。
江郁一把甩上了門。
砰——!!
楚文禾輕車熟路,發出了和那天在天臺一樣的慘叫聲。
絕對真實,絕對沒有任何表演成分。
那錐心般的疼痛,他可是實實在在挨過的。
……
戲,要做足全套的。
omega們很多都趴在了玻璃上,他們看不到,只能努力去聽。
好像omega和他的alpha吵架了。
上一秒挺恩愛的,
怎的alpha突然就變臉了。
楚文禾撕心裂肺地喊。
“狗A!”
“嘴里沒句好話的混蛋!!”
“去死吧你!!”
“長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江郁一臉冷笑。
他懷疑楚文禾在泄私憤,但他沒有證據。
沒過多久,omega就看到江郁拖著楚文禾過來了,他們更加瞪大雙眼,只見江郁按了門邊控制器的密碼,玻璃門開啟,楚文禾被一把推了進來。
楚文禾一個踉蹌,就勢趴在了地上。
手指上的繃帶剛才拆掉了,前天擠的,今天正是最腫的時候,幾根手指青紫青紫的,下午江郁看到時還心疼得要死。
楚文禾一咬牙,把腫到彎曲不能的手指在地板上用力按了按。
那股錐心的疼痛再次找上門來,眼淚當場就飆出來了。
接著,他盤起腿坐好,捂著手悶聲哭起來。
沒過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文禾抬起頭,幾個omega把他圍了起來,湊過來想看看他的傷口。
“……”
楚文禾臉上還掛著淚,伸出手去。
omega們素日來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圍成一個圈,把他放在當中,紛紛過來擁抱了他。
后來,有個omega走過來,把有他信息素味的紫色玩偶熊塞在了他的懷里。
……
……
江郁沒想到,簡簡單單請楚文禾來幫忙的事,會搞得如此后患無窮。
清晨,報告會上。
寧辰幾年來第一次宣布omega的治療情況有進展,柳冬炆眉頭緊鎖聽完了全程,元帥點頭,認可了楚文禾做出的突破。
江郁疲于聽這些,寧辰說的他早就知道了。
為楚文禾的“事業”感到欣慰的同時,又為自己的幸福感到焦慮。
這兩天有點后悔那天把楚文禾弄進去,因為楚文禾原本還有午休和晚休能見見面,現在是完全和那幫omega混在一起,徹底見不到了。
一定要這樣么。
萬一那些omega忽然發了性子怎么辦。
是不是說,早知如此,應該派個其他omega進去,但凡靠譜的就行。
江郁很快調整好心情,現在的發展符合他們的共同利益,他要支持楚文禾走下去。
大屏幕前。
寧辰繼續說:“楚文禾接下來會在隔離區筑巢,他說,需要alpha的衣服作為材料。”
江郁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寧辰看他:“他還說了,只要不是你的就行。”
第99章 留言
會議接下來的內容, 就沒那么容易能進江郁的耳朵了。
當然他有在聽,也知道大家都說了什么,卻不耽誤他腦子里分出個重要區域, 不受控制地瘋狂盤算楚文禾要拿其他alpha衣服筑巢的事。
這糟心的omega。
好不容易喂熟, 怎的喂不飽。
江郁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鋼筆, 瞇著眼,抱臂思索。
那副擺明在走神的樣子落在一眾有資歷的長輩眼里簡直血壓飆升。不過只有柳冬炆敢擺在明面上,頭上只差青筋暴起了。
寧辰就坐在江郁旁邊, 抬臂杵了江郁的手肘,眼神暗示:你專心點。
江郁卻小聲問他:“能用你的衣服么。”
“……”
寧辰:“不能。”
頻繁出入實驗室的人都不成, omega們很熟悉的信息素味在素材上, 楚文禾很容易暴露。
江郁想到了袁兵。
不知怎的, 他不想用這個人。
又想到了諸如吳新、莫蘭德、娜卡,發現他們都有omega了,把他們搞來,且不說人家來不來, 這行為多少有點缺德。
平生第一次, 江郁覺得多點朋友也是有用的。
不過也來不及了。
嘖。
真煩人。
“……”
江郁習慣性把腕表摘了, 往桌上一扔。
這次的會議桌比以往堅硬不少, 腕表一落上去發出了好大的“咔啦”一聲, 主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會議室都靜止了三秒。
元帥:“……”
眾人:“………………”
(柳冬炆:艸tm的,誰把這小子給我轟出去?)
元帥府的老牌會議主持人早習慣被奇怪的聲音打斷了, 調整超快,示意吳新繼續。
吳新清了清嗓子, 按動ppt的切換鍵。
“……剛才說到我們針對盛利集團齊陽易的罪證收集,目前進入到了最后的收尾階段。盛利集團與邊境的連攜工廠轉運alph息素, 勾結境外勢力謀取暴力。以及,我們懷疑除了信息素交易,還存在軍部情報泄露。”
娜卡舉起手:“請問他們獲取alph息素的來源是什么?”
吳新:“受害的多是平民alpha。盛利旗下有不少連鎖酒店、夜店和酒吧,我們有調查到,店里有專門騙alpha的omega,等alpha第二天醒來,信息素已經被取走了。”
這可不是簡單的工程。
alpha的腺體連注射信息素都需要專門醫的資質,而專門醫價格昂貴,往往看不上小錢。至于盛利集團,更不會花錢給找個有資質的人來取信息素了。
這事兒做得挺黑,情報部暗中抓過干黑活兒omega,omega懼怕被報復,死活只承認取信息素是個人行為。
元帥端坐中央,手掌按著拐杖,問旁邊的肖克:“下一步怎么安排的。”
肖克回神,扶著皮椅的把手坐直了些,“齊陽易是條成了精的老狐貍,賄賂了我的呂秘書查梅澤的底細。還有就是,讓身邊的金助理跟蹤江郁的事,也是為了探查我們在民間的身份。說白了,他們也想知道我們掌握了多少證據。”
梅澤永遠不會倒,它的背后有整個元帥府的支持,是政府安排在民間的暗查機構。
當然,用釣魚佬機構稱呼它更合適。
多少暴利的黑企業稀里胡涂就倒在了梅澤手里,盛利集團這棵盤踞了數年的獨苗,每每都能拋出替罪羊,在風浪中活到了現在。
吳新憤恨說:“齊陽易都打起調查梅澤底細的主意了。”
事急從權,已經有不少參謀建議先打掉盛利的部分觸手,百足大蟲不是一朝一夕能徹底清除掉的。
問題就出在,江郁始終不松口。
元帥賦予了江郁與當年的肖克同等的權力,沒有江郁的同意,所有部門的行動都會擱置。
肖克抱著胳膊,貌似在閉目養神,實則把在場的人都看了一圈。
半晌,在無人敢開口的沉寂氣氛中,肖克把空空如也的會議記錄本往桌上一撂,“收網吧。能抓多少算多少,動搖不了根基,邊境的工廠也可以先端了。”
“還不到時候。”
江郁抬眼:“袁兵查到一批近期要從盛利往邊境轉運的‘貨物’,至少也要等這批貨出倉。”
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知道這消息,終于知道了江郁拖延的意圖。年輕的參謀長野心勃勃,竟然想揪住齊陽易的尾巴把盛利連根都拔了。
肖克搖了搖頭:“不要貪。你就是太貪了。”
眾人:嚯。
當眾教育起徒弟來了。
江郁笑道:“盛利的好幾個代言壓在梅澤,你是怕齊陽易還沒把錢吐出來就進了局子,盛利也充了公吧。”
“哪有那種事。”肖克挑眉,“早一點結案,保護alpha公民安全嘛。”
江郁手里的鋼筆轉了半圈,“是每天播放的防詐騙宣傳不夠,還是那些alpha明知有危險也要去快活?夜店總不是有人拿著槍逼他們進去的吧。”
肖克:“犯了點錯誤而已,人家正常消費,干嘛對他們那么刻薄呢?”
江郁:“你不刻薄,你出錢給他們治療腺體好了。”
眾人:“……”
元帥咳嗽了一聲,孫副將趕忙笑道:“好了好了。看得出齊陽易也急于得到我們這邊的情報,或許這也是突破口呢?”
孫副將可是府內的老調停人了,之前江郁在市區開槍,就是他去調停柳冬炆的。
話音剛落,肖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我有個主意。”
眾人的目光聚集過去——
肖克起身向元帥行禮:“齊陽易有個兒子叫齊遠,既然他們那么想知道我們的底細,就給他一個機會好了。省得他總惦記著。”
吳新問:“他那個兒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有什么名義弄到我們這兒來?”
江郁忽然反應過來,“等等——”
肖克已經說了:“楚文禾不是缺提供素材的alpha?”
“等一下。”
江郁起身抬手,企圖把節奏拉回來,“提供素材的事我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寧辰:“那個,我插句嘴,楚文禾的意思是,他需要很多alpha,不是只要一個。”
江郁回頭瞪了好友一眼。
為什么不早說?
寧辰:“而且是信息素種類分布越多樣越好……”
會議結束,江郁回去的路上還在因為這事糟心,他走下樓梯,正往大廳而去,看到中途離場的柳冬炆穿得很厚,靠在瓷磚墻抽著根煙。
柳冬炆快四十歲了,五官也是硬線條,年輕的時候是監察部的一把好手,人到中年,一眼看上去比alpha還有魄力。
江郁一言不發,快走到柳冬炆身邊時停下了腳步。
柳冬炆把嘴里的煙拿下,手指夾著,煙頭閃爍著忽暗忽滅的星點。
“對文禾好點,記得好好照顧他。”
江郁能感覺到柳冬炆有很多話想說,只是不太善言辭,憋了半天,就說出了十幾個字。
楚文禾突破了寧辰的瓶頸。
這一定沖擊到了柳冬炆死守那些證據的決心。
……
……
元帥府在民間塑造了很多“經典形象”,用來探查城市中最隱蔽的暗箱秘密。最成功的當屬肖克、江郁和羊元洲。
之所以成功,是人們很難相信他們來自政府。
羊元洲,善于退讓的單純大學生形象,過于親民,以至于粉絲都在擔心他被潛規則。
江郁,時尚界拿獎到手軟,難以想象這樣的工作負荷還能有第二份兼職。
至于肖克,
見過他的富商巨鱷都知道這人不簡單。肖克實在不正派,但沒點背景,誰敢把比肩地標建筑的私企寫字樓蓋在元帥府附近。
——過于現眼,像極了在政府有人罩著的黑色勢力。
富商巨鱷們眼饞著和梅澤搭上線,為的就是親近肖克背后的保護傘,也給自己謀求一個穩穩當當的位置。
實際情況是,連元帥府內部知道這事的都屈指可數。
更多人得到的傳言是:肖克因為omega特種兵的事辭職,一直在用舊關系撈錢,已經成了真正的商人。
江郁坐袁兵的車回梅澤,肖克快走幾步拉開車門,也上來了。
袁兵:“……”
不太想同時載這倆人。
“你怎么能把要徹底拔除盛利的事說出來?”肖克帶上車門,沒坐穩就開始說話,“我們內部很明顯有人在泄露情報。”
防彈玻璃窗映照的樹影快速劃過,梅澤就在下個街口拐彎的繁華街上。
江郁看向窗外,“有了我的話,你死活都想保盛利的‘貪財嘴臉’才能更立得住吧。我看,齊陽易又要來嘗試巴結你了。”
肖克:“只是這樣?”
“像齊陽易這樣的人,知道必死只會孤注一擲。”
江郁回過頭,樹影婆娑落向半張臉,“而這種好像要死,但又有活路,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感覺最有意思了。”
“你小子真壞。”
肖克靠向背椅笑說:“像我年輕的時候。”
“很快就不會像了。”江郁笑意岑岑,“我會變成一個有家室的alpha,光明正大申請陪omega過發熱期的公假。而你,不出意外會孤獨終老。”
肖克點了根雪茄:“我也差點有過家室,就怪自己年輕時性格不好,心眼壞還雙標,又沒能好好改過自新,結果就打光棍到現在了!”
袁兵:“……”
紅燈為何那么久,梅澤怎么還沒到。
梅澤的午休時間,江郁出門采樣新布料時看到了幾十輛停在空地的豪車,當時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
一夜過去,早就想攀上肖克背后勢力的老總們都震驚了,因為機會來得猝不及防,他們都收到了邀請郵件。
這一次可是和元帥府的買賣。
想當初許今差一步就和元帥府搭上線了,也不知怎的就吹了,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肖老板投來的橄欖枝粗到超出預想。
但一打聽就知道,收到郵件的人著實不少,像極了要養蠱。
拼了。
不進則退。
佟鑫一覺醒來,老板工作郵箱里的新合作快塞爆了,他還以為是看花眼了。
……
……
楚文禾準備好記錄本,等待工作人員帶來他要的alpha和素材,還不知道肖克已經在外面賺得盆滿缽滿了。
omega白天在隔離區活動,晚上必須回單間休息。因為曾發生過斗毆,工作人員24小時盯著也有不穩妥的時候,干脆夜里就給分開了。
當天,寧辰安排工作人員打掃隔離區,讓omega在自己的房間,楚文禾也因此得到了混出來的機會。
寧辰給他安排接待室時,還笑著說:“好福氣啊。除了建業集團,其他老總的alpha兒子女兒們都來給你送素材了。”
楚文禾:“?”
同一時間,年輕的男alpha和女alpha們下了家里的豪車,抬頭看著氣派的科研部大樓,交頭接耳就跟著向導進來了。
吳新在辦公室焦頭爛額,抓著聽筒:“您也要去嗎?最好別讓他們看到您在元帥府出沒吧?”
江郁:“我是只有這一個身份嗎?”
“哦……”
吳新了然,江郁是要以“梅澤設計師”的身份過來。
科研部的前臺接到了吳新的消息:今天要裝作第一次見到江郁的樣子。
這倒是不難。
難在身體有條件反射。
表現在一見到江郁就有種想低頭行禮的沖動。
……
齊遠一進了科研部的大樓就和狐朋狗友說起話來,昨晚老爹接到邀請郵件,當時就去陽臺打電話了,似乎是找線人確認實際情況去了。
老爹得到的消息似乎是,肖克保了他們家一局。
不過,老爹對生意場的事從來和他說的少,出來只意味深長交待了一句:如果見到江郁,就繞著走。
齊遠叛逆慣了,偏不吃這一套。
不就是肖克的嫡系親信么。
就算以后能接手梅澤,也得是十幾年以后的事了。
加上在梅澤集合時其他人看到江郁那副驚嘆的樣子,他更不樂意了。
“長得好有什么用?”齊遠扭頭說,“湯博上看著那么拽,不也是老老實實出來給元帥府打工。”
趙陽偷看了眼:“就是。”
幾個alpha也跟著應和了一聲。
趙陽小聲說:“聽說,要我們的衣服是為了給一個omega幫忙?”
“元帥府的omega不得了啊~”
“行了,家里交待的事而已,走個過場吧。”
齊遠聽著他們說,通訊器被屏蔽信號前最后看了眼后臺,約他晚上出來的omega發了不少私密照,一對可愛的虎牙,還挺帶勁兒的。
他還回頭說了句:“府里的omega啊,也就是看著像個人樣罷了。發熱期到了也能干出趴在地板上等著被搞的好模樣。”
“哈哈哈!”
這話聽得周圍的alpha都笑了。
所有人都笑得爽朗開懷,唯獨江郁笑得挺含蓄的。
眾人心想:這人怪不合群的。
等走到前臺,他們莫名感覺得到了高規格待遇。
前臺工作人員的眼珠呆滯看他們,仿若施了定身術,腰椎嘎達嘎達響,有人腰沒彎下,脖子卻是低了低。
齊遠等人的第一反應是:畢竟是公務員,沒見過這么多有錢人也是正常。
這時,他們身后傳來江郁清嗓子的聲音。
江郁:“梅澤的肖老板有預約,我們在這里登記么。”
前臺笑著撥頭發到耳后:“是、是是是。”
……
……
接待室。
楚文禾還不知道外面烏煙瘴氣,他專注于手邊的事,目標是收集到20種常見的alph息素,這大概率能覆蓋omega們的喜好。
生活環境相似的或者同族同宗的alpha們信息素成分會相似,以過往經驗看,可能要見上百個alpha才能收集全。
楚文禾起初還有點擔憂。
他已經不是beta了,alph息素聞多了會輕微發熱,就像當初被肖克叫去吃烤肉那次。
如果把每天見的人數控制在合理范圍,進度就會變慢,楚文禾沒太猶豫,找寧辰要了兩盒口服的抑制劑。
并且鄭重警告:我看到實驗室有保密協議了,請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寧辰:“好~”
然后就出現了江郁給吳新打電話也要同去科研部的事。
alpha們排著隊進來,拿著封裝好的衣服和飾品,在科研員的安排下往接待室來。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隊伍外的江郁。
“?”
楚文禾看向寧辰。
寧辰:“保密協議對他不生效哦。”
“……”
楚文禾冷臉。
一丘之貉,一樣的壞種,一樣的討厭。
注意力再度轉回手頭的記錄,科研員招手,第一位alpha坐在他對面,把攜帶的衣服和飾品放在了右手邊。
楚文禾先是打量alpha,然后打開封裝袋,取出衣服嗅了嗅信息素,在對應了名字的表格里打勾做備注。
如果這個過程沒有江郁在的話,楚文禾的壓力會小很多。
楚文禾偷偷抬眼。
捏住筆的手有點打滑。
昨天還和他在家里糾纏在一起的前夫,那親吻過他的嘴唇,探索過他深處的手。
江郁穿得遠不如之前正式,淡灰色的襯衫袖口打開,沒穿外套,精致的金屬紐扣和腰帶是同色系的棕黃色,貼墻站時一雙長腿,目光正時不時看向他。
明暗色調搭配的穿著總讓人不自覺看向亮的地方,楚文禾再看手邊的衣服,頓覺索然無味。
他對筑巢素材雖有偏好,但從沒有過好壞評價,自從接觸了江郁的衣服,看什么素材都覺得差點意思。
真麻煩。
莫名又勾起他對衣服的渴望。
寧辰站在隊伍另一邊,笑而不語。
感覺江郁自從喜歡上楚文禾,就變成了追著老婆開屏的孔雀。
楚文禾假意咳嗽一聲,“可以了,下一位。”
等到肖克姍姍來遲,alpha的隊伍已經快要過半了。肖克看著手表向寧辰道歉,alpha們回過頭,都客客氣氣向肖克打招呼。
肖克合掌拍手,“太榮幸了,我平生見過最優秀的alpha今天都在這里了!”
這話聽得年輕alpha們簡直要嘴角翹到裂開了。
江郁:“……”
的確是優秀。
優秀到堪比辦公室的那盆韭菜。
……
隊伍排到了接待室外,齊遠磨磨蹭蹭走在后半段,聽到出來的人議論屋里的omega。
“臥槽,還以為公家的omega都干巴巴的,沒想到是這么漂亮的omega啊!”
“我看條兒挺順的。”
“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有沒有帶標記?”
“想什么呢,肯定是有人好好養著了,你看那模樣就能感覺出來。”
齊遠興趣缺缺,還以為他們見過的omega太少了,看到個好看的就叫個沒完,等排到他拐到門口,一眼看過去,眼都直了。
嘴里還下意識嘀咕了一句:“這也出來工作啊。”
楚文禾:“下一位。”
表格已經填滿了三分之二,信息素出現重復的,選擇留下一個人的就夠了。
收集的種類越多,就越難再篩選到新的種類了。
齊遠很紳士地坐了下來,omega們深知alpha的本性都差不多,哪怕是面上能裝得好點,也能讓omega愿意接近。
楚文禾確認好名字,照例抬眼打量alpha。
“omega,你叫什么名字。”
齊遠遞過衣服,歪過頭想看他的頸后。
楚文禾還佩戴著omega們的專屬白項圈,他的腺體完全遮住了。
越是遮得嚴實,就越讓人想知道。
楚文禾沒搭理他。
看完人,很快就低下頭寫備注。
“你幾點下班?”齊遠湊近了些,“我每個月給你錢花,也給你買好看的衣服,不比在這里上班好多了。”
“……”
楚文禾在齊遠的備注欄打了個叉號。
“拿著您的衣服回去吧。和您相似的信息素已經有了,不用了。”
楚文禾平時說話比這客氣多了,面對alpha,omega骨子里的下意識反應會是退讓,但他今天在這間屋子里很有底氣。
不光是“自己人”占了不小的比例。
和江郁接觸久了,他多少也受了點影響。
齊遠沒想到外表如此溫馴的omega說話那么不客氣,從小沒受過氣的他頓時面子有點掛不住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發作,領子忽然被人從身后捏住了。
那個動作不大,但布料收緊的瞬間,一股兩眼發黑的窒息感襲來。
齊遠一個仰身差點倒在地上,他的身體已離開了座位,好不容易才勉強站住。
江郁松開手說:“下一個。”
楚文禾偷看了一眼站在桌邊的前夫,看得出江郁的不悅快溢出來了,沒忍住抿唇笑了笑。
等到江郁出去了,楚文禾低頭一看記錄表。
空白處有和他完全不同的字體。
寫著:【我好煩】
楚文禾:“……”
這人什么時候拿他的筆寫的。
等到他接待下一個alpha,發現空欄也被寫上字了。
【什么時候才能再親你抱你啊】
楚文禾:“——!”
對面的alpha愣愣看著他,還以為他咋了。
楚文禾佯裝淡然,想著暫時用旁邊的備注欄應付一下。
結果備注欄也寫了字。
【你那住的單間好像不錯?(*^▽^*)】
“——!!!”
楚文禾趕緊用筆全都瘋狂涂黑,幾句話搞得他手忙腳亂,只得向對面的alpha賠笑說:“不好意思哈,稍等。”
狗東西。
到底在干什么!
……
……
走廊,通風口。
齊遠看著沒有信號的通訊器,煩躁地抓頭發,他已經想給老爹打電話訴苦了。
“該死,一omega而已,算什么東西啊。”
日光遠不如晌午充足了,夕陽成了濃重的金橘色。
齊遠嘴里還在念叨著不干凈的話,有人悄然走近,視線里出現了照得漆黑的影子。
“這不是齊老板的公子么,怎么在這里啊。”
齊遠抬起眼,眉頭還沒舒展開。
羊元洲停在了半米外,仍有作為omega的拘謹和謙遜。
“別提了!”
齊遠一擺手,“回去那老登肯定要訓我了!”
素材被拒絕了,和元帥府的合作也就等于中止了。
羊元洲早就聽說了白天的事,還佯裝頗能共情地聽齊遠說了一遍。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拒絕你也不是壞事吧。”
齊遠皺眉:“什么叫不是壞事?”
羊元洲:“如果他接受了你的衣服,之后你就要待在這里幾天了,那他也沒什么機會單獨接觸你。拒絕了你,才好在外面見面啊。”
這話聽得齊遠一愣:“是這個意思嗎?”
羊元洲臉上落下一層陰影:“當然,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聽說,他以前好像也干過這樣的事來著。”
……
……
實驗室。
楚文禾抱了第一批素材去嘗試筑巢。
他不知道omega清醒時有過多少和alpha在一起的經歷,姑且收集一些信息素多樣的素材過來比較穩妥。
幽長的走廊空無一人,科研部的員工人不多,研究員幾乎都是alpha,楚文禾還叮囑過他們不要接近這里。
楚文禾先回到自己的房間,又按照正常的路徑進入隔離區。
關門時回頭看了眼墻角的單人床。
真的是。
寫那樣的話,讓他忍不住在意起這單間了。
叮。
隔離區的門打開了。
楚文禾走過去,剛想找個地方把素材放好,無意間一抬頭,差點心跳驟停。
齊遠就站在玻璃窗外,笑得一臉高興,還沖他勾了勾手指。
周圍的omega都騷動起來了,他們看了看楚文禾,又看了看窗外對楚文禾頗有興趣的alpha,他們蠢蠢欲動,一股肅殺的氣息浮現在了封閉的空間中。
第100章 很香
第一次引導omega們筑巢, 為了以防萬一,寧辰按照楚文禾的意思撤走了所有科研員,以保證omega的注意力能完全集中在筑巢上。
精神失常的omega沒有太久的長性, 一件事一旦吸引了他們, 他們就難以從中抽離出來。
上午來的alpha們已經安頓好了, 被楚文禾打了叉號的人自覺沒趣,都陸續離開了。沒有人關注他們怎么走的,什么時候走的。
安頓完一切, 寧辰登陸會議鏈接,把實驗室的實時錄像轉播到了會議室。
這件事有提前告知楚文禾。
元帥府的高層們聽說楚文禾混進去了, 很期待今晚的進展。
江郁和肖克沒回去, 在寧辰背后的座位戴上耳麥。
鏡頭前的在線人數增長很快, 這場沒有強制要求參加的會議吸引了小半數人的目光,任誰都想知道,一個omega怎么能突破科研部的瓶頸。
羊元洲已經在隔壁的共協了。
辦公室沒開燈。
一小碟果仁和一杯西紅柿汁在計算機桌前,他捏了一顆杏仁放在嘴里, 咔吧一聲咬斷了。
桌上的通訊器響了。
【謝雨:他要是成功了, 我們的隊友會好起來吧】
【羊元洲:他不可能成功的】
發完消息, 羊元洲看向屏幕, 眼神狠戾到滴出血來。
——絕不能讓這些omega醒過來, 絕不能。
江郁的目光掃過新增成員名單, 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她頂著元帥的賬號登錄, 開啟攝像頭,露出那張精致美麗的面龐。
見到元帥夫人, 肖克眼角余光瞟了江郁一眼。
看起來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如果說有,也是警惕女alpha的來意。
轉播開啟。
實驗室的攝像頭聚焦于中心那個區域。
然而, 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尋常,omega們似乎不像寧辰說的那樣信任楚文禾,起碼,他們正看到,omega們仿若喪尸般在向楚文禾逼近。
鏡頭下意識捕捉隔離區內移動的東西,其他地方空空如也,幾乎所有的omega都來到了這里。
一股莫名詭異又可怕的氣氛透過鏡頭撲面而來——
江郁當即丟掉耳麥。
“慢著!”
寧辰及時阻止,同時指向了屏幕。
鏡頭拉近,楚文禾正高高抬起手做出T字,那是科研部執行封閉實驗的暗號,意思是:請勿干預。
江郁始終沒有坐回位置,他緊盯著屏幕。
雖說打出這個手勢意味著暫時沒有危險不需要援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狀況有多危機。江郁甚至還看出了楚文禾的緊張。
所以他才更擔心,楚文禾顯然在賭,因為好不容易才混進去,一旦失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江郁寧可這個機會拱手送走。
失敗不僅意味著omega的治療再次陷入困境,也意味著楚文禾可能遭遇生命危險。
可楚文禾比的T字手勢持續了很久,非常堅持地發出請勿干預的要求。
隔離區內。
楚文禾的后背已經濕透了。
omega灼熱的目光,像審判女巫般審視著他。
楚文禾把玻璃罩外不明真相的alpha刻意從視線中移除,在omega們釘子般的目光中拿起了一件托盤上的衣服。
為了表示無害,楚文禾還把衣服的正反面都亮給omega們看了看。
omega們不由得愣住了。
楚文禾屏住氣息,他的手掌因為出汗,抓衣服時有點顫抖。同時,視線掃過一輪,選定了一個眼神相對溫和點的omega。
他記得,這個omega曾把紫色的熊塞進自己的懷里。
楚文禾留意了他項圈上的吊環:213號。
非常巧。
正好是213事件的號碼。
楚文禾把衣服放在鼻息間嗅了嗅,做出滿意點頭的模樣,接著,示意213號也嘗試一遍。
213號很靦腆,沒有動手。
楚文禾試著摸了摸他的頭,拿起一件衣服給他聞。
前幾件,213號始終沒有反應,楚文禾看著為數不多的選擇,穩住心神又拿起一件。
屏幕前的人們都在圍觀這一幕,雖說楚文禾沒有取得進展,但剛才那些宛若喪尸的omega的確被吸引了目光,已然忘記了要襲擊楚文禾的事。
江郁的眉頭不曾舒緩。
也沒有一刻停止把人撈出來的打算。
楚文禾全然不敢放松。
因為玻璃罩外的alpha還在盯著他,眼神多有埋怨他為什么不出來的意思。
旁邊omega又被刺激,注意力在窗外的alpha和眼前的巢之間游走,兩邊拉扯的感覺讓omega們暴躁,一只只手落向楚文禾的肩膀。
四面楚歌。
突然,213號有反應了,他在聞一件夾克時,臉上扶起了一絲紅暈。
楚文禾立刻確認,不顧身上有十幾只手扒著,把有相似信息素的衣服和飾品全都取了出來,同時自己也找了一套信息素統一的素材,示意213號跟自己筑起巢來。
這是一群會襲擊被alpha寵愛的同類的omega。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會想得到alpha,得不到也會退而求其次。
巢,正是alpha的替代品。
這也是他們看到許今直播筑巢會有反應的原因!
楚文禾從未那么激動過,全然忘記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全情投入地教213號筑巢,其他omega圍成圈,張著嘴看。
只見213號在電視機旁筑出了一個軟踏踏的巢穴,小心翼翼蜷縮在了里面。
楚文禾抬起雙手。眾omega看向楚文禾,也抬起雙手,跟著鼓起掌來。
很快,隔離區出現了五六個巢穴,楚文禾端來的第一批素材也快要消耗殆盡了。
剩下的omega找不到合適的素材急得轉圈,他們也想有自己的巢。
楚文禾指了指空托盤,意思是自己要再去拿新的素材。
鏡頭前。
所有人都在這短短的數分鐘內快要忘掉呼吸,連他們都能感覺到危險,不知身臨其境的楚文禾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此刻,他們也只能盯著鏡頭——
智能攝像頭轉向,它捕捉到了電視機前的213號。
213號背對著楚文禾和omega們,在眾人視線的死角,上一刻還沉浸在久違平靜中的他,緩緩地、緩緩地睜開了眼。
他的眼睫很長,可攝像頭還是捕捉到了他略微轉動的眼珠。
鏡頭里的楚文禾端著托盤撤退,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可是,屏幕前的人全都看到了。
嘩啦——!
羊元洲回過神時,手已經推倒了桌上的西紅柿汁。
紅彤彤的,黏糊糊的東西沾在手上。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
座椅驟然后移發出刺耳摩擦聲。
嗡……
【謝雨:柳冬炆會把那些證據交給楚文禾嗎?楚文禾可是alpha那邊的人。給了他們,213事件的真相會不了了吧?】
【謝雨:就像你說的,柳冬炆和肖克、江郁交好,他從監察部過來,也是為了得到那些證據的授予權嗎?】
羊元洲看著那消息,緩緩平靜下來。
拿起通訊器。
【羊元洲:你看,如果柳冬炆死了,這個位置不出意外會落到我手里】
【羊元洲:我會永遠保管好它們的】
【謝雨:可是……楚文禾或許真的能用好那些證據?你沒看到嗎,他在不惜性命幫我們的隊友恢復神志】
【羊元洲:你在想什么,這根本就是肖克和江郁想讓我們看到的。肖克想抹去他的污點,江郁為了他,會毫不在意我們那些隊友的死活】
【謝雨:好。你覺得我該什么時候動手?】
【謝雨: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羊元洲:你看,柳冬炆不是要在一周后宣布取消75%濃度信息素的法令么。他會到未都大學的講堂演講】
【羊元洲:就像當年你殺死尹懷寧那樣、殺死他吧】
消息到了這里進入了短暫的停滯。
謝雨窩在破舊的公寓里。
他想起一些往事:
213小隊在肖克的訓練下成了不輸alpha的精英,有幾個隊友在一次聚會時說起了一件事。
尹懷寧的哥嫂帶著小侄子去了國外,戶籍注銷了,但他們還是通過學到手的技術找到了他們的蹤跡。
聽說那個小omega自那天之后就發高燒死了。
隊友們得知這個消息震驚不已:觸手可及的前途會不會破滅,那小omega的傷瞞不住的,尹懷寧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謝雨一向話少,隊友們把目光轉向他,說:你的狙擊是我們中最厲害的,那種級別的安防只有你能成功,求求你了。你雖然沒有參與,但你也圍觀了吧。
嗡……
【羊元洲:柳冬炆也看到我們欺負那個omega了吧,他不知哪天就會把這事說出來】
嗡……
【羊元洲:如果他說了,我們那些隊友就算醒了,還有什么好日子可言呢】
謝雨拿過通訊器。
【謝雨:我知道了】
……
……
科研部。
楚文禾打開隔離區的門,沒有omega來阻止他的離開,他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平靜直到把門關上,然后逃命似的沖出了通道。
監控室里。
寧辰徹底愣在了原地,他的腦海里盡是213號轉動的眼珠。轉播里已然沒了楚文禾的身影,他也忘記了繼續主持會議。
肖克的后背緩緩落向靠椅:“天吶……”
江郁已在桌前,打開隨身攜帶的計算機調查213號的背景資料了。
忽然,監控室門口傳來“砰”的一聲!
肖克最先回過神來,只見楚文禾用力喘息著,渾身被冷汗淋透了,發絲也貼在臉上,整個人都在顫抖。
江郁和肖克是沒開攝像頭的,不過和他們背對著坐的寧辰開了。
于是,元帥府的在線會議室中再次出現了楚文禾的身影。
——剛才在隔離區淡定的筑巢指導師,宛如一只從火災里逃出生天的蝴蝶,飛奔著沖向了他們的參謀長。
江郁差點沒反應過來,座椅被那股力撞得滑了出去,那股力同樣撞得江郁胸口生疼。
還是他及時拉住桌沿,才阻止了座椅的移動。
監控室內陷入一片死寂,在線會議室的直播結束了,但沒有人退出。
江郁低下頭,楚文禾正緊緊環住他的肩背,臉埋在他的胸口里,身體開始了越發激烈的顫抖。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不絕于耳。
這一次距離死亡真的太近了。
而且是被一群人盯上。
江郁慢慢把手放到楚文禾的發頂,拍著他的背,把比他小一圈的身體完全抱在懷里,說:
“你再次擴充了我們已知的邊界,你做得太好了。”
*
江郁把外衣罩在楚文禾頭頂,抱著他出了走廊,兩人直到出了監控室的門還是道貌岸然。
楚文禾發熱了。
上午嗅了太多alph息素,晚上又遭遇了高度的精神緊張。
他不是沖過來向江郁報喜。
江郁身邊,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江郁倒不覺得楚文禾的情況能瞞得過就在現場的寧辰和肖克,他必須讓楚文禾認為瞞過了,因為他要維護楚文禾的尊嚴。
去楚文禾那間休息室的道路并不漫長。
屋內一片死寂,江郁關上門,把黏在身上的omega拎起來,堵在門板上親了過去。
楚文禾摟住他的脖子張開了嘴。
“嘖。”
江郁被搞得有點煩。
這次的親吻由于楚文禾的主動持續了很久,江郁用了點蠻力才把人拉開,繼而去咬omega的腺體封住它不斷散發的香味。
“好了。”江郁哄往他身上撲的omega,“我抱你去休息。”
“……”
黑暗中,楚文禾把十根手指伸向了眼前的alpha。
江郁感覺自己在把一條黏糊糊的章魚從身上拽下來,他撥omega的眼皮,看到渙散的淡綠色瞳孔。
這種狀態的omega,太容易因為信息素做出言行相悖的事。
“柳冬炆說得對,是要好好保護你。”江郁捏住楚文禾的后頸向后拉,笑說,“對快感沒什么抵抗力的omega,招供是最快的。”
楚文禾等不到他的下一步動作,捧住他的臉,又親了他一口,“算了,就你吧。我大概不會遇到比你更合適的人了……”
這擺明是不會滿足于親吻和臨時標記了。
“謝謝你。”江郁噙著笑意又拉開他,“這種便宜的確求之不得,可我也不是什么便宜都會占的人。”
說完,江郁抱著他嘆了口氣,“這不是你真心希望的吧。”
連承認“喜歡”都要做好久準備的omega啊。
楚文禾怔了一下。
可前夫很快恢復了游刃有余,“alpha就是這點麻煩,要是我干點什么,就算你是愿意的,醒了也要怪到我頭上。”
楚文禾全身滾燙到昏昏沉沉的,他環住江郁的背,手指緊緊嵌入,“膽小鬼,懦夫,不能滿足自己喜歡的omega,你算哪門子的alpha……”
“哎,這句好。”
江郁手中的通訊器亮起紅點,“姑且先錄下來,等你清醒了再放給你聽,效果一定會更好的。”
手還擼了把楚文禾的毛兒,表示我可不吃你這套激將法。
“——!!”
“走了走了,乖omega到了說晚安的時間了。”
江郁說著,伸手要把楚文禾像抱嬰兒那樣抱起來,可楚文禾腿一軟,撲通一聲膝蓋落在地上,一抬手就打開了他的腰帶扣。
咔!
當初在宋明藝家學會的解腰帶的方法竟然還能記得。
只不過這次要的可不是腰帶了。
“喂……”
江郁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凌亂,他后退幾步,脊背落向門板,眼看著楚文禾也挪過來了。
“有話好說,你水平多爛都行,但別咬到我——”
話還沒說完,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刺激感就沖進了血液中。
“——!”
艸了。
江郁擰著眉頭罵了句臟話,那完全是脫口而出,他也不記得自己具體罵的什么了。
楚文禾的動作帶著急躁,alpha上半身的衣服還是整齊的,彎身時,落下的領帶數次掃過他的臉,他抬手使勁撥開,它又因為自由落體掃了回來。
“……你別著急。”
江郁一只手推住楚文禾的肩膀,咬著牙空出一只手拉過領帶,把末端的一截塞進前襟的口袋,任由它打了個彎在空中搖晃。
“——!”
真是要命。
趁著楚文禾眼下有事可做,江郁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只窄長的銅制收納盒。寧辰看出了楚文禾的狀態,臨走前塞給他的。
注射用的抑制劑,效果比口服的好數倍。
“沒事了……”
江郁按住楚文禾的頭,另一只手摸過那根極細的金屬針管,針頭扎向了楚文禾的腺體。